[更多完美排版全本txt,umd,jar手機電子書盡在三五手機書網:www.555sjs.cn] 征戰天下 作者:雨過天晴 背景設定   原本我不想寫什麼背景設定的,但是寫到現在,引起了無數朋友的關注,同時也向我提出了不少疑問,為此我考慮再三,還是將整個小說的一些重要的背景歸納一下。不過因為是尚在寫作中,有一些是我的構思,並未確定,所以非常歡迎感興趣的朋友一起來探討,提供您的意見,大家一起來完成這部作品。謝謝!   一、時代背景:聖龍是一個偉大的帝國,但是她正在衰退。在我的構思中,其實是想把聖龍當作我的華夏古國來寫;整個地理環境也基本模擬現實世界。   在內政上,聖龍猶如大唐帝國的末年,皇權旁落,地方上四大家族權力過大。   在整個天下的環境中,則猶如18世紀末、19世紀初的大清帝國,雖然在衰弱,但是仍然是一個超級大帝國,只要有正確的政策,英明的領導,依然有機會重塑昔日的輝煌。   二、主要人物:風雨:主角,愛好看書和酷愛歷史,原本是一個冷眼旁觀世界的人,在聖龍大學堂做一個普通的圖書館管理員。但是失戀是他走上了戰場,在呼蘭南侵、國家陷於危機的關頭,憑借其出色的政治、軍事、外交才華,很快擁有了地盤和軍隊,成了一個實力派軍閥。此後南征北戰,建立了空前龐大的帝國。雖然終其一身沒有稱帝,但卻被後人尊為「軒轅大帝」,受萬世景仰。   秋裡:秋風兵團統領。風雨軍早期的主要軍事領袖,風雨的知交好友,患難兄弟。為人好色,善於奇襲,號稱沒有秋裡偷襲不了的軍隊。在風雨早期的戰爭中屢建奇功,常常是風雨不在場時的代理指揮官。   洛信:赤獅兵團統領,風雨軍早期的主要軍事領袖,風雨的知交好友,患難兄弟。長得五大三粗,是一個很單純的人,那些大道理他根本不懂,在他的心目裡,風雨就是大哥,可以讓他風風光光、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老大。擅長攻擊,即使風雨也沒有自信能夠擋得住前半個時辰的進攻。   白起:原倫玉關守將,後加入風雨軍。青龍兵團的統領。帝國八統帥之一,在後期成為風雨一系的主要軍事領袖。擅長防守,號稱沒有白起守不了的城池。   陳良:原是卓不凡的護衛,聖龍河大戰後跟隨風雨,任白虎兵團的統領。一心想著接受朝廷的封賞,然後衣錦還鄉、光宗耀祖。   魏廖:風雨軍的情報負責人,有獵犬之稱。建立血衣衛,是風雨在政治上的得力助手。   蕭劍秋:聖龍三皇子,為人幹練,一手支撐聖龍帝國,即是風雨的盟友,又是風雨的勁敵。一時有喻亮之稱。   張仲堅:呼蘭大國師,原本是聖龍的一個進士,由於為人狂傲、性情暴烈,居然動手殺了當時的太師令狐選材,逃到了呼蘭。結果被呼蘭可汗重用為國師,委以軍政大權。在他的任下,十年滅七國、三十餘部落,統一了大草原;後又整軍西征東伐,使呼蘭成了塞外第一強國。是風雨的勁敵。   三、各種武功和職業:1、東方武學:傳統的神州功夫,包括輕功、內功、外功,成為了聖龍軍團的必修術,也是聖龍開國的兩大絕學之一。它是將外部的能量轉化為自身的能量,然後釋放出來形成強大的威力。聖龍帝國的武學和五行術的品級共九等,最高為九品,目前擁有此級位的絕對不超過十人。   2、東方五行術:根據金、木、水、火、土,將外部的能量直接運用,屬於東方的魔法。   建立在「道」的追求和「氣」的運用上。道就是一種大自然運轉的基本規律和法則;氣就是一種瀰漫於人體和整個體外世界的東西。自然萬物──包括風雨雷電,包括河流山川,包括鳥獸人神自覺或不自覺的通過「氣」來按照「道」去作出種種事情來。每種事物有自己的道,這些道控制了各自的氣的流轉,一般情況下是無法跨事物進行氣的控制的,但是如果你參悟了其他事物的道,就可以用自己的氣去控制別的事物的氣,使它能夠在它的道的允許範圍內按照你的意志進行運轉,這就是所謂的法術。在東方,很多人是作為一種哲學的追求去探尋道的,在他們參悟了道之後,自然而然就能施展法術了,對於這些人,法術不過是他們追尋大道的副產品。當然,更多的人出於種種目的去刻意的學習法術,但是他們歸根結底還是要去追尋道的本源。   3、十字騎士:騎士的培養已經必須從出生開始,是一個十分漫長的歷程:出生時便由父親監督實行洗禮,從小由乳母養到7歲,不可和家人同住。7歲後,真正走上騎士的道路。離開住處到一個高於自己家庭地位的貴族家族,開始學習成為騎士的必備知識,如養獵鷹、各種宗教知識和禮儀。14歲起擔任貴族的貼身隨從,為禮儀性質,可從中學到很多經驗知識,直到21歲長大成人。   21歲時,必須經過一種特殊的儀式,才能脫離領主家庭成為自主獨立的騎士。儀式很隆重,這種授封禮被認為是過去成年禮的延續或變形:在第一天中要進行沐浴和祈禱兩個儀式,為的是淨化肉體和靈魂。第二天正式授封:接受戰馬,並舉行象徵性的比賽,成為騎士的外在標誌。   此外騎士的愛情觀也有其獨特之處,可說是獨樹一幟。當時的婚姻以財產為基礎,騎士們追求愛情,但對象都是貴婦人,且不以結婚為目的,這種觀念成為後期宣揚的主題,吟遊詩人用詩歌在各地歌唱,對以後的西大陸產生了很大影響。而且這種愛情觀在當時具有一定的社會基礎。   4、魔法師:(1)光明魔法師:魔法師的主流,敬奉教會,是教會的主要武裝力量。   (2)黑暗魔法師:暗系魔法為主,受到傳統魔法師的排斥,分為亡靈魔法師、咒術師、巫師。   西方的魔法,是完全建立在與神或精靈的契約的基礎上的,魔法師施展的不是自己的力量,而是借助一種技巧施展神或者精靈的力量,而這種技巧就是魔法了。   世界是由風、火、水、土、光五種元素組成,另外還有很多無屬性的力量。前四種元素是由精靈們控制的,而光和所有無屬性的力量是由眾神控制的。一個人類想要施展出某種力量,除了要掌握某種技巧──這種技巧就是魔法師每次作法前所念的咒文了──還要得到控制著這種力量的神祇的允許,不然會受到神的懲罰的。神的許可就是我們所說的契約,跟神簽訂了契約的人就會成為魔法師,能夠行使契約裡所規定的有限的神力,同時還必須嚴格遵循契約中的限制條件5、東瀛忍者:安宇的黑暗武士,從小受到嚴酷的訓練,其武功結合了東方武學和東方五行術,尤其是東方五行術中的五行遁地術和東方武學中陰狠毒辣的武功,擅長刺殺和打探軍情。以服從為天性,為達成目的不惜殺身成仁。   6、大食刺客:山中老人的傳人,擅長隱身和刺殺。   7、狂戰士:呼蘭的絕學,一旦狂化,殺傷力大幅提升,不過對於身體不利,一般情況下,將領們都不願意使用,這也使得風雨在倫玉關逃過一劫。   8、象兵:印月的特產,防禦力、攻擊力極強,行動力欠佳。   9、呼蘭喇嘛:呼蘭喇嘛教的看家絕學是揉和了印月的逾迦術與東方武學的藏家大悲印,是一種極為霸道的武功。呼蘭人崇信喇嘛教,所以有不少喇嘛充當軍中將領的貼身護衛,有時候也從事秘密活動。他們分青、黃、紅、白四等,紅衣喇嘛相當於中原的七品高手,只有向哥舒行文這樣的身份才能擁有;至於白衣喇嘛的武功決不在中原八品高手之下,甚至幾十年前曾有一個白衣喇嘛和一個中原的九品高手打得不相上下;如今總共也只有七個白衣喇嘛。   10、東方五行術與西方魔法的區別:東方的法術是順應著元素的運行形勢而發出的,術士作的不過是一個推波助瀾的活計;而西方的魔法是改變元素本來的運行模式去達到魔法師想要的力量,是一種驅使元素的過程。   四、主要國家:1、呼蘭帝國:北方強大的騎馬民族,弓馬天下,號稱是無敵軍團;類似於蒙古帝國或者俄羅斯帝國。原本呼蘭只是一個小國,年年向天朝納貢。到了現今的可汗啟用了一批以張仲堅為首的不能在聖龍帝國施展才華的有為之士。十年滅七國、三十餘部落,統一了大草原;後又整軍西征東伐,使呼蘭成了塞外第一強國。成為聖龍帝國北方的心腹大患。   2、麥堅:擁有當年日不落帝國的強盛,採取的是美利堅的體制,航海術和西方魔法位世界頂尖。她在聖龍有強大的商業影響力;由於風雲世家的倖存者逃到了麥堅之後,迅速成為那裡的名門望族,對那裡的執政院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從而也波及到了聖龍的政治歷程。這最終導致了聖龍在傳統文明和新生文明之間的搖擺;在民主與專政之間的抉擇。   這個國家不僅對於聖龍的海域形成威脅,同時在風雨西征時,由麥堅支持的南印月和風雨控制的北印月也將產生激烈的對抗。   3、安宇王國:小日本也,咱們的世仇。至今我還沒有想好是在高麗殺它個低朝天;還是索性殺到它的本土,一勞永逸的來個一次性解決(當然不會有什麼神風了!哈哈哈哈!)各位來個投票解決吧!   4、印月:印度阿三!一個被外來文明四分五裂的古國。呼蘭控制了印月的北方,麥堅控制了印月的南方,在宗教上還有伊斯蘭和佛教的衝突。這是一個好地方,可以好好的掠奪一番,更能夠表現風雨高超的軍事、外交、政治的水準。   大丈夫就應該開疆拓土,老是關起門來自己人打自己人,豈不慚愧!一個民族的崛起就應該是所有成員團結一致,槍口對外!   5、大食:伊斯蘭文明,在風雨同呼蘭爭奪大陸各公國、印月的時候,是一張很好的牌。在同西大陸衝突中,也可以用用。   其開國君王穆罕默德在麥地那積蓄了八年的力量,建立了一支一萬多人的軍隊,親率軍隊進攻麥加。在其攻克麥加後,實施了一系列的措施:以麥加為勝地,以克爾伯神廟中的隕石為神物。他親自主持了第一次朝聖活動,為以後的朝聖立下了規矩;並在山上發表了「辭朝演說」,於第二年病逝於麥地那。   眾所周知,伊斯蘭教在創立中形成了系統的經典:古蘭經。這部經典並非穆罕默德編寫,而是由不同的弟子記載穆罕默德的傳授內容彙編而成,因而也產生了不同的派別。其主要內容包括兩部分:其一是在麥加期間傳授的內容,為麥加篇章;其二事故在麥地那期間傳授的內容,是為麥地那篇章。   6、西大陸:遙遠的土壤,盛行魔法和十字騎士。遠征西大陸是風雨的夢想,相對而言,聖龍不過是他遠征的起點。政權主要分為教會和國王的勢力。   (1)教會:在法蘭克王國加洛林王朝時期,是教會的力量積蓄時期。因為法蘭克王國追求統一,需要借助教會的力量。矮子丕平幫助教會建立了教皇國,查理曼大帝借教會之因討伐異端,向外進行大量戰爭,教會成為了當時戰爭的借口。而同時,教會的力量也開始發展,主要表現於經濟方面:得到了大量來自於國王所賞賜的土地,使教會從信仰、思想機構轉變為一個擁有財富的組織,為其以後的強大奠定了經濟的基礎。   首先,教會開始論證教皇國的合法性,偽造「君士坦丁的贈禮」,確定了教皇國的神聖性,這一騙局直到文藝復興時期才為人所揭穿。其次,教會也開始形成了世俗的統治機構,也就是為人熟知的教階制度:最高位者為教皇,主持梵蒂岡的內部事物;下來是紅衣主教,在很長時期內教皇一直由紅衣主教推舉產生,紅衣主教是教會的主要領導人;然後就是都主教、宗主教和大主教,他們都是大教區的領導人;最下曾的則是主教和神父,神父的權職範圍是教堂,且不能主持聖禮。最後,教會開始編撰完整的神學和王權的理論體系,出現了著名的「雙劍(雙刃)理論」,即王權和神權都是由上帝授予教會的,然後再有教會賜予國王,教會成為了王權的中介者;並由此得出結論,王權可由教會收回。   (2)國王關於國王由來一說,其普遍原則是神授與民選的結合促成,兩者缺一不可。他們認為國王是具有神性的,所以才能在世間行使他的權利,因而能夠站無不勝,這種神性是整個王室家族共有的,所以此家族中成員都有成為國王的資格。但這一神性一定要經過人民民選才能證明其神性,總的看來中世紀國王均如此產生,克洛威就是在公民大會中被選出,而其祖先就是半人半神的墨洛克。後來加洛林王朝取代克洛威王朝,為了證明其合法,所以和教皇結交,由教皇授予這一職位成為合法國王;同時教皇也從中得到好處,形成了以後的教皇國。   7、大陸諸公國:諸如花刺子摸般的中亞諸國,對於控制大陸公路至關重要。   五、各大勢力:1、四大家族:聖龍的地方割據勢力。「燕家鐵騎公孫客,令狐水師皇甫險。」這兩句話就是對四大家族實力的描繪。   (1)燕字世家:家主燕南天性情暴烈,素有聖龍第一勇將之稱,目前執掌著全聖龍最精銳的騎兵,虎居幽燕。   (2)公孫世家:家主公孫無用輩分最高,平日裡結廬而居,不事奢華,只有少數幾個親信才得以接近,可以說是四大家族中最為神秘的人物。他門下食客眾多,奇人異士層出不窮,在齊魯的勢力根生蒂固,而且一直以來鼎力支持著五行術的研究。在聖龍後期出現了一個絕世名將公孫飛揚,風雨麾下的著名的八統帥,除了青龍兵團和白虎兵團為與其交鋒外,其餘兵團都飽嘗敗績,連風雨也讚歎不已。由於他的存在,使得風雨最終終止了對西大陸的遠征,親自趕回神州。   (3)令狐世家:家主令狐潮割據江南,老謀深算,城府頗深,門生故舊遍佈朝野上下。麾下水師肩負著聖龍海域的安寧,江左之富更是為聖龍之冠。   (4)皇甫世家:家主皇甫嵩盤踞巴蜀,佔有地形之利,借鹽鐵而富足。此人一直沒有什麼令人矚目的言行,但是值得一題的是原本在四大勢力中處於弱勢的皇甫家族,近十年來由於他的義子梅文俊異軍突起而勢力大增。此人武功超絕,用兵如神,且深得軍中民間擁戴,和傅仲舒並稱為文武雙傑。   2、高戰一系:代表著中央派。是除四大家族以外各地郡縣將領的勢力集團。主要成員有三朝元老高戰——高戰一系的精神領袖;控制聖京的卓不凡(高戰的女婿);控制錦州的林仁山(高戰女婿);控制韓陵的上官明鏡(高戰的門生);控制邢部的諸葛先生(高戰的好友)   親高戰勢力有:聖龍大學堂的楚雨墨;楚雨墨之子、日後燕南天的女婿楚天辭;聖龍文武雙傑之一的傅仲舒等等,不過其立場將隨政局變化而定。   3、天池劍宗:天池劍宗與聖龍帝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早在太組建國時,就立下了蓋世的功勳;他們平時絕跡於朝野,但是每逢聖龍危難之際,卻總是會出現一個帶劍傳人,幫助皇室平定動亂。   從某種程度上講,天池劍宗代表著聖龍千年來的輿論走向,是神州正統和正義的象徵,在朝野上下都有著不可動搖的崇高威望,是民心所向。   更重要的是他背後隱藏的實力決不容小窺,每次危急關頭,他總是能夠挽狂瀾於即倒,領袖朝野中隱藏的力量發揮決定性的作用。   正因為如此,無論是販夫走卒,還是王宮大臣,都不敢對天池劍宗無禮,即使是聖龍的王室帝胄也要對他禮敬有加。   4、李氏家族:高麗的沒落貴族,擁有龐大的商業網絡和超水準的殺手集團。在風雨的崛起中功不可沒,家族成員在日後的風雨帝國中擔任了皇太后、宰相、元帥的一系列職務,成為帝國最強大的家族;不過受到擁有情報體系的魏廖和軍中泰斗白起的壓制。在聖龍帝國末期,李中慧之弟李逸如被風雨所賞識,不顧群臣的反對,將年僅十五歲的李逸如破格提拔為白虎兵團統領,其後因為統帥兩萬騎兵大敗十萬哥薩克騎兵而名揚天下,成了和公孫飛揚齊名的神州雙龍,是風雨兵法的正宗傳人。   5、風雲世家:風雲世家其實是風家和雲家的合稱,曾經是聖龍的豪門大族,代表著聖龍五行術的最高成就。第十三代家主風雄和雲傑鑒於當時帝國日漸衰弱,而西方新崛起的麥堅卻因為其先進的共和制而日漸強盛的事實,主張倣傚麥堅,實行議會制和民主制,對聖龍的政治體制進行改革。這一主張得到了聖龍第十二代皇帝、史稱神武帝的蕭統大力支持,這場改革因而被稱為神武革新,正是由此而產生了長老院。   可惜在神武帝之弟蕭紀即位後,在各大保守勢力的擁護下,大肆清除革新派。這是一次大災難,因為這件事遭牽累、流放、處死的人數高達上千萬人,並直接導致了聖龍五行術的大幅衰退。   其後人一部分成了擁護風雨的中堅,另一部分則親麥堅,在日後的政局鬥爭中,將發生激烈的鬥爭。成了東西方兩大文明碰撞的影射。    關於聖龍憲政的討論   兄弟們,剛剛把聖龍的憲政設定完,請大家提出批評意見,謝謝!   神州劃分為京畿、涼州、巴蜀、荊州、嶺南、江南、河北、齊魯、高唐九大區域,各大區域各設一位總督,同時分別推選出十名德才兼備的名流共議國是、同掌朝政。這九十人再加上天子和九大區域的總督總共百人組成執政議會。執政議會為聖龍帝國最高權力機構,負責法令制訂與推行,且任免帝國丞相組建閣部,負責帝國日常運作天子為終身世襲;九大總督由各區域代表推選,主掌地方軍政大權,每十年換選,對議會負責,如無謀反和勾結外國大罪,則天子無權干涉;各區域代表則由各自區域農、工、士、紳、學各界公選,任期五年,且每個五年必須換選三分之一。   「而且,天子或者至少三位總督聯名便有權力否決議會的法案、拒絕宰相的人選,而一旦提出否決案,則只要議會有三分之一的票數支持否決,則該法案和宰相的人選都將視作無效,或者就此擱置,或者重新修改;即便議會沒有三分之一的票數支持,則天子或者至少其他三位總督聯名提案,便有權提議重新改選議會,議會成員的改選僅涉及普通代表。   同時,天子和九位總督將各派一名代表,組建中樞院,在遇到有對議會所立法案產生爭議和不同理解時,有權解釋和決斷,但是一旦議會重新註釋,則此項解釋和決斷自動作廢,無追溯權!   這樣一來,表面看雖然說為了照顧風雨而將高唐也特別設置為一個區域,但是風雨真正能夠獲取的卻只是涼州和巴蜀兩處,加起來的票數不過是三十三票左右,只佔據三分之一;而蕭劍秋雖然名義上不能夠決定法令和朝政,似乎只是一個傀儡而已,但是可以通過和公孫世家、令狐世家以及那些正統派的關係,獲得了京畿、齊魯、江南三地的票數,再爭取獲得一些荊州乃至嶺南的支持,很容易超過五成以上,可以實際的掌握天下大權。   但是實際上,五年由各界公開改選換選的規定,可以保證人員的流動,從而削弱總督對議員的控制,維繫中央的權威;天子的特權則鞏固了皇室的地位,在最大程度上影響議會的進程;至於風雨擁有的三位總督和三分之一票數,便可以在實際上獲得了和天子並重的權力;此外中樞院的設立,宰相的產生,在議會的特殊權力以及對於地方軍政的獨斷,則使得九位總督獲得了完全的地方統治權,並且可以有力的影響到朝廷的大政方針,基本上可以做到世襲和終身,因此應該獲得豬後門的歡迎。    內容介紹   寫在前面:   這是一個完整地、獨立的故事,是我在寫征戰天下之大漠孤煙篇時,靈感突現而寫出來的,不過放心,這部篇幅不長,大約二十章左右,不會影響到征戰的寫作。放上來一方面是因為自己對於這幾章寫得很滿意,沾沾自喜之餘想和喜歡征戰的朋友分享;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大家對於這篇文章的框架和人物多提提意見,以助於我正式寫出來的時候能夠更好!謝謝!   《征戰天下之四海鞭揚》內容介紹聖龍帝國的官道上,生性叛逆的豪門千金在離家出走的旅途中遇到了來做人質的草原王子……   天下第一名樓的酒桌前,少年得志的神州俊傑與胸懷乾坤的大漠孤鷹暢論古今,縱談南北……   梅莊的不老松下,一把匕首,一段情緣,最後換來人去神傷;聖京的白虎堂內,一腔熱血,一句諾言,到頭落得形只影單。   塞外刀光劍影,血肉橫飛;中原醉生夢死,追逐名位。   揮兵遠征時,統帥雄師的可汗對於曾經的前程往事,無法割捨……   群俠環窺間,滿手鮮血的郡主面臨背負的家國情仇,難以決斷……   將士歡呼中,萬民擁戴的英雄攜起愛侶的纖纖玉手,悄然離去……   (一)、作者的自白這部四海鞭揚的故事背景是建立在征戰天下的故事背景之上的,然而裡面的人物則基本與征戰天下沒有太大的關係,時間也發生在征戰之前很久。要說兩者一定還有什麼聯繫的話,那麼可以說它的故事情節完全是征戰天下之大漠孤煙篇中,由那把名為「純鈞」的匕首延伸出來的。   這本書裡有梟雄,有大俠,更有美女。不過這本書主要不是寫梟雄,所以提丁可汗不是唯一的主角──雖然在我的心中,他的原型應該是令羅馬帝國膽戰的上帝之鞭阿提丁。本文也不是寫英雄,所以逍遙也不是──雖然他領袖江湖,鐵骨俠風。同樣也不是寫美女,所以蕭弄玉當然也不是──雖然她傾國傾城,善良可愛。   寫這本書源於一個靈感,收於一個困惑。   從大局著眼,每一個人理所當然應該為自己的民族、國家奉獻自己的一切,這是每一個個體對於社會這個總體的責任與義務。   愛國是高尚的,叛國是可恥的。   ──這絕對是毋須爭辯的真理。   然而對於兩個各自為了自己民族而戰的人來說,誰是正義?誰是邪惡?   真摯的愛情和友情是否真的能夠跨越國家民族的局限?   一個人是否真的能夠毫不後悔的為國為民獻出一切?   這些說起來很容易,做起來呢?   田中芳樹書中所說的「先有人後有國家,所以人高於國家」的觀念在現實世界,對耶?錯耶?   這恐怕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迷惑,否則也不會有「蕭峰」式的悲劇了。事實上我不想寫悲劇,這部書也決不是悲劇,我只想請睿智的朋友看完這部書之後,能夠為我指點迷津。謝謝!   (二)、背景註釋《四海鞭揚》純粹是在寫大漠孤煙的時候,靈感突發而來的。由於寫征戰天下之初,文字很生疏,所以前後文的銜接沒有做的太好,一個很大的惡果是在寫大漠孤煙的時候,面臨著風雨必須去呼蘭,然而去呼蘭的理由卻不充足的窘境,提筆三次,始終寫不下來。沒想到的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無意中寫成了這部《四海鞭揚》。   看過征戰天下的朋友應該可以很好理解這部書的故事背景,沒看過的理解起來也不難,因為我喜歡把現實的時空拆過來,放到我的世界中,雖然完全虛構,但絕對可以找到歷史的影子:空間當然還是風雨的空間。   時間卻要比風雨提前了四、五百年,處於前聖龍帝國。   當時最大的歷史事件就是提丁可汗的崛起。   提丁可汗是草原難得一見的政治、軍事天才,他統一了草原部落,擊敗了大食和印月的聯軍,更讓西大陸為之膽寒。   聖龍歷254年,提丁可汗統帥著一百七十萬的黑狼軍席捲神州,聖龍河以北的廣袤大地都成為了草原騎士的獵場,然而隨著這位軍事奇才的神秘失蹤,這場戰爭最終以聖龍獲勝而告終。   整個事件對於歷史的影響是十分巨大的:失敗的草原民族再次分裂,直到又一位天之驕子呼蘭可汗的出現,方才改變局面;而獲勝的聖龍則陷入了長達兩百多年的內戰,最後在逍遙傳人的幫助下,被後世稱為「中興之祖」的聖光武帝再次統一了整個神州,建立後聖龍帝國(風雨所處的時代在後世其實被稱為後聖龍帝國,雖然延續了聖龍帝國的名稱,並尊奉聖太祖為開國皇帝,但歷代皇帝的位次卻是由聖光武帝開始的,故而到了呼蘭南侵也只傳了十三代);在這段戰亂中,天池劍宗也進一步擺脫了聖龍皇室的壓制,開始確立其長達三百多年的領袖聖龍武林、駕御朝野輿論的不可挑戰的超然地位,直到數百年後因為阻擋風雨王朝的崛起方才最終崩潰;以四大家族為首的豪門由於幫助聖光武帝有功,被賦予了極優厚的待遇,逐步建立起自己的地方勢力,在初期成為了聖龍帝國強而有力的地方屏障,最終卻極大的削弱了聖龍的中央勢力,促使聖龍滅亡;原本繁華的聖龍北部被戰火摧殘,原本荒蕪的聖龍南部卻開始繁華起來,後世把提丁可汗的南侵列為聖龍的三大災難之首。    序 少年提丁   好冷啊!提丁感到自己的身體開始虛弱起來,歷歷往事卻異常清晰的在眼前晃動……   在草長鶯飛的陽春三月,一個紅衫少女正策馬奔馳在以古都聖京為中心、向四處延伸的官道上。   「可惡!」   「討厭!」   這些負面的情緒在少女的心中洶湧,秀麗的面龐流淌著兩行清淚,讓人格外的憐惜,誰看了都會感到心疼。   很可惜,偏偏就有一個人絲毫都沒有憐香惜玉的打算。   隨著長鞭破空的聲響,正在盡情奔馳的馬匹突然悲鳴一聲,釘立當場,馬上的少女猝不防及,差點被甩落在地上。   一個鷂子翻身,漂亮的凌空騰躍,少女有驚無險的落在了地上,顯示出敏捷的身手、不凡的反應。   「你!幹什麼!」   少女杏眼圓睜,怒視著站立前方的罪魁禍首。憤怒絲毫沒有損及她的容貌,反而平添了三分動人的誘惑。   罪魁禍首卻一點都沒有欣賞美貌的閒情。左手牽駿馬,右手提長鞭,一身獵裝,腰跨金刀,背負短弓,皮膚黝黑,兩眼放射出逼人的光芒,一看就知道是一個生於馬,長於馬,放牧為生、征戰為耕的草原人。   「你要向這位老人家道歉!」   草原少年簡短的話裡透露出堅持和不容抗拒。   少女的目光順著少年手指的方向移去,方才發覺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正跌坐在路邊,身旁散落著一地的乾柴。   以少女的冰雪聰明,很快就猜測到是自己的策馬奔馳使得這位老人受驚跌倒。雖然出於面子和驕傲,對於少年蠻橫的舉動依舊憤憤不平,然而自幼的家教和本身的善良,使得少女吐了吐可愛的舌頭,跑到老人面前,把老人攙扶了起來,然後認真的鞠了一個躬,用那甜甜的聲音道歉道:「老伯伯,對不起!」   說完更是彎下腰,幫老人撿起了乾柴。   「不用不用,老漢自己來就可以了,千萬別弄髒了小姐的衣服!」   老人不安的說道,對於如此可愛的少女,任何人都無法真正的生氣,倒是讓老人過意不去的是這個少女明顯是高貴的豪門千金,竟然幫自己這樣一個老頭收拾散落的乾柴,在聖龍這樣等級森嚴的國度裡,簡直是聞所未聞。   少年也走過來幫忙撿起乾柴,他對於少女的舉動也大為驚訝,繼而產生了極大的好感。這次前來神州,他是帶著極大的屈辱而來的,他的族人依附著這些聖龍人,奪取了本該屬於他的權力,還將他作為「質子」送到聖京。   「質子!」   多麼屈辱的名字,不僅是對於個人的侮辱,而且還是一種國家的悲哀。因為去除某些特殊的政治考慮,只有弱國才會像強國提供質子,以示臣服。   自己的國家要向另一個國家屈服,自己的王位被另一個人所霸佔。這一切讓少年滋生了仇恨的蔓草。   他恨聖龍──這個生活糜爛的國度;在他的印象裡,這些自負為天朝大國的貴族子弟,從來都是蠻不講理的。今天卻沒想到這個少女居然能夠向一個窮老頭道歉,還幫他拾柴禾,真是少見。這樣想著的少年對於自己剛才的舉動,有些歉意。   可惜少女卻對這個欺負她愛馬的家夥沒有半點原諒的意思,把乾柴全部撿起來以後,少女飛身上馬,朝少年扮了一個可愛的鬼臉,揚塵而去。   「多謝,多謝!」   老人兀自喃喃自語,一個貴族小姐居然向他道歉,而且還幫他拾起散落的乾柴,這事情讓老人一時間無法適應。在那少女走了之後,他才回過神來,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拉住也正準備走的那名少年,再三道謝,還要那少年留下姓名。   「我叫提丁!」   少年大笑著上馬,朝著聖京的方向,與那少女背道馳去。   提丁!   這個在歷史上響噹噹的名字,這個令聖龍陷入噩夢的稱呼,就這樣第一次出現在聖龍的大地上。而事實證明,這個名字在不久的未來,將威懾天下。在天的盡頭,海的邊緣,大地的極限,都會廣為流傳這個或者令人崇拜、或者令人痛恨、或者令人顫抖、或者令人激動的詞彙。   伴隨著這個名詞的是光榮,是戰功,是殺戮,是恃@?    第一章 逍遙其人   坐落在聖龍山山頂的逍遙山莊,正安詳的依偎在青山綠水之間。這是一個神秘的山莊,有著非常悠遠的故事。在這個古老的山莊裡,居住著一個遠離紅塵,卻又與天下興衰息息相關的家族。百多年來,家族都是一脈單傳,根據祖訓,每一代的男丁一旦接掌山莊,對外的名字都叫逍遙。   ──逍遙山莊的逍遙。   在聖龍的文化淵源中,有一支很獨特的文化,那就是俠文化。   十步殺一人,千里行一諾。   這些來自於生活最底層的劍客武士,不願意象絕大多數聖龍的平民那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過一輩子,又沒有高貴的血統和強大的背景,幫助自己飛黃騰達。唯一的方法就是聚攏起來,在這個圈子裡,他們有自己的道德,有自己的法律;他們用自己的劍、自己的血、自己的命來等待獲得榮華富貴的機會,於是有了江湖,有了武林……   他們無畏無懼,他們也無法無天。   他們重義氣,守諾言。   他們可以為了報答知遇之恩而捨棄一切,他們可以為了證明自身價值而流血五步。   他們依附強權,又蔑視強權。   在和平的時候,他們用非常的手段來實現自己心中的公平與正義;而一旦國家社稷出現危難,慷慨赴義、力挽狂瀾的也往往是他們。   「朕與眾卿家相識於微末,崛起於草莽,縱橫江湖,功成廟堂!」   ──這是聖太祖對於往事的自白。   不管是否願意承認,聖龍帝國就是在這些被豪門世族看不起的屠狗之輩的支持下建立起來的。這股勢力有著驚人的生命力,儘管建國之後,在朝中對於這股勢力進行了大清洗,但是在民間,始終猶如原上之草,無法割除。   聖龍帝國的開國皇帝來自於他們之中,聖龍帝國的眾多文臣武將也來自其中,逍遙山莊的第一代逍遙更成為了這種勢力的領袖人物。   從帝國建立伊始,第一代逍遙就建立了赫赫功勳,聲望之隆,僅次於開國之君聖龍太祖。不過逍遙很聰明,棄官掛印,功成身退,躲過了歷代王朝慣有的打下江山後清洗功臣的浩劫。   第一代逍遙雖然退隱了下來,然而他一手建立起來的天池劍宗卻始終都是舉足輕重的江湖力量。聖龍的歷代皇帝雖然十分想清除這股勢力,但是這股勢力以絕對的「俠文化圈」的精神象徵,深深的扎根在聖龍的最底層,這使得皇帝們不敢輕舉妄動。   這些九五至尊心裡很明白,無論皇室對聖龍的豪門貴族再怎樣照顧,彼此的姻親關係再怎樣密切,世族再怎樣把持朝綱、排斥寒族,也無法抵禦整個帝國底層的暴動──前朝就是在這種底層暴動中覆滅的,帝國也是借助這種底層的暴動而崛起的。而最有能力控制這帝國底層的不是官府,卻是那個「俠文化圈」,也就是那個逍遙領導的天池劍宗佔有絕對力量的江湖和武林。   朝廷即忌諱這股勢力,又在某種程度上依賴這股勢力。作為雙方力量妥協的結果,聖龍皇室默許了這個勢力的存在,而逍遙則承諾天池劍宗在皇室面臨危難時,將挺身而出。   就這樣,聖京成為了帝國絕對的心臟,地上王朝的中心在巍峨的聖龍宮廷之內;地下王朝的中心則是靜靜的矗立在聖龍山上的逍遙山莊裡。地上王朝的傳人是聖太祖和他的子孫;地下王朝的君主則自然是歷代單傳的逍遙,──江湖中尊稱他們為大龍頭。   作為大龍頭的逍遙,享有絕對的權力,位列地下王國金字塔的頂尖。在大龍頭的下面是長老聯席會議,協助大龍頭處理各項事務、監督大龍頭履行自己的職責;再下面是內堂的堂主,負責維持地下王國中樞的日常運作;各地的舵主、香主、壇主猶如封疆大員一般,定期向中樞匯報,接受中樞的審核與獎懲;此外,江湖上還有許多不屬於天池劍宗的幫派,則猶如帝國的附屬番邦,向大龍頭進貢以示忠誠。   這樣龐大機制的運行,絕對需要大龍頭擁有豐富的經驗、絕對的資歷和威望,以及事無鉅細、親歷親為的勤快。   然而,這一代的逍遙卻是歷史上最年輕的逍遙,同時也無疑是最懶的逍遙。   歷代逍遙即位前都已經經歷了二十年以上的底層歷練,這個逍遙即位時卻只有十五歲;歷代逍遙都很勤奮,這個逍遙卻是懶人中的懶人。   不過這絲毫也沒有影響到他對於這個地下王國的絕對統治。   當前任逍遙暴病而亡之後,年僅十五歲的逍遙在幫派內的大老們懷疑的目光中,接過了家族的權力。一時間,天池劍宗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   逍遙太年輕了,而且本人又總是一幅懶洋洋、發著呆、提不起精神來的樣子,讓人無法把他和地下王國的君主相提並論。   族中的元老開始有了異心,想挾天子以令諸侯;各地的壇主、舵主、香主們開始擁權自重;天池劍宗外的各大小門派更是蠢蠢欲動,妄圖乘機坐大,重新劃分地下王國的勢力範圍。   最最嚴重的是,聖龍的皇帝、豪門貴族們把這件事視為剷除天池劍宗的天賜良機,大力扶植各方勢力,搞得整個江湖人心惶惶、亂象紛呈。   三年!   僅僅用了三年!   所有小看逍遙的人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三年後的除夕之夜,一直被人看作是白癡擺設的逍遙突然發難,在臥房裡殺死了前來探病的、把他當作傀儡的首席長老,隨後將依照慣例前來參加年會的幫中反對派勢力的首腦共三十五人一網打盡,將他們的副手轉為正職,宣誓效忠逍遙。   就這樣,僅僅三個月後,逍遙就重新控制了整個天池劍宗。   六個月後,一直保持低調、似乎元氣大傷的天池劍宗突然向幫外勢力全面開戰。十五天內,七十八家幫派被寸斷滿門,上千人身首異處;天池劍宗所有失去的地盤全部收復,反對天池劍宗的地方官員紛紛失蹤;聖龍皇帝和各大豪門家主的枕邊,都留下了逍遙的問候信。   就在所有的人驚慌失措,無法決定是應該認輸退讓還是應該拚個魚死網破的時候,突然傳來了逍遙講和的口訊。   地下王國再次開會,重新劃分了利益範圍,倖存的幫派興高采烈的接收了覆滅者的地盤。   聖龍皇室再次得到了逍遙效忠的保證。   各大豪門發現同意逍遙的合作計劃,可以賺取更大的商業利潤。   於是感情讓位於理智、仇恨臣服於利益,昨天你死我活的敵人今天把酒言歡,昔日的不共戴天之仇變成了現在的平等互利之誼。   就這樣,逍遙和他的父輩一樣,穩穩的坐在了地下王國的龍椅上,發號施令,生殺予奪。天池劍宗在他的領導下,一改往日清高孤傲、只忠於皇室的作風,大力與其他幫派、各大豪門合作,商業網絡遍佈天下,與官僚、世族的關係密不可分,實力遠遠超過了父輩。   雖然,逍遙依然是個一身白衣,滿頭散發,懶洋洋,笑瞇瞇的年輕人,但是人們卻再也不敢心存不敬了。   在人們的眼裡,逍遙的每一個舉動都蘊含著深意,即使是看上去最溫暖的笑容中也包含著最冰冷的殺機。   這一代的逍遙在獲得了歷史上最年輕、最懶、最會發呆的逍遙的榮譽之後,又被戴上了最冷血、最殘酷、最卑鄙的逍遙的桂冠。   在逍遙的周圍,所有的人都戰戰兢兢,所有的人都提心吊膽,逍遙山莊成為了恐怖的象徵,死亡的刑場。   然而,今天的逍遙山莊,卻來了一個挑釁的人,他身穿蟒袍、虎背熊腰,雖已經年過花甲,可是依然不怒而威,給人一種震懾的感覺。   只見他走到逍遙山莊的大門前,聲音洪亮的大喝道:「逍遙,你給我滾出來,還我女兒!」    第二章 王爺郡主   當挑釁者被帶到了逍遙面前,看見那懶洋洋的年輕人正坐在樹蔭下發呆時,突然想起了關於這個魔鬼的各種傳說,剛才的勇氣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唯獨感覺到的是心中的涼意。   「你好啊,晉陽王!」年輕人親熱的打著招呼。   (完了,逍遙在殺人前,總是對人非常親熱的。聽說當初他就是這樣一邊親熱的招呼著首席長老,一邊揮劍把那個可憐的老家夥劈成了兩半的。)   「有什麼事,你只要派人傳一個話就可以了,何必親自跑來呢?」年輕人站了起來,隨手遞給王爺一條毛巾,讓他擦擦汗。   (慘了,這毛巾一定滲了毒,當初河西節度使就是中了毒以後,全身腐爛而亡的。對了,一定有毒,到時候就會從面部腐爛,死了也沒人辨認出來)   可憐的王爺雙手顫抖的拿著毛巾,豆大的汗滴更加密集的佈滿在額前。   「聽說你火氣很大,不知道在下哪裡得罪了?」   (終於來了,逍遙要向我下手了!這小子可是連皇上也不敢惹的主啊,我不想死!)   王爺再也支持不住了,對於死亡的恐懼遠遠超越了憤怒產生的勇氣,只覺得雙腿發軟,「撲通」一聲,一下子摔倒在地。   逍遙又好氣又好笑,同時又產生了一絲憂慮。   晉陽王是當今天子的叔叔,執掌著聖龍北方的防務,聖龍帝國最精銳的四大軍團有三個在他的麾下。這樣一個百萬大軍的統帥,居然有如此的表現,這不正充分說明了如今的聖龍帝國已經是外強中乾、危機重重了嗎?   ──不過逍遙似乎對於自己為什麼會讓人如此恐懼一點也沒有反省的意思。逍遙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很有同情心、很好說話、很樂於幫助別人的好青年。這一次的麻煩不正是因為自己樂於助人而引來的嗎?(?)   對於王爺的來意逍遙其實很清楚,那就是王爺的女兒、全聖龍第一美女弄玉郡主的離家出走。   蕭弄玉的名字是先皇起的,因為這個小丫頭出生之後緊緊抓住她皇帝伯伯的佩玉不肯放手,結果是先皇不得不把這塊佩玉送給她,還賜名「弄玉」。   不過這個丫頭漂亮歸漂亮,性格卻一點也不像她的名字。   逍遙想到這裡,就火冒三丈。   人見人愛的郡主(逍遙除外)小時候體弱多病,結果被疼愛她的先皇送到了逍遙山莊,請求前任逍遙救治。於是好青年逍遙的噩夢也就開始了。   說來也奇怪,這個丫頭一到山莊,病就好了,而且皮得像個猴子,尤其喜歡作弄逍遙。偏偏美麗的郡主長的人見人愛,以至於逍遙即使受了欺負,也有怨無處訴。   可憐啊!   「那些被逍遙害死的孤魂野鬼一定會很感激弄玉郡主的」──多年後,一個可愛的少女開玩笑的說。   逍遙作為地下王國的繼承人,從小就要學很多東西,從權謀到軍事,從治國到經商,從詩賦到禮儀,從天文到地理,古今南北一切大大小小的東西都要學了一個遍。按照第一任逍遙的理論就是身為大龍頭,不一定是一個專才,但一定要是一個通才──一個讓外行人當你是專家,內行人當你是同行的通才。   就是在這個奇怪的理論指導下,歷代的逍遙都很辛苦,以至於後世有人如此評論好青年逍遙的:懶散的舉止背後是深深的掩藏,用以保存實力和捕捉最佳的反擊時機;誇張的無知後面是廣博的學識,足夠掌握權力和平息家國的各種危機。   不過用逍遙的話說,那是因為可憐的童年已經將一輩子的勤勞都付出了,所以後半輩子當然只剩下了懶散。   在如此學習重壓下的逍遙還要受到頑皮的郡主的騷擾,人生之悲慘可想而知。   由於逍遙看到蕭弄玉就有點頭疼,所以當這次蕭弄玉因為想離家出走而來找他幫忙的時候,他也就只好一口答應了。   這個時候,王爺終於從恐懼中恢復了過來,對於女兒的強烈牽掛使得他鼓足勇氣哀求道:「逍遙公子,請您把小女還我吧,下個月她就要和秦鳴成親了,到時候不見了人,皇家的臉面也過不去啊!」   「成親?」   逍遙立即被這個消息引起了極大興趣,怪不得這個小丫頭讓自己幫她離家出走呢!   弄玉郡主絕對是一個披著美女外衣的惡魔!   ──這一點是逍遙付出慘重代價之後得出的血的教訓。   像這樣一個小魔女當然不會心甘情願的乖乖的嫁作人婦,即便對象是從小和她青梅竹馬、指腹為婚的秦鳴,即便秦鳴是當今聖龍最年輕有為的將軍!   這個滿腦子王子公主故事、一心想俠女英雄傳說的臭丫頭,自然不允許自己還沒有過一把俠客的癮,還沒有玩一次傳說中的愛情就進入「墳墓」──說起來,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這一點倒是逍遙教給她的。   綜上所述,這個鬼丫頭為了滿足自己冒險的慾望,改變一下在她看來百無聊賴的生活,反抗一下父親給她安排的生活,所以想離家出走。當然,身為一個當朝掌握大權的王爺的女兒,想要離家出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過在自己的幫助下,那就成為了不是困難的困難了。   這個丫頭還真不是一般的壞,居然敢隱瞞了如此重大的理由,以至於自己以為她不過是悶得太久了,才想出去散散心,為了避免她把過剩的精力發洩到自己的頭上,於是自己也就稀里糊塗得差點丟失了一次一勞永逸的解決這個丫頭的大好機會。   不過現在不同了,知道如此重要的消息之後,逍遙一下子精神振奮,爽快地對王爺說道:「放心吧,我保證在十天內把這個丫頭給抓回來!」   如此痛快的答覆,使得王爺眨了眨眼睛,又開始疑神疑鬼、忐忑不安了。   逍遙可沒有空理會這個王爺了,他興奮得擊了一下掌。   說「十天之內抓回郡主」,絕對不是無的放矢。   天池劍宗的勢力遍佈天下,即使在遙遠的西大陸都安插了他的死士。而且郡主的所有行動都在逍遙的控制之下。雖然逍遙對於郡主的惡作劇很頭疼,不過那只是大哥哥對於頑皮的小妹妹的那種無奈,如果有別人妄圖傷害郡主的話,逍遙保證這家夥包括這家夥的所有親人都會生不如死!   把郡主抓回來──把她交給秦鳴──這個小丫頭就會受到管教──秦鳴這家夥也會大吃苦頭,真是太好玩了!   逍遙高興得想道。   鑒於聖龍豪門的那些令人想起來就頭疼的陳規舊俗,嫁了人的郡主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方便的煩他了。   雖然這意味著可憐的秦鳴要受苦受難了!   雖然秦鳴也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不過管不了那麼多了,為了自己的清靜,只好讓秦鳴自祈多福吧。   本來嘛,又得到美女,又紅袖添香的好事只有無聊的三流小說才會有,連自己這個地下王朝的君王都碰不到,秦鳴你這家夥在得到了美女之後,付出一點代價也不冤啊!   嘿嘿嘿!   就在逍遙發自肚裡的冷笑的時候,遠處正在巡邊的秦鳴感到脖子後面涼颼颼的。    第三章 天下名樓   提丁來到聖京轉眼已經三天了,這三天讓他煩躁不安,猶如一頭雄獅被人關入了牢籠,又或者是狠狠的一拳猛打在軟軟的海綿上,空有敏捷的身手、充沛的精力、旺盛的鬥志,卻沒有一寸用武之地。   提丁啊提丁,這還是你嗎?   你還是號稱草原第一勇士的提丁嗎?   你還是鮮卑部落無敵王子的提丁嗎?   每一個夜深人靜的晚上,提丁捫心自問。   聖龍帝國太強大了,自從聖太宗憑借其無敵的軍團、充實的國力征服了各國之後,被冠以天可汗的尊稱。一時間,聖龍帝國放眼四處,無人能敵。如今的帝國雖然距離天可汗的盛世已經有將近百年了,然而餘威尤在。畏懼於天朝的雄威,迷醉於帝國的繁華,依然有無數小國絡繹不絕的前來朝奉。   以天下第一強國自居的聖龍,自然不會把前來做人質的一個草原族落的王子放在眼裡。主管禮部的官員僅僅是安排了一間破舊的茅屋,就把這只注定在不久的將來令四方血流成河的大漠孤鷹丟在一邊,不聞不問了。   被族人背棄的痛苦、被帝國冷落的屈辱、異地生活的窘迫,還有那面對聖龍的繁華所產生的潛在自卑,使得提丁悶悶不樂。   「提丁兄,何必如此愁苦?今日天高氣爽,不正是把臂暢遊的好日子嗎?」   和提丁打招呼的是同樣來自北方草原的耶律慕華。   雖然同樣是作為質子,不過耶律慕華並沒有象提丁那樣視此為奇恥大辱。自小身體孱弱、好文厭武的耶律慕華,在尚武的草原部落中本就沒有什麼機會繼承首領的位置,來到聖京做人質倒是正合他瞻仰神州文化的心願。再加上和在權力鬥爭中失敗、被族人作為犧牲品的提丁不同,他是被父親派來聖京的代表,衣食無缺,所以來到聖京之後,四處遊走,以文會友,很快就小有名氣,倒也其樂融融。   大概是由於異地同鄉的緣故,又或者是天性熱情使然吧,雖然提丁對於耶律慕華的態度始終是不冷不熱,但是自從初到聖京的提丁幫他擊退了兩個無賴的敲詐後,耶律慕華就總是轉悠在提丁的身邊。偏偏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落難的提丁不得不依靠耶律慕華的資助,自然就無法理直氣壯的揮掌驅蠅了。   無可奈何的,提丁被興致勃勃的耶律慕華拉上了大街。   「看啊!這裡真是繁華!」   身旁的蒼蠅又開始喋喋不休起來:「這裡的商店星羅棋布,這裡的道路四通八達,這裡的老百姓都溫文爾雅!」   不同於耶律慕華的陶醉,面對著車水馬龍的聖京,提丁心中有的卻只是厭惡。   真是一個該死的地方,空氣是那麼的混濁,街道是那麼的擁擠,每一個人是那麼的奸詐!   提丁不由深深的懷念起大草原,那裡的天空是多麼的蔚藍,那裡的空氣含著泥土的芳香,那裡的草原是多麼的遼闊,那裡的兒郎大膽粗放……還有,那裡的駿馬在盡情的奔馳!   奔馳?   提丁的心突然間劇烈的跳動起來,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來的是那個策馬大道的紅衣少女的倩影風姿。   她是多麼的驕傲,憤怒之下更平添幾分潑辣;她是多麼的可愛,調皮之中還透露一些善良;她是多麼的艷麗,高貴之外又增加幾許活力。   那下馬時含怒的嬌容,那道歉時認真的神情,那臨去時惡狠狠的鬼臉……   一幕又一幕的場景在提丁的腦海中輪迴滾動。   一絲微笑在臉上難以察覺的掛起。   「提丁兄,提丁兄!」   提丁有些惱怒的看著打斷自己美夢的耶律慕華,可惜罪魁禍首毫無反省的自覺,兀自興奮的叫道:「提丁兄,看,這就是名揚天下的聖龍第一名樓醉仙居!路經此處,不能不上去啊!」   提丁仰頭觀望,發覺自己無意間路過了天下聞名的醉仙居。   醉仙居因為聖龍的文壇大豪太白居士而名聲鵲起。   「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道出了一代文豪不拘小節、放浪行骸的名士風流。   相傳這位文豪狂傲成性,終因得罪了權貴而遭受放逐。但是無論生活如何坎坷,仕途多麼艱辛,這位大文豪始終灑脫奔放,而且嗜酒如命,一句「自古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引起了無數酒國豪客的共鳴。   據說當年這位大文豪品嚐了這座酒樓的特製佳釀之後,讚不絕口,忘乎所以,把手頭要做的事情都丟在了腦後,故而有了「天子呼來不上船」之說。   從此之後,這裡就成了文人酒客的聖地。在這裡流傳了無數的酒國傳奇,更誕生了無數膾炙人口的詩篇。   酒國豪客在這裡狂飲。   翩翩雅士在這裡抒情。   這樣的所在,自然深深的吸引著一向附庸風雅的耶律慕華。   不過,提丁對於這種文人騷客賣弄風流的地方根本沒有好感。   在他的心中真是不能理解,為什麼這樣一個整天無病呻吟、迷戀風花雪月的民族居然能夠壓服八荒、威震天下。   這裡的官員是那麼的貪財,這裡的士兵是那麼的怕死,這裡的百姓是那麼的滿足,然而這樣的國家居然會打敗驍勇善戰的草原健兒,收服征戰為耕的馬背勇士,這是為什麼?   在他看來,男人就應該大口喝酒,大碗吃肉,手裡控著馬,刀口淌著血。對於這種拿著小酒盅,一口一口的品味,還要搖頭晃腦的掉著文的舉動,他感到非常的無聊。   可惜還沒等他想好如何推辭,就已經被這個喜好熱鬧、自詡風流的傢伙不由分說的拉了上去,如果有人未卜先知的話,將不得不為命運出人意料的安排而歎息。   聖龍歷246年九月初七,被稱為「天神之鞭」的提丁和「四海銀狐」的逍遙,這兩個一生的宿敵,將在那聖龍第一名樓醉仙居上初次相會。    第四章 初次相會   由於聖龍三年一度的會試剛剛結束,醉仙居坐滿了來自各地的文人墨客。   「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的豪語發自聖龍歷史上最傑出的帝王聖太宗,正是這位偉大的君主不拘一格的選拔人才,最終促使聖龍帝國迅速強大,在放眼所及的範圍內所向披靡,成就了一番霸業。   雖然聖太宗的繼承者沒有他們的父輩那麼偉大,朝政再次被世家大族所壟斷,但是三年一度的會試科舉卻幸運的保留了下來,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成為了提拔寒族才俊、充實權力中樞的一個非常好的制度。   因為有了這樣的制度,每隔三年,四面八方來的學子彙集聖京,企圖用十年(甚至更多年)寒窗學來的知識搏取功名。這些天南地北的書生,在考前考後都會不約而同的聚在這天下第一名樓上,憑弔先賢風采,揮毫方遒文章。   得意者抒發心中暢意,失敗者發洩胸中塊壘。   同時還時不時的傳出有某某窮書生,因為在樓上信筆所題的詩詞,被某某達官貴人看見,賞識之下加以提攜,甚至許以紅粉美眷,從此仕途得意、青雲直上。於是走馬章台,於是舉案齊眉……   無論真實與否,不容置疑的是:這些美麗的傳聞進一步激勵了那些尚未得志的青年。所以,每年都會有許許多多的人前來題詞賦詩,奢望一舉成名,被那些高官顯貴採用。   當然,總會有湊巧的那麼幾個人,日後在科舉時得意,在文壇上揚名,在官場內風光,於是這些人早年留下的文章就大大的讓酒樓老闆發了一筆財,同時也成了向後來者展示前輩如何成功奮鬥的鐵證。   這些事跡也就自然而然的加入了傳說之中,繼續成為後來者的神話。   在這樣的氛圍裡,醉仙居的生意真的是很好。   提丁被耶律慕華拉上樓之後,就默默的坐在了一邊,並不理會那些在他看來一身酸氣的秀才。   即來之,則安之。——這,就是提丁的想法。   提丁,這位一代霸主內心深處的堅忍,往往因為其一生璀璨輝煌的軍事神話而被人忽略。人們總是迷醉於他迅速出擊、一舉殲敵的硬朗的作戰風格,同時也畏懼於他那六情不認、順生逆死的高壓統治。在人們的認知裡,歷史上的提丁可汗是暴君、是惡魔,想當然的也就不可能有好的耐心了。   事實是擅長狩獵的提丁很清楚一個好的獵人,除了要有鷹的眼光、虎的兇猛、豹的敏捷之外,狼的殘酷、狐的忍耐都是缺一不可的。所以,聖龍歷246年九月初七的提丁,其實是很安靜的坐在桌旁,準備象徵性的應付一下身邊的蒼蠅之後,再藉故離開。   很可惜的是,雖然提丁並沒有惹是生非的打算,卻偏偏有麻煩找上了他。   無意的一瞥之間,提丁頓時感到自己的心頭巨跳,口乾舌燥,這些日子一直在自己夢中暗暗縈繞的那個紅衣少女居然就坐在自己對面的酒桌旁,如此戲劇性的發現使得提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幾乎懷疑自己正在夢中。   面對著面,提丁的四周已經蕩然無存,唯有那少女的一舉一動、一蹙一笑,映入提丁的眼中,嵌進提丁的心內。   她是那麼的近,又是那麼的遠。   彈指欲破的肌膚,笑嫣如花的臉龐就在咫尺之間;然而,雍容典雅的儀態、一塵不染的高貴,又給人一種似乎瞻仰到白雲流水之外的仙女的夢幻,不由自主的產生頂禮膜拜的衝動。   就在提丁看到紅衣少女的同時,少女也發覺了這個欺負了她愛馬的「仇人」。微微皺了皺小巧的鼻子,鮮紅的小嘴緊緊的閉攏,在不經意間咬住了下唇,黑溜溜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轉了兩圈之後,突然站起了身,朝提丁走來。只見她雙手背在身後,走路一蹦一跳,臉上浮現出調皮的微笑。   提丁立刻發覺自己居然開始呼吸不暢,手心出汗。即使面對千軍萬馬也毫無懼色,曾經獨闖刀山火海亦鎮定自若的提丁,居然在一個聖龍的女子面前,手足無措了。   一陣少女的幽香飄過,令提丁頭暈目眩。   更讓提丁感到飄然欲仙的是,那個少女居然將頭湊到了自己的耳旁,柔軟的髮絲隨著微風拂動在自己的面頰上,癢癢的,麻麻的,熱血頓時湧上了提丁的腦門……   「大哥哥,有個壞人想欺負我,你幫幫我好嗎?」   少女溫柔的聲音在提丁的耳旁響起,猶如天綸之音。   幾分哀求,幾分無助,幾分挑動,令人無從拒絕,毫不猶豫的湧起充當護花使者的使命感,願意用生命和鮮血來保護這位嬌艷的佳人,即使冬雷夏雪、山夷地平也在所不惜。   迷糊間,提丁不由自主地用力點了一下頭,神情之認真、態度之嚴肅,似乎在做出畢生的承諾。   「謝謝!」   少女小聲地道謝,臉上開心地笑了起來,猶如綻開的鮮花,使人發自內心的感覺到為了這位美人的一切犧牲和付出都是那麼的值得。   很可惜,還沒等到提丁看個夠,少女突然迅速轉身,一提氣,一跺腳,跳下了樓去,一道紅影,一縷幽香尚還兀自滯留在空間,芳蹤卻已經不知去向了。   「臭丫頭!」   原先坐在少女身旁的男子突然罵了一句,立刻起身欲追,卻很不幸的被牢牢記住自己承諾的提丁給擋住了。   提丁這才仔細看了一下對手,說話的是一個懶洋洋的少年,一身白袍,一頭散發,臉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令人感覺是在嘲諷著天地的一切;雙眸放出柔中帶剛的眼神,好像無聲的叛逆著人世間的全部。   沒有多餘的廢話,兩人立刻動起了手來。   刀劍相交,人影迭起,讓酒樓中的那幫書生大開眼界。   提丁越打越心驚,自己從八歲起就開始跟隨父汗征戰沙場,見慣了血腥和殺戮,十三歲時就已經殺人無數了,十八歲就奪得了草原第一勇士的稱號,在這十多年的戰爭生涯中,還從來沒有遇見如此厲害的敵人。   每一招,每一式,都如同天馬行空,了無痕跡,偏偏又簡捷有效。   永遠無法猜測對手會怎樣出招,然而一旦出招卻又不得不佩服是絕妙好招。猶如在下棋,對手從來不按常理出牌,但是每一個棋子都蘊含深意,一個應付不對,隨之而來的綿綿後招就會把你殺得個片甲不留。   在從小的廝殺中養成了野獸般敏捷的提丁,唯有以自己獨一無二的直覺去應對,驀然發覺這場比鬥對於自己的武學真是一次難得的提高。   所謂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這些年來自己打遍草原無敵手,在得意之餘,由於少了旗鼓相當的對手,而使得武功也處於停滯不前的境地。   眼前的對手武功絕對不在自己之下,而且每一次出手,無論是防禦還是進攻都是那麼的有新意,令人無法捉摸,頓時讓自己領悟到了不少平時根本無法獲得的靈感。   提丁越打也興奮,越打越開心,金刀狂舞,勁氣四溢。幸而被與他對敵的少年用內勁罩住,否則整個樓層恐怕就要慘受魚池之殃了,至於那些本來優哉游哉的品嚐著美酒佳釀,咀嚼著詩詞歌賦的文人早已作了鳥獸散。   「痛快!痛快!」   提丁大叫著,早已忘記為何打架了,興奮的問道:「朋友好身手,敢問尊姓大名?」   「我叫逍遙!」   少年懶洋洋的聲音裡面透露出無奈,他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好青年,自然半點都沒有提丁嗜武成狂的不良傾向。    第五章 打鬥交情   「哈哈,今天打得真是痛快!我們先喝點酒再打如何?」   提丁依然處於非常的興奮之中。   逍遙翻了一下白眼。   喝酒?要不是自己剛才竭力把四溢的勁氣收攏,整幢醉仙居恐怕就要毀在這個家夥手裡了,還喝什麼酒?   不過逍遙並不反對停戰,事實上這一戰簡直是莫名其妙,他早就不想打了,只是在這頭蠻牛凌厲的攻擊下停不下來罷了。想起挑起這場打鬥的罪魁禍首蕭弄玉,他就氣得咬牙。   自從在逍遙山莊誇下海口之後,逍遙很快就發覺事情不那麼容易──這個丫頭還真不是一般的難對付。高貴的身份、驚豔的容貌、一流的身手、刁鑽的性格、精怪的點子都成了她克敵制勝的法寶。天池劍宗獨當一面的幹將、逍遙山莊威震武林的高手,都一一敗北。   最後逍遙終於坐不下去了,只好親自出馬,費了好大功夫,才把這個丫頭押回了聖京。   結果令逍遙大丟面子的是,居然臨到家門口還給這丫頭耍了一下,找了這麼一個愣頭青,和自己亂七八糟的大打一場。   反正現在去追那個丫頭也已經來不及了,逍遙無可無不可的決定和這個家夥喝幾杯。他倒也不擔心蕭弄玉會跑到哪裡去,逍遙山莊想找的人是永遠躲不了的。如今的逍遙反而是對於眼前的對手產生了很大的興趣。   這個家夥簡直天生就是一個戰鬥的機器,與生俱來的神力、起於自然的洞察力、媲美猛獸的敏捷,使得逍遙越打越心驚。   一向生性疏懶的逍遙可不想和這頭蠻牛多耗力氣,所以停戰的建議正中下懷。   提丁見對方答應了自己的要求,更是高興,當下麻利的將已經狼籍的酒樓整出一塊空地,擺好桌椅,大喝一聲:「拿酒來!」   過了良久,酒店的老闆方才戰戰兢兢得踱過來,逍遙毫不懷疑,如果眼神能夠殺人的話,自己和這個草原青年一定早就挫骨揚灰了。其實,醉仙居本來也請有保鏢,不過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看到兩人的激戰之後,當然沒有什麼人願意去做冤大頭。   這邊等得不耐煩的提丁不由惱怒道:「這麼慢幹什麼?這裡的損失咱家來付!」   說著把手掏到懷裡,這才想起自己已經是囊腫羞澀,偏偏耶律慕華這只討厭的蒼蠅,平時緊隨左右,趕都趕不走,如今卻早不知溜到哪裡去了,一時間,大是尷尬。這手放著也不是,拿出來也不是。   逍遙微微一笑,從懷裡掏出兩錠金子,談談的道:「今天這場酒就由在下請吧!」   「是,是,老漢這就去準備!」   老闆見到了錢,立刻眼睛發亮,這麼多的錢足夠賠償酒樓的損失有餘了,當下態度就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這怎麼好意思!」   一旁的提丁不安的撓了撓頭,他原先的想法很簡單,難得碰到了如此旗鼓相當的對手,按照大草原的規矩,就應該大碗酒大碗肉的招待;當然,他私心裡還有一個會讓逍遙吐血的想法,那就是兩人成為了朋友之後,就可以經常找逍遙打架了。在聖龍的這些日子,可把這個武癡給憋壞了,如今天上掉下來一個陪練的,自然是要百般巴結。只是沒想到錢包不爭氣,還落得欠逍遙一個人情,不由使得這位叱吒草原的王子很狼狽。   逍遙並不知道這家夥會有這麼多的想法,他也是有心結交這個朋友,當下淡淡的說道:「千金易得,良友難求!這位兄台看來是草原的健兒,想必不會婆婆媽媽的吧!」   「說得好!」   提丁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這句話是說到他心裡去了。他一直就崇拜那些義氣為先、肝膽相照的英雄,在目睹了大草原部落因為分裂而內爭不休、外侮不斷之後,更是希望能夠結交天下的豪傑,統一大草原,使自己的部落不再受欺負。聽了逍遙的話後,他對於眼前的這個不僅武功卓絕,而且還為人如此豪爽的白衣少年更是大有好感,。   這時候的提丁想起了一個流落到草原來的聖龍書生給他講的故事:聖龍古時候有一個傑出的帝王,在年輕的時候遊歷天下,結識了幾個年紀相仿、意氣相投的好朋友,並且結為異性兄弟。後來在這些兄弟的幫助下,終於打出一片江山,成就一番霸業。而這幾個異性兄弟生死與共、艱苦創業的故事也成為美談而流芳百世。   於是,在提丁的內心突然湧起了一個念頭,和這個少年結拜為兄弟,讓他成為自己一統草原的左膀右臂。   懷著這個想法的提丁,大大咧咧的叫了三壇烈酒,要了兩隻海碗,點了幾個下酒的菜,就向逍遙敬起酒來。   逍遙也不推辭,他知道像這樣的草原人,如果在他面前不能喝酒的話,是得不到他們的尊敬的。雖然逍遙的酒量並不好,不過一身深厚的內功,早在酒精下肚時,便逼出了體外。   提丁傻傻的看著逍遙面不改色的把這一大碗酒喝了下去,頓時呆住了。   按照他原先的設計,雖然逍遙武功不錯,人也爽快,不過看他那文弱的樣子,肯定不會喝酒,到時候灌得迷迷糊糊的,就可以騙他和自己結拜了。   沒想到逍遙這麼厲害,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開口,要是貿然提出的話,萬一被人家拒絕,那實在是沒有面子。   逍遙奇怪的看著這個發呆的家夥,忍不住咳了一聲,叫道:「兄台,該你了!」   「哦,」   提丁隨口應了一聲,拿起了碗,也是一飲而盡,繼而酒助人膽,終於開口問道:「我聽說在聖龍有不同姓的朋友因為意氣相投而結為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是一件傳為美談的事情。今天長生天保佑,讓我遇到了好朋友你,真是大大的投緣,不如咱們也傚法先賢,來個結拜兄弟如何?」   提丁說完這段話,不由有點忐忑,他已經是竭盡全力學著聖龍人那樣文縐縐的說話了,好不彆扭。更讓他擔心的是逍遙萬一一口拒絕,那他就真的很沒面子了。   「好啊!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逍遙一邊微笑著說道,一邊回敬了提丁一杯酒。他也很喜歡這個憨直的草原青年,更主要的是因為近來草原部族的戰爭頻繁,兼併激烈,既妨礙到了聖龍的商貿,還對聖龍北方的安全造成了隱患,所以他也十分想拉攏一些草原的傑出人物,增強對草原的影響。   提丁咧著嘴呵呵大笑,雖然以他對於聖龍文字的理解,根本就沒有聽懂逍遙的話,不過從逍遙的神情和舉動中還是明白了逍遙並沒有拒絕他,不由得放下了一顆心。   忽然逍遙皺著眉說道:「可是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做,這可沒法結拜啊!」   「什麼事情?」   提丁被逍遙說得有些緊張,連忙問道。   逍遙悠閒的挾了一口菜,一邊放入嘴裡品嚐,一邊慢悠悠的說道:「我還不知道兄太高姓大名,這可如何結拜?」   「啊!」   提丁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還沒有報出自己的名字就要求人家和自己結拜,也的確是有些唐突。   他急忙抱拳說道:「在下是鮮卑部族的提丁!」    第六章 義結金蘭   提丁?   鮮卑部族的提丁?   逍遙皺了皺眉,對於這個名字他是早有耳聞。   身為聖龍地下王國的君主,逍遙不僅要仲裁江湖武林的恩怨爭鬥,還要處理龐大的商業網絡的運營,這就要求他對於天下大事、朝野勢力都必須瞭如指掌。   雖然大草原距離聖龍很遙遠,──不僅僅是路程,更多的是兩地的生活、風俗以及習慣。但是由於大草原是大陸公路連接聖龍和大食、印月乃至西大陸的必經之地,直接影響到了絲綢之路的運作;同時,逍遙也一直擔憂大草原那些精於騎射、征戰為耕的民族日後很有可能成為聖龍北方的大患,所以始終都很關注那裡的變化。   鮮卑部族的提丁,實在是近年來大草原的一個非常響亮的名字。   正是由於有了號稱草原第一勇士和鮮卑無敵王子的天神之鞭提丁,鮮卑部族才能在短短的五、六年裡迅速崛起,很快就成了草原數一數二的大部落,隱隱有統一草原的氣勢。   而這位戰場上神勇的統帥,也一直在草原上作為一名傳奇的英雄而廣為流傳。傳說中,這個鮮卑部族的王子,在開戰時常常戴著一個猙獰的面具,披著一件黑色的斗蓬,所到之處令人聞風喪膽。   此外,這位王子不僅僅是一個勇貫三軍的猛將,還是一個足智多謀的戰略高手。逍遙曾經仔細研究過他指揮的幾場戰鬥,無論是戰術的運用,還是戰略的部署都令人拍案叫絕,實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軍事鬼才,在大草原上享有常勝不敗的美譽。   直到最近,鮮卑部族發生內亂,老可汗病危,其弟攝政,提丁王子被派遣到聖京做人質,方才暫時平息了鮮卑部族咄咄逼人的鋒芒。   逍遙萬萬沒想到,這個被自己列為草原非常危險人物的提丁,居然會和自己在聖京,還結拜為兄弟。   提丁並沒有注意到逍遙神色的變化,他非常認真的把從老闆那裡搞來的香火插在窗前,然後拿來了兩隻碗,倒上了酒。緊接著,他拿出刀來,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將鮮血滴入了碗中。做完了這些事情之後,他將刀柄倒轉,遞給了逍遙。   逍遙略一猶豫,雖然他一直很擔憂北方的局勢,不過他是一個生性豁達的人,並沒有一般聖龍人那種門戶之見和自尊自大,見到提丁如此認真,再加上兩人相處也確實如此投機,當下還是決定和提丁結拜為兄弟。   只見逍遙一把接過了提丁遞來的刀,同樣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將鮮血滴入碗中,與提丁的鮮血混雜在一起。   兩人跪在地上,面對皎月,提丁首先開口道:「蒼天在上,弟子提丁願與逍遙結為異性兄弟,有難同當、有福同享,共創一番大業,齊享江山社稷!如有背誓,罰提丁這輩子不能彎弓搭箭、馳騁沙場!」   逍遙心中一凜,雖然他早已經發覺這位鋒芒畢露的鮮卑王子決非池中之物,不過也只是注意到他超凡的軍事才華,卻沒想到這家夥居然還有如此雄心,這絕非聖龍之福!   不過既然已經答應和他結義,也就不好推托了。同時逍遙也頗為感動這家夥的推心置腹,要知道草原人一生最是好勇鬥狠,崇尚武力,如果不能夠在戰場上揚威的話,無異於廢人,將受到族人的唾棄,絕對生不如死,所以這個誓言是極重的。   所以,逍遙當下也捧著酒杯,抬頭仰望蒼天,朗朗說道:「弟子逍遙,願與提丁結為異性兄弟,有難同當、有福同享,拯救天下危難,蕩平世間不公!如違此誓,逍遙願受天地之罰,身敗名裂,不為家國所容!」   說完,兩人將碗中的血酒一飲而盡,摔碗於地,雙手相執,仰天大笑。   兩人都是經歷了生死磨難之人,早已將生死二字付置淡然,故而誰也沒有把那套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說法拿出來。他們的誓言雖然各有所圖,但是卻都真心誠意,發自肺腑,自有一股天地間的豪氣。   兩人相視之間,一股英雄相惜之情油然而生。   結拜金蘭完畢,一序年次,提丁二十三歲為長,逍遙十九歲為幼。   提丁哈哈大笑著,更是一碗接一碗的敬逍遙,這家夥並不知道逍遙有逼酒體外的功夫,看著逍遙如此面不改色,更是大為欽佩。   酒過三巡之後,提丁已是面紅耳赤,逍遙雖然用內力不斷將酒逼出,但畢竟本就不勝酒力,也有些東倒西歪了。   這個時候只聽提丁大著舌頭說道:「兄弟,實不相瞞,哥哥我是鮮卑部族的王子,在大草原上那可是人人都知道的第一勇士,沒想到卻被那些混蛋設計把哥哥我發放到聖京。不過長生天保佑,讓哥哥遇到了兄弟你這樣一個好漢子!只要咱們哥倆聯手,就一定能夠統一大草原!」   逍遙皺眉道:「為什麼一定要統一大草原呢?自聖太宗之後,草原與神州一直開設商埠,互通有無,草原部落只要臣服聖上,便可以安居樂業,自食其力。何苦妄開戰段,弄得生靈塗炭?」   「不對,不對!」   提丁激動的拍著桌子大叫道:「兄弟,你是聖龍人,不知道大草原的苦處。   我們這些草原人生來就不斷的爭鬥廝殺,甚至為了一塊羊皮、一口高粱,就要血流遍野!好不容易得來的牛羊、物品,在和你們聖龍人、大食人的交易中飽受盤削,就算明知道吃虧了也只好往肚子裡吞!還有,那些強國根本沒有帶給我們大草原任何好處,有的只是為了他們的利益而挑動大草原部族之間不斷的爭鬥,然而大草原的部族卻不得不年年向這些強國獻上牛羊和子女,──即使自己的物品還不夠用。   這,就是你說的安居樂業?   這一切是為什麼呢?   還不是因為我們草原人一直以來窩裡鬥,在不斷的內耗中削弱了力量。結果是我們草原人不僅要受聖龍人、大食人、大陸公國人的欺壓,更受到了草原人自己的壓迫。那些腦滿肥腸的族長和首領有溫暖的帳篷、有女人和牛羊,而大草原的勇士卻忍饑挨餓。這太不公平了,所以我要統一大草原,讓那些真正的勇士享受榮譽和財富,讓大草原的族人不再有爭鬥,不再受那些商人的欺負,讓大草原的部落不必年年向那些強國進貢,把這些進貢的物品分發給大草原的子民,讓他們生活的更好!   這,難道不對嗎?」   逍遙無言以對。   作為一個聖龍人,他一直考慮的是聖龍的興衰大業,根本沒有去想過其他。原本在他看來,草原人的掠殺來自於其本質的野蠻和貪棼,卻沒想到提丁對於統一草原居然有著如此堂皇的理由。   不過逍遙卻難以反駁,聖龍人不也在同樣的追求著自身生存、安全、富裕和強大嗎?如果是從一個草原人立場上看,提丁的想法實在無可厚非。   可是從聖龍人的立場來看,草原的統一就意味著聖龍的北方受到嚴重的威脅。   從聖太宗一番作為之後,聖龍空前強盛,地緣遼闊,在東部、南部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汪洋,在西部是無法逾越的崇山峻林,這些地方雖然也有一些隱患,但絕對不足以動搖聖龍的根本,只有北方……   ──北方即是聖龍擴張的前沿,又是聖龍遭受侵略的基地。   在數百年之後,繼聖太宗之後又一位神州的驕子──風雨曾經如此評價聖龍:「聖龍乃百戰之地,興則足以擴張天下,衰則必受天下所制。」   在逍遙的時代,雖然由於還沒有什麼強國能夠跨越汪洋對於聖龍產生致命的威脅,因而百戰之地的危險性尚未如此嚴重,但是在和大草原的力量對比,卻已經正如風雨所說的「興則足以擴張天下,衰則必受天下所制」那樣,生死攸關。   如果聖龍興盛,草原分裂,則聖龍帝國可以通過草原將勢力和影響經絲綢之路滲透到東西大陸的各個角落,從而產生各國尊奉聖太宗為「天可汗」的盛況。   如果草原統一、聖龍衰落,則神州大地將成為遊牧民族騎狩的獵場,同時在帝國衰弱之際,南方的蠻夷部族、東方的島國倭寇、西面的印月、大食、高唐、羌狄都會蠢蠢欲動,到時候整個神州都將處於水生火熱之中,到時候每一寸土地都會瀰漫硝煙和戰火,每一個村落都會遭遇洗劫和掠奪。習慣於用城牆防衛自己土地和田園的聖龍人,一旦城牆和要塞被攻克,將會完全赤裸的展現在敵人面前,一對一的作戰中,手持耕具的農民絕對不是獵人和強盜的對手,習慣安逸生活的聖龍男兒更是難以抗衡生來就學會殺戮和掠奪的蠻族。   聖龍的家園將被洗劫一空,聖龍的女子將慘受蹂躪,聖龍的青壯將會成為奴隸,聖龍的老弱將在貧病飢餓中死亡……   這種情況,是作為聖龍人的逍遙絕不允許發生的。   難道真的是命運弄人,讓自己和這個一見如故的好兄弟注定要兵戈相向嗎?   逍遙的心情有些沈重。    第七章 殺與不殺   難堪的沈默之後,逍遙搖了搖頭,說道:「大哥真是好雄心、好壯志!可是統一草原絕非一蹴而就的事情。首先,鮮卑部族如今就有大哥的反對者,草原更是不乏強勢部落。就算你能夠打敗草原所有的對手,大食、印月、大陸公國這些國家會坐視草原的強大嗎?你準備如何處理同聖龍的關係?難道把戰場再擴大到整個天下嗎?」   提丁仰頭大笑道:「打天下講究的是實力。鮮卑部族現在掌握在懦夫的手裡,只要機會到來,我悄悄潛回部落,殺了這幫混蛋,讓我父汗老老實實退位,就沒有什麼內患了。我相信整個部族的勇士都會義無反顧地站在我這邊的,因為我可以帶他們獲得榮譽和財富,讓他們擁有地位和女人!   至於草原的強勢部族更是不足為懼,首先我會把我的妹妹嫁給耶律部族,然後聯合鮮卑和耶律兩部族的力量,全力攻打賀聯部族,唯一有實力解救賀聯部族的是呼蘭族,可惜呼蘭族的族長離死還差一口氣,他的部族內鬥還來不及,根本就沒有時間來管這檔子閒事。等打下了賀聯部族之後,呼蘭部族也就獨木難支了。整個草原最強大的三個部落都被解決了,還有誰敢與我抗衡?   說到那些強國就更不值一提了,這些國家都只不過是虛張聲勢,他們巴不得草原人打得不可開交,當然不會勞師動眾的遠征,等到我把草原統一了之後,那就不是他們打不打我的問題了,而是我打不打他們了。這些國家養尊處優慣了,平時耀武揚威還可以,讓他們真刀真槍的打仗,怎麼可能是我們草原健兒的對手?   兄弟,到時候我們聯手,把所有的土地都變成我們的獵場,直到天的盡頭,海的邊緣,大地的極限……」   逍遙越聽越心驚,發覺自己真的是太小窺這個家夥了。一開始提丁給逍遙的感覺只是一個魯莽的家夥,然後又覺得這家夥很憨直可愛。當發覺這家夥身份時,才知道原來這個草原來的愣頭青居然是近年來北方異軍突起的一位優秀軍事統帥。   而如今,隨著言談的深入,方才感受到提丁此人不僅僅是野心勃勃,而且還功於權謀,心狠手辣,竟然想要逼自己的父親退位,又想征服其他國家。   雖然逍遙也成長於權力鬥爭的氛圍之中,他在鞏固自己的權位也是同樣無所不用其極,對於落水狗也是痛打不已。但是面對著一個對於自己國家、民族產生嚴重威脅的對手時,逍遙可就半點也沒有什麼惺惺相惜的感覺了。   「大哥的盛情小弟恐怕無法領受了!身為聖龍人,不敢另投他國!」   逍遙一邊喝著酒以掩飾心中的震驚,一邊若無其事的淡淡地說道。   「兄弟這句話就大大地說錯了!」   提丁並沒有察覺逍遙語氣的變化,依然非常豪爽的說道,「你們聖太宗不也說過『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嗎?在聖龍帝國的名將賢相中,不也有許多異國之人嗎?其實誰坐天下只有那些貴族才會去計較,老百姓可不管,他們要的是豐衣足食,太太平平!看看現在的聖龍吧,那些達官貴人根本不管老百姓的死活,有才華的人也得不到提拔,我來的時候就聽到了你們的一個大詩人寫了這樣的詩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樣的朝廷還不如讓我們兄弟打下來自己坐呢!我相信絕對比現在的這個狗皇帝坐得好!」   興奮的提丁有些手舞足蹈。   殺?   不殺?   逍遙在心裡抉擇著。毫無疑問這家夥以後絕對是聖龍的心腹大患,最好的辦法當然是乘現在他喝得醉醺醺的,又對自己毫無提防的情況下一勞永逸的解決掉。可是這麼做的話,自己實在有些於心不忍;而且劍走雙鋒,如果能夠讓這個混世魔王有限度的鬧一下,借此機會肅清聖龍的腐朽勢力、振醒自我陶醉的聖龍民眾,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問題是能夠把這個混世魔王控制住嗎?   如此想著的逍遙,表面上卻是點滴不露,搖著頭說道:「非也非也,聖龍始終是聖龍人的聖龍,聖龍的皇帝不好可以反掉,聖龍的官吏不好可以殺掉,但是聖龍永遠都是由聖龍人來自己決定的聖龍。在聖龍有一句俗話:「士可殺不可辱』,不管聖龍的皇帝多麼昏庸,聖龍的官吏多麼無能,聖龍的子民多麼麻木,但是一旦有外人想要統治聖龍的話,聖龍人就一定會團結起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大概是一時間被逍遙拗口的話繞住了,提丁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這才說道:「那好辦啊,你先幫我打下草原,我再帶著草原的健兒幫你奪取聖龍,到時候兄弟你來統治聖龍,哥哥我統治大草原,咱們兄弟共享江山富貴,世世代代,子子孫孫和睦相處,草原聖龍親如一家,永為一體!」   如此出人意料的話語,讓逍遙也不由一愣,把原準備偷襲的功力放了下來,雖然提丁說過的要出兵幫助逍遙奪取聖龍的話,讓逍遙有些啼笑皆非,那是標準的強者為王的草原人的邏輯,在聖龍要這麼幹,自己非得遺臭萬年不可。但是對於提丁所說的草原聖龍親如一家、永為一體的話,卻讓逍遙深思起來。   親如一家,永為一體!   是啊,聖龍草原親如一家、永為一體,這是多麼好的事情啊!   如果這樣的話,聖龍就再也不必把大量的軍費放在北方的國防上了,大批精銳的軍隊就可以騰出手來對付東南方的那些海盜倭人了,有著大草原作為天然屏障的聖龍,等於有了鞏固的大後方,不再是四戰之地了,南方的跳樑小丑將不戰自潰,東面的浪人之國更將被直搗黃龍,泱泱帝國將無外患。   可惜無情的現實是:這些年來聖龍和草原互相仇視,誰強大了都想壓倒另一方。   在草原強大的時候好戰的遊牧民族四處放火燒殺掠奪,強搶聖龍的糧食牛羊和女人,還強迫聖龍和勤,被聖龍的士族視為奇恥大辱,椎心泣血的想著要復仇。   聖龍強大時,草原人的日子就不好過了,聖龍勇士橫掃千里,殺敵萬計,迫使草原人遷地避戰,其後又實施以夷制夷的方略,搞得草原四分五裂,征戰不休。   就這樣,聖龍成了草原人夢中的天堂,草原成了聖龍心頭的梗刺。   連年的戰爭培養了世代的仇恨,要想將這種仇恨化解,談何容易?   逍遙苦笑,雖然提丁的話讓自己很動心,但是這只不過是空中樓閣、鏡花水月而已。姑且不說是否能夠如提丁所願,在統一草原之後又打下聖龍,就算真的打下了聖龍,在權力的面前會有永恆的承諾嗎?更何況自己再怎麼膽大妄為,引狼入室的勾當也是萬萬不敢玩的,個人榮辱事小,國家興亡才是至關重要。   退一萬步講,與草原世代和睦真的符合聖龍的利益嗎?逍遙想起了一句名言:「內無法拂之士,外無強敵憂患,國恆亡!」沒有了外患的存在,必將使得原本就麻木的聖龍人更加麻木,天下如此之大,誰知道在海的對岸、山的那頭會不會有強國崛起,如果在後世又出現一個強國踏破萬重浪,翻過千重嶺殺過來,沒有了憂患意識、沈迷於歌舞太平的聖龍還能夠抵擋嗎?   對於聖龍而言,最好的辦法無疑是讓一個分裂的、敵對的草原繼續存在,讓它既不能夠給自己帶來毀滅的威脅,又能夠時刻提醒自己強敵在側,忘戰必危!   對不起了,提丁!   逍遙暗中向提丁道了一聲歉,散去的功力再次聚攏,國家為重的思想再次佔據主導地位,右手揚起準備揮向正在搜腸刮肚、想著如何說服逍遙的提丁。   「咚!」   ……   十二下沈重洪亮的鐘聲,以及隨後繚繞不散的回音,打破了有些沈寂的聖京,習慣於太平無事的人們終於也有了大事發生的壓迫。   相對於並不熟悉聖龍、兀自坐著喝酒沈思的提丁,對於聖龍禮儀瞭如指掌的逍遙「霍」的站立起來,腦海中的第一感覺是:「宮廷有變!」    第一章 意外抉擇   毫無責任感、藉機提前結束圖書館營業的風雨一步入校園,就發覺整個學堂籠罩在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氛中。有惶惶不安、準備南逃的;也有群情激憤、想要投筆從戎的,而更多的是對整個局勢茫然不知所措,不知如何是好。   「呼蘭的大軍已經直逼聖京了,現在正是我輩男兒效命沙場的好時候!風雨兄還準備作縮頭烏龜嗎?」   攔住風雨去路的是一個錦衣華服、有些激動的少年。和一心想冷眼看世界的男人完全不同,林玉寒無疑是第二種人。作為名門之後,他一直有著一種忠君報國的熱忱和自覺。所以當他看見那個正為了可以減少工作時間而高興的某人時,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惡感。   不過風雨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他身邊的那個女孩身上了。   曉蘭,這是一個令他無數次魂引夢牽的名字。   曾幾何時,兩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山盟海誓,永不相離。   她是他心中的女神,那麼的美麗、那麼的高貴,神聖而不可侵犯。   她令他熱血沸騰,不知不覺中心甘情願的獻出一切!   可惜時間在變遷、世事無永恆。   如今的她依然嬌小玲瓏、依然楚楚可憐。   然而用以依偎的對象早已經人是全非。對面的少年出身名門,是當代兵馬大元帥高戰的外孫、錦州太守林仁山的獨子,氣宇不凡、文武雙全。光這些就讓風雨感到自形慚愧。   「對不起!」曉蘭低聲道,雙手還如小時候那樣不安的攪動這衣角,不過她立刻抬起了頭,大膽的對視著風雨,說道:「其實我早就想對你說了,雖然你對我很好,不過我不想再過貧寒的生活了,我更需要的是一個強者來保護我。而你能做到嗎?你什麼都沒有,根本不能夠給我幸福!」   風雨呆呆的站立良久,根本不知道時間的流逝。   一直以來,飽經人世炎涼的他養成了旁觀者的習慣,身世的低微也使他無法在這個等級森嚴的社會中出人頭地。   然而真會永遠都是這樣嗎?我真的會什麼都不能給予你嗎?   風雨用力搖了搖頭,想起了剛才自己在圖書館寫下的話:亂世來臨!   不錯亂世將要來臨,一切都會產生變化。風雨長長的吐了口氣,多年來為生存而奮鬥的經歷,讓他很快讓自己恢復過來。雖然這一根刺仍然留在心中,不過風雨知道自己至少不會再像剛才那樣腦子一片空白了。   沒有林玉寒料想中的那種激烈反應,風雨只是非常淡然的說了聲:「好啊,祝你得到幸福!」就轉身要走。多年來養成的冷靜的習慣,使風雨無意在他們面前表露出情緒失控。   「小子,你是不是男人?」對於沒產生預想的效果,林玉寒有些惱羞成怒。眾星捧月的生活使他決不允許事情不如他的意,於是積聚了七成功力的一掌向風雨襲來。   沒料到的是,風雨微微的挪動了一下身體,竟然輕鬆的避過了這一掌。   「住手!」就在林玉寒準備在出手時,朝著變走過來的楚天辭急忙叫道。他是風雨在學院為數不多的朋友。   不過真正讓林玉寒住手的是因為跟在楚天辭身後的一男一女。   男的風流儒雅,居然是近年來聖龍大學堂的風雲人物傅中舒。他出身平民,卻以而立之年就位居吏部侍郎,智謀冠譽神州,成為了無數年輕人的偶像。   女的一身勁裝,英姿颯爽。正是林玉寒的表妹、征北大將軍的獨生女卓靜雯。   林玉寒不想在這兩人面前失去風度,冷哼了一聲,憤憤而去。   風雨則朝楚天辭點了點頭,無視卓靜雯不屑的眼神和傅中舒若有所思的注目,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強者!   兩個強烈的字眼深深的映入了風雨的腦海。   一個瘋狂的主意突然湧上了心頭。   無論是時代的腳步,還是個人的情感,冥冥之中都逼得風雨無可選擇的融入了整個大時代的步伐。    第二章 投筆從戎   「喂,你這人好大的架子!」   風雨抬頭一看,只見卓靜雯身形一轉,擋住了他的去路。   風雨不由有些火了,從一開始最應該發怒的自己沒有發作,倒是這些貴族一而再再而三的來挑釁。當下暗自忍住怒氣,冷冷的問道:「你想幹什麼!」   卓靜雯一愣,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攔住風雨。一開始,她是不滿意的表哥持強凌弱,但是看到風雨的忍氣吞聲之後,就看他不順眼;不過說到底自己也沒有攔住別人的立場。   風雨的態度更是讓她難堪,從小到大都受到眾人寵愛的她,習慣了吁氣指使,還從沒有別人敢這麼對她說話的。   眼下騎虎難下,便冷冷的回道:「哼,你現在神氣什麼,剛才怎麼不見你有火氣。」   風雨臉色一變,雖然剛才努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緒,然而那根刺始終紮在自己的心中,如今更是被卓靜雯無情的挑起了心中的刺痛。   他暗暗吸了一口氣,在心中提醒自己千萬不要衝動,畢竟在這個等級森嚴的社會,像自己這樣的平民,在貴族面前是不可能有任何保障的。只要自己還沒有真正的掌握權利,就必須忍受一切痛苦。   於是他沙啞的說了一聲:「讓開!」   突然間毫無徵兆的消失在卓靜雯的面前,只見幾次的身影閃爍,便消失在數十里之外了。   「五行遁地術!」傅中舒的話驚醒了目瞪口呆的卓靜雯和楚天辭。   「什麼是五行遁地術?」楚天辭疑惑的問道。   「這是當年追隨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天機旅所擁有的五大絕學之一。想當年可是有無數的敵方大將死在了這套絕學之下!它有點類似於西方魔法中的空間大法,可以在瞬間轉移,來無蹤去無影,難以預測。不過像這樣高位的五行術必須是七品以上的高手才會使用,想不到此人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深的修為了!」   (註:聖龍帝國的武學和五行術的品級共九等,最高為九品,目前擁有此級位的絕對不超過十人。)   傅中舒頓了頓,接著問楚天辭道:「你和他很熟嗎?」   楚天辭撓了撓頭說道:「這家夥不知怎麼學會了一點五行術,再加上喜歡研究歷史,正投家父口味,所以就一直接濟他,還讓他進入了聖龍圖書館。不過以前我也不知道他會有這麼高的修為,倒是一直以來聽佩服他對時局的看法。」   「哼,就只會逃跑的家夥,怎麼可能擁有如此高深的能力?」卓靜雯雖然暗自心驚,但卻依然十分嘴硬。   傅中舒搖了搖頭,說道:「令尊身為堂堂聖龍大學堂校長,提拔了無數俊傑,能得到他老人家的賞識,決不一般。此人身懷絕學,卻能夠審時度勢,忍常人所不能忍,日後必有作為。小楚,希望這次我們從鄂州回來,能看到你這位朋友有所表現!」   「好了啦,今天我可是來為兩位去鄂州赴任而餞行的,別談論這家夥了。」卓靜雯不耐煩的說道,「這種人連女朋友被搶了也不敢吱聲,會有什麼能耐,我看啊,像他這樣的還是死了的好!」   很顯然,卓大小姐有些正義感過剩。   這時遠處的風雨突然打了一個寒戰,背後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今天的事情讓他有一種十分疲憊的感覺,強壓在心中的怒火幾乎要沸騰。   女友絕然的言語、情敵挑釁的眼神、眾人不屑的目光,以及自己目前並不理想的處境,突然間讓風雨厭惡起眼前的生活。   看來,自己的確不適合做置身於功利之外。   吃驚於自己一反平時對外界的冷淡,風雨暗中苦笑的想道。   現在的他只想找個地方好好冷靜一下。   「老大,真有你的,朝廷果然敗了!你讓我和秋裡儲備的糧食一下子就被那些商人全包下了,這下發大財了!」遠處跑來了兩個人,其中那個足足高出風雨兩個腦袋的大個子正提著一個錢袋,碩大的腦袋一搖一晃,聲音大得五里之外都可以聽到。   「小子,你不做商人可真是可惜了!」跟在後面的少年身形修長,面色稍微有些蒼白,但不可質疑的是一個美男子。   風雨一看到兩人,就知道自己今天是沒法一個人呆著了。大個子叫洛信,美男子是秋裡,兩人和風雨一樣都是孤苦伶仃的流浪兒,從小一起長大;不過和整天埋在書堆裡的風雨不同,一天不打架就骨頭癢的洛信和為了更方便泡美女而去當軍官秋裡,很早就參軍了,現在都已是聖龍軍團的百夫長了。   好友相見,風雨強打起精神和他們開了會玩笑,順手把賺到的錢平分了──早在幾個月前,風雨就預測到呼蘭會向聖龍開戰,而且會大佔優勢,所以就叫著兩個難兄難弟把手邊的積蓄全去買了糧食,果然大撈了一筆。   玩笑過後,只見秋裡神色嚴肅的說道:「果然不出你所料,呼蘭突襲倫玉關得手,現在皇上決定御駕親征,後天我們就要上前線了。我記得你上次談到局勢發展時說過,如果我軍主動出擊,勝少敗多,那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   風雨思索了一會,說道:「呼蘭是騎馬民族,擅長野戰;我軍放棄擅長的守城戰而與敵人在平原交鋒,實在是一大失策;再加上四大家族動向不明,這一戰老實說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好啊,咱們又可以賺一筆了!」一心沈浸在賺錢的喜悅中的洛信高興的叫道。不過很快在風雨和秋裡殺人的目光下委屈的低下了自己碩大的腦袋。   風雨繼續道:「如果是以前,我會勸你們乘機離開軍隊,保命要緊;不過現在我準備和你們一起上戰場!」   「什麼!」秋裡和洛信大眼瞪小眼,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一向超然物外的風雨會決定參軍確實是超出了他們的接受範圍。   風雨只好幹幹的一笑:「你們不會不歡迎吧,這一次我可是準備賭大的了。喂,表個態啊,敢不敢跟我去玩這一把!」   首先反應過來的秋裡一把握住了風雨的手,然後兩人一起又強行握住還搞不清狀況的洛信的手,然後一起大笑起來。緊接著還是一頭霧水的洛信也跟著傻笑起來。   這就是兄弟,一切盡在不言中。風雨感慨的想道。望著遠處的天空,風雨清醒的知道,從今往後,自己將走上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第三章 干戚濟世   史載:聖王歷753年,聖龍帝國的第十三代皇帝蕭紀接到倫玉關失守的消息後,統兵七十萬,北上抗擊呼蘭帝國的南侵,結果忠於皇室的近衛軍遭到了重創,皇帝駕崩;四大家族的軍隊紛紛退守自己的領地,聖龍帝國這個東大陸第一強國從此面臨分崩離析的局面。   戰爭的得失自有史學家來評說,而身陷重圍的近衛軍將士不得不為了生存而拚力廝殺,尋求活命的機會。晚上呼蘭的突襲將本來就處於劣勢的近衛軍一下子打得四零八落,面對著號稱天下無敵的呼蘭鐵騎,戰場很快就變成了屠宰場。   看著慘烈的戰爭,隸屬於洛信和秋裡的這兩個百人隊的士兵從心裡慶幸跟對了人。而那兩個百夫長,更是為自己聽了風雨的建議而高興。雖然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流浪的孤兒,和酷愛讀書與研究歷史的風雨不一樣,這兩個家夥從小就喜歡打打殺殺,早早的投身軍旅,很快就升任百夫長。   雖然身為帝國的軍官,無論是長得五大三粗、足足高出風雨兩個腦袋的洛信;還是整天想著泡妞的秋裡,都不是那種安分守己的家夥。由於對風雨這個從小一起長的兄弟智慧的信任,遠遠超出了對軍事長官命令的服從。所以兩人不約而同的放棄了對皇帝的效忠,聽從了風雨的建議。   一開戰,就由秋裡和洛信在前面開路,一把鋼刀、一桿長槍左砍右辟之中,一馬當先從右側殺出一條血路;而風雨留在了最後,看似簡單的每一劍,都伴隨著一個呼蘭士兵倒下。兩個百人隊猶如一條雙頭蛇在敵陣中自由來去,很快繞到了呼蘭大軍後方的一處樹林中。呼蘭大軍只顧著向前衝殺,根本沒有注意風雨這股部隊。   為了擺脫女友離去的悲痛和尋求成為強者的機會,風雨加入了兩個好友的百人隊,來到了沙場。   對於今天的局面,風雨早有所料。多年的戰備荒蕪,曾經威震天下的聖龍軍團早已名實難符;而四大家族互相觀望、心懷鬼胎,更使近衛軍孤軍深入,成了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從一開始起,風雨就沒有馬革裹屍的打算,而是乘亂躲到了敵陣之後;然而這麼多的將士也不得不陪著埋骨荒野,還是令風雨心裡十分不好受,使他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沒用,有了一種追求權力的衝動。   就在此時,突然聽到一陣馬蹄聲。只見有大約三百多人的一隊呼蘭騎兵正緊緊的追擊著三名帝國的軍官朝這片樹林而來。風雨心頭一緊,要知道眼前雖然脫離了戰場,但呼蘭大軍就在附近,看來必須將這批追兵全部殲滅,不留一個活口,否則引來敵人大軍就糟糕了。於是和秋離對換了一下眼神,兩人合作慣了,當下心意相通,立刻做了部署。   不久,這批追兵衝進了樹林。不過迎面而來的是一陣箭雨,緊接著秋裡率眾殺出,只一個照面就解決了一大半。剩餘的騎兵正準備逃跑時,卻被風雨和洛信堵住了去路,一盞茶的功夫,就把這些家夥全解決了。   「咦,是你!你怎麼在這裡?」一聲悅耳的女音,也讓風雨吃了一驚。世界真小,被追殺的其中一人正是前幾天與好友楚天辭在一起的卓靜雯。   雙方一交談,風雨這才得知,原來呼蘭大軍突襲之後,近衛軍一下子崩潰了,跟隨父親出征的卓靜雯也與父親失散了。而楚天辭則早已跟隨傅中舒前往鄂州赴任,沒有捲入這場戰爭。保護她殺出來的是卓不凡的衛士陳良和手下的一個門客魏廖。陳良是個老實人,槍使得不錯;魏廖則沈默寡言,莫測高深,就是他想出了朝呼蘭軍後方突圍的,這一點與風雨倒是不謀而合。   「末將奮力殺出之後,就想在此設伏,也好為國效力。」風雨隨口胡說道。總不能說自己在這兒當逃兵吧。   「哈,你真苯啊!」卓靜雯高興的叫道,死裡逃生之餘,渾然忘了以前的不愉快。「居然在這兒設伏,要不是本小姐引來了這些家夥,你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風雨白了她一眼,見鬼,誰想在這兒設伏了,明明是你這個臭丫頭給我找的麻煩。   一幫人在這兒呆了十幾天,從戰場上收集了不少裝備,也聚攏了一些散兵游勇。當派出的探子回來才發覺,聖龍的軍隊大敗,四大家族態度不明;呼蘭侵吞了聖龍的晉、並、隋、夏等七洲,目前正在各地四處掠奪。一時間眾人對何去何從議論紛紛。   「眼下南歸不僅是困難重重,更要命的是南下將受制於人,而留在北方則可以在民族大義的旗幟下,發展壯大。不知將軍以為然否?」   無視於陳良的南下主張和秋裡懷疑的目光,魏廖自顧自的道:「當今天下大亂,強者為尊,將軍何不乘此機會,以干戚濟世,成就一番偉業!」   好一個「以干戚濟世」,風雨一陣激動,身逢亂世,正是英雄豪傑崛起之際。在這個實力決定一切的時代,憑借手中的力量,造福於百姓,不正是他風雨想要做的嗎?   「哈哈!」風雨大笑道:「看來先生就是風雨的子房與蕭何了!」說完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歷史記下了這一刻。因為這一刻之後,風雨和他的智囊緊緊的綁在了一起,在歷史的大舞台上導演了一次又一次的大型劇幕,一次又一次的震動著大陸上老朽的政治體制,最終令其土崩瓦解。    第四章 秋風兵團   察合翰十分開心的騎在馬上,作為呼蘭帝國的千夫長,他無疑是一位久經沙場的猛將。自從呼蘭軍大勝之後,當時聖龍的中央政權已經是名存實亡,四大家族擁兵自立,整個中原成了呼蘭帝國馳騁的獵場。呼蘭人把大批俘獲的壯丁和婦女以及掠來的財富源源不斷運往北方,去支援對位於聖龍西面的大陸各公國的遠征。察合翰就是其中的一支押送隊。   突然間,一陣箭雨射向呼蘭的騎兵隊,人仰馬翻之後,只見一個嬌豔的紅衣少女率領十來個弓箭手騎上戰馬,朝前面的山上奔馳而去,臨走時還不停的做著挑釁的手勢。察合翰不由大怒,不過他畢竟是員沙場老將,當下手一揮,三個百人隊殺了上去。   當這百人殺到了半山腰時,怪事發生了。這些騎兵的戰馬突然停步不前,任憑戰士如何驅打,只顧著低下頭吃起灑在地上的馬豆。原來這些戰馬勞累了一天,又經過剛才的劇烈運動,如今看見美食當前,那還顧得了其他。   這時候埋伏在山上的弓箭手萬箭齊發,緊接著一隊長槍兵列著整齊的方陣,衝了過來。察合翰一見不妙,急忙留下兩個百人隊看守,親自率領其餘的人馬衝了上去。可是等到了山坡上,擺在面前的只有那三個百人隊的屍首了。   察合翰氣得哇哇直叫,平白丟了三分之一的軍隊,卻連敵人的影子都沒碰到,這不但是大大的丟臉,更重要的是會受到軍法的嚴處。一想到呼蘭軍嚴酷的軍法,他就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別無選擇了,察合翰一咬牙率領部下朝山頂衝了上去。   當他氣勢洶洶的來到山頂時,正在奇怪幾枝火箭怎麼朝無人的地方射去。突然間大火燃燒了起來,映紅了整個天空,火勢之猛,即使是呼蘭騎士也要退避三舍。這才發覺自己把隊伍帶到了敵人早已設好的火圈之中。   被燒的狼狽不堪的呼蘭人好不容易突出了火圈,迎接他們的是密集的弓箭和殺氣騰騰的聖龍騎兵。   很快,這五個百人隊也追上了同胞的後塵。   留守的那兩個百人隊被眼前的戰鬥嚇得膽戰心驚,不知何去何從。   不久之後,得勝後的聖龍騎兵從山上大聲叫著「殺了呼蘭狗,就可獲得自由」的口號,殺了下來。   借助地形高度的衝勁和得勝的餘威,士氣低落的呼蘭人根本不是對手。   而被進攻者砍去鐐銬的壯丁,也開始展開了對呼蘭人的進攻。   出於對呼蘭人掠奪家園和肆意凌辱的刻骨仇恨,這些壯丁的勇猛程度絲毫不弱。勝利的天平很快傾向了進攻的一方。   風雨悠閒的佇立在高坡上,這一仗打得不錯,全殲了呼蘭的一個千人隊,俘獲了十萬金幣和大批糧草,還解救了上萬名同胞。大批壯丁紛紛請求加入,向侵略家園的呼蘭人報仇,經過風雨仔細挑選,隊伍一下子擴大到了三千人。   風雨把部隊組成了五個大隊:一千八百人的步兵隊分成了兩個大隊,分別由洛信和陳良率領;卓靜雯率領三百人的弓箭隊;秋裡率領五百人的輕騎兵隊;魏廖率領三百人的斥侯隊;風雨則親自選了最優秀的一百人作為近衛軍。   而其餘被分發了路費散去的百姓,更會將今日的情況向整個中原傳播,用不了多久,風雨和他的軍隊將名揚天下,與無能為力的聖龍中央軍以及袖手旁觀的四大家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雖然實力還很弱,但風雨知道,自己在通往成功的道路上,又多了一些籌碼。【翠微居合集】「我也要參軍,憑什麼不然讓我加入?」   一陣喧嘩打斷了風雨的沈思。   只見一個少年正氣鼓鼓的瞪視著負責整頓軍隊的陳良。只見他只有十三四歲,長得細皮嫩肉的,十分秀氣,粗一看,還以為是一個女孩呢。   風雨笑著道:「你來參軍能幹些什麼?」   「我可以殺敵報國!」少年大聲的說道。   「哈哈哈!」風雨身邊的戰士都笑了起來。   陳良更是大聲的說道,「好啊,如果你贏了我,就讓你加入。」   「好,說話可要算數!」少年毫不畏懼的說道,眼睛卻盯著風雨,似乎感覺到風雨是這裡的首腦。   風雨不由有些喜歡眼前這個少年,笑道:「好,你們就比試比試。」   不過結果卻讓風雨和眾人大跌眼鏡,短短一盞茶的功夫,陳良這個身為大將軍的衛士,居然被那個叫作歐仁的少年打倒了十幾次。   敏捷的身手、刁專的劍路,是這個少年制勝的依靠。反觀陳良由於身形過於笨拙,正處於有力無處使的尷尬境地。   在聽到解救的同胞說這個少年是為了那些鄉親才被呼蘭人俘虜之後,風雨上前制止了已經有些惱羞成怒的陳亮,當眾宣佈歐仁加入了風雨的近衛隊。   就這樣被後世稱為軒轅雙翼之一的歐仁加入到未來的軒轅宗主的身邊。   「人無貴賤之分,唯有強者為尊。我以秋風為兵團名,從今日起我軍將以秋風掃落葉之勢,縱橫天下,驅逐呼蘭,剷除惡霸,凡追隨我者,個個為兄弟,戶戶有其田!」   這就是著名的秋風之誓。後世的史學家一致認為,聖王歷753年秋風兵團的建立,無疑是風雨為稱霸天下而邁出的第一步!同時也是整個天下格局開始變化的序幕。   經過編組和整訓後的秋風兵團很快就迎來了一場又一場大戰。    第五章 軍中立威   「我反對,既然聖京尚未失守,而且卓大將軍正在那裡主持大局,我們就應該迅速南下勤王,同時也可以護送卓小姐回去。」陳良激動的說道。   「放屁,老子在這裡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好不快活!憑什麼要老子去為那夠皇帝賣命?」洛信拍著桌子,毫不示弱的大叫道。   風雨皺了一下眉,自從得知卓不凡正在堅守聖京之後,秋風兵團就產生了嚴重的意見分歧。陳良身為大將軍的護衛,原本就不服風雨的調度,只是因為當時掌握軍隊的秋裡和洛信全力支持才無話可說。如今他可以說是主張南下的代表。   至於洛信和秋裡本來就是土匪性子,在偷襲了押運隊,實力大增之後,就一直叫嚷著要把隊伍帶到山上去。   「將軍,不好了,有兩隊弟兄打起來了!」正在此時,一個士兵跑了進來稟報道。   「怎麼回事?」風雨一驚。   「為、為了女人。」那個士兵吞吞吐吐的回答道。   「什麼?」風雨一愣。   只見魏廖歎了口氣,解釋道:「前日我軍救下的婦女,有一些還沒有安置妥當,因而在軍中引起了一些麻煩。」   「哼,強盜就是強盜!」陳良冷冷的道。一旁的卓靜雯也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你他媽的說誰?」洛信大怒道。而秋裡也罷手按住了劍柄。   「夠了,都給我住嘴,傳我的命令,讓全軍集合。魏先生,你立刻去把那些鬧事的士兵抓起來。」風雨突然間拍了一下檯子,越想越火,什麼亂七八糟的,再這樣下去,軍隊不是散夥,就是變成了土匪。   其實這也怪風雨自己。眾人眼中的風雨從來都是悠哉游哉的,即使是在戰場上,風雨也總是憑借自己的智慧,游刃有餘。但是有利也有弊,由於風雨一直抱著冷眼看世界的想法,大家在敬佩風雨的智謀的同時,並不認可他是一個威嚴的統帥。   不過現在風雨知道必須改變自己的形象了。   「殺!」   一聲冷酷的命令讓在場的將士暗暗心驚。   風雨在問明事實之後,立刻下令當眾處死帶頭鬧事的士兵。其冷酷的神色,讓即使是洛信和秋裡著兩個老朋友也不敢上前求情。   風雨站立在高處,面對著鴉雀無聲的場面,看著眾人畏懼的神色,心裡暗暗苦笑。後世的史學家在評論風雨這位日後改變了全天下格局的風雲人物時,都認為他是一個絕對矛盾的實體。   在他的一生中,有好幾次可以皇袍加身,但他都放棄了,一生沒有稱帝;但是他也沒有作忠臣的覺悟,當面臨危險時,毫不猶豫的摒除一切障礙,手段之狠、城府之深。讓人很自然的把他放入了梟雄之列。   其實就他的本性而言,酷愛研究歷史的他,更願意做個時代的旁觀者,閒時和朋友相處也是很隨遇而安;但是他也不是一個絕對的和平分子,為了自保,,即使是手足兄弟也決不放過。正因為如此,時代的激流讓他無法選擇的走到了歷史舞台的前面。   站在眾人目視焦點的風雨深知這是一次整頓全軍的重要關口。他暗自運轉內功,氣壓丹田,緩慢而威嚴的說道:「秋風兵團的成立絕不是作土匪強盜,同時我們也絕不是要替貴族、皇帝賣命。   身逢亂世,強者為尊,我要帶領你們去打天下,在這個亂世中像一個人一樣的活著,享受生活、擁有榮譽。   我要你們在數十年後,自豪的對你們的子孫說:我是秋風兵團的一員──我們保衛了家園,我們征服了平原和戈壁、大海和草地,我們要讓天底下一切勤勞、高尚、有才華的人得到生存、生活、發展的空間,我們要為天空下每一寸土地帶來自由和尊嚴!   這是一條充滿血雨腥風的道路,這也是一條勇士的征途!   我將帶領每一位血性的漢子、每一個視榮譽為生命的戰士一起走下去。   我發誓,無論何時何地,我,風雨都將和你們在一起,為榮譽而戰、為自由而戰、為生命而戰!」   「誓死相隨!」   整個山谷中傳出了有志一同的聲音,每一個人都被深深的感染了。   風雨知道,從這一刻起,他真正獲得了軍隊的認可。熟讀歷史的他,非常清楚,軍隊就是一個不停的以榮譽、勝利和財富來餵養的怪物,從此之後,只要他能夠履行剛才的諾言,給將士們帶來勝利、榮譽和財富,那麼這些純樸的農家子弟將毫不猶豫的為他而獻出自己的生命。   事實上,從這一刻起,秋風兵團真正的掌握在風雨的手裡,在日後的歲月中,雖然面臨著無數次強敵的威脅、盟友的背叛,以及兄弟手足的分道揚鑣,但是秋風兵團的戰士始終守候在風雨的身邊,不離不棄。   無論他是朝廷的將相還是大逆不道的反賊;無論他是救國的豪傑還是篡權的梟雄。   他始終是他們的將軍和領袖、戰友與兄長。    第六章 將軍   「眼下,呼蘭的主力共三十萬人正在攻打聖京,憑我們這幾千人去了也是杯水車薪,於大局無補。所以我準備攻打倫玉關。」   「什麼!」陳良一愣。   「老大,你開玩笑吧!」洛信誇張的叫道。   「雖然那裡有許多美女,不過好像還是危險了一點吧。」秋裡摸著下巴說道。   卓靜雯更是誇張的要上前去摸風雨的額頭。   「我同意。」只有魏廖是贊同的──在日後無數的日子裡,這個風雨帳下的頭號智囊始終像如今一樣保持著敏銳的眼光。   雖然剛才大家都被風雨一代霸主的雄姿懾服了,不過要以三千的兵力去攻打號稱天下第一關、同時也是呼蘭與本土的重要紐帶的倫玉關,實在是超出了各人的接受範圍。   風雨看這各人的反應,只好解釋道:「首先,由於呼蘭大軍的主力正在圍困聖京,同時又派出大批軍隊在各地收刮民脂民膏,兵力十分分散;再加上倫玉關地處險要,現在又是呼蘭的大後方,守備的將士在思想上相對鬆懈,所以在軍事上具備了奇襲的條件……   其次,倫玉關現在等於是呼蘭的轉運站,在那裡有我們大批的同胞在等我們去解救,還有無數被呼蘭收刮的財產業等我們去奪回,一旦攻破倫玉關,有利於我軍的發展壯大。   再次,奪取倫玉關,等於是切斷了呼蘭的退路,猶如圍魏救趙,可以一舉解救聖京之圍,更能大振士氣,促進各路豪傑聯手早日驅逐呼蘭,收復國土。」   「可是雖然呼蘭在倫玉關的兵力可能不是很多,但應該還是遠遠超出我軍,而且倫玉關易守難攻,又有呼蘭四大名將之一的哈里哧鎮守,我看還是很難奪取的。」秋裡皺眉說道。   「哈哈,前幾天我們不就以兩百人殲滅了一個呼蘭的千人隊嗎?兵者詭道也,他有良將險關,我也自有伏兵妙計!」   風雨自信滿滿的說道:「傳令三軍,一個時辰後向北開拔,我帶你們去見我的奪城奇兵。」說著,一臉的神秘。   在眾人的迷惑中,風雨把大家帶到了一處幽靜的山谷,遠遠的就看見山谷前面正站著一群百姓,站在前列的是一對男女。   男的劍眉朗目,不怒自威,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種攝人心肺的魄力,只是眉宇間有著一層隱隱的憂思,給人飽經滄桑的感覺。   女的二十多歲,自然高雅,如果說卓靜雯猶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臘梅,那麼她就是清雅的山谷幽蘭,自上而下透露出一種成熟的美。   突然從兩人的後面竄出一個清瘦的少年,指著風雨揮手叫道:「姐姐,白大哥,你們快看,這就是我給你們說的風雨風將軍!」   攝於卓大小姐殺人的目光,風雨只好從實招來。   原來當日和陳良比武的少年歐仁,出自這個名叫無憂谷的地方。這裡本是一個與世無爭的山谷,在歐仁的父親死後,就由他姐姐歐靜接管,在谷裡的居民都是一些不滿於時政的不得志者,以及在帝國種種盤削下無法生存而逃過來的平民和一些逃脫的奴隸。   歐靜雖然年輕,但是處世十分成熟,把整個山谷管理的井井有條,眾人對她都十分的敬服,把她當作心中的女神。   只是她一向不准歐仁出谷,卻讓少年心性的歐仁極為不滿。正巧這時,原先的倫玉關守將白起在倫玉關失守之後負傷逃到這裡來,交談之後更讓歐仁興起了出去見識的決心。   於是才有了歐仁偷偷跑了出去,然後因為救鄉親而寡不敵眾被呼蘭人俘虜,又不打不相識,被風雨收為部下。   風雨知道倫玉關的守將、聖龍帝國最著名的防守戰的大師白起在這裡之後,就立刻定下了一整套行動方案,同時讓歐仁先行,自己也隨後跟來,準備借助這位名將來奪取這天下第一關。   「多謝將軍搭救和照顧舍弟!」見面之後,歐靜向風雨緩緩一拜,舉止之間,自然大方又典雅高貴。   連卓靜雯都忍不住叫道:「姐姐,你真漂亮!」   風雨心中也不由一跳,急忙定下心神,笑道:「谷主客氣了,一直聽小仁講您把整個山谷治理得井井有條,今日一見,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將軍過獎了!」   這時風雨轉過身,對著白起說道:「這位就是白將軍吧,風雨早在聖京就聽聞將軍的事跡,日後在行軍作戰上還請將軍多多指教!」   「不敢,風將軍少年英才,統帥兩百人馬在呼蘭大軍的奇襲中安然無損,還全殲了呼蘭的一個千人隊,真令白起佩服!在下是敗軍之將,丟城失地,喪師辱國,實在是虧對國人!」說著聲音低了下去,頗有一種英雄末路的淒涼。   「白將軍何必如此自責,所謂勝敗兵家事不期,忍辱包恥真男兒!更何況我已聽小仁說了,這次失守非戰之罪,都是那監軍的狗宦官貪圖呼蘭人的利誘,向朝廷離間,還設計把將軍囚禁起來,剝奪了將軍的兵權,開門放呼蘭人進城,這才有今日之敗。放心吧,這次我就是準備來奪回倫玉關,為將軍洗脫罪名的!」   「萬萬不可,倫玉關易守難攻,將軍不要輕敵!」   白起很感動風雨的勸解,對他很有好感。這些日子以來對於倫玉關的失守,白起一直耿耿於懷,雖然歐靜等人並沒有責怪他,但他們都是隱居於世外,其勸解並不十分有效;而風雨卻是朝廷的人──他見這小子與卓靜雯在一起,誤以為他是朝中的顯貴之後,再加上風雨近來又打了個漂亮仗,顯然很有軍事才華,勸解起來自然更為有力。   所以聽到了風雨居然準備憑這區區數千人馬去攻打這座名城時,認為這是少年人旗開得勝後,自然而然的輕敵狂妄,做出的不自量力的決定,於是急忙勸阻。   風雨微微一笑,突然心中一動,笑著對白起說:「白將軍可敢與在下打一個賭,如果在下不能在一月之內拿下倫玉關,風雨願聽憑將軍處置;如果風雨僥倖得手了,我要將軍發誓追隨我左右,一起打天下,永不相叛!」   說著把手伸了出來。   白起呆呆的看著風雨自信滿滿的樣子,只見他的雙眸透露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氣勢,一時間大受感染,雖然始終不相信風雨能辦到,但還是把手伸了出來。   兩掌相擊,一段傳奇誕生了。    第七章 天下名城   聖龍歷753年的六月,倫玉關已失守了三個月,離聖龍河大戰也過去了兩月有餘,整個天下正處在風雨飄搖之中。   呼蘭帝國已經包圍聖京近兩個月,整個中原除了林仁山鎮守的錦州、上官明鏡鎮守的韓陵等少數幾個城池之外,不是被呼蘭大軍攻克,就是開城投降,四大家族的軍隊卻依然只顧著防守自己的領地,無意與勢力正盛的呼蘭人一決高下。   昔日裡有天下第一關之稱、是整個聖龍帝國北方國防最前線的倫玉關,如今成了呼蘭帝國的大後方,大批掠奪來的財富和壯丁被源源不斷的彙集到這裡,然後被運回本土充實國庫和支援西線的戰爭。往日戒備森嚴的氣氛早已蕩然無存,屢戰屢勝後養成的傲氣,和身處第一關的依賴心理,再加上背後就是故國,使得呼蘭守軍根本沒有正在敵國作戰的自覺。   誰也沒有料到,在倫玉關南側山林上,正埋伏著整裝待發的秋風兵團的戰士。白起看著從倫玉關一列一列走出來的呼蘭鐵騎,不由歎了一口氣,轉身問風雨道:「將軍是如何肯定哈里哧會中這麼簡單的調虎離山之計?」   風雨淡然一笑道:「因為他哈里哧是一個名將。」   看著白起迷惑的眼光,風雨繼續解釋道:「第一、我軍打著將軍的旗號不斷派兵騷擾、襲擊倫玉關附近的押運隊,在一般人的心中一定會認為這是調虎離山之計;但哈里哧是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在他心裡一定會奇怪為什麼用兵如神的白大將軍會行使這麼膚淺的計謀?於是從他的內心深處就否定了這是一個調虎離山之計。   其次,呼蘭注重軍功,身為名將卻駐守在後方,看著同僚們在前方殺敵立功,他的心裡一定不平衡,有機會讓他表現,當然是求之不得;更何況在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不斷有敵人騷擾而自己卻不聞不問,這也是身為名將的榮譽所不能允許的。   再次,身為名將,不但對自己的實力十分自信,對於像將軍這樣一直交鋒、不相上下的對手也一定十分重視;而身處倫玉關這樣一做名城,又使他自然而然的對城池的防守力有一種過分的依賴。所以他一定會率主力來圍剿將軍,同時由於堅信將軍無法輕易攻取倫玉關,一定會有意無意的放空倫玉關的守備,說不定眼下他正做著白大將軍城下受挫,而他哈里哧大將軍從後襲擊,活捉聖龍名將的美夢呢!」   白起聽得連連苦笑,太可怕了,敵我雙方、甚至是倫玉關這座堅城,都成了眼前這個文質彬彬的少年用以克敵制勝的工具了。   風雨卻沒有顧及白起在幹什麼,他的所有精力都被眼前那個瘦小老頭手中拿的城防圖所吸引。   在到了無憂谷之後,風雨才發覺這裡不簡單,簡直可以說是藏龍臥虎。歐仁的父親原先居然是朝中的內閣大學士,後來因為得罪了權貴才告老還鄉,建立了這個無憂谷。由於在倫玉關附近,所以一直得到了倫玉關前後三任守將:高戰、卓不凡和白起的支持和照顧;許多不能見容於聖龍帝國宮廷的奇人異士都投奔到這裡來了。   如今正在風雨眼前的老頭叫南天門,雖然其貌不揚,當年卻是聖龍帝國第一巧匠,因有一次喝醉酒,得罪了一個貴妃,只好逃到了無憂谷。十年前正是他主持了倫玉關的修整。   風雨看著眼前的地圖,不由暗中歎了一口氣。這倫玉關不愧是天下名城,依山傍水,地勢險要;城牆之厚之高堪稱當代之最;而且由三道外城牆、兩道內城牆組成,城牆上五步一堡,十步一壘,寬足以並行五匹馬,同時還配置了大型的連弩和投石車;城中佔地遼闊,人口達幾百萬之多,各種行業應有盡有,甚至還設置農田,完全自給自足,根本不怕圍城,儼然是一個國中之國。如果不是呼蘭用了內奸,這座城根本不可能被攻破。   不過眼下的情形卻是反了過來,有這身為天下知名的、又非常熟悉城中佈局的能工巧匠從旁協助;又有白起這位聲名卓著的將軍起而號召;再加上一月以來,風雨不斷的派人混入城內,聯絡城中的奴隸準備暴動;而呼蘭守城的主力又被調開了,在城中防衛空虛,內外呼應的情況下,倫玉關幾乎是唾手可得了。   突然間風雨心中一動,問白起道:「是什麼人為呼蘭想出了計謀奪取倫玉關的。」   白起歎了一口氣,憤憤的道:「還不是那個大漢奸張仲堅!原本呼蘭只是一個小國,年年向我天朝納貢。到了現今的可汗啟用了一批我聖龍帝國的甘心為奴的敗類,方才有了今天的強盛。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這張仲堅。   他原本是我朝的一個進士,由於為人狂傲、性情暴烈,居然動手殺了當時的太師令狐選材,逃到了呼蘭。結果被呼蘭可汗重用為國師,委以軍政大權。   此人倒也十分有本事,在他的任下,十年滅七國、三十餘部落,統一了大草原;後又整軍西征東伐,使呼蘭成了塞外第一強國。可惜空有才華,卻甘心為異族所用。」   風雨聽了也頗有感慨,治國之道首在用人,聖龍帝國一直以來都是人才輩出,可惜空有才俊,卻不能委以重用,反而讓人才外流幫助他國發展,轉而成為自己的威脅。這恐怕是當政者最大的失敗。   當然,風雨也不苟同張仲堅的做法,雖然他同情他的懷才不遇,欣賞他的快意恩仇,但是決不同意他反過來危害自己的民族。無論如何,不公的只是朝廷,自古以來沒有永遠的朝廷,朝廷可以推翻、可以消滅;但是民族、自己的民族卻是永恆的。民族,她需要無數成員用心去維護、去耕耘;用血和汗去澆灌。朝廷可以消失,但是民族必須讓每一個人去挺身保衛,如果自己的民族滅亡了,那麼自己還算得了什麼?   正因為此,風雨從來就沒有打算要忠君報國,甚至還會去發點國難財,但是他決不會像張仲堅那樣引狼入室,殘害自己的民族、自己的同胞;這也是後來,身為帝國臣民的他屢屢坐視朝廷的危亡而不管,但當民族到了危機時刻,卻毅然的拋卻個人恩怨,用霹靂手段來救亡圖存,甚至不惜從根本上滅亡其他民族。   不知不覺中,天色暗了下來。一隊又一隊的戰士人銜石、馬啣草,穿著奪來的呼蘭軍的軍服,悄然的步下了山崗,投入到了奪取倫玉關──這座天下第一關的戰爭中去。    第八章 夜幕烽火   「開門,開門!」   倫玉關下一支騎兵押著數百名俘虜,叫嚷著要進城。   呼蘭人根本沒有想到會有人如此膽大包天,敢來偷襲城池,所以根本沒有警覺,在隨便盤查了幾句之後,輕易的打開了城門。   夜幕中的倫玉關非常寧靜,整個城池一到晚上就進入了宵禁。除了偶爾的更鼓聲,就是斷斷續續的傳來呼蘭人的淫笑聲和女人們的慘呼。   呼蘭入侵之後,奪取了成千上萬的女人安置在倫玉關--準確數字是有八萬五千餘人,當中大多容貌姣好,內裡頗有一部分可以充作宮女、侍妾、營妓與舞女。這裡面有大家閨秀,也有小家碧玉,然而如今卻迎來了共同的命運。   古往今來,戰爭總是伴隨著強姦等罪行;未開化的民族更是這樣。當時的呼蘭,便也剛脫離茹毛飲血的日子不遠,當兵男人的樂趣,除了殺人、放火,就是強姦。   近水樓台先得月,監掌之下如此眾多的美女,豈甘放過?先是私下的,過不了幾天便是公然的放肆起來。那些被將領們內定的女人還好,剩下的就遭殃了,不到幾天就被虐殺掉了三分之一。   一個又個帳篷內,赤身裸體被拴成一堆的女人們,在小聲啜泣。一批又一批要來蹂躪她們的呼蘭人,掀開了營帳……   這樣的情景很多。不必看裡面,就露天常常看到的,有女人被捆吊在樹下、屋簷下--沒有不剝去衣服的,她們已經被當作一種擺設,那是滿足男人慾望的一種絕好裝飾。但是慾望永遠不會被滿足,時時會被惹起。   城中本來有三萬兵馬鎮守,不過今天哈里哧帶了兩萬五千人出城了,留守在城中的只有五千人。這一刻,疲勞的敵人早已睡著,不疲勞的還在加班加點地玩女人,對於風雨軍來說真是天賜的良機。   秋風兵團的戰士們抑制住激動的心情,將士們已經行動,就像一場潮水正在興起。   在悄聲殺掉了呼蘭守衛,打開了一些奴隸營之後,一下就有四五千名青壯奴隸湧到街上。大家佔領了就近的一個庫房,從裡面搬出許多兵器,沒有武器的人武裝起來後立即投入了戰鬥。   就這樣,凌晨時分,由奴隸翻身變成的將士們沿街暗進,從東南角開始,陸續幹掉了一些負責監押宅院和負責巡街的呼蘭軍,釋放了越來越多的同胞。   戒備實在鬆懈得很……風雨在高閣上觀望,見到下面的起義軍正不斷地推進。在視力能看見漆黑中有幾處的燈火在閃動,那是已經被秋風兵團佔領了的倉庫,被釋放了的男子們忍抑著想要歡呼的心情,陸續進去拿取器械。   歐仁緊緊的跟在風雨身邊輔助指揮,而白起、陳良、秋裡、洛信、卓靜雯便兵分三路,去搶佔兵器庫、馬棚和監押著奴隸們的一些重點宅院。   起義軍是越聚越多,大家都心潮澎湃,望著自己的隊伍在無聲中擴展。後到的奴隸們都分不到武器,就以勞動工具代替,也都加入了討伐呼蘭軍的行列。這樣看來,都是男兒,真正膽小的其實不多,以前之所以忍受欺壓,大多還是因為沒有路向、沒有核心,無力反抗異族的嚴酷統治。   不到半個時辰裡,起義軍已經發展到七八千人,這時呼蘭軍才猝然發覺,戰鬥開始爆發。   不用再潛伏行事,那就痛快地開戰!各路義軍齊聲吶喊,大刀闊斧地壓向敵營。隨著行動的公開化,更多的人被解放出來,他們剛明白情況後,歡聲雷動,然後許多人自發地拿起武器,燃燒滿腔的仇恨烈火,撲向曾嚴酷欺壓他們的異族統治者。   秋風兵團的兵士們齊聲高呼:」驅除呼蘭,還我家園!」   聲音震動全城、震動四野,面積廣大的倫玉關,處處都是片片刀光劍影。起義軍雖然很少人受過軍事訓練,但是士氣百倍、仇恨填胸,無不勇猛異常,可以以一當十。   呼蘭人在數量上處於劣勢,而且大多是酒色之後再從夢中驚醒,面對著如潮的」暴民」,一時都懵了。許多呼蘭兵手忙腳亂地抵擋了幾下,便被砍翻;還有一些還找不到武器在哪兒,頭已經被敲開了花。   混亂再持續了一陣,好不容易反應過來的呼蘭軍開始有了些組織,他們好像明白了怎麼回事,於是一部分拚命向城外突圍,還有部分則逃向內城。   風雨越過一些正在戰鬥的場面,向內城奔去。聽見的呼聲令人更加激動,似乎身上的力氣也增長了不少。   除了」別讓呼蘭狗逃了!」、」兄弟們努力殺敵呀!」……之類的吶喊以外,還有」不要放火,奪下城池是自己人的!」、」保護倉庫、糧草,我軍日後需要!」……等等口號。因為風雨怕混亂中難免造成破壞,這樣就會對以後建軍造成損失,因此事先令秋風兵團的將士都牢記紀律,然後在戰鬥中也傳達給所有參與起義的人。   城中的副將白天玩女人累了,原本正摟著兩個美女呼呼大睡,就從一片好夢中被侍衛驚惶地喚醒,好不容易才弄明白是暴民殺來時,頓時呆住了。   不愧是身經百戰的戰士,只楞了一下子,連忙就披甲上馬,提刀出來看個究竟。有他在,兵敗如山倒的呼蘭軍總算有了一個核心,勉強能夠有效地抵擋住漢軍的攻勢。   撐了一陣,城內起義軍的呼聲是越來越多、越來越響亮,呼蘭軍軍心也就越來越亂。那副將眼看不可收拾,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便往內城退去。   不料在半路中早已駐住一支人馬,許多溜得更快的兵卒已經吃了苦頭,有的交鋒而被殺死,更多的是被抓住捆了、扔在城牆旁邊。   副將收住軍馬,看看對方,居然聲勢頗大。原來是陳良已經率領一支步軍與白起的小隊騎兵匯合,牢牢掐住敵軍的退路。   既然來到此處,副將硬著頭皮命令衝鋒,一名偏將應聲上去,就被一支箭迎面射中,正是卓靜雯的傑作。   」好!」   陳良出聲喝彩,自己縱馬殺出,一槍向一名也執長矛的呼蘭軍官刺去,那軍官有些慌神,一擋,沒擋住,就一命嗚呼了。【翠微居合集】副將暗自心驚,正猶豫間只見一邊橫街上又湧來一批潰逃的呼蘭軍,在他們後面趕著的一支隊伍,為首的年輕人一頭散發,斜斜的披著一件斗蓬,鋼刀揮動之間,鮮血四濺,人仰馬翻。   那副將看見對方聲勢又添,再加上或許是動物的本能,使他覺出了來者不善,於是連忙掉頭就逃。   白起、陳良驅動人馬,追趕上去。秋裡問得守門漢軍,那邊逃去的正是守城的副將,於是也不暇休息,立即撥馬追趕。   那副將領著三五百敗殘人馬,只好拚命繞道突奔。風雨看見,命白起、陳良分路包抄,自引一隊人馬緊追不捨。但是秋風兵團多是步兵,作戰良久也甚疲憊,漸漸便趕不上。   眼看那副將已經快到內城門邊,突然從前面的拐角殺出一列人馬,雖只騎步兵數十人眾,卻驍勇異常。幾個俄兵被他們趕殺在前面,後面箭矢齊發,呼蘭兵便都倒了,屍體正橫在從北門急急趕來的切爾耶夫馬前。   那副將大吃一驚,便欲搶門而出。只見軍中為首一員中年漢子,拍馬舞槍直取敵酋。那副將措手不及,眼看就要玩完了。這是一個呼蘭軍官挺身擋在前面,只見他被一矛搠入腹部,矛頭自一側入、從另一側出。那中年漢子用力一拔,長矛出來,可憐的替死鬼慘叫一聲翻身落馬,眼看不活了。中年漢子的矛頭也已然彎曲,虧他好大勁道,居然能夠搠穿鎧甲。   兵士們齊聲吶喊,呼蘭軍盡皆喪膽,那僥倖逃過一劫的副將更是魂飛魄散,快馬奔入內城,立刻放下閘門,也不顧外面將士的生死了。   這時背後風雨人馬也已追至,內城外餘下的呼蘭軍如被風捲殘雲一般,或死或降。   風雨詢問之下,那中年人叫百里錫,本是城中的一個軍官,很有武功韜略,只是由於是寒門子弟,加上為人耿直,得罪了不少人,幸虧白起欣賞他的才能,才沒有闖大禍;但也因此只能當一個百夫長。在倫玉關失落之後,被呼蘭人俘虜,因為會打鐵,所以被關押在這裡,準備運送到西域去。   這次白起派人混入城內之後,百里錫積極響應,很快在城中聯絡了一批兄弟。當風雨入城之後,他們就迅速行動,在整個奪城的戰鬥中共不可沒風雨高興的拍著百里錫的肩膀說道:「真是一員上好戰將!放心吧,在我們秋風兵團中,只問才能,不問其他。壯士日後必可封侯拜將,揚名天下的!」   「多謝大人提拔!」   百里錫頓時產生了一種知遇的感覺,激動的向風雨拜去。他一直自負才略,可惜一直沒有機會受到重用。白起雖然認可他的能力,但白起是典型的奉公守法的軍人,在面對著聖龍重門第、輕能力的情況,也無能為力。風雨卻如此眷顧,而且破天荒的提出了「只問才能,不問其他」的口號,怎不能讓他有一種得遇伯樂的感覺。    第九章 奪城擴軍   在聖龍帝國的南方大城鄂州的總督衙門內,一個年輕的公子正專心致志的閱讀著戰報,在他身邊垂手肅立的赫然是人稱神州第一智將的傅仲舒和聖龍大學堂校長的公子楚天辭。   「這個風雨是什麼人,怎麼會在短短數月間奪取了天下第一關,組建了數十萬大軍的軍團?」   楚天辭恭聲回答道:「此人是個孤兒,但很奇怪的是居然會五行術,而且至少身懷七品以上五行術的修為,平日裡因為喜歡研究歷史,所以曾得到家父的接濟;此人對天下大局很有一些自己的看法,當初就在事前和臣預測過呼蘭與聖龍的戰事,非常準確。」   傅仲舒接著道:「此人城府深沈,當初微臣親眼看到他忍下了錦州刺史林仁山之子林玉寒對他的奪妻之恨,可見極富心機。   這次他先是襲擊呼蘭的押運隊,擴大軍隊;後又找到了原倫玉關的守將白起,用調虎離山之計引開了呼蘭的守軍,然後偽裝成呼蘭人,騙取城門,與城內的奴隸內外呼應奪下了倫玉關,每次都是以少勝多,可見其極具軍事才華。   在奪城之後,更是迅速的組建軍隊,恢復秩序,可以看出有一定的治國能力。」   「嗯,看來是一個人才,你們認為可以招攬嗎?」那個公子聽了之後,繼續問道。   「此人不過是一介平民,而且為人也很識時務,要他歸順並不難;但要他忠誠就不易了。」楚天辭想了想,酌字酌句的回答道。   「這沒有什麼,只要他識時務就好,這個世界強者為尊,如果我不具備一定的實力,當然也沒有要求臣子效忠的立場。」   年輕的公子對此倒並不以為意,想了想繼續說道:「眼下倫玉關被收復,呼蘭後路被切斷,已成騎虎難下之勢;而中原的各路義軍受到鼓舞,更為活躍;四大家族也應該很快就會有行動,來中原分一杯羹,風雨一定會成為各方實力的焦點。只好辛苦天辭兄一下,去一次倫玉關,就帶著朝廷的誥命,賜封、賜封他為鎮北侯、西路節度使、倫玉關都元帥,轄涼、夏諸州,允許開府建制,自行任命三品以下官吏。」   「給他這麼多賞賜!」楚天辭驚呼道。   那公子笑了笑道:「如今的中原強者為王,他既然有實力,我們就要拉攏,要是被別人搶去了,可就後悔莫及了!   再說其實我們什麼也沒給啊,倫玉關已在他手裡了,涼、夏諸州得靠他向呼蘭那裡搶過來。而且即使得到了,也勢必與對這兩塊地方垂涎三尺的皇甫家族和燕字家族起衝突。不過為了表示我們的誠意,你不妨答應他,如果加入我方,我願提供江南的糧草和器械。雖然他從呼蘭人那裡奪了不少東西,不過中原經此一亂,元氣大傷,這些東西他不會不動心,我們也正好讓他來打前陣,牽制我那大皇兄的勢力!」   「三皇子英明!」傅仲舒笑道,「如今無論是大皇子還是四大家族,都沒有料到居然出了這樣一號人物,打敗呼蘭、擴建軍隊,贏得了俠義之名和軍事實力,還加快了戰爭的進程,搞得大家措手不及。所以眼下誰爭取到了他,誰就等於得到了中原。殿下如此果斷,使我們的勝算大增了!不過,老實說,真便宜這小子了,四大家族花了這麼大精力佈置了整個戰局,居然讓他成了大贏家。」   「這大概是人算不如天算吧。」三皇子也苦笑著說道。   「臣以聖龍之名起誓,終臣一生追隨主公風雨,絕不相叛,若違此誓,世代受聖龍懲罰,永不安寧!」   ──白起遵守諾言,當眾向風雨做出了最為神聖的聖龍血誓,從此,成為了風雨麾下最為重要的軍事將領。   不過遠在倫玉關、接受了白起效忠的的風雨可沒有傅仲舒想得那麼愜意。雖然呼蘭的主力被調開了,但是擁有五道城牆的倫玉關還是讓風雨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下,其中最後一道內城足足花了風雨十天時間;倒是對付哈里哧的反攻反而簡單,憑藉著堅厚的城牆,風雨一邊指揮城內的攻堅戰,一邊讓白起負責對付哈里哧,在幾天強攻,眼見難以奪回之後,哈里哧只好丟下了上萬具屍體,黯然離去。   接著風雨就把自己埋在繁瑣的日常事務中了。這座城出乎風雨想像的大,幾百萬人的生活安置讓他都快瘋了,幾乎想要丟下一切逃跑。好在歐靜的到來幫他解決了這個難題,偷懶的男人恬不知恥的把手中大堆工作仍給了那位能幹美女,並振振有詞的對抱打不平的卓靜雯回答道:「各有專長嘛!」   然後是軍隊的組建工作。風雨沒想到城中會有這麼多壯丁,這些人被呼蘭人弄得無家可歸、受盡折磨,出於對呼蘭人的痛恨、對風雨解救他們的感激,以及對風雨高超軍事才華的崇拜,紛紛要求加入軍隊。   於是風雨組建了四個軍團:秋裡統帥由三萬輕騎兵、一萬重騎兵組成的秋風兵團;白起統帥五萬人的青龍兵團;洛信統帥四萬人的赤獅兵團;陳良統帥四萬人的白虎兵團。   後三個兵團主要是步兵和弓箭兵,不過也分配了一部分騎兵。   同時,卓靜雯和歐仁率領三千騎兵組成的近衛軍。   魏廖組建了後世臭名遠揚的血衣衛,這使得風雨在日後被人指責為搞恐怖統治。   其實,風雨組建血衣衛的本意,只是為了偵察敵情;作為一名優秀的軍事將領,風雨十分清楚情報在戰爭中的重要性。只是他吸取初建秋風兵團的教訓,加上當時軍隊初建,人心不穩,所以授予了血衣衛監視軍隊的職權。至於後來在激烈的政治鬥爭中,血衣衛發揮了強大作用,卻是風雨始料未及的。   聖龍歷753年六月的風雨,心中更為關注的是整個政 局的變化。他有一種感覺,這次呼蘭南侵形成這種局面,或多或少是四大家族有意造成的。很顯然,整個戰局被控制在中原地帶,而擁有聖龍帝國75%疆域和資源的四大家族卻毫髮未損,反而是皇室被四大家族借了呼蘭這把刀給大為削弱了。皇帝的駕崩更使皇位的爭奪成了未來鬥爭的一個焦點。   眼下,自己這個無名小卒奪取了倫玉關,一下子聲名遠揚,手握重兵、與各大勢力毫無瓜葛的自己一舉成了整個中原地區最有實力、最能影響大局的風雲人物。   自己在這個時局中何去何從十分關鍵,對天下也有著深遠的影響。選擇對了,就可以擁有爭霸天下的資本,實現自己干戚濟世的心願;如果錯了,就變成了兔死狗烹、鳥盡弓藏,成為歷史舞台上的一個匆匆的過客。   窗外的天空暗了下來,遠處夏雷陣陣,閃電頻頻,在這個混亂的時代中,究竟如何選擇,成了全天下關注的焦點。    第十章 戰前會議   「這次我軍共繳獲金幣七百萬,加上其它財物估計價值在三千萬左右;另外糧草輜重共有三萬萬擔,足夠供給我軍長達兩年半的補養。城中人口共計一百三十萬,其中原居民八十萬,被呼蘭抓來的奴隸有五十萬,能上戰場的壯丁總計六十萬。」   「這麼多!」   參加這次會議的將領們都驚呆了。   魏廖解釋道:「這次呼蘭人幫了我們大忙,他們從中原大批掠奪來的財務和努力都集中在這裡,由於戰事進展太快,掠奪的太多,超出了呼蘭人自己的運送能力,就全積壓在這裡了。主公眼下等於是得到了我聖龍帝國整個中原地區差不多三分之一的財富。」   幸運的男人摸了摸下巴,笑著說道:「看來呼蘭人這次成了我們的運輸大隊長了。說起來呼蘭人也真夠愚蠢的,他們眼下正在兩線作戰,擺明沒有能力吞下整個神州,居然不懂得見好就收;還有四大家族現在也肯定是後悔不已,國難當頭,卻擁兵自保,不但天大的便宜被我們佔去了,反而讓天下人察覺了他們虛偽的一面。」   眾人倒是有了共同的反應──也難怪,天曉得居然出了你這號怪胎,用三千兵馬在一月之內就把天下防禦最堅固的城池給打下來了。   「狡猾的暴發戶」這個綽號從此流傳開了。   遲鈍的家夥並未察覺眾人的想法,自顧自的說道:「這些東西我們也不能坐吃山空,得想辦法合理運用才是。」   「啟稟主公,小人有一個建議:我們可以撥出一部分資金用來招攬各地流民前來開發荒地,同時也派部分軍隊參加屯田,這樣一來即可以增加軍費,又可以解決糧食的問題;此外我們還應該撥出大批資金前往各城鎮投資商業,即可以增加收入,還可以借此機會建立一個完善的偵訊網。」   說話的是一個肥胖的中年人,一臉奸商的模樣,當時誰也想不到,這個曾是呼蘭人委派的、被風雨俘虜的倫玉關財政官高鳳陽,日後居然成了掌握天下財權的朝廷重臣。   根據後來高鳳陽的自傳,當時城破之日,他看到一代雄傑風雨在戰場上馳騁的英姿,便認定風雨乃是未來的人中之龍,於是便向風雨獻策破了呼蘭人堅守的內城,從此便投效在風雨左右,建立了蓋世的功勳。   不過在日後帝國元帥、近衛軍統領歐仁的回憶錄中,當時風雨率兵攻入城內,遇見了這個手裡死抱著錢袋的奸商,即使當刀劍頂在脖子上的時候,也堅持著討價還價,在得到了一定的報酬之後才肯帶風雨從他自己挖的一條地道攻入了內城。   「這是一個貪圖錢財尤勝於生命的家夥。」   在風雨得出了一個眾人的常識之後,卻做了一個絕對稱不上正常的決定──任命他為自己的財政官。   事實卻是,在後世被稱為獵狗的魏廖的監督下,這個嗜財如命的奸商卻表現出了水準以上的理財能力和政治遠見,成了風雨身邊為數不多的非軍隊系的重臣,而在他死後赫然發覺這位以吝嗇而聞名的家夥居然在生前暗中捐助過無數貧困的孩子,更是令人無法對他做一個正確的評述。   風雨在聽了這個建議之後,也不由的對這家夥刮目相看,當初讓他擔任財政官其實只是出於偷懶的想法──歐靜是破城之後才從無憂谷過來的,風雨當時急需有人來幫他處理城中的事務,而原本擔任城中財務官的高鳳陽自然是第一人選。不過,今天的發言卻讓風雨對他刮目相看,恐怕當事人也不知道就是這次發言奠定了這個商人在風雨集團中的地位。   風雨沈思了一會,說道:「嗯,不錯,投資的事由你和魏先生兩人一起負責,主要投資在客棧、青樓和車隊,以便於情報的收集,整個情報網絡就由魏先生全權負責;而財務上的事就有勞高先生了。」   「小人一定全力以赴。」沒想到能受到重用,使一向地位不高的商人感激零涕。   接著風雨又向秋裡問道:「現在我軍的整訓進行的如何了?」   「軍隊編組基本完成了,不過要想形成相應的戰鬥力還需要時間。」   「加緊訓練,同時命令城中所有18──45歲的男子都要參加預備役,在整訓的空閒則安排屯田的事宜,這件事就由你和白將軍負責進行。一定要抓緊時間,我怕馬上會有一場大仗要打。」   「您擔心呼蘭人會來進攻?」白起疑惑的問道。呼蘭這次入侵事實上已經敗局已定,倫玉關被收復,使呼蘭大軍的士氣和補給都受到嚴重影響;聖京久攻不下,而四大家族近日宣佈聯手出兵,軍隊已經全線出動了,更使呼蘭的軍事優勢蕩然無存;眼下呼蘭最明智的決定就是繞道西行,從已控制的涼、夏諸州回國。似乎不太可能回軍奪取倫玉關──畢竟這不是人多就能解決的,呼蘭軍一向不擅長於攻城,拿不下聖京就是一個好例子。   只聽風雨淡淡的說道:「無論哥舒行文做什麼決定,我都準備逼他在倫玉關下打一仗,軍隊只有在戰爭中才能得到最好的鍛煉,如果能背靠著這座天下名關和呼蘭打一場大會戰,對我們再有利不過了。呼蘭轍走之後,才是這個遊戲的真正開始,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擁有一支鋼鐵勁旅,就當是一場實戰練兵,各位都抓緊準備去吧。」   說著,隨口吟道:「男兒何不帶吳!,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做個書生萬戶侯。哈哈,各位可要努力啊,現在表現我輩男兒英雄本色的大好機會就在眼前。」   在挑動人心的話語中,各位將領都群情激動,不知不覺中都磨拳察掌的等待著戰鬥的來臨。   在歷史上,這場即將到來的、風雨第一次指揮的大軍團會戰,以其前因後果的撲朔迷離、政治外交的複雜背景、戰鬥過程的血腥激烈和戰鬥結局的莫名其妙,而給後人留下了無數的謎團。    第十一章 大戰前夕   夏季的清晨是一天最清爽的時候。   由於在聖龍圖書館的工作經歷而被迫養成早起習慣的風雨正獨自一人信步巡視著尚徘徊在半夢半醒之間的城市。   清晨的倫玉關是如此的寧靜,大多數人還未告別昨日的美夢,只有少數農民和小販,以及值勤的軍人在城中忙碌著。   自從風雨進入了這座城市以來,已經匆匆過去了一個月,忙於各種瑣事的他還根本沒有好好的看一眼自己的領地。   倫玉關其實早已超越了一個關卡的定義,城中四通八達,各種建築錯落有致。這座城池早在七百多年前就已建成,在聖龍帝國繁盛的時代裡,四方來朝,萬國臣服,這座軍事要塞成了顯示天朝聖威的重要標誌。   在那個時候,北方的草原民族,西部的各公國,乃至遙遠的大食、羅馬、高盧這些國家的商人都千里迢迢沿著大陸公路,通過這座古城來到心中嚮往的聖龍帝國一睹天朝的雄姿和中原的繁華。   正因為如此,這裡成了一個各族來往的集散地,在這裡居住來往的有異國的商人、期望可以謀生的內地百姓,以及戍邊軍人的家眷。久而久之,城池一擴再擴,人口也越聚越多。   雖然後來聖龍日益衰弱,但是在呼蘭入侵以前,仍是以天朝自居,周邊的小國依然尊其為宗主,商人們也依然絡繹不絕的通過這裡進入聖龍經商。唯一有變化的是聖龍為了提防日漸強大的呼蘭帝國,在三十年內五次增加了城市的防禦。   正是經過這一連串的變革,才有了今天這座著名的、號稱天下最堅固的城池。事實上,這座城池可以說見證了整個聖龍帝國的興衰。   「想不到將軍也起的這麼早!」   猶如銀玲般的聲音打斷了正在撫古思今的風雨。   風雨抬頭一看,原來是無憂谷的谷主歐靜。只見她今天穿著一套淡黃色的便服,外面披著一身白色的輕紗,在微風浮動之下猶如仙女冉冉降落人世,被晨風吹起的髮絲在空中隨意的舞動更令人引起無限的遐思。   被風雨如此發呆的看著而臉紅的歐靜再一次輕輕的叫了一聲。   發呆的男人這才如夢初醒,不過緊接著卻是抓耳撓腮說著「今天天氣真好,谷主吃過飯了嗎」之類毫無營養的話,全然沒有面對戰場上和權術上的敵人時,那種翻雲覆雨、進退自如的睿智。   「聽說將軍有意在這裡同呼蘭人大戰?」打破僵局的還是那美麗的女子。   在談到軍事政略時,風雨又恢復了正常的(?)的思維。他侃侃而談道:「不錯,我們的軍隊需要在戰場上成熟起來,與其在日後不可知的環境下為生存而掙扎,不如在眼前天時、地利、人和都支持我們的地方主動開戰,經受血與火的鍛煉,這樣無論是物力還是人力上的損失都會小得很多。」   「難道一定要打仗嗎?讓呼蘭退走,大家一起過太平的日子不是很好嗎?」歐靜激動的說道,長久以來,她都受到了父親的影響,一心想建立一塊平靜的國度,在那裡沒有戰爭,沒有壓迫、沒有一切醜惡,人人都是平等的,都能夠和睦的相處。   可是現實卻讓她失望,弟弟也好、白起也好,都那麼的渴望在戰爭中建功立業,還有這位談笑間打敗了侵擾故鄉的呼蘭人、使戰爭有望早日結束的軍事奇才,曾經讓她佩服萬分,並不知不覺中將自己的政治理想寄予其中,現在居然有意要打一場原本可以避免的戰爭。【翠微居合集】要知道那要犧牲多少人的性命!而她又是多麼希望和他一起將倫玉關建立成那塊理想的土壤啊。   風雨沒想到她會反應如此激烈,同時也為她想勸阻自己而感到失望。雖然風雨理解她的想法,但是卻不能苟同,因為風雨並不認為人世間有真正的平等。   每個人的能力有不同,有能與無能者得到同一待遇本身就是一種不公平。而在現實中相同的生存環境下,必然是能力強者佔據優勢,獲得較好的待遇。   如果說這種因能力不同而產生不等還能夠保持公平的話,那麼那些繼承父輩權勢而本身卻不具備相應器量的人,和那些有能力卻無施展才華空間的人的存在,更是連公平也無從提起了。   無能而居高位者肆意掠奪和不擇手段的保住自己的權位,有才而低微者憤憤不平而想出人頭地,這一切都導致了戰爭和糾紛。   這一切是在人類血緣相繼這一大規則下,根本無法避免的。   想到這裡,風雨看了看歐靜,雖不忍心,但還是繼續說道:「對不起,這一仗我們必須打。呼蘭的撤退只是戰爭的開始,未來的神州將由於四大家族和皇室的你爭我斗而變得一片混亂。所以只有在這裡消耗一批呼蘭的主力,才能避免日後呼蘭再度入侵,對我們的家園造成更大的傷害;也只有借助目前有利地形好好鍛煉我們的軍隊,才能經受日後的血雨腥風,避免更大的損失,並且擔當起掃平一切亂源、建立統一有序的國家的重任!」   說到這裡,風雨頓了頓,看著歐靜失望的表情,不忍心的低聲說道:「無論如何,我能答應你的是在我風雨日後的一生中,都會盡最大的努力來造福百姓。」   「用殺伐和征戰嗎?」歐靜顯然並未被風雨說服。   「不好了,呼蘭人殺過來了!」   戰鬥的警報打斷了兩人過於嚴肅的話題。    第十二章 推測   就在倫玉關遭受呼蘭進攻的同時,在聖京的一座豪宅中,一個雍容華貴的老夫人正緩緩的品味著手中的濃茶,在她下方的左右分別坐著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和一個不安分的玩弄著手中的杯子,眼中不時閃爍著機智和冷靜的少女。   「查的怎樣了?」老夫人問道。   「啟稟姑母,哥舒行文在見了一個叫耶律楚昭的年輕男子之後,突然率領大軍向倫玉關方向開拔。」中年人回答道。   「這是個什麼人,他們談了些什麼?」   「這個耶律楚昭是附屬呼蘭的耶律部族族長的侄子。耶律部族一向驍勇善戰,後來被呼蘭憑借強大的武力強迫臣服後一直心懷不滿。這次耶律楚昭代表本部族隨軍出戰聖龍,在奪得倫玉關後,就一直待在那裡。   風雨攻破倫玉關後,這個耶律楚昭就不知去向了。前兩天突然出現在哥舒行文的軍中,兩人摒去左右,足足談了一整夜,然後哥舒行文就突然取消了向西行軍的命令,改而向倫玉關進發。」   「又是和風雨有關?」老夫人皺眉道,「這個風雨查得怎麼樣了?還有你說了半天,哥舒行文到底想幹什麼?」   「對、對不起!這兩方面暫時都沒有新的資料,還有待查證。」中年人擦了擦額頭的汗。   「哼,真是沒用,李淳,像你這樣怎麼振興我們李家?」老夫人有些發怒,而那個中年人則更見惶恐。   「姑婆,你就別難為父親了。眼下就只有這些資料嘛!」   一旁的少女解圍道:「雖然眼下的資料還不能完全解答您的問題,不過我有一些猜測,可能與事實不遠。」   「說說看,你的想法一向很接近事實。」老人疼愛得看著少女。   少女頓了頓道:「先說哥舒行文吧,我想很有可能是耶律楚昭帶去了什麼信息讓哥舒行文認為能夠奪回倫玉關或可以從那裡回去,又或者使哥舒行文認為他不能不去倫玉關。」   「哥舒行文不是傻子,怎麼會輕易相信。」李淳皺眉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畢竟倫玉關在一年之內已經兩次淪陷了,讓哥舒行文抱有奪取倫玉關的想法,也不是很困難;或者風雨以某種方法向哥舒行文保證讓他通過也說不定。」少女不以為意的聳了聳肩道。   「哼,信口雌黃,風雨怎麼會讓哥舒行文前往倫玉關?這不是自找麻煩嘛!贏了對他也沒有太大的好處,輸了就把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勢力全葬送了。如果放哥舒行文過去,更是把剛擁有的聲名全毀了。」李淳顯然很不滿意女兒的想法。   「我說過了嘛,資料太少,我不能肯定。也許是他想削弱呼蘭的實力;也許是想再出風頭;也許他認為賣給哥舒行文一個交情,日後會有大用處!當然,如果真的是風雨在搞鬼,裡面肯定還有一些文章,我倒是很期待這個風雨還會做出什麼驚人之舉!不過話說回來,也不排除是哥舒行文自己有非去倫玉關不可的原因。」   「我看你就是喜歡整天胡思亂想。」   「好了,中慧的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哥舒行文向倫玉關開拔,不外這些可能。要想做大事就必須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李淳,你的缺點就是太過小心了,唉,中慧要是一個男孩子就好了!」   女孩子就不能做大事了嗎?李中慧心中暗暗的想到,父親絕不是一個無能的人,但他的長處在於做日常細緻的工作,而本身並不具備霸者的資質,事實上本人也無此自覺。李家的中興難道就不能讓自己去完成嗎?   「對了,中慧,你對風雨這個人又有些什麼推測?」老人繼續問道。   「有一個還不是很成熟的假設,因為他姓風,同時從鄂州傳來的消息,此人年紀輕輕就擁有一般而言只有古老的世家才會的高界的五行術,同時滿足這兩個條件的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乃風雲世家的後人!」   「風雲世家!那個被先皇請出天池劍宗、並聯合四大家族合力剷除的世家聯盟?」一語驚四座,不僅是李春,連那一直都很冷靜的老夫人也在一時間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了。   「這些都只是我的推測,恐怕連風雨自己也不清楚。要想證明,除非能看到這家夥使出風家的絕技「鳳舞九天」,否則將永遠是一個推測。」   「哼,無所謂,就算不是真的也可以弄成真的,這場遊戲倒是越來越精彩了!中慧,你認為我們要不要和這小子聯繫?」   「用不著這麼急。」少女懶懶的道,「如果他有實力的話,就會很快來聖京的;如果他只是靠運氣的話,也就沒資格和我們談合作的事了。雖然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但畢竟我們李家擁有聖龍最龐大的商業網絡和最有效率的殺手集團,我們的合作者,自然也應該擁有相應的實力,您說呢,姑婆。」   說完,少女調皮的眨了眨眼,內心卻在想:風雨啊風雨,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李家能從與你的合作中得到他想要的東西嗎?我真是越來越期待了。    第十三章 血戰名關   「不要射箭,我們是聖龍的百姓!」   「救命啊,救救我啊!」   「我不要死,不要啊!」   在城樓上觀察敵情的將領們個個面色沈重,大家都沒想到哥舒行文的數十萬大軍放著大路不走,真的被風雨這個怪胎調過來了。而且這些北方的韃子果然冷血,竟然用刀劍逼著抓來的聖龍百姓在前面開路。這一招的確毒辣,面對自己的同胞,戰士們的手都顫抖起來了,還未開戰就已經在士氣上輸了一籌。   「想不到,他居然真的把那些呼蘭人調過來了,這家夥實在是一個戰爭的天才!可是我們真有必要打這一仗嗎?這些鄉親是多麼的無辜,還有我身邊的戰士,會有多少人能夠看到明天的太陽?為什麼人世間一定要互相征伐殺戮,難道富貴和權勢真的那麼重要,竟然值得用鮮血和生命來換取?   父親,請你告訴我,這次無憂谷捲入戰爭之中到底是對還是錯?   風雨,他到底是一個能帶給人間新天地的英雄?還是為了一己私慾而令天下徒增殺戮的惡魔?   父親,你告訴我!」   ──摘自無憂谷主歐靜的日記風雨看著歐靜那幾分責怪、幾分幽怨、幾分不屑的眼神,不由暗暗歎了一口氣,心知這一戰看來要苦戰一番了。   突然揚聲大叫道:「將士們,看到了嗎?呼蘭人在我們的家園肆意橫行,我們的妻兒被他們蹂躪,我們的財物被他們掠奪,而現在我們的父老又被他們驅使,難道身為聖龍的熱血男兒,你們無動於衷嗎?近衛隊跟我出城,倫玉關拜託各位了!」   說著,也不理會一旁正由於風雨的言行而產生巨大震撼的歐靜,大步走下城樓,呼的跨上了戰馬,衝了出去。   如同當初不甘心曉蘭的輕視而走上戰場一樣,現在更無法忍受歐靜這個總是令自己產生莫名敬畏的女人對自己的小視。   無知的女人,仁慈的背後如果沒有實力的支撐,那麼只會是一種不自量力的愚蠢和可笑,只有擁有力量才能實現理想、拯救世界!引誘呼蘭人過來關係到整個天下大局的演變,你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來怪我?   弱者就意味著受欺壓,這些百姓不是因為我要在這裡打這一仗才面臨危險,而是因為他們沒有能力保護自己,才任人魚肉;即使沒有這一仗,他們也會被押到其他城市;即使沒有戰爭,他們也會飽受貴族的掠奪和剝削,猶如行屍走肉──這,就是弱者的宿命!   而我,我要打破這一切,我要用強權對強權,以血腥止血腥,用干戈來為世界建立一個新的秩序,只有在我得到了真正的權利之後才能給世界一個公平與安寧!   這是像你這樣躲在無憂谷中根本辦不到的!   胡思亂想著的風雨,賭氣般的衝了出去。直到城外,方才回過神來,無暇吃驚於自己的意氣用事,只見跟在那些跌跌撞撞的百姓後面的呼蘭鐵騎,正密密麻麻的壓了過來。   為了不被這些百姓衝散隊形,風雨率領人馬坐了一個漂亮的弧形運動,繞過百姓,從斜裡殺向那黑壓壓的敵陣。   「殺!」   在風雨的激勵下,近衛隊三千男兒個個熱血沸騰,根本沒有以自己的安全為念,紛紛自豪於能夠跟隨自己的統帥一起奔赴戰場!   當時還是普通一兵的趙亮上將軍在日後的日記中寫道:「戰場上到處是血肉橫飛,偉大的統帥率領我們無畏的向敵陣殺去!雖然眼前是三個萬人隊;雖然在之後還跟著四十多萬呼蘭鐵騎;雖然呼蘭的騎兵在那個年月裡橫行整個世界;雖然我們只有區區三千人,但是這三千年輕的生命絲毫沒有退縮。   統帥的話激盪在每個人的耳邊,統帥的身影飄動在每個人的眼前,每一個戰士都爭相上前,沒有一個是孬種。大家都為了能夠和統帥一起並肩作戰而自豪;為了能夠以自己的生命換來同胞的安全而高興。   大家無怨無悔的跟隨在統帥的身後,整個隊型猶如一個堅錐,狠狠的刺入敵人的中間。呼蘭人根本沒有料到我們會從側翼殺過來,一時間手忙腳亂,陣形大亂。   統帥發揮出高超的指揮才能,我們好比是一條毒蛇,在敵人中間肆意翻動,每一次扭動都伴隨著大批呼蘭人的倒下。   不過好景不長,呼蘭人不愧是百戰雄師,很快就恢復過來。他們依仗著人多勢眾,大批騎兵從我們這邊掠過,殺向倫玉關;而大約有三個萬人隊的兵力開始有條不紊的對我們進行合圍。   戰士一個又一個倒下,雖然在統帥英明的指揮下,我們的隊形始終沒有被打亂,但是實力的過分懸殊,使我們越來越縮小,逐漸形成了一個偃月陣來苦苦支撐。   但是沒有一個人的臉上流露出恐懼,每一位戰士都是那麼的英勇。近衛隊的將士有許多都是秋風兵團的老戰士,在這個時候,統帥的話縈繞在他們的耳邊:──我們不是為了貴族和皇帝賣命,也不是佔山為王的草寇,我們為了生命、榮譽和自由而戰!   不錯,我們是為了生命、榮譽和自由而戰的戰士!是偉大的統帥麾下堅強的士兵!   統帥萬歲!」   ──摘自趙亮將軍的回憶錄就在風雨被敵人壓住的時候,洛信也在另一邊的戰場上險象環生。   當風雨衝出去之後不久,洛信也率領赤獅兵團列著整齊的方陣,衝出了倫玉關。   對這位莽漢而言,普天之下只有風雨才能指揮得動他。從小到大,對於風雨的智慧,使他有著一種近乎盲目的崇拜。在他的記憶中,沒有什麼事,是風雨不能夠解決的。   他是一個很單純的人,那些大道理他根本不懂,在他的心目裡,風雨就是大哥,可以讓他風風光光、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老大。既然老大衝了出去,身為小弟的就決沒有道理縮在後面。   於是在他簡單的頭腦裡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立馬率領大多數還都是步兵的赤獅兵團殺了出去,在讓百姓通過方陣之間的空隙之後,截住呼蘭人就殺開了。   戰陣中刀光劍影,血肉橫飛。赤獅兵團的戰士們排著密集的隊形,用長槍兵在隊伍的前列抵擋著敵人的衝刺;後隊的弓箭手拚命的發射,由於敵人實在太多,根本用不著瞄準,就產生大批的殺傷力;刀盾兵在側翼保護隊形,而輕騎兵則游擊於整個戰場之上。   老實說,洛信是個進攻型的猛將,他根本不會排出這種陣型,能夠以這麼嚴密的陣型阻擊敵人,全賴於風雨在這段時間對全軍針對這一戰做出強化操練的結果。   不過洛信不愧於猛將之稱,自有他的作戰風格。只見他殺在全軍的最強列,口中怒吼著令道德君子皺眉,卻足以令全軍將士振奮的髒話。全軍上下在他的激勵之下,忘我的向敵人殺了過去,一時之間居然佔據了優勢。   事實上對於洛信的戰力,即使是風雨也只能苦笑著搖頭,沒有一點能夠擋住他前半個時辰進攻的自信。   不過,這也同時說明洛信的指揮,剛性有餘而韌性不足。由於人數上的劣勢,很快就陷入了苦戰。   就在此時,身處全軍最前列的洛信突然中了一箭,而且是正中左眼。一旁的副將百里錫急忙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洛信,由幾名士兵拚命的掩護下,準備向陣中退去。   在一般的情況下,這意味著全軍上下的士氣已被極大的削弱,全線崩潰只在指顧之間。   但是洛信突然之間甩開了左右,用力拔出了尚連著自己眼珠的血箭,將眼珠放入了口中,用力的咀嚼起來,然後大聲叫道:「奶奶個熊,給老子殺啊!」   說完,扶了扶乘這個空當,匆忙為他紮好的繃帶,重新殺到了隊伍的前列。   「殺!」   赤獅兵團的戰士在指揮官的激勵下重又燃起了鬥志,相形之下,看到這一幕的呼蘭軍隊不由感到頭皮發麻,被赤獅兵團乘機殺退了過去。    第十四章 生死關頭   在城外打得不可開交之時,城內則正在進行一場壓倒性的屠殺。   由於風雨和洛信的出擊,是那些百姓得以安全的逃入城內,同時也給城內足夠的準備時間;在繞過風雨和洛信的方陣、隨後跟進的呼蘭騎兵衝過第一道外城牆之後,赫然發現在第二道城牆的入口處正整齊的排列著陳良所率領的白虎兵團。   正當一馬當先的呼蘭戰士揮舞著刀劍,努力的試圖衝過白虎兵團的防禦而殺入城內的時候,在第一道城牆的城門處突然落下了兩塊巨石,堵住了退路。   與此同時,站在城樓上的青龍兵團的戰士開始了攻擊。   由於風雨和洛信的阻擊,使呼蘭人的大型攻城工具沒有跟上來,衝在前面的都是騎兵。所以,白起派出一部分戰士向城外投擲石塊和發射弓箭,很輕鬆的就把敵人阻擋在外面了;而在城內的呼蘭人就沒有那麼好運了,大塊的巨石如流星般的砸下來,弓箭猶如密雨,在狹小的空間裡有著近五萬人的呼蘭士兵,使得每一輪攻擊都給予了巨大的殺傷力;而由於通道的狹窄,導致了呼蘭人根本無法衝開呈密集隊形的白虎兵團。   在攻擊持續了一盞茶之後,城上突然倒下了一桶一桶黑色液體,緊接著幾支火箭同時向下射了過去。   「不好,聖龍人用火攻了!」   「啊,救命!」   「快從出去!」   「不,讓開,我不想死在這裡!」   呼蘭人的慘叫此起彼伏,烈火在擁擠的人群中燃燒,整個軍隊都陷入了瘋狂之中。不少人在絕望中互相殘殺;不少人正徒勞的用刀劍擊打著堵在門口的巨石;當然大多數呼蘭的士兵無愧於天下勁旅的榮譽,正捨生忘死的向白虎兵團發起最後的進攻。   雖然白虎兵團受到了相當的壓力,但受限於地形的束縛,只有在最前列的呼蘭人才能夠真刀實槍的和白虎兵團作戰,後面的人只有空著急。   看著白虎兵團厚實而又長長的隊列,不能不使人興起一種殺不勝殺的無奈感。   這樣的戰鬥沒有持續多久,但是其殺傷力卻是巨大的。整個城下變成了一個人間地獄,站在城樓上的歐靜早已不能控制的嘔吐起來。   隨著時間的流逝,呼蘭人的抵抗越來越微弱,白虎兵團開始衝了出來,對於被圍困的呼蘭人進行了最後的攻擊。   不過呼蘭軍隊不愧是天下有名的勁旅,即使到這一刻,仍然沒有人願意投降。只可惜這種勇氣在目前的情況下只不過是徒增殺戮。   城外的風雨卻已經大大的不妙。在風雨的指揮下,近衛隊和赤獅兵團好不容易靠在了一起。但是面對著數十萬呼蘭人的圍截,這支隊伍顯得是那麼的無助。   在短短一個多時辰的戰鬥中,戰鬥的減員十分驚人。赤獅兵團已經只剩下一萬多人,近衛隊也損失過半,面對著天下無雙的呼蘭騎兵,在這種開闊地帶作戰實在是以卵擊石,關於這一點,使風雨被後世不少戰史學家所垢病。   風雨麻木的揮動著手中的寶劍,面對著幾乎無窮盡的敵人,久戰之後的乏力感開始湧上全身,而洛信的傷勢也使風雨感到心煩意亂。   這家夥真不是一般的不要命。在受了如此重傷之後,依然頑強的戰鬥到風雨的到來,然後就二話不說的暈倒了下去,似乎只要風雨一到,所有的事情都已經解決了。   對此風雨只能無奈的苦笑,雖然心中對這個大個子居然如此信任自己是十分的感動,不過又要對付眼前潮水般的敵人,又要指揮全軍進退,還真不是一般的辛苦。   突然間,風雨感到一股強大的真氣毫無預兆的襲向自己,本能的反應是聚集全力一檔,勉強躲過了眼前的危機,但也是氣血浮動,手足無力。定睛一看,只見三個紅衣喇嘛正從三個方向對自己形成了一個包圍圈。   看來哥舒行文終於動用他的精銳戰力了──風雨苦笑著想道。   原來哥舒行文剛開始一心想攻下倫玉關,把大批大批的隊伍從風雨兩側的繞過,向城中衝去;並沒有化太大的精力在風雨這一邊。也正是這一層原因,使得風雨到現在還能在戰場上存活。   對此也曾有不少人在事後指責哥舒行文,認為他不該猶豫不決,貽誤戰機,如果開始就調動全軍進攻的話,也許整個歷史就會重寫。   如果風雨聽了之後,恐怕會不屑的冷笑道:「事後諸葛亮可真是好做!」   事實上,誰也沒有料到在這樣一場大會戰中,身為一軍統帥會親自沖在第一線,自陷絕境。作為統帥全軍的哥舒行文而言,他這次作戰的主要目的是奪回倫玉關,風雨的這支殺出城的軍隊在呼蘭大軍面前,不過是一支起到牽制佯攻作用的敢死隊。即便只出動了一部分軍隊,但是面對弓馬無敵天下的呼蘭騎兵的強大衝擊,這支苦苦作戰在如此開闊地帶的部隊,用不了多久應該就可以解決。   不過由於風雨親自上陣,無論是士氣還是指揮的手段,都使這支軍隊發揮了水準以上的水平。於是在戰鬥了這麼久之後,依然保持著完整的隊形。   戰局發展到現在,風雨的這次出擊無意中成了影響全局的關鍵。首先由於他們的牽制,使得白起有時間在城中從容部署,而呼蘭人的攻城器械沒有及時趕到,更使得白起的殲滅戰打得輕輕鬆鬆。   其次,這一支隊伍如同橫梗在呼蘭大軍中的腫瘤,使得呼蘭人無法發揮大兵團攻城的威力,而且使呼蘭大軍的整體調動處處束手束腳,各個單位無法及時趕到關鍵的作戰位置,產生全軍整體的作用。   等到他開始覺得這支早該消滅的隊伍還在苦苦支撐對他的奪城大計實在是一種妨礙,而決定先解決這支軍隊時,卻失去了最有利的時機。   倫玉關前三十里處有一條圍繞全城的寬闊河流,在河流與城牆之間則是平坦的空地。受到上述地形的影響,哥舒行文不得不把軍隊分批投入戰場──四十多萬大軍實在是太多了,全擠在城下的話,面對著倫玉關上具有強大殺傷力的武器,只能作為活靶子。   所以雖然戰鬥極其激烈,但是整個呼蘭大軍只有一半的人在戰場之上,而還有近二十萬人卻在河的另一邊作為預備隊,沒有利用白起大部分精力化在城內的時候渡河作戰。雖然在一般的情況下,這算是一種正統老成的作戰風格,但是在這場戰爭中卻非常要命的導致了戰機的貽誤。   當哥舒行文終於下定決心派出大軍全力粉碎風雨這部分時,白起已經完成了城內的殲滅戰,投石車發出的大批石塊砸在呼蘭人的頭上,使得本來開始渡河的預備隊不得不延緩了行動。不過即使如此,呼蘭軍隊中的精英部分卻已經開了行動,風雨將面臨更為巨大的壓力。   已經對風雨形成包圍圈的那三個紅衣喇嘛,開始了對風雨的攻擊。三道逼人的勁力毫不留情的向風雨攻過來,整個進攻路線是如此嚴密。使得風雨根本避無可避。   風雨一咬牙,全力一擊,一劍刺死了眼前的一個呼蘭士兵,然後全身騰空而起,避開了左右兩道真氣,氣運丹田,用力擋住正面的勁力,然後怒吼一聲,一劍迅猛的刺向正面的那個紅衣喇嘛。   那家夥顯然沒有料到風雨會有如此不要命的打法,那一劍又是如此的快捷,一愣神,就被風雨刺了一個穿心透。   但是風雨此時也是全身乏力,腹內的丹田空空如野,彷彿一身的功力都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不好!」風雨暗叫一聲,自己在練武之初,就發覺這種武功另走捷徑,與一般的武功大不相同,好處是事半功倍,練起來十分有效,真氣的運行方式別具一格,絕對比其他人運行起來速度快上一倍、威力也大上一倍;但壞處卻是在突破第九重之前往往後繼不足,長時間戰鬥之後甚至有散攻的危險。   剛才自己在大軍中廝殺,早已耗了大量真氣,如今面對三個功力不下於七品高手的紅衣喇嘛的圍攻,更是消耗不少,偏偏在眼前的關鍵時刻,自己的內息又要出問題,真是倒霉到家了。   (註:呼蘭人崇信喇嘛教,所以有不少喇嘛充當軍中將領的貼身護衛,有時候也從事秘密活動。他們分青、黃、紅、白四等,紅衣喇嘛相當於中原的七品高手,只有向哥舒行文這樣的身份才能擁有;至於白衣喇嘛的武功決不在中原八品高手之下,甚至幾十年前曾有一個白衣喇嘛和一個中原的九品高手打得不相上下;如今總共也只有七個白衣喇嘛)   看著剩下的那兩個紅衣喇嘛再次攻了過來,風雨不由腦中掠起了一個「我命休已!」的感覺,洛信重傷,大軍陷入苦戰,看來自己真是大限已到了!   這樣想著的風雨突然有一種自做孽不可活的感覺。   真是報應,一個月前自己攻下倫玉關時,殺了兩個紅衣喇嘛,無意中發覺了呼蘭內部的一件重大陰謀,正是由於知曉了這件陰謀使得自己設計讓哥舒行文不得不來這裡與自己大戰一場,並準備為日後爭奪天下留下一個伏兵。   只是沒想到自己苦心設下的如此完美的計劃還沒有進行到一半,卻因為要死在這兩個見鬼的喇嘛手中而功虧一簣,倒也是一報還一報!    第十五章 致勝關鍵   風雨在面對著兩個紅衣喇嘛致命攻擊的生死關頭,很奇怪的回想起攻佔倫玉關的那一幕──也許是對要死在自己計劃中的一種不甘心吧!   事後風雨對於自己在瀕臨死亡時莫名其妙的走神,想了半天做出了以上的解釋。   不過正因如此,「愛走神的家夥」這個早在聖龍大學堂就已經流傳的外號就這樣在風雨的軍隊中同樣也廣泛傳開。   聖王歷753年的6月,絕對是歷史上一個重要的時間。因為就是這一個月,一代名將風雨帶著區區數千人佔領了天下第一關──倫玉關,開始了一生的霸業;同樣也是這個月,令整個天下大局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嚴重改變了各方勢力的制衡。   衝入城內的風雨並沒有太多的興奮,整個戰局早在他當初泡在聖龍圖書館的時候,就已經不斷的做過沙盤推演了──當年出於無聊,喜愛歷史的年輕人總是在別人認為自己發呆的時候,對天下大局不斷的做出種種推測,並根據這些推測出來的情況模擬各種進攻退守的方式。只是連自己也沒有想到會有親自試驗的機會。   當風雨押著貪財的高鳳陽從地道進入呼蘭人最後死守的內城時,整個戰局就可以說是大局已定。不過讓風雨吃驚的是在內城的一處通道裡居然迎面碰到兩個紅衣喇嘛──這些家夥可是只會出現在那些呼蘭地位最高貴的王公貴胄身邊,即使是當時的倫玉關守將──呼蘭的四大名將之一的哈里哧也沒有配置紅衣喇嘛的資格,更何況哈里哧早已被風雨調出去了,現在正在城外愚蠢的強攻呢。   難道在倫玉關內還有更大來頭的人物?   抱著這層想法的風雨手裡卻沒有絲毫的怠慢,運用奇詭的五行遁地術,在瞬間殺到那兩個紅衣喇嘛的身邊。   呼蘭喇嘛教的看家絕學是揉和了印月的逾迦術與東方武學的藏家大悲印,是一種極為霸道的武功。   掌力所及之處,熱浪滾滾,招式也是異常詭異。   幸好由於風雨佔了先機,所以兩人根本沒有機會發揮自己的實力。   強大的氣勁瀰漫整個空間,凌厲的劍光閃爍其中。   風雨的劍非常的迅捷,遊走於紅衣喇嘛的雙掌之間。   一連串的強攻,加上那兩個家夥也同樣沒有心理準備,所以搶到先機、大佔上風的風雨很快就解決了這兩個麻煩。   感到有古怪的風雨將接下來配合外面的秋裡奪取內城的事情交給了陳良,自己則帶著幾個侍從,朝裡面走去。   結果在一處暗室裡,赫然發現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正手持一柄寶劍,全神戒備;在他的身後是一個身形單薄的四十多歲的中年人。   「什麼,你是呼蘭的王太子?」   當風雨搞明白那個中年人竟然是呼蘭的第一皇位繼承人時,頭都大了。   原來,就在聖龍烽火連天的時候,遠方呼蘭的宮廷也上演了一幕權力之爭。   老可汗在西征中受了劍傷,但消息卻被呼蘭的國師張仲堅封鎖了,並且由張仲堅自己獨攬大權;一直與張仲堅不和的皇太子害怕自己被害,於是連夜出宮,在好友耶律楚昭的幫助下進入了倫玉關,原本想與正在聖龍作戰的南院兵馬大總管哥舒行文聯繫,尋求幫助。   不料風雨突然奇襲了倫玉關,這位皇太子殿下就稀里糊塗的成了階下囚。由於這位皇太子的行動十分機密,加上事發突然,所以連倫玉關的守將哈里哧也不知道堂堂的皇太子殿下居然已經駕臨自己的城池;至於哥舒行文更是一點消息也不知道。   說起來也是風雨幸運,否則恐怕要把哈里哧調出城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後世的史家十分佩服風雨對形勢的善於掌握和利用,如同得知了白起的下落之後迅速計劃奪取倫玉關一樣;面對著這樣的籌碼,風雨很快做出了決斷。   「你認為這個所謂的皇太子真能給予你的部落獨立嗎?姑且不論他是否有能力登基,即使他當上了呼蘭可汗,耶律部落真有希望擺脫呼蘭人的壓迫嗎?」   懶散的男人兩腿可在案前,以一種極不雅觀的姿勢半躺在椅子上,毫不謙虛的說道:「不如把一部分賭注押在我這邊吧!雖然我的實力還很弱,但是我以三千人奪取了天下第一關,很快就會成為整個聖龍的民族英雄;不久的將來就會擁有軍隊和地盤,你為什麼不想做一次長線投資,看是不是我有可能給你想要的東西?」   簡單的幾句話說服了耶律楚昭──這個未來天下第一外交家──暫時同自己合作之後,風雨便作了各種部署;而被派到哥舒行文那裡的耶律楚昭也第一次發揮自己的外交天賦,成功的把哥舒行文引了過來。   被後世稱為極其無恥、殘忍的陰謀啟動了。   「喂,你發什麼呆啊?……呃……」   女孩責罵以及隨之而來受傷的呻吟,驚醒了風雨的回憶。   紅衣喇嘛致命的攻擊被卓靜雯給擋住了。身為征北大將軍的愛女,她的武功雖然還及不上七品高手的標準,但也已經是身手不凡了。   當初風雨組建軍隊時,很頭疼對這位吵著要帶領軍隊的大小姐的安排,只好連哄帶騙的把她安置在近衛隊中。在幻想著有朝一日帶領軍隊去見父親的喜悅中,卓靜雯倒是沒有鬧太大的意見。   這次風雨一時衝動,殺出了城,沒想到她也一聲不響的跟在了後面。在這位大小姐的血管裡流淌著的是軍人好戰的血液。   正在風雨身邊不遠的她,憑藉著自身的武學造詣,及時感受到了高手進攻的氣息,並在關鍵時刻化解了這次危機。   雖然受了重傷,但是卻成功的阻止了紅衣喇嘛的企圖。而與此同時,跟隨在左右的歐仁也飛身趕到了這邊,乘一個紅衣喇嘛不備之際,一劍刺死了他。   回過神來的風雨,急忙扶出受了內傷的卓靜雯,用盡全身最後的氣力,不避不閃,朝再次攻過來的紅衣喇嘛刺了過去。   那家夥沒有想到風雨會選擇同歸於盡的打法,慌亂之中,急忙在空中扭身,改變落地的方向。雖然在落地之後,連殺了兩個赤獅兵團的士兵,但真氣一時間調節不過來,被乘隙攻過來的歐仁刺了個重傷,狼狽逃去。   此時的風雨猛地吐了一口血,暈倒在地。   當時的這些事情只是在幾個兔起鶴落之間,雖然十分混亂,但是時間卻非常短。周圍的戰士看到風雨倒地之後,十分恐慌,眼看著整個陣形就要被衝破了。   「保護風雨將軍!」百里錫急中生智的一喊,拯救了整個軍隊。   將士們停止了慌亂,十分悲痛的扶起了他們的主帥。在百里錫的指揮下,軍隊很快重新組織了起來。這些將領和士兵並不像當時聖龍普遍存在的以掠奪為生的僱傭兵和一心想著自己領地的君王的寵兒,這是支為了保衛家園以及尋求榮譽和自由而組成的軍隊。   所以面對著尊敬的統帥受到了重傷、整個軍隊受到覆滅的危險時,戰士們突然冷靜了起來,這些日子裡風雨刻意使這支軍隊形成的為生命、榮譽和自由而戰的信念,一下子從內心深處湧了出來。   一批士兵倒下了,又有另一批戰士頂了上來。   每一個人都是面帶著微笑,顯得那麼的從容與鎮定。   在他們的心中,保護敬愛的統帥、捍衛軍隊的榮譽和追求自身的價值,這些目的已經上升為神聖的使命感,在每個人的身上爆發了起來,形成了驚人的戰鬥力。   這,就是風雨甦醒之前的景象。   當風雨恢復過來時,整個軍隊依然保持著旺盛的鬥志和完整的陣形。   在這樣的平原上,面對著占壓倒優勢的呼蘭騎兵,主將又身負重傷的情況下,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   「將軍,敵人好像要把我們逼到城門那裡去,迫使我們為他們開路!」   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怯生生的對著自己心中景仰的主帥說道。在風雨暈倒的時候,百里錫派出了一個百人隊,負責照顧安置在陣中的風雨、洛信和卓靜雯,這個士兵就是其中一員。   風雨看了看眼前的局勢,的確,在朝城門方向的壓力減輕了,相反背著城門方向的壓力卻大大加強。   毫無疑問,哥舒行文準備利用自己的這支在城外的孤軍來做他進攻倫玉關的先鋒。這在戰術上是十分可取的,面對著如此堅實的城牆,強攻只會徒曾傷亡,利用對手的人馬作攻城的先鋒則有效得多。   面對著自己這一方的親人被敵人的刀槍驅趕著、作為人質衝到了面前,無論是誰都會感到心痛,至低限度會極大的打擊防守方的士氣和減低自己的傷亡。   如果向自己人射箭,無疑會讓士兵感到十分猶豫,在政治上也會處於相當的被動;如果放任敵人衝過來,則又有了破城的危險。   先前,正是運用了這種戰術,才輕易的衝到了倫玉關的城內。只是由於風雨和洛信的牽制,使白起爭取到了時間;而呼蘭這一方面卻由於大隊人馬調動的不順利以及攻城器具的沒有及時跟上,不能對衝入城內的軍隊做出有效的支援,這才有了悲慘的失敗。   有鑒於此,這個方法雖然冷血,但卻十分有效。畢竟在戰場之上,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作為一名將軍他的職責本來就是最大限度的降低自己的傷亡,同時取得最大限度的戰果。   所以要強令敵人不傷害自己,並以此對戰爭做出種種限制,真是一種十分可笑的邏輯。戰爭的本身就是要求無差別、超範圍的削弱敵人保全自己。當然風雨並不是主張和贊成冷血的殘殺無辜的人民並且為了勝利而不顧及任何人道上的限制。但是這種限制只能出於將領的自覺,但並沒有任何立場要求敵人也跟著遵守。   畢竟正義也好、道德也好,這一切的推行必須有強大的實力作為後盾;自己的家園、榮譽和自由必須、也只能是由自己來捍衛!   這也就是風雨在他風起雲湧的日子裡始終同那些所謂的正道中人格格不入的原因。   也許自己是一個真小人吧!──風雨對自己如此評價。   不管怎樣,哥舒行文的這一決定對處於重圍中的風雨而言其實也是一種幸運,畢竟得到了一個喘息的機會。   否則如果哥舒行文想要不顧傷亡一舉殲滅風雨的話,大可以不顧城樓上不斷發射的投石車對自己隊伍的殺傷力,用大規模的弓箭遠程射擊,那麼處在重圍中的軍隊可就要遭受滅頂之災了──這也是風雨最害怕的局面,所以他始終命令部隊緊緊貼著呼蘭人。   不過如今明確了呼蘭人的意圖後,風雨終於可以喘口氣了。   看到身邊那個士兵欲言又止的樣子,風雨突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趙亮!」受寵若驚的士兵激動的答道。   風雨記下了這個名字,能夠在激烈的戰鬥中洞悉敵人的意圖,說明此人有著很高的戰略天賦,值得培養。   如此想著的風雨,微笑著對士兵說道:「你是不是擔憂我們會中計?」   滿臉通紅的士兵靦腆的點了點頭。   風雨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的說了八個字。   ──決定著整個戰役最終勝負關鍵的八個字!    第十六章 沙場結盟   就在白起運用城上強大殺傷力的防守器具不斷支援風雨,而風雨則被迫逐步向城門靠攏的時候,似乎整個戰局已經被哥舒行文牢牢控制住了,正在按他的設定在演進。   哥舒行文展在遠處的高坡上,臉上露出了微笑──他將成為第一個強攻倫玉關成功的將領了。   於是他輕輕的抬起了手,身邊的軍隊開始行動起來。   他們冒著倫玉關城樓上不斷發射的石塊和弓箭的襲擊,開始渡過河,準備對倫玉關發起最後的總攻。   這時候不可避免的會發生某種程度的紊亂──面對遠處不斷有石塊襲來的渡河部隊的陣形或多或少的有些混亂;在戰場上的軍隊經過如此長時間的戰鬥不免有些疲累;見到己方的主力開始行動、勝局將定時,心理上理所當然的有些鬆懈。   這一切本來是很細微的,在如此的戰局上本應該毫無影響。可惜天意中斷了哥舒行文奪取的倫玉關的計劃。   ──遠處突然捲起了滾滾塵土,鐵蹄陣陣。   風雨善謀秋裡善襲白起善守洛信善戰這四句話可以說是對早期風雨系將領作戰風格的有力概括。事實上,在倫玉關大戰就是對這四句話的最佳驗證。而在戰鬥達到白熱化的時候,當中的兩句就成了戰鬥勝敗的關鍵。   ──秋裡善襲,白起善守。   「這場戰爭如果沒有白起將軍高超的防守能力,倫玉關必將會陷入一場艱苦的攻防爭奪戰中,根本無暇支援城外的統帥;而如果沒有秋裡將軍在關鍵的時刻展開致命的騎兵突擊的話,那麼整個戰役鹿死誰手恐怕就沒有人能夠說得清楚了。   不過最令我佩服的仍是統帥,身在如此慘烈戰鬥之中,依然能夠洞悉整個戰局的發展,並且最終運用高明的手段將已經與原先佈局大不一樣的戰役引向有利的結局,這不僅需要優秀的軍事素質,而且還需要獨到的政治天賦。   所以在我的心目中,真正決定勝敗的還是「風雨善謀」這一句。   ──帝國上將軍趙亮的回憶錄從側門繞過來的秋裡的秋風兵團終於出動了,整個風雨軍隊中最精銳的部隊開始了整場戰役中最關鍵的突擊。   一萬重騎兵手持著長矛,憑藉著衝鋒的高速度所帶來的強大衝力,很快的衝破了有些疲憊、有些鬆懈、被即將到來的勝利麻木的呼蘭人的陣形。   秋裡選擇的突擊時機極其精確,突擊的地點更是高明。   整個呼蘭軍隊被攔腰一刀,半渡中的呼蘭軍更是遭受了猛烈的打擊。   輔以重騎兵強行突擊的是輕騎兵的游擊。三萬名輕騎兵在戰場上呼嘯來去,把呼蘭人打得暈頭轉向。   刀光閃閃,人仰馬翻。   到處是廝殺聲,到處是干戈碰擊。   被這次突擊打得還沒反應過來的呼蘭人,只聽到整個戰場上都喊著:「聖龍聯軍殺來了,全軍被前後夾擊了」之類的口號,一時間人心惶惶。   這次攻擊倫玉關,呼蘭人最害怕的就是前有名關擋路,後有聖龍聯軍的追擊。   最要命的是全軍的最高統帥哥舒行文被堵在河的另一邊,無法及時的帶動士氣,有效的組織軍隊反擊。   於是整個呼蘭軍隊陷入了各自為戰的困境。   當七月的晚風拂過戰場的時候,已經有近十萬呼蘭騎兵和四萬多聖龍的戰士永遠的長眠在這裡。沒有民族之分,沒有身份之別,這些馳騁沙場的男兒終於在沙場上尋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關鍵時刻哥舒行文穩住了自己的軍隊,而風雨也是精疲力竭,根本無力也無心再打下去了。   於是戰爭出現了奇怪的局面。在激戰一整天之後,數十萬哥舒行文的大軍突然撤去,消失的無影無蹤,似乎犧牲了如此多的性命,就是專門來為風雨練兵的。   在黎明即將到來的時候,倫玉關不遠處的一個小山坡上,風雨迎風而立,在他對面的赫然是白天還打得你死我活的對手哥舒行文,以及本應在倫玉關作階下囚的呼蘭的大皇子。   「在下先預祝大皇子馬到成功,剷除叛黨。希望到時候你我南北合作,共同謀取天下!」風雨微笑著說道。   「哪裡哪裡,這次真要多謝風將軍的鼎力相助。誰也沒想到我們兩家在打了如此劇烈的一仗後,居然會握手言和;恐怕當本皇子率領七萬精騎殺入呼蘭城的時候,張仲堅還搞不清明明已經被迫西去的南征大軍怎麼會通過倫玉關突然出現。哈哈哈!」想到即將可以大權獨攬,呼蘭大王子不由有些飄飄然。   「年輕人,這真是你一開始設定的結局嗎?」與大皇子不同,哥舒行文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將冷冷的盯著風雨,像是要看透這個難以預測的年輕人。   看著風雨微笑不語,良久這位老將才緩緩的說道:「希望下次相遇不是在戰場!」   「但願!」風雨淡淡的回答道,一股惺惺相惜的感覺湧上心頭。   看著哥舒行文率領大軍西去,而大皇子則帶著七萬騎兵滾滾北上,風雨歎了一口氣。整件事情終於告了一段落。   這是一個多麼精妙的佈局。經過這一戰,誰也不懷疑哥舒行文必然西走;再加上哥舒行文故意分兵而行,張仲堅根本不可能會料到正有一支精銳之師悄悄的掩近都城。   不過這次政變真會如此順利嗎?耶律楚昭能夠得到他想要的部族獨立嗎?   風雨如此想著,對於這個口才便利並且斧鉞加身而色不變的年輕人,風雨頗有一種想將其收羅帳下的慾望。   在多年之後,一個被後世稱為最擅長政治的女人忍不住問風雨:「難道你一開始就準備打一場假仗嗎?如果是這樣,沒必要打得這麼慘烈吧!」   風雨唯有苦笑。老實說,一開始風雨並不像後來許多人推測的那樣,下定決心準備同哥舒行文合作。   到底是全殲哥舒行文大軍,使聖龍的各大勢力認為呼蘭實力已經大大削弱,從而肆無忌憚的加速彼此間的內訌,風雨則以此渾水摸魚,從中取利?   還是與哥舒行文結盟,使呼蘭陷於內鬥,而風雨則可以放手對付國內的敵人,並且在一定程度上培植了一個北方的盟友?   這兩個想法一直讓風雨難以決斷,前者可以加速聖龍內部的爭鬥,從而可以從容的謀取最大利益,並且日後對付呼蘭就省力得多了;後者則增加了一個盟友,多了一張可打的牌,而且讓呼蘭繼續擁有強大的武力,有助於日後聖龍滲透西域時,扮演救世主的形象,促使大陸各公國更進一步向聖龍靠攏。   其中的利弊,即使到了後世,仍然有不少人爭論不休。   關於這一仗,風雨畢竟是第一次指揮如此大規模的大會戰,其實並沒有他的崇拜者所描繪的那樣輝煌。那些試圖為風雨辯解的人,其實很容易陷入要麼把他形容成軍事上極其偉大但卻不顧將士生死的冷血動物;要麼則變成了感情用事,以至於婦人之仁的兩難境地。   事實上風雨其實只是定了一個大概的戰略方針,這一仗無論如何必須打,但如何收場風雨自己也沒有事先做出決斷。不過在明瞭實際情況之後迅速選擇了正確的方向,則如同日後一次又一次的事實一樣,證明了風雨極其擅長利用現實的形勢和條件,使整個事態有利於自己這一面,具備極高明政治才華。   其次在戰役中,風雨的發揮與日後的盛名並不相符。在戰爭之前,明知呼蘭人會進犯,卻沒有派出遊騎進行偵察,使呼蘭人到了門口才做出反應,以至於一上來十分被動,可以說是一個非常的低級錯誤。   在戰鬥一開始,身為主帥卻不統攬全局,而是以匹夫之勇上陣廝殺;放棄了名關堅城的有利條件,捨長取短,與以騎兵而聞名天下的呼蘭人在空地上決戰,可以說差點為自己惹下了殺身之禍,陷全軍於不利之局。   如果不是白起防守的滴水不漏,如果不是洛信的驍勇善戰;如果不是秋裡的騎兵突擊;如果不是全軍上下的英勇無畏,整個戰局實在不知會如何發展。   而如果不是呼蘭的魔法兵團正在西征,如果不是哥舒行文迫於國內的局勢一開始有意保留實力;如果不是秋裡及時的突擊使呼蘭人根本沒有機會發動威震天下的狂戰士攻擊;也許整個歷史都會改寫。   連戰連捷的輕敵,加上沒有充分估計敵我實力,心存全殲敵軍的僥倖,使風雨差點成了歷史上的一個笑話。   不過幸好命運女神在此時依然如此眷顧風雨,在關鍵時刻給了風雨改正錯誤的機會。意識到自己失誤的風雨,急忙連夜同哥舒行文談判。   救回大王子、得以調遣精兵偷偷通過倫玉關、大軍也可以安全離去避免了被前後夾擊的危險,可以說哥舒行文前來攻打倫玉關的目的幾乎全部達到了,而代價只是建立了一個日後可以利用也可以廢棄的同盟,以及三萬匹戰馬、十萬金幣的過路費,不由得哥舒行文不同意。   至於風雨也得到了他想要的,大批的戰馬使他得以迅速大規模組建這時代最強大的兵種──騎兵;幫助大王子則即可以使自己北方多了一個盟友,又有效的削弱了呼蘭的實力,使自己可以放手南下。   而對於全軍將士而言,這一仗使他們與統帥更加靠近了。他們佩服的不是長於推理、巧於安排的指揮才能;而是指揮官那種堅決戰鬥、毫不氣餒的英雄精神,和身先士卒、同生共死的親人形象。   聖龍是一個有著悠久歷史和文明的民族,早在其他民族還以蠻力戰鬥的時候,聖龍民族就已經提出了完整的戰略戰術思想;當他建立了一整套數十萬大軍連續作戰的戰略機制時,在遙遠的西大陸最為強大的帝國所進行的大戰還僅僅是幾萬人的軍團。   可惜當這個強大的民族發展到極其輝煌的時候,他發覺放眼天下已知的土地上,竟然已經沒有值得一戰的對手了。於是他開始了內政,用繁文縟節束縛了民眾的思想,用閉關鎖國、夜郎自大阻礙了交流和進步。   但是這個民族骨子裡是尚武的,是蔑視強權的。   在不久的將來,風雨和他同時代的傑出人物將逐步意識到,一旦這個民族沈睡以久的尚武精神和強烈的民族自豪感、民族自尊心,以及那種威武不屈、富貴不淫、貧賤不移的民族氣節相結合起來的話,這個沈睡的民族必將重新發揮強大的威力,摧毀這個世界強加於身上的屈辱和枷鎖,震動整個天下。   犯我天威者,雖遠必誅!   這句古老的諺語將隨著新一代聖龍人的崛起而再次放射光芒!    第十七章 故人南來   「燕家鐵騎公孫客,令狐水師皇甫險。」這兩句話就是對四大家族實力的描繪。   燕南天性情暴烈,素有聖龍第一勇將之稱,目前執掌著全聖龍最精銳的騎兵,虎居幽燕。   公孫無用輩分最高,平日裡結廬而居,不事奢華,只有少數幾個親信才得以接近,可以說是四大家族中最為神秘的人物。他門下食客眾多,奇人異士層出不窮,在齊魯的勢力根生蒂固,而且一直以來鼎力支持著五行術的研究。   令狐潮則割據江南,老謀深算,城府頗深,門生故舊遍佈朝野上下。麾下水師肩負著聖龍海域的安寧,江左之富更是為聖龍之冠。   皇甫嵩盤踞巴蜀,佔有地形之利,借鹽鐵而富足。此人一直沒有什麼令人矚目的言行,但是值得一題的是原本在四大勢力中處於弱勢的皇甫家族,近十年來由於他的義子梅文俊異軍突起而勢力大增。此人武功超絕,用兵如神,且深得軍中民間擁戴,和傅仲舒並稱為文武雙傑。   風雨看著魏廖整理出來的關於四大家族的報告,飛快的盤算著日後何去何從。   智取論玉關,逼退哥舒行文,一連串的事情使得「鬼狐風雨」的聲名傳遍神州。四大家族的說客近日來絡繹不絕的來到了倫玉關,企圖拉攏這個近日來風起雲湧的實力派人物;另一方面鑒於目前各大勢力將在聖京彙集,重新劃分勢力範圍的形勢,也逼得風雨必須迅速做出決斷。   「主公,如今四大家族都已經統率重兵聚集在聖京,其中燕南天和皇甫嵩支持大皇子,令狐潮和公孫無用支持三皇子。眼下為了誰繼承大統的事情正僵持不下。」魏廖緩緩的說道。   「大皇子?三皇子?那麼還有一個二皇子嘍?」   「那個二皇子生來文弱,平日裡整天舞文弄墨,不管朝政,所以沒有誰來支持。大皇子蕭子秋是皇甫嵩的女婿,又曾拜燕南天為師,加上身為嫡子,在朝中呼聲很高,不過他在這次國難之時,隻身跑到了他的岳父那裡,根本不管中原的死活,卻也引起了不少非議;三皇子蕭劍秋在危難之際,奉先皇遺囑,坐鎮鄂州,統籌全局,贏得了軍隊的尊敬,同時他母親是令狐潮的妹妹,公孫無用的外孫女,自然得到兩大世家的鼎力相助。」   三皇子?風雨不由想到了楚天辭。這家夥前兩天便風塵僕僕的來到了倫玉關,為蕭劍秋來做說客。   鎮北侯、西路節度使、倫玉關都元帥,轄涼、夏諸州,允許開府建制,自行任命三品以下官吏。   這個價碼不低,而且能夠讓素有聲名的傅仲舒和聖龍最有名望的書香門第楚家跟隨左右,不竟讓風雨對這個享有賢王美譽的三皇子十分好奇。   看來自己還是應該和楚天辭好好談一談。   這幾天,風雨為了平衡與各勢力之間的關係,所以各方的說客都由魏廖出面,以禮相待,而自己卻不出面,以免提前表明立場。   不過其他人也就罷了,楚家對自己畢竟有過大恩,在上聖京之前不見上一見的話,到時候也不好交待。更何況,自己也想聽一聽這位好朋友的想法。   「你錯了,楚某此次前來決非是為了一家一黨之私利,而是為了天下蒼生和我聖龍的千秋基業。」   只見對面的楚天辭不改當年書生的耿直本色,正經八百的向風雨表明自己的立場。   他見風雨不置可否,急忙繼續說道:「風雨兄擊退呼蘭,功在國家社稷。可以說是一代英雄,如今怎能置天下存亡於不顧呢?如今北方的呼蘭和海外新興的麥堅這兩大強國南北呼應,虎視眈眈;而安宇更是屢屢犯我海疆,擾我子民,為今之計必須要有聖君賢王整治天下,方能保我聖龍根基。   大皇子在國家危難之際,臨陣脫逃,根本不顧國家危難;而三皇子則禮賢下士,更在危難時刻,接受了先皇予以監國的委任,力挽狂瀾於即倒,統率全國軍民與呼蘭抗爭,誰高誰下,以風雨兄之聰明,不言而喻。   為了天下社稷,還請風雨兄明斷!」   風雨心中快速運轉,老實說對於誰作皇帝,他可沒有楚天辭那麼執著。   在這個重視門第勝於一切的時代,光看三皇子能夠如此當機立斷對風雨這個寒門子弟做出如此厚重的封賞,就可以知道蕭劍秋當然比那個蕭子秋厲害。   而且支持大皇子的燕南天和皇甫嵩出於他們的地理位置,對於控制中原的慾望更強於令狐世家和公孫世家;相對而言處於東南方的令狐世家和公孫世家即使想要和風雨搶地盤,也得考慮到燕南天和皇甫嵩。   出於遠交近攻的考慮,和二皇子結盟無疑有利。   可是另一方面對於像風雨這樣依靠實力立足的人來說,皇帝越無能越有利於他渾水摸魚,他可沒有什麼忠君報國之心。   更何況大皇子無論怎樣都是國之嫡子,在政治上擁有絕對的有利面,如以卓靜雯外公高戰為首的中央派,就比較贊成長子即位。同時與他結盟,還可以避免遭受燕南天和皇甫世家從東北和西南的兩面夾攻。   雖然思慮重重,不過表面上卻絲毫不露。風雨哈哈笑著說道:「楚兄言之有理,放心吧,明日我就整軍南下聖京,希望能夠為天下安寧盡我一己綿薄之力。」   作了如此圓滑的表態後,風雨急忙轉移話題,拉著楚天辭觀看歌舞。倫玉關中有許多被呼蘭人搶來的女子,不乏美豔動人者,雖然大部分已被安置,不過還有不少無家可歸。在尉廖的安排下,加以訓練,準備日後作為情報人員,打入各大都市。如今用來招待各大勢力的說客,倒也物盡其用,收效不錯。──雖然歐靜十分反對。   等了一會兒,終於見到四個千嬌百媚的女郎合力抬著一個大圓盤進來,她們將黑亮的秀髮盤成高高的頂髻,珠翠滿頭,然後下面就只穿著水紅色的小坎肩,將將把高聳豐隆的玉乳遮住小半,雪白的酥胸露出來,在燈光下奪人心神。   裸露著的玉藕似的豐潤粉臂上都箍著一圈黑色的臂釧,光潔的小腹上,有一塊晶瑩的寶石嵌在小巧的肚臍處,顯得十分性感。   最搶眼的還是她們的下身,用垂到膝蓋上的無數條明珠竄子作成的閃亮珍珠裙,在走動之間根本無法遮住裡面那誘人的春光,邁步跨腿時,迷人的方寸之處忽隱忽現,極為搶眼。   真沒有想到會安排有這樣的裝束,風雨也頓時感到大開眼界。身邊的楚天辭也是一雙色眼大放光芒,盯著前面的動人胴體猛看,畢竟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香豔媚惑的裝束。   四個美婢走到風雨和楚天辭的跟前,一陣陣的肌膚幽香傳來,令人欲醉。將那個蓋著大罩子的圓盤放到風雨他們前面的桌子上,四人同時盈盈斂衽行禮,銀鈴似的燕語齊吐:「小婢們見過大爺!」   楚天辭才微微頷首,風雨已經急忙擺手道:「快些將罩子打開!」   四女齊聲應道:「是!」   隨著四女合力把罩子打開,一股醉人的香氣頓時瀰漫在整個小花廳裡。   「這是什麼啊?」風雨看得目瞪口呆,再看身邊的楚天辭也是身子一震,直勾勾得望著前面。   盤子裡面擺放著一圈八個潔白的玉器,每一個都做成一種盛開的花朵的模樣,雕刻的刀功十分細緻,形態極為逼真,連花蕊細絲都雕刻出來,顫巍巍的在空中抖動。在八朵精緻白玉花所圍成的圈子中間站著一個身材嬌小玲瓏的女孩,其實不應該說是女孩,因為她已經完全發育好了,一絲不掛的嬌軀是曲線玲瓏曼妙,一個成熟的女人應該有的樣子都有了,只不過比她們小一號而已。   讓風雨感到震驚的是在這個小美人的身上所帶的裝飾品,在相當隆起的小蓓蕾上,那兩點嫣紅的頂端上都掛著一隻玉鈴鐺,小小的香臍上也嵌著一塊火紅的紅寶石,和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膚交相輝映,顯出一種奇異的美麗。在她不勝一握的纖纖細腰上也掛了六隻同樣的玉鈴鐺。再往下看,美妙神秘的三角區域竟然綴著一朵燦爛奪目的珠花,非常巧妙地將那最迷人的方寸之地遮掩起來,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可以看出這朵珠花是插在那上面的。   四個美婢往兩邊一分,同聲嬌語:「請大爺欣賞『花間蝶舞』!」   盤中的小美女開始緩慢地扭動起小腰肢,酥胸前的小蓓蕾也隨之輕微晃動起來,清脆的玉鈴聲便慢慢響起,舞姿固然優美,所發出的玉鈴聲更是讓人驚歎,因為玉鈴聲所組成的竟是一曲十分美妙的音樂。   舞蹈漸漸地加快起來,小美女嬌嫩雪白的胴體上也漸漸浮起一層奇異的粉色,看上去是如此的動人心弦。   在急促的音樂聲中,這個小美女居然一躍而起,跳上了四周的玉花上,兩隻雪白的素足輕巧地點在白玉製成的花朵上,進退有方,騰挪跳躍,高舉低抬,那情形真要多美就有多美!   風雨和楚天辭看得如癡如醉,這樣的舞蹈真是平生想也沒有想過的,香豔嫵媚,輕靈曼妙,真是讓人不知道該如何來形容了!   要在質地極脆的白玉上跳舞,身輕如燕固然不能少,更要有極高的輕身功底,因為白玉雕刻成薄薄的花瓣後,更加經不起壓力,如果稍微重一點的話,馬上就是玉碎人倒的場面。   可是眼前的這個小美女跳得是如此的暢快,絲毫沒有想到腳下是經不起一踩的玉花,極其優美的肢體語言,盡情舒展著,整個人都沈浸於歡快的舞蹈之中,在簡單但十分美妙的玉鈴聲伴奏下,真像極了一隻在花間翩翩起舞的美麗蝴蝶,傳播出無比誘人的美感。   小美女急劇地左右晃動嬌軀,玉鈴聲一陣疾似一陣,看得眼前的男人都快要透不過氣來了,楚天辭更是連眼珠都快要凸出來了,直盯著在眼前不斷變幻的美景。   一聲宛若九天仙籟的嬌吟從盤中小美女的櫻桃小嘴中流瀉出來,她一個騰空而起,重新躍回到八朵白玉花圍成的中間空處,以一個無比優美的姿態斜坐下來,小小的粉臉上珠汗微微,嬌喘細細,整個花廳中只有因其呼吸帶動酥胸前的玉鈴鐺發出輕微的脆音。   半天,風雨兩人才神魂回體,連聲稱讚。   不知何時起,一個豔裝的美婦出現在了小花廳,她是魏廖用來訓練那些女孩的。只見她朝四個美婢使一個眼色,四女會意地上前重新抬起那個大圓盤,一直將它端到楚天辭和風雨的面前。   楚天辭和風雨不解地望著那女人,只見她神秘的一笑,走到了盤中那個小美女的身前,伸出一隻手到這個小美女的胯下。   又是一聲蕩人心神的嬌吟,這時兩個男人不禁心領神會的相視一笑,這樣的聲音他們聽過太多了,原來先前這個盤中的小美女發出的就是這種聲音,只是那個時候他們都沒有注意到。   那豔婦的手再次出現的時候,手中已經多了一樣東西,一朵晶瑩奪目的寶石珠花。   珠花下面的花莖其實是一根細細的玉管,墨玉的質地,管身上刻有細密的花紋。這一朵寶石珠花顯然是極為貴重的,但讓兩個男人吃驚是此時這根墨玉管的管身所呈現的奇異景象,在四壁的牆燈照耀下,管身發出閃閃的水光,晶瑩剔透十分誘人,而且還有一種他們十分的淡雅香味散發出來。   兩個男人不禁大為心動,很明顯這朵寶石珠花是靠墨玉管插在她身上的,雖說不是很重,但帶著這樣的東西在白玉花瓣上跳舞,需要多大的耐力和功夫啊。   楚天辭出身書香門第,平日被父親管教甚嚴,那裡見過這些風月場景,一時間心跳加速,也不知如何再遊說風雨了。   倒是風雨首先清醒過來,說道:「楚兄如果喜歡這朵珠花,何不拿去?」   「這、這如何敢當?」楚天辭驚喜的說道,雖然言語間還有推辭,但看其神色,早已急不可待了。   風雨其實也是暗暗心痛,頗有些捨不得。不過倫玉關有歐靜坐鎮,還由那個正義心過剩的卓大小姐在,風雨也不敢過分放肆。而且他本來就是個愛美人更愛江山的梟雄性格,對於女色並不是十分看重,否則也不會自家的絕色,到現在才發覺。所以倒也沒有太放在心上,不一會腦筋又轉到前段時間被擱置的辦青樓、建情報網的事情上了。──後世稱他為無恥的陰謀家倒也不冤枉。   聖王歷753年七月,在經過了倫玉關大戰考驗的風雨軍團,開始整師南下,進軍聖京。   青龍兵團由白起統領,和歐靜一起負責倫玉關的防守和整治。   由於洛信重傷未癒,所以由百里錫代掌赤獅兵團,負責重建整頓,同時協助青龍兵團,收編臨近城池。   重組後的近衛隊、秋風兵團和白虎兵團號稱十七萬大軍,跟隨著風雨浩浩蕩蕩的向聖京開拔去。同行的又準備組建情報網的魏廖、準備投資的高鳳陽、卓大將軍的千金卓靜雯以及大批想跟著撈油水的商隊。   天下權力鬥爭的重頭戲也將在那個千古名都上演。    第十八章 唇槍舌劍   我回來了!   風雨看著聖京──這個千古名都,心裡一陣激動。   聖龍歷753年的聖京飽經戰火的洗禮,遭受數月圍城之厄的名城,尚未來得及慶幸敵人的退去,旋又因為四大家族陳兵牆下、箭拔弩張而惶惶不安。   對於風雨的到來,百姓們一方面想一睹這位傳奇將軍的風采,另一方面則憂心這支軍隊的出現將進一步加劇當前一觸即發的局面,相形之下,氣氛顯得有些奇怪,和風雨沿途行進時受到的熱烈擁護和爭相參軍形成強烈的對比。   四大家族也同樣惴惴不安。這段時間裡,四大家族駐紮在城外,卓不凡率軍守在城內,形成了彼此對峙的局面。對於風雨率領大軍的到來,大家都十分疑慮。   正因為如此,所以在卓不凡的要求下,風雨也和四大家族一樣,把軍隊留在了城外,由秋裡統領,自己則帶著五百親兵進入了城內。   只見卓不凡親自來迎接,他身形高大,兩目炯炯有神,說話的聲音十分有力,微白的雙鬢更顯示了一種滄桑的成熟。   這是風雨第一次如此接近的看到卓不凡,不自覺的就心生好感。   真將軍也!   風雨心裡想道。   「爹爹!」卓靜雯當先撲到了父親的懷裡。   「謝謝風將軍這些日子來對小女的照顧。」卓不凡一邊拍著愛女的背一邊對風雨說道:「小女頑劣,這些日子沒有給將軍帶來麻煩吧?」   「什麼啊,我現在可是堂堂的近衛軍統領,還救了這家夥一命呢!」卓靜雯撅著小嘴不滿的說道。   「嘿嘿,卓小姐是將門虎女,自然不同凡響,風雨十分受教。」風雨只好幹幹的笑著說道,心裡卻暗罵這個大嘴巴。讓卓靜雯當近衛軍統領,只不過是哄她開心,說出去可是會讓人笑話軍中無人,兼且還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流言蜚語。   幸好卓不凡也沒有在意,當下雙方客客氣氣的來到了將軍府。   只見這裡早已有六、七位朝中大臣在那裡相侯,為首的赫然是對風雨有知遇之恩的聖龍大學堂的校長楚雨墨。   「學生風雨拜見恩師!」風雨急忙上前施禮,一方面對於楚雨墨本來就十分感激,另一方面風雨心知楚雨墨在朝中的影響力,對於自己此次京中之行,必然大有助益。   「哈哈,免禮免禮!風雨啊,你有這番成就,老夫心裡真是十分欣慰!」楚雨墨挼著鬍鬚開心的說道。   「恭喜楚老師生團圓,我們還是言歸正傳吧!如今皇位空懸,人心惶惶,不知道風將軍有何看法。」燕南天聲音洪亮的說道,回聲震耳欲聾。   只見他長的十分魁梧,一臉的絡腮鬍,一雙銅鈴般的大眼睛張得大大的,頗為威武。不過若是以為這位燕字世家的家主是一個莽撞的人,那就大錯特錯了,許多人就是被他的外表所迷惑,失去警惕而死在他的陰謀中,以至於在幽燕,一旦有小孩子哭啼,就會有婦人嚇唬道:「燕鬍子來了!」他今天的這一問,看似莽撞,實際上切中要害,逼得風雨必須正面回答。   風雨暗罵一聲,打著哈哈說道:「燕王爺何出此言,在下不過是一介布衣,位卑言輕,怎敢與聞朝中大事?」試圖以此矇混過關。   可惜他的如意算盤可沒有打起來,只聽公孫展質問道:「那麼將軍此次率大軍入京,又所為何來?」   他是公孫無用的侄子,由於公孫無用對於家族的一般事務已經不佔手了,所以他可以說成了公孫家族實際上的領導人。   風雨聽了暗暗叫苦,知道這次自己進京已經引起了四大家族的極大猜忌,所以竟然在這裡聯手逼問自己的意圖。這也難怪,當雙方勢均力敵的時候,突然出現了一支動態不明的有生力量,自然會有所疑慮。   可惜被燕南天來了個單刀直入的開頭,這與自己當初的四大家族在動態未明之前,和自己打模糊戰的想法大相逕庭。不過無論如何,現在絕對不是自己暴露真實意圖的時候。   當下,風雨逼視著公孫展道:「大人此言怎講?呼蘭南侵,王室危難。風雨擔憂呼蘭被我在倫玉關逐退後,再次騷擾京城,所以是和各位一樣,率兵勤王罷了,還有何為?」   這句話倒也是說得理直氣壯。   「不過我可是聽說將軍在倫玉關私放敵酋。」冷冷的聲音出自皇甫華的口中,他是皇甫嵩之子,這次隨著梅文俊前來,顯然是皇甫嵩想讓兒子多多鍛煉一下。   風雨聽了心中大震,這件事極為隱秘,在大戰之後,自己以修養為名,不顧眾將反對,派魏廖的人接管城防,放穿著風雨軍服飾的耶律楚昭等人出關。雖然風雨並不認為這件事能夠一直保守秘密,但事關重大,還是作了不少保密措施,如果不是風雨軍中的中高層洩密,斷不可能遠在聖京的這些家夥會這麼快知曉。難怪四大家族會這麼急於知道自己的動向。   這樣想著的風雨突然用力排了一下桌子,怒喝道:「這是什麼意思,在下倒要請問,當我上下數十萬將士在倫玉關血戰、阻擋敵軍的時候,閣下在哪裡?當我數萬男兒馬革裹屍,長眠沙場的時候,閣下又在哪裡?今天皇甫兄不只是要給我倫玉關將士一個交待,更是要給無數追隨先帝捨身報國的壯士一個交待!給死守聖京的百萬軍民一個交待!」   言語間氣勢奪人,令人震懾。雖然這樣大違自己的本意,而且一下子得罪了四大家族所有的人,但是迫不得已,在目前的情況下,救國英雄和中立立場是關係風雨這次進京成敗的兩大法寶,在目的達到之前,決不能丟掉。   眼下,風雨最怕的是四大家族和卓不凡聯手,用這個罪名把自己先幹掉,那可是冤大頭當大了。所以用這番話引起卓不凡的同仇敵愾和同情,也算得上是情急保命吧。   「世侄太激動了,謠言不可信嘛。天下誰不知道將軍奮力抗擊護欄,保衛家園?」一直不發一言的令狐潮,這時候出來打圓場。   「風雨兄息怒,在下願為舍弟賠罪!」一旁的梅文軍也說道。只見他氣宇非凡,兩道劍眉更村托一雙有神的眼睛,不怒自威,說話沈穩有力,給人一種不由自己信服的感覺。   此時卓不凡和楚雨墨也上前打圓場,風雨也放下心來,看來各方勢力還是很顧及自己的勢力,再加上倫玉關的事情他們也沒有確鑿證據,誰也不想背上殘害功臣的罪名。於是風雨也就見好就收,乘機下台。   在這頓接風宴吃好之後,風雨才吐了一口氣,總算化解了一道危機。雖然各方面對自己肯定還有疑慮,不過像剛才那樣,各放聯手的情況應該很難再出現了──畢竟他們之間才存在著真正的矛盾,相形之下,自己不過是個局外人。   倒是自己這方的情報的收集和保密工作,應該迅速加大力度了。   這樣想著的風雨,回到了給他安排的住處,卻見一個全身黑衣蒙面的女子,緩緩的走了出來,一輪少女的猶如天籟的聲音徐徐響起──「小女子想和將軍作一筆交易,用萬里江山換小女子家族的一世榮華。」    第十九章 一場交易   「在下保證只要是我風雨大軍勢力所及之處,各位就能夠享有自由的通商權和安全的通商之路。」風雨一字一句的說道。   一個不遜鬚眉的女人!   看著被自己邀請來的那些商會代表激動的樣子,風雨不由對昨晚那位不請自來的少女做出了如此的評論。   和商人的勢力進行聯盟,是風雨前來聖龍的目的之一,不過看來這個少女真是十分瞭解這些商人的想法,這句承諾遠比自己原先的設想更有效得多。   安全而自由的通商,絕對是商人夢寐以求的。但是在聖龍,重農輕商,商人在四民之末,地位極其低下;再加上歷代的閉關鎖國的政策,使得這個夢想遙不可及。   而如今,居然有一位手握重兵的實力派人物親口答應要實現這個夢想,不由得使那些商人激動萬分,同時也疑慮重重。   「請問將軍,我們需要做些什麼?」一個老人慎重的問道,商人的習慣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要做交易當然得搞清楚交易的價碼。   風雨笑著說道:「很簡單,我希望各位能夠及時的將各地的情報提供給我,包括風土人情、政治經略、地形軍事,這些東西在各位行商的時候應該很容易收集到吧。」   「就這些?」老人疑惑的說道。   「不錯,就這些。」風雨說道,「以上就是咱們合作的前提,如果大家同意的話,下面就可以和在下的財政總管商議具體的事宜。」   高鳳陽會意的站起來,大聲說道:「各位,以上是風雨將軍和各位關於合作的大原則,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關於這個原則,我們都願意接受,不過具體如何實行呢?」商人們一陣議論後,繼續向發問道。   高鳳陽胸有成竹的說道:「凡是在我風雨軍勢力範圍內經商者,將實行十五稅一的比例,由我風雨軍團保證各位的行商安全,原則上不禁止各位向其他任何勢力通商,當然出於軍事上的考慮,可能會在某段時間對交戰方的軍略物資實行局部禁運;而各位則具體和我軍的魏廖先生協調,組成一個通訊網,向我軍提供各類消息。   此外,我軍還準備入股成立商團,對於一些敏感物資進行武裝運輸,希望能夠與各位合作,當然是否入股的決定權悉聽尊便。   又是一陣嘩然,十五稅一的制度在整個大陸可以說是絕無僅有,其他地方一般都是徵收20%到50%的稅收,可以說是一個極其優惠的政策。   雖然發放消息有可能得罪其他勢力,不過只要作的謹慎些,應該沒什麼大問題,畢竟商人之間本來就存在著信息流通的,法不責眾,其他勢力也不可能完全杜絕經商,那可是重要的財政來源;更何況商人重利,如果風雨真能實行十五稅一,而且保證安全自由的通商權,那些商人巴不得風雨的地盤越大越好,自己的利益也就更能得到保障了,所以自然很樂意提供幫助。再說交易的本身也需要互利嘛。   至於入股的問題雖然大多數商人還有些猶豫,不過一些大膽的商人卻已經很有興趣的詢問起來,這年頭,越是違禁的,越是賺錢,如果由軍事集團作為後盾,那安全係數可就提高了不少,這可是一個好買賣。   當然還有不少商人十分謹慎,提出了他們的疑問:「將軍如今尚未得到朝廷的冊封,而且稅制的問題事關中央,將軍有把握推行嗎?」   風雨哈哈大笑道:「各位都是聰明人,應該知道現如今朝廷對於帝位繼承權鬧得不可開交,就算事態平息了,大權也將旁落在四大家族的手裡,還管得了地方的事情嗎?身逢亂世,強者為尊,我之所以能夠和各位談條件,是因為我有軍隊有地盤,這就是我和各位合作的保證金,也是我能夠兌現諾言的資本,不知各位以為呢?」   眾人都被風雨的氣勢所懾服。事實上也是,風雨和自己作交易,是因為他擁有可以交易的東西,有錢賺就行。如果那一天,他沒有資本交易了,那就一拍兩散,管他那麼多幹什麼!   看著交易做成,大家滿意離去,風雨也十分高興,沒想到來聖京,這麼快就搞定了一件事。   「怎麼樣,將軍覺得如何?」在眾人都離開後,少女如幽靈般從幕後走出來,問風雨道。   風雨一手捧著茶杯,一手輕輕的挪動著茶杯蓋,突然雙眼射出攝人的神芒,歷聲問道:「你究竟是誰?為什麼要幫我?」   「我說過了,我叫李中慧,是洛陽李家派來的代表。幫你是因為我家本來是高麗的貴族,後來被聖龍所滅,所以想借你的手振興我的家族。」少女絲毫不為所動,平靜的回答道。   「為什麼選擇我?把注押在一個暴發戶的身上,未免風險太大了吧。」   「因為你是一個很優秀的軍事奇才,在這個亂世中這麼快就佔據了一席之地,有資格和我們合作。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當今擁有大權的人,都有自己的派系和背景,只有你沒有,所以有可能大家合作。   謀奪天下本來就有風險,我們察過你的資料,認為這個風險值得一冒,因為有兩件事使我們覺得你是一個可能成功的人。一是當初在聖龍河大戰時,你毫不猶豫的放棄為皇帝作戰,而選擇了保全實力;其次,你沒有像其他人那樣,選擇當山大王或者傻乎乎的來聖京勤王,而是奪取倫玉關,即得到了實力又博得了聲名。這些都說明你對天下大事很有決斷力,同時野心勃勃,所以你不會拒絕我們的條件,而既然大家總的目標一致,接下來就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哼,想要我幫你們復辟?未免太看輕我了!」風雨警惕起來,高麗被聖龍大帝所滅,現今成為聖龍的禁攣,自己要是幫他們復辟的話那可就成了民族罪人了。   「復辟,只是家族長輩的想法。事實上一個王朝沒落了,就自然有他沒落的緣由,否則以一個國家的實力又怎會輕易的淪為歷史的塵煙的;既然被民眾蒼天所拋棄,又怎麼可能再回來呢。就算再重建,也只能是一個新的王朝,失去的必將永遠失去,只有老人才會緬懷過去。所以我沒有半點要你幫我們復辟的意思,我只是希望在未來的風雨王朝中有我李家的一席之地。」   聰明的女人。   風雨看著眼前黑紗蒙面的少女,心中暗暗的想道。   一個王朝的建立絕不容易,如果不是他的後世子孫不成氣,將天意民意都完全的耗盡的話,是很難滅亡的──強國壓境只能是一個外因。   妄想復辟,只是一種愚不可及的執著。   想不到這個怎麼看都不是很大的女人,居然也能夠領悟這樣深刻的道理。   想想從相遇到現在,一直都是這個少女占主動權,實在有些不甘心的風雨,突然狠狠的說道:「既然要合作,總該讓我看看你的容貌吧。」   說完,風雨突然合身攻了過來,直取少女的門面。   少女急忙招架,風雨吃驚的發現,這個女孩的武功極為不弱。   兔起鶴落之間,兩人過了三十幾招。   風雨的武功偏向於飄逸,每一招都很瀟灑輕柔。   而少女的武功則顯得十分詭異,總是不可思議的避過風雨的攻擊,還往往從本不可能的方位發起還擊。   打的有些火起的風雨,突然默默凝聚精神,倏然間,整個空間突然凝重起來,強大的氣勢向少女壓去。   「風凝地凍!」   少女驚呼道,突然發覺自己的每一個動作都遇到了強大的阻力,無法展開。   這是風雨日後名動天下的絕招之一,運用強大精神力量,調動強大的元素,充塞整個空間,使得整個空間變成了無形的實體,令對手無法行動。當然前提是對方的功力要遜於自己,否則被反擊可是鬧著玩的事。   風雨在剛才過招時明白這個少女的功力不如自己,再加上只想教訓一下這個讓自己感到處於下風的家夥,並不想傷害她──畢竟是盟友嘛,所以就使出了這一招。   就在風雨緩緩的向少女臉上的黑紗伸去的時候──在這個空間裡,自己的行動也同樣滯緩,少女驚呼道:「別,我們家族有規定,只有丈夫才能揭開面紗!」   風雨吃了一驚,可惜晚了,就在少女還沒說完的時候,風雨已經把面紗揭了下來。只見一張豔麗動人,略帶驚慌卻更引發憐愛的面龐,呈現在風雨的面前。   一時間,時空凝滯,兩人傻傻的呆立良久。   「我、我,我要殺了你!」   愣了半響,少女才狠狠的說道,身體卻突然撲在地上哭了起來。   風雨則不知所措的撓著頭,不知如何是好。剛才還滿腹權謀、精明幹練的女孩現在突然間滿是女兒態,弄得風雨一個頭兩個大。   這件事成了風雨這位叱吒風雲的一代名將的一大笑柄,多年之後,李中慧還驕叱道:「誰叫你風大將軍欺負我這個弱女子。」   每次都讓風雨化了很大的功夫才平息她的刁難。   絕不能得罪女人!   經過這件事之後,風大將軍終於明白了一件真理。    第二十章 生死一發   風雨呆呆的看著因為哭累了而睡著的少女,只見她正靜靜的倘翔在夢境裡,月光柔和的拂在她優美的身軀上,凹凸的曲線令人怦然心動。   過了很久,風雨才回過神來。   自己是怎麼了?   在所接觸的女性中,曉蘭無疑是相交最久的,可惜也是因此受傷最深的。她是一個文靜而又傳統的女孩,這種性格一方面使她屬於那種願意在背後默默支持你的賢內助,但同時又使她很好強,希望自己的夫君與眾不同,大概也正是這種好強,使得和當初酷愛歷史、行為懶散的自己逐漸遠離吧。真不知道她現在好嗎?   卓靜雯是一個很有男兒氣、很豪爽的女孩,對於她,有著一種兄長對小妹妹的那種即憐且愛,同時又有一些無奈的感覺。   對於歐靜,自己有的是一種敬畏,同時又有一種不願苟同於她的思想而產生的對抗,更多的是頑劣的弟弟對於大姐姐的那種愛慕同時逆反的感情。   而這個少女卻給風雨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當她與自己侃侃而談天下大事、論合作利弊的時候,滿腹權謀,頗有一種天下英雄唯你我的感覺,既是對手又是知己;當她獻策與商人聯盟的時候,又猶如左膀右臂;當她被自己揭下面紗、驚鴻一瞥以及後來所表現的那種種女兒態的時候,卻又是那麼的嬌小無助、惹人憐愛。   風雨悄悄的拿了一張毯子,輕輕的蓋在少女的身上,緩緩的走了出去。   「主公,卓大人和楚大人來了。」魏廖疾步過來說道。   風雨一愣,在吩咐魏廖派人守在這裡,不得喧嘩之後,急忙走出去將兩位迎到書房。   「風將軍此次擊退呼蘭,為國家社稷立下大功,請受卓某一拜。」   風雨一驚,沒有想到卓不凡進來就施如此大禮,急忙攔住。   兩人手臂接觸,一個要拜下去,一個要阻止,不知不覺用上了內力,卻是不相上下。卓不凡暗暗吃了一驚,使出了十成功力,終於拜了下去。   於是笑著道:「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勝一代人!將軍真是年輕有為啊。」   風雨急忙推辭,雖然是不想讓卓不凡太難堪,同時也不想暴露自己的實力,於是緩緩得撤出了內勁,受了個半禮,不過這卓大將軍也果然是名不虛傳,真要較量起來,勝負誰手,可就不知道了。   只見卓不凡突然收斂了笑容,嚴肅的道:「這次本官來是為了兩件事,這第一件事就是請教將軍到底有沒有私放呼蘭人。」   言語間越來越嚴厲,雙目直視風雨,整個氣氛也突然緊張起來了。   風雨一驚,看來倫玉關的事已經傳到京城,如今卓不凡在城中手握兵權,如果自己一個應答不對,就成了自投羅網的白癡了。   心念電轉,眼下自己有三個方案:第一是矢口否認,不過這件事自己本來就沒有打算一直保密下去,總有天下皆知的一天。姑且不論如今是否能夠打消卓不凡的疑慮,日後也必是後患無窮。   第二是拿下他們做人質,不過卓不凡的身手顯然不弱,是否拿下毫無把握;何況楚雨墨深不可測,更對自己有知遇之恩;最重要的是如此一來自己進京的目的就落空了,而且平白送給四大家族聯手剿滅自己的口實。   第三就是實話實說了,雖然會不利於自己的計劃,但如果過關的話,最有利於大局。   風雨暗暗吸了一口氣,將倫玉關大戰的前因後果詳細的向兩人說來,最後說道:「在下以為內鬥的呼蘭比一個團結的呼蘭更有利於聖龍,小子魯莽之處,還請兩位大人多多原諒。」   楚雨墨笑道:「聽到沒有,我說風雨絕不是數典忘宗的人。」   卓不凡也欣慰的說道:「如此最好,不過小夥子你可真是膽大妄為,當初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如果不是兩個人力排眾議,老夫差點就準備乘你進城的時候宰了你。畢竟如今是多事之秋,你不會怪老夫心狠吧。」   風雨不由一身冷汗,雖然卓不凡說得輕鬆,但風雨知道自己的小命真是在奈何橋上走了一回。四大家族早就嫉恨自己這個寒門子弟擁有大權,而且偏偏現在這個關鍵時刻自己舉足輕重,只是苦無機會除去自己罷了。如能借這個機會先大義凜然的除去自己,真是求之不得。當時自己沒有料到聖京會這麼快得到消息,以為憑著救國英雄的護身符,互相牽制的四大家族誰也不敢先出手,就這麼傻乎乎的進來想混水摸魚,真是怎麼死都不知道。   即使是剛才,卓不凡那一拜,恐怕也是含著感激自己救了女兒和收復倫玉關的意思吧。如果一個應答不對,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這裡,風雨不由向楚雨墨深深的施了一禮。   楚雨墨急忙推辭道:「錯了錯了,老夫是後來知道的,不敢居功。保你的是三皇子和梅將軍。」   風雨一愣,沒想到竟然是兩個素味平生的人救了自己,想起昨日看到的梅文俊的風采,不由興起了一股結交的慾望。   卓不凡輕嗑了兩聲,打斷了風雨的思緒,說道:「既然第一件事澄清了,那接下來老夫想說第二件事,那就是關於帝位的傳承。」   風雨急忙打斷卓不凡的話說道:「在下一介草民,無意介入帝王的家事,無論誰即位,只要不損害國家社稷和風雨軍的利益,在下都會宣誓效忠。如果說有條件的話,那也就是請求朝廷准許風雨前去收復涼、夏諸州,復我河山!」   卓不凡顯然很高興風雨一心想收復河山。楚雨墨更是讚許的點了點頭,風雨的決定無疑是明智的。參與這次帝位的爭奪,雖然可能有短期的好處,但由於會引起四大家族的警覺,過早與四大家族衝突,從長期而言實在不利。倒是置身事外,乘機發展實力,才是上上之舉。雖然還有些不明白風雨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到聖京來。不過目的已經達到,也就不準備久留了。   風雨呼了一口氣,心情十分輕鬆,經過這樣一來,自己在聖京的安全問題算是解決了,而且還和頗有實力的中央派搞好了關係。接下來倒是要好好查一下,聖京怎麼會這麼快得到消息。   這樣想著的風雨回到了房中,卻發覺伊人已去,不由有些惆悵。   突然瞥見一張白紙留在原地。風雨撿起來一看,卻是有六個大字留在上面:取涼、夏,做聘禮!   好一個大膽的女孩,好一個聰明的精靈!   風雨摸了摸鼻子,心裡想道。   涼、夏地處要津,北上伐呼蘭,西去面對大陸各公國和印月王朝,得以控制整個大陸公路與聖龍的貿易,繼而討伐天下;東可控秦川、南將攝巴蜀,從而窺視中原,問鼎神州。此外和其他地方相比,奪取如今在呼蘭人的手裡的涼、夏諸州,可以避免過早的直接與四大家族對抗,對風雨謀取天下大大有利。   八百秦川,紅河熱土,正是男兒馳騁的好所在!   風雨想到這裡,一股豪情油然而生,對於英雄所見略同的李中慧更有一種知己的感覺。   等等,我好像沒有答應娶她吧!   風雨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第二十一章 名將寶劍   「中慧,你真要嫁給這個風雨?」李淳關心的看著女兒,雖然他沒有身為霸主的素質,這些年來又在姑母的把持下,顯得有些懦弱,但是並不代表他是一個無能的人。事實上,李家在他的主持下,取得了很大的發展,不僅牢牢地掌握著強大的商業網絡,還擁有實力在前三名之列殺手組織。   一個擅長於日常工作,處理具體事務的人。   這是他的女兒以及後世歷史學家對他一致的評論。   李中慧猶疑了一下,說道:「這不是很好嘛,如果風雨肯如我所示取得了涼、夏諸州,說明他確實有著高超的戰略頭腦,而涼、夏諸州也將成為風雨開拓霸業的最佳基地。那麼通過聯姻,恐怕是準備全力支持風雨的我們李家在幫助風雨取得霸權的同時,確保獲得豐厚回報的最佳途徑了。」   「中慧,我要你明白一件事,無論如何,我都願意用李家的全部換取我女兒獲得幸福,而不是用我女兒的幸福換取李家的榮華。如果你得不到幸福的話,那麼李家再強大,也毫無意義!」   李中慧的心顫抖了,這是那個唯唯諾諾的父親嗎?   她第一次發覺父親的目光是如此的堅定,在那裡包含著對女兒的愛和期望。   沈默良久,李中慧方才回過神來,她背過身來,避免父親看到眼中的淚水,極力用平靜的語調說道:「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不完全是為了李家,我李中慧的夫君本就應該叱吒風雲、傲睨當世!我不想和那些普通的女子一樣,無才即是德,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跟著平庸的丈夫庸庸碌碌的過一輩子;我要站在他身後為他出謀劃策、助他逐鹿中原,把整個天下當作遊戲的舞台。我要向世人證明自己的能力!所以是否嫁給風雨,就看他是否擁有王者霸主的資格。」   希望她不要因為自負而迷失自我!   李淳歎了一口氣,拍了拍女兒的肩膀,心裡默默的想道。   劍。   殘天劍!   梅文俊的劍雖然沒有出鞘,但是那股凌厲的殺氣卻已經讓風雨感到絲絲的寒意。   這柄劍是聖龍著名的三大寶劍之一,它的第一任主人是一個大魔頭,曾經憑著這柄劍,在十大名門大派圍攻之下,殺了七位掌門、六十多個頂級高手;第二任主人是皇甫家族的第十三代家主,憑著這柄劍遠征安息、暹羅,雖然最終兵敗身亡,但是期間殺了三個國王,至於那些國家的王公貴族、將軍士卒更是不計其數,威懾蠻夷;第三位主人就是梅文俊,仗著三尺青鋒,十三歲怒斬殺父仇人的頭顱、十七歲率八百死士大敗十萬令狐水師,十年來鎮守漢中,令呼蘭大軍不敢南下巴蜀一步,以至於先皇也讚歎道:真虎子也!   這是一柄飲過無數敵人鮮血的寶劍。   風雨把玩著這柄劍良久,方才深吸了一口氣,讚歎道:「果然是把身經百戰的名劍。」   「不錯,這是把名劍,也是把殺人的凶器。在第一任主人手裡,他用於武林恩怨,殺盡了無數忠臣義士;在第二任主人手裡,他用於開疆拓土,斬下了多少帝王將相;在我的手裡,他用來保家衛國,飲下了眾多無辜鮮血。劍依然是這柄件,卻有著無數的用途,但結果都是生靈塗炭、屍骨纍纍,而它的主人也都沒有好下場。雖然我沒資格說你,但是我還是要勸你一句,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軍隊就像這把劍,無論用於哪裡,最終只會傷害別人同時也傷害自己。」   梅文俊真摯的說道,風雨沒有想到這位一代名將的內心深處竟然有如此沈重的傷痛和自責。而如今他的這番話,分明是在真誠的勸說自己,發自內心的希望自己莫要走上他的道路。   雖然很感動,風雨還是苦笑了一下,說道:「正如將軍所說,凶器雖然是凶器,但是用的人不同,發揮的作用也不同。在惡人手中他將屠戮天下英雄豪傑;在霸主手中,他將建功立業、富國強兵;在仁者手中,他將保衛親人和家園。當今天下亂相已萌,干戚濟世方是我輩男兒所為。」   梅文俊看著風雨堅定的表情,搖了搖頭,眼中儘是惋惜。只聽他說道:「謝謝你把我比作仁者,我真是愧不敢當。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現實和理想實在有著天差地別。」   「沒關係,我這人一旦決定了就絕不回頭,天若阻我,我就逆天;神若擋我,我就叛神!為了家園和親人的最終安寧,就必須付出鮮血和生命的代價。梅將軍以為呢?」   、、、、、、、「明日,太子將設宴款待你。」   梅文俊失望的離去,臨走前的這句話,卻讓風雨陷入深思。   來到聖京已經有兩天了,但是帝位爭奪的兩個主角卻始終未現身。明天,大皇子終於忍不住要見他了;那麼那個一直稱病的三皇子在幹什麼?還有他身邊的得力大將,與梅文俊並稱文武雙傑的傅仲舒到底到哪裡去了?   雖然三朝元老高戰已經表態支持大皇子了,可是他的女婿,手握聖京兵權、在這次遊戲中至關重要的卓不凡卻似乎和支持三皇子的楚家走的挺近,到底有什麼打算?   聖王歷753年七月的聖京,如同炎熱的天氣一樣,在燥熱中跳動著不安 第二十二章 仇人相見   風雨乘著豪華的馬車,向大皇子的寢宮行去。   這是來到聖京的第三天,總的來說事情還算順利。   聖龍帝國目前正面臨著空前的危機,有史以來第一次出現了帝位空懸這麼久的情況。大皇子和三皇子之間,劍拔弩張,充滿了火藥味;四大家族在城外互相對峙,戰爭一觸即發。   幸好卓不凡控制著聖京,否則恐怕早就天下大亂了。   風雨暗暗的歎息著。   可是這樣的日子會持續多久?   苦思冥想的風雨不知不覺的來到了大皇子的宮中。   由於先皇生前沒有冊立太子,所以大皇子一直以來都沒有住進東宮。這也是這位聖龍歷史上第一位戰死沙場的皇帝,又一個與眾不同的地方吧。   作為聖龍帝國的第十三代皇帝,蕭紀給這個時代留下了無數的爛攤子。同呼蘭的戰爭使這個老大帝國最終滑下了他華麗的外套,露出虛弱的本質;沒有像歷代帝王那樣及時立儲,更為帝國帶來了根本的動搖和毀滅的危險;再加上帝國原先積累的問題,最終導致了這個王朝的瓦解。   風雨此時無暇憑弔帝國的興衰,大皇子的這次宴會顯然十分熱鬧,門口車馬如流,絡繹不絕,四大家族以及朝中的文武百官都攜帶著女眷來到這裡。   突然間,風雨身體猛地一顫,只見前方不遠處,一個美麗的少女款款的走下車來,正是那與他青梅竹馬,後來卻各奔東西的曉蘭,而她卻嬌巧的依偎在林玉寒的懷中。   曉蘭無疑也看到了風雨,同樣嬌軀一震。這時順著曉蘭的目光,發現了風雨的林玉寒卻是放肆的將佳人更緊緊的摟在了懷中,對視的目光中充滿著不屑與挑釁。   風雨不由火冒三丈,向前走了兩步,眼看著一場爭鬥就要爆發。   「風雨,你可讓我好找,來了京城之後,我們還沒有好好聊聊呢。」這時楚天辭一把拉住了風雨;而那邊,卓大小姐也不知從哪裡冒出,纏住了林玉寒,這才化解了剛才緊張的情勢。   「你這是幹什麼?」風雨有些不悅,如今手握重兵的他,不用再像當初那樣強忍了,所以對楚天辭拉住自己很不高興。   楚天辭苦笑了一下,說道:「高大人德高望重,威震朝野,又是卓大將軍的丈人,軍中的泰山北斗,林玉寒是他的外孫,你就忍忍吧。」   「不就是一個老頭嘛,早就交出實權養老了,有什麼好怕的。」   楚天辭歎了口氣說道:「你知道這次大皇子為什麼設宴嗎?」   「為什麼?」這句話倒是引起了風雨的興趣。在這種關鍵的時刻,大皇子如此設宴,而文武百官不分哪一派,居然都來參加,實在是很奇怪。   「看來你的消息真是閉塞,大皇子這次可是為了慶祝高戰高老元帥的六十大壽而設宴的。否則光憑他怎麼可能有這麼大面子,讓令狐世家和公孫世家也出席呢?」楚天辭見成功的轉移了話題,十分高興。   風雨皺眉問道:「高大人六十大壽不在家裡過,卻讓大皇子代辦?」   「你有所不知,大皇子這也是一石二鳥之計,即拉攏了高大人,又顯示給百官看他得到了朝中元老的支持,其中的政治意義可不同尋常啊。」   「在這次鬥爭中好像軍隊的意義更大吧。」風雨不以為然的說道。   「我剛才說了,卓將軍可是他的女婿,掌握著整個聖京;還有錦州林將軍也是他的女婿;鎮守韓陵的上官明鏡將軍、鄂州太守司馬器都是他的門生弟子,你說有沒有軍隊。」   「不是吧,如果他能夠調動這些軍隊的話,誰當皇帝早就解決了,哪由現在的局面。」   「以風雨兄的智慧,不會看不出來吧。」楚天辭笑著說道,臉上分明有作弄的意思。   風雨仔細一想,不由悚然一驚。   本來大皇子是長子,理應接受皇位;但是先皇臨終前卻指名讓三皇子監國,而三皇子在這次危機中也表現的十分出色,贏得了軍心民心;最重要的是兩人身後都有豪門巨族在撐腰。在這種情況下,無論誰即位,聖龍必將爆發內戰。   作為三朝元老的高戰,他的矛盾在於雖然他可以成功的支持任何一方即位,但失敗的一方必然會挑起內戰,但這必將導致本已經搖搖欲墜的聖龍王朝的統治基礎在戰火中徹底崩潰。   一方面不惜犧牲自己的清名,公開支持大皇子,使得聲望因為國難之際逃到皇甫家族而大大下降的大皇子重新樹立威信;另一方面,又讓自己的女婿控制著聖京城,有意無意間靠攏三皇子,使得雙方都不敢輕舉妄動。   正是如此才造成了如今的平衡吧。   如果這些都是這個老人有意為之的話,那麼事情可就複雜的多了。   「好了,別想這麼多了,還是入席吧。」楚天辭呼了一口氣,以為經過這樣一來,風雨應該不會在這裡和林玉寒再鬧了。對於這個老朋友,他很清楚,那就是當形勢不利的時候,決不魯莽。畢竟現在是一個非常時期,他已經和卓不凡達成了默契,決不能為了這些小事,而破壞整個大局。   風雨原以為大皇子是專門接見他的,卻沒有想到竟然是借此機會,向各方人士炫耀自己的實力,這不由讓風雨有些惱火。   接下來更讓風雨憤然的是,在宴席的位次上竟然把他排在了外廳的席位上。顯然這位大皇子認為和四大家族以及朝中重臣相比,自己雖然有一點兵權,但出身寒門,根本沒有資格坐在內廳的重要席位上。   還真是改不了世家子弟目中無人的臭架子!   風雨心中冷笑。   「知足吧,憑你這種人能夠坐在這裡,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賤民永遠是賤民。」   「是嗎,不過總好過於某些多在老子的屁股後面和鑽在女人的裙子底下的家夥吧。」   這時候,從內廳跑出來的林玉寒所說的話,終於讓原本準備隱忍不發的風雨決定大鬧一場了,乘機讓這些豪門大族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對以後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由於心中夾著火氣,是風雨的舌尖也沾滿了香辣料。   手握兵權的風雨早已今非昔比,隱藏心中的那種霸氣正逐步顯現出來,這是楚天辭始料未及的。   「大將軍,呼蘭重兵圍困錦州,林將軍十萬火急請求援兵!」   正在此時,一道來自錦州的軍情,讓卓不凡憂心忡忡。    第二十三章 山雨欲來   由於風雨大聲的話,讓四周都聽見了,一下子廳內肅靜,看著這個年輕人,有好奇、有鄙夷、有驚異、有害怕。風雨來京城才三天,所以朝中的文武大臣並不認識他,但人人都知道林玉寒是當今朝野最具威望和權勢的三代元老高戰的外孫,也是如今執掌京城的卓不凡的表侄。在他們的眼中風雨無疑是不知天高地厚、死期降臨了。   林玉寒也沒有想到風雨敢如此對他說話,今天他之所以招惹風雨,一半是受人所托,一半也是看風雨不慍不火的樣子很不順眼,卻萬萬沒有想到一直對他忍讓的風雨居然會當眾給他難堪。   「臭小子,好大的膽,居然敢對林公子無禮!」   這是兩個年輕的貴族怒喝道。在他們眼裡風雨已是一個死人了,自己正好借此機會巴結一下林玉寒。   於是四掌齊出,不約而同的向風雨攻來。   風雨冷冷一笑,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這兩個家夥突然就飛了出去,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殺人了!」   不知誰喊了一聲,頓時引起了場中的混亂,一下子伴隨著女高音的尖叫,整個外廳像炸開鍋了。這些貴族們根本沒有見過殺戮,即使在呼蘭圍城的時候,也是悠哉游哉的在家中飲酒作樂,如今看見打鬥就在身邊發生,一下子都慌了。   也算是這兩個家夥倒霉,如果是以前,風雨抱著息事寧人的心態,倒也不至於為難這倆人。   但是如今風雨意識到京城有一個高戰在操縱全局之後,明白了如果不顯示一下自己的實力的話,自己在那些王公貴胄眼裡就只不過是次一流的人物,於是決定要大鬧京城一場,正好借這兩個人立威。   林玉寒臉色鐵青,雖然那兩個家夥不是什麼厲害的角色,但是風雨居然能夠在自己也沒有看清怎麼出手的情況下,輕輕鬆鬆的殺了他們,可見其功力。   而且風雨居然敢在這裡動殺機,也出乎他的意料,他有些慌亂,隱約感到事態開始嚴重,將超出人為的控制,甚至有可能會給他的家族帶來傷害。   不過這些都是他潛意識的感覺,面對著正冷冷看著他的風雨,林玉寒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否則就永遠別想在人前抬頭。   誰也沒有廢話,幾乎同時拔劍,一陣金屬碰擊的聲音預示著決鬥的開始。   兩條人影在瞬間的重疊之後,募的分開。   林玉寒有些踉蹌,狠狠的盯著風雨。   而風雨卻冷冷的笑著,毫不在意林玉寒殺人的目光,似乎在無聲的鄙夷所為的名門大足。   一滴,兩滴,慢慢的,林玉寒的腳下流滿了鮮血。   「林郎!」   隨著一聲嬌呼,一條倩影突然擋在林玉寒的身前,一雙哀怨的眼睛看著風雨。   風雨歎了一口氣,滿腔的怒火一下子消失了,剩下的只是深深的疲累和頹喪,手中的劍也垂了下來。   這一刻,風雨方才明白儘管不願承認,但是自己的內心深處始終忘不了曉蘭,希望著有朝一日能夠和曉蘭破鏡重圓。   這也是自己為什麼會放棄一貫冷眼旁觀世界的作風,來爭名逐利的緣故。   但是讓風雨傷心的是,現在看來這已經不可能了。   曉蘭已經注定永遠的離開自己了,再怎麼爭鬥又有什麼用?突然間風雨有一點萬念俱灰,甚至興起了拋下這裡的一切,離群索居的念頭,可惜就在這個時候,跟隨風雨來赴宴的衛兵在得知宮內發生變亂之後,已經將信號射了出去。   在府中的魏廖率領著五百親兵向大皇子的寢宮趕去,在城外的秋裡也開始了行動。   而與此同時,「卓不凡準備一網打盡異己分子,擁戴高戰稱帝」的謠言在城內城外迅速擴散,各類心懷叵測分子開始在城中發動了騷亂,城外的四大家族的軍隊也開始了調度。   這個時候,無論是風雨還是四大家族,當初為了自保而早在入城前所制定的應對變亂的方案紛紛開始啟動。   整個聖京城,猶如一串木偶,牽一髮而動全身,後世的史學家對此所作的評論是:卓不凡讓各路軍隊留在城外,無疑推遲了一場內戰。但問題是在這個關鍵時刻,任何一個手握重兵的將領都不會放心自己和軍隊分離,所以必然事先部署了應急措施。   於是一旦城中有變,各方留守的將領就會紛紛開始行動。動亂的火苗迅速蔓延,整個聖京隨之處於一種無法控制的騷亂中。   大皇子在這個時候的宴席無疑是給野心家一個很好的機會,因為各派勢力的頭面人物紛紛前往參加,無法直接控制局勢;當變亂產生的時候,掌握軍隊的副手們無論是出於表達忠心的目的還是單純為了自保,只要有一家開始行動,其他幾家也會產生連鎖反應。   而林玉寒和風雨之間的決鬥有意無意間成了引爆聖京城這個巨大火藥桶的導火索。   時代的巨輪開始轉動,以誰都無法阻擋的速度向前運行。在事後看來,所有的參與者和籌劃者其實都是這場遊戲的被動者,遊戲以它固有的規則繼續下去。    第二十四章 各懷心事   就在風雨和林玉寒對峙的時候,把四大家族和大皇子請入密室的卓不凡正在為錦州的急報而憂心忡忡。   自從涼、夏諸州被呼蘭攻佔之後,錦州就是聖龍在西面的門戶了。這次呼蘭南侵,錦州得以堅守,從很大程度上緩解了聖京的壓力,同時也促使了呼蘭人不得不在倫玉關失守後而撤退。   雖然呼蘭人從西面攻入聖龍面臨著補給的難題,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也不能不防;最重要的是據風雨所言,呼蘭人現在應該忙於內鬥,怎麼會突然又來進攻?難道這個風雨有所隱瞞?   想到這裡,他不由感到自己似乎太小看這個風雨了。   「卓將軍,當務之急應該立刻組織聯軍,救援錦州才是!」燕南天大聲說道,「我等願尊大皇子為帥,討伐呼蘭。」   「燕大人此言差矣,三皇子為監國是先皇的遺旨,我等恭為臣下,豈能不遵守?」   公孫展捋著鬍鬚慢吞吞的說道。   「哼,三皇子現在在哪裡?我們皇甫家族只知道大皇子是國之正統,絕不可能服從那些名不正言不順的篡權者!」皇甫華針鋒相對的說道。   「好啊,那就請大皇子率領燕家鐵騎和皇甫大軍前去救援,反正我令狐家以水師見長,公孫家的五行術也不利於對付來去如風的呼蘭騎兵,就由我和公孫老弟防守京城吧。」   「這怎麼行,國難當頭,本應該大家一起出力,分兵對敵恐怕會重導先皇覆轍。」大皇子急忙說道,關於這點利害關係,他可是清楚得很。只有作為四大家族的聯合統帥,才能夠有利於自己稱帝,否則自己在前線拚死拚活,蕭劍秋在這裡稱帝,豈非冤哉!   「剛才令狐先生自己也說了,這次救援主要是以我們皇甫世家和燕世伯為主,所以就應該由我們推薦的大皇子為統帥;不過現在帝位未定,值此時刻,為了我們兩家的男兒在沙場上安心殺敵,我看令狐世家和公孫世家也不應該作壁上觀為好吧。卓將軍、高大人以為如何?」   一直沒有說話的梅文俊卻是一針見血,這段話十分厲害。借令狐潮的話點出一個事實,那就是這次救援確實在很大程度上得仰仗以騎兵見長的燕家和佔有地形之利的皇甫世家;這也就逼得高戰和卓不凡必須做一個抉擇,那就是要想救自己的連襟或女婿的話,就必須投向大皇子這一邊;同時又以大名義壓住了令狐世家和公孫世家,使他們如果提出反對的話,不但顯得自己的小人心腸,還會因此得罪高戰一系。   以至於令狐潮也不由乾笑道:「梅將軍真是好口才!」   突然他想到一件事,立刻說道:「不過好像還有另外一件事沒有解決,據我所知,風雨和林將軍的公子有些過節,倫玉關方面可是有數十萬大軍啊!」   「哼,那不過是一個走了好運的賤民,他敢做什麼?」大皇子不以為然的說道,在他眼裡只有出身豪門高第的人才值得注意,根本沒有把風雨放在眼裡。   不幸的是,在座的人中只有他才會有這種想法,雖然他們還是很看不起這個沒有背景的年輕人,不過長期掌握權力的經歷使他們很清楚擁有實力的意義。   在這個時候,這個擁有重兵而且和呼蘭似乎有著某些微妙關係的賤民絕對不能忽視。   如果風雨不肯救援錦州的話,那麼四大家族聯手救援錦州就是一句空話。因為這和令狐家族、公孫家族不出兵所帶來的危險是一樣的。偏偏他還沒有令狐家族、公孫家族的顧慮,即不怕得罪高戰,又可以自由選擇擁護誰。   在這個時候,燕南天和皇甫華突然非常後悔沒有殺了風雨,不過令狐潮和公孫展卻已經決定好好利用這張牌了。   面對這種情景,連一直在閉目養神的高戰也正開了眼睛。   「魏兄,這樣做不太好吧。」   在城內的另一個地方,也在展開爭論。   陳良根本不想把事情鬧大,他很滿意現在的境遇。他本是一個小小的護衛,如今卻成了統帥一個軍團的將軍,這使他對風雨又是敬佩又是感激。不過他已經很滿足了,一心想著接受朝廷的封賞,然後衣錦還鄉、光宗耀祖。   所以他很不滿意魏廖現在的做法,這可是有可能變成造反的大罪啊!他也不理解風雨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回到聖京,等明確了誰當皇帝之後再來不是更好嗎?   但是他感到自己無能為力,因為他越來越感到風雨似乎不信任他:在倫玉關大戰後,著重提拔了赤獅兵團和近衛軍中的將士擔任軍職;魏廖的血衣衛也發展的很快,搞不好自己身邊的親隨中就有他的耳目;這次進城讓秋裡統帥全軍,卻把自己帶在身邊,如今更是連這五百親兵都在魏廖的調度之下,自己除了口頭說兩聲之外,根本做不了什麼。   也許,等朝廷封賞之後,自己還是乘機告老吧。   陳良心中如此想著。   魏廖卻完全不同,他始終認為應該憑借手中的兵權在京城中大大的鬧一番,乘亂奪權。他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也很有才略,注重於法家的權術思想,可惜他沒有實現理想的行動力,因而只能做一個軍師。   卓不凡是一個很傳統的人,滿腦子的忠君報國,根本不會重用他;而和風雨的相識,使他感到機會的到來。風雨是個軍事奇才,同時又藐視權威和豪門,所作所為完全側重於實利和結果,自然和魏廖不謀而合。   我要把風雨塑造成千古一帝。   魏廖心中如此想著。   「魏先生,我已經派人在城中四處散佈了謠言,並放了火,現在城中大亂,該我們開始第二步行動了。」與魏廖會合的李中慧顯露出的極其的精明幹練,讓魏廖也不得不歎服。   不過魏廖並不喜歡這個女人,太精明了,而且不是異族,不利於主公的大業。   魏廖如此評價。   而在城外的軍營中,一個少年正抱著兩個美人在喝酒,當他得知城中有亂之後,迅速甩開那兩個女人,眼中放射出野心的火焰和戰鬥的喜悅,完全不想剛才沈迷酒色的樣子。   無獨有偶,在城內抱病的三皇子也滿副裝甲,輕輕的拭著手中的寶劍,露出相似的眼神。    第二十六章 天池劍宗   聖龍歷753年7月的聖京城只能用混亂來形容。每個人都在按預定的計劃行事,每個人都以為自己能夠掌握一切,然而事態的發展卻是讓所有的人都出乎意料,差點使聖龍帝國這個顯赫的名字在753年就成為歷史。   在若干年後,楚天辭這位親身見證了舊帝國衰亡和新時代崛起的重要人物,在他的《帝國餘輝》中,對那個歲月作了客觀的評述,披露了當時許多影響深遠而又鮮為人知的重大事件。   在前一天我和卓將軍約定盡一切力量避免聖京動亂的時候,誰也沒有想到大皇子的宴會成了災難的源頭。   林玉寒最終還是受了傅仲舒的挑撥,成功的招惹了風雨──仲舒的本意只是想借此機會加深風雨和高戰一系的矛盾,乘機拉攏風雨。只是沒有想到卻無意中引發了風雨的應急方案。   去追究誰決定啟動這個應急方案已經毫無意義,因為有太多的野心家在這場動亂中爭相登場。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個應急方案實在是夠縝密、夠狠辣,以至於在事後回想起來都會出一身冷汗,如果風雨真的有心奪取聖京的話,如果他在一個適當的時機主動開啟的話,整個歷史恐怕就會改寫。   當時誰也沒有想到風雨居然收集到了四大家族用於應急的信號箭,並發射了出去──這不能不歸功於李氏家族的力量。   同時城內城外流傳著三個不同的謠言:卓不凡拘禁了四大家族和兩位皇子,準備擁戴高戰稱帝;卓不凡投向大皇子準備除掉三皇子和令狐家族、公孫家族;卓不凡已經和三皇子聯手,要除掉大皇子和燕字世家、皇甫世家。   這些不同的謠言令人真假莫辯,各路軍隊理所當然的湧向城內想和自己的統帥會合。這就與守衛城中的高戰一系產生了衝突;另外四大家族自身之間的矛盾,又使他們彼此也進行著攻伐。   這是一場根本無法用理性來思考的混戰開始了,戰場上的每個人都只知道盡力去殺人,避免自己被殺。   而就在這個時候,後世以偷襲聞名的秋裡卻乘機派人襲擊了四大家族的糧草;魏廖也乘亂燒燬了城中的糧倉。   這在平時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在這個混亂的時刻卻輕而易舉的辦到了。由此產生的一個直接的後果是,擁有相對靠近聖京的倫玉關為基地的風雨軍在短期的補給上形成了壓倒的優勢。   在事後,我只能說幸好風雨當時根本無意於聖龍城。如果說在帝國最後的十年內,大皇子所犯的錯誤是太注重身份門閥,而沒有意識到在關鍵時刻實力才是決定一切的要素的話;那麼三皇子犯的錯誤就是過分高估了風雨對聖京城以及聖龍的野心。   事實上,這個時候的風雨,還沒有成為日後那個手握大權、凌駕一切的鐵血權雄;與其說他是一個野心家,不如說他是一個夢想家。   在熟讀歷史的他眼中,執掌聖龍不過是重複前人的道路和與同胞之間的自相殘殺罷了;在他內心深處的渴望是去西方,征服西域、吞滅大食、控制印月,甚至於踏上西大陸這塊遙遠的土壤,將一切蠻夷民族征服在腳下、將一切另類文明統一於掌中,聖龍不過是他遠征的起點而已,建立西方帝國才是他一直的追求。   在日後的風風雨雨中,無論是在戰場上面對各路人馬的進逼;還是在廟堂上迎接各方勢力的圍攻,即使在最艱難的歲月裡,這個夢想自始至終的伴隨著他。   ──摘自楚天辭的《帝國餘輝》「風將軍,你難道不想給老夫一個解釋嗎?」卓不凡看這眼下的局面,十分震驚的道。   「我想要解釋的該是各位吧。」風雨冷冷的道,「在下受大皇子的邀請,前來赴宴,卻被安排在次流的席位上,還要受這種無能之輩的侮辱,難道這就是聖京豪門的待客之道?」   「大膽!」大皇子不由十分惱怒,怒喝道:「你無官無職,讓你來赴宴已經是看得起你了,像你這種草莽賤民,真是給一點臉色就要爬到天上去了。」   這幾句話說的又急又快,燕南天想阻止也來不及了。   真是個草包,這樣一來不是把風雨逼到三皇子那邊去嗎?   燕南天心中暗罵道。   果然風雨冷笑道:「在下可是因為收復倫玉關,由三皇子奉先帝遺命,代行監國之權,賜封為鎮北侯。怎能說是無官無職?」   大皇子一愣,知道自己失言了。他再狂妄,還是明白風雨的十多萬大軍如果投向他的弟弟所產生的嚴重後果。   「說得好,孤家奉父皇遺旨監國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在此期間一切任命都如同父皇之意,皇兄難道是想冒天下之大不韙嗎?」   正當大皇子被風雨的話兌住的時候,三皇子突然帶著數名侍從儀態悠閒的走過來。   「老三,你想幹什麼?難道你要弒兄嗎?」沒想到蕭劍秋居然能夠無聲無息的進入自己守備森嚴的寢宮,大皇子不由有些害怕。   三皇子不屑的一笑,說道:「皇兄,看你這個樣子,怎麼配做君臨天下的帝王?放心吧,我怎麼會殺自己的手足呢?今天我是給各位介紹一個人來的。」   說著,在他身後的一個侍從突然將身上裹著的外套、面具全部拋下。再看時,赫然是一個絕色佳人。   只見她一身白袍,在微風中輕輕的拂動,神態端莊,雍容華貴,眼波流動之間,令人有著一種不由自主要頂禮膜拜的感覺。   她雙手捧著一把金劍,向眾人盈盈的施了一禮,用那使人如癡如醉的悅耳的聲音說道:「天池劍宗第十四代帶劍傳人袁紫煙拜見各位大人。」   包括風雨在內,眾人都被她的絕代風華所震撼,更因為她的身份而震驚。   天池劍宗與聖龍帝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早在太組建國時,就立下了蓋世的功勳;他們平時絕跡於朝野,但是每逢聖龍危難之際,卻總是會出現一個帶劍傳人,幫助皇室平定動亂。   從某種程度上講,天池劍宗代表著聖龍千年來的輿論走向,是神州正統和正義的象徵,在朝野上下都有著不可動搖的崇高威望,是民心所向。   更重要的是他背後隱藏的實力決不容小窺,每次危急關頭,他總是能夠挽狂瀾於即倒,領袖朝野中隱藏的力量發揮決定性的作用。   正因為如此,無論是販夫走卒,還是王宮大臣,都不敢對天池劍宗無禮,即使是聖龍的王室帝胄也要對他禮敬有加。   而這個看來不過二八方華的少女,竟然代表著聖龍千年來最強大的潛伏勢力,並且在這個關鍵時刻出現,怎能不讓人震驚?   只要她所選擇的一方,便注定擁有人心輿論以及帝國龐大的潛在勢力的支持,即使是四大家族也不敢輕易抗衡。   可是天池劍宗一向不管王室的內鬥,大皇子雖然不如三皇子,但也沒有什麼大惡,這個女孩真的要改變天池劍宗一貫的原則,放棄一直以來的超然地位嗎?還是她另有目的?   在震驚的同時,人們也充滿了疑問。   同樣在城外的軍營中,前一天奉命出城的高鳳陽也非常不解的看著秋裡,問道:「這樣好嗎?按計劃我們應該混入城中接應主公才是。」   「現在的情況和當時的計劃有出入,如今我們作壁上觀更有利。風雨既然委派我來統領全軍,自然放心我的判斷力能夠根據實際情況下做出最有利的選擇。」秋裡斷然否定道。   「可是這樣的話,主公豈不是有危險?」高鳳陽擔憂的說道。   「放心吧,風雨如果連這點難關都無法解決的話,他也不配統領大軍在這個亂世稱雄了。」秋裡冷冷的說道,眼中不自覺的放射出凌厲的光芒。   高鳳陽無言以對,雖然秋裡說得不錯,但是他心中總有一絲不安,這是在激烈的商場上養成的一種敏感。    第一章 聖京協議   在天池劍宗出現的時候,聖龍城形成了一個奇怪的景象。   風雨和三皇子以及那個絕色的少女被大皇子包圍在寢宮;在大皇子寢宮的外圍是三皇子的親信和魏廖人馬(一次意外的合作);城內卓不凡的軍隊一部分在城內維持秩序,一部分得對付城外四大家族的軍隊;城外四大家族的人馬一面試圖強行進城,一面則乘機相互殺伐;在混亂之外冷眼旁觀的是秋裡所統帥的秋風兵團和白虎兵團。   不過這個局面沒有持續很久,各方勢力在袁紫煙的斡旋下,同意包括卓不凡的兵馬在內,六方軍隊都撤到城外,整個聖京城只留下各方勢力的五百親兵以及一些維護秩序的捕快。在聖龍帝國數百年的歷史上,首次出現了空蕩的帝都。   風雨並沒有出席各方的會談,而是委派了魏廖作為自己的全權代表,這不但引起了四大家族對於這個無禮的寒門小子的憤怒,而且也使得後人對此有著無數的猜疑。   事實上表面上看來在欣賞聖京著名的風景煙雨亭的風雨正因為李中慧所提到的風雲世家而震驚。   「風雲世家其實是風家和雲家的合稱,曾經是聖龍的豪門大族,代表著聖龍五行術的最高成就。第十三代家主風雄和雲傑鑒於當時帝國日漸衰弱,而西方新崛起的麥堅卻因為其先進的共和制而日漸強盛的事實,主張倣傚麥堅,實行議會制和民主制,對聖龍的政治體制進行改革。這一主張得到了聖龍第十二代皇帝、史稱神武帝的蕭統大力支持,這場改革因而被稱為神武革新,正是由此而產生了長老院。   可惜在神武帝之弟蕭紀即位後,在各大保守勢力的擁護下,大肆清除革新派。這是一次大災難,因為這件事遭牽累、流放、處死的人數高達上千萬人,並直接導致了我聖龍五行術的大幅衰退。」   李中慧當年的往事向風雨娓娓道來。   「你認為我是風雲世家的後人?」風雨沈思之後問道。   「我認不認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他人的看法。」   「這個風雲世家這麼厲害,不就是提出了一個在當今聖龍根本行不通的民主口號嗎?為什麼事隔多年,大家還如此恐懼?」風雨有些想不通,這些年帝國日漸衰弱,自然有大批外來的文化侵入,一些書生也曾經大肆談論民主,只不過是些紙上談兵,根本產生不了重大影響。   「因為他的幾項主張極大觸犯了實力集團的利益。首先他的民主主張就遭到了保守皇族的抵制;其次他以民主為借口,實際上強烈主張削弱世襲的四大家族,這自然受到了四大家族的反彈;最重要的是他倡導信奉一個什麼教,派人砸毀我聖龍歷代先賢的廟宇,這就觸犯了天池劍宗在精神界的權威地位。因而支持他們的神武帝一病逝,就受到了大力的制裁。不過現在讓這些勢力最最緊張的是聽說風雲世家有一些人逃到了麥堅,而且受到極大重用,擁有很大的勢力和影響。   試想一個窮酸張仲堅可以在呼蘭興起那麼大的風浪,如果風雲世家這樣的豪門貴族和國外勢力勾結的話還了得?」   風雨聳了聳肩,雖然經李中慧說了自己的推斷依據之後,他有些肯定自己有可能是風雲世家的後代,不過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一方面他是憑自己實力才擁有今天的地位,而不是靠什麼世家的力量;另一方面,自己從來也沒有想過投靠國外勢力,也不怕被別人抓住把柄;對於風雲世家的主張,自己更是從來沒有想過要拿來實施,這些政治主張無疑是不切實際的,一下子得罪所有的實力集團,能成功才怪。再加上現在各方勢力互相制衡,誰也沒有功夫來聯合對付自己。   李中慧顯然理解風雨的想法,伸起手臂掠了掠鬢間的亂髮,說道:「聯合對付我們的可能性雖然不大,但是還要小心些才好。我最擔心的是天池劍宗對這件事的動向,畢竟他們是帝國思想領域最堅定的捍衛者,如果他們擺明和我們為敵的話,事情就難辦了。」   說完卻看見風雨正呆呆的看著自己露出的白嫩的手臂,不由粉臉一紅,輕咳了一聲。風雨這才驚醒過來,手忙腳亂的拿起手中的杯子喝茶,卻不當心的嗆了一口,一陣急咳把眼淚都流出來了,惹得李中慧不由掩口一笑。   「侯爺真是好雅興!」   正當風雨尷尬狼狽的時候,卻看見袁紫煙猶如凌波仙子般的從遠處走來。   風雨連忙起身施禮,同時有些訝然的問道:「仙子怎麼有空來此?」畢竟這次提議是她首先提出的,她不參加的話未免說不過去。   只見袁紫煙淡淡的笑道:「蒼天有幸,整個會談很順利,已經有了大致的結果,剩下的只是一些具體的細節了。說來還真要感謝侯爺。」   風雨一愣,隨即明白了。之所以這麼快產生這個結果,除了天池劍宗傾向三皇子外,恐怕最重要的反而是風雨的亂中求生的應急計劃。   一方面由於燒了各方的糧草,使得四大家族進退維谷,都不想再這麼耗下去了。另一方面由於地理因素,皇甫世家、公孫世家受到的影響相對不大,令狐家族可以通過水運,只有燕南天的軍隊要想得到補給,只能從幽燕依靠陸路來運輸,但卻有遭遇公孫家族攔截的危險,這也使得大皇子的力量再次受到牽制,自然無法有太多的討價還價。   想到這裡,風雨只好幹幹的一笑。畢竟當初他制定這個計劃的本意只是想把整個局面弄得更亂。只是時機不對,目前他本身即沒有實力也沒有興趣和四大家族、高戰一系開戰;再加上袁紫煙的到來,無意間竟然促進了整個局勢的穩定。   經袁紫煙一說,風雨方才知道各方在權衡利弊之後,終於接受了天池劍宗的提議──大皇子繼承帝位,但是由三皇子任監國大臣、攝政王,執掌軍政大權。   史稱「聖京協議」。   這其實是聖龍帝國一次天翻地覆的大變革,因為它徹底顛覆了一直以來的皇權至上的體制。從此皇帝雖然仍然是世襲、是國家的象徵,但卻已經不具備真正的實權;所有的軍令政綱都由監國大臣所領導的軍機內閣發佈;當然為了撫慰大皇子一派,皇帝還擁有象徵性的核准權,如戰爭、外交、主要大臣等重大事項必須得到皇帝的承認,如果有衝突將由長老院公議。   事實上,這個提議成功的避免了聖龍的內戰,在當時的情況下,為各方都能夠接受。三皇子雖然沒有繼承帝位,但是卻得到了真正的實權,成了帝國實際的統治者;大皇子在面臨劣勢的情況下,能夠繼承帝位,即保全了面子,同時自感有機會奪回實權,因而也沒有太大的異議;同時在神武革新失敗後,長老院實際上在四大家族和高戰一系中央派的控制下,由於這個協議使得這些實力派也擴大了相應的影響力,所以也沒有反對。   這是一個十分高明的主意。   風雨在若干年後對此有著高度的評價。   雖然這是一個政治妥協的產物,雖然從很大程度上它參照了麥堅的一些體制構架,雖然它隱藏了許多危機,最終也沒有挽回聖龍的崩潰,但是它畢竟延緩了帝國的滅亡;同時也給新時代的到來做了鋪墊;使得在新時代來臨之前,保留了整個帝國的大部分實力,從而為神州的再次崛起提供了物質的保障。   「這麼說,真是要恭喜袁仙子了,為聖龍立下如此大功,必將名垂史冊。」李中慧語帶諷刺的說道,不知怎的,她對於這個令人崇敬的仙子沒有什麼好感。恐怕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身為這個時代最具影響力的兩個女性,從這一刻起,開始了她們一生的明爭暗鬥。   「不敢,紫煙只是覺得富貴如浮雲,功利似塵土而已,李姑娘又何必太過在意這些呢?」袁紫煙語氣平和的說道。   李中慧心中暗怒,你這不是諷刺我貪圖虛名嗎,於是皺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仙子不認為只有留名在歷史長河中,方能做到真正的人生的永恆。」   「只要天下太平,民眾安樂,紫煙也就心滿意足了,從來都沒有奢望要什麼青史留名,更無所謂什麼永恆。不知風將軍以為如何?」   風雨聳了聳肩,又故計重施的拿起了茶杯。   在兩個女人爭論的時候,最好不要插嘴。──這點道理風雨很明白。   可惜袁紫煙顯然不想放過他,依然進逼道:「紫煙以為,人生百年,彈指匆匆,只有無愧於國家社稷、黎民百姓,放算得上是真正的無悔人生。不知道侯爺怎麼看?」   風雨略一思付,知道她是借此請自己出兵解救錦州。眼下各方的糧草都被自己燒燬,所以自己是最合適的人選。   當下哈哈大笑道:「仙子放心,風雨雖然愚鈍,還不至於公私不分。恩怨歸恩怨,國家大計歸國家大計。」   袁紫煙臉上露出了一絲喜色,盈盈而拜道:「既然如此,紫煙就代表錦州百姓謝過侯爺了。」    第二章 煙雨往事   動亂過後的聖京顯得十分的平靜。   煙雨亭坐落在帝國著名的聖龍山下。   在聖龍山上,正進行著決定帝國命運的各方會盟,從而締結了影響深遠的聖京協議。   而在山下聖龍河畔的煙雨亭中,兩個人間絕色正依柱而立,衣袖飄浮,神態怡然,猶如出塵的仙子。   不過在一旁的風雨並沒有這種豔福的感覺。不知是否是同性相斥,兩人之間始終有著絲絲的火藥味。   風雨只好裝作觀賞風景,瀏覽四周。   袁紫煙歎了一口氣,說道:「山河表裡潼關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大戰一起,成就這功名的,永遠是帝王將相,而受苦受難的,永遠是天下蒼生。要是人間再也沒有這麼多戰亂,該多好!」   說罷,一臉憂思。   風雨見了實在不忍,接道:「仙子何必如此,其實天下戰戰和和、分分離離,本是平常事。人類也正是在不斷的毀滅中重建。如果一直歌舞太平,執政者就會不體民情、故步自封,百姓將飽受剝削,國家將積弱不振,所有的文明、思想、科技、政治也將停滯不前。長此以往,天下必亂!英雄則乘勢而起,逐鹿天下、收攬民心、廢除苛政,還民一個太平,再造一個盛世河山。新的政治、新的文明、新的思想也就此誕生!歷史就是如此週而復始的演練,人類就是如此循環以往的發展。這就是所謂生於憂患,死於安逸吧。從某種程度上說,戰爭是和平的必經之路,也是整個人類前行的原動力。」   「好一個生於憂患,死於安逸!」   「好一個在不斷的毀滅中重建!」   袁紫煙和李中慧都陷入了深思。有一點是相同的,兩人都是熱衷於政治,希望尋求一條治世之道的非常之人。這種尋求,從某種意義上是她們畢生的投入。所以當風玉說出了這一段對於當時那個傳統道德禮教占統治地位的時代來說,頗有些大逆不道的話,令兩人既感到震驚,又感到大受啟發。   一時間,整個煙雨亭陷入了沈寂。   「侯爺可知道煙雨亭的典故?」良久,袁紫煙突然打破沈默,轉移話題問道。   「當年一代烈女子劉秀秀,為了幫助她的戀人、一代名君神武帝肅清把持朝綱的權臣姬酈,忍辱含羞,曲意逢迎以迷惑奸雄,最後配合手握兵權的大將軍周波殺了姬酈。   但是神武帝在事成之後,卻因為朝廷的非議,不敢將劉秀秀介入宮中,而是準備將她賜給大臣周波,以籠絡這個手握重兵的大將。劉秀秀面對著河水傷心的歎道:「姬酈待我很好,我為了蕭郎和社稷而誘殺了他;但是殺了一個權臣又要嫁給另一個權臣,我還有什麼面目活下去呢?」半夜,就在此投河而死。   神武帝后悔不已,在此枯坐一夜,滿頭白髮,故而有一夜百年君王心的典故。神武帝為了紀念這位奇女子,故在此修建了煙雨亭。」   說道這裡,風雨歎了一口氣,說道:「其實神武帝算得上是一代名君,少年登基就剷除權臣,後來又收歸帝權,中興聖龍,大幅提升國力。要不是他因為這件事一直鬱悶在心,傷了身體,以至於年僅三十五歲就英年早逝的話,再給他二十年,整個聖龍就大不一樣了!」   「依我看,神武帝作為國君或者十分出色,不過作為男人就有些優柔寡斷。大丈夫就應該有大丈夫的氣勢,雖千萬人吾獨往矣,如果喜歡劉秀秀,又何必去管那些朝廷的輿論?倒也不失為一段佳話;如果不敢對抗朝廷的公議,那也可以來個開籠放雪衣,還劉秀秀一個自由。」   李中慧不以為然的說道。   袁紫煙說道:「這段涉及了軍國大事和兒女情長的故事實在令人感慨不已。不過兩位大概不知道在這之後還有一段鮮為人知的密辛吧。」   風雨和李中慧對望一眼,然後不解的看著袁紫煙。   只聽袁紫煙說道:「二十年前,風雲世家輔佐神武帝,進行著神武革新。關於這段政事,褒貶不一,許多往事都因為某些緣由而不為外人知曉。雖然他們的本心確實是為了國家大計,但是風雲世家的革新實在有許多值得商榷的地方,終於引起了各大勢力的群起而攻之。」   「因為政見不同,所以斬盡殺絕?」風雨冷冷的問道,雖然他並不贊成風雲世家的政治主張,不過感到自己有可能是風雲世家的後人之後,對於四大家族和天池劍宗聯手剿滅風雲世家的事情,當然很不舒服。   「這就是政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袁紫煙顯然不想就這件事多加評論,繼續說下去道:「在神武帝最終的歲月裡,深知自己一旦撒手,整個局面將會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所以他秘密召見了風雲世家的領袖,讓他們在神武帝駕崩之後,只要一感到有危險,就到這裡來取一樣東西。據說可以憑借這樣東西,渡過難關。   不過風雲世家的領袖們顯然太過自信,並沒有很在意這件事。當風雲世家終於意識到出現危機的時候,大局已定。誰也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麼,是否被取出。能夠肯定的是,在這裡展開了一場極為慘烈的戰鬥,風雲世家老老少少共二百七十三口,全部葬身於此。這件事情也就成了一個謎團。」   「什麼!」風雨和李中慧同時吃驚的叫道。沒有想到這裡居然是當年顯赫一時的風雲世家毀滅的地方,風雨環顧了四周,頗有感觸。對於這個可能是自己家人埋骨的所在,風雨突然有一點異樣的感覺。   袁紫煙黯然一歎,幽幽的說道:「對於這件事,家師極為不安。當初風雲世家太過激進,在引進外來事物的同時,對帝國千年的悠久文明予以了一概否認,這才使我們天池劍宗出手干預。   但是家師對於風雲世家始終都非常欽佩,和兩位家主的私交也一向不錯。可惜當時家師另有要事,當他動身趕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阻止悲劇的發生了,為此家師內疚一生,在此之後,閉門思過,始終為踏出天池一步。   不過聊以欣慰的是風雲世家還有後人。風雨,你就是當年風家的長孫,當時剛剛滿月的你被令堂帶到了楚大人家,所以才倖免於難。」   風雨沒有想到繞了一圈,說到自己的頭上,不由摸了摸鼻子,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只聽袁紫煙說道:「關於你的成長,由於牽扯到太多的恩怨,所以家師和楚大人都希望你能夠過上平淡的日子,所以一直以來接濟你的生活,讓你自由的發展。但又不忍心風雲世家的絕技就此湮沒,所以還是讓你保留了那張記載了風雲世家絕學的羊皮。   沒有想到,二十年後你還是迅速崛起,成了一代風雲人物。有實力也有能力來影響整個天下大事了。家師在欣慰之餘,知道隨著你的鋒芒畢露,肯定會被有心人所關注,身世之謎將不攻自破,所以特命我來將往事告知。」   說著看了看李中慧一眼。   李中慧冷冷的一哼,知道那有心人當然也包括自己,當下說道:「令師是怕風公子得知身世後,向天池劍宗報復吧。」   袁紫煙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家師確實怕侯爺得知事情原委之後,有過激的行動,但絕不是怕侯爺報復。畢竟天池劍宗已經存在數百年,如果天意要她亡,誰也阻止不了;家師只是擔心侯爺會與四大家族起衝突。畢竟四大家族個個根深蒂固,此次受挫,一是遠離自己的領地,二是互相消耗的結果。一旦他們認為你是風雲世家的後人,並且要為先人報仇的話,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無論是為己還是為國,都請侯爺三思。」   風雨呆立了良久,思緒如潮湧。難怪自己能夠擁有記載五行術和高深的武功的羊皮;難怪楚雨墨會如此照顧他,原來如此!風雨不由苦笑。   對於袁紫煙的言下之意,風雨並未放在心上。四大家族本身的矛盾不是輕易可以化解的,就算他們聯手,自己也絕對不是待宰的羔羊,擁有著令任何人都必須考慮一下後果和代價的實力。   對於自己的身世,無論確定與否,四大家族應該早有猜測吧。既然無法在聖京將自己除去,日後的機會就更少了。   不過說來奇怪,自己倒也並沒有非常強烈的報仇的慾望。   這些家人對自己來說很遙遠,很陌生。   而且這就是政治!   成王敗寇就是其中的規律。   千年以來,多少人雞犬升天,多少人窮途末路、遭受株連?   「放心吧,我不會為了家族的私怨而不顧國家大計的!至於風雲世家當初的政治主張我不瞭解,也沒有興趣瞭解。」   風雨歎了一口氣,緊接著說道:「世家所背負的東西太多了,我出身在貧寒的環境中,從小過著流浪的生活,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草民。   所以對於這些世家的恩怨,我根本不感興趣。但是我有我的原則和夢想,我活著就是為了這些而拚搏的。無論是誰,無論他打了什麼旗號,即便是你們天池劍宗和四大家族聯手,也無法影響我、嚇唬我!我本來不過是個無權無勢的平民百姓,根本不在乎什麼成敗毀譽,如果誰妄圖與我為敵的話,我都會讓他們付出高昂的代價!」   言語間透露出一股攝人的氣勢,即使是袁紫煙也不禁內心為之一顫。   隔了很久,袁紫煙才幽幽的說道:「我剛才無意間聽見了李妹妹和你關於神武革新的談話,倒是節省了我的不少口舌。其實當年的事情存在著很多的蹊蹺,遠比李妹妹說的要複雜。牽扯了不少方面。   本來先皇和四大家族只是準備將風雲世家流放,所以家師才會放心的離開。當年神武帝究竟在煙雨亭留下了什麼?這件遺物到哪裡去了?被監禁的風雲世家又怎麼會舉族來到這裡?皇室和四大家族的高手怎麼會突然也集中到這裡參與圍剿?除了風雲世家、皇室和四大家族外,究竟還有什麼人參與?這些事情一直都困擾著家師。   不過這些年來,家師也摸出了一些頭緒,他老人家將在九月皇上登基的時候過來,到時候相信會向侯爺詳細說清的。畢竟侯爺是風雲世家的後人,雖然家師原本希望侯爺做一個平凡人,但是如今你既然已經有足夠的實力了,瞭解整個事情的真相,也許更好。希望侯爺能夠在九月和家師見上一面。」   「好,等我救援了錦州之後,一定會拜見令師的。」   風雨點了點頭,突然問道:「除了我之外,風雲世家還有什麼人嗎?」   「風雲世家據說有一部分逃到了麥堅,他們、、、、、、、、、」   正說話間,突然看到山上大批人馬走了下來,想必是各方勢力已經締結了滿意的條件。   「那好,紫煙就在聖京等候侯爺從錦州凱旋歸來。到時候我們再詳談吧!」   說著,袁紫煙翩翩而去。    第三章 宮廷宴會   聖京協議定下來之後,整個聖京城猶如過節一般。畢竟百姓們躲過了一場刀兵之災,所以家家歡慶。   在豪華的宮殿內,邊廂七八個女樂或站或立,絲竹、管樂繚繚不絕;正中的廳上,兩個青春妙娘梳著男髻,上身遮個紅肚兜兒,腰間僅束個短胯,蔥臂雪白,光腿赤腳,裸出大半的粉嫩玉體,春光四溢,正抱作一團扭打著──正是其時流行的相撲運動,唯一不同的是,相撲手變成了女子。   王公大臣們便飲著美酒,邊欣賞者美人,怡然自得,好不快活!   這些日子以來,這群高第豪門的貴族也飽受了戰爭的威脅。先是呼蘭人陳兵城下,後來又是四大家族和風雨的數十萬大軍互相對峙。   如今終於免去了刀光之災,自然是要乘機好好的找一下樂子,補償自己這些日子的損失。   大皇子雖然按照聖龍的祖制,要到九月才能正式登基,不過他儼然以皇帝自居,大宴群臣。一方面是慶祝自己終於如願以償的位列九五,一方面也是招攬人心,好和弟弟在未來的日子中繼續權力的角逐遊戲。   風雨率領軍中的重要將領也紛紛的前往赴宴。雖然這個酷愛看書、研究歷史的男人對於參加宴會不是一點點的頭疼,不過還是很清楚乘機籠絡這些貴族的重要性,因而不情不願的被部屬趕上了馬車,但特意放慢速度在磨蹭時間。   倒是一旁的秋裡顯得十分的積極,大概是在想著宴會上的少女貴婦吧。這個調情的高手,早在當年就不知俘虜了多少女人的眼淚。   陳良則很心滿意足,對於自己能夠出席這種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上流宴會,而且是未來的皇帝開設的御宴,他簡直感到幸福到家了。   魏廖依舊面無表情,冷冰冰的樣子,讓人猜不透究竟在想些什麼。這個日後操縱著龐大情報、特務機構的冷面閻王,終其一生跟隨著風雨,運用著最血腥的手段鎮壓反抗者,可以說是未來風雨帝國最黑暗、最冷酷的一面。但是當有人在風雨面前訴說魏廖時,風雨總是不以為然的說道──要想保持清潔,就必須有清潔工。   事實上,魏廖正是扮演著這個角色。無論是風雨還是魏廖都很清楚,政治鬥爭的殘酷決定了有時候需要六情不認,需要霹靂手段。而魏廖正是始終執行著這個任務,任勞任怨,將別人的恐懼、仇恨、厭惡全部攬到了自己的身上。   ──因為神必須是一個完美的存在!   若干年後,風雨曾經感歎的說道:神之所以為神,是因為你正大光明的站在前面,一小撮人隱蔽在你的後面,迫使大部分人跪倒在你的面前。   「這位是風雨將軍嗎?可有意和老夫一起走一程?」   風雨沒有想到居然會遇見當朝元老高戰,只見這個老人精神灼灼,根本不見一絲老態,眉宇之間不怒自威。   「老夫年紀大了,不太習慣那種熱鬧的場面,但又不能不去,所以就只好磨時間了。侯爺可願意陪陪我這個老頭子?」高戰看出風雨的疑惑,風趣的說道。   「顧所願也,不敢請耳!」風雨對高戰的話大起好感,因為自己也是這種宴會的受害者。   兩人信步走在聖龍的大街上,護衛在後面遠遠的跟著。外人根本無法想像一個是朝中德高望重的泰山北斗,一個是手握重兵的少年將軍,居然在此時,像普通百姓一般徒步於聖龍城中,而且是一言不發。   「真羨慕你們這些少年人啊!」在快到目的地的時候,老人突然發了一句感慨。   阻止了想發言的風雨,老人繼續說道:「對於少年人而言,這個世界有著太多的可塑性,所以能夠毫不珍惜原有的,甚至妄圖以打破原有的來實現自身的價值;可是對我們這些老人來說,時日無多,所擁有的就是最寶貴的,甘願用生命來守護,無論如何都不能允許別人來破壞。   哎,不說了!不管怎樣,我都謝謝你能夠如此不計個人恩怨的去救我女婿,算是我高戰欠你一個人情吧。」   說著,老人拍了拍風雨的肩膀,自顧自的離去了。   風雨倒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去救林仁山倒也不是自己真的那麼大度。一方面是自己也想看看呼蘭方面到底再搞什麼鬼──雖然和哥舒行文關於出兵擾亂聖龍的邊境又過一些含糊的約定,不過呼蘭如此大規模的出兵,確實是在自己意料之外。那個呼蘭大皇子該不會這麼快就完蛋吧。   風雨擔心的想道,這可是自己對呼蘭的一次政治投資。為了這次投資,自己頂住了部下的反對,還差點在聖京作了枉死鬼,如果一點成本都沒有收回,那也太倒霉了。   風雨如此想道。   「風雨兄,小王久仰大名,卻一直沒有機會和風雨兄好好聚聚,實在是小王之過。」   一步入宮殿,卻碰見三皇子熱情的向風雨打招呼。   只見他一身白色的儒衫,顯得特別的飄逸瀟灑,眼神炯炯而威嚴,但卻透露著誠懇,絲毫沒有世家子弟目中無人的架勢。   「三皇子真是抬愛了!」風雨也急忙應酬道。對於這位日後執掌實權的三皇子,風雨也不敢怠慢。   兩人並肩進入殿內,自然有一大批王公貴族、文武大臣前來問好。   所謂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的風雨已得到朝廷的正式封賜,位列王侯,又是手握重兵、封疆列土,在這些遭受過戰亂威脅的大臣眼裡,自然是一張不錯的護身符。現在抓緊巴結,說不定什麼時候有什麼動盪,還有可能靠風雨來庇護。更有些頭腦靈活的人甚至開始盤算是否要通過結親來拉近距離。   四大家族也紛紛上來拉攏關係,雖然帝位之爭已經告一段落,但是誰都明白如今是山雨欲來風滿樓,表面上平靜,實際上暗流湧動,在未來的利害之爭中,擁有實力的風雨只會比這一次的作用更大。   就在此時,那些身著肚兜、正在我見猶憐的粉肉相搏的女子悄悄的退走,絲樂聲從堂下飄起,眾人皆凝神以待。   隨著突兀而至的鼓點聲,從堂前兩側的兩扇邊門擁出八位女子,她們個個身穿彩裙,手舞綵帶,赤足應著鼓點子來到堂上翩然起舞,頓時引得眾人一陣掌聲。   風雨大為讚賞,而秋裡更是瞪大了雙眼。原來她們每個人手中的綵帶兩頭均繫著一把短劍,玉手舞動間短劍翻飛,與飄蕩的紗綢綵帶形成剛柔相濟的絕佳組合,而彩裙開合之間,雪白的素足若隱若現,引人遐思。   設計這套舞蹈的人絕非常人,這是一種暗合武功套路的飄帶劍舞,風雨以前只有聽說過,而從來沒有見識過此種傳自公孫世家的一個奇女子──公孫大娘、僅在上層貴族間表演的絕技,而能跳出這等舞蹈的更是絕非易事,沒有多年的苦功,靈巧的身手,一個不小心就會傷到同伴。   據傳這個公孫大娘本是公孫家族第七代家主的愛女,生來就有學劍的天賦,又酷愛舞蹈。當年倭寇入侵登州,公孫大娘的丈夫率三千死士堅守孤城,公孫大娘親自戴領帳下侍女為將士們揮劍起舞,激勵士氣;在城破之時更是慷慨赴義,與敵激戰,力盡自刎!   如今一縷香魂早已逝去,然而卻留下了名揚天下的霓裳劍舞,堪稱千古佳話。   只見隨著益發激昂的鼓樂聲,這些舞女的速度越來越快,場中旋轉的彩裙,空中飛舞的綵帶,還有那帶端的短劍劃出的一道道光芒,讓人目不暇接。   眾人皆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屏息望著場中的眾女子。而這些女子也似乎是要更加挑起眾人的心,旋轉舞動著從席前飄過,誘人的香氣和短劍的寒光交織在一起,引得眾人皆是瞪大眼楮。   秋裡更是深深嗅了一下從自己席前舞過的那個女子身上散發出的誘人香氣,這種似蘭似麝的香味濃而不郁,讓人聞過之後有些心神迷醉。   「咚!」   堂下突然一聲軍鼓震耳,眾人的心神無不一驚。   只見場中的眾女子一齊素足輕跺,急速舞動的身形倏然立定,動與靜的轉換之快讓人不由歎為觀止。接著她們發出一聲嬌喊,眾人的心神均為之一震,清麗的鶯聲中,綵帶一起向上揮舞,帶端的短劍在空中匯在一處,相互碰撞著四散而飛,如在花間飛舞的蝴蝶,按照一定的軌跡重新再落到女子的手中,一時間是錚錚聲不絕於耳。   眾人知道這表示這場舞蹈即將結束,於是紛紛大力鼓掌。在熱烈的掌聲中,眾舞姬盈盈下拜,施禮後退出。   「哼,真是商女不知亡國恨,隔岸尤唱洞庭花!」   一個粗豪的聲音從角落響起,頓時破壞了整個氣氛。   風雨凝目一看,只見在角落裡有一個長的方臉濃眉的武將滿臉激憤的拍案而起。   「好大的膽子,竟敢破壞陛下的雅興,來人給我拿下!」早有官員大喝起來,稱這個機會討好即將登基的大皇子。   「陛下!」那武將走上前下跪在地,激動的說道:「如今北有呼蘭虎視眈眈,南有倭寇擾我海疆,列國均有豺狼之意。而我聖龍新敗,先帝屍骨未寒,錦州又在重圍之中,萬千將士裹草充飢,一心期待朝廷來援。如此情景,陛下怎能還有閒情逸致在此消遣。可歎這霓裳劍舞本是激勵將士殺敵報國的,如今卻用來取悅王公貴族!還望陛下三思!」   「放肆,來人給我拖下去斬了!」大皇子不由惱羞成怒,大聲喝道。    第四章 定計突襲   眾人皆沒有出聲,畢竟這家夥不但惹惱了大皇子,還把在座的所有人都罵進去了,就算有心想救他,此時也得有些猶豫,搞不好可是要得罪在場的所有重臣的。   只有風雨阻止了上前的武士,拱手說道:「請陛下暫息雷霆之努,既然這斯想找死,何不讓他到我的軍中做個馬前卒?一則乘了他的心願,二則也顯示陛下的仁厚。這斯性命事小,可別在這個時候殺身,壞了陛下的吉利,那可就不好了。請陛下和監國大臣明鑒!」   三皇子和風雨對視了片刻,也出列說道:「皇兄,我看就依鎮北侯吧。讓他在沙場戰死,也顯得皇兄仁慈。」   「請陛下開恩!」眾人見三皇子也出面,包括四大家族也跑了出來紛紛跟著求情,想趁機和三皇子、風雨拉交情。畢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武將,乘這個機會放出一個人情也不錯。   「哼,就成全他吧!」大皇子冷冷的道,見眾人都出列,也就不再堅持了。   「難得鎮北侯自動請纓,我看這次解錦州之圍就由梅文俊將軍為主帥,風雨將軍為副,各督本部人馬,明日起程。下月二十五日,是聖上的登基大殿,小王將在此恭候量為凱旋!」三皇子突然插入道。   風雨一愣,暗罵一聲狡猾,卻也只能無可奈何的接受。三皇子這樣一來,無疑是一舉三得,一方面雖然風雨答應救援錦州,但是他畢竟和林家有仇,變數頗多,但如此一來,卻把風雨救援錦州一事徹底定下來了;另一方面,讓梅文俊一痛楚兵,就可以讓兩人互相牽制,即避免了皇甫家族通過救援錦州而將勢力北擴;又避免了風雨通過錦州將勢力西侵;同時還可以讓林仁山一系借此機會在錦州和兩者互相牽制。   如此一來,則大皇子系、高戰一系和風雨軍都將在錦州陷入對峙,而三皇子的勢力就可以坐收漁人之利了。   在短短一瞬間,就因勢利導,做出如此安排,可見此人極不簡單。   「多謝侯爺相救之恩!末將還有一個不請之請,那就是望侯爺讓末將為先鋒!」走出大殿的風雨淡然的看著剛才救下的男子。   朱大壽,38歲,也曾擔任過坐鎮一方的統領。按照他的經歷,本應該是高戰一系的人馬,但由於為人耿直,屢次直言犯上,因而始終被高戰一系排除在核心之外,最後終究因為得罪了長官而被貶為兵部員外郎、待授軍職的閒官。   在作戰方面比較保守、謹慎,但是佈陣極為嚴實,在以往的經歷中雖然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戰績,也沒有過什麼大的敗績。事實上,此人一向與士兵同甘共苦,每次作戰鬥身先士卒,在軍隊的中下層有很高的威望。   一個有才能,但卻桀傲不遜的家夥。   風雨暗暗回憶了一下魏廖剛才對自己所說的關於這家夥的資料,做出了以上的結論。   他悄悄的運起了五行術,整個空間頓時呈現一種凝重的氣氛,緩緩的說道:「那好,就讓你暫時擔任白虎軍團的副統領。在我的風雨軍中,只講究兩點:一是才能,二是服從。只要你能夠聽我的號令,又有足夠的能力勝任自己的職位,就決不會有懷才不遇的感覺。希望你好自為之,否則皇上沒有砍下的頭顱,就會由我來砍!」   「是!」朱大壽雖然對於被任命為步軍指揮有些不滿,但是看著風雨的口氣,不知怎麼的卻不敢多說一句話,隱隱的被風雨的氣勢所壓制。   聖龍歷753年8月,風雨率秋風兵團、白虎兵團共十萬人;梅文俊率皇甫家族十三萬人向錦州進發;同時在倫玉關剛剛痊癒的洛信不顧副將百里錫的勸阻,率領整編好的三萬赤獅兵團騎兵前來與風雨會師。   「梅將軍你看,聖龍河呈一個『幾』字形,錦州城所在的位置正好是聖龍河由西向東,突然轉折朝北的地方。包圍錦州的呼蘭大軍被聖龍河分成了兩部分。對於在聖龍河北岸的左翼,自持有聖龍河為屏障,肯定不會太過在意。相反,為了防範我軍的來援,呼蘭一定會在聖龍河的南岸部署大批兵力。所以在下建議我們索性以攻代守,以梅兄率領騎兵做出直接進入錦州的態勢,誘使哥舒行文把兵力部署在南岸,與此同時我軍主力強渡聖龍河,騎兵跟進,突襲呼蘭左翼,擊潰呼蘭北岸的兵力,迅速逼退呼蘭。」   風雨指著地圖說道,言語間透露出無比的自信。在經過這幾場戰役之後,風雨從戰爭中吸收了經驗、增長了能力,已經成為一個獨擋一面,指揮若定的優秀統帥了。   在這位傳奇人物的回憶錄裡,曾經如此寫道:只有不切實際的人方才會相信天才能夠生來就指揮千軍萬馬。實際上作為一個統帥,必須在血與火的戰鬥中錘煉,在經受了生與死、成與敗、榮與辱的考驗之後,才能夠真正領悟戰爭的真諦、洞悉戰局的演變。我只是一個幸運兒,是歷史的條件使我有機會在上戰場之初僥倖活命和取得勝利,並且得到了磨練,這才有了日後的無數次大捷。所以我不過是一個從千萬屍骨中站起來的幸運兒罷了。」   對於風雨的提議梅文俊暗暗沈思。雖然這次出兵的主帥是梅文俊,但是糧草卻掌握在風雨的手中,而且有一半的軍隊聽命於風雨,所以風雨的話還是很有份量的。   這顯然是極為大膽的計劃,渡河而擊雖然犯了兵家大忌;但是正因為如此,一旦成功的話,無疑可達到奇襲的效果。   這次聖京之亂,被風雨燒掉了大批糧草,自己這邊的補給還得依靠風雨的資助。雖然很快會從巴蜀運來,畢竟還需要一段時間。如果依照正規的作戰思路,進入錦州參與防守的話,雖然可以大振軍隊的士氣,但是諷刺的是正由於人馬的增多,反而造成了補給的困難,如果敵人依然圍攻的話,就危險了。另外雖然聖龍各方實力達成了妥協,淡誰都知道這是暫時的,為了各自的切身利益,未來的聖龍依舊面臨激流暗湧的威脅。   用風雨的這個方法,粗看起來雖然危險,但是一旦成功,就達到了速戰速決的目的,無論是從當前的軍事現狀還是政治形勢,都對自己這一邊有利。   當下點頭同意。看了一下風雨,不由有些感觸,隱隱感到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不久之後一定會成為名爍古今的大人物。   風雨說服了梅文俊之後,也非常高興。不愧是聖龍的年輕才俊,若是換了一個老成持重的家夥,對於這樣冒險的方案恐怕早就嚴詞拒絕了。   渡河突襲呼蘭,除了有梅文俊一樣的考慮之外,風雨心中還有一層打算,那就是自己和袁紫煙約定了九月的聖京之會。   袁紫煙的師傅,天池劍宗的第十三代帶劍傳人白飛雲絕對是一個傳奇的人物。六歲就成了名聞天下的神童,一句「寶刀終須出匣冷,明珠豈能長掩塵?」令第十二代聖龍皇帝驚為奇兒,批語道:此子志向高遠,決非池中之物。   十八歲考取了文科狀元,文章譽滿天下,被公認為為士林之精華。   二十歲因為愛人逝去,棄文從武,三年後出道江湖,一舉粉碎了當時黑道最強大的勢力──天元教的陰謀,擊殺教主西門孤霸;二十四歲和武當、少林的掌門論劍於華山,博得了天下第一劍的美名;二十五歲孤身行刺倭寇頭目上泉信夫,力戰三十名上忍,劍劈鬼月流的首領柳生士兵衛,使得東南百姓免去了一場刀兵之禍;二十七歲和麥堅的高手瑞克在泰山之顛決戰,使得麥堅從此不敢小窺神州;二十八歲為救當時的天下第一美人西門柔柔,隻身闖入呼蘭,大戰國師張仲堅;三十歲在妻子的墳前留下了一句令人心碎的詩句:「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何處話淒涼?」   然後飄然而去,從此絕跡江湖整整二十年。   對於如此人物,風雨一直心生嚮往,自然不想錯過這次機會。所以如果剛才梅文俊不同意的話,風雨甚至準備獨自出兵實行這次計劃。    第六章 得遇高人   「傳令下去,讓部隊原地歇息,各軍輪流警戒。」   風雨回頭看看隊伍,為了突襲呼蘭,眾兵士這些天來在山林中東奔西走,由於要趕時間,極少休息,身軀早已疲憊不堪,偏偏如今又遇上了大霧,心想:「看來,大霧一時散不了,方向不清,再走也是枉然。」   (註:聖龍軍制,五人為一伍,設伍長;十人為一隊,設十夫長;百人為一衛,設百夫長;千人為一營,設千夫長;五營為一團,設校尉。如果是正規軍,則五團為一師,設都尉;兩師為一軍,設統領。如果是守衛地方的軍隊,一般而言,一個州放置三到五團,由刺史統領;重鎮可放置一到兩個師,由太守統領。   當初風雨軍是自行發展而成,恰逢政局動盪,尚未入編製,故而將「軍」命名為兵團,不過預定在九月皇帝登基之後,將重新整編,成為聖龍的正規軍,所以這些日子,風雨就逐步把軍隊編制正規化。)   「將軍,不能休息,錦州已經是十萬火急了。」風雨一看,正是當日在宴席上直言犯上的那名叫朱大壽的武將,語氣焦急的開口說道。   風雨回道:「朱兄,你說的我知道,可是這大霧不散,方向不明,大家又如此疲累,且先歇息,待大霧消散再行趕路。」   朱大壽看看四周,心中也是毫無辦法,敬了個禮,回頭協助安排兵士歇息、警戒事宜。   看著眾人席地而坐,一面吃著乾糧、一面打著瞌睡,風雨將手中最後一口乾糧塞入口中,拿出水囊,和水吞下。站起身子,向梅文俊說道:「文俊兄,小弟想到前方探探路,部隊先在此稍歇,就有勞您了!」   梅文俊回道:「風兄,這探道一事,讓屬下前去即可,你還是歇息一下吧!」   風雨笑道:「沒關係,我只是往前一點看看,一會兒就回來。」   「那好,請多加小心!」   當下,風雨便轉身離了道路,進入山林,朝地勢較高之處行去,晃找到一處能遠望的高地,能辨清錦州城所在。   過了約莫一刻鐘,風雨不知自己走了多遠,四方遠望,仍是白茫茫一片,不死心,續往上走。再加快腳步前進約一里,忽然,原本林木雜亂的森林,在眼前出現一塊平坦的空地,空地上繁花錦繡,一間木造的小屋,矗立其中。周圍仍是大樹參天,看不到有任何道路可進出,風雨心裡想:「奇哉,誰能在這雜亂山林中開闢這一片空地,又沒有道路可進出,難道是遇到了神仙?不管,先前去詢問道路,或許能得到出林之路。」   順著花間小徑,風雨來到木屋門前,清清喉嚨,開口道:「在下倫玉關風雨,不幸迷失道路,請問屋內有人嗎?能否指點方向?」   語畢,!呀聲響,木屋門打開,一位白髮、白鬚的老人家,長的仙風道骨,一副和藹可親的相!,走了出來,微笑道:「來人莫非是奪取倫玉關的鬼狐風雨!」   這話可讓風雨完全摸不著頭緒,自己什麼時候有了這個綽號?好像自己很狡詐似的。(不過如果他要這樣去問別人的話,一定會得到十分肯定的答案)   「正是風雨,這裡如此偏僻,老丈怎會知道小子的名字?」   「哈哈,將軍說笑了。此地雖然僻靜,但其實離大路不遠,只要向前再走一盞香的時辰,就可以到達聖龍河畔了。」   風雨撓了撓頭,知道必是因為大霧的關係,所以看上去要走很遠的樣子。   只見老人家笑道:「想不到老夫能夠在這裡得遇將軍,這是太好了。且進來喝杯茶。」   風雨跟著老人家進入木屋,木屋中無什特異之處,木桌、木椅、木床,大抵是一般平民百姓中常見之物,有二、三個書架,放滿不知名的書冊、卷軸。   二人在木桌前坐定,桌上茶壺仍冒著熱氣,老人家提起茶壺,將翠綠的茶注入二人面前的茶杯,一時茶香四溢,老人家開口道:「老夫當年未避禍而來到這山谷隱世而居,但始終不敢忘懷國家社稷。聽聞將軍以三千奇兵智奪倫玉關,又同哥舒行文的五十萬大軍浴血激戰。我聖龍有將軍,實在是神州之福,百姓之幸啊!」   「老丈過獎了,風雨不過使用了一些詭計罷了,難登大雅之堂。」受到老人如此讚譽,風雨有些不好意思。事實上,風雨奪取倫玉關影響重大,在神州百姓的心中早已是救國的大英雄,不少年輕人更是以風雨作為榜樣。這種情形是風雨根本沒有想到的,但是在他早期的生涯中卻發揮著重大的作用。   只見老者臉色一正,道:「為人處世,雖說以忠誠、信義為重,但為將、為臣之道,可不能一味忠信,要能因時、因地制宜,隨機應變,縱使有時無法遵守仁義之道,行些狡詐、欺瞞之術,只要於國、於民有利,又有何妨。」   此番話風雨大有知音的感覺。在那個時代,父母、師長無不教育子弟,作人要忠、孝、仁、義,不可行陰險狡獪,有礙私德之事。但是風雨熟讀史書,深知普天之下,每一份權利、榮耀和地位,都是在屍山中堆砌,血海中洗刷過來的。   當下擊掌叫道:「正是如此,若天下太平,可推行王道之術,但若身處亂世,便得行霸道之術。現今天下將亂,有賴英雄豪傑匡正,我輩豈能效那迂腐之士,一味行忠信、仁義之術。」   老者頷首道:「未來將軍在外要與敵對陣沙場,在內則要周旋於奸宦、亂臣之中。老朽不才,畢一生之力,著有一書,願獻予將軍,以期能助將軍一臂之力,希望將軍笑納。」   老者轉身,走向書架,於其中取出一本羊皮書冊,遞給風雨。   風雨起身接過書,微彎腰謝道:「長者賜,不敢辭,風雨定會細細品讀。   老者坐定,風雨跟著坐下,並將書冊珍而重之的納入懷中。   老者舉杯喝口茶後,續道:「此書是老朽集百家之術,盡三十年而成,書中講述王政、德行、權變、霸紀、時宜、地形、兵權、陰陽等,名曰」鬼谷經「。此書著成原有十卷,給你的書中僅有九卷,第十卷名曰陰陽,是老朽自創養氣、強生之術,由於未經驗證,恐後人按書修練,招生不測。是故,將之毀去。」   風雨觀老者年近古稀、紅顏鶴發,氣色之佳實平生少見,想這陰陽一術,定有其特異之處。開口道:「老丈,小子看老丈神足氣實、身健體強,定是修習這陰陽一術所致,想來這陰陽一術定有驚人之處,不知小子可有福氣,學習此術。」   老者略一思量,道:「也罷,此術就此失傳,老朽也心有不甘,這樣吧,老朽就口述此術,將軍在此試著修習,若有不妥,請即停歇,莫要強行。」   二人起身,老者引著風雨來到內間,地上有一蒲團,老者讓風雨盤坐蒲團上,開口道:「人身有陰陽二氣,陽氣為生、陰氣為死。初生時,陰陽二氣混雜,謂之混沌。年歲漸長,陰陽二氣漸分,三十歲前,陽氣日盛於陰氣,使人身強體壯,諸病不生。三十歲後,陰氣日盛、陽氣日減,使人日漸衰老,諸病皆至。待陰氣至強、陽氣不生,人之壽盡也。吾創陰陽之術,在於運行人身陰陽二氣,使陰陽轉化,回復至初生時之混沌,使此身長保,不再受陰氣之害。」   言畢,指引風雨如何運轉陰陽二氣,繞行週身氣脈,使陰陽二氣匯於丹田,按陰陽相吸之理,由陰陽二氣自行交融轉化,再散回週身氣脈中。   風雨聽完老者的指點,感覺到這陰陽之術,自己的內功心法非常類似,只是該心法僅是運轉陽氣,達到強身壯體之用。而老者教習的陰陽之術,則多出一段運轉陰氣的法門。   老者道:「時間不多,將軍且試行一次,若有不適,切記莫要強行。」   風雨按老者指點的法門,先行週身運轉真氣,集於丹田。平日修習內功時,當真氣會於丹田時,略作溫養,便須再散回氣脈之中,否則諸脈空虛,易為天地陰邪之氣入侵,輕則走火入魔,真氣被化為烏有,重則陰氣侵身,命喪黃泉。今次真氣運集丹田,先不作溫養,任其於丹田之中盤旋,再運行週身氣脈,果收得絲絲陰冷之氣,慢慢導引,待陰氣彙集進入丹田,竟發現陰氣在消融原本集於丹田的真氣,趕忙按老者指導的法門,將陰陽二氣於丹田之中,按太極形狀回轉,太極中心逐漸產生吸力,將一絲一絲的陰氣、陽氣吸入丹田中心位置,陰陽二氣在太極中心,更加急速旋轉,形成另一小太極,待陰氣盡數納入太極中心,外層太極僅餘陽氣,內層太極受外層陽氣壓迫,陰陽二氣自行融合,竟化生為另一股真氣,似水一般在丹田之中流動著,轉瞬間,那股新生的真氣被壓的四散開來,溶入陽剛真氣中,陽氣受此一真氣滋養,頓時強大不少,而那股新生真氣也就消失不見,這一次行功,比之以前,真氣增長的幅度更大,看來這陰陽一術,除了養氣、強生之外,更是一門有別傳統能快速增長真氣的內功心法。   風雨將真氣再徐徐散回週身氣脈,睜開雙眼,開口道:「老丈,您這陰陽一術,可真不同凡響,於我輩練武之人助益尤大,在下自幼即修習內功,真氣培養甚緩。今次,運行您這心法,真氣增加幅度比之從前,多了好幾倍,這陰陽真氣轉化術真是讓人佩服。」   風雨此次運行陰陽轉化術,足足花了近一柱香的時間,老者在旁守候,心中又焦又急,畢竟這陰陽轉化術,自己從未教授他人,對自己有益,對他人可不清楚,深怕一代英傑,就此橫生不測。看到風雨無事、且說大有助益,心中一安,欣喜道:「太好了,將軍無事就好,能對將軍有所助益,不枉老朽創此陰陽轉化術。」   話頭一轉。老者問道:「不過,老朽有些好奇,將軍所說,從小修習內功,培養真氣,而我這陰陽轉化術其實是一門內功心法。老朽好奇,不知將軍能否告訴老朽,自小修習的內功心法是什麼?」   原來,老者畢生專注於學術鑽研,從未曾學過武,這陰陽轉化術,是老者深究醫經、道學之後,得出的養生之術,沒想到殊途同歸,竟與武學修練的內功心法相似。   當下,風雨就將自己從小修習的內功,詳細告訴老者。   其實風雨從小修習的內功是風雲世家的家傳絕學。當年風雲世家的先人跟隨聖太祖南征北戰,打下江山,建立赫赫武功,其修為自然不凡。   當年的「鳳舞九天」同皇室的「孤竹有淚」、天山劍宗的「紫府心經」以及四大家族的家傳絕學「鐵騎橫流」、「殘天守缺」、「碧雨春風」、「天涯斷腸」合稱東方武學的七大絕技,名揚天下。   如今經過了數百年的傳承,更是有無數傑出的後人加以改進,更上一層樓。   不過「鳳舞九天」有一個缺陷,這種武功另走捷徑,與一般的武功大不相同,好處是事半功倍,練起來十分有效,真氣的運行方式別具一格,絕對比其他人運行起來速度快上一倍、威力也大上一倍;但壞處卻是在突破第九重之前往往後繼不足,長時間戰鬥之後甚至有散攻的危險。   如今學了陰陽術之後,卻無意中彌補了這個缺陷,陰陽相生相輔,源源不斷、生生不息,卻是風雨如今尚未察覺到的,但是在日後卻救了風雨的一命。   風雨與老者經過一番講解與討論,老者參考風雨的心法,修正了幾個陰陽轉化術的運行法門。這一番討論也讓風雨對於人身陰陽二氣的認知更深入。接著,老者就鬼谷經中章節,略微講述大綱,細微之處,要待風雨日後自行閱讀體會。   時光匆匆,風雨想起了自己是離隊探路,這一探可不知過了多久,部隊諸人不知心裡急得怎麼樣,便起身向老者告辭。    第七章 渡河之戰   聖龍河是神州文明的源泉。據史學家考證,歷史上幾乎所有璀璨悠久的文明都是依山伴水發展起來的。河流在靜靜的流淌,默默的見證著大地的崢嶸,歷史的足跡。   勤勞的民族在河畔建立了自己的文明、自己的傳說,在這裡開始起步,向天南地北,大地的終極,海洋的邊緣發展,跨過了千山萬水,歷盡了艱難困苦,將文明的種子撒向神州大地的每一個角落。   一個偉大的民族在這裡成長,一個偉大的帝國在這裡誕生,一個偉大的文明在這裡開始,一個偉大的傳奇在這裡胎動。   這裡有過無數的血雨風霜,這裡有過無數的悲歡離合。   英雄在這裡抒寫了壯麗的篇章,情侶在這裡謳歌了迴腸的幽樂。   這就是聖龍河,整個神州的驕傲,整個神州的依托。   在聖龍河畔,風雨望著這條久經滄桑的河流,思緒萬千。在他身旁,數十萬聖龍將士正在悄無聲息的渡河。成敗在此一舉,如果渡過了這條河,整個戰局就已經勝券在握了;如果在這裡被敵人堵住的話,「即擊未濟」的後果,是每一個略通兵法的人都能夠想像得到的。   正在此時,河對岸突然起了一陣喧鬧。   「不好,被呼蘭人發現了!」   風雨心頭一緊。這時候大軍才渡過去一萬多人,而且都是步兵。騎兵為了迷惑哥舒行文,故意繞了一個圈子,做出直接援救錦州的態勢,還在後面。如果不能加速渡河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哥舒行文一直很在意風雨的動向,在倫玉關雖然雙方未分勝負,雖然風雨表現出來的指揮才能還有些稚嫩,但是哥舒行文很清楚,假以時日,風雨一定會成為一個千古名將的。而且他也料定風雨一定回來救援錦州城的。所以儘管攻打錦州城的戰事很緊張,他依然派出了大批騎兵偵察聖龍的動向。   不過對於風雨有利的是,哥舒行文並沒有料到風雨居然敢運用如此冒險的戰法。作為一個在戰場上廝殺了三十年的老將,哥舒行文無疑是一個正統的軍人,他習慣於大兵團步步為營的戰法,雖然欠缺靈活,但是非常保險和安全,無論何時都能夠避免重大損失。   事實上就一般而言,聖龍的最佳選擇也應該是依靠錦州城,發揮防守戰的長處。不過他並不瞭解當時聖龍的形勢,很諷刺,聖龍如今更加迫切的要進行速戰速決。   所以哥舒行文的游騎主要部署在錦州的南方,不過哥舒行文是一個謹慎的將領,猶豫再三,還是派了一部分軍隊朝左翼擴展偵察。   於是渡河的聖龍軍先頭部隊同呼蘭人不期而遇。   事實是,先頭的聖龍軍在朱大壽的指揮下,迅速形成了防守陣形。   風雨拿下倫玉關之後,深感呼蘭人騎兵的厲害,就讓無憂谷的南天門涉及了一種戰車:用兩根木桿連接雙輪,推木桿則車輪就向前轉動。兩桿之間用數條橫木連接,橫木上安裝可以運載巨弩的支架,支架上還備有可裝箭頭和石塊的皮網兜。另外還繪製了神獸模形,罩在戰車上,當向敵人射箭時,箭頭正好從神獸的口中射出,還可以從神獸模形的眼睛處觀望敵情。戰車的下部裝上盔甲般的圍裙,以保衛士兵的腿和腳。戰車的前部裝有兩排槍刀,每排槍刀各四支,上面是長槍,下面是短兵器。長兵器,是打敵人的;短兵器,是用來刺殺馬匹的。戰車的兩邊都裝有鐵索!,在駐營的時候,戰車的鐵索!連起來,就成了營地。   這些戰車每輛配備步兵二十五人,四人推車使車運行,一人在車上了望敵人並發射弓箭,二十人分別持盾牌、弓弩、長槍、斬馬刀等兵器,分列戰車兩旁。每邊兩行,每行五人。   風雨把軍隊以團為單位,以五分之一的兵力,即一個營──一千人作為衛兵,負責保衛工作和軍需用品的運輸工作。其餘四千人共使用戰車一百六十輛。   本來風雨是想在倫玉關和哥舒行文大戰的時候用的,結果生產的太少,加上當時戰爭的變化,沒有機會用上。這次風雨來聖京的時候,把已經打造好的二百八十輛全帶來了。在聖京又打造了四十輛,正好湊足了兩個團。   風雨為了防止大軍渡河的時候,受到呼蘭人的突襲,便派了朱大壽率領著兩個團先行渡河防禦,沒有想到正好派上用場。於是威震天下的神龍戰車第一次大顯神威。   只見朱大壽見到哨兵傳來遠處有呼蘭騎兵襲來的消息後,不慌不忙,立刻命令每邊用車二十輛,戰者之間互相聯結,步兵配備在車與車之間,形成了四個方陣。負責保衛和運送軍需品的士兵,都安置在方陣之中。   前面的戰車面向著敵人,後面的戰車倒行;左右兩邊的戰車,按順序行進。此陣的妙處在於當敵人攻打左邊或者右邊戰車的時候,可以掩護好後衛隊,按照他們所進攻的方向攻打他們。前後左右的變化可以無窮。   剛剛部署完陣形,就見遠處大約由萬餘人的呼蘭騎兵襲來。   朱大壽手一揮,持盾牌的戰士立刻戰到前邊,使弓弩的戰士站在中間,持槍刀的戰士則站在後邊。   當敵人跑到百步之內的時候,盾牌兵暫時收起盾牌,給弓弩手讓開地方,同時向敵人發射弓矢。一聲令下,眾箭齊發,箭矢朝空中,以拋物線不斷向胡騎射去。一時間滿天都被箭弩所遮蓋。   許多的胡騎中箭倒下,後方前衝的騎兵展現胡騎精湛的騎術,未受影響的前衝,轉瞬間已衝到風雨軍布下的土陣前。   「槍刀手上前!」朱大壽不愧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一聲大喝,發出了正確的號令。   頓時弓弩手立刻向後退去,槍刀手衝到前面,用槍刺殺敵人,用刀砍向敵人戰馬的馬腿。   呼蘭騎兵不由人仰馬翻,亂成一團。而這個時候,風雨親率三千鐵騎,渡過河從兩翼殺了過來。   手持長槍的鐵騎,連人帶馬披掛上陣,胡騎弓箭無用武之地,未及近身,便被長槍刺死。   二翼聖龍騎兵強壓之下,無數胡兵倒地身亡,剩餘的胡騎掉轉馬頭,急往來路奔逃。二翼聖龍騎兵,強弓追射。   呼蘭人見勢不妙,只好向後撤退。   朱大壽親自擊鼓,戰車隨著鼓聲前進運作,鼓停則止,鼓起則追。   風雨輕輕吁了一口氣,命令傳令兵立刻將戰況通報給梅文俊和秋裡,讓他們迅速將騎兵主力跟進;同時命令所有部隊加快過河。   風雨深知呼蘭人不久之後必然會加大攻擊力度,勝敗的關鍵就在於自己是否能夠頂住呼蘭人的猛攻了。一場時間的競賽就此展開。   在事後風雨等將領的回憶中,還是心存餘悸的。如果這支呼蘭軍隊再多一些,或者哥舒行文能夠及時回援的話,整個戰局就不會這麼順利了。   無論如何,這一次風雨軍的戰車當推首功,如果沒有這些戰車,那麼無險可持的聖龍步兵將很快被呼蘭的騎兵斬殺乾淨,並給正在渡河的大軍帶來無數的傷亡。而其後哥舒行文也必將聞訊跟來,整個作戰將陷入被動。   附:前一章確實參考了設置,覺得那段情節不錯所以加了進去。    第八章 錦州城下   清晨,當大地剛剛從微微寒意中甦醒過來時,東方的太陽已經緩緩地升出了地面。八月的錦州,滿眼儘是夏天的氣息。官道兩邊的平平丘陵地帶,一望無際的青綠色;在遠遠山峰中傾瀉下的一條山澗,有如鬼斧神工鑿成般,形成一道美麗的瀑布,發出了清亮的聲音。   然而這一片平和的氣氛如今卻被戰馬嘶鳴、擂鼓陣陣所破壞。   隨著一陣陣戰鼓聲的響起,城下呼蘭軍已重新整理好隊伍,手持盾牌的步兵替換下已傷亡慘重的前鋒騎兵,在盾牌的掩護下,再次攻城。   呼蘭軍冒著有如雨點般密集的箭矢,緩慢而艱難的向錦州城推進,藏於步兵之後的弓弩手開始向城頭髮箭,頃刻間吶喊聲、慘叫聲、箭矢破空聲便充斥了整個戰場。   林仁山站在錦州城頭,面無表情的看著城下蜂擁而來的呼蘭軍,不斷的下著各種指令,表面上隨還如常一樣冷靜,心裡卻不僅一陣陣擔憂。   由於錦州臨近涼、夏諸州,在呼蘭人攻克涼、夏諸州後,成了呼蘭人從西面攻入聖龍的唯一一道阻礙,同時也意味著呼蘭人可以隨意從本土攻擊的城池,所以全城自呼蘭南侵以來,已經遭受了長達五個月的圍攻。雖然不是主戰場,但是從聖龍河大戰之後,哥舒行文仍派出五萬人馬進逼錦州,可見呼蘭對於這塊地方的重視。   雖然風雨收復倫玉關後,錦州城有過一段很短暫的平和,但是不久就又一次迎來了呼蘭人的攻擊,期間實在太短,全城根本沒有得到足夠的補給。   全城將士雖然英勇善戰,但是糧草不足,人馬困乏,傷亡慘重,很難在支持下去了。偏偏這個時候,聖龍內部又在互相牽制,四大家族各自為政、岳父和卓不凡又要鎮守京城,根本不可能來援。看來自己只有死戰報國了!幸好兒子在聖京,有他姨夫和外公的照料,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想到林玉寒,林仁山先是微微一笑,繼而又為之一歎。這個兒子從小志向高遠,長大了更是文武全才,也算得上一個人才了。只是為人太過自負,目空一切。聽說這次和那個迅速崛起的風雨就為了一個女人而結下了仇。否則如果有風雨的救援,全城也會好一些。   對於風雨,林仁山所知不多,不過他還是很佩服這個年輕人--畢竟用幾千人就把天下第一關給攻下來,又迫使呼蘭人撤軍,解救了聖龍的危機,實在是少年有為,對國家也是功不可沒。   可惜兒子與他結下了冤仇,希望日後不要因此惹禍。   林仁山想道。   「爹爹,為什麼讓我離開錦州?」一個全身紅色的勁裝,猶如一團烈紅的女孩,來到了林仁山的身邊。   林仁山看著女兒林綺稚嫩的面孔,皺眉道:「讓你走,你就走,囉嗦什麼!」   「爹爹,所有的將士都有妻兒老小,您讓我走了,他們怎麼想?我要和爹爹一起殺敵。林家絕對沒有臨陣退縮的孬種!爹爹不常常教導我和哥哥要為國盡忠嗎?這個時候我決不會丟下爹爹和這些將士們不管,獨自苟活的!」   林仁山有些驚訝的看著十五歲的女兒,突然間感到了女兒已經長大了,不由一陣豪情填塞胸間,大笑道:「好,好,綺兒真不愧是我們林家的兒女,今天就讓我們林家父女一齊上陣殺敵吧!」   「殺!」   周圍的將士也深受感動。   此時,呼蘭軍已攻到錦州城下,一架架雲梯架上錦州城牆,士兵蜂擁而上,沖車也開始衝擊城門。林仁山一聲令下,城頭的聖龍軍停止發射諸葛神弩,轉而扔下一塊塊大石,把呼蘭軍砸的一個接一個的從雲梯上直掉下來,有的雲梯在經受了數次衝擊之後,終於不堪承受,斷折破碎。更為厲害的,聖龍軍還從城頭澆下滾油,好像下雨一樣,讓呼蘭軍無法抵擋,而一旦被潑到身上,立刻皮開肉綻,卻不致命。整個戰場上慘叫聲此起彼伏,有如進了修羅地獄,真是慘不忍睹。   然而呼蘭軍的彪悍在此時也充分表現了出來,同伴的大量死亡,哀號慘叫,不但沒有打擊他們的軍心士氣,反而刺激起同仇敵亥之心,隨著前邊士兵的倒下,後邊立刻就有更多的士兵衝了上來,隆隆戰鼓聲中,竟無一人後退。這些年來,呼蘭軍可說始終在戰爭中度過,身為馬上的遊牧民族,征戰殺伐本來就是他們的職業,攻城略地方能夠獲得美酒佳人、榮譽財富,這一切都是聖龍被繁華富貴、醇酒婦人所軟化貴族們所無法比擬的。,他們從沒有一天的鬆懈,幾乎每天都生活在刀口浪尖上,一直是提著腦袋混飯吃。   相比之下,聖龍軍的整體戰鬥力就顯得稍遜了一籌,長期的和平年代,既缺乏必要的訓練,實戰經驗也不足,實際並沒經受什麼真正的惡戰,像如此慘烈的戰役,真是對人的意志的嚴酷考驗,稍有軟弱退卻,立刻就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聖龍軍中混雜著大量的志願的民眾,無論是戰鬥素質,還是和正規軍在戰鬥中的配合,都存在著很多的缺陷,也使聖龍軍的戰力得不到充分的發揮。幸好帝國一直以來的宣傳,加上呼蘭人的所作所為,使眾人均視呼蘭軍為洪水猛獸,很多人的家眷又都在錦州,心知如城破必無幸理,所以也是人人死戰不退。   轉眼間天已變黑,夜幕降臨,雙方已血戰了三個時辰,錦州城下城上到處都是屍體,無論是呼蘭軍還是錦州軍,都已是勞累不堪,但戰爭的激烈程度卻有增無減,如繁星般密集的火把把整個戰場照的象白晝一般,錦州城內城外,四面八方,總共十多萬兵馬拚死搏殺,浴血奮戰,每一時每一刻都有人死亡。雙方將士都已殺紅了眼,在這種情況下,什麼內功外功全都用不上,四面八方隨時都會受到攻擊,大家都也忘記了一切,甚至忘記了勝負,至於什麼戰爭的意義,為何而戰更是丟到了腦後,完全是出於一種求生的本能,完全是為了生存而戰。   「大帥為何如此急攻?」副將不解的望著哥舒行文。   「這次進攻成敗與否就看我們是否能夠在聖龍援軍到來之前拿下錦州。」哥舒行文略略歎了一口氣,說道:「如今時間緊迫,也只好不計傷亡了。」   「大帥過慮了,如今聖龍正鬧得不可開交,就算有援軍又何足懼哉!」   哥舒行文搖了一下頭,說道:「風雨是一個天生的軍事奇才,他一定會吸取上次在倫玉關的教訓,此次不來則罷,如果前來的話,一定會帶來優勢兵力,不給我們一點機會。」   「可是屬下聽聞風雨和林家父子有仇啊。」   「此人深謀遠慮,不會因為這些恩怨而廢棄大事的。我想現在他的目光已經放在了涼、夏諸州了,而要想奪得涼、夏諸州,就必須以錦州作為進退的基地,所以現在他一定已經在路上了。」   哥舒行文皺著眉說道。   這一次大國師張仲堅嚴令他拿下錦州,雖然有意消耗他的兵力,但也是看出了倫玉關失守後,錦州對於佔據了涼、夏諸州的呼蘭的重要性。當日呼蘭分兵兩路進擊聖龍,自己率五十萬主力經由倫玉關直逼聖京,而同時西路也收取了涼、夏諸州,但因為錦州遲遲未能攻陷,失去了會師中原的戰機,進而因為倫玉關的失守而功虧一簣。   錦州雖然不像倫玉關那樣地處咽喉,一關在手,便可以切斷南北交通;不過也是出於東西南北的交通要道,而且就坐落在聖龍河畔。由於西部地形崎嶇,大批物資的運輸一般得靠河運,如果不攻陷此處的話,呼蘭就無法順利的從西面運送戰略物資供大軍在聖龍境內作戰。   也正是由於如此,已經佔據了涼、夏諸州的呼蘭,在失去了倫玉關之後,要想確保對聖龍作戰的主動權,就必須佔領錦州。   所以哥舒行文無論是想麻痺張仲堅,掩護大皇子的行動,還是出於呼蘭的長遠大局,都必須拿下錦州。   「報!啟稟元帥,聖龍軍隊正在強渡聖龍河。」   「什麼!」哥舒行文一驚,由於自己擔心聖龍來援,所以在南岸部署了大批騎兵;沒想到風雨居然不按常理出牌,強渡聖龍河,突擊北線相對薄弱的呼蘭軍。如果被他強渡成功的話,整個戰局就不用打下去了,甚至自己那南岸的軍隊也有覆滅的危險。   「傳令下去,立刻命令南岸所有騎兵迅速支援北岸;同時步兵全力攻城。」哥舒行文當機立斷道。   步兵肯定已經來不及救援北岸了,索性用來攻城。風雨這個方案雖然在戰略上有很大的優勢,而且從某種程度上已經被他得逞了,但是同時也有巨大風險。   自己從很大程度上也是被佯進的聖龍騎兵所迷惑,從這個情況估計,強渡聖龍河的風雨並沒有太多的騎兵,北岸的呼蘭軍還是有很大的幾率把以步兵為主的風雨趕下河去。此外,就算風雨度過了聖龍河,只要自己攻克了錦州,整個戰局的勝利依然屬於自己,在北岸的聖龍軍將處於前後合圍的窘境。   從整個戰況看,勝利的天平依然在向自己傾斜。   風雨啊風雨,這一次我就要讓你知道用兵一味出奇的惡果!   哥舒行文自信滿滿的想道。    第九章 決戰北岸   所謂的戰爭,就是比拚雙方將領之間誰失誤的更多,然後就是誰的運氣更好。認為名將在戰爭中不會犯一點錯誤的人無疑是幼稚的。   事實上,無論是哥舒行文還是風雨在這場戰爭中都犯了致命的錯誤。   哥舒行文誤認為風雨會直接救援錦州,所以在南岸部署了重兵,造成了北岸兵力的相對薄弱。   風雨利用錦州位於「幾」形的聖龍河流向由東向北的轉折處這個特殊的地形位置,所制定的戰略方案雖然有點冒險,但不能不說是一個極其大膽出色的決定。   可惜這個方案由於兵力的調配上的不足而蒙上了污點。   為了讓兵力得到完全的運用,風雨讓梅文俊和秋裡率領了幾乎全部的騎兵向錦州運作,以迷惑哥舒行文;雖然達成了疑兵的目的,但同時也造成了渡過河的聖龍軍缺少騎兵,面臨被呼蘭優勢騎兵壓著打的危險。   事實上,如果風雨把一部分騎兵換成步兵的話,雖然會使得這部分步兵無法投入戰場,但卻可以讓自己的處境大大的有利。   風雨面對著強大的呼蘭騎兵的衝擊,確實是有些焦頭爛額了。雖然打退了呼蘭人四、五次進攻,但是一百六十輛戰車在一個多時辰的激戰中,已經報廢了一百四十五輛,剩餘五輛也就無法形成有效的戰鬥力了。戰鬥的慘烈也可見一斑。   呼蘭人在哈里哧的指揮下,迅速抽出了七萬人的兵力,準備向風雨部在此進攻。哈里哧是呼蘭的名將,在丟失倫玉關之後,幸虧有哥舒行文保他,才保住了性命。這一次他是下定了決心,要洗刷先前的恥辱。   風雨這一邊已經有五萬步兵和僅有的七千騎兵渡過了河,排成了整齊的方陣,準備抵抗呼蘭鐵騎的衝擊。在這些軍隊後面,依然有源源不斷的大軍冒著呼蘭人遠程攻擊的弓石爭分奪秒的渡過河來。他們很清楚,前面的同胞正在用生命和鮮血來爭取時間,時間決定了戰役的勝負、自己的生死。   一陰風拂過,天邊僅僅露出一絲的光亮,但正是這微弱的所在,彷彿能將熾熱的張揚渲染到了極點。遠處的山的陰暗處有若地獄的歎息之牆,一片死寂。   變化無常的雲早早地際會在了一起,凝聚成了飄渺的陰鬱。漸漸的,彼方延綿的山脈鑲起了一道金邊,將雲彩給染紅了,而光線十分艱難地突破了它們面前的白色地毯,猶如天上眾神撥開雲霧冷眼觀察著人世間那殘酷庸俗的變化,等待著即將來臨的由飛濺之血勾勒出的遐想。   「就讓這些不堪一擊的家夥領教一下我們錐型突擊陣型的厲害吧!」哈里哧躊躇滿志地叫囂道。早已步入中年的他抖擻起精神,抽出腰間的長劍,擺出蓄勢待發的架勢。   根據哈里哧的佈陣,呼蘭人這次列出的是最直截了當的梭型衝擊陣型,看來他們完全沒有把對方放在眼裡,打算一次性徹底地擊潰對手。精銳的重騎兵處於中間,兩側則是呼蘭人最引以為豪的輕騎兵,攻擊力絕對一流,恐怕東大陸沒有哪支軍隊可以正面阻擊他們。   「衝啊,擊潰那些懦夫!」哈里哧一聲令下,劍尖一指,成千上萬條巨龍衝將出來,喊殺聲震天動地,漫山遍野地突擊過去。   在戰鬥的一開始,形成了一面倒的局面。無論是從人數上還是從兵種上都處於劣勢的風雨部,只是在用血肉之軀在爭取著時間。渡過河來的將士迅速填補戰友的空缺,勉強保持著防線的完整。   呼蘭人呼嘯著,叫喊著,從遠處壓過來。   嫻熟的騎術使他們巧妙的避開了弓箭的侵擾;在到達七十步處,開始在馬背上彎弓搭箭,隨著一聲聲破空的弓眩聲,大批的聖龍將士倒了下來。   雙方終於混戰了一起,戰端一開便是一陣亂砍,轉眼間就是肢體和血液在翻騰飛舞著,血洗之宴以最通俗的方式展開了。由於是出乎意料的亂戰,因此一時間雙方皆處於了瘋狂狀態,一上來就是無數士卒東倒西歪地慘死當場。突然,又起了一陣大風,塵土貪婪地遮住了整個天空,肉眼已經失去了價值,敵對雙方彷彿是在飛沙走石間掙扎的無頭蒼蠅一樣地到處亂轉。   「將士們,你們是聖龍的勇士,你們是天可汗的子民。難道現在你們要在這些野蠻人面前退縮嗎?難道你們要放棄同胞用生命換來的陣地嗎?你們的背後就是聖龍河,就是你們的母親河,河的後面有你們的父老鄉親、妻子兒女。難道你們要在一次讓這些野蠻人鞭撻你們的親人,蹂躪你們的妻子嗎?」   風雨運足了內力,在喧鬧的戰場上如此清晰的傳到每一個將士的耳邊,頓時風雨領導的軍隊的士兵們好像都變了個人似的,眼神都好像是要下山吃人猛虎一般,大多數人渾身都充滿了一股執拗的蠻勁。他們都是因為看到自己的戰友如同垃圾一般被人殺害而感到了無比的憤怒,這股憤怒壓抑了很久,一般都是轉化為恐懼和逃跑的行為,而如今轉變成了忍無可忍的思想意識,那是一種要將眼前的「蠻族」劈成肉醬的衝動。   這一邊,,哈里哧正率軍奮蹄衝殺起來,以剛強的劍法出名的他朝四處野蠻瘋狂地揮舞著利劍,敵人將領和士兵的頭顱就好像是從樹上掉下來的桃子一般地墜落到了地上,然後隨即就被馬蹄與人腳踏得模糊得猶如肉泥。   哈里哧頭也不回地繼續衝殺了下去,他的錐型陣型就像一柄利刃,將敵人的陣型越打越靠後。而事實是,風雨的前突的弧陣勢此時逐漸有秩序地後退起來,好似一塊吸水量極大的海綿,將對手的攻擊照單全收,有多少吸收多少,雖然依然有些不協調,但是基本上達到了要求。而呼蘭人的軍隊則越陷越深,難以自拔了。   正在這時,風雨冷冷的一笑,一聲令下道:「騎兵包抄突襲!」   於是七千騎兵發揮了作用,從兩翼以風般的速度突擊過來,將呼蘭人的軍團團包圍,緊跟著兩側的步兵將包圍圈加深加厚。   「怎麼會這樣?」哈里哧心煩意亂地大叫道,他不停地調轉著突擊的方向,可是這時才發現四面八方皆是敵人的部隊,自己越是衝擊,則本身的陣容越是混亂不堪,呼蘭族的軍人倒還算好,可是那些被強行征來的其他部族的士兵就不行了,完全沒有了方向感和原先的鎮靜,開始沒頭沒腦地亂撞起來,可是他們的每次攻擊都猶如泥牛入海。逐漸地,他們開始逃亡了,大呼小叫地奔走起來,徹底失去了戰鬥力。   「給我回來!」哈里哧砍死了好幾個逃兵,可是越殺逃的人越多,根本就禁止不了,反而自己本身的力量越發削弱了。   「衝啊!」感覺可以乘勝追擊的風雨大劍一揮,他的士兵們捨身忘死地衝了過去。實際上,目前的局面是令他們都感到意外的,士兵們也不能理解自己哪裡來的力量和勇氣,有不少的莫名其妙的感受,可是大好前景就在眼前,於是很自然的放開了打了起來。   陳良立刻便遭遇到了哈里哧,多少有些吃驚的陳良也不管是誰,二話不說地揮劍相向,哈里哧天生神力,堅強地格擋了一下,隨即便展開了反撲,二人的戰馬絞在了一起,殺得難分難解。   只見哈里哧一劍砍下去,陳良沒有能夠擋住,以至於一下子摔下馬來,當陳良剛剛站起來要還擊時,一支由遠出的弓箭手射來的利箭刺中了他的後心,要不是陳良毅然地用劍插在地上堅持不倒下,並且迅速地堅持著舞劍保護自己,恐怕早就被殺死了。   「陳良!」風雨緊張地高呼道,這時的他只想要保全自己的戰友。   飛也似的策馬而來的風雨擋在了陳良面前,為他擋住了哈里哧致命的一擊。哈里哧沒能料到對方來得如此迅猛,不由得後退了幾步。但是依然隨即衝了上去。而這時陳良已經被尾隨風雨而來的聖龍士兵救走了,擋在哈里哧眼前的是名將--風雨!   哈里哧從上而下地力劈一劍,卻被風雨輕易地擋住了,並且風雨立即順勢盪開哈里哧的兵器,旋即就是一劍,居然將哈里哧握劍的右手給斬斷了!哈里哧毫不停頓地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鮮血橫飛之下,倘若不是有著堅強的意志力,他也險些掉下馬來。   「我看你以後還怎麼傷害我們的人!」風雨狠狠地說,眼睛裡充滿了餓狼般的銳利殺氣,似乎等待著哈里哧的就只有死亡了。   不過哈里哧卻沒有預料的倒下,相反突然雙眼赤紅,左手奪過一把槍,就像風雨刺來,其力度更勝剛才。   「狂化!」   風雨吃了一驚。   由於匆忙間的抵擋,被震得雙臂發麻。只好一邊急忙運轉身上的陰陽真氣,以期盡快恢復;一面則狼狽的躲避狂化了以後的哈里哧驚人的攻擊力。   幸好風雨的部下們即使趕到,一隊長槍兵以長槍齊刺將欲上前繼續攻擊的哈里哧攔住,並且弓箭手亂劍齊發,使得哈里哧只好退避一下。   只見狂化中的哈里哧接過一柄長劍,握在左手,剩下的將士們見了彷彿吃了定心丸一般,在他的劍光的指引下,瘋狂地拚命地突圍著。當時的殺戮已經不是天昏地呵能夠形容的了,那完全是亂七八糟的屠殺,沒有方向,沒有敵我,眼前只要是人,雙方都會不顧一切地殺掉,為的就是逃生或者圍剿。   正在此時,在呼蘭人後方突然又是一股塵煙,鐵蹄陣陣,猶如千軍萬馬奔馳而來。   呼蘭人大喜,以為是被哥舒行文從南岸調來的後續騎兵也及時的趕到了。這時的呼蘭軍有若在長久的黑暗裡看到了久違的光明一樣,迫不及待地衝出了重圍,以昂貴的代價換得了生路,踩著屍體與鮮血的他們懷著慶幸和失落並存的心情迅速退過去。   而風雨卻是頭冒冷汗,手足冰涼。   從後而來的只可能是呼蘭的援軍。   回顧四周,自己這一邊也損傷慘重。雖然不斷有將士渡過河來,但依舊彌補不了剛才的損失。在北岸能夠一戰的將士只有兩萬而已;加上剛才激烈的廝殺,人困馬乏,陣形散亂。如今只要有一萬呼蘭騎兵的突擊,恐怕就要全軍覆滅了。   風雨暗自苦笑,一陣悲憤,想不到自己一場辛苦,到頭來卻成了一場笑話,兵敗如山倒的景象,在風雨的眼前強烈的晃動,騎在馬上的風雨身體一陣晃動。    第十章 解圍錦州   正當風雨暗歎一聲,以為自己這一方要功敗垂成時,戲劇性的變化產生了。   這支軍隊突然向呼蘭軍攻來,風雨仔細一看,居然是洛信的從倫玉關帶來的三萬騎兵。風雨當時給他的指令是到錦州會和,但是由於疏忽,並沒有詳細的指示會師的細節。不過很顯然運氣再一次站到了風雨這一邊,由於迷路而路過的洛信在得到了此地有戰鬥的消息後,生性好戰的洛信也沒有多想,立刻就趕過來了。   在事後風雨回憶道:那個時候,我真想擁抱洛信這個大狗熊,同時我也很想知道,當哥舒行文知道,這支決定勝負的騎兵是用他當初在倫玉關為了買路而給我的三萬匹戰馬建立起來的時候,是什麼樣的表情。   烈風、血幕與沙塵已經散去,一場血戰好似一場曲終人散的宴席,只不過這次宴席的主菜就是鮮血而已,生命或是鮮血什麼的,在此時此刻根本就一文不值。   雖然呼蘭人南岸的後續部隊最終到達了,可是面對著慘敗的戰友,和已經與梅文俊會師的聖龍軍,已經於事無補了。   在錦州城下的哥舒行文冷靜的看著戰局的發展。   一隊隊呼蘭的勇士頂著盾牌、冒著箭雨,奮不顧身的爬上城牆。   經過十多天的血戰,錦州的南門終於被打開了,呼蘭人猶如潮湧般的殺入城內。   林仁山,歎了一口氣,虎目怒張道:「將士們,我等報效國家的時候到了!」   說著親自率領一隊兵馬,投入到巷戰之中。   哥舒行文沒有想到,自己麾下的這些在平原上馳騁無敵的北族士兵遇到了他們最頭疼的戰術--巷戰。   聖龍士兵在老將林仁山的帶動下,將每一間房屋、每一條街道都變成了戰場,從巷口、門窗、屋頂、陰溝等處全方位地攻擊敵人,神出鬼沒;又將磚瓦石塊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都變成了殺敵利器,舉目皆兵。呼蘭軍每前進一步,都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   哥舒行文一揮手,呼蘭軍中的精銳出動了。   呼蘭是在征戰中強大的,採用的是以戰養戰的辦法。為了滿足戰爭中對兵員無窮無盡的需求,每征服一地,就強行徵用當地的青壯。這樣即解決了兵員的需求,又保證了佔領地的統治,配合以嚴酷的連坐制,加強了軍隊的戰鬥力,從而使呼蘭在如此短的時間裡發展壯大。   不過這些被迫參戰的士兵,雖然因為嚴酷的連坐制--征戰不力,懲及家人--而能夠在戰場上死戰不退,但無論如何都比不上真正的呼蘭狂騎。   呼蘭狂騎是由清一色的呼蘭人組成的,擁有狂化的能力,受過呼蘭喇嘛教高手的灌頂,無論弓馬,還是武藝,以及士氣和忠心都是其他部隊遠遠不能及的。從戰鬥力而言,在野戰中一萬人聖龍常規軍=八千呼蘭常規軍=三千呼蘭狂騎。由此可見其戰鬥力的驚人。   不過由於培養一個呼蘭狂騎所需巨大,所以整個呼蘭帝國一共也只有七萬人,其中三萬人隸屬於呼蘭大可汗的近衛軍;剩餘四萬人分別隸屬於東、南、西、北四院大總管,哥舒行文的手中只有一萬人,可以說是呼蘭帝國精銳中的精銳。為了保存這支力量,所有的呼蘭將領不到最後關頭,都絕對不會輕易出動。這也是哥舒行文在倫玉關下遲遲沒有出動狂騎的一個重要原因。   如今,哥舒行文非常擔心北岸的戰事,看到城門被攻破之後,決定不再浪費時間了,下令出動狂騎,一展他們野戰的優勢,迅速拿下錦州城。   面對呼蘭狂騎隊的橫衝直撞,聖龍軍一面節節後退,一面不斷設置距馬槍,這種在人字結構木架上斜穿槍尖的反騎兵武器,卻被呼蘭步兵們一一破壞。   呼蘭步兵開始掃蕩街邊的建築物,以減少兩翼的壓力,中路則以騎、步兵混合,呼蘭狂騎隊為先鋒,穩步推進。失去兩翼優勢的聖龍軍不斷發起反衝鋒,卻因為缺少騎兵,收效甚微。   就在此時,突然北岸想起了震天的號鼓,書寫著「風」和「梅」的兩面大旗迎風飄展,大批兵馬從洞開的錦州城門通過,衝入了城中。   而北岸的呼蘭軍早已緩緩的向西退去「援兵到了!」   「呼蘭人被打敗了!」   「天祐我聖龍!」   隨著一聲聲驚喜的喊聲,聖龍軍的士氣大振。   來援的聖龍軍迅速和士氣高昂的守軍匯合在一處,共同迎擊入城的呼蘭軍。   經過長時間激戰的呼蘭人,在聖龍援軍的打擊下,只好步步後退,即使狂騎隊也不能夠力挽狂瀾。   哥舒行文懊惱的捶了一拳,深知在此形勢下,已經於事無補,只好下令撤退。   當整個渡河戰役結束時,哥舒行文發覺自己正面臨著一個危險的境地。   這時候雙方戰場的兵力差不多:風雨的秋風、赤獅、白虎三軍共十三萬人,梅文俊也有差不多的兵力。雖然在援軍強渡聖龍河時,損失了近五萬兵馬,不過由於和錦州城的守軍會師,所以這些損失就軍隊數量而言得到了補充。   哥舒行文在南侵聖龍時,雖然殲滅了數十萬聖龍軍,但自己也損失了十萬多人;再加上調給了大皇子七萬精銳,這次進攻錦州,只有出動三十萬人而已。在錦州城下損失了一萬餘人,又在北岸損失了三萬餘人,所以也有差不多二十五萬人。   問題是哥舒行文的軍隊現在被聖龍河分割成了兩部分。北岸近十萬人馬,由於哈里哧重傷,在副將的帶領下,退避風雨大軍的鋒芒,使風雨得以順利進入錦州。一般而言,由於人數處於劣勢、主將又受傷、軍隊才遭大敗,避敵鋒芒是無可非議的。但是在如今的情景下,卻是將呼蘭最後取勝的希望化為烏有。   得到補充和支援的錦州城,已經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攻下了;聖龍軍正處於內心,只要留下三、五萬軍隊守城,剩下的二十萬大軍無論是對付北岸十萬呼蘭殘軍,還是同南岸被調走大批騎兵的哥舒行文的主力決戰都綽綽有餘。   看來又一次被這個年輕人逼退了。   哥舒行文暗自苦笑,想不到身經百戰的自己,在今年兩次成了一個年輕人功成名就的墊腳石。   自己真的老了嗎?這個時代將要迎來新的英雄了嗎?   哥舒行文有些不甘心。   在錦州城內,「多謝兩位將軍來援!」林仁山異常激動的迎向梅文俊和風雨。死裡逃生的滋味,令他有些失控。   梅文俊立刻下馬扶起了老將軍,風雨則有些冷漠的看著這個滿身征塵的老人。風雨很清楚,無論是自己和林玉寒的私人恩怨,還是從整個戰略的謀劃考慮,錦州成為了自己發展的一顆釘子,林家注定要和自己有一場激烈的爭鬥。   同樣清楚這一點的梅文俊只好辛苦的扮演著活躍氣氛的角色。    第十一章 調兵遣將   「離皇上登基還有一個半月,看來我要去一趟呼蘭。」回到了住所的風雨喃喃的說道。   「您擔心呼蘭大皇子的行動會失敗?」魏廖問道。   風雨苦笑道:「張仲堅絕非泛泛之輩,那個大皇子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對手。這次呼蘭突然調動大批軍隊攻打錦州,讓我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我看你是多慮了,如果真的有不對的話,哥舒行文怎麼會這麼賣力的攻打錦州?」秋裡不以為然的說道。   風雨搖了搖頭道:「哥舒行文擅長於打仗,未必擅長於政治,而且旁觀者清嘛。無論如何,這個呼蘭大皇子是一張很好的牌,我不想這麼輕易的失去。」   「那也用不著親自去啊!」秋裡道,「讓我去吧!」   風雨猶豫了一下,最後說道:「不,還是我親自去一趟為好。」   「但是軍隊如何部署,?」魏廖插上來問道。   「倫玉關方面兵力的訓練和整編進行的如何了?」風雨想了想,突然問道。   「倫玉關方面進行的很快,目前青龍兵團已經滿員,同時重新組建了赤獅軍,共五萬人。這次洛信將軍帶了三萬人來,剩餘的有百里錫將軍率領;此外還根據大人的所有男子參加預備役的命令,訓練了二十萬預備役,可以從中挑選在組建一個軍了。」   「傳令下去,白虎軍由朱大壽代理統領,讓倫玉關方面抓緊新兵團的組建和神龍戰車等器具的製造,由百里錫擔任新成立的、、、碧蛇軍的統領,率領碧蛇軍和赤獅軍前來會師。」風雨想了想,給新成立的軍隊起了碧蛇的名字,從此帝國八軍之一的碧蛇軍就此記入史冊。   「萬一和皇甫家族衝突怎麼辦?」魏廖一想就明白風雨的意思。   如今,梅文俊率領十多萬大軍賴在錦州,很明顯是想控制錦州,為日後奪取涼、夏諸州做準備。這就和打著同樣算盤的風雨起了衝突。風雨這番調動,無疑是再給皇甫家族施壓。關鍵是如何同皇甫家族相處,保持什麼樣的底線?這就是魏廖想要知道的。   風雨讚賞的點了點頭,說道:「梅文俊是一個理智的人,我軍也應該盡量保持克制。在皇上即位之前,我想誰也不希望來一次大火拚。畢竟得到新皇關於收復失地的刺命才是至關重要的。這方面的尺度就有魏先生來定奪吧。同皇甫家族、林仁山之間的交涉就拜託您了!這段時間最重要的事讓我們的商業網絡和情報網絡擴展到此處,進而滲透到涼、夏諸州。這件事主要就交給你和高鳳陽去辦。」   魏廖一躬身,表示接受。實際上在場的三人都明白,這實際上就授予了魏廖對外的負責權。   只聽風雨繼續說道:「在百里錫來此之後,朱大壽率白虎兵團和歐仁率領近衛軍回倫玉關重組,陳良就留下來養傷吧。秋裡,你率領秋風兵團作為機動,策應倫玉關和錦州之間。四十日後,命令歐仁率近衛軍出關策應我。」   「你不帶近衛軍一起去?」秋裡和魏廖同時對望了一眼。   「如果你們以為帶領三千近衛軍就可以征服呼蘭的話,我一定帶。」風雨的話中帶著一絲絲的諷刺,繼續說道:「我這次就帶六、七個侍衛出關,這件事只有你們兩人知曉,不得走露消息沈默良久,魏廖終於問出了最為關鍵的話:「主公不在期間,由誰來統一指揮?」   風雨略略思索了一下道:「軍隊由秋裡全權負責,統一協調各軍之間的調度。」說著將兵符交給了秋裡。   瞬間,秋裡和魏廖的眼中都閃出了異光,因為這等於指定了整個風雨軍的繼承人。   作出安排的風雨,隨意的在錦州城內閒逛。   此時夜幕逐漸降臨,遠處的天空一片暗藍,晚風習習的吹拂,給人一種夏季的涼意。   剛剛經過戰火洗禮的錦州城,顯得如此平和。士兵們正在歡天喜地的慶祝劫後餘生,居民們正在忙碌起自己的生機。當然也有不少人家披麻帶孝,哀哭陣陣,在追掉這四取得亡魂,也算是戰爭中的特景吧。   風雨感到非常的開心,很久沒有如此愜意了。   「哥哥,我們也會死嗎?」   「傻瓜,人當然都會死的。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遠處一個小女孩看著死去的屍體,怯怯的問道。   而身旁稍大一點的男孩雖然也有些害怕,卻兀自挺起了胸膛,大聲說道。   風雨不自覺的笑了一下。   募然想起了和曉蘭初識的日子。   那時候,剛死了母親的曉蘭也和那個小女孩一樣,顯得如此的柔弱,也同樣問了這樣一個關於生與死的、從某種意義上標誌著一個人開始成長和獨立思考的問題;而自己也像剛才那個男孩一樣,拚命的安慰她。   也許就是那個時候,立下了相伴她一生的誓願吧!   風雨回憶著,暗暗歎了一口氣,感受到了心中的隱痛。   如今的自己終於有了保護別人的能力,可惜曾經立下誓言要保護一生的對象卻已經遠遠的離去了。   這大概就是成長的代價吧!   想到這裡的風雨,突然發現自己忘了一件事--看望受傷的陳良。   自己手下的大將身受重傷,自己不去看一看,實在說不過去。於是急忙朝陳良的住所走去。   「別動,你這家夥受了重傷,還逞什麼強?」卻見屋內一個一身紅色勁裝的女孩,正捧著飯碗,喂陳良吃飯。   「多謝多謝!」受到優待的男人卻顯然不習慣如此,一味笨拙的謝道。   風雨淡淡的一笑,看來自己是不適合在這個時候進去的。在奇怪的思索著陳良這個老實人什麼時候如此有魅力的同時,風雨悄悄的走了出去。   這一個晚上真是很不錯。    第十二章 回倫玉關   聖王歷九月中旬,風雨和他的部下趙亮,尾隨風雨去呼蘭的李中慧,在呼蘭不期而遇的袁紫煙,逃難來到神州的耶律楚昭相繼回到了倫玉關。   關於風雨的呼蘭之行,在後世引起了許多的爭議,也留下了許多懸念。唯一證實的是前往呼蘭的人群分成兩撥回到了倫玉關。在李中慧、袁紫煙等人重新踏上神州故土之後不久,風雨、耶律楚昭和趙亮也回來了。   「回家的感覺真好」趙亮看著遠方巍峨的名關,情不自禁的說道。   回家?以後這裡就是我的家吧?耶律楚昭有著夢一般的感覺。北方是不能待了。張仲堅把自己當作大皇子的死黨,再加上族中長老的血仇,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妥協了。看來自己和族人只有投靠聖龍了,也只有聖龍這樣的強國才能給予足夠的依靠。   目前聖龍的勢力朝中分為皇上和監國大臣,地方上大致分為高戰一系、四大家族和風雨軍。高戰一系和四大家族在聖龍根生蒂固,自有自己的心腹,不見得回容納耶律部族;皇帝和監國大臣在很大程度上依靠地方勢力,雖然會給予自己這一方足夠的重視,但是在耶律家族身處異國他鄉,無根無枝的情況下,單獨成為一方獨立的勢力,實在是有百害無一利。說到底自己只是異族人,不可能像風雨那樣,頂著救國英雄的桂冠,肆無忌彈。那麼只剩下風雨軍了。   投靠風雨有以下幾點好處:首先是風雨剛剛形成氣候,帳下極度缺乏人才,所以耶律部族的加入,風雨絕對會優厚待遇,而不會像高戰或者四大家族那樣有人暗中排斥。其次,借助風雨作為擋箭牌,其他勢力就不會直接針對耶律部族了,有利於部族的生存和發展。最後奪取了倫玉關,聲名顯赫、迅速崛起的風雨也確實有在他身上下注的價值。抱著這樣的想法,耶律楚昭跟隨風雨來到了聖龍,從此成為風雨帳下得力的助手,跟隨風雨征戰天下。   是啊,回家的感覺真好。   風雨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內心卻大有觸動。的確,回家的感覺真好。雖然說男兒志在四方,應該以天下為家。但是每一個在外漂泊的浪子都有傷心、頹廢、悲涼的那一刻,受傷的時候如果能夠回到家裡,那實在是一種很好的感覺。   此次呼蘭之行,可以說收穫甚微,風雨有一種很強烈的挫折感。事實上後世史家對於風雨的呼蘭之行,也頗有微詞。雖然瞭解了呼蘭的內部情況,不過這實際上只需要有幾個探子就可以完成了,風雨此次去呼蘭即沒有得到呼蘭大皇子,也沒有和呼蘭的實力派達成權力聯盟,就這一點來說,實在是完全失敗。   不過很多人沒有注意到的是,這一次呼蘭之行其實是風雨和李中慧,這兩個時代的弄潮兒逐步放開彼此心扉的開始。這種變化雖然很微小,但是在日後的歷史演進中卻發生了巨大的作用。在不知不覺中,權力同盟的兩個人在權衡利害之餘,逐步融入了自身的感情,這種彼此糾纏的微妙的情感,終於使得這種聯盟比愛情更長久,比婚姻更鞏固。   遠處鐵蹄陣陣,卻是歐仁所率領的近衛軍到來了。張仲堅顯然正在忙於呼蘭內部的事宜,所以追兵到了地界之後就停止了,無意挑起爭端。   風雨強打起精神,面對麾下英勇的戰士。   在眾人擁戴中,風雨回到了倫玉關。   「主公!」負責倫玉關守衛的青龍軍統領白起率先前來迎接,跟隨在後的是白虎軍的副統領朱大壽,無憂谷谷主歐靜,風雨軍財政總管高鳳陽,軍械部總管南天門。至於秋風軍統領秋裡,赤獅軍統領洛信,新任的碧蛇軍統領百里錫,和風雨軍軍師兼血衣衛總指揮魏廖都留在了錦州,白虎軍統領陳信也留在錦州養傷。   在後世的記載中,風雨於聖龍歷七五三年九月十四日回到了倫玉關,這是離新皇蕭子秋九月二十五日的登基還差十一日。   除了袁紫煙以重傷未癒作為借口,獨自回房歇息外,其餘人等都隨風雨來到了元帥府。這裡本來是倫玉關的總兵府,不過當風雨接受了朝廷的敕命後,歐靜和白起就把這裡改成了風雨的元帥府。   風雨雖然受了很重的傷,但顯然他很著急聖龍的形勢,所以匆匆的包紮之後,不顧身上的傷勢,就召開了會議。   「風侯,」歐靜娓娓的說道:「這些日子行不辱命,整個倫玉關現在已經進入正軌,所有的流民都分到了土地,並且按照府兵的制度,編組參加預備役的訓練。由於侯爺的安民政策深得民心,所以全城的人心很穩定,大家在投入生產時的幹勁也很高。」   「多謝歐姑娘了!」風雨感激的道。事實上,倫玉關打下之後,風雨軍大多是征戰沙場的男兒,對於如何治理地方根本沒有經驗;高鳳陽有隨自己去聖京,負責商團的事宜,如果不是歐靜和無憂谷中大批賢人的相助,自己還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歐靜微微一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對於風雨,她和李中慧不同,雖然兩者都有想借助風雨的實力來實現自己治國理想的目的,但是李中慧更加注重於現實主義,深諳權術的真諦,在於風雨的政治理念上和也更為相近。   而歐靜則不同,她是一個理想主義的人,受到亡父的影響,一心嚮往的是那種沒有征戰,沒有糾紛,平和安寧的世外生活。所以她在幫風雨的時候是很矛盾的。   一方面她很高興能夠逐退呼蘭的入侵,收復家園;能夠實行仁政,讓每一個人能夠安居樂業;能夠政治開明,讓每一個有識之士得到發揮自身才華的空間。   但另一方面,由於身處風雨軍的高層,由於對風雨這個人認識的日益加深,她清楚的意識到這些仁政不是沒有代價的。這只不過是風雨用於壯大自己,實現野心的一個必備的過程和手續罷了。越是實行這些仁政,風雨軍越是強大,以全天下作為舞台的征戰也就越是逼近。當戰爭來臨的時候,這些仁政的直接受益者,無論是自願還是非自願,都必須拿起武器,或者是回報所享受的恩惠,或者是捍衛自己即得的權益,總之都將投入到硝煙的戰場,去殺人和被殺。因而無論是倫玉關的百姓還是全天下的黎民,等待著他們的決不是安居樂業的生活。   這是歐靜所萬萬不願意見到的,卻在自己的手中一步步開始臨近的。而她卻無能為力,即不想放棄實施這些仁政,又不忍見到日後的烽火連天。   就在歐靜思緒起伏的時候,白起報告了倫玉關的軍備情況。青龍軍正式編製五萬人,白虎軍、赤獅軍、碧蛇軍、秋風軍也已經補充到了五萬。所以整個風雨軍的正式兵馬總共有五萬三千人(包括歐仁率領的近衛軍,卓大小姐則被父親留在了聖京。)此外魏廖指揮的血衣衛究竟有多少人,恐怕只有這頭獵犬才知道。   接著胖乎乎的高鳳陽匯報了商業的運作情況,現在已經和令狐家族的財團聯繫好了,由令狐財團的財政總管關聚金負責南方的貨物,李氏家族負責中原的這一塊,風雨軍則負責北方,形成了一個大型的商業鏈。此外,大批的查禁物質也在各方武力支持下,運作起來。由於在聖京與各方商人達成的優惠協議,自由的中小商人也開始在風雨軍的勢力範圍內活躍起來。在李氏家族的幫助下,風雨軍對商業方面的投資也進行得很順利。   最重要的是在李氏家族的牽頭下,風雨軍終於入股建立了軒轅錢莊。錢莊雖然在神州已經有過,但是像這樣有四大家族、高戰一系、風雨軍、各大商行、乃至朝重要人都入股建立的如此龐大規模的錢莊實在是獨一無二的,可以說是融會了朝野的各大勢力。這個功勞不能不記在李淳那裡。李淳雖然不是個決斷的人,但是他老成持重,在朝野素有名望,為人所信任。由他出頭暗中聯合各大勢力,再加上此事利潤非常豐厚,自然是水到渠成。   事實上這些天李淳就在聖京主持錢莊的發展和與各方勢力的協調。這樣一來,軒轅錢莊不久將遍佈神州,所有的行商都會把錢存放在錢莊裡,方便的在各大城市存取,而風雨軍也由此得到了大筆利潤。同時,由於這樣的合作,也是風雨軍同各大勢力產生了錯綜複雜的利害關係,不必像當初那樣擔憂各大勢力聯手對付風雨軍了。   事實上,在日後史學家的評論中,都認為軒轅錢莊的建立,可以說是風雨軍融入神州上層社會的切入點,正因為軒轅錢莊的發展,使得風雨雖然在土地等許多方面觸及了大貴族的利益,但是商會、城市士紳、財團和擁有巨大商業利益的貴族卻與風雨產生了息息相關的聯繫。這種聯繫使得風雨始終得到了這一批富人和貴族的支持。當然也正由於這種聯繫,使得風雨最終還是和風雲世家的主流派產生了決裂,導致了新風雲世家的產生。   唯一不順利的事,通過錦州的幾批禁運物資被林仁山給卡住了。這使得在錦州的風雨軍和錦州的守軍之間形成了一定的緊張局面,不過由於雙方的克制,還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又是錦州,這使風雨非常惱火,不過這時候他沒有動聲色,繼續聽著南天門的報告。根據風雨的指示,現在神龍戰車已經可以裝備十個團了,另外霹靂炮、巨弩車、沖天井闌等大批由這位巨匠設計的神兵利器都在大規模的生產。由於見識到了神龍車的利害,四大家族也大批訂購,賺取了不少利潤,反過來由進一步支持南天門軍械方面的研製和生產。   對於賣出兵器這方面,雖然有許多將領持不同意見,不過風雨卻有自己的看法。風雨認為戰爭中雖然器械有著很重要的作用,但是真正決定勝負的還是人。只有正確的政治帶來了強大的經濟軍事實力,才能不戰而屈人之兵;而一旦真正作戰之後,高瞻遠矚的戰略決策決定了戰爭的走向,如果戰略正確,即使戰術上有所紕漏,也是可以彌補的;當然不是說戰術不重要,也許戰場上一個小小的意外可以帶來不同的結局,但是正確的戰略至少可以帶來最低限度的損失換取最大勝利的結果。在這些大方向正確運作之後,才是比拚將領的戰術應用。審時度勢,抓住戰場上每一個契機,應付戰場上每一個意外,是將領們的義務。而器械就是戰術運用中的一環。   但是在好的器械,也必須有好的將領來運用,否則只能是一對飛舞,甚至可能因為有著優秀的器械而敗北。太過於依賴器械的害處實在很大,風雨自己就是利用了呼蘭人對於倫玉關這個外部硬件的過分迷信才順利的攻下來,成就了聲名,壯大了實力。   忍著傷痛聽完報告的風雨沈吟了片刻,命令朱大壽的白虎軍在十日後出發,前往錦州與秋裡會師,自己則率領近衛軍於明日直赴聖京。   所有的有心人都明白,在新皇登基之後,也就是風雨軍解決涼、夏諸州的時候了。對於軍人自然是非常興奮,因為這是一個建功立業的好機會;高鳳陽在盤算著攻取涼、夏之後的商業利潤;李中慧決定盯著風雨實現分權給李家的諾言;南天門則一臉期盼自己設計的武器能夠大顯神威;只有歐靜暗暗的歎了一口氣,對於再一次的硝煙瀰漫十分得不開心。    第十三章 再返聖京   這一次聖京和風雨上回來時完全不一樣。在戰亂之後,避亂的人們在此回歸這座古城,城市再現昔日的輝煌和豪華。事實上,它作為東大陸中最大且最有名氣的城市,其商業與工業和文化都已經極度發達。在這裡,棉紡織業,毛紡織業,冶金業,鐘錶業,運輸業等等行業都已經達到了大陸有史以來的最高水準。   在聖龍帝國全盛時期,世界各地的商賈都爭先恐後地來這裡進行馬匹,黃金,香料,絲綢等等數不盡的貿易活動。天下各國的使者相繼來朝,拜見「天可汗」的威嚴,瞻仰「天朝」的雄偉。更有甚者,不少小國的王孫貴族乃至國王,在這裡樂不思蜀,終老此間。這一切,都給聖京這座古都增添了無限傳說,一度成為世界嚮往的天堂。   雖然現在已經不如帝國全盛的時期,但是如今還是巋然不動地雄居全大陸各主要大城市之首。平時即便到了深夜,城內還是會有著成片的夜市。可以說,對聖京這個城市而言,白天和黑夜是並無甚大區別的。由於它還是個臨河城市,所以其航運業與造船業在大陸也首屈一指,在河上來來往往的船隻數量絕不在陸上的商隊之下。在同樣是藝術文化技術中心的聖龍,還錯落有致地佈置著大陸最好的一些大學,藝術品作坊,圖書館以及水平舉世無雙的醫學系統。   這座城市經歷了聖龍帝國歷代皇帝數百年的苦心經營,雖然在如今帝國統治的末期,國家混亂不堪,經濟衰退嚴重,但聖京卻作為王公貴族與富賈商人斂財的重鎮而一直沒有受到什麼實質上的經濟衝擊。不過,聖京之所以能在跌宕起伏的歷史洪流中保留下來而且沒有遭到大的破壞,這當中尤為關鍵的一點就是,他本身不但是一個發達的綜合性城市,而且是一個要塞中的要塞。   全城總共相間地設置了三層圍牆和三條寬闊的護城河,每圈城壁東西有三十公里,南北也是三十公里,高度則更是達到三十米,厚度可達到十米,而城內外的城門都由雙層鐵門加以看護。   因此,面對這個可以稱為怪物的巨無霸,這座城市的締造者、歷史上著名的暴君、第一位統一神州的、涼漢帝國的開國皇帝賀聯獨拔在審閱了當時的設計藍圖後,曾驚喜不自禁地誇下海口道:「縱有百萬大軍又何懼哉?,朕的帝國與此城千秋萬代共在!」   但後來的歷史證明了這句話其實是一句大笑話。許多年後,涼漢帝國的近衛軍首領景欽利用宮廷政變廢黜並殺害了涼漢帝國最後一位皇帝,輕而易舉地奪下了這座要塞中的要塞,從此開始了史稱「神州血災」的三十年割據戰亂的年代。而後,他又在聖龍開國皇帝強大軍威的震懾下,未動一兵一卒,就獻城投降,神州終於再次統一。   耐人尋味的是,事過境遷之後,如今城池雖說尚在,可是往日不可一世的涼漢帝國卻已經煙消雲散了,歷時不過二世。看來,即使是再漂亮的毛,一旦沒有了皮的支持就還是不行的。   對此,後來聖太祖這樣寫道:「朕本布衣,與眾愛卿相交於江湖之上,揭竿於草莽之中,起於微末,成於廟堂。實在是僥天之悻。若無天下民眾支持,則無今日之聖龍。後世子孫當以史為鏡,人心強不牆!切記!切記!」   可惜,這段警言很不幸的被後繼者們遺忘。   「你的傷好點了嗎?」回到住處的李中慧關切的問風雨,對於自己竟然會如此緊張,李中慧自己也有些迷惑。   「放心吧,」風雨哈哈的笑道:「沒使得,只不過是一些小傷,我可是命大福大哦。」   不過如此說著的風雨,還是難以掩飾傷痛的難受。   「我給你看看吧。」說完,李中慧口中似乎在念著什麼,雙手泛出神聖的光芒,在這些光芒的撫摸之下,風雨感到自己的傷好了很多。當然最舒服的還是能夠靜靜的看著李中慧那張滿臉認真的面容。   「好點了嗎?」李中慧擦了擦額前的汗,像風雨問道。剛才的施法顯然消耗了她不少法力。   風雨笑了一笑,有點疑惑的問道:「你怎麼會神聖系魔法?」   李中慧聳了一下肩道:「我以前曾經跟一個西大陸來的神父學過一點,對了,好像你聽熟悉西大陸魔法的嘛!」   風雨搖了一下頭道:「我不會西方魔法,只是以前在聖龍大學堂的圖書館,無聊的時候就隨便翻書,什麼都知道一點,但是卻什麼都不精通。」   李中慧突然扮了一個鬼臉,笑道:「就知道你這個家夥不學無術了。」   「好啊,小丫頭,居然敢取笑我!」風雨叫著,跳起來就想抓她,李中慧則笑著避閃,整個房間洋溢著一片笑聲。   不知不覺中,兩人之間消除了剛開始認識是那種純粹的功利合作關係,彼此在一起只感到非常得開心。   李中慧和風雨玩鬧了一會,才說道:『其實西方魔法和東方五行術還是有許多相同的地方。西方的魔法,是完全建立在與神或精靈的契約的基礎上的,魔法師施展的不是自己的力量,而是借助一種技巧施展神或者精靈的力量,而這種技巧就是魔法了。   世界是由風、火、水、土、光五種元素組成,另外還有很多無屬性的力量。前四種元素是由精靈們控制的,而光和所有無屬性的力量是由眾神控制的。一個人類想要施展出某種力量,除了要掌握某種技巧──這種技巧就是魔法師每次作法前所念的咒文了──還要得到控制著這種力量的神祇的允許,不然會受到神的懲罰的。神的許可就是我們所說的契約,跟神簽訂了契約的人就會成為魔法師,能夠行使契約裡所規定的有限的神力,同時還必須嚴格遵循契約中的限制條件。   東方五行術:根據金、木、水、火、土,將外部的能量直接運用,屬於東方的魔法。   它是建立在『道』的追求和『氣』的運用上。道就是一種大自然運轉的基本規律和法則;氣就是一種瀰漫於人體和整個體外世界的東西。自然萬物──包括風雨雷電,包括河流山川,包括鳥獸人神自覺或不自覺的通過『氣』來按照『道』去作出種種事情來。每種事物有自己的道,這些道控制了各自的氣的流轉,一般情況下是無法跨事物進行氣的控制的,但是如果你參悟了其他事物的道,就可以用自己的氣去控制別的事物的氣,使它能夠在它的道的允許範圍內按照你的意志進行運轉,這就是所謂的法術。在東方,很多人是作為一種哲學的追求去探尋道的,在他們參悟了道之後,自然而然就能施展法術了,對於這些人,法術不過是他們追尋大道的副產品。當然,更多的人出於種種目的去刻意的學習法術,但是他們歸根結底還是要去追尋道的本源。   兩者的區別在於:東方的法術是順應著元素的運行形勢而發出的,術士作的不過是一個推波助瀾的活計;而西方的魔法是改變元素本來的運行模式去達到魔法師想要的力量,是一種驅使元素的過程。   「看來我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啦!」風雨笑著說道。   「那當然,本小姐的利害可不是一般的噢!」李中慧也煞有其事的回答道。   就這樣開心的過了半天,李中慧最終還是有些戀戀不捨的回到了自己的家裡,連自己都很吃驚為什麼有這樣的感覺。這些日子的相處,越來越覺得風雨和自己真是一對好派檔,兩個人總是想到了一起,許多事情都是不謀而合,再也沒有從小到大那種不為人理解的孤獨了。   「中慧,你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嗎?」老婦人早已等候多時,神色之間非常嚴厲,只聽她說道:「真是胡鬧,好端端的跟著那個風雨跑到呼蘭去幹什麼?還白白的犧牲了我們在呼蘭的暗樁和大批死士。雖然我們要和風雨聯合,不過前提是和擁有兵權、實力的風雨合作,而不是和一個死人合作。」   「是,姑媽。」李中慧回答道:「其實這一次還是很有收穫的,風雨答應讓父親負責日後涼、夏諸州的行政權,還免去了我們在那裡的四成稅收。」   「這倒是很不錯。」老婦人點了點頭,突然嚴肅的向李中慧說道:「記住了,風雨不過是我們達到目的的一個鋪路石罷了,沒有他,那麼也許是張三,也許是李四,都有可能成為我們的合作夥伴。所以我不希望你投入太多的感情。家族的規矩你應該很清楚!」   「是!」李中慧溫順的低下了頭。   老夫人說到這裡,心疼的歎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這真是太難為你了,可是你必須明白如今我們李家幾代人的心血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如果風雨不是一個霸主的話,他最終不過是我們手中的一個被替換的工具;如果他是一個霸主的話,你一旦陷入感情的漩渦就非常危險了。」   「中慧明白!」李中慧點了點頭,心中卻產生了一種惆悵。    第十四章 各方使者   聖王歷753年9月25日,新皇蕭子秋登上了皇帝的寶座,史稱廣陵帝。   和歷代皇帝不同的是,這一代起,皇帝的寶座失去了很多的權利,僅僅是聖龍帝國的象徵而已。相反其弟蕭劍秋在新皇登基之後,也被加封為輔政王,成了聖龍帝國中央政權的實際執行者。   對於這一點,由於在聖京協議中得到了大量的好處,即使是皇帝的岳父皇甫嵩和師傅燕南天也沒有太大的意見。失去了有力支持的皇帝也只好暫時承認了現實。   作為慣例,在新皇登基之後,自然要召開盛大的宴會,招待文武百官和各國的使者。在宴會開始之前,各國使者和聖龍的文物百官就在大殿裡互相談論著,希望從各種談話中瞭解對自己這一方有價值的消息。當然和有結交價值的人物攀上關係也是這樣的場所必然會進行的活動之一。   雖然聖龍帝國已經猶如一艘觸礁的航船,正在逐步的沈沒,但是畢竟是千年古國,以泱泱大國自居,所以在新皇登基的時候,還是有無數的國家派出大使來祝賀。   東方島國安宇、周邊鄰國暹羅、安息、百濟,都派出了使者;為了對付北方強國呼蘭的威脅,印月、大陸諸公國和大食也都有代表出席。   令風雨感興趣的是西大陸也派出了使者。   那是一個老頭,一看就知道是久經官場的老官僚了。呼蘭的實力實在太大,北方兵團已經經由哥薩克草原直逼西大陸與東大陸的分界線──所摩爾山,所以這一次前來顯然也是為了尋求盟友。雖然聖龍離西大陸距離遙遠,但是由於聖龍剛剛|打贏了呼蘭,聲威正著,加上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一個權力遊戲的規則,所以這一次聖龍皇帝即位,居然是歷史上道賀國家最多的一次,一點也不遜於當年聖太宗被萬國共尊為天可汗的那一次。   跟隨那個老頭後面的是一男兩女三個人。   男的長得非常高大,但是舉止優雅,腰上掛著一柄佩劍,全身盔甲,向人行禮是右手抱胸,鞠躬致意。   左邊是一個身穿黑色神官服的女孩,胸前掛著一個十字架,顯得十分文雅,可惜頭部被斗蓬給遮住了。   右邊的女孩身穿魔法師袍,但是卻顯得十分活潑,一點都不像風雨以前所聽說過的魔法師的形象。   風雨一直對於西大陸著一塊遙遠的土壤很感興趣,所以花了很大的工夫研究他們的歷史。   在西大陸的國度裡,政權主要分為教會和國王的勢力。   早在法蘭克王國加洛林王朝時期,就是教會的力量積蓄時期。因為法蘭克王國追求統一,需要借助教會的力量。矮子丕平幫助教會建立了教皇國,查理曼大帝借教會之因討伐異端,向外進行大量戰爭,教會成為了當時戰爭的借口。而同時,教會的力量也開始發展,主要表現於經濟方面:得到了大量來自於國王所賞賜的土地,使教會從信仰、思想機構轉變為一個擁有財富的組織,為其以後的強大奠定了經濟的基礎。   首先,教會開始論證教皇國的合法性,偽造「君士坦丁的贈禮」,確定了教皇國的神聖性,這一騙局直到文藝復興時期才為人所揭穿。其次,教會也開始形成了世俗的統治機構,也就是為人熟知的教階制度:最高位者為教皇,主持梵蒂岡的內部事物;下來是紅衣主教,在很長時期內教皇一直由紅衣主教推舉產生,紅衣主教是教會的主要領導人;然後就是都主教、宗主教和大主教,他們都是大教區的領導人;最下曾的則是主教和神父,神父的權職範圍是教堂,且不能主持聖禮。最後,教會開始編撰完整的神學和王權的理論體系,出現了著名的「雙劍(雙刃)理論」,即王權和神權都是由上帝授予教會的,然後再有教會賜予國王,教會成為了王權的中介者;並由此得出結論,王權可由教會收回。   作為教會的崇信者,產生了神官。神官忠誠的侍奉大神,看守教堂,猶如東方的僧侶或者道士。他們學習的是神聖系魔法,尤其見長的是治療術。而魔法師同樣是與神締結條約的施法者,不過和神官不同,他們所受到的教廷的條約束縛相對較少,所繫的魔法也以攻擊性為主。一般貴族從武的話,如果不選擇騎士,那就選擇魔法師。再加上魔法師威力很大,培養起來又很難,所以地位比較崇高。但是也有例外,又一批極端的魔法師為尋求更強大的力量,而選擇了黑暗魔法系或者亡靈魔法系,則為人所唾棄和懼怕,只好孤獨一身,生活在陰暗的角落裡。   另一方面,關於國王由來一說,其普遍原則是神授與民選的結合促成,兩者缺一不可。他們認為國王是具有神性的,所以才能在世間行使他的權利,因而能夠站無不勝,這種神性是整個王室家族共有的,所以此家族中成員都有成為國王的資格。但這一神性一定要經過人民民選才能證明其神性,總的看來當時的國王均如此產生,克洛威就是在公民大會中被選出,而其祖先就是半人半神的墨洛克。後來加洛林王朝取代克洛威王朝,為了證明其合法,所以和教皇結交,由教皇授予這一職位成為合法國王;同時教皇也從中得到好處,形成了以後的教皇國。   國王麾下的主要軍事力量,就是騎士。   騎士的培養已經必須從出生開始,是一個十分漫長的歷程:出生時便由父親監督實行洗禮,從小由乳母養到7歲,不可和家人同住。7歲後,真正走上騎士的道路。離開住處到一個高於自己家庭地位的貴族家族,開始學習成為騎士的必備知識,如養獵鷹、各種宗教知識和禮儀。14歲起擔任貴族的貼身隨從,為禮儀性質,可從中學到很多經驗知識,直到21歲長大成人。   21歲時,必須經過一種特殊的儀式,才能脫離領主家庭成為自主獨立的騎士。儀式很隆重,這種授封禮被認為是過去成年禮的延續或變形:在第一天中要進行沐浴和祈禱兩個儀式,為的是淨化肉體和靈魂。第二天正式授封:接受戰馬,並舉行象徵性的比賽,成為騎士的外在標誌。   此外騎士的愛情觀也有其獨特之處,可說是獨樹一幟。當時的婚姻以財產為基礎,騎士們追求愛情,但對象都是貴婦人,且不以結婚為目的,這種觀念成為後期宣揚的主題,吟遊詩人用詩歌在各地歌唱,對以後的西大陸產生了很大影響。而且這種愛情觀在當時具有一定的社會基礎。   最初教會和騎士階層雙方是對立的,因為騎士代表摧毀的一方,而基督教代表被摧毀的帝國;騎士十分尚武,以掠奪為特徵,且掠奪目標常常直指教堂。雙方在理論、實際上都衝突,基督教崇尚和平,騎士則以戰爭為樂。   導致兩者的結合主要是有以下兩個因素:第一,源於教會的世俗化。因為得到了大量土地,使得教會成為西大陸最大的封建主,當時的一個小教會都可以擁有為數1000多個的莊園。為了保護自己的財產、利益,教會開始涉足世俗事物,從對國王的依附到對國王的支配,也使騎士保護的對象發生了轉移,騎士作為基督徒,不能侵犯教會,教會從與騎士對立的機構變為被騎士保護的機構。第二點,則是騎士本身也發生了變化。因為進入教會是當時貴族後代獲得社會地位的方法,所以騎士們從小就接受宗教教育,遵從上帝的教導來選擇合適的行為,從小培養對上帝的信仰;另外,騎士在戰爭時戰途凶險,遇到困難就往往祈求上帝的保佑;還有一部分騎士因為戰爭太過殘酷而轉向修道,另一部分大難不死的騎士則因為需要精神上的安慰,而絕對的信仰基督教。   因此,很多教會的行為準則成為了騎士的準則,騎士成為了上帝的戰士。當時騎士的準則主要為以下幾點:做一個虔誠的基督徒。之後,虔誠成為首要準則,信仰基督教既是品質,也是資格,對騎士有了規定和約束。騎士的裝備也代表著教義,劍是十字教的象徵,盾代表著保護教會的職責,雙刃劍則代表了正義的一面和殺敵。而且信仰上帝,騎士也必須有實際行動,為祈禱和懺悔罪行。必須成為保護教會的衛士,世俗國家是上帝在人間的房間,國王是房間的代表,騎士保護國王既為保護上帝,從而轉化為保護教會的職責。   這時候,西大陸的這三個年輕人顯然和大食的一個武士起了衝突。這個大食的武士大約三十多歲,留著鬍鬚,頭上待著沙巾,腰裡挎著一把彎彎的腰刀。   大食和西大陸的矛盾由來已久。   大食文明影響廣大,是三大宗教之一的發源地;其文化在中世紀佔優越地位,而且經濟也很發達,貿易和交易遠在當時的西大陸落後市場之前,同時也十分重視世俗文化的研究。   伊斯蘭教創始人為穆罕默德,出身貧窮,依靠經商致富後,開始常常到一個山洞中去思考問題。四十歲時,聽到真主對他說教的內容,稱其為阿拉的使者。於是他開始向周圍人傳教,從家人到朋友以及一些貧困者,但社會反響並不大。後因涉及到許多社會問題,而受到當地大商人和貴族的壓制,由麥加城遷至郊區,在那裡開始繼續傳教,引起了另一城市人們的關注,雙方簽訂協議,將傳教中心轉移到了麥地那,開始建立一個一宗教為主的實體國家,並著手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措施。大致有以下幾點:第一,建立崇拜場所清真寺,這所最初的清真寺就成為了以後所有清真寺的樣板:有院子,宣講台,並規定聚會進行儀式的日期為星期五,規定跪拜方向是克爾伯神廟,取代了當時的自然崇拜。   第二,提出「凡加入伊斯蘭教皆為兄弟」的口號。   第三,建立麥地那憲章:一致對外。   第四,建立軍隊,號召進行聖戰。將戰爭作為神聖的義務。起先是與麥加作戰的口號,後成為進攻其它地方的口號,推廣伊斯蘭教到各地。   穆罕默德在麥地那積蓄了八年的力量,建立了一支一萬多人的軍隊,親率軍隊進攻麥加。在其攻克麥加後,實施了一系列的措施:以麥加為勝地,以克爾伯神廟中的隕石為神物。他親自主持了第一次朝聖活動,為以後的朝聖立下了規矩;並在山上發表了「辭朝演說」,於第二年病逝於麥地那。   伊斯蘭教在創立中形成了系統的經典:古蘭經。這部經典並非穆罕默德編寫,而是由不同的弟子記載穆罕默德的傳授內容彙編而成,因而也產生了不同的派別。其主要內容包括兩部分:其一是在麥加期間傳授的內容,為麥加篇章;其二事故在麥地那期間傳授的內容,是為麥地那篇章。   這部經書規定了一個伊斯蘭教信徒最基本的教義:首先是信仰:必須信阿拉;信天使,就是介於真主和先知之間的媒介體;信經典,不僅僅是古蘭經,還包括舊、新約;新先知,服從歷代先知傳授的知識;信末日,相信末日審判說。   其次是實際的行動,也被稱為五功:第一是念證言,必須每天朗誦;第二是做禮拜,一天之中做五次,每逢星期五必須集中到清真寺去聚會;第三是齋戒,伊斯蘭曆法的九月,成年男女必須齋戒一個月(每天從日出到日落),之後還要重新舉行儀式就是開齋節。第四是天課,就是付稅,也可以作為一種濟貧稅,規定一人一年中必須把多出的錢的2.5%作為天課。第五就是朝聖,凡教徒在一生中必須親自去麥加神廟朝拜至少一次,時間是每年12月的初七、初八、初九。   而伊斯蘭教與其他宗教最大的不同點是:伊斯蘭教主張宗教和世俗並重,反對出家修行拋棄生活,因而沒有修道院和修士,反對禁慾和獨身主義。這主要是因為大食商業發達,人們以經商為生;而宗教的產生必須順應當時的社會現實。   大食在伊斯蘭教創立之前,文化較為落後。直到伊斯蘭教創立以後,才開始進入封建化,國家的形成時期。而其周邊地區文化水平高,為了傳播信仰,就鼓勵信徒們學習寫字(如希伯來文、敘利亞文),並讓在戰爭中捕得的識字的俘虜,來教育大食兒童。從此,教育和學術於大食開始發展,也與其領土擴張有關係;大食通過戰爭吞併了大量的文明地區,形成了多個文化中心。   學術上,首先是本土的文化中心。在麥加和麥地那地區,是研究伊斯蘭教最初的學術中心,當地最為發達的是歷史學和聖訓學。   而在本土之外,首推巴比倫地區,當地財富聚集,學術發達(是古代文明帝國所在地),有著多種文化傳統的沈澱。巴格達作為大食帝國的首都,文人學者大量匯聚,討論內容包括語言學、哲學、醫學。其次是敘利亞和大馬士革,保存和收集了大量希臘哲學著作,由此開展翻譯工作,保留了大量的典籍。然後是埃及,雖然當地的古文明因為外族入侵而至此斷絕,但也有現存的學術中心被繼承:亞歷山大裡亞;由馬其頓國王亞歷山大帝建設,只要是建築和學術事業,學術設施發達。   大食帝國通過地域擴張,吸收了各民族的文化,使之成為了大食文化的一部分,對以後的西大陸影響重大。   在教育方面,伊斯蘭教創立之前,大食地區沒有學校。從穆罕默德開始,教育也開始起步。一開始,以寺廟(清真寺)為主來建立學校,目的為習字唸經典,但範圍狹窄。   大食帝國時期,有了書塾和小學出現,上課內容一古蘭經為主,並包括算術、語法和詩歌;學習方式為背誦,崇尚體罰制度,費用視教師個人經濟狀況而定。   日後清真寺數量眾多,教育普及教廣。辦學特點為民間化,政府設有專門的辦學經費和統一辦學標準,學校設置課程和情況一切由學校自主,任何人都可進入學校就讀。到了阿狄斯王朝時期,開始出現官辦教育機構,又是研究機構,吸收大量人才進行研究,有意識地培養了一批高層官員。   在一百多年前大食第一所高等學校──尼采米亞大學,獲得政府承認和資助,組織管理嚴厲,教師聘用須經過皇帝同意,且配備助學人員2∼3名,學生有獎學金,食宿皆在學校,開課科目眾多。它的制度和方式影響了日後西大陸的大學發展。   在圖書館事業方面,大食的圖書館系統發達,新建設的和舊有的並寸。如亞歷山大圖書館。兩河流域每所學校均有圖書館,但也有在戰爭中典籍遭到破壞而圖書館卻保存了下來的情況。並因此引發了數次的大規模翻譯運動,在歷史上,每位大食國王都曾主持過。   而且大食帝國的個人藏書也十分豐富,使社會上學術氣氛濃厚。   大食的文學,人們現在所能讀到的,主要有兩種形式:詩歌和散文故事。   詩歌是大食人的文學傳統,起源甚早,早於伊斯蘭教創立之前,大食詩歌已經進入了第一個繁榮時期。當時的詩歌:長詩──格綏達和短詩──麥格圖阿。由上下句組成,行尾押韻;內容為歌頌部落英雄、戰役經過、思念親人,或是描寫沙漠等的風光。詩人在當時十分受人尊敬,成為部落代言人或精神領袖。當時還有專門賽詩會,地點在克爾伯神廟,勝利者被稱為「懸詩詩人」。當時著名的「懸詩詩人」為烏魯姆.蓋斯,其人性格好酒,寫了很多思念情人的詩歌。   而伊斯蘭教的出現打斷了詩歌創作的傳統,詩歌由此走向衰落期。伊斯蘭教注重研究經典,使得世俗詩歌開始沒落。直到帝國開始擴張,詩歌才重新有了恢復和繁榮期,內容以哲理性問題為主,反映人生享樂和厭世的兩種態度:享樂主義教導人們及時行樂,整天喝酒;厭世主義主要有勸世詩、教導詩,受了伊斯蘭宗教的影響,講述萬物必消之理,與世俗生活保持距離。   散文故事著名的文體為麥嘎麥(聚會之意)體,講述內容、出處,反映了社會生活方面的豐富多彩;比較口語化,流傳很廣,對後人影響甚大。   代表作是《天方夜譚》(也就是《一千零一夜》):天方,指的的克爾伯神廟(天房),指稱大食;夜譚,指夜間講的故事。其中收集了各地、各時期、各民族的現有傳說,加工整理而成,內容繁雜,以格言、語言、童話、戀愛、冒險、諺語為主,反映了當時廣大階層的各種普遍現象,以及對惡的憎恨,讚揚了高尚品質,表現出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嚮往。   大食的藝術,因為至今還有不能造塑像的教條,所以主要表現在建築上。   建築中又以清真寺為主要代表,其樣式規定於穆罕默德時期,開始較為簡單,但包含了三樣必備的東西:院子必須寬敞,有房頂,有宣講台。   隨著大食帝國的擴張,開始進入建造清真寺時期。聖王歷691年,於耶路撒冷建造岩石清真寺,是為早期的盛名建築之一。特點:呈八角形,有巨大的圓頂,繪有花草的瓷磚,並以經文為裝飾,被認識是保存至今的最古的大食建築。   聖王歷705年大馬士革清真寺(原為羅馬神廟)建成,長158米寬100米,正門為凱旋式拱門,兩旁為希臘圓柱,並有三座尖塔──是以後清真寺的典範。   至此,形成了清真寺的主要特色和功能:第一,有寬敞的大殿,且十分乾淨;兩旁有走廊,保證信徒可以保持乾淨進入大殿朝拜。   第二,大殿旁必須有宣禮塔和聖龕,以及沐浴室──以保證宗教生活的需要:進門要看到水。   第三,巍峨的建築和複雜的雕飾,主要是圖案,為了顯示大食帝國的威嚴和權利。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個大帝國,卻因為西大陸的十字軍東征而元氣大傷。   這次東征以宗教為借口──為了統一基督教,合併之前分裂出去的東正教。因為當時東西方勢力對比發生了重大變化:西大陸的西部已經是教會大一統的體制,教皇佔有絕對的統治優勢;而東部拜占庭常年受大食人進攻,土地範圍大批縮小,因而也開始向西方求援。這自然成為了西大陸進攻東方的最好借口,而西方要求兩教會的合併為一,也就是宗教動機,成為了人們的理論依據。以此為契機,教皇出面號召各個階層,形成一場浩浩蕩蕩的全西大陸的向東開拓運動。   事實上,東征同時也源於當時的社會問題:一,商品經濟的抬頭,標誌著商品在生活中占重要地位,而一直以來西大陸商品的發源地是東方;二,貨幣地租取代實物地租的出現,使得各階層的人們更迫切的希望能夠獲得大量貨幣,而東方以其神秘和財富吸引著眾人;三,經過幾個世紀的積累,西大陸開始出現了流浪者,這批流動階層因而更加的希望能夠獲得可以賴以生存的土地和財富;四,向外開拓,無疑是將當時西大陸的內部領主之間的私戰矛盾,引向了名義上的正義之戰;五,在以上各項基礎上,教皇所提出的物質誘惑,以及免債、免罪等事項,愈發引發了當時對於東方的狂熱。   這場十字軍東征,不僅是一場狂熱的宗教運動,還有社會、經濟上的背景,而且這些因素日後所受到的影響遠遠大於宗教意義。   就某方面而言,第一次東征確有其成果:攻佔了耶路撒冷,並建立起一批十字軍國家,比如安條克、拉丁辛等國家,也維持了很長時間。但同時,這也是極其血腥的戰爭,軍隊的搶劫、燒殺,完全背離宗教性質──以後的七次戰爭亦沒有任何改進,攻佔拜占庭,所為的也僅僅是經濟上的目的而已。   但是如果單純的從歷史方面來說,十字軍東征有其無法磨滅的影響:一,一系列的戰爭使得地中海通道重新暢通,大食和西大陸開始逐漸融合,雙方有了除戰爭以外的接觸:十字軍參與者親身感受到了東方的富庶,通過戰爭中的搶掠也攜帶大量的物品回到西大陸,刺激了人們對於東方的慾望,促進了西大陸的生產,出現大量偽造品。而地中海通道的打開,使得地中海沿岸的城市,比如威尼斯、熱那亞受惠頗大。於是這些城市均鼓勵人們參加十字軍,以獲得自己的商業利益,通過提供十字軍的裝備來獲利。通過這一戰爭,威尼斯取代拜占庭獲得地中海的控制權,熱那亞則獲得了大量的建築以及拜占庭的市場,使地中海航線再度為舊基督教徒所掌控,帶動了西大陸其他城市的興起和發展,比如馬塞、巴塞羅那和佛羅倫薩等。   二,十字軍東征,毫無疑問的引起了西大陸社會本身的大變動:東西方從對立表現到相互融合──西方人的思維、生活方式開始東方化。十字軍東征中發現所見的東方與所聞的有很大出入,並開始有人思考關於「異教徒」一說,懷疑教會宣傳的所謂東方人為惡魔一說,也開始向東方學習。十字軍國家大部分都大食化,其中居民能說流利的大食語,改變自己的服飾並模仿東方的禮儀,學習東方處世態度,改變自我形象,與東方開始交往。而十字軍佔領聖城後,也允許大食人來此學習、朝拜,西方人則將其文化、思維帶回西方。   (以上皆參考了歐洲發展史、西大陸之演變等文章,鑒於風雨將遠征西方,我考慮再三,還是在這兒對西方世界和伊斯蘭世界作一個介紹。──純粹出於作者的偷懶想法,免得在以後的篇章中零零碎碎的介紹了。如果覺得本章枯燥,實在抱歉。我有一個小小的願望,那就是和大家一起來進行沙盤推演,看看東、西方文明的對撞究竟會產生怎樣的結局?另外龍是中華的象徵、民族的圖騰,我想正常情況下應該每一個炎黃子孫都不會對「龍」感到厭惡吧?   至於有人提出本文太注重騎兵的重要性,雖然我不否認可以運用計謀消除騎兵的威力,但是無可否認在冷兵器時代騎兵確實是最強大的兵種之一,我在第三十七章中已提到,戰爭中將領謀略的重要性,但並不等於可以否認兵種本身所存在的威力,即使是現代戰爭中,機動兵力對戰爭勝負的影響也是有目共睹的。   至於文中的愛情方面,似乎風雨目前並不濫情啊!我也沒有打算讓風雨來個一夫多妻制,這一點我已經有過聲明:我描寫的是梟雄,所以他的情感生活絕對是和利益息息相關的。不過我覺得即使是寫一夫多妻制,也很符合時代背景,談不上什麼封建吧,西方的濫交就是不封建?不過也難怪,連「龍」都討厭的人,媚外也就可以理解了。)    第十五章 不速之客   「各位都是遠方的來客,能否看在在下的面子上,不要爭吵了?」風雨走上前說道,雖然他不喜歡多管閒事,不過對於西方遙遠的土壤始終抱有夢想的他,實在忍不住上前結交這幾個人,希望從他們的口中進一步的瞭解那片土地。   「這位大人,實在很抱歉我們剛才的舉動,請放心,我們西大陸的子民都是受過教育懂得禮節的人。」那名騎士很有禮貌用聖龍話的說。   「是啊,禮貌到掠奪別人的土地和財產,燒燬別人的家園,然後再散播邪惡的教義。」那名大食武士冷冷的回敬道。   「住嘴!」騎士勃然大怒,說道:「我要你道歉,否則我將於你決鬥!」另外兩名女子也開始了戰鬥的準備。   騎士拔出了寶劍,大食武士也亮起了彎刀。   風雨意識到那個魔法師少女正在聚集極為強大的魔法元素,而那個神官則似乎抽走了大量的神聖力量。雖然當時的風雨還不能很準確的分辨出這兩種力量的差別,但是高深的五行術的修為,使風雨很清楚的感覺到這兩個女孩子絕對不是泛泛之輩。   「你們在幹什麼!真是太失禮了!」發覺這邊氣氛不對之後,引起爭吵雙方各自的上司立刻出面干預。   「風候,沒事吧!」吏部的官員也跑過來,諂媚的對風雨說道。   「您是那個奪取了倫玉關的風雨嗎?」那個魔法師打扮的少女用極其誇張的語調叫道,以至於風雨十分猶豫是否要承認自己的身份。只是在哪個不識相的吏部官員的吹捧和自己確實沒有回憶起作過什麼壞事之後,才鎮定了下來,無奈的確認了自己的身份。   風雨這個名字顯然引起了爭吵雙方的共同興趣。畢竟面對呼蘭強盛的軍隊,這幾十年來橫掃天下,從來沒有遇到過敗績。而這一次卻在聖龍碰到了一鼻子灰。   在聖龍的這一場戰爭中,死守聖京、錦州、韓陵的蕭劍秋、卓不凡、上官明鏡都是這場戰爭的風雲人物,但是最最引人注目的卻莫過於風雨。   畢竟從無到有,巧奪倫玉關,血戰哥舒行文,妙解錦州之圍,每一仗都是那麼神奇,那麼出神入化,那麼充滿傳奇色彩,以至於引動了無數少年少女的夢想和激情。單是看著那個魔法師少女的崇拜的眼神,就讓風雨感到很有點涼颼颼的。   托著風大將軍名動天下的福,爭吵的雙方雖然還是看著彼此不順眼,但是卻也安靜了下來。風雨倒是和這四個人熟悉了起來。   那個大食的武士叫做穆德,是這次大食的副使。   那個騎士叫做賴特,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十字騎士。   關於十字騎士有一個傳說,當年西大陸曾經陷入一場百年戰亂之中,一個年輕人在家園被毀,父母被殺,妻子被人污辱而死之後,毅然從軍。他在戰袍上畫上了一個墳墓的標記。這個行動很快在全軍中流行起來,許多有著和他相似悲慘經歷的戰士都紛紛效仿,而這樣的一支軍隊卻成了戰場上的一支無敵雄師。曾經創造過三百十字軍戰士擊退三萬野蠻人攻擊的輝煌戰例。   三百名戰士穿著畫有十字標記的戰袍,牢牢地堅守著要塞,弓箭用完了,就用石塊扔;刀劍使鈍了,就用拳頭舞、雙腿踢、牙齒咬。敵人在這些不要命的打法中士氣衰落,不戰而潰。在很久之後,還會在夜裡作著噩夢。   現在,當然不存在當年的十字軍戰士了。但是成為十字騎士卻成了一種榮譽,一種身份,一種實力。   那個魔法師少女讓風雨有些害怕,因為他覺得這個女孩的眼裡居然冒著火焰,一種熱情的足以讓人被焚燒致死的火焰。在很久以後,風雨才知道這個名叫莉娜的活潑少女,居然在當時就擁有了大摩法師的實力。   那個身穿神官袍的少女則顯然和那個魔法師少女完全不同。事實上,她顯得很冷靜,舉止端莊得體,十字騎士對她恭謙有禮,那個活潑的魔法師少女更是被她關的服服帖帖,而他們的上司居然也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對這個少女如此的恭敬,使得風雨感到這位名叫雪雅的女孩,決不簡單。   不過風雨已經無暇顧及雪雅的真實身份,因為宴會開始了。   廣陵帝走上了主座。其後,真正引人注目的輔政王蕭劍秋也走到了自己的席位上。文武百官和各國使者紛紛各就各位。在禮節性的祝賀皇帝即位之後,按照慣例應該是欣賞歌舞和品嚐佳餚。   正在這個時候,呼蘭這個剛剛和聖龍激戰過,並導致先帝駕崩的罪魁禍首居然也派出了代表出席,而且提出了和平建議──兩國以其現有控制線停戰。   只見呼蘭的使者趾高氣昂的步入大殿,向廣陵帝施了一禮,接著大聲的宣讀了呼蘭可汗的國書,全文如下:呼蘭帝國草原聯盟大可汗致意聖龍皇帝陛下:「祝賀皇帝陛下即位為神州之主,目前貴我兩國皆遭受大幅戰亂,生靈塗炭。朕秉承不忍黎民受難,願與貴國皇帝陛下和好,消除兵災。現接受麥堅共和國特使之建議,以貴我兩國現有之實際控制地區為界,永結盟友,為兄弟之邦,通商互補,安睦邊鄰。」   此文一出,滿殿喧嘩。這份國書至少指出了兩點:第一,呼蘭決定放棄和聖龍爭執多年的邦交關係──聖龍強大時以天朝自居,要求呼蘭等國以附屬相稱;當呼蘭強大之後,便反過來要求聖龍自居為晚輩,雙方在稱呼這種無聊的問題上可以說是一直爭執不下,成為了除通商、地盤這兩個實際利益之外第三個因此而開戰的原因;第二,呼蘭要求以現有的實際控制區為邊界,實現停戰;第三,這個建議是由麥堅提出,至少也是與麥堅有關,也就是至少在這個問題上,當代最強大的兩個國家達成了一致。   這件事非同小可,所有的人都非常的關注這件事,因為它幾乎牽涉到了各方勢力的根本利益。   對於各國,尤其是大陸公國、印月、大食和西方大陸聯盟來說,如果聖龍答應統呼蘭講和,就意味著呼蘭可以騰出更多的兵力來西征,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對於真正要決定如何答覆的蕭劍秋來說也是一個難題。   如果答應了就會背上出賣祖宗土地的罪名。   同時,如今皇甫家族和風雨軍都想著要收復涼、夏諸州,高戰一系也因為錦州林仁山的關係而不能坐視不理。收復涼、夏諸州絕對是讓這三方勢力互相牽制,方便自己在朝廷施展政綱的大好機會。答應放棄涼、夏就會同時得罪這三方勢力,還不利於自己展開對朝廷政綱的改革。   但是如果不答應,則會面臨同呼蘭開戰、陷黎民於烽火之中的責任,引起剛剛經受了戰亂之苦的百姓的不滿。而且如果麥堅真的支持這項提議的話,一個直接的結果是同時面臨著兩個強國的責難,勢必在政治、軍事和外交上處於不利的地位。   麥堅真的支持這份國書?為什麼會支持這份國書?難道讓呼蘭和聖龍打得你死我活,不更符合麥堅的利益嗎?   這是當時在場的人共同的疑問。   而這個時候,一個大約二十多歲的黃皮膚、黑頭髮的年輕人,穿著白色的禮服,十分優雅的來到了大殿之上,躬身為禮,一字一句的道:「麥堅共和國特使雲濟代表麥堅執政議會,向聖龍廣陵皇帝陛下致以最真摯的敬意,同時懇請尊敬皇帝陛下,輔政王閣下以百姓為念,同意呼蘭大可汗的建議,平息爭端。」   如此年輕就出任特使,已經讓人吃驚了;而這個麥堅的特使居然是一個地道的聖龍人,更是讓人驚訝;同時對於另外一部分人而言,這個特使姓雲,更是為此而感到忐忑。    第十六章 混蛋計劃   聖龍歷753年9月25日晚間的宮廷宴會,一下子成了政治熱點。   為了各自的利益,大家都很關注聖龍對於這件事情的反應和應對。   如果聖龍一味強硬,則會背上嗜戰的罪名,而且同時得罪呼蘭和麥堅這兩個一流的強國,即使是聖龍這樣的大國,也是很難承受的。   但是如果予以屈服,放棄了領土的主權,則勢必會喪失民心和國家的聲望。對內而言,這是一個骨子裡非常驕傲的國度,民眾習慣於自己是泱泱大國的臣民,絕對不允許這種喪權辱國的退讓;對外而言,勢必將葬送付出了如此慘重的代價,方才因為戰勝了呼蘭而建立起來的威望。   事實上,這是一個很難解的難題。   打破慣例,由輔政王執政的政府如果不能夠妥善應對的話,勢必會在內外交困的形勢下,非常短命的告終。   「風雨兄,你認為應該怎麼辦?」   剛剛擔任了輔政王的蕭劍秋一邊玩弄這酒杯,一邊向風雨發問,卻是一點也沒有對自己政治前途的擔憂。   在宴會上,蕭劍秋以茲事體大,需要慎重考慮為由,暫時把這件事情給延緩下來了。   不過讓風雨感到意外的是他居然邀請自己到府中單獨商談。   這是風雨和蕭劍秋這兩個聖龍帝國末年叱吒風雲的實力派人物的首次單獨會晤。   風雲看著蕭劍秋悠閒的樣子,十分佩服。一個人可以偽裝任何行為,但是唯獨悠閒是很難偽裝出來的。在面臨萬般艱辛、錯綜複雜的局面時,只有真正的英雄才能夠做到任他風吹浪打,我自閒庭散步。   對於呼蘭在這個時候突然宣稱要和解,風雨並不奇怪。張中堅也好,大可汗也罷,無論誰掌握了呼蘭的帝權,都會在國內有一場整頓,在這個時候當然希望不要引起重大的內部糾紛。   令風雨糊塗的是到底目前誰掌握了呼蘭。按照當時的情況,應該是張仲堅獲勝才對。   可是如果是張仲堅掌握了權力,為什麼不讓哥舒行文同聖龍軍大戰一場?──當然從長遠角度看,為了日後南侵聖龍,內部解決哥舒行文似乎更好一些。   不過還有一個難題,就是張仲堅掌權的話,為什麼不廢除大可汗?大可汗就如此聽憑張仲堅的擺佈了嗎?   如果是大可汗重新執掌了呼蘭,前面的兩個問題雖然可以更好的解釋,但是他如何在當時危機重重中反敗為勝的?──這幾乎不可思議。而且張仲堅又怎麼會有餘力派出親信追殺自己?   拋開這兩點不管,麥堅的插手才是最奇怪、最令人不解的問題。而且這個特使居然姓雲,又牽涉到了多年以前的風雲世家的問題。為什麼麥堅會要求兩國停戰,那個特使到底是不是風雲世家的人?如果是風雲世家的人,又為什麼會支持兩國停戰──他們應該非常痛恨聖龍皇室才對。   風雨想到這裡頭都有些疼了。看著輔政王那悠閒的樣子,實在有點火冒。不過轉念一想,突然明白了蕭劍秋的用意了。   當下暗罵一聲混蛋,反問蕭劍秋道:「不知輔政王準備何時答覆呼蘭和麥堅的使者?」   蕭劍秋欣賞的看了風雨一眼,笑著道:「果然不愧是風侯!我和皇兄商量過了,目前等到十月初五,祭奠過聖靈之後再作正式的答覆。」   「十月初五!」風雨驚叫一聲。時間太緊了。   蕭劍秋的設計實在太混蛋了。這家夥以聖龍新皇即位的儀式必須等到十月初五祭完聖靈才能夠正式結束為借口,把答覆的時間推遲了十天──既然新皇實際上要在十天後才能算得上是正式即位,當然無法在這十天內作出如此重大的答覆。關於這一點,無論是呼蘭還是麥堅,都沒有辦法提出不同的意見。   而在這十天裡,只要把涼、夏諸州奪回來,那麼絕對和呼蘭國書中提出的以現有實際控制地區為疆界相符,不落下半點口實。   但是僅有十天的時間,卻把矢志要奪取涼、夏諸州的風雨和皇甫家族逼到了死角。   如此短的時間裡,誰都無法完全收復涼、夏諸州,結果勢必是雙方平分。這樣一來,蕭劍秋就悠哉游哉的,根本不會得罪任何一方,更是順帶把自己許下的讓風雨節制涼、夏諸州的諾言推得一乾二淨。   而如果兩家沒有拿下涼、夏諸州的話,那麼失去國土的責任就會落在兩家的頭上,而他輔政王則只不過是殫精竭慮,可惜形勢弄人罷了。   這實在是再混蛋不過的計劃了!   風雨在回去的路上,非常惱火的想道。不過同時也不能不佩服這家夥,因為事實上,風雨也想不出還有什麼更好的方法。   在回去的路上,風雨默默的推算著實際作戰的兵力和時間。   本來他就準備在新皇即位之後,立刻出兵涼、夏諸州,所以秋裡率領的秋風軍、洛信率領的赤獅軍、百里錫率領的碧蛇軍都會集在錦州,而朱大壽如今也想必已經把白虎軍帶過去了。在錦州風雨軍的總兵力應該已經在十五萬人左右,再加上魏廖這段日子對涼、夏諸州的滲透,以及耶律楚昭已經奉命前往聯繫耶律部族前來參戰,應該說風雨對這一仗還是很有信心的──至少在兵力上自己並不弱。   問題就是該死的時間。   從聖京到涼、夏諸州最快也要三天時間,這還是指單個人馬不停蹄的奔馳,而不是大軍行動。所以只有用信鴿發信給秋裡,讓他迅速行動。不過即使這樣,扣除發信的時間、軍隊集結的時間,最多也只有九天了。   另外,即使從錦州出發,軍隊在涼、夏各個城池轉一圈也要起、八天功夫,更何況這些牢固的城池中正駐紮著近三十萬的身經百戰的呼蘭大軍呢!   涼、夏諸州真正重要的地方是涼城、夏城和延城這三座城池。   風雨迅速的思索著涼、夏的地形,暗自計劃著。   要想奪取涼、夏諸州就必須用奇襲,這一點風雨對秋裡很有信心。這家夥可是搞奇襲戰的大宗師了。   在後世保存的風雨給秋裡的信中寫道:「情況有變,我軍必須在十月初五之前奪取涼、夏諸州。我將和三千近衛軍留在聖京,給人尚未做好到達錦州發動攻勢準備的假象。   錦州所有軍隊──秋風軍、碧蛇軍、赤獅軍都由兄統一部署,望充分發揮騎兵突襲之優勢,破除涼、夏、延三城崎角互動的態勢,或圍城打援、或強攻一城,在三至四日內打亂敵人之部署,再以主力予以重點一擊。   另外,白虎軍應該在近日趕到,耶律楚昭已經前往聯繫耶律部族,如果無意外,定能趕上戰鬥,此兩軍皆由兄統一運籌。   對於皇甫家族和林仁山,可以考慮合作,但要提防兩人坐收漁翁之利。   所有行動由兄具體斟酌,時機緊迫,候兄捷報!」   「可惜不能夠親自指揮這一仗了。」   風雨非常遺憾的想道。   實際的情況是,這一次也是開始了秋裡作為風雨戰場代理人的先例,確立了秋裡在軍中超越諸將、節制諸將的地位。   總的來說,在風雨的軍事生涯中,始終很小心的讓各軍的將領彼此獨立,互相牽制,而他本人也被後世稱為權力制衡的絕頂高手。   像這樣的地位和權力,在後來也只有白起以及後起之秀李逸如被風雨臨時授權過,但遠不像秋裡那樣,只要風雨不在,就自然而然的被眾人默認為指揮官。   就在風雨發信給秋裡的同時,皇甫家族也已經開始把信息向錦州方面傳遞。   事實上,不僅僅是風雨軍和皇甫家族,聖龍的各方勢力,乃至各國的耳目,都把注意力放到了這裡。   被後世稱為「十日混亂」的涼、夏攻守戰就此拉開了帷幕。   而這個「十日混亂」的涼、夏攻守戰同時也為整個天下的新舊勢力更新,奏起了序曲。   一個新的時代因此而即將誕生!   作者的話:通知:由於和鮮網正式簽訂了出書協議,所以對一些章節進行了修改,如第二十五章、第三十一章,我將在網上重新發表。另外一些大家要求修改的地方如內心活動等出於偷懶就不上來了,在正式出版的時候會做修改。希望到時候朋友們能夠給我捧場。   喜歡楊威利的懶散與智慧,也欣賞萊因哈特的冷酷與決斷,猶豫第一次寫長篇小說,在塑造風雨這個人物時,始終在來者之間搖擺,無法取捨,再加上這部小說很龐大,現在才剛剛開始,所以造成了這個人物有些模糊。直到目前才初步確定把風雨塑造成一個幻想家──夢想家(因為曉蘭事件)──鐵血君王(暫定)的動態發展的形象。   我在和鮮網的出版合約簽署之後,對原文做了大量的修改,增加了不少風雨的心理活動,但是畢竟已經完成這麼多了,再要修改有些難度。所以思之再三,決定加第四十六章為一段風雨內心思想的獨白。   不過對於這一章中夢想、幻想、理想、野心的定義始終有些猶疑,希望有高見的朋友給我點意見。    第十七章 詭計奪馬   在十月初五之前解決涼、夏諸州。   秋裡看著風雨給他的信息,陷入了沈思。   「將軍,小人有辦法奪走呼蘭的戰馬,使他們失去機動兵力的優勢。」   說話的是一個長得非常猥瑣的中年人。頭頂早已經油光光的發亮,一個大而通紅的酒糟鼻子成了他臉上獨特的風景線。兩隻小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看上去是那麼的奸滑;張開嘴就是兩顆又黃又黑的大門牙,湊近了就會聞到刺鼻的口臭。   此人名叫費全,是錦州的一個刀筆小吏,不過由於為人一向卑鄙無恥,所以被同僚們所鄙棄。   秋裡來到錦州之後,這家夥就投其所好,不停的為秋裡尋找美女,並以此為憑借,開始狐假虎威起來。   秋裡一直把這個家夥當作是一個小丑,只是覺得有利用價值,所以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卻沒有想到他居然會獻出策略。   厭惡的看了這個中年人一眼,略點了一下頭,讓他快點說,一邊卻打定了主意如果這家夥不能說出什麼好的意見的話,一定要給他厲害嘗嘗。   「大人,」中年人有點受寵若驚,討好般的上前兩步,露出他的兩顆難看的大門牙,搖頭晃腦的說道:「大人您看,呼蘭人大匹馬群會在渭水之北放牧,如果把這些馬匹都捋過來的話,三城之間就會一下子缺少大批騎兵,不能互相支援了。」   「廢話,你當呼蘭人是蠢貨嗎?放著讓你把戰馬都奪過去?」秋裡皺眉道。   「大人,小人自有安排!」中年人一臉諂媚的走上前,低聲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聖王歷九月二十七日,在開闊的渭河平原上,涼、夏諸州中最靠近錦州的延城的呼蘭守軍正放牧著數萬匹的戰馬,正悠閒的在陽光下啃著嫩草,一些小馬駒正在四處奔跑嬉戲;母馬添舐著著自己的孩子;公馬則為在母馬周圍顯擺。   牧馬人有氣無力的晃悠在馬群周圍,更有一些大膽的,三三兩兩的圍坐在一起,扯著家常,賭著銅板。   如今聖龍和呼蘭以聖龍河、渭河、汾水為屆,雖然表面上彼此對峙,其實卻是相安無事。   呼蘭經過此次南侵,哥舒行文帳下的南院兵馬死傷慘重,西院、北院正遠征大陸公路諸國、威逼西大陸,東院正在討伐叛亂的渤海部落,而呼蘭的政治頂層又面臨著嚴重的權力鬥爭,根本無暇南顧。   聖龍在錦州的兵力主要是風雨軍、皇甫家族和林仁山的守軍,三方互相牽制,加上大家都有一個默契──等新皇即位後,領受了敕命在名正言順的收復失地,所以在錦州戰已結束之後,也根本沒有動手的意思。   於是在這條界線兩邊,雖然對峙著數十萬大軍,卻是迎來了一個為時一個月左右的和平期。   呼蘭以騎兵起家,弓馬天下,自然十分注意對戰馬的養護。乘著平時沒有戰事,就會把戰馬放牧到平原上,一邊這些戰爭的功臣能夠得到更好的保養,在戰場上發揮更大的作用。   就在此時,突然渭河南岸萬馬嘶鳴,一群呼蘭的戰馬出現在對岸。   怪事發生了,北岸呼蘭的戰馬遠遠看見聖龍的馬匹之後,突然全都奔馳過來,浮水渡河,跑到了南岸,呼蘭人攔也攔不住。   站在遠處的風雨軍將領頓時大笑起來。   洛信一拍秋裡的肩膀,笑道:「他奶奶,真有你的,花花 公子。居然想到用我們的母馬來引誘呼蘭的公馬,你小子看來沒有白玩女人。我看風老大也想不出這個計謀來!」   秋裡狠狠的瞪了洛信一眼,在風雨軍中也只有洛信和風雨才會和他言笑無忌,而他也拿他們沒有辦法。   不過這個方法也確實不登大雅之堂。原來,秋裡下令將軍中所有的母馬集中起來,對小馬駒則一律用繩索捆住,不准跟隨母馬行動。   在看見了呼蘭人出來放馬的時候,就把這些母馬放了出來,呼蘭的公馬見了自然就追了過來,而由於馬的向群性,使得整個呼蘭馬群就這樣落入了風雨軍手中。   等到北岸的呼蘭人醒過神來,待要追趕卻已經為時太晚了。   史書的記載,聖龍歷九月二十七日,「混亂之日」的第三天,秋裡成功的使得哥舒行文在延城的機動兵力一下子銳減,對後面的戰役產生了重大的影響。   這個時候,林仁山正在守備府悠閒的喝著茶。   對於這次收復涼、夏諸州,有風雨和梅文俊這兩個聖龍的後起之秀在唱主角,同樣的用兵如神,同樣的名聲顯赫。   一時間,林仁山這位沙場老將似乎根本沒有發揮的機會,所有的鋒芒都被這兩個少年將領所遮蓋,不過他依然悠閒自在,只不過腦海中卻始終品味著「老驥伏櫪,志在千里」這一名句。   梅文軍也很悠閒,他正在作畫──為他夫人作畫。他和夫人成親已經五載,卻是全軍聞名的模範夫婦,始終相敬如賓。每當他離開夫人遠征沙場的時候,他就總是抽出空閒的時間來畫梅──他的夫人也姓梅。   「可馨!」梅文俊默默的懷念著自己的妻子。   ──那個從小被自己父親收養,一起青梅竹馬長大的愛人。   ──那個總是非常溫柔的看著自己靜靜的依偎在身邊的紅顏。   雖然只有分別了幾個月,雖然已經結婚了五載,但是相思之情、相愛之念卻始終如此炙烈。   對於這一點,秋裡的評價是:「一生只有一個女人,未免太乏味了吧。」   風雨則讚歎道「文俊真丈夫也,可惜生非其時,侍非其主。令人扼腕!」   「快了,可馨!用不了幾天我就會拿下涼、夏諸州,來和你見面了。」梅文俊心中暗暗的念叨著。   蕭劍秋正在興致勃勃的為幾個大使介紹著他所收藏的古玩──這是這位輔政王生平唯一的嗜好。姑且不論其他如何,但是無可否認的是終其一生,和那個當上了皇帝之後,吆三喝四、一心想著威儀體面的兄長截然不同,嚴謹務實的他確實為了聖龍帝國而鞠躬盡瘁。正如風雨所評價的那樣:「一個傑出的政治家、軍事家和謀略家,最大的不幸在於身為聖龍皇室的一員。如果不是因為身份所累,他完全有可能建立一個帝國。然而事實是他的所有才華、精力和熱情都被這個行將就木的龐然大物所吞噬。」   相對而言,風雨就不那麼悠閒了。自從宴會上見過一次面之後,西大陸的三個年輕人和大食的那位武士就盯上了他。   這些年來,呼蘭縱橫南北,出盡了風光。所以身受其害的兩方人馬雖然彼此由於歷史的淵源而敵視,但是有一點相同,對於打敗呼蘭的名將有著一種年輕人特有的崇拜。   如同歷史上所有的名人一樣,對抗強敵、屢戰不敗、充滿傳奇的英雄往往會被那些渾身上下精力充沛、滿腦子都是夢想的年輕人所包圍,所崇拜。   不過面對著這些精力過剩者的風雨卻有著不是一般的頭疼。    第十八章 四種兵器   姑且不論動不動就拔刀相向的穆德和賴特,──這兩個家夥明顯是精力過剩,對於那個異常熱情的魔法師少女莉娜,風雨就感到有一座火山在周圍。   幸好魔法師少女的剋星是雪雅。她總是阻止魔法師少女過分失禮的言行。   可惜當李中慧到來後,情況就變得更糟了。   對於遙遠的西方,李中慧有著不亞於風雨的好奇。所以她理所當然的也加入了胡鬧的一群。而且風雨發現她實在是一個天生的領袖和外交家,因為沒有多少時間,魔法師少女就開始和她熟悉的像親姐妹一樣,一直都很文靜端莊的雪雅也和李中慧在一起親密的說著悄悄話。至於那兩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家夥,更是對她服服帖帖的。──一個爭著表現自己的騎士風度,一個則忙於顯示自己的男兒本色。   雖然暫時避免了兩個魯莽的家夥的比鬥,可是卻無助於解決風雨的頭疼。   事實上,風雨悲哀的發覺,女孩子們正在結成一個堅固的同盟,以作弄自己為樂。   如果是秋裡的話,也許是求之不得,不過對於一向沒有什麼經驗的風雨來說,實在是一件在糟糕不過的事情了。   尤其是那個魔法師少女,不是乘著自己發呆的時候突然送來一潑水,就是來兩個火球。   那個雪雅也開始在李中慧的渲染下,和風雨不客氣的進行起犀利的語言交談。   當然真正的罪魁禍首是一直在推波助瀾的李大小姐,這時候的她似乎把所有用於權謀、戰略的精力都轉移了方向,對此津津有味、樂而不疲。   「我好歹也是一個將軍啊!」   風雨悲歎──不過只能是在心裡。   「侯爺,袁仙子求見!」侍衛的通報讓風雨終於找到了暫時擺脫這種不利局面的借口,但隨之而然的卻是對袁紫煙到訪的猜測。   「侯爺!」袁紫煙到來之後,非常彬彬有禮得像風雨問候,一點也沒有重傷初癒的樣子,只聽她緩緩的說道:「有件事,我想和侯爺單獨談一下。」   李中慧笑了一下,道:「那好,姐姐慢慢談,小妹就不打擾了。」   說著就和眾人離開。   一下子整個大廳剩下袁紫煙和風雨,四周靜寂無聲。   風雨乾咳了一聲,道:「不知袁仙子有何見教。」   袁紫煙道:「不知侯爺對於麥堅的使者有何看法?」   風雨摸了一下鼻子道:「仙子的言下之意是、、、、、、」   「我想侯爺應該清楚,那個麥堅特使雲濟應該就是風雲世家的人。」   「確定了嗎?」   「不錯,雲濟,二十三歲,當年風雲世家中二號人物雲傑的次孫。神武帝瀕危時,雲傑和風雄為了以防萬一,所以安排了一部分風雲世家的人疏散,雲濟僥倖奪過此劫。其父雲嘯天現在是麥堅執政議會委員,風雲世家在麥堅也擁有著排名前十位的政治和商業實力。」   、、、、、、風雨沈默了好一會,這件事讓他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處於利益的考慮,他下意識的相迴避這層關係。即不想和風雲世家為敵,也不想和風雲世家作對。   ──可惜這在現實面前越來越困難了。   按道理,雲濟應該是他的親人,他應該感到親切高興采隊;可惜多年來的孤兒生涯,使他根本沒有這樣的感覺,事實上由於雲濟此次代表麥堅支持呼蘭的國書,阻撓風雨奪取涼、夏諸州的計劃,使風雨還有一種彼此為敵的念頭。   而且由於風雲世家在麥堅有這麼大的勢力,對於自己來說,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一方面,在日後的政治遊戲中,自己就有可能多了一張非常有實力的牌──得到天下強國麥堅的支持,最不濟也應該可以得到仍然擁有相當實力的風雲世家的支持。   另一方面,即使拋開麥堅與聖龍兩國的未來發展的前景不提,單單是風雲世家和聖龍皇室的恩怨,就會讓當年有份參與此事的人對自己產生敵意。   事實上如果不是自己現在手中有軍隊、在民間又有「救國英雄、解民於水火之中」的聲名的話,恐怕早就被人亂刀砍死了。──畢竟,在這個以實力為籌碼,以江山和身家性命為賭注的遊戲中,「寧可殺錯,不可漏過」絕對是不容置疑的規則,誰若違背,就會承受失去一切、勝敗名裂的代價。   而不幸的是,在風雨看來,無論是皇帝還是輔政王,還有那四大家族、高戰一系,哪一個不是經歷了多年的政治鬥爭,沒有誰會在關鍵時刻心慈手軟。   ──最要命的還是,這些家夥偏偏是整個聖龍最強勢的一群,這也意味著風雨有可能和全聖龍為敵。一想到有這樣的惡果,風雨就感到自己真是命苦。   袁紫煙倒是一幅事不關己的樣子,隨意的看著四周的擺設。其實她心裡也很不安,畢竟如果對麥堅有巨大影響力的風雲世家和在聖龍手掌大權的風雨一旦結盟,所產生的巨大破壞力,是誰都無法預見的。   不過她還是決定和風雨進行一次坦白的對話。在呼蘭之行後,袁紫煙非常明白風雨絕不是泛泛之輩,雖然在一般的情況下他並不是那麼的鋒芒畢露,但是如果誰惹到他的話,這家夥翻起臉來,絕對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的。所以開誠佈公的談話,瞭解雙方都能接受的底線才是上上之策。   風雨沈吟了片刻,終於開口說道:「家族的仇恨在時代的演變中實在不過是一粒塵埃,風雨雖然愚鈍,但自幼讀過許多史書,很明白孰輕孰重的道理。但是如果有誰一次為借口,企圖對付風某的話,那麼我也一定會讓他付出慘重代價的。」   「我很高興侯爺能夠如此想。其實麥堅對聖龍的滲透已經非常嚴重了,安宇等國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下,在東南半壁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喜歡麥堅的文化,一個名為一同教的組織更是活動非常猖獗,所以侯爺如果像今天所說的那樣,以國家為重,那真是蒼天之幸。」   風雨聳了聳肩,並不以為意。東南是令狐家族的天下,於自己無關,所以他也就不是很在意,畢竟風雨不是神仙,全不知道這些在日後會對他產生多大的影響。老實說他有點厭煩袁紫煙那種把自己定位成聖龍帝國捍衛者的形象──雖然這即是她師門的委任,又應該是輔政王的授權,更有可能今天的對話還是聖龍實力階層對自己的試探。   「仙子不是說令師回來聖京嗎?」風雨及時的轉移了話題。   「紫煙此次前來的另一個目的就是通知侯爺,家師因為有些瑣事所以來遲了,他老人家剛才傳信紫煙,說是今晚會到達聖京,讓紫煙向侯爺致歉,屆時請侯爺於子時前往煙雨亭一聚。」   「白大俠真是太客氣了,到時在下一定前往拜見!」   對於能夠同白飛雲見面,風雨還是非常高興的。   剛剛送走了袁紫煙,卻看見魔法師少女蹦蹦跳跳的跑過來,風雨立刻有了一種不好的感覺。   果然只見她一把挽住自己的胳膊,一對柔軟凸起的海綿物緊貼著自己的身體,笑著說道:「李姐姐說要帶我們去參觀整個聖京城,你也要去噢!」   「那當然,為遠方的客人充當嚮導,是我的榮幸!」一邊瞪了身旁滿臉看好戲的李中慧一眼,一邊努力擺脫這種令他很不習慣的身體接觸,風雨努力的做出微笑狀說道。   就這樣,依然怒目相視的波斯武士和西大陸騎士,活潑而又開放的有些過分了的魔法師少女,雍容典雅的神官,滿腹權謀的少女,和有點無奈的將軍來到了聖京的大街上,開始了遊玩。   「八嘎,我們是大安宇王國的使者,喝你的酒是給你的面子,別不識相的幹活!」   當風雨疲憊的熬過女人們購物的折磨之後,帶著這些精力明顯過剩的家夥來到聖京最有名的酒樓──醉仙居的時候,卻看見三個安宇的武士喝醉了酒,不肯給老闆酒錢。更有甚者,其中一個武士竟然動手調戲老闆的女兒。   「住手!」賴特大喝一聲,從小到大養成的騎士精神使他絕對有著抱打不平的好習慣。   只見他一把推開了那個正摟著少女醜態百出的武士。   「八嘎!」   那武士大怒,叫道:「我要和你決鬥!」   說著抽出了東瀛武士刀。   這種刀和聖龍的那種刀背寬厚的大砍刀不同。   聖龍的刀有史記載到:「刀,到也,以斬伐到其所乃擊之。其末曰鋒,言若蜂刺之毒利也。其本曰環,形似環也。其室曰削,削,峭也。其形峭殺,裹刀體也。室口之飾曰棒,棒,捧束口也。下末之飾曰埤,埤,卑也,在下之言也。短刀曰拍髀,帶時拍髀旁也;又曰露拍,言露見也。」   而東瀛的刀則有如此描述:「倭善躍,一進足則丈餘,刀長五尺,則丈五尺矣。我兵短器難接,長器不捷,身多兩斷。」是那種雙手握柄砍殺的長刀,可以削斷或砍損對手的長兵之柄。   只見那個武士雙手握刀,一個跳躍就殺向賴特,果然是行動迅速,刀法狠辣。   賴特猝不防及,險些吃了大虧。   不過他不愧是十字騎士,反應力和應變力都是第一流的。當下像旁邊一躍,躲過了這一殺招,然後迅速拔出劍來。   緊接著發起反攻,雖然劍路非常簡單,只有刺和削兩種動作,但是卻非常迅捷,所刺的部位也很刁鑽。   很難想像賴特這樣的此彪形大漢,居然會把他笨重的身軀實用的如此靈活。   只見他總是敏捷的向旁或向後跳躍,躲避安宇武士的殺招;然後又依靠單腳的點地所產生的速度和力量,毫不停息的向敵人發動攻擊。   他一手持劍,或削或刺,有偶爾加雜了砍和劈;另一手則彎臂向上,似乎在保持著跳躍時的平衡。真難以令人相信居然會由這個五大三粗的家夥來完成如此優美的動作。   騎士本來是用槍的,和劍士不同,騎士更注重於戰場殺伐。不過為了平時行走方便,以及西大陸流行的宮廷決鬥的需要,騎士階層也發明了一種劍法。他們所用的劍比較細長,動作優美簡單,在美觀的同時不乏實用性。   風雨搖了搖頭,其實決鬥雙方的武功路子有些相似,都是以跳躍來增加進攻的速度與力度,動作也很簡練、狠辣。所不同的是安宇人的出招力大沈穩,進攻起來大開大闔,有點像劍士的攻擊;而賴特的劍法則取其輕巧,雖然沒有那種逼人的氣勢,但是卻多了一種飄逸和刁鑽,令人防不勝防。不過總的來說,賴特的武功本就遠遠高於那個武士,所以很快就佔了上風。   那兩個安宇武士見機不妙,急忙上前想要助戰。卻看見兩個火球、三道冰刃接踵而至,風雨不用看也知道是魔法少女的傑作。   那個波斯武士顯然也是極為好鬥的人,在一旁早就看得手癢,見到有這樣的機會,立刻拔出刀來,叫道:「好啊,那就三對三吧!」   說完就加入了戰團,渾然忘了和西大陸的過節。   波斯刀又是另一種形狀,它彎彎的猶如月!,刀鋒雪薄犀利,揮舞間「霍霍」有聲,奪人心魂。一下子就殺得本來 第十九章 麥堅特使   波斯刀又是另一種形狀,它彎彎的猶如月!,刀鋒雪薄犀利,揮舞間「霍霍」有聲,奪人心魂。一下子就殺得本來就已經被魔法少女逼得手忙腳亂的那兩個安宇武士更加險象環生。   這個時候,一把劍,一把寬寬的劍突然加了進來,擋住了賴特和穆德的進攻,使得那三個安宇武士終於逃過一劫。   風雨看出來,這是一把劍士的劍,寬厚雙鋒,需要雙手把持。這種劍講究兩手用力均勻,招式清楚,步點靈活,上下協調,以顯出「葉裡藏花,雙蝶飛舞」的姿態。   與此同時,一個優雅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看大家給我一個面子,都不要打了。」   只見走過來的正是麥堅的特使雲濟。他一身白袍,一頭散發被一個金圈所裹住,顯得十分的儒雅風流。   只見他對著跟在一旁的安宇使者斥道:「上泉君,這次是你的不對,還不讓你的人賠償損失,對那位小姐道歉!」   「哈伊!」那個中年的、留著八字鬍的安宇使者立刻點頭哈腰。   接著他又對風雨說道:「這些都是前來朝賀貴國皇帝即位的貴賓,我看大家都退一步,不要再起糾葛了,不知風侯以為如何?」   風雨無可無不可的點頭,心裡卻暗暗吃驚麥堅對於安宇的影響真是不小,竟然可以讓一向蠻橫無理的安宇人低頭。   在雙方的努力下,一場爭鬥終於告一段落了。   風雨的注意力馬上轉到那個剛才出劍擋住賴特和穆德,而如今卻一聲不吭的站在雲濟身後的劍士。   只見他大約四十多歲,金髮碧眼,人高馬大,雲濟長得已經是非常得修長了,而這家夥卻還比他高出半個頭。一把寬劍斜背在身後,露出與頭齊高的劍柄,肌肉是如此有力,雙眼有是這樣的炯炯,全身上下透露出一種凌厲的殺氣,咄咄逼人。   劍士本是西大陸的一種職業,不過在西大陸並不受重視。因為作為劍士的都是那些貧窮的農民,他們既沒有裝甲護身,也沒有戰馬代步,只有一把劍作為自己活命的依靠,在戰場上只不過是作為炮灰罷了。但是麥堅的崛起卻讓這個職業成為了一種強大的兵種。   麥堅地處一個全新的大陸,和有陸路相通的東、西大陸不同,也有別於雖然沒有陸路相通,但是卻與東、西大陸之間海峽狹窄的炙大陸。這個大陸距離東、西大陸萬重洋、千重浪,由一些西大陸的航海家、冒險家發現,他們征服了原著民,建立了新的國度,大量的掠奪那裡的財富回到故鄉。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遷居到那裡的人們開始和宗主國產生了激烈的矛盾,於是爆發了獨立戰爭。由於物資匱乏,器械不足,所以軍隊主要由劍士組成,令人驚奇的是這支由衣衫襤褸的劍士組成的軍隊卻戰勝了赫赫武功的十字軍騎士,創建了三權制衡的全新機制,並在很短的時間裡,迅速強大起來。   而原先被人看起來微不足道的劍士,在麥堅的開國英雄、偉大的聖劍士喬治的改革和推廣下,發揮了強大的威力。   首先喬治開設了劍士學校,讓那些由於是貧民子弟根本沒有受到系統訓練的戰士得到了較為全面的戰鬥培訓。   其次,劍士的武功中發展出了鬥氣這個系列,強大的鬥氣足以抵禦魔法的攻擊,同時又對弓弩的破壞力減輕到最低程度,還具有強大的攻擊性。如此一來,使得原本戰鬥力弱小的劍士不再令人小窺。   再次,劍士開始全面使用這種長大寬厚的兵器,其在沙場的威力不亞於騎士的長矛。揮舞起來,橫掃千軍,聲勢奪人。   此外,機動力不足的弱點也被披上了劍士鎧甲(麥堅國特產)、擁有鬥氣而大大增強了的防禦力和實用厚實的陣形所彌補。   嚴明的軍紀、無畏的勇氣進一步把這支軍隊變成了無敵的軍團,在近年來已經被人和呼蘭狂騎兵相提並論。而原本聲名顯赫的聖龍軍團、西大陸十字軍騎士、大食聖戰士則開始沒落了。   雲濟看出風雨對這個劍士的關注,當下介紹道:「這位是我家的門客洛查。洛查,還不見過風侯爺!」   「見過風侯爺!」那名劍士聽話的走上前,像風雨行了一禮。   「洛查可是我們風雲世家的忠臣。當年家父落難麥堅的時候,洛查就跟隨在家父的身邊。想我風雲世家原本忠心為國,承蒙神武帝厚愛,輔佐朝政,開創一代盛世。可惜先帝早逝,奸佞當道,一番局面付諸流水。我風雲世家死的死,逃的逃,一代名門就此凋落,不知風侯有何見教?」   風雨一愣,沒有想到雲濟會當眾這麼講話,一下子也不知如何反應了。   當下勉強笑道:「雲兄的問題太多,恕小弟無法回答!」   說著就想走人。   對於自己是否是風雲世家的後人,他始終都有著一種逃避的心態。雖然他並不怕什麼,但是畢竟和風雲世家為敵的是全聖龍最強大的權力階層,從某種程度上講,這種身份對自己而言,其實帶來了很多的麻煩;而自己出生之後又一直孤苦伶仃,根本就沒有什麼強烈的家族觀念,為所謂的家族而犧牲絕對不是風雨所考慮的問題。   「現在風雲世家的當家家主可是你的親生父親,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想知道自己家人的事情嗎?」   這句話讓準備走人的風雨腳步蹣跚了一下,雖然總是自認為自己是一個無牽無掛的人,但是在雲濟話面前,卻發覺這實在是自欺欺人。   父親?   真是一個陌生的詞彙。   風雨苦笑著想道,但是不能不承認雲濟贏了,因為他抵擋不住想知道父親的誘惑。   想知道父親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想知道當年為什麼會丟下自己和母親不顧?   想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麼樣?   風雨終於答應了雲濟單獨會談,雖然這會給雙方都帶來巨大的危險。   於是在聖京最著名的酒樓──醉仙居的貴賓室裡,當代風雲世家最傑出的兩個年輕人面對面而坐,開始了一場影響重大的會談──不管會談的內容,僅僅是會談本身就足以引起驚濤駭浪。   「風雨,我的兄弟,你是風雲世家的子孫這一點,我想大家都不必繞圈子了吧!」   雲濟用這最動情的話,首先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沈默。   不過風雨有點無動於衷,對於自己的身世,實在是很頭痛。   雲濟看到風雨似乎發呆的表情,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接下去說道:「風叔叔聽說了你的事情後,真的非常激動。當年狗皇帝蕭紀為了鞏固他的皇權,殺了我們家族多少父老鄉親。風爺爺和我祖父用性命拖延了追兵,才保住了我們風雲世家的血脈。   這些年來,每當十月初七──狗皇帝向我們風雲世家動手的日子,風叔叔都會把自己獨自一人關在房中。不僅僅是悼念死去的家族英烈,更是哀思嬸嬸和你。當時我們都以為嬸嬸和你已經不幸喪生了!   你還有個弟弟,叫風雪。這一次我前來聖龍的時候,他還一個勁的纏著我,要和我一起來呢!」   風雨歎了一口氣,沒想到自己還有一個弟弟,大概是父親在麥堅又娶了妻子吧!不管怎樣,還是感到很溫馨。畢竟這些年來自己都是一個人過來的,連從小青梅竹馬的曉蘭都背叛了自己,洛信、秋裡這兩個好朋友也都領兵在外,好久不見了。現在雖然位高權重,但是卻越來越孤單。   如果有一個弟弟應該會很不錯吧!   「父親他還好嗎?」   遲疑著,風雨最終還是問出了心中的問題。畢竟這是自己的親人。   「風叔叔這些年來身體越來越糟了,只是振興風雲世家,報仇雪恨的心願一直支撐著他。不過現在好了,有你這樣的少年英傑,我們風雲世家的中興有望了!」   雲濟見狀,認為風雨終於鬆動了,於是笑著道。   風雨歎了一口氣,看來話題又轉回來了。雲濟終於還是忍不住想遊說掌握著數十萬大軍的自己了。   「此次麥堅和呼蘭突然聯手,大概是風雲世家的傑作吧!」   「不錯,我們和張仲堅達成了協議,準備南北配合,逼得新皇帝進退兩難,無論他做什麼選擇,都會威信掃地。到時候北方的呼蘭、南方的安宇和麥堅,國內的一同教全線出擊,再加上風雨你的兵馬,我們風雲世家此戰必勝!」   雲濟顯然是一個自幼受到了傳統的家族熏陶的人,以己度人,他認為風雨也一定會忠臣於自己的家族,所以並沒有太多的戒心;另一方面,他也深知想風雨這樣從無到有、白手起家的人,做事情一定會更看重實際,只有顯示了己方的實力,才有可能說服他進行合作。   風雨暗暗皺眉,看來風雲世家太在意復仇,連應有的理智都不存在了。   張仲堅無疑是在利用風雲世家,如果聖龍退讓,他就可以有機會再次南侵;如果聖龍收復涼、夏諸州,他最低限度也是借刀殺人,借聖龍的手除掉哥舒行文這個擁有大軍的對頭。   麥堅、安宇又何嘗不是呢?一旦戰火燃起,他們就會大肆掠奪聖龍的財富,削弱聖龍的國力,如果能夠把聖龍征服那是更好。   所謂的一同教不過是一個狂熱的組織,充其量也不過是跳樑小丑。──至少這時的風雨是這樣認為的。   在風雨的腦海中映出了這樣的場景:由於聖龍處置的失當,引起了朝野輿論的不滿,使得聖龍的新政府處於風雨飄零之中;國內的野心分子、民間的各種組織紛紛跳上舞台,企圖在亂世中分一杯羹;麥堅、安宇等國乘機在南方登陸,燒殺搶奪,破壞聖龍的經濟命脈;得到充裕時間平定內亂的呼蘭席捲南下,動搖聖龍的政治根本。   到時候神州烽火連天,百姓遭殃,國家淪喪,民族危亡。風雲世家也將會背上千古罵名。所以最大的輸家恐怕就是風雲世家了。   不過看著有些狂熱的雲濟,風雨實在是不知說些什麼好。   這真是一場無聊的會談。   結束了會談之後,風雨就是如此想的。   立場的巨大差異,使得風雨和雲濟根本沒有談攏的可能。不過風雨還是決定不和雲濟徹底翻臉,畢竟這也是一張可用的牌。   風雨看了一下時間,離白飛雲的約會還有一段空閒,希望這位傳奇的大俠能夠給他帶來一點幫助,還有就是那個輔政王一定要再精明一點,頂住這次的危機。   風雨感到有些無奈,這兩個算起來可以說是被風雲世家視為大敵的人,卻恰恰是這次能夠拯救風雲世家的希望。   還有,不知道秋裡那邊怎樣了?如果戰事順利的話,對於解決這次的危機作用不小。只有快刀解亂麻,才能夠不給各方面可乘之機。   時間對於現在實在是太寶貴了 第二十章 作戰會議   就在風雨擔憂涼、夏諸州的戰事時,「十日混亂」也沿著歷史的軌跡在運行。   秋裡默默的看著風雨軍的各位統領。   除了白虎軍的統領陳良因為受傷依舊在錦州、青龍軍的統領白起鎮守倫玉關外,碧蛇軍統領百里錫、赤獅軍統領洛信、代理白虎軍的副統領朱大壽都來到了帥帳,此外還有一直不吭聲的魏廖。   可以說集合了風雨軍幾乎所有的軍事將領於一堂。風雨軍全軍二十五萬三千將士,在此共集結了二十萬,這還不代表正在趕來的耶律部族。   不過這僅僅代表的是一個數字。   由於風雨不在,使得這支軍隊並不像以前那樣毫無疑義的站在指揮官左右。   百里錫是白起的部將,一向只對風雨和白起信服;而朱大壽在加入風雨軍之前就已經是聖龍的高級軍官了,對於秋裡這個半年前不過是一名百夫長而且又生性好色的家夥,實在無法產生信服。   洛信雖然是和秋裡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但是這家夥是出了名的膽大包天,除了對風雨有些畏懼外(這家夥常常在惹火風雨後吃足了苦頭,產生了後天性反射),對誰都不買賬。即使是風雨對於一旦發了牛性子的洛信,也只好退避三分。   最讓秋裡擔心的是魏廖,雖然這家夥到目前為止一直保持沈默,但是秋裡很清楚魏廖其實是風雨在軍政方面放置的一隻眼睛。儘管到目前為止,秋裡有自信憑著自己和風雨這麼多年的交情還不至於產生危機,但是他實在沒有自信和正在掌握著越來越大的權力、越來越像一個梟雄的風雨之間,這段友情還能持續多久──不論是風雨這一方面,還是自己這一方面。   如今,雖然秋裡巧施妙計,奪取了大批呼蘭軍的戰馬,做出了欲圖強行攻城的態勢逼得延城守軍龜縮城中之後,大搖大擺的殺了進來。但是隨後令人目瞪口呆的是秋裡居然傳令各軍渡過渭河,背靠河流紮營。   如此一來,風雨軍就部署在了涼、延、夏三城的中心地帶,雖然背靠渭水,避免了背後延城的威脅,但是卻要面臨涼、夏兩城的大軍壓境,而背後卻是河水阻路,深陷絕境,絕對是任何一個正統的指揮官所極力避免的境地。這引起了帳下諸將的反對,一時間風雨軍內部產生了重大分歧。   秋裡很清楚,如果今天不能說服這些將領的話,整個戰役也就不用打了。   「各位對我的安排還有什麼意見嗎?」   最終,秋裡還是打破了這個沈默。   「我有意見,」朱大壽首先站了出來,說道:「兵法云:擺陣應該右側背靠山陵,以為依據;左側前面為水,以為屏障。如今將軍反用背水陣對敵,自先絕境,是何道理?」   秋裡不屑的道:「兵法是用來活用的,不是拿來教條的。兵法上不是說過:陷於死地而後生,投之亡地而後存嗎?我可不是那種只知道安慰士兵不懂兵法的白癡。   首先,如今我軍急於求戰,如果一味攻城根本無法短期內奪取涼、夏諸州。只有擺出這樣的陣勢,才會引誘哥舒行文來同我們進行主力決戰。   其次,我軍成立不久,大幅擴員,難免良莠不齊,風雨有不在軍中。只有把大家置於死地,才能使人人各自為戰,拚死殺敵;如果置於生地,你們誰能保證自己的部屬不會臨陣脫逃?」   眾人一下子說不出話來,風雨軍成立時間太短,為了應付大量的戰爭,又抽調了大批青壯,使得軍隊的素質不能得到保證,以前在風雨的個人魅力和名將傳奇的激勵下,還能夠奮勇殺敵,如今風雨不在,即使這些高級將領之間都不能夠團結一致,更不用說整個而十萬大軍了。   過了一會,百里錫方才發話道:「將軍如何肯定哥舒行文一定會來?如果哥舒行文堅守城池的話,我們不是浪費時間嗎?」   「他一定會來,也不能不來!」   秋裡堅定的說道:「別忘了還有梅文俊和林仁山的軍隊。如果他的主力守在涼州不出的話,梅文俊就會攻打夏城,林仁山就會攻打延城。如果他不救援,只能夠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軍隊被分而殲之;如果他救援的話,無論去哪一城,還是不得不過我們這一關。與其如此,還不如一上來就和我們決戰,爭取戰爭的主動權。」   「可是如果林仁山不攻打延城的軍隊,使得這支軍隊從背後突襲我們怎麼辦?」百里錫繼續問道。   「由於我們奪取了延城呼蘭人的大批戰馬,這使得延城的軍隊在時間上無法準確的配合哥舒行文的行動。事實上,不光光是延城,即便是夏城,恐怕也無法參加這次決戰。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林仁山和梅文俊將分別會牽制靠近自己防地的延城和夏城。一方面是這次戰役事關重大,他們背不起坐失戰機,導致戰敗的責任;另一方面他們的為人也無法做出隔岸觀火,看著友軍慘敗而不援救的行為。   再說,如果坐視我軍兵敗,哥舒行文就會乘著戰勝之機,對梅文俊和林仁山各個擊破。畢竟損失了風雨軍之後,聖龍在這一線上失去了近一半的軍隊,對於呼蘭可是大大有利,林仁山和梅文俊也根本沒有機會在這種情況下於十月初五之前奪取涼、夏諸州。   而如果和我軍配合的話,他們就會有很大的機會各拿下一城,在涼、夏諸州上和我軍分庭抗立。   他們不是傻子,一定會做出正確的選擇的。   退一萬步講,即使他們做山觀虎鬥,也沒有關係。哥舒行文的軍隊連續作戰,又得不到充足的補給,還要面臨呼蘭內部的擠壓,軍隊又分散在三座城池。扣除守城的軍隊,他最多也不過能夠調動二十萬大軍罷了。在兵力上和我們相等,但是由於延城的軍隊失去了大批戰馬,所以在戰場上他就無法全部投入兵力,這也就意味著在主力決戰的時候,我軍至少兵力上佔有優勢。」   「你就不怕讓皇甫家族和高戰一系與我們平分涼、夏諸州?」   一直不說話的魏廖終於插嘴了。   「這就要看運氣了,如果他們在我們之前拿下延城和夏城,那就沒有辦法了;如果他們表現得如此差的話,那就別怪我一口氣全吃了。事實上,只要他們不能夠在我軍打敗哥舒行文之前奪取城池的話,我軍完全可以偽裝成呼蘭援軍去奪城。無論收城的軍隊是否發覺,都會陣腳大亂,我軍奪城的把握十拿九穩。再說,這種情況對你來說,不見得是一件壞事吧!」   秋裡突然話裡有話的說道。   魏廖沒有說話,只是深深的看了秋裡一眼。   「好了!」   秋裡大聲的說道,「各位還有什麼意見嗎?」   眾將彼此看了一眼,都沒有做聲。   緊接著秋裡說道:「既然如此,就按照我的部署行事:百里錫,你派出本部配屬的輕騎兵,半夜出發,每人帶一面紅旗,從小道偷偷繞過去,等我軍與呼蘭軍決戰的時候,就轉到呼蘭軍的後方。一旦我放出響箭,就揚起塵沙,揮舞大旗,給人以千軍萬馬呼嘯而來的感覺。   朱大壽你率領所部,運用神龍戰車佈陣,抵擋呼蘭大軍的進攻;百里錫你率領碧蛇軍和赤獅軍的步軍作為第二梯隊,支援白虎軍;洛信你率領赤獅軍和秋風軍的騎兵作為第三梯隊。所有各軍都要聽我號令,我軍必勝!」   「是,我軍必勝!」   儘管還有些猶豫,不過眾將士都還是遵循了秋裡的計劃,一場血戰即將到來。   這個時候是聖龍歷九月二十八日的夜晚。   這也是「十日混亂」的第四天。   而這個時候,同時也正是風雨和一代大俠白飛雲見面之際。    第一章 理想野心   夢想!   什麼才是夢想?   風雨在前往同白飛雲會晤的路上,突然思考起這樣的問題。   如果只是想,而不去做,那麼夢想就只不過是幻想、空想。   但是去行動了的夢想並不等於不是幻想。   如果夢想是為了國家黎民,為了天下大局,或者說是為了某種高尚的目標,那麼夢想就成了理想。   如果夢想只是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慾,而根本無視整個群體的利益,那麼是不是應該把它歸結為野心?   那麼自己在想什麼呢?   在和曉蘭分手之前,應該只是幻想吧。   那時候的自己只不過是一個愛好歷史的書獃子,即沒有實現夢想的實力,也根本無從著手行動。   但是真的僅僅因為曉蘭這樣簡單?   風雨搖了搖頭。   應該不是。   之所以走出空想,開始行動,曉蘭的作用很大,但是真真有決定性作用的還是天下大勢的發展。   對於呼蘭南侵,以及之後的整個軍事政治形勢和戰略取捨,其實早在別人以為自己在聖龍圖書館發呆的時候,就已經做了詳細而周密的沙盤推演。   這恐怕絕對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精神領域的空想吧。   很諷刺,曉蘭和自己的分手,其實是幫了自己的大忙,使自己最終擺脫了因為習慣冷漠和懶散而造成的對於走出第一步的猶豫和踟躕。   這樣想著的風雨內心有些苦澀,也許即使曉蘭不提出分手,兩人之間還是會以悲劇告終吧。   雖然以前一直不想承認,但是隨著自己越來越沈迷於這種爭霸的遊戲,終於發覺自己其實是一個天生的賭徒,賭徒始終伴隨動盪和風險,永遠不可能給以曉蘭所想要的那種安全和幸福──那種傳統的天倫之樂、舉案齊眉。   從這一點上說,曉蘭的選擇其實非常對。   也許相比之下,林玉寒卻是更能夠給她幸福。   ──安全、平穩、無憂的生活。   而跟隨自己只會面臨著血雨腥風、刀光劍影。   伴隨的是仇恨、殺伐,提心吊膽,忐忑不安。   然後還有宮廷的陰影、戰爭的威脅、政治的權謀。   那麼自己究竟是在做什麼樣的夢呢?   沒有這麼偉大,對於人類群體,自己並不想加以傷害,但也不準備隨時獻身。   所以應該不是理想家吧!   好像也不是野心家。   並不是特別眷戀名利權位的自己,對於把征服的一切攬為己有、把天下變成家天下,似乎沒有太大的嗜好,應該說有更多的厭煩才對。   自己這麼辛苦究竟為了什麼呢?   突然間風雨覺得自己和呼蘭大可汗真的很像,或者說是一樣的悲哀吧!   自己所為的是兩樣東西:一是關心,一是叛逆。   在自己的心目中始終都無法擺脫對於國家民族的關心。   這絕不是對上位者的忠誠,也不是關心黎民的崇高,而是一種愛!   一種深深的愛!   聖龍是一個偉大的民族,她造就了輝煌的文明,承續千年,經歷了人間的風風雨雨,滄海桑田,卻依然傲立於世間。   在她的歷程中,有驕傲也有痛苦;有榮耀也有恥辱!但是無論什麼時候,都有力挽狂瀾的英雄,都有揚眉吐氣的豪傑。   泱泱帝國,赫赫天朝,有著四夷萬邦所無法比肩的威嚴和氣度!   老大王朝,枯朽豪門,也承受了日落西山下、魚蝦戲巨龍的侮辱!   愛好歷史的自己總是不由自己的沈醉於昔日帝國的輝煌!   更痛恨於今朝帝國的沒落!   正是這種癡迷,這種憤怒,終於使得自己注定在這個時代無法做一個冷眼旁觀的人。   不甘於文明的沈淪,不平於蠻夷諸國蝦戲潛龍、犬欺落虎,一心想尋覓當年的輝煌,妄圖憑借自己的力量來塑造一個新聖龍!   這即是自己的夢想吧!   風雨暗暗的問著自己。   還有就是叛逆!   曉蘭與自己的分手,讓自己從這種書生的幻想中掙脫出來;時代的契機更給予自己行動的可能。   不滿於豪門的夜郎自大、紙醉金迷,不屑於摧眉折腰事權貴。   想幹自己想幹的事,想做自己想做的夢,不看任何人的顏色,不懼任何人的勢力,受人點滴,報之湧泉;惹我一寸,還以雷霆!   即使不能一統六合,縱橫天下;也應該據府稱王,傲睨當世,這,才是大丈夫所為!   風雨激動的想。    第二章 重圍之中   聖龍山下的煙雨亭,此時正籠罩在濃濃的夜幕之中。   在亭內卻有一個中年文士,一襲白衫,負手而立,說不出的飄逸瀟灑,書生風流。   風雨看到白飛雲的時候,真是非常吃驚。這個數十年來名動天下的奇人,看上去竟然只有四十上下,玉面長鬚,面帶微笑,令人有著一種親切、灑脫的感覺。但是風雨卻從白飛雲微白的雙鬢和隱隱皺起的劍眉中看出了對方曾經滄海、心憂天下的那份沈重。   白飛雲也仔細的打量著風雨,懶散的姿態、無所謂的目光,並不英俊的面容,也不高大的身形,卻構架出了一位傳奇的人物。   雖然從表面看來,風雨並不是非常出眾,甚至有些平淡,但是白飛雲卻非常的欣賞著風雨,因為他從風雨的眼神中看到的是那種對陳規俗矩的蔑視和直面困難的勇氣與智慧。   這是一種很難說得清、道得明的感覺。   風雨和白飛雲,這兩個分別代表新舊兩個不同時代的傳奇人物,首次見面的時候,就產生了一種惺惺相惜、瞭然於胸的知己之感。   「不愧是當代名將,白某二十年未出江湖,此次看見風侯,不由得讓我感覺老矣!」   首先開場的是白飛雲,客套的話卻一點也沒有讓人感到虛偽,反而有著一種長輩看見晚輩順利成長而發自內心的喜悅。   「前輩過獎了!」   風雨有些受寵若驚,畢竟眼前的是全聖龍的傳奇人物,得到他如此的讚譽絕對是一種非同尋常的榮耀。   「紫煙已經把你的身世告訴給你了吧!」白飛雲緩慢而平和的說道,「你有恨嗎?」   「有!」   風雨的回答很乾脆,「的確有恨。不過請宗主放心,風雨雖然不才,還是分得清孰輕孰重的!說起來,還要謝過白宗主當年的相救之恩。」   白飛雲歎了一口氣說道:「你不必謝我,對於當年的事情,雖然我和令祖立場不同,但是大家都是為了江山社稷著想。風雲世家罪不致滅族啊!」   風雨也歎了一口氣,說道:「不知宗主今日相邀,不知有何見教?」   白飛運轉身望著天空說道:「我之所以直到今天才來到聖京,是因為我去調查風雲世家近來的活動了。本來我想告訴你的是令尊未死,這些年來一直隱身於麥堅,如今更是風雲世家的領袖。而且風雲世家外聯麥堅、安宇、呼蘭,內控一同邪教。如今一同教在東南半壁已經發展到了數十萬人,宣揚外來文化、焚燬聖龍宗廟、誣蔑神州先賢;呼蘭、麥堅、安宇等國更是對我神州虎視眈眈。不過現在就沒有必要了,我看,雲濟一定已經對你全部都說了吧?」   風雨內心一震,想不到白飛雲剛剛回到聖京,就已經對自己瞭如指掌了。由此可見,當今聖龍強勢階層對於自己和風雲世家聯手的可能是如何的忌諱與緊張。那麼自己和雲濟今天的這次會面,恐怕也已經在聖京引起了驚天巨瀾了。   「宗主的意思是?」風雨表面上依然讓自己顯得非常的鎮靜。   白飛雲回首看了風雨一眼,然後依然背對著風雨說道:「政治路,不歸途!有些事情雖然不想去做,但是卻不得不做。我現在就代表聖龍的萬千黎民,請求侯爺暫時在聖京住上一段時間,等到這次風波平息之後再離開。」   「風波?怎麼解決這場風波?如果這場風波一直持續下去,宗主是否要關我一輩子?」   風雨有些激動的問道。   「風侯你太激動了。剛才你自己也說過,分得清孰輕孰重。那麼你應該清楚,從你和雲濟秘密會談的那一刻起,你就必須付出這樣的代價。我們可以容忍你是風雲家族的後人,可以容忍你擁兵自重,但絕不能容忍你和風雲世家內外勾結。在這個敏感的時刻,哪怕是一點點的這種可能性都是絕對不能夠允許的。」   白飛雲依然很平靜的說道,但是他的眼中卻有著一種憐憫。   「我們?」風雨立刻抓住了事情的本質,冷冷的問道:「這包括了哪些人?」   白飛雲又歎了一口氣,一擊掌,只見煙雨亭中的圓桌突然「吱呀」的一聲,向兩旁裂開,竟顯出了一條密道。   從這個密道中魚貫而出來七個人,風雨認出了其中的六個。   首先出來的是一個長的十分魁梧中年漢子,一臉的絡腮鬍,一雙銅鈴般的大眼睛張得大大的,頗為威武,正是燕字世家的家主燕南天。   第二個出來的是公孫世家的日常事務的實際主持人公孫展。   第三個是一臉精明、老奸巨猾的令狐世家的家主令狐潮。   第四個是一位短鬚青袍、清瘦修長的老者,風雨雖然不認識,但是不用想也可以猜到一定是皇甫世家的家主皇甫嵩了。   第五個當然是輔政王三王子蕭劍秋。只見他對著自己同情的搖了一下頭,如果是笨一點的人一定會被這個舉動所迷惑而心生感激。   第六個是讓風雨最吃驚的人──對他有知遇之恩的聖龍大學堂的校長、有「今之伯樂」稱譽的楚雨墨。   最後走出來的是身形高大,兩目炯炯有神的中年漢子,正是聖龍兵馬大元帥、三朝元老──不,應該說是四朝元老的高戰的女婿,鎮南大將軍卓不凡。   白飛雲有些沈重的說道:「風賢侄你不要見怪,這全是為了聖龍的千年基業著想。讓你暫時留在聖京是我們的一致決定。」   「想不到當今聖龍最有權勢的文臣武將都來對付風雨,風雨真是何其榮幸!」   風雨嘲諷的說道,要捉拿自己當然不需要這麼多人,只是一個白飛雲就已經夠自己受的了。但是在涼、夏,在倫玉關還有數十萬忠於風雨的大軍;在民間風雨是救國救民的英雄;在暗處風雲世家蠢蠢欲動。這一切都不是殺死了風雨就可以解決的。   無論是白飛雲還是其他人,只要還不至於搞不清當今的形勢,就應該明白消滅風雨和風雨軍也許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但是要想同時避免付出慘重的代價,那就幾乎可以說是不可能的了。   之所以擺出今天的陣勢,無非是要風雨明白一件事──對於風雲世家的崛起,已經嚴重到了讓聖龍所有勢力聯合起來的地步了──四大家族、高戰一系、皇室的力量、天池劍宗全都擰成了一條繩。   這就意味著,如果風雨妄圖對抗的話,就得面對整個聖龍帝國的力量,這是剛剛組建起來的風雨軍絕對無法抗衡的。   這也是要從心理上徹底壓倒風雨,力圖使整個事件和平解決。   ──條件是風雨至少暫時交出兵權,回報是得到生命安全和榮華富貴的保證。   這個時候,這一招看來完全奏效。當風雨見到這個陣勢之後,似乎徹底放棄了伺機逃跑的打算,畢竟就算僥倖逃脫了(幾率實在太小,幾乎為零),風雨又能如何呢?──和整個聖龍為敵絕對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這真的是自己在決定和雲濟會談的時候,所預想到的最壞的情況了。   當時實在忍不住想知道親人的情況,割不斷感情、親情的紐帶,所以自己真是很失敗。   風雨苦笑著想道。   熟讀歷史的風雨很清楚在奪權爭霸道路上需要怎樣的心態,以往在讀歷史的時候,也常常對那些失敗的英雄扼腕歎息,沒想到臨到自己的頭上,也無法躲過。   這個時候,公孫展不屑的說道:「小子,你認命吧,這就是天意。當年你的祖宗就是在這兒被我們擊斃的,想不到二十年後,你也要在這兒束手就擒!孽障始終就是孽障,叛賊永遠就是叛賊!」   「是嗎!」原本好像是準備束手待擒的風雨說這話的時候很冷靜,似乎一點都沒被這句話激怒了。   但就在說話的時候,毫無預兆,突然出手。   劍!   一柄殺人的劍就這樣平靜的擱在了公孫展的脖子上。   原本距離公孫展還有十七、八步的風雨突然出現在了公孫展的面前。   五行術中最詭異、最無常的五行遁地術被風雨發揮得淋漓盡致。   公孫展身邊的人都沒有及時驚覺,進行救援。   選擇公孫展是經過風雨精密計算的:楚雨墨對自己有知遇之恩;卓不凡卓靜雯的父親──雖然初識卓靜雯時有一點誤會,但經過半年的並肩作戰,使得風雨對這個有些大小姐脾氣但個性豪爽的女還有一種哥哥對妹妹的疼愛,更何況在聖京的時候風雨和卓不凡有過一次試探,知道這位名將決非泛泛之輩。   蕭劍秋在和自己交往的時候,總有一點棋逢對手的感覺,所以風雨一點也沒有把握能否對他進行突襲;令狐潮、燕南天、皇甫嵩都是世家的家主,老而彌堅,一生經歷了不知多風浪、多少戰陣,也實在不好對付;所以不是家主,實力相對較弱,然而地位和重要性又不遜於其他人,偏偏正在說話分神的公孫展就這樣變成了倒霉的人質。   但是這個時候的風雨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在他的背心,正按著白飛雲的右掌。離公孫展最遠的白飛雲卻導致了風雨這次行動的失敗。風雨一點也不懷疑,只要這位天下第一高手稍稍用一點點的功力,自己的這條小命就得嗚呼哀哉!   而在一旁的、當今聖龍數一數二的六位高手也正在摩拳擦掌,虎視眈眈。任何一個人都會讓風雨很頭疼,而任何一個人背後的實力也都足以讓風雨軍陷入困境。而現在,全聖龍最有力量的幾股勢力終於聯起手來了。   風雨實在有一種想哭的感覺,自己真的是太小看這些家夥了。豪門永遠就是豪門,他們是決不會容許旁人擠入這個圈子。因為特權階層永遠就是少數人的天堂,人多了也就不稱其為特權階層了。   作為一個無依無靠的人,要想成為特權階層的一分子,最穩妥、最爽快的辦法就是掃除舊的特權階層,把自己變成新的特權階層;否則就算你在怎樣努力,再怎樣有實力,再怎樣才華橫溢、功勳卓著,也必然受到原有特權階層的對抗,這絕對是一個排他性嚴重的團體。   這也就是為什麼亂世可以出英雄,因為亂世更容易削弱這些原有的特權階層,最終消滅這些特權階層!   ──風雨終於明白了以前自己一直並不是很注意的這個道理,可惜這個時候已經因為和雲濟的會談而給予了對手充足的對付自己的借口和機會。    第三章 相煎何急   「風雨,你認為自己可以對抗得了全聖龍帝國的力量嗎?」   輔政王十分平靜的說道。   風雨真的十分佩服蕭劍秋,永遠都是這樣的從容不迫,似乎任何事情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一般。   同時他也很討厭蕭劍秋的這一點,因為這也意味著自己在交易的時候,一定會在某些方面會吃虧了。   雖然是這樣的想著,風雨卻也是很平靜的說道:「光是我一個人當然遠遠不夠,但是如果有數十萬風雨軍配合風雲世家,配合一同教,配合呼蘭、麥堅、安宇這些國家呢?不知道輔政王閣下有什麼高見?」   標準的漫天要價、落地還錢!   風雨發覺自己其實是一個很優秀的商人,而且風雨發覺一個好的政客一定也是一個好的商人,因為交易的原則是相通的。   ──虛虛實實、故做高深、不動聲色、應變不驚!   「雨兒,你怎麼能夠這麼做?」   楚雨墨激動的質問道,但是風雨卻一點也不感到自己應該生氣,因為他看到楚雨墨的神態中是一種對於自己鍾愛的晚輩不爭氣時的那種痛心疾首,這讓風雨有些心酸。   心酸歸心酸,風雨還是說道:「雖然我不想做賣國賊,不過我也不想因為什麼莫須有的罪名而冤死。為了保命起見,說不得只好做一些我不想做的事情了。大不了大家一拍兩散,各奔各的前程,反正你們不是個個都想壓死對方、自己獨攬一切嗎?   那我就給你們一個機會,把這個世界搞得天下大亂,大家都有機會,很公平嘛!至於誰能夠生存下來,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其實各位心裡應該很清楚,如果我風雨真的要和風雲世家聯手,早就不在聖京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你們只是不願意見到一個和你們毫無關係的小人物這麼快崛起,來和你們平起平坐分享權力罷了!」   「也許你說得對!」白飛雲突然放開了手掌,深深的歎了一口氣,緩緩的說道。   「白宗主!」   旁邊至少有三個人叫出了聲音,白飛雲這一放,似乎更讓風雨可以為所欲為了。   不過白飛雲沒有理他們,自顧自的說道:「當年就是在這裡,聖龍皇室、天池劍宗、四大家族和朝中重臣一起聯合起來對付風雲世家。雖然表面上是為了維護聖龍的正統,但實際上更多的是怕風雲世家獨掌大權,破壞了朝野的權力平衡。   神武帝不愧是一代名君,他看得很清楚。所以在他的生前就修下了這條密道,以便在他臨終之後讓風雲世家有可能逃出已經滿是敵意的聖京。   可惜風雲世家的當家主一點也沒有意識到由於神武帝的支持,使得風雲世家在朝中的權力太重,直接威脅到了其他勢力的生存。當神武帝駕崩的時候,也就是遮天大樹倒下之際。失去了皇帝扶持的風雲世家理所當然的遭到了各大勢力的圍剿。   而這個時候,一些有心人士處心積慮的傳出了神武帝臨終留下足以制服各大實力、扭轉乾坤的遺物,風雲世家準備啟動這個秘密武器的謠言,更是讓人們膽戰心驚,進一步促使了各大勢力的聯合。   偏偏你的爺爺他們太書生氣了,根本沒有察覺這一切,反而依舊那麼固執的推行神武革新──沒有神武帝的神武革新。   當我終於找到這僅僅是謠言的證據,想要公佈出來,平息各大勢力與風雲世家之間的糾葛、一致對外的時候,悲劇已經無可避免的發生了。   你的家人就是通過這條密道,逃到了這裡;而其他人馬也同樣通過了這條密道追到了這裡。血海深仇就這樣結下了。   這一仗,你們風雲世家死了幾百人,皇室、四大家族和朝廷的人馬也死傷無數。大批高手在這場戰役中死去,五行術一下子沒落了下來,大量的武術絕學就此失傳,聖龍的國力也一落千丈。」   白飛雲說到這裡,聲音有些哽咽,他緩緩的念起了一段著名的詩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在場的人都出神的聽著白飛雲的訴說,猶如身臨其境的回到了當年。這裡除了風雨和蕭劍秋外,都曾經經歷了那場廝殺;而風雨和蕭劍秋也因為種種關係,和那場風波息息相關。所以一時間,所有的人都靜了下來,默默的回味著白飛雲所說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這句詩。   所有的人都是出則統帥千軍萬馬,入則包攬國計民生的風雲人物,對於國家興衰、權力鬥爭都有著不同於一般人的感悟。   當年那場爭鬥確實給了各方勢力不小的打擊。從大處說,一大批優秀的人才無辜的死在了這場毫無意義的自相殘殺之中,嚴重削弱了各大集團的勢力和聖龍的國力;從小處說,在場的眾人都有不少的親朋好友在這個煙雨亭附近長眠,對於親人的悼念和對於仇人的痛恨使得聖龍的權力階層產生了無可彌補的裂痕。   這一切的代價都是如此的沉重,而這一切說到底不過是起源於原本如同兄弟手足般一同打下了江山的英雄的後輩之間,因為治國方針的不同意見而產生的。   這實在令人傷心。   風雨緩緩的收起了自己的劍,突然間覺得自己很累。   驚訝於自己突然得以死裡逃生的公孫展立刻向外倒退,和令狐潮、皇甫嵩、燕南天各自守住外圍四方;卓不凡、蕭劍秋和楚雨墨則呈現了猗角之勢在內層看住了風雨;在四大家族和高戰三人之間的是天下第一高手白飛雲。   雖然白飛雲收回了右掌之後,重新負手而立,仰天長望,似乎在追悼著當年的歲月,但是恐怕任何人都無法忽略這個天下第一高手的存在。   風雨更是歎了一口氣,雖然只是第一次見面,但是白飛雲卻像是自己多年的知己。如果白飛雲剛才不放開自己,講了這一段「同根相煎」的往事,也許自己真得會殺了公孫展或者與風雲世家聯手,搞得天翻地覆。而現在卻不得不承認白飛雲是贏家。   風雨此刻一點都沒有動手的意圖,從剛才白飛雲念出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這一句詩起,風雨才最終決定了自己至少此刻還是和白飛雲合作為好。   他是一個愛國的人,但同時也是一個叛逆的人。所以當看見蕭劍秋等人從密道中出來的時候,風雨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索性拚個魚死網破,大家同歸於盡──「寧可我負天下,勿使天下負我」正是風雨當時心情的寫照。   而這一點卻是精心做出這樣安排的白飛雲所始料未及的。   但是白飛雲的放手也讓風雨吃了一驚,而「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這句詩更給予了風雨極大的觸動,而真正決定的是白飛雲眼中那種對於社稷的憂思。   對於歷史的博學,使得風雨很清楚蕭牆之禍的危害,無論如何要自己一手挑起內戰讓外敵有可乘之機、使聖龍有亡國之禍,是冷靜下來的風雨所做不到的。   的確,如果真的大家撕破臉確實沒有好處,只會親痛仇快。聖龍帝國因為內亂而危在旦夕,各大勢力彼此削弱,讓別人坐收漁翁之利;風雨軍更是面對著全軍覆滅的危險。   事實也是,從各大勢力終於找到風雨和風雲世家可能聯手的借口起,就決定了風雨的命運。白飛雲安排的這次會面更是從戰略上掌控了全局,以風雨的聰明當然清楚至少此刻自己是根本沒有機會翻牌的。   姑且不論在這麼多高手虎視眈眈之下是否有機會逃跑;就算是逃跑了,唯一的選擇就是和風雲世家聯手,而在當今的形勢下,這只會帶來更大的災難:戰火連天,異族侵入,甚至國破家亡、山河淪喪。到時候自己就是民族的罪人了。   另外,就算拋開大道理不講,從實際的利益上看:這也會使得他頭頂的救國救民的光環有可能徹底消失,成為引發戰爭的罪魁;在短時間內憑借救國大旗和英雄主義魅力招集起來的軍隊,將會因此而士氣大落;失去了正統政府支持的風雨軍將會引發忠於朝廷的將領與蔑視朝廷的將領之間的嚴重對抗。   而這一切,都是風雨軍這支迅速成軍的部隊所存在的隱憂。風雨軍成長得太快了,憑藉著個人充滿著傳奇和英雄主義色彩的魅力,將軍隊招集起來,理想使他們面對敵人鬥志高昂,勝利使他們面對前途信心十足。統帥的個人魅力和勝利的物質利益帶動下,這支軍隊的確所向無敵。   但是這只是暫時的,一旦風雨的個人魅力受損,無力號召的話,那麼來自四面八方的將領、東拚西湊的士兵就成了這支軍隊真正的實際。   風雨毫不懷疑如果假以時日,自己一定會把這支軍隊變成真正的鋼鐵雄師──同心協力、生死與共的將領和質樸淳厚、勇敢無畏的農家戰士組成的貨真價實的無敵軍團。   但這需要時間,就算是為了贏得這樣的時間,風雨也別無選擇必須賭一把──留在聖京,避免各大勢力獲得剷除風雨軍的借口,從而贏得轉旋的時間和機會。   所以大大方方的和白飛雲合作,博得人們對落難英雄的同情和軍隊對統帥遭禁的同仇敵愾,才是風雨的最佳選擇。   想清楚這一點的風雨終於用理智克制了衝動。   「既然有白宗主相邀,又有這麼多位大人陪同,在下也只有恭敬不如從命,留在聖京了。」   風雨聳了聳肩,好像剛才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過似的說道。   「好,多謝風侯給白某這個薄面。我也在此以天池劍宗的名譽向風侯保證在聖京有絕對的安全!」   白飛雲一字一句的說道。   「謝了!」   風雨對於這個承諾一點都沒有在意,權力鬥爭中,承諾是永遠不可以相信的。即使天池劍宗真心想履行諾言,不見得其他人不會暗中搗鬼。   所有的人都送了一口氣,畢竟如果風雨真的要鬧個天翻地覆的話,其中的代價是大家都不願意由自己來承擔的(當然如果讓別人承擔則是一件很高興的事情)。   蕭劍秋更是滿意此次行動的結果。風雨的存在使得他總是感到一種威脅。雖然如今的風雨還沒有達到動搖帝國的程度,但是他很清楚的意識到提倡「強者為尊」和「只問才能」這兩個口號的風雨軍對於帝國的傳統制度將產生多大衝擊力的可能性。作為帝國的守護者,他自然很樂意看到這個擁兵自重、獨立於聖龍原有體制之外的傢伙老老實實的被看管在自己的視線之內,而又不必付出太大的代價。至於以後是敵是友,那就得看整個形勢的發展了,年輕的輔正王從來都不相信在利益面前有永遠的朋友,即便是目前對他大力支持的天池劍宗,也不過是一個工具而已。   這次的事件是由天池劍宗出面的,也意味著天池劍宗與風雨軍的梁子算是結下了。到時候無論是否讓風雨活著離開聖京,都可以讓這兩方人馬殺得個你死我亡。──對於這些不受聖龍朝廷控制的勢力,蕭劍秋心裡永遠是欲除之而後快的。   想到這裡的蕭劍秋心情真得很愉快。   風雨暗暗苦笑,他清楚整個政治鬥爭的關鍵還在於涼、夏諸州的戰事。如果順利平定了涼、夏諸州,聖龍的這一次危機也就算是躲過了,各大勢力也將會因此而重新開始彼此的勾心鬥角;而各大勢力對於在此擴張、並且即使風雨不在也有著強力領導的風雨軍也將會產生更加進一步的重視,從而至少在表面上更加不敢對自己輕舉妄動了;自己也可以有更多的時間來想辦法名正言順的脫身。   但是,哥舒行文絕對不是泛泛之輩,如果風雨軍和敵人拚得兩敗俱傷,實力大損,局面又會怎樣發展呢?   還有各大勢力的暗中運作如何對付呢?   這些問題都是讓風雨非常的頭疼。   、、、、、、就這樣,聖龍歷753年9月28日的晚上,當秋裡終於成功的說服風雨軍的將領聽從自己的戰略方案,準備和哥舒行文的主力決戰的同時,風雨軍的主帥卻身陷囫圇 第四章 兩軍對陣   聖龍歷753年9月28日的晚上,李中慧剛回到了自己的住處,那個異常熱情的魔法師少女莉娜,蹦蹦跳跳的跑進了李中慧的房間,道:「慧姐,說說嘛,你有沒有喜歡的人,莉娜搖著她的手催促著。」剛聽及這個敏感的問題,李中慧的臉沒來由的一紅,那種情景叫人有多憐愛就多憐愛,不由得呆呆的想著,是啊,我和風雨究竟會發展到怎樣呢,大家在一起的時候談的都是當今天下的形勢,雖然有時有點兒女情懷,但也是點到為止,不敢逾越,突然奶奶的話浮上了心頭:「記住了,風雨不過是我們達到目的的一個鋪路石罷了,沒有他,那麼也許是張三,也許是李四,都有可能成為我們的合作夥伴。所以我不希望你投入太多的感情。家族的規矩你應該很清楚!我知道這真是太難為你了,可是你必須明白如今我們李家幾代人的心血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如果風雨不是一個霸主的話,他最終不過是我們手中的一個被替換的工具;如果他是一個霸主的話,你一旦陷入感情的漩渦就非常危險了。」   唉,李中慧不禁長歎一聲,心中卻產生了一種惆悵。「慧姐,你說嘛。」莉娜繼續說道。李中慧從思想中醒過來,望了望緊跟在後的雪雅一眼,產生了一種對這個精力過剩的少女的無力感。不過一下子,就在莉娜的穿插中,歡快地聊著悄悄話。   窗外的天空正開始慢慢變得陰暗起來,氣溫一下子變得燥熱起來肆無忌憚地襲捲著灰色的天空,變幻著各式各樣的模樣。從窗口湧進來的涼風中還帶著些許戰爭的味道,李中慧嗅了一下這種熟悉的空氣,已經習慣的感覺慢慢湧上心頭。不知為何她的心中突然間出現了一種極為不舒服的感覺,帶著潮氣的微風好像在傳遞著一種不詳的預兆。   「是啊,今天怎麼沒看到風雨將軍啊?」莉娜帶著調笑的語氣望著李中慧說道。「風雨」一想到這,李中慧心中沒來由的一跳,一陣寒風夾雜著冷冷的雨絲飄到了她那美麗臉龐,帶給她一陣寒意。她心中的不安在擴大。一想到這,李中慧來不及說明,衝了出去,馬上連繫上在聖龍所安插的暗哨,一一地交待了他們所要做的事,墊墊不安的回到府第,望了一眼跟著衝出來的莉娜和雪雅,道:「風雨,可能出事了.」   在暗樁的查訪中,風雨早就被白雲飛所謂的正義「承諾」軟禁在聖龍的「安全地帶」。一會兒,李中慧在焦慮中等來了暗樁所送來了驚人消息:「風雨被軟禁了,原因是和雲濟的會談,風雲世家的首次會晤」李中慧在驚呀中理清了自己的思緒,並發佈一系列的應急措施,首先把這一驚人消息以最快速度發給了在錦州的風雨軍。   聖龍歷9月29日的下午,太陽熱辣辣的照射在大地上。   作為聖龍河一個干支的渭水正靜靜的流淌著,不知不覺中見證了一場激烈的戰爭。   在渭水的西岸,正黑壓壓的堆積著勢不兩立的兩支軍隊。   風雨軍共計二十萬人:秋風軍五萬騎兵;赤獅軍兩萬騎兵和三萬步兵;(其中一萬騎兵被風雨在重回聖京之前和青龍軍的一萬步兵,以增強倫玉關的機動力量,當時令許多將領感到不解,然而在不久之後就會證明這一決定非常高明,顯示了風雨的偉大戰略預測能力);碧蛇軍兩千五百名輕騎和四萬七千五百步兵,五百四十輛神龍戰車(四個團的裝備);白虎軍五千輕騎和四萬五千步兵,九百六十輛神龍戰車(六個團的裝備)。   哥舒行文一共調動了十七萬人馬,另外五萬兵馬鎮守夏城,五萬兵馬鎮守延城,三萬兵馬鎮守涼城。   曾經有人事後指責哥舒行文太輕敵,所統帥的兵馬太少。   但是考慮到呼蘭由三座城池必須鎮守,而且只要鎮守十天就算是勝利了;另外,呼蘭的士兵比起聖龍而言,總體素質絕對高出一籌;呼蘭善攻,聖龍善守,如果去除城池或者大型軍陣阻攔的話,這樣一支軍隊在正面的對殺中足以橫行,無論是風雨軍還是皇甫家族或者林仁山,都無法在這樣的廝殺中討得便宜。──關於這一點,哥舒行文對於自己的軍隊有絕對的信心。   最重要的是,目前的佈陣有點像錦州之役時風雨軍剛剛渡過聖龍河的情景。雖然風雨軍目前準備充足、以逸待勞,而且共計有七萬六千人的騎兵;但是哥舒行文的呼蘭軍也調動了十七萬身經百戰的馬上健兒,遠遠不是當初在北岸時的那麼倉促。   就這樣,在明瞭了風雨軍的戰略意圖之後,身經百戰的哥舒行文果然如秋裡所預料的一樣,率領主力前來決戰,意圖掌握整個戰役的主動權。   不過哥舒行文在知道當前對陣的主帥並不是風雨之後,不由搖頭歎息:真是物以類聚,以前對於一個膽大妄為、屢出奇兵的風雨已經很頭疼,沒想到風雨麾下還有更具賭性的家夥,敢這麼玩命!   的確,這對於對陣雙方來說實在是一場豪賭。   就風雨軍而言:一方面置於死地的軍隊將充分發揮士氣和戰鬥力,另一方面身陷絕地的兵馬一旦佔據不利就會慘遭全軍覆沒的危險。   對於哥舒行文而言:由於呼蘭的權力之爭,使得自己被視為異己分子,被迫面對兵力上絕對佔優的聖龍軍。要想守住涼、夏,而不是回去受到清洗的話,如今風雨軍的部署對他有著絕對的誘惑。一旦乘著聖龍各系軍隊各懷鬼胎的機會,將眼前身無退路的風雨軍掃下河去之後,縱橫無敵的呼蘭鐵騎將對於圍攻延城的林仁山和圍攻夏城的梅文俊予以各個擊破,這實在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機會。否則一旦聖龍的軍隊團結起來,自己就算打贏了也已經元氣打傷,只能被張仲堅擺佈了。當然這樣的主力決戰可以說是一戰定勝負,一旦戰敗,整個涼、夏諸州也就易主了。   所以,對於雙方而言,同樣都是勝則全勝,敗則全敗。   對陣的雙方在烈日下保持著驚人的耐心,遼闊的平原上充滿著肅殺的氣氛。   終於,北國的老將開始發起了戰鬥的第一聲號令,擅長進攻的呼蘭軍在老元帥的命令下,揮舞著戰刀,口中發出令人震耳欲聵的呼嘯,在地震山搖的鐵蹄聲中如同潮水般的向風雨軍壓來。   身處第一線的朱大壽顯得十分的冷靜,整個戰役之前,在他的要求下。秋裡終於決定調整了原先的兵力部署,把原屬於碧蛇軍的、裝備有神龍戰車的四個團挑撥到朱大壽的麾下,而將白虎軍剩餘的沒有裝備神龍戰車的四個團交給了百里錫。所以朱大壽實際指揮著完全裝備著神龍戰車的整整一個軍的兵力。   (註:聖龍軍制,五人為一伍,設伍長;十人為一隊,設十夫長;百人為一衛,設百夫長;千人為一營,設千夫長;五營為一團,設校尉。如果是正規軍,則五團為一師,設都尉;兩師為一軍,設統領。   神龍戰車每團配一百六十輛,每輛二十五人,分別是由四名士兵負責推動、一人負責站在車上了望指揮、二十人分別為盾牌手、弓箭手、刀槍手負責保衛的。同時每團留有一千人即一個營作為戰略預備隊。)   對於這種兵力部署,在風雨軍的高層指揮官中引起了爭執。神龍戰車雖然在錦州之戰中大顯神威,但是畢竟是由南天門自己發明的一種新型的兵器而發展出來的,完全依靠神龍戰車來抗衡呼蘭騎兵,在歷史上還從來沒有過。即使在錦州戰役中,神龍戰車也是作為防守兵力的一小部分,在激戰中還是得到了其他步兵團的大力協助。所以這樣的部署無疑是冒了巨大的風險。   但是在實戰中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一個實戰指揮過神龍戰車的朱大壽,則對於神龍戰車信心十足,不惜立下軍令狀。對此,秋裡終於在最後的時刻,駁回了其他人的意見,大膽的採納了朱大壽的建議。   這件事情,在日後為風雨軍形成了兩個獨有的風氣:一是統帥在掌握全局戰略的情況下,將會盡全力尊重和滿足一線指揮官戰術上的要求和意見。   二是風雨軍在日後的大型作戰戰,將非常靈活的根據實戰需要來調配兵力,經常性的打破建制,以戰場實際情況來重新劃分一線作戰的各位將軍的指揮權限。   就這樣,被授予第一梯隊指揮官的朱大壽,手中擁有了全軍所有的一千六百輛神龍戰,足足是十個團的兵力。   他冷靜的指揮軍隊布成了兩道直陣,用手中的一千六百輛神龍戰車將大軍保護在內層。弓箭手們張弓拔箭,在將領的一聲喝令之下,萬箭齊發,落向敵軍之中。   只見凌厲的攻擊瞬間到達,集合攻擊的箭矢遮天蓋日,如死神降臨般直射天際而後猛撲而下。騎兵們活生生地被箭雨掃飛空中,人仰馬嘶,鮮血迸濺,龐大的馬身與慌亂人影在雜亂地摔跌、撞擊,情況慘烈至極,被射中的騎兵甚至來不及呻吟就已斃命,其中很大一部分是被活活摔死的,在如此高速下摔倒,沒有任何反應死神就已經降臨了。   受到攻擊的呼蘭騎兵發揮出精妙得騎術,運用從小在馬背上學來的本領躲避著弓箭,同時還以顏色,使自己不負騎射甲天下的盛名。   一時間,弩來箭往,人聲鼎沸。   雖然呼蘭人騎術一流,雖然風雨軍有神龍戰車作為掩護,但是面對如此密集的箭雨,兩軍還未正面交鋒,就已經有上千人永遠的倒在了戰場上。   陣前的朱大壽冷靜的觀察著戰局,命令弓箭手暫退,盾牌手和槍刀手上前,堵在神龍戰車彼此的空隙間,而神龍戰車則早已用鐵索連成一片,戰車前部裝備的刀槍正森然的靜侯著呼蘭騎兵。   在錦州之戰中大發神威的神龍戰車給予了朱大壽絕對的信心,因而他深信神龍戰車將變成一種新兵種,憑借這種攻守兼備、機動靈活的戰車,一定能夠再次抵禦住呼蘭人的猛攻。   在他看來,運用這些戰車其一是可以彌補步兵奔跑速度不如騎兵的弱點;其二可以進行有效的防禦,為後方騎兵的出戰創造更為有利的時機;其三可以使士兵有所依靠,充分發揮士兵的戰鬥力,隊伍也會有紀律性,尤其避免了像風雨軍這樣建軍時間很短、軍中凝聚力完全依靠將領個人魅力的軍隊的不足。   而事實上,由於錦州之戰後,朱大壽極力推廣神龍戰車的運用,並在大量實戰的基礎上,總結了非常完善的戰車理論體系和實戰兵法,而被後世稱為戰車之父,並因此在軍事史上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註:神龍戰車用兩根木桿連接雙輪,推木桿則車輪就向前轉動。兩桿之間用數條橫木連接,橫木上安裝可以運載巨弩的支架,支架上還備有可裝箭頭和石塊的皮網兜。另外還繪製了神獸模形,罩在戰車上,當向敵人射箭時,箭頭正好從神獸的口中射出,還可以從神獸模形的眼睛處觀望敵情。戰車的下部裝上盔甲般的圍裙,以保衛士兵的腿和腳。戰車的前部裝有兩排槍刀,每排槍刀各四支,上面是長槍,下面是短兵器。長兵器,是打敵人的;短兵器,是用來刺殺馬匹的。戰車的兩邊都裝有鐵索!,在駐營的時候,戰車的鐵索!連起來,就成了營地。)   作者語:寫這場決戰主要是為了用文字沙盤推演一下戰車是否能夠對付騎兵,以解決聖龍不擅長騎兵,而風雨又將遠征的矛盾。所以在描寫這一仗的三、四章裡,可能描寫不是很細膩,對於想看細節的朋友恐怕會有所失望,不過希望眾多對於戰術有興趣的朋友來一起探討一下。我對於戰車克制騎兵一直有些忐忑。如果不行的話,那我就在以後找一場戰役讓神龍戰車全軍覆沒,為難的是無論長弓兵還是重步兵組成的鐵甲陣都有所缺陷。希望大家廣泛地提出意見,幫幫在下。    第五章 按兵不動   果然不出朱大壽所料,弓馬嫻熟的呼蘭騎兵面對著數量龐大、佈陣嚴謹的神龍戰車,突然感到一種無力感。   不同於上次的戰鬥,這一次整整一個軍的神龍戰車猶如一條巨蛇,橫梗在呼蘭人的面前,形成了一道巨塹。戰車前部掛列的兩排犀利的刀槍,阻塞了呼蘭鐵騎前進的道路。長槍威脅著馬上的戰士、短兵器則刺向戰馬。   呼蘭人賴以縱橫天下的騎術,在這裡沒有了用武之地,還得承受躲在戰車後面的弓箭手的襲擊。同時由於這次戰車的數量巨大,形成了兩道完美的弧,使得在上次戰役中繞到後方攻擊步兵團的戰術也無法湊效。而戰車之間的空隙也被手持盾牌和刀槍的步兵所阻撓。   就這樣,騎兵的機動、速度,以及由此產生的力量,在這些活動的堡壘面前一籌莫展。奇怪的現象誕生了,前方的勇士被這刀山槍海所阻擋住了,只能徒勞無功的砍殺著堅固的銅牆鐵壁或者與戰車之間守衛的風雨軍戰士表演兵刃地對撞。後方的騎士則只好在一邊轉馬,有力無處使。風雨軍在這樣活動的「城牆」後面,以逸待勞,密集的弓箭再次射向擁擠的呼蘭軍。   呼蘭人以往依仗騎兵迅如風、猛如虎的進攻,打亂敵人陣形,隨後縱橫突破,撕裂敵軍、分割消滅,最終千里追殺、擴大戰果的戰術模式,一下子全都用不上了。   能夠取得如此有利的戰果,也是所有風雨軍將領們始料未及的。   不過哥舒行文也不是好惹的人,他迅速做出了反應。大批燃燒的箭矢越過神龍戰車射向風雨軍,眾多戰士身上著了火。   與此同時,久戰之後,風雨軍缺乏訓練、協調不一的弱點也顯現出來了。畢竟這些戰車剛剛投入到戰場上,使用戰車的士兵大多數是第一次進行這樣的實戰(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經歷了錦州渡河之戰而倖存下來)。   由於負責填補神龍戰車之間空隙的士兵受到了呼蘭騎兵弓箭的打擊,終於這條長塹出現了漏洞,許多騎術精湛的呼蘭人乘機躍過了戰車;由於每輛戰車分別是由四名士兵負責推動、一人負責站在車上了望指揮和使用巨弩、二十人分別為盾牌手、弓箭手、刀槍手負責保衛的。所以在這個時候由於失去了戰車掩護,而周圍本應該保護推車手的刀槍手、盾牌手、弓箭手在外圍呼蘭騎兵弓箭的壓力下又沒有及時掩護,這些推車手紛紛成了呼蘭人屠殺的對象。基於生命安全的考慮,推車手們開始自發行動了。於是第一道車陣被棄守,第二道車陣也因此變得歪歪斜斜,造成了更多的呼蘭騎兵衝了進來。   戰刀在揮動,鮮血在飛濺。   亂了陣腳的風雨軍成了呼蘭人的獵物。   野戰無敵的呼蘭騎兵從而又恢復了以往的雄風。   朱大壽雖然及時將每個團的所保留的一千人的預備隊全部押了上去,但是這一萬人的軍隊也只是勉強穩住了陣腳,避免整個軍團的崩潰。   整個神龍車陣眼看就要被徹底擊敗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響箭衝上了雲霄,秋裡部署在呼蘭軍後方的疑兵開始了行動,鐵蹄陣陣,塵土飛揚,使得呼蘭軍有些猶豫,哥舒行文暫時放緩了進攻的節奏,沒有在第一時間發起致命的猛攻。由於擔心梅文俊可能的突襲,大批的呼蘭騎兵沒有跟進,而是滯留在看上去已經瓦解的神龍戰車陣前方。事實證明這是災難性的決定。   乘這個機會,百里錫的第二梯隊補了上來。   大約五萬碧蛇軍、三萬赤獅軍排著整齊的隊列,壓了上來,抵擋住衝破神龍戰車的呼蘭騎兵。   百里錫挺槍躍馬,大聲喝道:「將士們,我們的後面是滔滔大河,我們的前面是野蠻敵軍,是做一個聖龍的勇士獻身沙場,讓後人敬仰;還是做一個懦夫淹死於河中,被萬世唾棄,決定權就在你們的手中!」   說著,當先衝了過去。   銀槍在舞動,戰馬在嘶鳴。   很快,白色的戰袍變成了血紅,唯有那紅纓在半空飄揚,所過之處人仰馬翻,殺的呼蘭人膽戰心驚,卻更把聖龍男兒的勇氣激發了起來。   「誓死殺敵!」   沒有退路的戰士,在指揮官的激勵下,發出了同仇敵愾的吼聲。   質樸的農家子弟拿起了武器,向敵人猛撲而去。   借助這個空擋,朱大壽也迅速調整了自己的部隊。在殺了幾個驚慌失措的士兵之後,整個軍隊因為友軍的無畏和自己剛才的那種慌亂與怯懦而羞慚不已。盾牌手、刀槍手再次負起了保衛推車手的責任,推車手也堅定的回到了自己的崗位,將自己的背部放心的交給了自己的戰友。弓箭手們則調整了位置,向遠處的敵人發起了反擊。   雖然神龍戰車在這次戰役中,差點被擊潰,但是這個兵種機動靈活、攻守兼顧的有點卻深深的印在了作戰雙方將領們的心裡。作為最推崇神龍戰車的朱大壽更是在其後吸取了其中的教訓,彌補了不足。日後經過改革後的神龍戰車部隊,將預備隊全部變成了騎兵,同時每輛戰車配備了訓練有素的士兵,運用協調一致的陣形,在作戰時更是有弓弩車、霹靂炮的強力輔助,使得神龍戰車為風雨軍的軍事神話增添了無限輝煌。   而哥舒行文卻痛苦的發覺自己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沒有及時的擴大戰果。   哥舒行文出於謹慎,為了防止想像中的後方梅文俊可能的突襲,而放緩了進攻的節奏;再加上他並沒有對付神龍戰車這種新兵器的經驗,而是習慣的以為衝破了神龍戰車陣之後,就是傳統的撕裂敵軍戰陣、打垮敵軍士氣、千里追殺的戰術模式,因而並沒有太過重視這一次的戰機,對於已經的突破寄予了過分的期望,而對於風雨軍的反擊能力卻估計不足。卻不料呼蘭鐵騎雖然躍過了神龍戰車,衝散了風雨軍的陣形,但是有神龍戰車橫擋在前面的畢竟不是以往毫無屏蔽的原野。   被衝散的神龍戰車陣形,依然如同一道殘破的城垣,雖然無法阻擋呼蘭進攻的步伐,但也畢竟是遲滯了騎兵衝鋒的速度。   當然如果呼蘭的軍隊跟上的話,原本還是完全可以提前結束戰爭的,但是過分的謹慎使得哥舒行文沒有及時的命令後面的軍隊全力跟上,使得呼蘭軍失去了一次大獲全勝的良機。依然有大批的呼蘭健兒游離在神龍戰車的前面,而衝入陣內的勇士更是被隨後來援的風雨軍憑借數量的優勢而團團圍住,陷入困境。   這些呼蘭健兒依仗著嫻熟的騎術,殺了進來,等待他們的是百里錫指揮下的佔據人數優勢的第二梯隊。大多數人被五六個風雨軍的戰士所圍攻,上挑人、下砍馬,被殺的狼狽不堪、防不勝防。很快風雨軍就重新佔據了優勢。   而在朱大壽的調度下,神龍戰車又重新發揮了作用,呼蘭的主力再次被阻擋在外面。錯失良機的呼蘭軍只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戰友被單方面的屠殺。   而另一方面,聖龍軍也在這次大廝殺中精疲力竭,如果不是有神龍戰車的掩護,恐怕早就被呼蘭人壓向渭水,潰不成軍了。如今也是損傷慘重,無力反攻了。   戰場再次陷入了膠著狀態。   在一旁觀戰的洛信是急得兩腳直跳,眼看著這麼多將士在浴血奮戰,而自己和大批的騎兵卻在一邊閒著,真是讓這個好戰的家夥受不了,恨不得拿著刀逼秋裡下令進攻。   可惜,秋裡根本沒有理他。此時的秋裡正專心致志的看著哥舒行文主力的動向。   「真是一支老狐狸,到現在還這麼沈得住氣!」   秋裡心中暗暗的想著。   和風雨軍始終沒有調動騎兵一樣,哥舒行文也至少保留了近七萬人的主力,更重要的是在錦州城讓秋裡記憶猶新的狂騎軍也遲遲未動。   秋裡的腦海中至今仍然可以清楚的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在狂騎軍的攻擊下,聖龍軍的反抗實在如同隔靴撓癢。秋裡親眼看見一個狂騎兵毫不費力的殺死了圍攻他的五名錦州守軍,兩個被一槍貫心,一個被戰刀劈成了兩半,一個被生生的踩死了,而最後一個竟然被活活的嚇死,而這個狂騎兵豪發無損,安然的撤退。   當時如果不是風雨在戰略上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狂騎兵又被困在了地域狹小、無法施展戰力的錦州城內,使得哥舒行文不願拿這些寶貴的兵力冒險,否則還真不知道要犧牲多少戰士呢。   即便在如此不利的情況下,那些陷入城內的狂騎兵也依然有條不紊的退了出來,對於聖龍軍視若無睹。而遭輕視的一方也根本沒有能力給予有力的打擊。   這段情景給予當時在場的將領以很複雜的感受,從那個時候起,秋裡就一直在思考著如何解決這樣一支可怕的部隊。然而秋裡發覺偏偏現在情況更加糟糕,因為是開闊地帶的大軍決戰,更給予了這支令人不由自已的聯想到死神的軍隊發揮充分的殺傷力的機會。   也正是因為如此,秋裡始終都保持著強大的騎兵不動,決定賭一把,用自己設好的圈套來解決這些可怕的家夥。   贏的話就是全贏,輸的話就是全輸。   說句老實話,秋裡對於自己這個計劃並沒有太大的把握,不過身為風雨的死黨,他的賭性絕對不在風雨之下。   作者語:謝謝大家的討論,不過我想有些朋友搞錯了一點。我這裡的戰車並不是春秋所使用馬拉的戰車,而是宋朝李綱提倡的用以對付金兵的人推的戰車,在歷史上也確實很有效的對付了金國的騎兵。   另外其實這一章已經很清楚地說了,哥舒行文在戰略上也必須打敗風雨軍,因為風雨軍切斷了他和其他兩城的聯繫,除非他不想要那兩座城了,否則必須和風雨軍決戰。這也很符合誰動打誰的原則──風雨軍先動了。   最後,本書中,神龍戰車的大規模使用是風雨軍的首創,而在錦州戰役中呼蘭軍已經成功的對付了小規模的神龍戰車陣,所以他發動傳統的騎兵衝鋒也是情理之中。當然,在後文中,我也會寫到呼蘭軍對付神龍戰車的幾種方法,供大家討論。    第六章 主力決戰   大戰進行了兩個多時辰,這個時候,神龍戰車的威力進一步顯露出來。   在神龍戰車後面得到充分調整的風雨軍,開始逐漸扭轉了戰局。   在消滅了殺進來的敵人之後,百里錫命令在神龍戰車陣後的士兵燃起了濃煙,由於處在下風口,一下子,呼蘭軍都被嗆得喘不過氣來了,跨下的坐騎更是焦躁不安的來回跳動。   百里錫將手中僅有的五千騎兵調集起來,蒙上了早已準備的沾濕的絲巾發動了進攻。(根據秋裡戰前會議的指示:碧蛇軍的騎兵被派到了呼蘭軍的後方;赤獅軍和秋風軍的騎兵都集中起來,由洛信指揮,準備做最後的總攻;所以百里錫只能調動從白虎軍劃撥出來、用以交換神龍戰車的那一個團的騎兵)   誰也沒有料到這場進攻居然起到了重大的作用。   久戰成疲的呼蘭人根本沒有料到風雨軍會突然來個反攻,一下子有點措手不及。   五千人的騎兵分成兩路,突然從神龍戰車讓開的兩翼衝出,如同鉗子一般的包夾正在神龍戰車面前一籌莫展的呼蘭軍。   百里錫一馬當先,殺入呼蘭軍中。   許多呼蘭士兵還沒有來得及側轉過身,就已經被百里錫一槍挑下馬來。   跟隨在後面的風雨軍布成了錐形陣,猶如兩把尖刀刺入呼蘭陣中。雖然只傷及了皮肉,但是卻引起了足夠的驚慌。   朱大壽也很配合的傳令神龍戰車向前挪動,戰車前部的刀槍無情的向呼蘭騎兵壓去,跟隨在後的盾牌手和刀槍手一邊保護推車手,一邊尋機斬殺落單的呼蘭人或者偷襲呼蘭騎兵的戰馬,弓箭手繼續不止疲憊的向敵人發射,神龍戰車上的巨弩手也不停的從戰車上神獸的口中射出箭弩和石塊。而第二梯隊的步兵則排成了整列的隊形,整齊而地動山搖的步伐,給予了敵軍無形的心理壓力;同時也進一步掃清了由於隊伍前進而被捲在戰車後面的呼蘭士兵。   這場小小的逆襲戰很快被反應過來的呼蘭軍所制止住,重新整頓好隊形的呼蘭軍最終壓住了陣形,以優勢的兵力打退了風雨軍騎兵的反衝鋒,重新佔據了優勢,甚至還乘機利用神龍戰車移動所產生的空隙,來了一場反衝鋒。只是在朱大壽、百里錫沈著冷靜的指揮下方才避免了風雨軍的再次崩潰。   但是戰鬥到現在,呼蘭軍所承受的損失終於還是使得後方的哥舒行文有些坐不住了。   他一揮手,終於決定出動主力,解決整場戰鬥。畢竟即使是打敗了風雨軍,他還要對付梅文俊和林仁山,此外這支軍隊也是他在呼蘭的內鬥中擁有安全與權力的保證,所以他可不想在這樣一場戰鬥中損傷太大。   最重要的是他已經確定了秋裡派往呼蘭軍後方的那支騎兵不過是一支疑兵,不由得產生了沒有了風雨的風雨軍計僅止於此的感覺。   雖然對於按兵不動的風雨軍騎兵有些忐忑,但是對於呼蘭狂騎兵的作戰能力,哥舒行文有著絕對的自信,更何況除了這一萬狂騎兵之外,還有六萬最優秀的呼蘭健兒,這些都是他的軍隊精銳中的精銳。這也是他多年征戰積累下來的家底。   不同於其他呼蘭軍,夾雜著被抓來的壯丁。這七萬人個個都是正宗的呼蘭子民,忠誠無畏,身經百戰。   在哥舒行文的帶領下,狂騎軍一馬當先,衝了過來,改變了整個戰局。呼蘭軍上下顯然對於狂騎軍有著不可思議的信任與崇拜,一看見這支軍隊上陣了,頓時間,士氣大振,歡呼聲響徹整個戰場。   狂騎軍也沒有辜負這種信任,他們居然沒有使用傳統的長槍,而是每個人都掄起了瓜錘,砸向神龍戰車,承受不起如此中立的打擊,正面的三百多輛神龍戰車一下子就被摧毀了。頃刻間,使得呼蘭軍頭疼無比的神龍戰車陣便遭到了瓦解。   接著,全副武裝的狂騎兵又拿起了長槍和戰刀,無情的揮向失去神龍戰車掩護的風雨軍的戰士。   成批的戰士永遠的倒下了,幾乎沒有一個士兵是狂騎兵的一合之敵。   許多戰士臨死的一刻依然睜大著自己的雙眼,不甘心的望著藍空。   狂騎兵猶如一把利劍,狠狠地刺穿了風雨軍的要害。   而與此同時,跟隨在後面的六萬呼蘭騎兵也緊隨其後,順利的撕開了風雨軍的防線,向縱深擴展開來。整個戰場重新成為呼蘭軍屠戮的地獄。   雖然風雨軍的將士依然前仆後繼的戰鬥著:朱大壽將剩餘的戰車編組成了幾個圓陣,掩護著步兵繼續抵抗。   百里錫竭盡全力鼓舞著士氣,衝殺在第一線。   秋裡也帶領著騎兵加入了戰場,迎向狂騎兵,力圖遏制住敵人的猛攻。   然而無論如何努力,這個時候的戰局,已經無可避免的傾向了呼蘭這一面。從某種角度看,風雨軍的苦戰似乎是在為了榮譽而作的垂死掙扎。   就在呼蘭人以為可以結束戰鬥的時候,右後方山丘後隱隱傳來令人心驚的陣陣轟鳴聲,伴隨著大地輕輕地顫動,不一會滿山遍野的騎兵從山坡上一瀉而下,震天憾地,疾風驟雨般襲捲而來。   綠瑩瑩的山坡頓時被夕陽掩映下的片片刀光劍影所覆蓋淹沒,原本硝煙瀰漫的大地更加猛烈的沸騰起來。   鐵蹄轟鳴,刀光如閃,槍林似海,洛字大旗迎風招展,透著無盡的狂野,放縱著無限的飆揚,以最狂放不羈的蠻野姿式,在眼前這片已經被戰火燒的疲憊不堪的遼原之上傾瀉奔逐著。   原來,在哥舒行文出動主力的同時,早已急不可耐的洛信終於獲准率領三萬騎兵伏鞍躍馬,繞到右後方進行突擊。   此時,昏黃的夕陽也似乎不忍目睹即將來臨的慘劇,偷偷得躲到了山坡之後。   呼蘭軍一陣大亂。但很快,身經百戰的呼蘭軍鎮定下來,一路兵馬陣勢都未集結就一往無前地迎去。   只見鋼鐵的巨蛇猛地衝向迎面而來的呼蘭大軍。   馬蹄聲如雷鳴般轟隆鳴響,在天地間迴盪。   大地更是在腳下劇烈地顫動,令人有地動山搖的感覺。   像脫韁的野馬,又像發狂的猛獸。   狂野而豪邁的洛信騎兵隊列猶如一股無堅不摧的洪流,攜著從山坡上一瀉而下的威勢,急速橫蠻地壓向敵軍陣列。   不一會雙方就進入了弓箭手的射程中,箭矢劃破天空,黑壓壓的迎向奔馳的雙方。   一片哀號聲透過雙方厚重的陣勢迴盪在天際,衝在最前面的雙方騎兵齊刷刷倒下一片,而後面的人踏著前面的屍體繼續衝擊。   雙方只來得及射出一波箭矢,騎兵就開始正面衝撞了,就如同兩股滾滾洪流狹路相逢,激起無數飛濺的狂滔巨浪,那是雙方騎兵廝殺的刀槍濺出的火花!   金屬的碰撞聲不絕於耳,人馬的喊殺聲充溢天宇。   洛信揮舞著兵刃,在人群中廝殺開。   所過之處,人仰馬翻、將死兵亡。   獨眼而猙獰的表情更是令人膽怯。   血肉橫飛,屍骨遍野。   沒有道德的束縛,沒有正邪的區別,在這裡只有弱肉強食,只有強者生存!   由於洛信大軍早有準備,以逸待勞,且攜著從山坡上一瀉而下的威勢,速度已經完全展開,而呼蘭軍卻是疲勞不堪,措手不及且不成陣勢,所以在洛信大軍橫蠻的重壓之下,紛紛給撞倒在地。   哥舒行文至此才發現自己中計了。原來風雨軍所有的戰鬥,所有的戰士的犧牲,都是為了這三萬人的突擊。   運用十七萬人的兵馬作為誘餌,死死的纏住了呼蘭軍,為的就是給這三萬人創造決定勝負的機會。看來對方的指揮官不僅有風雨的賭性和謀略,其做事風格之狠辣,更是令人感到膽寒。   忙於進攻和殺伐的呼蘭軍不當心掉入了陷阱,在給予風雨軍巨大傷亡的同時,整個呼蘭軍也已經深深的陷入了戰場。   秋裡率領的四萬騎兵以逸待勞的迎了上去,死死的纏住了呼蘭的狂騎兵,根據一萬狂騎兵相當於三萬聖龍軍的計算公式,風雨軍在兵力上還略佔優勢。這也就意味著狂騎兵沒有給予風雨軍致命的一擊,無法迅速的結束戰鬥。而隨著戰局的不順利,狂騎兵不耐久戰的弱點也勢必會慢慢的顯現出來。   與此同時,沒有了狂騎兵的威脅之後,剩餘的神龍戰車再次部署成為圓陣,掩護著步兵牽制住其餘的呼蘭軍。   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哥舒行文絕對有足夠的自信贏得戰爭的最後勝利。   偏偏這個時候,洛信的騎兵出現了。哪怕在半個時辰前,哥舒行文也不會在意這樣一支軍隊,相等數量的呼蘭軍足夠抵擋並擊潰這次突擊。   然而問題是如今自己手中已經沒有整列的呼蘭軍可用了,為了取得最低傷亡的勝利,自己已經將所有的預備隊全部投入了正面戰場,在運用傳統分割包圍敵軍的戰術的同時,自己的部隊其實也同樣被分割了。剛才好不容易才湊齊的一支部隊,已經是自己所能調動兵力的極限了,而現在也被洛信毫不費勁的擊潰了。   對此,風雨在事後評論道:「許多人都沒有自覺的意識到,在大規模的軍團決戰中戰略預備隊的重要性。一支準備充足的戰略預備隊在適當的時候投入適當的戰場,往往會產生決定性的作用,使整個戰局由此而形成令人驚吒的戲劇性轉折。」   不管怎麼說,沒有注意敵人預備隊的調動的確是哥舒行文無法原諒的錯誤,不過這個時候的哥舒行文已經無暇懊悔了,因為他發覺一個更大的災難正等著他。    第七章 奪取勝利   洛信的三萬騎兵入惡狼撲食般的殺了下來,來不及整軍迎戰的呼蘭軍頓時成了惡狼的美餐,陷入了各自為戰的窘境。   這就是戰爭。   無論一個人的戰鬥力如何高明,面對著千軍萬馬的時候,所能夠感受的也只有無力和無奈。   ──戰爭是整體的藝術。   無法形成團隊力量的呼蘭健兒,在洶湧而來的洪流面前,迅速的被吞沒。   洛信雖然有些魯莽,但是多年來在生死存亡繫於一髮的戰鬥中所積累的經驗,以及來自於野性的直覺,絕對不容小窺。   僅僅憑著感覺,騎兵迅猛而準確插入呼蘭軍的軟檔,所造成的殺傷力和引起的混亂令人瞪目結舌。   保持著完整的鋒矢陣形,在洛信一馬當先的統率下,看似毫無目的亂竄,事實上卻又扎扎實實的捅在了呼蘭軍的痛處。   比大批呼蘭勇士尚未發揮實力就被砍倒更糟糕的事情是,洛信的衝鋒引起了整個呼蘭軍的混亂。   除了看到洛信殺來而迎戰的第一批呼蘭士兵外(這支軍隊是哥舒行文在混亂中好不容易拼湊起來的),再也沒有遇到呼蘭軍像樣的、有組織的抵抗了。   每當呼蘭軍試圖集結起來的時候,都會面臨洛信的猛烈衝擊。   這三萬人就這樣在近四十萬人決戰的大戰場上,居然來去自如,橫行霸道,這不能不說是戰爭史上的一個奇觀。   就在整個呼蘭軍被洛信的衝鋒給搞得焦頭爛額的時候,其餘的風雨軍卻在秋裡等將領的調度下,開始了重新的集結和調整。   當哥舒行文警覺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和風雨軍的位置產生了戲劇性的對調。   被一小部分風雨軍引誘的呼蘭軍,目前是真真的面對著大河;而在呼蘭軍的背後,則是憑借神龍戰車築起了一道活動戰壕的風雨軍主力。   人數遠遠超過十萬人的風雨軍主力正依靠著神龍戰車,緩緩的然而又是不可阻擋得緊逼過來,試圖把呼蘭軍趕到河裡去。呼蘭軍活動的範圍一步一步的被壓縮,逐步喪失了騎兵賴以產生速度、力量和機動性的廣闊空間。   同時洛信的軍隊依然咄咄逼人的進攻著。雖然這支三萬人的軍隊已經損傷慘重,但是在指揮官洛信不知疲憊和畏懼的強悍風格的帶動下,依然氣勢如虹的發動著攻擊。的確是有什麼樣的軍官,就有什麼樣的軍隊。   這種攻擊雖然不能夠最終擊敗呼蘭軍,但是卻把呼蘭軍牢牢地牽制住了。洛信的進攻已經成功的為風雨軍重新整頓戰略部署贏得了時間,如今更是進一步的破壞了呼蘭軍故計重施、以便擊毀神龍戰車、粉碎還沒有完全準備好的風雨軍的反包圍的戰略意圖。   、、、、、、當夜幕降臨,皎月的銀輝祥和的灑在遍地屍骨、鮮血橫流的平原上的時候,風雨軍也已經完成了對呼蘭軍戰略反包圍。   吸取神龍戰車被狂騎軍擊破的教訓,秋裡命令弓箭手和巨弩手(配備在神龍戰車上)提高警惕,同時,派出盾牌手守在神龍戰車之前。   此外,風雨軍的騎兵也開始積極的投入戰場。事實證明當騎兵和神龍戰車有效結合在一起的時候,可以發揮數倍以上的威力。   戰車從正面抵禦敵人的進攻,而騎兵則從側翼襲擾敵軍,並在勝利的時候擴大戰果,進一步增強了戰車的機動力和殺傷力。   面對如此嚴密的佈陣,哥舒行文的反攻就始終沒有成效。   而當遠處耶律部族的戰旗飄揚而來的時候,更加劇了呼蘭軍絕望的心理。   「大帥,北面敵人比較薄弱,您快走,我來掩護!」   哈里哧大聲的叫道。   「我不走了,你不要管我,自己走吧!」   哥舒行文一點也沒有撤退的意思,白髮在空中飛舞,戰袍早已鮮紅。   半天的廝殺,戰局的不利,使得哥舒行文更加顯得老態。   憑借他多年的沙場經驗,有一種直覺,北面是風雨軍故意留下的缺口,這是一個陷阱。   然而即使是陷阱又能怎樣?如果繼續留在這裡的話,隨著神龍戰車步步的逼近,得到了耶律部族這一生力軍支援的風雨軍,遲早會把自己的軍隊逼到河裡去。風雨軍即使不進攻,光這樣圍住,也足以把自己這支沒有後援的孤軍困死。相比之下,向北突圍反而可以盡可能的保留住一些呼蘭士兵的性命;如果可能的話,還是一次不錯的繞到神龍戰車後方發起反擊的機會。   所以他並沒有阻止呼蘭軍朝北突圍,但是久戰後的疲憊感突然襲上身來,使他感到頭暈目眩,無法思索;激戰後的創傷更使他的身軀搖搖欲墜。   那是在阻止洛信進攻的時候,所中的一槍。   真是一個野蠻的家夥啊!   哥舒行文默默的想道,這個獨眼龍絕對有著野獸的混血,力量超出了人類的範疇,一槍下來震碎了自己的護心鏡,還打斷了自己的三根肋骨,要不是身邊的親兵奮力拚救,而那個莽撞的家夥還沈浸在殺戮的快感之中,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份而補上一槍,恐怕自己早已一命嗚呼了。   不過現在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一陣眩暈之後,一直強忍著傷痛的哥舒行文倒下了馬。   「大帥!」哈里哧大驚,急忙命人扶起哥舒行文,護著他突圍,自己卻準備斷後。   於是,大批的戰士從秋裡故意留下的缺口衝去,風雨軍並沒有正面抵擋,但是從側翼襲來的弓矢卻給予了呼蘭軍大面積的殺傷。而耶律部族帶來的有生力量又牢牢的保護了神龍戰車的後方──這支軍隊可是草原上身經百戰的勁旅!   當呼蘭軍過去了一半的時候,其他方向的風雨軍則開始向前穩步推進,刀槍緩緩沈穩的逼來、弓箭鋪天蓋地的射去,大批來不及突圍的呼蘭軍陣形大亂,紛紛到在血泊中,更有不少將士被迫跳入了河中,希望游到對岸逃生。   哈里哧揮舞著寶劍,大聲的呼喝,力圖壓住陣形,可惜大勢已去,身中數十箭的這位呼蘭名將,臨死之際依然堅定的站立著,雙目怒視,透著不甘與憤怒。   與此同時,風雨軍開始了對突圍的呼蘭軍的追擊。   一馬當先的是耶律部族的戰神耶律明雄,自從在呼蘭,風雨的妙計退兵,化解了耶律家族的滅頂之災後(具體事宜在大漠孤煙篇),耶律明雄就對於風雨佩服的五服投地,也是族中最最支持耶律楚昭所提出投向風雨的建議的同盟軍。   在這次的戰鬥中,耶律部族趕到戰場的時候,已經接近了尾聲,對此耶律明雄十分懊喪,所以急於建功的耶律明雄這次當仁不讓的沖在了最前面,在戰鬥中幾乎豪發未損、精力充沛的耶律部族的騎兵成為了精疲力竭的呼蘭軍的夢魘。   最糟糕的是,哥舒行文重傷昏迷,無法指揮全軍。   於是戰爭的順利程度讓秋裡也目瞪口呆。其後的三天,變成了呼蘭軍的潰退和風雨軍的追擊,軍心渙散的呼蘭軍一下子就丟掉了涼城,緊緊尾隨其後的風雨軍毫不費力的就通過了因為接應敗退的呼蘭軍而大開的城門。   失去了統帥、無心戀戰、一心想回國的呼蘭軍根本沒有進行什麼有力的抵抗,就把涼城拱手相讓了。──在這些呼蘭士兵的眼裡,呼蘭高層的權力之爭與他們毫無關係,既然他們的最高指揮官仍然重傷昏迷,而且這半年來面對風雨軍又是連戰連敗,那麼回家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就這樣,半日的大決戰和其後三天的追擊戰,使得在整個戰場上,七萬多風雨軍的戰士和數目只會多不會少的呼蘭軍的健兒永遠的安息了。   呼蘭帝國的南路軍潰不成軍,南院總管、大元帥哥舒行文身受重傷。   風雨曾經在很久以後,駁斥了人們對於哥舒行文的輕視。   在風雨軍和哥舒行文的三場對戰中,風雨直承了第一次倫玉關之戰應該是哥舒行文獲勝──這與大多數人的觀點相悖。風雨認為戰爭勝負的關鍵在於戰略目的的達成與否。在倫玉關之戰中,秋裡的衝鋒只是延遲了呼蘭軍獲勝的時間而已,如果沒有地下交易,剛剛建成的風雨軍恐怕就此成為歷史的名詞。戰爭的結果是哥舒行文得到了他所想要的達成的一切戰略目的──營救大皇子、經倫玉關回兵呼蘭;而風雨卻不得不冒著巨大的政治風險和呼蘭暫時講和,──這種講和在日後給予了風雨無限的麻煩,甚至是殺身之禍。所以風雨始終都認為這場戰爭自己失敗了。   至於錦州之戰其實是在皇甫家族和林仁山的兵馬合作下進行的。在這場戰役有一個很少有人察覺的影響就是:風雨軍的高層將領終於在戰鬥的表現上察覺了風雨軍和其他軍隊的差距,為了彌補這種差距,在後來的涼、夏大戰中,風雨軍的將領就更進一步的依靠了器械和謀略;而在涼、夏大戰之後更是注重於軍隊的訓練,這為日後風雨軍所形成的作戰風格和作戰能力埋下了意想不到的伏筆。這一場戰役只能說風雨軍贏了半場,皇甫家族和林仁山的軍隊為守住錦州城和頂住北岸呼蘭軍建立了巨大的功勳。即使是風雨制定的、被後人認為經典的戰略計劃,其實也差點變為作繭自縛,只是洛信的出現證明了幸運女神依然青睞於風雨。   而這場涼、夏之戰,用秋裡的話說就是一場一開始就注定好的勝仗。除了在時間上稍稍有利於哥舒行文外(這一點被秋裡的戰略行動所破壞),其他方面無論是天時、地利、人和,還是兵力對比和分佈,以及政治上的處境,哥舒行文都已經處於絕對的劣勢。所以無論是誰來指揮這一場戰爭,呼蘭都是注定成為了戰略上的輸家。   然而即使這樣,哥舒行文面對著注定日後大展神威破敵萬千,而目前才剛剛開始運用的神龍戰車,仍然連連予以巧妙的打擊,幾乎令神龍戰車成為了歷史名詞。呼蘭狂騎兵在這場戰爭中也得到了很好的保護,面對如此危局,只損失了二千餘人,這支可怕的軍隊在日後很長一段時間裡成為了風雨軍心頭的夢魘。   無論是風雨還是秋裡,都對於這位老將軍在用兵方面的老練和沈穩,抱以絕對的欽佩。風雨軍的將領們從這位戎馬一生的名將身上學到了不少經驗和教訓,為這些年輕的將領日後統帥大軍馳騁沙場,展示名垂史冊的軍事才華,起了無與倫比的作用。例如朱大壽正是從這一仗中積累了經驗、吸取了教訓,更進一步的發展了神龍戰車的運用,在日後無數場血雨腥風的戰爭中,使得神龍戰車展露鋒芒;南天門則在日後對神龍戰車作了重大的修改,加強了防禦力並配備了巨弩、輔以火炮。更為重要的是,對於哥舒行文破壞神龍戰車的戰術作了相應的對策,在差不多十年後的一場重要戰鬥中,面對著敵人類似的戰術,神龍戰車堅強的屹立於戰場,忠誠的守衛著他們的統帥,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使得風雨再書歷史的輝煌。   不管怎樣,歷史留下了如此的記載:聖龍歷753年九月二十九日,風雨軍與呼蘭軍決戰於渭水平原,風雨軍勝。   聖龍歷753年十月一日,風雨軍攻克涼城。   聖龍歷753年十月二日,哥舒行文在忠心耿耿的部屬的護衛下,率領殘兵回到了呼蘭本土。這位身經百戰的老將,在經歷了半年的聖龍攻伐戰之後,非常淒涼的結束了這場戰爭。夕陽西下,無限孤獨。   聖龍歷753年十月三日,夏城攻克。   聖龍歷753年十月四日,延城攻克。   至此聖龍收復了所有的領土,同時也成功的渡過了廣陵帝即位之初所面臨的嚴峻的政治和外交危機。   不過,無論是勝利的一方,還是戰敗的一方,此刻都沈浸在失去軍中長城的悲痛之中。    第八章 湮沒塵土   「真冷啊!」   在一處破敗的茅屋裡,哥舒行文喃喃自語道。   聖龍歷753三月,從呼蘭本土浩浩蕩蕩出征的五十萬呼蘭健兒,如今已經所剩無幾了。只有千餘名忠心耿耿的親兵,始終守候在統帥的身邊。   其餘的人馬不是戰死沙場,就是琢磨著如何投靠到張仲堅的門下。在朝廷的政治鬥爭中失勢,又在戰場上失去軍隊的哥舒行文,無論如何都不是這些攀炎附勢者繼續效忠的對象了。   神志迷離的哥舒行文似乎又回到了少年時代。   身為草原自由騎士的自己,在遊歷中遇到了大可汗,還有許多一樣志同道合的兄弟。為了草原不受欺凌,為了親人不受迫害,熱血沸騰的年輕人拿起了武器,向強權抗爭。   那是多麼美好的日子,一起殺敵,一起流血,一起喝酒,一起歌唱。   兄弟之間手足情深,不拘小節。   拔刀出劍,馳騁大漠,求得只是一個快活!   慢慢的,征服了部落,攻克了城池,統一了草原,跨越了沙漠。   然而隨著時間在流逝,事情也發生了變化。   曾經言笑無忌的兄弟起了隔膜,曾經反抗強權的勇士變成了鎮壓異族的屠夫。   當年僅僅是想吃飽喝暖、不受人鳥氣的理想,變成了排斥異己、掠奪財富的霸行。   自己是怎麼了,居然也會像當年欺負自己族人的國家一樣,不遠千里,來到別人的家園燒殺捋略。最可笑的還是到頭來和自己曾經打敗過的敵人一樣,身敗名裂。唯一可惜的是那些跟隨自己背井離鄉、萬里遠征的孩子,他們是因為對於大可汗的崇拜、對於呼蘭帝國的熱愛和對於自己的信任而來的,如今卻埋骨異鄉,天人永隔。   今年的呼蘭將是人人披麻、家家哀歌了吧!   自己也會被整個呼蘭恨之入骨吧?   聖龍歷753年十月二日,這樣想著的哥舒行文在微弱的呼喚著「大可汗」的呻吟中,離開了人世。   這位一生征戰無數、武功赫赫的沙場宿將,最終以一個武人的歸宿結束了自己的人生。令人諷刺的是,他在歷史上最引人關注的不是早年仗劍天下的俠義之名,也不是追隨大可汗橫掃東西的豐功偉績,而是晚年所經歷的風雨及其麾下將領迅速崛起的著名戰役。   在權力鬥爭中敗給了張仲堅,在戰爭中又為風雨和風雨軍做了鋪墊之後,這位倔強的老人熄滅了生命的最後一點火焰。他用自己的生命來開啟了新時代的大門。對於張仲堅而言,他除去了國內最後一支反抗勢力,得以大刀闊斧的實施自己的政略,將呼蘭帝國重新統一起來;對於風雨而言,呼蘭南方兵團的潰滅令他有了充裕的時間整頓自己的根據地,為應付聖龍的內戰和日後輝煌的遠征打下堅實的基礎。   但是無論是張仲堅還是風雨都對於這個老人抱以敬意。在風雨的回憶錄中,曾經如此感歎:「為了民族的富強,必須進行對外的擴張(也許是軍事,也許是政治,又或者是經濟);然而,極度的擴張必然帶來強烈的副作用,猶如飯吃得太多必然會撐死一般。哥舒行文是一個極力想自強的民族的殉葬品,然而下一個會是誰呢?什麼時候才會不再出現如此的悲劇呢?」   、、、、、、就在哥舒行文彌留之際,風雨軍的將士也在為碧蛇軍統領百里錫舉行氣氛凝重的葬禮。   百里錫是在對抗呼蘭狂騎兵的時候陣亡的。   他率領身邊的五百輕騎兵奮不顧身的攔住了狂騎兵發動的猛攻,為秋裡率領騎兵趕過來贏得了時間,也使得風雨軍在狂騎兵橫掃千軍的進攻中減少了大量的傷亡。   事實上,在整個戰役中,百里錫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當神龍戰車第一次被呼蘭騎兵突破的時候,是他率領第二梯隊即使補上,避免了風雨軍的全軍潰敗。   是他呼喊著振奮軍心的口號,衝殺在戰場的第一線,激勵著全軍將士的士氣。   是他巧妙的燃起濃煙,發起騎兵的襲擊,打破了戰鬥的僵局,迫使哥舒行文為了減少自己的傷亡而首先出動戰略預備隊,從而使得秋裡的戰術得以實施。   又是他無畏的殺入敵人的重圍,以自我的犧牲滯緩了狂騎兵進攻的步伐。   面對著令人膽寒的狂騎軍,他奮力拚殺,連斃七名狂騎兵,週身上下遍體鱗傷,不下七十餘處,臨死前依然緊緊的嘶咬著一個敵酋的耳朵。   當風雨軍發現自己英勇的指揮官的遺體時,百里錫將軍的一條右腿和一隻左眼已經無法尋找了。   悲憤的心情籠罩在整個風雨軍上下,這是風雨軍建軍以來損傷最慘的一役,也是風雨軍首次陣亡了一位高級的將領。   為此,秋裡下令活埋所有呼蘭軍俘虜為百里錫殉葬。   「將軍,您真的要如此做嗎?」   在秋裡的大帳內,費全有些猶豫的問道。   「你有什麼意見?」   秋裡緊閉著雙眼,臉上木然,一點表情也沒有。   費全砸了砸舌頭,大著膽子的說道:「小人只是為將軍不值。以小人之見,如今風侯被困,大軍盡在將軍掌握之中,又新破呼蘭大軍、得涼州城,正可謂天時、地利、人和盡在將軍一邊。為將軍計,應該迅速出兵搶在梅文俊、林仁山之前收復延城和夏城,同時善待呼蘭俘虜。到時候將軍善戰之名,仁慈之德將威加海內。而風雨軍也會在鎮北侯羈留聖京、群龍無首的時候,選擇擁戴將軍。將軍退則據守涼、夏,進則西征東伐,必可成就萬世功業!而如今、、、、、、」   初時,費全說話還有些緊張,到後來越說越慷慨,如果讓平素相識的人看見,一定會非常吃驚這個拍馬小吏、猥瑣人物居然會一下子變化如此巨大。   正當費全越說越起勁的時候,突然發覺一把劍則冰冷的架在了自己的項上。頓時感到全身發冷,額頭上卻滴滿了斗大的汗珠。   只聽秋裡一字一句的說道:「你給我聽清楚,風雨是我的兄弟,過去是,現在是,以後永遠都是。要是你再感離間我們兄弟,那麼你就給自己準備棺材去吧!滾!」   「是,是,是!」   這時的費全一點也沒有剛才指點河山的風采了,兩腿打顫,聲音發抖,當秋裡把劍拿開後,更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好半天才連滾帶爬的逃了出去。   秋裡厭惡的看著這個家夥離開,暗自歎了一口氣。   他很明白這家夥說得很有道理,可惜他是秋裡,他有一個好兄弟叫風雨。   當風雨留在聖京而讓自己統帥全軍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自己必須去屠殺那些呼蘭的降卒。只有這樣,才能夠在最大程度上削弱呼蘭的實力,為風雨軍贏得整頓根據地、應付聖龍內戰的時間,同時又不會讓風雨的政治形象受損。因為如此殘忍嗜殺,是絕不能夠由風雨背上的,──風雨是風雨軍的最高統帥,必須作為一個神話的存在。這是政治的戰略高度所決定的。   至於延、夏兩城則純粹是一個意外。風雨在聖京的意外被扣押,使得作為風雨軍代理指揮官的自己絕對不能夠太過突出的表現,以免影響風雨的威望。否則說什麼也要拚一拚,百里錫太可憐了,如果只是打下一座城,原本是用不著花費這麼大代價的。可惜當得知風雨被軟禁的消息時,和哥舒行文的決戰也已經進入了尾聲。   秋裡遺憾的想著。這個時候他突然回憶起風雨的一段話:「所謂神其實很簡單,那就是你正大光明的站在上面,一小撮人躲在你的身後玩弄陰謀,大多數人無知的跪倒在你的面前。」   「這小子說的話還真是一針見血。大概我現在就算是那一小撮站在神背後人吧。不過也是你自己所說的,到底由誰來主導世界,就看神和站在神背後的人哪一個更厲害了!」   秋裡自言自語道:「該做的我都做了,那麼你這尊神是不是也不要讓我太失望了?」    第九章 羈留聖京   「呼蘭原先不過是一個放牧的民族,曾經朝拜過聖龍,也曾經遭受過其他草原民族的欺凌,在通商方面更是飽受欺詐和盤削,被篾為蠻夷。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民族卻迅速的崛起,滅國無數、擴地萬里,建立了赫赫的武功。   究其原因,不外有三:其一,不拘一格的引用人才。聖龍不能重用張仲堅,而呼蘭用之,不以其狂傲而厭之;不以其血統而猜之;不以其殘暴而棄之;不以其權謀而忌之。至於當前張仲堅專權,是未能運用平衡之術所致,與用其才無關。   海納百川,有容乃壑。呼蘭善用人才,得以開明政治、整肅軍隊,從而富國強兵。『唯才是用,令天下英雄盡入彀中。』實在是強國之道也,昔日我聖龍天可汗如此,今日之麥堅、呼蘭亦如此。而如今我聖龍棄人才如草芥,重門第勝一切,焉有不衰之理?   其二,重視軍功,以戰養戰。呼蘭全民為兵,舉國皆戰。戰則封侯拜將,掠取財物牛羊、婦人奴婢,故而人人效命。   北人強悍,善於弓馬,疾馳如風,猛攻似虎。作戰往往迂迴則擊,不拘一格,令人防不勝防。回首我與呼蘭之戰,都是迫其不得不戰,令其喪失機動性和靈活性,方才僥倖獲勝。哥舒行文並不輸在戰術之上,而是政略地利人和不如我也。   其三,補給充足,商人帶路。呼蘭一改傳統人隨畜走的風格,大軍所動,牛羊隨行,解決了戰略物資的補給。   大陸公路乃有名的絲綢之路,可惜諸公國施加重稅,路上盜賊蜂起。呼蘭大軍所指,靖平道路,統一稅收,故而商人予以支持,提供道路地形、風土人情、軍政情報。呼蘭軍得此而如虎添翼。」   就在涼、夏報捷的時候,風雨軍的統帥由於被拘禁,而正在百無聊賴的用以上的文字作為所撰寫的呼蘭見聞錄的開頭。   雖然已經封侯拜將,不過無聊的男人始終沒有放棄成為歷史學家的自覺,這在他疏懶的個性中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   不過諷刺的是,這篇原本想成為史學評論的文字卻成了後世史學家研究風雨一生政略的重要依據,並以此而引發了不少評論,這恐怕不是風雨所能料想到的。   後世許多人都認為風雨受了呼蘭的影響很大,在他為西征所做的種種安排中,甚至是他早期在聖龍所實施的許多政策,都在很大程度上參考了呼蘭的政律。而這種看法卻引起了他的崇拜者的不滿,雙方展開了激烈的爭論。   如果風雨先知先覺的話,一定會感到很無奈。其實無論參考與否,關鍵是看這些政令是否達到了目的,是否符合當時的實際,是否解決了問題。引章摘句,喋喋不休的追究根源,實在無聊;自持天朝子民,不肯學習他國精華,更是可笑。這也是聖龍積弱不振的一個重要原因吧。   正當風雨為了想要寫成的歷史著作(當然寫不成了)而斟字酌句的時候,卻看見了經過多方活動終於得以進來的李中慧。──這是他被軟禁以來第一次看見自己人。風雨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終於能夠再次掌握外界的情況了,以至於激動的想擁抱這位美人。   ──雖然風雨有點難過的發覺對於這場政治聯姻自己是越來越不能夠擺脫了,而有這樣幹練而且掌握巨大情報體系的夫人,沾花惹草是很難的了──即使自己並不是很有這方面的慾望,不過如此被管束,畢竟很沒面子。   這段時間,雖然各大勢力如臨大敵,白飛雲還特地在風雨居住的屋外設置了五行陣,防止風雨逃脫。但是風雨的心裡其實並不緊張,他非常確信對手是絕對不敢明裡對他下手的。──畢竟他是數十萬大軍的統帥和民間敬仰的英雄,至於暗裡的謀殺他也不是很擔憂──既然不是用擔憂就可以解決的問題,以風雨的懶散自然不會去自尋煩惱。在他的腦子裡首先想到的是李中慧這個滿腹權謀的少女,有這樣的合作夥伴真的是他的幸運,同時也是對手們的不幸。   李中慧一定會很快知道自己的處境,在她手裡可打的牌實在太多了。數十萬風雨軍、風雲世家、各國使者、、、、、、,此外四大家族、高戰一系的矛盾,輔政王和皇上的對立,天池劍宗的絕對注重名聲,都是可資利用的手段。在這個女人的運用之下,一定會鬧個天翻地覆的,而李家龐大而高效的地下網絡更會發揮顯著的威力。   果然,在風雨被拘禁的消息迅速在聖龍傳開,引起了舉國嘩然。皇帝的過問(主要是基於對弟弟的為難)、民眾的迷惑、朝野的議論和各國的追詢,使得年輕的輔政王處境狼狽,天池劍宗地位尷尬,而四大家族、高戰一系卻擺明著一幅事不關己看笑話的樣子。   在聖龍的歷史上有過太多的自毀長城的前科,戰場上的英雄往往死於敵人的陰謀,因而當這種消息一傳播出去,頓時讓人們聯想起了許多歷史往事。   所以後來的事實證明風雨所料不差,在涼、夏諸州的戰局大體平定之後,在白飛雲的極力主張下,風雨終於可以和外界聯繫了,──雖然一點都沒有實現風波平定之後放歸風雨的承諾。但令人慶幸的是李中慧將以未婚妻的名義,令人無法拒絕的成為了風雨的信使和耳目,這件事情在一開始並沒有讓人太過重視,但不久之後卻讓風雨的敵人懊悔不已。   當時的人們誰也沒有察覺到這件事情的歷史意義,在有意無意間,李中慧確立了風雨軍第一夫人的地位,活躍的參與進了風雨軍的軍政事略中來,雖然引起了一部分將領的反彈,但是卻贏得了大多數戰士的尊敬。   而當事人的風雨卻一直以沈默來允許,不僅給日後的天下政治形勢帶來了巨大的影響,而且也為風雨為數不多、但卻引人興趣、影響不小的感情風波的悲劇與喜劇埋下了隱蔽的伏筆。   這時候,風雨很快發覺李中慧臉色有些沈重。   「怎麼有壞消息?」   李中慧歎了一口氣說道:「有兩條消息,第一條是中書省下了詔令,封賜白起為倫玉關統領,授二等候;秋裡為涼州刺史,拜二等候。至於你風雨風大將軍,則被任命為樞密院副使,領軍機銜。」   風雨不以為意的聳了一下肩,說道:「真是拙劣的離間計和明升暗降奪兵權的小把戲。不過他們給我的官倒是很大,樞密院副使,那可是負責軍略的宰相級別吧?」   風雨對於朝廷的官銜並不是很清楚,所以不自信的問李中慧。   李中慧沒有想到風雨這個時候居然還關心官銜大小,愣了一下,搖頭道:「在本小姐的努力下,如今朝野議論沸騰,他們當然要給你一個像樣的職務來堵住別人的嘴,反正有名無實嘛!倒是你應該好好考慮怎麼解決這次朝廷的任命,搞不好會把風雨軍引向分裂的。」   風雨摸了一下鼻子,李中慧的話他不是沒有想過,可是如今身陷聖京,急也沒有辦法。當下轉移話題道:「那第二個消息是什麼?」   「風雨軍擊敗哥舒行文、收復涼城,但是損傷七萬三千六百二十三人,碧蛇軍統領百里錫陣亡!」   李中慧所傳的第二個消息卻讓風雨一下子把筆掉在了地上。   七萬三千六百二十三人!   七萬三千六百二十三條性命!   風雨為這些因為跟隨自己的年輕生命的終結而感到悲痛。   最令他悲痛的是百里錫的陣亡。   「真是一員上好戰將!放心吧,在我們秋風兵團中,只問才能,不問其他。壯士日後必可封侯拜將,揚名天下的!」   「多謝大人提拔!」   ──在攻破倫玉關時的對話音尤在耳,可是兩人卻已經天人相隔了。   當初提前躍馬追擊敵寇的雄姿,輔助洛信指揮赤獅軍的幹練,在自己昏倒後激勵士氣的機智,一幕又一幕的情景,浮現在風雨的眼前。   一個武藝高強的勇將!   一名幹練沈穩的助手!   一位善於激發士氣的統帥!   真是太可惜了,這樣一名優秀的將軍就這樣離他而去,風雨感到內心十分苦澀,而且還有一份內疚。   如果不是自己想一口氣吞下涼、夏諸州,原本是不需要和哥舒行文來這樣一場大決戰的,百里錫也就不可能戰死沙場了;更可笑的是由於天池劍宗插手將自己關押起來,使得風雨軍的指揮官秋裡被迫更改了作戰計劃,使得百里錫和這麼多的將士的犧牲全都白費了,最終風雨軍還是只不過得到了一座城而已。   天池劍宗!   風雨的內心首次對於這個為人稱頌的神聖所在產生了一絲怨恨。   李中慧見狀歎了一口氣,從背後輕輕的摟住在風雨的雙肩,風雨轉身一把將她緊緊的抱住,聞著少女的幽香,把頭深深的埋在了少女溫暖的懷抱中。   也只有這位被後世稱為鐵血女王的人,才能夠一次又一次的走進風雨那鮮為人知的脆弱的精神領域,為他舔平傷痛,分擔悲哀。    第十章 各布機關   「對不起!」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風雨從悲痛中恢復過來,緩緩的鬆開了摟住李中慧的手,有些扭捏地說道。   李中慧也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從羞澀中平靜下來。為了轉移話題,她突然問道:「如今聖龍的危機已經化解了,當廣陵帝結束了祭奠聖靈之後,各國使者也將會陸續歸國。如果你想走的話,就剩下這幾天了。我認為那幾個崇拜你的小朋友可以幫你的大忙。」   「也不害臊,他們恐怕都比你大吧,居然叫人家小朋友!」   風雨聽了李中慧的話,忍不住輕輕的撥了一下她可愛雪白的鼻子,笑著說道。   「去,這個時候了,還這麼多廢話!我都替你急死了。知道嗎?陳良在錦州養病的時候和林仁山的女兒關係很密切,這次和呼蘭人大戰他以養病為借口,沒有參加。但是大戰一結束,就立刻回去。我怕、、、、、、」   李中慧有點惱羞成怒的說道。   風雨皺了一下眉,腦海中浮起了當初看見那個紅衣少女為陳良吃飯的一幕,想了一下道:「沒什麼關係,陳良是一個老實人,有魏廖看著,出不了大事。」   「好,不提陳良了,那麼你準備怎麼應付現在的局勢,不管怎麼說,長時間的逗留在聖京終究不是一件好事吧?尤其現在外患已除,你不怕那些家夥解決你?」   「有這個可能,不過他們想必也不敢明目張膽,畢竟現在這些家夥之間也是勾心鬥角,誰都不想留下被人攻擊的把柄。對了,如今呼蘭的南路軍團慘敗,短期內對聖龍的威脅不大,另外張仲堅要想掌握呼蘭的話,也需要一段時間的整頓,從而也會減輕對於大食和西大陸的壓力,我想這些使者和聖龍結為聯盟的可能性恐怕不大了。你認為呢?」   「我同意。」   李中慧頷首說道,「現在聖龍最大的問題反而是內政,另外還要提防風雲世家借助麥堅的勢力進行滲透。正因為這樣,我才為你的安危著急。不過你倒不用擔心西大陸和大食在目前影響力不夠,而無法幫助你脫逃。山人自由妙計!對了,晚上我約了你的紅粉戰友,你看,我很大方吧!」   「紅粉戰友?」   風雨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意識到李中慧指的是卓靜雯,不由苦笑道:「你約她來幹什麼?」   「少囉嗦!你要是想離開這個鬼地方,就乖乖的聽我的安排!」   說著李中慧用杏眼瞪了一下風雨,繼而神秘的一笑。風雨只有聳了聳肩。   兩人似乎都習慣於政略的思考,所以剛才還溫情如馨,一下子卻轉入了冷冰冰的政治,然而一點都沒有不適的感覺。   ……   聖龍歷753年十月四日晚,在昏暗的燭光下,風雨默默的向百里錫遞上了冥幣。   在風雨身邊的是兩個女孩:李中慧和卓靜雯。   雖然目前對於風雨的監視放鬆了不少,但是像歐仁等部將始終無法前來參見風雨,倒是卓靜雯由於她的身份,來看了風雨幾回。   和李中慧不同,卓靜雯和風雨一起攻打倫玉關,所以和百里錫也是早就認識,雖然沒有說過多少話,但畢竟一起並肩作戰過。尤其是在倫玉關城外,如果不是百里錫沈著幹練的鼓舞士氣、調整陣形、接替風雨指揮,重傷的風雨、卓靜雯和洛信恐怕早就一命嗚呼了。   「哎,我爹爹他們真是過分,風雨軍功在國家社稷,他們卻把你給關起來了。」   卓靜雯憤憤不平的說道。   風雨不由苦笑,不過他對於卓不凡倒是沒有太多的抱怨,畢竟在權力的鬥爭中,一向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易地而處,自己恐怕也會有相同的選擇。   李中慧卻突然說道:「靜雯妹妹,如果你真的同情風大哥的話,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李姐姐要我做什麼?」   卓靜雯也沒有多想,隨口問道。李中慧就有這樣的本領,讓人一上來就跟她很親近,風雨對此一向很佩服。   只聽李中慧很隨意的說道:「明天是皇上祭奠聖靈的儀式,風大哥也會去出席,但是你也知道他在呼蘭的時候受了一點傷,至今還沒有痊癒。到時侯靜雯妹妹能不能和風大哥坐在一起?姐姐家裡有一點事情,沒有辦法出席了,所以想請卓妹妹幫我照顧一下風大哥!」   「沒問題!」卓靜雯一口答應。   倒是風雨非常迷惑的望著李中慧,不知道這個古怪精靈的女人葫蘆裡埋著什麼藥。   就在李中慧積極籌劃風雨脫險的時候,在聖京的另一端,也正在進行著一場秘密的陰謀。   「這種東西真的管用嗎?」一個幽暗的房間裡,老人有些不放心的問道。   「請大人放心,這玩意叫做神仙倒,就算是鐵人,吃上了癮,也會變成一隻狗!」   身旁的居然是一個印月人,只見這個家夥正如同一隻搖尾狗般的向老人討好。   「可是李中慧這個臭丫頭防備森嚴,所有的飯菜都由她一手安排,白飛雲現在又很維護那小子,唯一的機會就只有在宴席上讓他服下,會不會次數太少而失效?」   老人依然有些猶豫。   「大人放心,小人已經在這裡面加大了藥劑,只要他服下,保證逃不了大人的手掌心!」   老人聽了,哼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爹爹,那小子狡猾的很,我怕那個白癡沒辦法完成任務!」   站在老人另一側的年輕人插口說道。   「放心吧,真正讓那小子服下去的人,我早已另有安排,這件事情應該萬無一失!」   老人顯然對於自己的計劃很有自信。   「我真不明白,為什麼要費這麼大的周章?現在這小子已經被囚在了聖京,還能起多大的作用?再說了,如果看他不順眼,那就……」   年輕人不以為然地說道,一邊還順手做出了斬頭的手勢。   「廢物!」   老人狠狠地罵了一聲,大概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先揮手讓那印月人下去,過了一會,不得不耐著性子解釋道:「這小子現在聲望如日沖天,麾下又有大軍,誰敢明著招惹他?再說了,一個死的風雨和四分五裂、擁兵自重的風雨軍好呢,還是一個聽話的風雨和行動如一、為我們賣命的風雨軍好?所以,就算要除去這小子,現在也不是時候,老夫自有安排!」   老人說到這裡,喘了一口氣,憤憤地說道:「我老了,日後偌大的家族都是你的了,多動動腦筋,別老是泡在女人對裡!」   「我也想啊!」   年輕人不滿的說道:「可是你把軍隊全都交給了外人,就是不肯讓我領軍。要是我來指揮的話,早就把涼、夏諸州拿下了。看看你的得意門生,搞了半天,不過拿下一個夏城,還是靠著風雨軍後面撿來的便宜!」   「撿來的便宜怎麼了?不費一兵一卒,就為我們家族拿下了向北面發展的基地,就憑你,做得到嗎?」   老人冷冷的喝道。   隨後又歎了一口氣,加重了語氣道:「你要是有文俊一半的能力,我就算死也放心了!你給我記住,文俊是咱們家族的長城,要想讓咱們家族奪得天下,就必須信任文俊!」   「是!」   年輕人似乎還有些不服氣,不過看到老人嚴肅的表情,很聰明的結束了爭論。   老人也很清楚年輕人的想法,不過他也並沒有太在意,和所有的掌權者一樣,他自信可以有足夠多的時間,對於一切事情做好安排。事實上,此時的他全部精力都用在了猜測其他勢力會有什麼行動上。   他不能不感歎風雨真是幸運,居然有李中慧這樣的幫手。這個鬼丫頭太厲害了,耍耍嘴皮子,就搞得天下大亂、不得安寧。   他毫不懷疑現在這個女人正在動用一切力量,想辦法讓風雨離開,畢竟只有一個自由的、擁有兵權的風雨才能帶給李家榮華富貴,使得李家收回投資報酬!   他也絲毫不懷疑如果繼續下去,這個女人行動成功的可能性。天生的政治頭腦,足智多謀、精明強幹,再加上自身家族以及風雨所擁有的有形的、無形的力量,再這樣下去,風雨一定會有辦法逃出去的。所以,和風雨軍有著重大利益爭端的自己是不能不行動了。   那麼那些和自己鬥了一輩子的老家夥們又在想什麼呢?這些和自己鬥了一輩子,一樣老謀深算的家夥,自己想到的,他們沒有道理沒想到。那麼他們有什麼打算呢?   繼續像上次那樣討好他、拉攏他,還是乘此機會一勞永逸的除掉這個年輕人?   是準備明著動手,還是像自己這樣暗地裡進行?   老人似乎嗅到了京城沈重的政治空氣。    第十一章 祭靈前夜   李中慧疲憊的回到了家中,卻發覺父親正在房中等她。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這些年來,她以自己的才幹和能力贏得了家族的信任,雖然不過是二八芳華,但絕對不是那種鎖在閨中、一舉一動都要受到父母監護的一般女子。   「出了什麼事?」   這是李中慧的第一反應。   果然,走近前來,李中慧發現李淳的臉色很難看。   「家中是否有什麼非議?」   李中慧皺眉問道。   李淳點了點頭,歎口氣道:「不錯,族中長老對於你如此不顧一切的支持風雨,意見很大。上一次在呼蘭,我們已經損失很大,使得大家議論紛紛,是姑姑給強行壓下的。這一次你的行動明擺著和聖龍所有的勢力相對抗,自然又會引起大家的反彈。許多人認為你這是被個人的感情所左右,風雨軍雖然崛起的很快,但是畢竟只是一個暴發戶罷了;各大世家以及聖龍的皇室卻同我們家族有這個不斷的商業利益,所以剛才的族中聯席會議已經否決了動用家族所有的力量營救風雨的計劃,連姑姑也支持這個決議。」   「怎麼可以這樣!」   李中慧激動的叫了起來,雖然她已經感到了家族最近有反對的動向,但是像這樣的結果還是超出了她的預料。   「這些家夥難道不知道這個時候施以援手,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得到風雨軍日後的回報嗎?不知道由風雨統率的風雨軍將可以讓李氏家族控制涼、夏諸州,控制聖龍,乃至控制全天下嗎?」   李中慧憤怒的說道,這是一個戰略的抉擇,她清楚家族應該幹什麼,但是在那些長老們的干預下,家族將會幹什麼,真是令人無法想像!   「這都是以後的事了,現在的實際情況是風雨被扣押在聖京,自身難保。不要怪那些長輩,因為公孫家族和令狐家族已經分別派人傳下話來,要求我們不得支持風雨,否則會制裁我們在東南部的商業活動。所以,家中已經和輔政王達成了協議,在這次事件中保持中立地位。」   李淳拍了拍女兒的肩膀,將實際的情況詳細地說了一遍。   李中慧感到一陣目眩,這實在是一件再糟糕不過的消息了,如此一來,自己的整個計劃都要泡湯了。   李淳心疼地望著女兒,低聲說道:「你好好想清楚,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去救風雨,到底值不值得?」   父親的話讓李中慧感到一絲機會,抬頭問道:「您的意思?」   「先回答我的問題!」李淳以前所未有的嚴肅問著李中慧。   李中慧沈思了一會,堅定的點了點頭,她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大多數戰場名將缺乏政治頭腦、權術高手不善戰爭相比,風雨不僅有著出眾的軍事天賦,而且還有著高遠的戰略目光,對於政治的掌握、權術的運用也都表現出一流的水準,同時在民間、在軍中所擁有的無可比擬的顯著聲望,更是為他日後的發展提供了強而有力的支持。   「好!既然這樣,雖然我不能讓家族的所有力量都歸你調遣,但是家中在聖京的內堂高手卻可以劃撥給你!」   李淳一字一句地說道。   「父親!」   李中慧驚訝的望著父親。內堂高手是李氏家族的精華所在,個個都是效忠聽命的死士,只有族長才有指揮的權力,但是族長必須聽命於長老聯席會議,如有違背會產生很嚴重的後果。所以父親對於自己的支持真的是很大,同時也冒了巨大的風險,除非風雨真的能夠安全回到軍隊之中,否則等待父親和自己的必將是嚴厲的制裁。   一向不善言笑的李淳看出了女兒的不安,破天荒地開玩笑道:「我怎麼會對自己女兒的白馬王子見死不救呢?我可不想讓我的寶貝女兒怨我一輩子!」   「父親!」   李中慧的臉上抹起了兩片紅雲,嬌羞的倒在了父親的懷中。   李淳拍了拍女兒的雙肩,真的是很久沒有看見女兒如此嬌態了,差點讓自己擔心這丫頭會嫁不出去。   ……   「洛查,明天的行動準備好了嗎?」   在麥堅的使館內,雲濟一邊悠閒的品味著美酒,一邊向身邊的劍士洛查發問。   「準備好了!」   忠心耿耿的劍士簡練的回答道。   「哥哥,這樣做好嗎?」   雲濟的身旁正坐著一個絕色的佳人。身體嬌小玲瓏,楚楚動人之處不下於楚雲。不自量力的喝酒更是讓她微醉的神態增添了三分誘人。(楚雲其人,詳見征戰天下之大漠孤煙)   「明月,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們風雲世家為了討回失去的一切,任何手段都在考慮之中。」   雲濟嚴肅地說道。   「正因為風雲世家遭遇了太多的悲慘,所以我們剩餘的族人就必須更加地團結起來,這不正是父親對我們的教誨嗎?你這樣對付風雨,風伯伯會不高興的。」   少女撇了撇嘴,不滿地說道。   「風雨是我們族中迷失的一員,我只是運用一些手段讓他覺醒,回歸家族中來罷了!再說我不是在幫他逃離聖京這些陰險小人的囚禁嗎?至於我讓洛查做的也只是乘亂殺掉幾個家族中的仇人,順便讓大家以為是風雨干的而已。只有這樣一來,才能使這個腳踏兩隻船的家夥做出正確的決定。只有回到家族中來的風雨才能夠和我們真正的團結起來,像一家人一樣!」   雲濟的辯才顯然得益於元老院的鍛煉,自然不是那個可愛的少女所能夠匹敵的。   雲明月眨了一下可愛的雙眼,雖然很不服氣,可是一下子也找不到好的理由反駁,沈思了半響,不情不願的嬌嗔道:「人家說不過你啦!可是如果聖龍集中起來對付風雨大哥,那他豈不是危險了嗎?」   「放心吧,聖龍的這些豪門一向欺軟怕硬,而且他們一直有心病,不可能長時間的聯合在一起。更何況風雨也不是好惹的,一旦回到軍隊之中,就猶如猛虎歸山,以後有得這些家夥頭疼了!退一步講,如果他們打起來,那才好呢!我們在南方的行動就可以更加順利地完成了。而涼、夏諸州那邊,憑借風雨的能力,支持幾個月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   雲濟不以為然地說道,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奇怪的問妹妹:「你怎麼會這麼關心這個風雨起來?」   「誰關心他了?」   少女不滿的叫道:「我只是覺得他也算是家族中很有本領的一個人了。我們繼承了風雲世家所有的資本,到現在還沒有在聖龍立住腳跟,而風雨居然在沒有任何人幫助的情況下,自己一個人在聖龍打下這麼大的天下。像這樣一個人才,對於家族日後治理神州會有很大的幫助,如果被毀了的話,就太可惜了!」   很可惜,少女眼中放射出的崇拜的目光,背叛了她的言語,透露出自己內心的真實。   「哼,那只是巧合罷了。沒聽別人說這小子是幸運的暴發戶嗎?」   雲濟不高興得說道,和大多數年輕人一樣,親耳聽到女孩子對於另一個年輕人的高度評價,都會不開心和不服氣的──即使這個女孩子是他的妹妹。   不過對於雲明月對於風雨的崇拜,雲濟倒是沒有太大的擔心,這不過是小女孩對英雄的憧憬罷了,在麥堅的時候就已經發生過類似的事情了。   很可惜,歷史的發展往往會出人意料的發展,過了若干年後,雲濟會非常後悔沒有及早阻止雲明月,而那個時候看起來不過是小女孩對於偶像的崇拜,已經不可避免的影響到了風雲世家、風雨軍、李氏家族,乃至整個天下。    第十二章 猶豫不前   聖龍歷753年十月初五,廣陵帝祭奠聖靈。這是聖龍皇帝們在位列九五之後的慣例。原本,聖龍帝國的祭奠聖靈的儀式是在泰山舉行的,但是自從當年出現了聖龍皇帝遇襲案之後,就改在聖龍山進行。(詳見四海鞭揚)   這一天,朝中的文武大臣、各國的使節都參加了這一盛典,其規模之大,僅次於聖龍皇帝的登基儀式,即使是被軟禁的風雨也獲准參加。   由於涼、夏之戰的大捷,使得聖龍的國威再次提升到聖龍河大戰後的最高點,即使回顧聖龍帝國的歷史,如此受到萬國矚目,並在天下格局中佔據舉足輕重的地位,對於閉關鎖國之後的聖龍,也是很久沒有發生的事情了。作為皇帝的廣陵帝顯得非常得開心──他自然是把這一切當作了自己的功勳。   不過,參加儀式的各國使節和朝中的大老們卻個個神色凝重,因為傻瓜也知道,在大戰之後緊接而來的是處理風雨的問題。   這絕對是一個難題。   對於聖龍的達官貴人來說:風雨軍這次建功甚偉,理當論功行賞;但是風雨毫無疑問是一個問題人物,他獨立於聖龍的體制之外,並顯示出威脅到聖龍體制的可能性。   殺之,則國內士氣民心不服,搞不好會激起兵變,反而催化了聖龍現有的矛盾;不殺,則養虎為患,稍不留意,猛虎歸山、潛龍騰淵,勢必天下大亂。   對於各國使節而言,則更加複雜了。一方面他們並不希望聖龍出現一個強權人物,另一方面他們希望風雨能使聖龍大亂特亂──一個太過強大的國家絕對是別國的威脅。   此外,從短期利益的考慮,西方各國大多出於對制衡呼蘭的考慮,希望東方有一支力量進行制衡;在麥堅的聯絡下形成了聯盟的東方各國,由於風雲世家的關係,對於風雨抱著即使拉攏不成最好也要讓他搞得天下大亂的態度。   所以很令人諷刺的是:日後成為各國夢魘的風雨,在此時反而得到了各國的大力支持。   祭奠聖靈之後的御宴上,作為眾人焦點的風雨則一幅優哉游哉的樣子,半點都沒有顯出為自己安危擔心的樣子。   卓大小姐很盡職的伴隨在風雨的身邊,也的確幫了風雨不少的忙。身為侯門千金的卓靜雯對於這種社交的場合自然是司空見慣,而且也是應付自如。在她巧笑倩盼之下,化解了風雨一次又一次的笨拙舉動,使得對於這類事情一竅不通的風雨不至於鬧出大笑話。   她一身雍容典雅的宮廷晚裝,在端莊中又不乏俏皮,美豔動人又落落大方。在她身邊的風雨則一身蟒袍,在眾多年老昏聵的大臣中顯出年輕與活力,懶散的神情,隨意的姿態,都令人感受到人物的卓爾不凡,鶴立雞群。   這一男一女的搭配,頓時成為御宴的一個亮點。   由於兩人的身份特殊,自然引起了各方勢力的巨大震動。李中慧如此安排的政治目的完全達到了,無數人都在心裡暗暗猜測,這是否預示著權力的萬花筒又一次轉出令人眼花繚亂的結果,甚至有人聯想到,風雨軍和高戰一系是否會有聯姻的打算。   在御宴的另一個角落,林玉寒手捧著皇甫華交給他的盛滿了酒的玉壺,思緒萬千。   他恨風雨!   林玉寒生在將門,軍中許多將領都是他外祖父和父親的門生袍澤,朝中的許多官員也由於高戰的緣故,而對他百般巴結,在同齡的年輕人中自然是養尊處優慣了,所到之處猶如眾星捧月,從小頤氣指使,眼高於頂,自詡為聖龍軍事天才,明日之星。   原本在他看來,風雨十足是一個無用的人,既無膽也無謀。很可惜,還沒等他有機會在戰場上展露鋒芒、塑造輝煌,就是這樣一個他根本看不起的風雨,連續幾次大戰,名揚天下,為人矚目。   在軍事上,風雨創造了傳奇和神話,注定名垂史冊,已經是當代青年崇拜的偶像了。   在政治上,驅逐外寇的崇高威望和手中的數十萬大軍使他在聖龍的權力鬥爭中舉足輕重。   尤其不能讓林玉寒忍受的是:在大皇子的寢宮,自己敗給風雨之後,是靠了曉蘭擋在身前才活命;而在錦州戰役之後,這家夥更是成了自己父親的救命恩人。   人們談到風雨的時候,是他的輝煌勝利,是他的年輕有為,是他的救國偉績,是他的以德報怨,是他的豁達大度,是他的錦繡前程……   這一切,在林玉寒看來,本應該都是屬於他的。他感到自己彷彿作了一場怎麼也醒不過來的噩夢,前途、功名、勝利、鮮花、崇拜,這些原本注定屬於他的東西,一夜之間全部變成了風雨的,更令他氣憤的是外祖父居然關照他要向風雨賠罪,甚至一度還要他把曉蘭讓出來,徹底斷絕和這個女人的交往。   賠罪?   將門虎子要向這個暴發戶賠罪?還要把自己的女人讓出去?   林玉寒的血氣在心頭洶湧。   身為高戰的外孫,他自然知道自己家族並不準備和風雨明爭,雖然他還不清楚今天表妹的舉動是否得到了家中長輩的許可,但是他很瞭解家族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私怨摻合到這場政治鬥爭中來。事實上,家族對於同風雨講和的傾向越來越強烈。   高戰一系是朝中中央勢力的代表,所以在七月的權力之爭後,很快就和輔政王形成了同盟,一起致力於消除地方割據,加強中央集權。對於這一新形成的權力同盟而言,最大的威脅不是風雨而是四大家族。   風雨軍雖然崛起迅速,但畢竟時間很短,沒有形成完全的地方上的支持;相反,風雨軍某種程度上的強大還可以制約在地方上根深蒂固的四大家族。所以,對於高戰一系和輔政王而言,對風雨在某種程度上進行禁錮就已經足夠了,如果逼得太過分的話,使得風雨軍造反或者風雨軍出現無法控制的分裂,都是絕對不符合當前利益的。   作為高戰一系的絕對領袖,外祖父高戰自然從政治的戰略高度考慮,不願意因為一個女人而枉自樹敵。在他看來,自己的外孫身邊是不可能缺少女人的,有了江山才能擁有美人,他可不希望出一個為了女人而敗家的不肖子弟,他更不希望自己的家族因一個女人而遭受挫敗,成為歷史上的一個笑話。   但是這對於林玉寒來說,就意味著自己當初在大皇子寢宮所受到的屈辱無法依靠家族的力量來洗刷了,自己被風雨搶去的輝煌也很難奪回了;而如果依靠個人的力量,更是無法與目前如日中天的風雨相抗衡。   所以當皇甫華找到他,說可以幫助他復仇時,他一口答應了。   然而事到臨頭時,理智又使他猶豫起來。   多年來作為家族新生代的男性繼承人,一直受到了系統的軍事、政治、權謀方面的培養,他很清楚皇甫家族絕對是不安好心,關鍵是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會不會損害到自己的家族?   他並不清楚玉壺中裝的到底是什麼。事先他用銀器檢驗過,也用狗試喝過,可以確定的是這裡面絕對沒有喝了酒立刻倒斃的劇毒。──至少自己不會成為殺害國家英雄的替罪羊。當然,皇甫家族也絕對不可能沒事找事的費這麼大周折,拿一瓶好酒讓自己想辦法給風雨喝下去。   這裡面一定有陰謀!   一個很大的陰謀!   而且是一整套完整的、系列的陰謀!   只要自己走上前去,想辦法讓風雨將瓶中的酒喝了下去,整個陰謀就啟動了,恐怕連挽回的餘地都沒有。他一點都不會去關心風雨會怎樣,他關心的是自己的家族會受到何種程度的牽連。   皇甫嵩是四大家族中最低調的人,但就是這個低調的人,大膽起用了一代名將梅文俊,短短十年內,家族的勢力擴大了數倍,已經遠遠不是一味整軍備戰的燕字家族和因循守舊的公孫家族所能夠抗衡了,只有同樣老奸巨滑的令狐潮可以一較高下。   由於皇甫家族同風雨軍有著根本的利益衝突──對於西北的爭奪,使得皇甫家族很難長期同風雨軍共處,這個原因使林玉寒決定答應皇甫華。但是權力場上是沒有什麼一定的,深明這個道理的林玉寒對於自己的判斷並不確信。   在這個老狐狸的設計之下,決不會是簡單的殺了風雨,或者和風雨結盟那樣簡單,他一定有著一整套完美的計劃,逐步的蠶食風雨軍,將風雨軍轉化為自己的力量,借助風雨軍向西北擴張。   自己是否要成為這個計劃中的棋子呢?   林玉寒當然不會同情風雨軍,問題是父親這一邊也同樣有收編風雨軍的計劃,自己會不會壞了家族的大事?   這個時候的林玉寒,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當初就是皇甫家族最先知道風雨在倫玉關和哥舒行文定下秘密盟約的,這意味著皇甫家族早就在風雨軍中埋下了釘子,那麼,現在是不是皇甫嵩準備啟動所有機關了?   對付風雨?還是對付風雨軍?   如果皇甫家族的打算是和自己家族的打算一樣──拉攏風雨、控制風雨軍,而不是最終除掉風雨的話,那自己的行動豈不是成了一個大笑話,自己豈不是被人當作白癡來耍了嗎?    第十三章 一飲而盡   「林郎,你怎麼了?」   就在林玉寒權衡利害而猶豫不決的時候,一隻柔若無骨的玉手搭在了他的背上,曉蘭關心地問道。   林玉寒心中一凜,想到了皇甫華給他的承諾。   ──幫助他和曉蘭在一起。   自從外祖父高戰嚴令他和曉蘭斷絕關係之後,林玉寒很痛苦也很無奈,他不想放棄曉蘭,但是也絕對不敢違抗外祖父。   林玉寒很清楚自己的前途和家族是密不可分的,沒有家族的支持,自己就什麼也不是了。但是他也不想放棄曉蘭,不僅僅是因為面子,更主要的是他根本就不想離開曉蘭。   在軍人的眼中,溫柔鄉里是英雄塚,所以出生於世代將門、而且是傳統軍人之家的林玉寒並沒有一般豪門子弟的那種聲色犬馬、紙醉金迷的劣性,嚴厲的家規使他不敢越雷池半步。   但是曉蘭的出現使他終於敢於將家中長輩的那套先國後家、鐵血節欲的教誨付諸腦後,陷入了愛河而不能自拔。他喜歡曉蘭的溫柔,曉蘭的體貼,更喜歡曉蘭那種崇拜的眼光,在和曉蘭相處的時光裡,沒有了家族的壓力和厚望,也不用帶著面具做人。   曉蘭似乎是天生就是配給他的。她欣賞他的雄心壯志,崇拜他的文韜武略,包容他狂妄與自大。雖然林玉寒從小到大都在別人豔羨的目光中成長,但是他清楚所有的人都把他和他身後強大的家族聯繫了起來,像曉蘭這樣完完全全的只是因為他是林玉寒而崇拜他的女人,卻是唯一的一個。   林玉寒需要這樣的崇拜、需要這樣的女人,他依賴家族,但又一直謀求獨立於家族。祖輩和父輩的太過於優秀,使他極力的想證明自己的更加優秀。然而這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世俗的目光總是盯著他身後的家族──無論他自身是高明還是愚蠢。只有在曉蘭這裡,他才能真正的感覺到自己的偉大!   所以他極力想去侮辱風雨,想通過徹底醜化曉蘭昔日戀人的手法來進一步加強自己在曉蘭心中的地位。也正因為如此,風雨帶給他的挫折感才更令他難以承受。   外祖父的命令無疑使他陷入了痛苦的深淵,但是皇甫家族卻成了救星。不僅僅是皇甫家族想對付風雨,更重要的是皇甫嵩居然願意認曉蘭為義女,並且讓曉蘭參加了這場聖龍上層社會才能參加的御宴,幫助他獲得外祖父對曉蘭的認同。   有了皇甫家族的支持,高戰也就不那麼強烈的反對林玉寒和曉蘭的交往了──同樣是出於政治戰略角度的考慮,目前的中央派正醞釀著巨大的朝政改革,面對皇甫家族和風雨軍這兩股地方勢力,對於中央派而言都是欲圖削除的對象,只不過是先後的問題罷了,但最好是在自己這一方準備就緒之後。在激烈的權力鬥爭中,個人的兒女情事理所當然地成為了隨時可資利用也隨時可以拋棄的籌碼了。   所以,林玉寒心裡明白,目前只有同皇甫家族合作才能夠得到曉蘭,否則的話就只有屈從家族的利益,讓自己無法抬頭。   終於,決定在林玉寒的心中誕生了。   他左手提著玉壺、挽著曉蘭,右手舉著酒杯,朝風雨走去。   卓靜雯見狀,輕輕叫了一聲「表哥!」攔在了風雨面前。她當然知道風雨和林玉寒之間的恩怨,她也清楚表哥的為人,一時間不知道林玉寒究竟有什麼用意,大為緊張。   出乎卓靜雯意料的是,林玉寒微笑著對風雨道:「風雨兄,玉寒敬您一杯,以謝當日錦州一役,風雨軍對於家父的相救之恩!」   風雨有些意外的看著林玉寒,出於對權謀的敏感,風雨覺得林玉寒的舉動肯定不簡單,但是在這個場合,他也不願意失去風度,當下微笑著說道:「林老將軍為國戍邊,可敬可佩,風雨也不過是綿盡菲薄之力罷了,實在愧不敢當!」   當下兩人將各自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林玉寒深吸一口氣,用手中的玉壺,把風雨和自己手中的酒杯都倒滿,繼續強迫自己微笑道:「這一杯酒是小弟為了以往種種無理的舉動向風雨兄賠罪!」   說著,將酒杯舉到了風雨的面前。   風雨的直覺告訴自己這杯酒是絕對不好喝,不過事實上倒也用不著他費神,因為卓大小姐已經老實不客氣地擋住了林玉寒的敬酒。只見她拔出頭上的銀髻,插到了風雨的杯中。   林玉寒狠狠地對表妹說道:「靜雯,你這是什麼意思?」   「哼,什麼意思你自己心裡明白!」卓靜雯在家裡一向膽大妄為慣了,根本就不理會林玉寒的憤怒。   林玉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按捺住心中的惱怒,對於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表妹,他清楚自己是半點也沒有辦法,所以只好緩了一下口氣道:「好,你現在已經試過了,可以放心了吧!」   說著又向風雨舉杯敬酒。   可惜卓靜雯依然不依不饒,一揮手,把兩人的酒杯都打翻了。   「你!……」林玉寒對於這個霸道的表妹,實在是這時林玉寒與卓靜雯的爭執已經引起了眾人的關注,卓不凡也走了過來,喝斥道:「靜雯,休得如此放肆!」   對於卓靜雯自作主張的與風雨親密,卓不凡雖然不滿,但由於同家族的利益並不相悖,所以也就沒有表示什麼;但是如今被視為家族繼承人的林玉寒難得主動同風雨講和,卻被這個寶貝女兒百般阻撓,使得這位大將軍終於也坐不住了。   曉蘭一直靜靜的站立在旁邊,對於林玉寒同風雨之間的爭執,她感到非常痛心。對於風雨這麼快的崛起,她並不後悔自己當初的選擇。無論風雨是強者也好,是平凡人也好,都早已不重要了。林玉寒才是她心中的夢想。那種柔情蜜語的體貼、那種貴族氣質的優雅、那種琴棋書畫的風流,都使得她深深的陶醉。她瞭解林玉寒,知道他的喜好、他的厭惡,他的郵電、他的缺陷。   風雨就不同了。即使這麼多年的交往,曉蘭對於風雨依然有一種霧裡看花的感覺。絕大多數時間,他懶散而孤僻,會一個人枯坐到天亮,會一個人發呆一整天。但是往往在不經意間,卻顯露出料事如神的智慧、詭計多端的狡黠,以及指點江山的豪情。在大多數時間裡,她被他的懶散無為而氣的發昏,但有時候卻也因為他偶爾吐露的志向和顯露的能力而心驚。他猶如一棵絕壁的蒼松,孤傲的挺立於天地之間。沒有人會理解他的想法,沒有人會猜測到他的內心,他遠離於這個世界,只是固執的按照自己的性格孤獨的走著自己的道路。   所以,即使時光會倒回,她也不會選擇風雨。   她是一個女人,一個普通的女人,需要的是一個男人,一個她讀得懂的男人,一個在乎她、體貼她的男人。也許風雨會成為一個偉人,但是她無法讀懂風雨、無法讀懂偉人;也許風雨真的很愛她,但是風雨決不會像林玉寒那樣的體貼和溫存,在風雨的內心深處,還裝載著太多除了愛情以外的東西。即使在和風雨感情最好的歲月裡,憑借女人的直覺,她就已經感覺到兩人的距離其實是那麼的遠。   所以她選擇林玉寒。   但是她絕不希望這兩個男人為了她而決裂、而進行生死爭鬥,她更不希望因為這樣一件事情,使得她傾心相愛的林玉寒受到家中的如此壓力。   她不懂政治,不懂男人們為什麼會為了權力而爭鬥的如此你死我活,甚至不惜毫不猶豫的犧牲許多非常珍貴的東西。她很高興林玉寒今天的舉動,幸福洋溢在她的全身,在她看來是林玉寒為了讓家族接受自己而不惜放棄一直以來的驕傲,和風雨修好。她不理解為什麼卓靜雯會對自己的表哥如此敵對和阻撓,她確定的一件事情是她要盡最大的所能來撮合這兩個男人的和好。   她從林玉寒的手中拿過了玉壺,把酒倒入了林玉寒和風雨的杯中,然後接過林玉寒的酒杯,舉向風雨道:「風雨,我知道很對不起你,所有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這一杯酒讓我代玉寒敬你吧!」   風雨心中一痛,熱血湧上了腦門。對於林玉寒如此要自己喝下這杯酒,早已是疑慮重重,認定是沒安好心,只是沒想到曉蘭也會加入了進來,勸自己喝這杯酒。   為什麼?   難道林玉寒真的如此重要,重要的讓你根本就不在乎這麼多年禍福與共、患難攜手的日子?重要的讓你也如此積極的來謀害我嗎?   就在風雨幾乎忍不住向曉蘭質問的時候,他瞥見了卓不凡正關注的望向自己,暗中歎了一口氣,還是決定喝下這杯酒。   高戰一系對於風雨的態度是十分微妙的,一方面從利害的角度看,高戰一系希望同風雨軍聯手來制約在地方上根深蒂固的四大家族,至少也是希望風雨軍處於中立地位;另一方面,高戰一系又對於風雨同林玉寒之間的恩怨心存顧忌,擔心養虎為患。   在當今各方互相牽制、一發全身的局面下,風雨很清楚必須同高戰一系交好,這樣才能在最大程度上減輕他返回風雨軍的阻力,同時也才能讓風雨軍在日後的戰略空間的選擇上擁有更大的餘地。   看來無論如何,這杯酒他不得不喝。   風雨哈哈朗聲長笑,揮手阻止了一旁卓靜文的舉動,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說道:「古人云:相逢一笑泯恩仇!風雨雖然不才,還不至於如此小雞肚腸。」   曉蘭欣慰的一笑,也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林玉寒手動了一下,終究來不及阻止,也不好阻止。他很懷疑著玉壺中的酒有問題,所以他原本並不準備真正的喝下去(假喝酒可是這些貴族子弟非常拿手的本領之一)。可是今天的事情如此發展,大出他的預料,此時此景,他也實在不好作出什麼舉動來。   反正這酒肯定沒有毒,宴席後就去找皇甫華,曉蘭應該不會出什麼大事吧!   ──林玉寒心中如此的安慰自己。    第十四章 命運叵測   聖龍歷十月初五晚的御宴,在帝國的歷史上並不是最為奢華的一次──戰爭的影響和帝國內部的隱患使得廣陵帝缺乏炫耀的足夠資本,然而這次御宴確確實實的對於歷史產生了十分重大的影響,其影響之深遠遠超過了歷次的御宴。   當大殿上王孫貴族、文武百官和各國使節品味著優雅的歌舞、精美的食品時,在聖龍帝國心臟聖京的三軍廣場上,數以千計的軍民也在狂歡。新君繼位,按例是大赦天下,並且在祭奠聖靈之日與民同歡。除此之外,呼蘭人被驅逐,家園被收復,燃燒了數月的戰火終於熄滅,這一切都使得聖龍的子民感到歡欣振奮,彈冠相慶。   就在這個時候,不知有誰叫了一聲「著火了!」,人們抬頭一看,發現聖龍城中火光沖天,四處閃爍著鮮紅的火焰,將暗藍的天空映得紅彤彤的一片。   更糟糕的是,大風突然間刮起,風助火勢、火借風威,霎時間,整個聖京城陷入了火海之中。   一時間,叫喊聲、嬰啼聲充斥於耳,人頭擁擠、人心惶惶,整個聖京彷彿回到了呼蘭軍隊剛剛進逼過來的時候,亂成了一團,就像天要塌下來一般。   即使是始作俑者,對於老天的介入而產生的如此局面,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以至於後世將此作為上天相助風雨的鐵證。   在大殿上進行的御宴,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這場火災的影響,達官貴人紛紛在武士的簇擁下朝安全的地方移去。   肩負京城衛戍重任的卓不凡一下子變得焦頭爛額,四處的火勢需要他去平息,緊接著傳來的各處騷亂需要他去鎮壓,然後是轉移中的各位王公大臣、外國使節受到刺客襲擊的危險需要他去解救,而豐富的經驗使他意識到這場變故一定是有組織、有所為而來,更需要他去辨別到底是何方神聖這麼大膽,敢鬧得這麼大。   當他終於想到要加強監視風雨的力量時,傳來的消息卻是包括自己寶貝女兒在內的風雨周圍的人都不知道風雨的行蹤了。   就在大家得到城中發生火災,開始轉移的時候,風雨突然不見了,在至少五十名一流高手的監視下,彷彿從空氣中消失了一般。   一個讓人實在不想接受的事實是:風雨逃脫了!   「怎麼回事?」卓不凡忍住怒氣質問道,直覺讓他以為女兒參與了陰謀。   不過他很快發覺自己的猜測是錯誤的,因為卓靜雯也同樣一臉迷茫。   事情的發生實在詭秘,就在御宴的眾人得知城中失火,需要轉移到安全地方的時候,整個場內發生了一場小小的騷動,但是負責監視風雨的衛士卻發誓自己絕對沒有被轉移注意力,對於這個說法,卓不凡是相信的,因為這些受過嚴格訓練的衛士,應該足夠對付類似的突發事件。   可惜事態的發展出人意料,當這些達官貴人紛紛乘坐馬車離去時,部分車駕遭遇了襲擊,混亂蔓延到整個車隊,所有的衛士都把注意力放到警戒外敵襲擊的時候,風雨不見了,在有著五十多名衛士守衛周圍、有卓靜雯緊隨身側的馬車上,突然不見了,不知去向。   風雨逃脫了!   蕭劍秋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第一個想法就是讓卓不凡立刻派兵封鎖四周的城門,幸好理智讓他遏制了這個念頭。   畢竟,在目前人人自危、火勢沖天的聖京城,如果妄圖關起城門阻擋百姓出去的話,無疑是一個愚蠢的白癡決定,不僅無助於事態的控制,反而會亂上加亂。   看著滿城的火光,不由得讓蕭劍秋想起僅僅幾個月前,同樣是風雨一黨,縱火燒燬了糧倉,影響了整個帝國的命運。   這家夥還真不是一般的會玩火啊!   輔政王如此的想著,回憶起當時的情景,雖然已經過去兩個月了,還是不能不讓這位聖龍帝國的一代賢王感到僥倖。   聖龍歷七月的那把火,燒燬了高戰一系和四大家族的糧草,把整個帝國引向了一個非常微妙的局面。   對於四大家族而言,在彼此依然互相牽制,高戰一系和風雨軍又於一旁虎視眈眈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就地籌集足夠多的糧食堅持到援軍的到來。   對於控制著聖京城的高戰一系而言,倒是有足夠的閒裕去徵集城中大戶的餘糧,但是姑且不論在剛剛經歷了呼蘭長期圍困、人心不穩的時候,那些豪強大戶是否會把手中的存糧乖乖交出,單單是錦州遭圍、缺乏有力援軍的情況,就使得中央派處於戰略的劣勢之中。   這種局面很大程度上導致了各大勢力痛痛快快地接受了天池劍宗的調停,達成了彼此的妥協,而他輔政王也正是其中的得益者。   然而原本最有機會獲取最大利益的風雨,卻出人意料的並沒有多做爭取,反而是拋開個人恩怨,揮兵解救錦州之圍。   當然風雨並不是沒有收穫的,這樣的舉動事後證明風雨絕對是明智和富有遠見的,他很聰明的避免採取那些由於強行奪取一些並沒有根植於實力之上的短期利益而遭致怨恨的行動,把精力放在了如何贏得天下民眾的擁戴上。──經過強敵入侵之後的聖龍,人民需要一個大公無私、用兵如神的英雄來保衛他們。這一方面,風雨成功的塑造了自己的形象。   同時,風雨還贏得了高戰一系的好感,並且使得蕭劍秋和高戰聯盟之後,並沒有把風雨視作當前最大的敵人,滿足於監控風雨、分裂風雨軍,繼而讓受到削弱的風雨軍牽制四大家族。正是由於如此,風雨才能夠在聖京有驚無險,利用各派的矛盾游刃有餘。   但是現在的形勢不同了,又一次的縱火之後,如果風雨能夠僥倖逃脫、重新掌握風雨軍,他還會不染指中央政權嗎?善戰的風雨軍將何去何從?還會在聖龍的各大勢力的鬥爭中保持中立嗎?仰或是傾向四大家族與朝廷為敵、甚而與風雲世家聯合乃至投向呼蘭?在政治的角鬥場上,是沒有什麼一定的,一旦猛虎歸林、潛龍騰淵,隨之而來的問題實在太多了。   時間並不容蕭劍秋遲疑,他很快發出了一系列指令,力圖彌補目前的困境。   守備部隊被投入到撲滅城中大火與疏散居民的行動中去,同時還擔負著維持聖京治安的重任;信鴿在夜空飛起,密函傳向四方,沿途的關卡、路道都接獲了嚴令,仔細盤查西去的行人,爭取半途截住風雨;錦州城的兵馬也很快得到四面佈防、阻止風雨和他的軍隊會合的指示,如臨大敵;跟隨風雨一起來的近衛隊則被鄭重警告,原地駐守、不得妄動,否則以叛國罪論處。   這些指示無疑是正確和及時的,其回報是不久之後聖京城就恢復了正常秩序,同時也為風雨的返回設置了重重阻礙。   可惜,蕭劍秋還沒有來得及欣賞自己應變的成效,一道噩耗傳來,打亂了所有的方寸。   ──廣陵帝遇刺重傷,楚雨墨大人護駕捐軀。   蕭劍秋心裡明白,自己終於還是百密一疏,算漏了一點。由於一開始就認定這場動亂起因於風雨的人馬營救風雨,所以想當然的認為風雨逃脫之後,風雨一黨應該不會再有大的行動了。事實證明這裡有一個極大的思維盲點:那就是四大家族、風雲世家乃至其他各懷心計的勢力團體,也許並沒有一開始參與這場動亂,但是在如此環境中,是絕不可能放棄這麼好的渾水摸魚的機會的。   於是就在廣陵帝的臨時歇腳的行宮內,一批蒙面刺客發動了突襲,由於事發突然,再加上行宮的防衛並不嚴密,所以差點讓他們得逞,是楚雨墨這位聖龍著名的大儒挺身擋住了罪惡的兵刃,皇帝保住了性命,而這位可敬的老人卻離開了他所熱愛的土地。   他們成功了,皇帝遇刺、大臣被殺,而且是在聖龍皇帝祭奠聖靈之後的御宴上,這樣的事件歷史上只發生過一次,那一次的發生之後不到三年,神州就遭到了浩劫,隨之而來的是百年的戰亂。所以光事件本身就已經足夠引起人心的混亂了。   看著楚天辭痛哭流涕,雙眼發紅的樣子,看著聖駕遇襲的狼狽樣,看著朝中文武大臣群情激憤的情緒,蕭劍秋、高戰和剛剛從鄂州趕回來的傅中舒的腦海裡,閃現出的是四個字:「嫁禍江東」。   他們並不相信這是風雨干的,這麼做只會讓自己引火燒身,成為眾矢之的,以風雨一貫的政治表現,是絕不可能做出如此白癡的決定的。   問題是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如此大事,必須對天下有一個交待,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風雨作為替罪羊,乘機剷除這個體制之外產生的勢力。但是這樣一來,必然會逼反風雨軍,甚至會讓風雨軍和風雲世家聯手,整個天下將處於動盪不安之中,所帶來的後果令人無法預測,對於中央派改革朝政、加強集權的計劃帶來極為不利的影響,反而是四大家族漁翁得利。但是不處置風雨,朝野輿論也很難平息,同樣會影響中央派的威信。   「中舒,你認為該如何是好?」   蕭劍秋向自己的智囊詢問,年輕的輔政王很清楚,如今所有的眼睛都盯著自己,這件事情處理得當與否,至關重大,以至於一向精明強幹的他也不敢輕易決斷,希望得到號稱聖龍文武雙傑之一的傅中舒的意見。   「以微臣之見,當務之急一是封鎖消息;二是迅速追查風雨下落,免為有心人所乘;三是命令與風雨軍相鄰的梅文俊、林仁山、燕南天諸部立即備戰,向風雨軍施壓,但同時也嚴令各部如無朝廷旨意,不得擅自首先開戰。   對於風雨的處理,應該根據其是否返回風雨軍,以及萬一返回風雨軍後其前往倫玉關還是涼城的具體行蹤,再做定奪!」   這位未來的名相此時顯示出超凡的政治頭腦和機智應變的能力,侃侃而談,提出了中肯的意見,被後世讚歎不已。   身為中央派首腦的蕭劍秋和高戰交換了一下眼神,都不由得點了一下頭,傅中舒的建議無疑是當前最妥善地解決辦法了,很無奈的是,當前帝國的命運也只有根據風雨的行蹤而起伏了。    第十五章 瀟灑出京   「輔政王殿下鈞鑒:   風雨出身微寒,文不足定國,武不能安邦,恰逢呼蘭南侵,國家危難,斗膽以匹夫之身組抗暴雄師,不料僥天之悻,竟得全功,旬月間復倫玉關、解錦州圍、收涼夏州,實為將士用命、天祐聖龍之故也,風雨不敢竊據其功!   近日朝廷卻以微功而厚賞,不計出身、不論能力,賜爵封侯,晉身閣內,每每思及征戰以來英勇獻身之戰士、為國捐軀之將領,實在汗顏,愧不敢當。   聖龍乃天下人之聖龍,萬里河山、錦繡神州,能人異士不計其數,為朝廷計,當招賢納士,效太宗之法,引八方龍虎,強國家之本!風雨才疏學淺,惶恐惶恐,不敢尸位素餐,誤國誤民,特意請辭,從此呼嘯山林、梅妻鶴子,不問世事,乞請恩准!   草民風雨叩上聖龍歷七五三年十月初五」   「混帳東西!」   當蕭劍秋讀完這封信的時候,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這封請辭信不僅是他收到,而且四大家族、朝中百官都收到了類似的信,最頭疼的是風雨居然還派人四處散發,用不了多久,整個神州都將知道此事。   雖然蕭劍秋認為風雨是一個很危險的人物,希望他交出權位,不過絕對不是這樣的交出。只要風雨的人還在他控制之下,哪怕是封風雨為王也無所謂,錦衣玉食的供著,還可以顯示出他輔政王宅心仁厚,不為己甚。   可是如果風雨回到了他自己的軍中,那麼這傢伙是王侯還是草民,其實根本沒有什麼區別,以風雨的手段,肯定能夠牢牢的掌握住兵權,退可守、進可攻。   最讓蕭劍秋惱火的是,這封信一下子扭轉了風雨被動的局面,接下來蕭劍秋要想削除風雨軍,就得另找借口了。   畢竟,前段時間關於風雨被軟禁的消息已經是沸沸揚揚了,對他的聲譽造成極大的影響,如今風雨辭官故里,難保人們不會認為他輔政王忌才所致,在天下人看來,風雨已經把一切大權都交出來了,要想再指證風雨圖謀不軌、行刺皇上恐怕就難以為人信服了。對於蕭劍秋來說,收買人心、塑造自己賢王的形象至關重要,當然不肯冒天下之大不韙,白白讓四大家族漁翁得利。   「厲害!厲害!」   蕭劍秋喃喃地說道,他清楚風雨通過這封信至少表明了兩件事情,一是風雨並不想明著與朝廷為敵,故而以自己的退隱來給雙方留下後退的台階;二是風雨也不怕朝廷的威脅,更不在乎朝廷的權威,官爵封號說辭就辭,顯示出控制全局的自信和「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霸氣,讓自己處於可攻可守的有利地位。   「不過你未免也太自信了,真的認為就一定能夠躲過朝廷的追殺,平安的回到風雨軍中?更何況你萬萬沒想到有人稱這次你興起的混亂中行刺了皇上吧!」   說著,年輕的王爺回頭對傅中舒問道:「還沒有風雨的消息嗎?」   「是的,不過屬下懷疑……」說著,傅中舒湊近蕭劍秋,壓低聲音說了幾句。   「會嗎?」蕭劍秋有些猶豫,但很快就果決地說道:「不管他怎樣逃跑,總之傳令下去,封鎖通往風雨軍的關卡,宮內的侍衛全力出擊,只要在他回到風雨軍之前,如不能生擒就格殺勿論!」   「王爺……」傅中舒吃了一驚。   蕭劍秋揮了一揮手,風雨已經走出一招絕妙好棋了,不管日後同風雨是戰是和,如今的自己都不得不回一步殺招,否則可就落入下風了。風雨這步棋雖然厲害,但他究竟不是神,他並沒有料到這次逃跑風波已經鬧得這麼大了,以至於如何化解整個危機的決定權依然還是在他輔政王的手中。   想到這裡,蕭劍秋冷冷的一笑,「風雨啊風雨,你會怎樣做呢?我還真是期待!」   聖龍歷十月初八,在向西的官道上,正有大約百餘人的隊伍在行進,令人側目的是其中大多數都是金髮碧眼的異域之人。   這是一個很怪的現象,雖然呼蘭帝國連年向西用兵,但是並沒有切斷東西方的聯繫,相反由於呼蘭的統治使得東、西大陸交往的安全更勝從前。風雨對此只說了一句話:「大氣魄!」而在他崛起之後也沿襲了呼蘭大可汗的這一做法,認為只要自身夠強大,何懼敵人哉?   也正因為此,西大陸的使者團只需老老實實的向呼蘭帝國繳納足夠的過路費,就可以大搖大擺的通過大陸公路來往於聖龍和西大陸之間。   「不知道百年之後是不是會留下風大將軍金蟬脫殼的典故?」   在行列間的一輛馬車上,一個身著魔法袍的少女頑皮的詢問道。   風雨好整以暇的躺在車上,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說道:「金蟬脫殼的典故已經有很多了,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倒是風雨能夠得到兩位國色天香的俠女相救,那才是真正流芳千古的佳話!」   魔法少女大喜,「咯咯咯」的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一旁很文靜的坐著的雪雅也忍不住微微一笑。西大陸的風氣很是開放,男士公開稱讚女方美貌是正常的禮儀,並不稀奇,但對於能夠得到風雨這樣一位打敗呼蘭的傳奇英雄稱讚自己為在東方很有神秘色彩的女俠,讓這兩個對此神往已久的西方少女非常高興。   和所有的人的料想大大不同,當時的風雨並沒有立即出城,而是躲到了西大陸使者的住處,還非常的悠閒。   按照李中慧的安排,火災與偷襲都是為了引起混亂,幫助風雨擺脫監視。但是無論是李中慧還是風雨都沒有料到一件事情──風。   在後人回顧此事的時候,不得不驚歎自然的威力。這股突如其來的大風造就了帝國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火災,非常的諷刺:聖龍帝國的心臟聖京沒有摧毀在外敵的百萬雄師手裡,也沒有消亡在神州激烈殘酷的戰亂之中,反而是敗亡在一場本意只是為了脫身的縱火中。   玩火的代價!   這場火災對於聖龍帝國產生了難以言計的影響,曾經繁華無比的帝都一下子變成了殘磚爍粒,三分之一的城池毀在了這場大火之中,無數百姓流離失所,這一切成了風雨一生的愧疚,對於帝國的中央權威也產生了嚴重的動搖,一個新時代加快了到來的步伐。   人們往往對於蕭劍秋、風雨等風雲人物在這場變亂中的行為感到無法理解,事實卻是蕭劍秋高估了風雨和李中慧的能力,以為這樣一場大火是早有預謀的;而風雨和李中慧顯然低估了這場火災的破壞力,根本沒有想到會有如此驚人的惡果。對於形勢的錯誤判斷,使得風雨沒有及時出城逃亡,而蕭劍秋也沒有想到風雨會放棄這樣一個良機,因而也沒有及時對於西大陸使館進行監控和檢查。   蕭劍秋並不是沒有想到風雨可能先隱身於城中某處,城中的大火燒燬的多半是百姓的住宅,各大使館和豪門巨宅受到的影響並不大,可是他料想不到的是按理應該沒有太大瓜葛的西大陸的使者會如此賣力的幫助風雨。   實際上,風雨當時選擇西大陸作為盟友也是迫不得已,他並沒有想到這場火災會讓自己離開聖京變得那麼容易,在預先的計劃中只是先擺脫對於自己的監視罷了,至於躲到哪裡用的則是排除法,自己的衛隊、李氏家族等處當然不能呆;為了避免被人利用,風雲世家以及與此有關的地方也不能呆;四大家族、高戰一系、輔政王即是囚禁自己的一方,同時也是可以合作的一方,敵友難料,當然不能自投羅網。   所以到對自己沒有太大瓜葛、不容易引起注意也相對不會受到勒索的西大陸使者那裡是最好的選擇。一方面,那幾個年輕人和風雨有著不錯的交情,另一方面,風雨認為實行遠交近攻的策略,同遠離聖龍的西大陸結交,絕對利大於弊。   對於西大陸而言,由於呼蘭內亂使得西大陸同聖龍之間的結盟變得不是很緊迫了,反而是同掌控著聖龍西北門戶的風雨軍合作有著更大的利益空間。救下風雨之後,如果風雨同聖京相安無事的話,西大陸就可以通過涼、夏諸州同聖龍貿易,更何況風雨還向西大陸做了許多有利的承諾。如果風雨同聖龍帝國鬧翻,則完全符合「削弱一個強國永遠有利於自己國家」的政治原則。   所以當蕭劍秋在數日之後方才終於想到這一層的時候,風雨已經隨著歸國的西大陸使者大搖大擺的離開了聖京城。   「哈哈,真是一切順利,只要明天過了錦州的地界,就海闊天空了。風將軍是準備去倫玉關還是去涼城?不過到時候,還請風將軍不要忘了自己的諾言!」   西大陸聯盟的使者羅瑞微笑著對風雨說道。   這次出使聖龍,他的任務之一就是瞭解聖龍帝國的現狀,結交親善西大陸的勢力,以抗衡呼蘭。雖然風雨目前處境危險,不過如同做生意一般,風險越大收益也越大,如果風雨能夠重新掌握軍隊的話,這個年輕的軍事奇才一定不會甘於現狀,勢必將對呼蘭產生可怕的威脅,甚至會影響整個東方的勢力平衡,自己可就為西大陸立下了大功了;當然他也考慮過萬一風雨無法重新掌權的情況,由於和聖龍距離遙遠,再加上暫時呼蘭停止了西征,所以危害也不會很大。   此時的羅瑞完全沒有設想到這個處境狼狽的年輕人會在不久的將來成為比呼蘭更為可怕的惡魔。   「請放心,神州人從來都是講信用的!」   風雨淡淡地說道,他心裡可沒有這個老頭那樣的樂觀。對於蕭劍秋的能力他從來不會低估,自己的那封以退為進的信現在應該起到作用了吧,這位精明的輔政王大人會作出什麼樣的反應呢?   風雨暗自沈思。    第十六章 野外遇襲   秋季的聖龍北部,深夜總有瑟瑟的落葉聲,伴隨著蕭蕭的風響,演奏著天地的合唱。   可惜這一片寧寂的夜色很快就被血腥所掩蓋。   「您為什麼不去倫玉關,那裡易守難攻,不是更安全嗎?」   賴特不解的問風雨,他對於能夠打敗呼蘭的風雨表現出了年輕人特有的崇拜,在這段日子裡,不斷的向風雨請教戰略戰術方面的問題,得益匪淺。不過這位西大陸的騎士始終無法理解風雨為什麼放著距離較近、城堅關險的倫玉關不去,反而要去隔著錦州和延城,剛剛遭受過戰火摧殘的涼城。   風雨苦笑,這裡面的緣由實在不是這個西大陸的騎士所能夠理解的。   倫玉關雖然號稱天下第一關,易守難攻,然而就是因為如此,所以絕對不適合現在的自己前去,自己就是那裡起家的,倫玉關兵精糧足、又控制著風雨軍大部分將士的家小,如果自己去了那裡,難免不會被人認為擁兵自重。   而只有去涼城,才能表明自己沒有對抗朝廷的野心。去了涼城,沒有堅城雄關防守,還處於夏城和延城的夾擊之下,大多數風雨軍將士的家眷都在倫玉關,正好表明了自己沒有反叛之心,與自己留信辭官相輔相成,避免了不必要的糾紛和猜忌。   在風雨看來,當務之急是為風雨軍的發展創造一個穩定的環境。風雨軍發展的太快了,自然會引起別人的眼紅,同時內部也因為發展過快而存在不少隱患。風雨需要時間來整頓風雨軍,精選將官、訓練士卒,還要治理地方,為風雨軍的生存建立良好的基地,只有這樣才能立於進攻退守的不敗之地。   如今,在他的腦海中已經形成了一整套發展大計,唯獨就是缺少時間。必須同四大家族、輔政王以及高戰一系講和,這是他和李中慧之間的共識,為此在自己掌握風雨軍的前提下,可以考慮一切的退讓。   「我的腿!」   就在風雨同賴特談話的時候,一個武士恐怖的看著自己的下半身,然後撲的倒地,上半身兀自在挪動,下半身卻已經分離,過了半響方才發出撕心裂肺的喊聲。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又有幾名戰士不幸遭遇了類似的命運。有的被從下往上劈成了兩半,有的斷了雙腳鬼哭狼嚎,還有的身首異處,一時間鮮血四濺,慘呼連連,劃破了秋夜的寧靜,平添了恐怖的氛圍。   這裡四處空曠,舉目無人,人們根本不知道敵人從何而來,如何攻擊,防不勝防,在濃濃的黑幕中,猶如索命的陰差遊走於四方,又彷彿噬命的惡魔注視著盤中的美餐。   「嘔!」   有些意志薄弱的人看到戰友的慘象,紛紛吐了起來,恐懼侵蝕了頭腦。   「別出來!回到車上!」   風雨當機立斷的把那兩個聞訊好奇的探出頭來想看究竟的西方少女推回了馬車上。   他皺著眉看了看四周的環境,這兩天為了趕路,大隊人馬晝夜行軍,今晚並沒有安置在驛站或客店內,而是駐紮在一塊空地間,恰好方便了這批殺手的襲擊。   敵人的手法顯然十分狠辣,運用如此殘酷的方式來增添對手的恐懼,削弱被襲擊方的士氣,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方法。   「風將軍,這可如何是好?」   羅瑞擔心地問道,他是一個文官,對於這種場面居然還能說得出話已經是一個奇跡了,現在這家夥一定後悔得要死,為什麼要答應幫風雨,雖然金錢的誘惑難以抗拒,但是老命可就更加重要啊!   風雨看了看同樣臉色蒼白的賴特,雖然他是一個勇敢的戰士,面對強敵也毫不怯弱,但是遭遇了這富有東方神秘色彩的襲擊、迎戰根本不知何方神聖的對手,使他不由得產生一種恐懼──一種面對未知、面對東方神秘的恐懼!   四周的戰士也同樣如此,紛紛手畫十字,向他們心中的上帝祈禱,完全喪失了戰鬥的意志,彷彿成了待宰的羔羊。   風雨歎了一口氣,大喝一聲:「不要怕,全軍擺成圓陣防守!」   說著騰身而起,揮劍於地,強大的勁力擊得土石橫飛,幾聲慘叫中,證實了有刺客被擊殺的事實。   賴特也緩過了氣,有樣學樣,將劍用力插入地上,大聲地念叨著「跨越天空以及大地的力量啊,溫柔流動的潺潺河水啊,集中到我的手中來成為我的力量吧!」   一時間,大地顫抖,產生了四處裂縫延向無邊的遠方。   「魔劍士!」   風雨讚許的點了點頭,雖然他不會西方的魔法,但是在聖龍圖書館的學習和同李中慧的交談中對於西方產生了較為深刻地瞭解,知道魔劍雙修在西方可是很不容易的。   在風雨和賴特的反擊中,雖然還有幾名戰士受到了襲擊,但是四周大部分人都紛紛行動組成了圓陣。由於知道了敵人從何方攻擊,不再像剛才那樣絕望了,由此可知人類最害怕的就是未知。   不過災難尚未過去,雖然風雨和賴特四處出擊,圓陣的防禦力也十分強大,但是這些殺手卻依然不斷的襲擊,還是造成了不小的傷亡。   「點火,所有可以點著的東西統統都點著!」   突然間風雨靈光一閃,大聲喝道。   如果在平時,這些驕傲的西方騎士恐怕不會理睬這個命令,就算是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也知道在夜裡強敵環窺之間點火,實在是兵家大忌,風雨昏頭了嗎?   可能是如今在死亡的威脅下,理智已經枯竭;也可能是風雨指揮若定的名將風采令人懾服,人們尚未等賴特阻止,就下意識的行動了起來。   頓時,火光沖天,猶如白晝。賴特面色蒼白,心中大罵風雨白癡,這不是明擺著讓人當靶子打嗎?   可是說也奇怪,當火把點燃之後,良久也不見敵人的攻擊了。   「他們是什麼人!」   事態平靜之後,莉娜探出頭來向風雨詢問,連風雨也不得不驚歎這個丫頭的神經粗大。   「他們是經受過嚴密訓練的一群殺手,在黑暗中,他們可以殺死比他們強十倍的敵人,可是就是見不得光。」   風雨沈著臉沈住氣沈聲道:「他們可能是服了一種藥,能在全黑裡視物如晝,而且能把自己身體如同蜥蜴般變色,甚至化為物體,時為枯樹,時埋土中,時成波浪,時變為石,倏忽莫測,他們所煉的或者是東瀛忍術、或者是土系的五行術,或者是山中老人的刺殺術──雖然我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派的,但是,也正因為如此,所以他們畏見強光:光亮,便是他們的罩門。弱點永遠存在於強大的身旁!」   「咱們這可算不算得上正義光呢?」莉娜偏頭笑問。   難得她在此時還有心情說這種話。   「我算,」風雨居然也有心情應和她:「你不算。」   「你是大軍閥,你也算?」由於擺脫了死亡的威脅,而且並沒有看見那幾個戰士遇襲的慘狀,雪雅也一反常態,探出頭,笑嘻嘻的說道。   「正義無分王寇,無涉成敗;正如忠奸不分男女一般。」風雨道,他發覺雪雅這種小兒女的表情真好看,比當神官時更令人心動。   這時,莉娜卻厥嘴兒一笑道:「哼,把黑的說成白的,把假的說成真的,大概也是身為霸主梟雄的一種本領吧!」   忽想起什麼似的問:「你早就知道這些刺客怕光?」   「不知道,」風雨道:「我只是猜的。」   莉娜不禁心有餘悸起來,吐了吐舌頭,小手拍了拍胸口,說道:「你不肯定,就把火光點得通亮,萬一弄錯了,咱們豈不是成了暗器靶子?」   風雨反問道:「咱們現在有沒有成了暗器靶子?」   莉娜只好回答:「沒有。」   風雨一笑說:「那就對了。」   就在這時,賴特神色凝重地說道:「聽!這是什麼聲音?」   風雨側耳一聽,也是神色蒼白,所有上過戰場的人都聽得出,這是大隊騎兵放馬奔馳的聲音,這裡還沒過錦州地界,肯定不會是風雨軍,所以百分之一百是追兵。   如果滅了火把,會受到刺客的襲擊,亮著火把就面臨大隊敵軍的追殺,風雨發覺他正處於有生以來最狼狽的境地!    第十七章 兩人一騎   這是風雨第一次目睹西方重騎兵與東方輕騎兵之間的對撞。   毫無疑問,這一波追兵來自於燕字世家。在整個聖龍,只有燕字世家的騎兵足以媲美呼蘭鐵騎,長期對抗北方強敵的結果,使得燕南天掌握著聖龍最為強大的騎兵部隊,此次追殺自己,當然是想削弱風雨軍,達到向西擴張的目的。   那麼剛才的刺客呢?   是公孫世家或者是令狐世家聘請的東瀛忍者還是皇甫世家聘請的波斯刺客?   蕭劍秋還有高戰一系如今又準備怎麼做呢?   以風雨軍的部署位置而言,最大的衝突來自於想西擴的燕字世家和想向北發展的皇甫世家,此外還有擔心影響到中央權威的輔政王和高戰一系。對於公孫世家和令狐家族來說,倒是並沒有太大的衝突,不過也難保他們不會痛打落水狗,說到底自己也的確是處境狼狽,四面楚歌。   激烈的戰鬥讓風雨的心神回到了戰場。   不能否認,西方的重騎兵的確具備著很強的防禦力,厚實的盔甲、突出的長矛、堅硬的盾牌都使得他們在一對一的正面交鋒中佔據絕對的優勢。   西方騎士身穿大白盔甲,把騎士的軀幹,四肢和主要關節通通蓋住;頭戴帶不活動臉甲的輕頭盔;馬也有了鐵甲或鋼甲的保護。手中1。5米長的長矛讓東方騎兵的兵器根本無法近身,嚴實緊密的陣型猶如不可阻擋的巨獸,所向披靡。   風雨不由得搖了搖頭,如果敵人讓他來指揮的話,一定放棄這種正面硬攻的白癡打法,而是充分發揮輕騎兵靈活機動、擅長騎射的優勢,派兵四處游擊,用弓箭襲擾,或者是從四面進攻,擾亂敵人的心神,一旦整個陣型被打亂,原本無懈可擊的重騎兵就如同一頭巨獸困在網中,反應遲鈍、行動緩慢等劣勢就暴露無遺了。不過幸好對方似乎也是一個膿包,並沒有想到這一層,而是中規中矩的打著正面戰,風雨相信用不了多久,西方騎士必勝。   果然不出風雨所料,這支騎兵很快就顯出了潰敗的徵兆,逐步向後撤退。剛剛被刺客襲擊而憋了一肚子氣的騎士呼嘯著,叫喊著,穿著笨重的盔甲向前追擊。   風雨眼神一跳,直覺告訴他大事不妙。   事實證明他的直覺的確不錯,對方的指揮官絕對不是白癡,而他風大將軍的霉運也絕對的依舊纏繞在身。   得意忘形的騎士因為進攻而使得自己嚴整的隊形變得三亂無章,機動靈活的東方騎兵迅速穿插包割,從側面、從背面、從四面八方不斷的進攻,使得動作緩慢笨重的西方騎士暈頭轉向,不知所措。   這一仗,主張嚴整、緊密,正面作戰,以力取勝的西方戰法,在講究靈活、機動,四面出擊,以智取勝的東方戰略面前,顯得蒼白無力。   由於東方騎士的近身攻擊,突出的長矛一下子變成了累贅;厚實的盔甲使他們無法及時轉身抗敵;沈重的份量讓他們根本無法趕上東方人作戰的速度;長時間的對抗迅速的消耗著他們的體力。整個戰場出現了戲劇性的轉折,整個戰鬥變成了一面倒的屠殺。   風雨苦笑了一下,大喝一聲「風雨在此!」,就欲向西北突圍。   這些西方騎士已經幫了他很大的忙了,他不想讓這些年輕的戰士就這樣埋骨異鄉,敵人的目標無疑是自己,只要自己一走引開追兵,這些西大陸的朋友就有機會得救。   於是風雨揮劍左衝右突,無人是他的一合之敵。   他可不像那些西方騎士穿著如此笨重的盔甲,和呼蘭人的多次交鋒,使他深諳對付這些輕裝騎兵的方法。   眼看就要突圍成功的時候,風雨發覺兩名騎兵正在圍攻雪雅,由於全軍被打亂了,原本受到保護的羅瑞、莉娜和雪雅都在亂軍中被衝散。   風雨見狀,不由略一猶豫。雖然如果把這女孩帶上的話,不但會讓她也很危險,而且使自己甩掉這些追兵的可能性變得更小,但是現在情勢危急,如果不管的話,恐怕這個美麗的神官少女轉眼就要香消玉殞。   來不及考慮太多,風雨疾馳過來,劍芒輕閃,兩個騎兵迅即人頭落地。   風雨將雪雅一把拉上自己的坐騎,實在是沒有時間把她帶到她同胞手裡了,當下心中幹幹一笑,暗道:「不好意思,讓你的神保佑你吧!」,手中卻絲毫不敢怠慢,一邊大聲喊道:「風雨人頭在此,誰人敢拿?」,一邊夾馬縱韁,兩人一騎,疾馳而去,聲尤在耳,人已無蹤。   「風將軍,把我放下來吧!」   雪雅坐在前面,感覺到追兵越追越近,知道是自己拖累了風雨,不由十分內疚。   「說什麼廢話!要死一塊死!」   風雨一邊撥掉後面發射來的冷箭,一邊大聲斥道。   事實果然不出風雨所料,那些追兵立即如影隨形的跟過來,雖然雪雅身體很輕,畢竟兩人一騎,增加了份量,再加上時不時的冷箭發來,更阻撓了兩人的速度,使得風雨和雪雅始終無法擺脫後面的尾巴,即使想抽空把雪雅放下來都沒有機會。   雖然他根本不想做什麼見義勇為的白癡,但是西大陸的人本來就是因為受他連累才遭到襲擊的,更何況這些日子相處下來,雖然雪雅個性文靜,和風雨沒有說過太多的話,但風雨已經把她當作朋友了,棄友求生,可不是他風雨所為。   只是這樣下去的話,好像非完蛋不可!   想到這裡,自覺到霉運高照的風雨,說話間自然也就沒有好氣了。   「要死一塊死!」   風雨無心的一句話,卻讓雪雅感動莫名,臉頰熱辣辣的滾燙,身上更是感受到了風雨懷抱的溫暖。由於身份的特殊,她從小都接受著古板嚴苛的教育,循規蹈矩,周圍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不敢有一絲的疏忽和差錯。   初識風雨的時候,雪雅對於風雨的認識只是停留在這是一個名將的程度上,只是由於她的好朋友莉娜,還有她的國家最年輕有為的騎士賴特的極力推崇下,才對風雨產生了一些好奇,多了一些接觸。   這就是打敗了讓自己國家損失慘重、束手無策的強國呼蘭的人嗎?   每當看到風雨溫文爾雅的笑容,無所謂的神情,懶散的舉止,實在讓她無法理解這樣一個怎麼看都書卷氣很重的傢伙,怎麼會在戰場上統帥千軍萬馬,決勝千里,打敗了自己國家那些德高望重、身經百戰的老將都無法抗衡的敵人?   直到今天,她才看到了風雨的另一面。   她看到了風雨指揮若定的擺脫了刺客的威脅,是那麼的從容,那麼的鎮定!   看到了風雨瀟灑自如的征戰沙場,動作是那麼的優美,那麼的高雅!(?)   看到了風雨在生死關頭還這樣情深意重,這樣視死如歸!(?)   要死一塊死!   多麼簡單的言語,勝過了那些無聊的社交場上自命出身高貴、實際不過是仗持父輩餘蔭的紈!子弟的甜言蜜語何止千倍萬倍!   她好感動,十多年波瀾不驚的心中蕩起了絲絲漣漪。   女人就是這麼奇怪,面對生死關頭,想著的卻是毫不相干的事情。   至於雪雅背後的風雨可沒有雪雅那麼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他現在的頭很疼。   剛才由於夜色朦朧,再加上慌不擇路,他很快發覺自己犯了一個很低級、很愚蠢的錯誤:──居然朝山上逃跑,實在是自尋死路。   可惜,在後有追兵的情況下,要想掉頭已經根本不可能了。   ※※※作者語: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把主角寫成高大全,之所以到目前為止沒有寫一些非常強大的敵人,原因是主角本身還不強大。不知道大家喜歡看拿破侖傳嗎?我讀了很多遍,給我的感覺就是拿破侖之所以能夠如此輝煌,起因在於他崛起之初,二流的對手正好夠他練兵、成名。畢竟再厲害的天才也不可能一上來就打大魔王啊?我不想把一些人物寫的登場時如何如何了得,結果到了後來就變成了跑龍套的。   不過這裡我想徵求讀者的一個意見是,大家是不是更喜歡多一些戰場上的對手?   因為好像有些認識上的問題,雨過天晴一直認為殺人不見血才是真正的高手、遠比戰場上的名將可怕萬倍,再加上有朋友勸我多塑造一些陰謀家,所以這幾章比較側重於權謀。像蕭劍秋、皇甫嵩這些人,在下都把他們視為未來的強敵。如果大家喜歡戰爭上的大敵的話,那我在風雨平定西北後,就多寫一些棋逢對手的戰爭。    第十八章 一剎   走投無路!   用這四個字來形容現在的風雨和雪雅,實在是再恰當不過了!   前面是峭立萬丈的懸崖,後面是殺氣騰騰的追兵。   風雨苦笑了一聲,在雪雅的耳邊輕輕說了一句:「閉上眼睛,現在我們要賭一把了,讓你的神來保佑我們吧!」   說著馬速竟然不減反增,朝著懸崖馳去。   雪雅「啊!」的一聲驚呼,風雨想自殺嗎?   但是她旋即恢復平靜,又何必管那麼多呢?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行了!   這樣想著的雪雅感覺自己的耳根有點發熱,禁不住胡思亂想起來:如果百年後有人發覺自己和風雨的屍骨,不知會做怎樣的推測?   還沒等雪雅來得及多想,就聽到戰馬的一聲悲鳴,隨後就是一種騰雲駕霧的感覺,兩人已經向萬丈深淵迅速的墜落。   雪雅的腦海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只感到耳旁嗖嗖的風響,還有風雨緊緊摟著的有力的臂彎。   完全沒有時間的感覺,只知道似乎被什麼牽扯住了,下墜的速度嘎然而止。   當雪雅睜開眼睛的時候,發覺自己被風雨緊緊的抱住,兩人被吊在了半空中,風雨的手上拉著的是一條用衣衫捲成的布繩,布繩的另一端則是風雨的寶劍,寶劍牢牢的釘在了山壁的泥土裡。   雪雅很聰明,馬上就猜測出所有的情景:風雨發現兩人被逼到山上的時候,就將外衣繫住了寶劍,在躍馬跳崖的時候,用力將寶劍擲出,釘在了山壁上,止住了墜勢。   這些說來簡單,做起來卻實在不易。   首先在後有追兵、前臨絕地的時刻能夠如此迅速冷靜的想到這一點已經很難了,在後面冷箭不斷的情況下做好準備更是不易,至於膽敢就這麼跳下去不僅僅是需要智謀,更需要極大的賭性和膽量。下墜的時候如果拋的時機早了一點,會被追兵發覺;拋得晚了一點則有可能摔得死無葬生之地,拋的力量弱了則無濟於事,拋的力量重了則有可能折斷寶劍。   要完成以上的行動,膽量、智謀、決斷、武功和運氣實在是缺一不可。   接下來風雨發覺自己的運氣似乎開始好起來了,兩人小心而緩慢的移動,很快在半山腰上找到了一處容身的洞穴。   風雨折了一些周圍的樹枝,在洞口生起了火來。這個時候,雪雅方才發覺風雨肩上鮮血滲出,不由驚呼。   「哈哈,沒事!」   風雨大笑著安慰雪雅,剛才在亡命的時候不當心中了一箭,不過並沒有射中要害,而且在閃避的時候也已經將勁道消除了大半,確實沒有什麼大礙了。   風雨用劍在火上烤了一會,然後倒轉劍柄,一咬牙將肩上突出的箭矢用力拔出,然後用劍剔除周圍的血肉,將裡面的箭簇挖出,為了避免雪雅擔心,咬住了牙關,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這一番舉措,直疼得風雨滿頭大汗,一旁的雪雅更是看得毛骨悚然,直到風雨把所有的事情做完了,她這才如夢初醒,連忙施展神聖治療術,幫風雨止血,肌膚相觸,頓時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風雨也有些佩服自己,如果是在半年前自己恐怕也不會這麼勇敢機智吧!不過現在卻很滿意自己的表現,居然能夠在如此困境中迅速作出決斷,還能夠在美女面前表現的這樣堅強,看來戰爭真的是很能鍛煉人,在習慣了沙場的屍山血海之後,不知不覺,自己也變得堅忍起來。   有些自鳴得意的風雨,由於一夜的奔勞,再加上傷勢,想著想著,不由沈沈的睡去。   雪雅卻一點也沒有睡意,這個時候夜色尚未褪去最後的晚裝,黎明的曙光顯得如此的微弱,在火光中她怔怔的看著風雨,這個不敗的名將,這個睿智的勇者,這個救了她性命、並且承諾生死與共的青年。   出身於宮廷的她早已厭倦了繁瑣而虛偽的社交禮儀,麻木於刻板的神殿操守,雖然身份高貴、美豔絕倫,卻自認為已經心如止水,超脫塵世,敬奉神主,萬萬沒有想到在這次東方之行中,竟然會被這個東方人,這個異教徒所俘獲,難以自拔。   突然間,她感覺到不對,風雨的面部開始扭曲、全身開始抽搐、四肢不斷痙攣,繼而嘴裡發出毫無意義的慘叫,緊接著猶如發了狂似的抱頭亂滾。   雪雅大驚,急忙一把抱住風雨,防止他滾出洞穴外。   可是風雨用力掙脫了雪雅的懷抱,然後像一個瘋子一般的揮掌,勁力四溢,震得整個洞穴都搖晃起來,石塊紛紛落下,迫使雪雅不得不躲避。   這是雪雅第一次發現風雨居然有如此高強的武功,雖然在這整個晚上,風雨也參與了廝殺,但是給人們更深的印象是他的臨危不亂的鎮定、從容自若的舉止和機智百變的謀略,反而對於他的武功予以了忽略。   可是現在的風雨,卻是毫無保留的展示了他的武學修為,而且咬牙切齒之間,更顯示了一種凶悍和猙獰。   雪雅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她知道的是如果再不阻止風雨的話,整個洞穴都有可能被塌陷,自己和風雨都會這樣莫名其妙的完蛋。   幸運的是,如今的風雨顯然神志不清,雖然力道驚人,但是卻雜亂無章。雪雅乘隙侵入,一掌擊下,將風雨打暈。   隨後雪雅也精疲力竭的坐在了地上,呆呆得看著眼前的怪物。   畢竟風雨的掌勁實在太驚人了,在她的印象裡,應該不遜於國內的劍聖級的人物,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練的,居然在二十多歲就擁有別人五、六十歲的修位。   這時候的風雨,額前滲出密集的汗珠,呼吸也異常急促,隨之而來的是全身的顫抖。   「冷,冷……」   虛弱的呻吟彷彿來自於地底,沒有了鎮定自若、掌控一切的神話外衣,此時的風雨不再是那個笑對生死、從容不迫的名將,反而猶如無助的嬰兒。   在增添的乾柴和衣物無濟於事的情況下,少女終於拋開了羞澀,除卻兩人身上的衣衫,和風雨緊緊的相擁在一起,肉體在緊密接觸,心靈在真情呼喚,沒有一絲的雜念,滑潤的肌膚、誘人的曲線,在火光中閃耀。   然而該死的事情發生了,半昏迷中的風雨突然感覺暖玉在抱,雙手一觸之下,更是軟軟的、滑滑的,身體不由自己的有了反應,雙手遊走於潔白的身軀,火辣的熱吻令人眩暈。   在軟弱的阻擋無效之後,雪雅也開始意亂情迷,多年的自矜,多年的修行,在瞬間化為了烏有,全身火熱火熱,雙乳也令人害羞得不自禁的脹大,嬌喘連連,甘心情願地接受了撒旦的誘惑,吞食下樂園的禁果。   時間在悄悄的流逝,聲音也彷彿沉寂了下來,唯有火焰做著歷史的見證。    第十九章 逍遙遺墨   當所有的激情都化作過去,當所有的風暴都歸於平靜之後,唯有那一點的猩紅,無聲的控訴著曾經的事實。   風雨和雪雅都默默相對,無聲的尷尬充溢在兩人之間,初嘗禁果的甜蜜和面對現實的沈重使得這兩個雖然聰明絕頂、然而毫無經驗的年輕人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這是一場甜蜜的錯誤,這是一次忘情的遊戲。   是老天的惡作劇,是歷史的大玩笑。   風雨自從喝了曉蘭敬的那杯酒之後,這些天來他雖然感到身體有些不對,但是憑借深厚的功力始終壓制著,然而陰差陽錯,由於受傷和疲憊,使得風雨如今終於抑制不住毒癮的發作,在這個洞穴中發生了令兩人一生甜蜜又一生痛苦的事情。   想起那般消魂蝕骨滋味,實在令人回味,但是理智告訴他必須忘掉這一切。早在初識雪雅的時候,他就感覺到這個女孩的不同尋常,雖然他不知道雪雅的真實身份,也無心知道,但是直覺告訴他眼前的這個女孩決不簡單;而自己和李氏家族的聯姻也同樣不容破壞,背負著各自家國重任的雙方,恐怕一旦出了這個洞穴,就會天各一方吧!   雪雅也同樣困惑和惆悵,心裡明白這一夜的風情,只能是永久的記憶,身份的束縛使得這段戀情恐怕尚未開始就得終結。   為了掩飾失落與尷尬,雪雅把目光移走到洞穴的四壁,突然間發現在洞穴的內端,有一處可容一人行走的通道,不由「咦」的一聲。   風雨順著雪雅的目光看去,也發現了這一個所在,大概是剛才風雨揮動掌力震開的,通道的另一端通往深幽的未知。   如果是在平時,兩人都不會作如此無聊的探險之舉,然而為了沖淡現今無言的難堪,兩人都不約而同的決定一探究竟。   令風雨和雪雅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通道的後面居然別有一番天地,赫然是一個富麗堂皇的帝王行宮,整潔的石壁為床,光滑的碧玉為幾,昂貴的紫檀作書櫃,寬敞的大廳、潺潺的溫泉,還有一面銅鏡放置在案前,一切的一切都說明這裡曾經有過人煙。   「啊!這是什麼!」   雪雅眼尖,指著案上的一個銅盒問道。   「小心!」   風雨一把拉開雪雅,然後小心打開銅盒,這才發現根本沒有機關,裡面置放著一卷竹簡。   雪雅「撲哧」一笑,說道:「風大將軍怎麼變得如此謹慎?」   「哼,我還不是擔心你受傷!」   受到嘲笑的風雨回了一句之後,立即後悔,兩人剛才尷尬的氣氛重新回來了。   過了半響,風雨才幹笑了一聲,說道:「看看這竹簡上寫著什麼!」   說著攤開竹簡看了起來,只見這竹簡上寫著:「余一生縱橫,萬千軍民、滾滾鐵騎,為余棋子;神州聖龍、草原大漠,任余擺弄,遇弱則力殺,逢強則智取,號令江湖、遙控廟堂,雖霸主賢王亦不能及也。   然而英雄亦有落寞時,再有通天之功,百年之後亦難免塵土,萬念俱灰之下,特選此地為余終老之所。每逢夜間寂寞,撫慰生平,不由感慨萬千,特將余一生之謀略兵法記錄於此,附有餘少年遊歷諸大陸之風土人情、山河地形,放置於左上第三隻匣中,望有緣人得之,開創偉業,興我聖龍!   逍遙筆聖龍歷296年七月初八夜」   風雨初看時笑著道:「好大的口氣!」不料越看越心驚,原先隨意的面容也嚴肅了起來。   雪雅看到風雨臉色有異,不由好奇地問道:「怎麼了?這竹簡上寫著什麼?」   風雨用力揉了揉臉,方才把竹簡的內容解釋給雪雅聽。   「這個逍遙是什麼人,居然這麼大的口氣?」   雪雅好奇地問道,她來聖龍之前,曾經仔細閱讀過聖龍的史書和文籍,從來就沒有聽到過逍遙此人,所以看見風雨如此嚴肅的神情,不由十分好奇。   「他不是人,是神!」   風雨悠悠的說道,嚴肅的口吻中一點都沒有開玩笑的意思,相反帶著無限的景仰,與他以往嬉笑怒罵中點評歷代英雄的作風大不相同。   只聽風雨繼續說道:「在聖龍的歷史上曾經遭遇過一次大災難,這次災難使得聖龍遭受了外敵的入侵,差點亡國;還產生了近兩百年的分裂與割據,直到聖光武帝的出現,方才重新統一;目前聖龍雖然以聖太祖建國為曆法的元年,但是皇帝的排行卻從聖光武帝開始,其原因就始於這場災難!而力挽狂瀾、拯救聖龍的大英雄就是這位逍遙前輩!」   「你說的是當年提丁可汗的入侵吧?可是我在史書上並沒有看見過逍遙這個名字啊!」   雪雅對於自己聖龍方面的歷史知識很自信,迅速提出了疑問。   「仗義每多屠狗輩!位卑豈敢忘國憂?聖龍能夠擁有如此輝煌的歷史,靠的可不是那些鐘鼎玉食、腦滿腸肥的達官貴人,而是那些千金一諾、慷慨赴義的仁人義士!」   風雨大笑著糾正道:「逍遙就是這些匹夫屠狗輩的領袖!他十五歲繼承家族的權力,經過三年的韜光養晦之後,發動反擊一舉成為江湖的大龍頭。   後來,他率領江湖群豪粉碎東瀛武士的陰謀,廢除昏庸無能的暴君,擊退提丁可汗的入侵,勢力之大、聲望之隆,豈是那些帝王將相所能及?」   「提丁可汗?是他打敗了這個魔頭?」   雪雅急忙地問道,這個號稱為「天神之鞭」的大魔頭令西大陸聞之色變,他統一大草原,揮兵西征,所過之處千里無人煙,滅國何止百餘,殺得西大陸血流成河,短短三年間就有十七位國王陣亡,三十多個國家消失,教廷聖地也被一把火燒得精光,最強大的大秦帝國因此而崩潰。幸好這個魔頭掠殺了一陣就回去了,饒是如此,西大陸各國合力用了三十多年,才乘著這個魔頭東征聖龍兵敗身亡的機會,打敗了他在西大陸的代理人,恢復了聖教。   正是有了這樣的前車之鑒,所以西大陸對於呼蘭大可汗這個簡直是提丁第二的人物十分忌憚,這才派人來聖龍搞聯盟。   所以當雪雅聽說這個逍遙居然是打敗提丁可汗的人時,大為吃驚。   「不錯!」   風雨對於這位前輩極為敬仰,自豪的說道:「當年『天神之鞭』提丁所向披靡,但是碰到了『四海銀狐』逍遙之後,就連戰連敗,不得不甘拜下風!   逍遙一生智謀冠絕天下,雖未加冕,卻遠勝於那些帝王,號稱地下之皇!正是在他之後,天池劍宗才擁有今日的地位和威望。帝王皆糞土,名利似浮雲。超然紅塵外,揮劍我自豪!──這首詩就是對他老人家的最好寫照!」   聽到風雨如此推崇逍遙,雪雅也不禁滿心憧憬。   ……   風雨恭謹的取下逍遙所提到的匣子,打開一看,發現所有的文字都記載在絲帛之上,一共有三篇,分別是:謀略篇,兵法篇,機關篇和地形篇。   上來就開宗明義,寫著:「身為君王,必須駕馭權術的孤舟,行駛於慾望的汪洋,揚起理智的雲帆,掌握無情的利劍,劈開陰謀的霧靄,迎接利益的風暴,忍受孤獨、品嚐寂寞,在屍骨和血淚中捍衛權杖與皇冠,所有的一切都化為四個字:天下為重!」   這段話令風雨頗有英雄所見略同之感。   在謀略篇中,注重的是帝王之術,極力推崇昔日的法家學說,認為儒生誤國,對內應在聖龍推廣尚武的精神,以法治國、盛世重典,有功者賞,有過者罰,即使貴為天子也決不例外,一切於國家不利者雖世代公侯亦堅決剪除;對外則不擇手段,一切以達到目的、振興國家為先決條件,拋棄所有的仁義道德,在戰爭與外交中無所不用其及,吞併小國、削弱強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這些都猶如說到了風雨的心坎之中,一邊看這一便情不自禁的拍案叫好,真是恨不得早活數百年拜見這位傳奇人物。   在兵法篇中,除了提到各種排兵佈陣之外,還詳細的講了東、西方各種兵種的相生相剋之道,令人耳目一新,雖然事隔百年,但是依然頗多借鑒。   機關篇風雨並不感興趣,擱置一邊直接去看地形篇,一看之下,不由發出一聲驚呼,這位逍遙前輩當年顯然到過很多地方,東、西大陸,炙大陸都有著最為詳盡的描寫。最讓風雨感到欽佩的是,文中還提到了新大陸。要知道新大陸的發現不過是近百年的時間,在逍遙的那個年代並不知曉遙遠的汪洋之外,還有這樣一塊土壤。但是從這篇地形圖,顯而易見,逍遙到過那裡,雖然他並不知道這塊土地的來龍去脈,但是所寫的當地的風土人情無疑是新大陸,而所作的推測離事實雖不中亦不遠矣!   雪雅看著風雨這般的如癡如醉,心頭不由掠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她用力的搖了搖頭,希望能夠擺脫這種討厭的感覺,於是催促起風雨。   風雨戀戀不捨的把文章放下,小心翼翼的置入匣中,然後恭恭謹謹的俯首三拜,方才把書匣拿起,和雪雅繼續朝裡面探索。    第二十章 返回涼城   逍遙的居處顯然極大,放置著各種珠寶美玉、文獻典籍,以及神兵利器。不過這些對於風雨和雪雅而言,根本不在意。   道路逐漸朝上,慢慢地看到了曙光,雪雅突然心中一痛,不由放緩了腳步。   風雨回頭一看,直到雪雅的想法,也暗暗歎了一口氣,迎著雪雅娜脈脈含情的目光,風雨一把將佳人摟入了懷中,兩人緊緊相偎,瘋狂的熱吻,似乎要將一生的激情在這瞬間噴發。   ……   當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離開逍遙的故居,走出洞穴,爬上山頂時,發覺賴特等人正在漫山遍野的找尋兩人,劫後餘生,自然是格外高興。   魔法師莉娜更是大叫著一把抱住了雪雅,兩個少女相擁哭了起來。   「殿……神官大人,安全無恙,真是太好了!」   西大陸的使者羅瑞激動之餘,也有點張口結舌。   風雨和賴特一交談,才知道雖然昨夜這場戰鬥很激烈,損傷慘重,但是幸虧風雨及時引開追兵,所以羅瑞、莉娜、賴特等重要的成員都安然無恙,風雨也就放心了。   這個時候,卻見賴特向風雨引見一個聖龍的將領,風雨不由得大為奇怪。   「末將皇甫建柯,參見風侯爺!」   「皇甫建柯?」風雨看了這個將領一眼。   「末將奉了皇甫家主和梅文俊將軍之命,特來護送侯爺返回風雨軍!不料晚來一步,讓侯爺受驚了,幸好侯爺貴人天祐,否則某將真的是萬死莫辭了!」   「噢!」風雨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這家夥萬死不萬死,與他無關;另外梅文俊也就罷了,如果是皇甫嵩這家夥派出的人,那就得好好提防了。   這個時候,賴特在一旁解釋道:「昨晚幸虧這位皇甫將軍施以援手,否則雖然大部分追兵被你引去,剩下的人馬也夠我們頭疼的!」   「多謝皇甫將軍了!」   風雨只好向這家夥道謝了一聲。   「不敢不敢,這是小將該做的!」   那家夥倒是老實不客氣,神秘兮兮的說道:「侯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事無不可對人言,如果皇甫將軍不方便的話,不說也罷!」   風雨冷冷的回答道,他對於這個莫名其妙出來的家夥很有戒心,畢竟皇甫嵩可是出了名的老狐狸了。   「不,不,侯爺誤會了!」   那家夥連忙搖手,說道:「其實這裡說也不放,不知道這兩天侯爺身體是否有不適?」   「你這話什麼意思?」   風雨「霍」的盯住了皇甫建柯,雙眼中透露出濃濃的殺意。   「侯爺息怒,侯爺息怒!」   皇甫建柯不由雙腿發軟,冷汗直流,當下急忙解釋道:「侯爺有所不知,家主聽到消息說高戰一系欲圖剪除侯爺,特意安排在御宴的時候,向侯爺下毒。家主命小的通知侯爺一聲。」   「請代我向皇甫大人致謝!不過在下目前吃好睡好,沒什麼不適的!」   風雨不動神色的說道,雖然他早就非常懷疑那杯酒有問題了,尤其是經過昨夜之後,更是幾乎作了確定,但是無論如何也不想在別人面前流露,而且他也想不通皇甫家族突然間怎麼會對自己這麼關心,要知道論起利害衝突,風雨軍和皇甫家族之間是最嚴重的,天知道這是不是挑撥離間之計。   「沒有最好,沒有最好!」   皇甫建柯幹幹的應道,接著又說道:「家主特讓小的給侯爺帶了一瓶療毒的良藥,請侯爺受下!」   「那就多謝皇甫大人了!」   風雨隨手放入了懷中,按照他的心意乾脆扔了了事,不過現在不能和皇甫家族鬧得太僵,至少還得靠這支軍隊護送他回涼城呢!   皇甫建柯心事重重的跟著風雨下了山,皇甫嵩給他的任務算是完成了一半,藥已經給了風雨,如果上次的藥效還在的話,風雨最終必然受到皇甫家族的控制。   不過事情真的那麼順利嗎?   皇甫建柯不能確定。風雨的出逃,打亂了皇甫嵩的全盤計劃,這個藥效是否還在,實在是一個未知。   同時皇甫建柯想到了風雨剛才的眼神,這大概就是霸主的威勢吧!這樣的人物會如此輕易的被皇甫家族控制嗎?   皇甫建柯懷疑。   他正處於激烈的思想鬥爭中,這次他帶來了三千軍馬,就是做好了各種準備,現在要他決策的是:到底實施第一套方案,把風雨送回風雨軍中呢?還是乘此機會殺了風雨或者把風雨綁回皇甫家族的勢力範圍?   不過很快他就不用猶豫了,因為山下正站立著一個翩翩仙子。   風雨也是一愣,沒想到袁紫煙居然會孤身一人前來,當下朗聲問道:「仙子莫非也對風雨的人頭感興趣?」   袁紫煙歎了一口氣說道:「風侯爺說笑了,如果要讓侯爺回聖京的話,來的就不是紫煙,而是家師了。不過聽侯爺語氣,看來是鐵定了心不會回去羅?」   「不錯!」   袁紫煙幽幽的說道:「果然不出家師所料。家師看了侯爺的隱退信之後,深明侯爺的苦心,特命紫煙向侯爺問候。既然侯爺真的這麼不想會聖京,紫煙就來護送侯爺一程,如今大內的追兵已被紫煙打發了,林將軍那裡也被紫煙說服,侯爺此次返回風雨軍中,已無阻礙!」   「多謝仙子!」   風雨對於白飛雲所謂的深受感動云云是半個字都不相信,只是想不出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變故,使得天池劍宗改弦更張,對自己的態度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莫名其妙之下,只好以不變應萬變。   「侯爺,難道你沒聽說京城發生的事情……」   袁紫煙又問了一句。   「京城?發生了什麼事?」   風雨是一頭霧水。   「算了,」袁紫煙欲言又止,歎了一口氣,說道:「禍福皆有天注定,家師已經不想再管這紅塵俗事了,他要紫煙轉告侯爺一句:富貴莫忘天下黎民,得志須記江山社稷!」   「風雨一定謹記教誨!」   風雨莊重的說道。   「好了,紫煙也不敢打擾侯爺與朋友道別了!」   說著,袁紫煙調皮的孥了孥嘴。   風雨轉身望去,只見西大陸的使團都已經整裝就緒──有了天池劍宗和皇甫世家的護送,他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萬里迢迢而來,卻有這麼多人死在了異鄉,相信他們現在的心情是非常急于歸國的。空地上只有雪雅停留在近前,傻瓜也看得出來是準備和風雨話別。   分別的時刻終於到了,風雨心中一酸,緩緩的上前。所有的人都知趣的避開,唯一沒有搞清狀況的莉娜也被羅瑞拖走了。   「留下吧!」   很久,風雨方才低聲說道。   「不行!」   雪雅的嬌軀微微一顫,終於還是掉頭而去。   兩人之間的千言萬語化作了這兩句冰冷的對話,從此海角天涯,再次相逢的時候,已經是數年之後,時過境遷了。   ……   風雨在皇甫家族軍隊的簇擁和袁紫煙的護送下,穩穩當當的朝涼城進發。由於天池劍宗的待劍傳人在一旁,皇甫建柯倒也不用再費神考慮什麼行動方案了,他可不想冒險。   當看見涼城城塔的時候,皇甫建柯和袁紫煙都不約而同的告辭了。風雨催動坐騎,向他的城池,他的軍隊,他的百姓馳去!   作者語:風雨的逃往歷程就到此為止了,本想寫一個完整而短暫的豔遇,但是實在不想這麼寫下去了,因為這本征戰天下的主旨是「征戰」──不僅僅是軍事上的,更重要的是權謀、政治方面的角逐,實在沒有興趣寫那些英俊神武的男主角和美麗多情的女主角歷盡艱難萬苦,從此王子和公主……   在征戰中的愛情應該為權力、政治和陰謀服務,所以後面的文章我將逐步改變風格,一方面是應大家的要求,多寫一些愛情,但另一方面這種愛情將隨著政治鬥爭而展開,目前初步設想的幾個情感糾紛(注意不完全是愛情)如下:首先是李中慧、歐靜同風雨之間的愛情,這裡面將牽扯到風雨軍的法家權術派同王道清流派的權力鬥爭和政見分歧,同時也是無憂谷和李氏家族在利用風雨軍實現各自治國理念中的衝突。   其次,在風雨鞏固西北後,將開始滲透到武林,則風雨和袁紫煙的糾紛就成了代表著傳統的天池劍宗和決心統和全民族力量進行擴張的風雨之間衝突的縮影。──老子看那些名門正派就是不順眼,尤其是大唐中的那個什麼仙子,有同樣覺得不解氣的朋友可以在這裡大大的出一口悶氣,風雨一定會不擇手段的打倒他們!   卓靜雯是否要牽扯進來還沒想好,不過日後雲明月在李中慧和風雨之間的出現則牽扯出風雨軍同風雲世家、風雨和風雪、風雲世家同新風雲世家的矛盾衝突,乃至風雨政治、軍事繼承人的爭奪。   至於如今寫了的雪雅,由於雨過天晴很懶,不想多改了,準備讓她在風雨西征時出現,再做一個了結,在這裡想徵求的意見是:她出現的身份應該是:A、無憂無慮的公主;B、抗擊風雨的民族英雄的妻子(女兒/妹妹);C、宗教的聖女;D、亡國之君的皇后;E、復仇的女神;F、其他希望喜歡征戰的朋友能夠提供意見,雨過天晴也努力不把風雨和雪雅的結局寫成什麼魔王搶走了公主、公主感化了魔王、公主為了人民而甘願犧牲等等的老套。以上有些已經開始寫了,有些正在設想中,希望大家看看這樣的設想是否可以?    第二十一章 江山   「風將軍回來了!」   「風侯回來了!」   知道風雨回來的消息後,人們奔走相傳,秋裡等風雨軍的將領們接到消息之後,迅速出城相迎。   看到將士們如此熱烈的歡迎自己,風雨暗暗送了一口氣。在聖京的時候,李中慧提醒自己風雨軍的隱憂時,指出秋裡、白起各自擁兵據地,陳良與高戰一系關係密切,不能不防。雖然風雨當時並不以為意,但是越臨近涼城的時候,他的心越忐忑,在掌握大權之後,風雨越來越意識到,面對權力和利益,還能夠保持自我的話,實在太難了!   但是現在一切都過去了!   風雨在千軍萬馬的簇擁下,來到了涼城。   百姓夾道歡迎,爭相一睹這位傳奇將軍的風采!   三軍歡呼雀躍,慶賀自己的統帥重新歸隊!   秋裡和風雨雙手緊握,兄弟之間的生死與共、禍福同當的真情一覽無遺,曾經的猜疑和不信任煙消雲散。   朱大壽、陳良、魏廖都環繞在風雨身邊,爭相擁抱自己的戰友。   費全躲在人群的後面暗暗歎了一聲,明白秋裡浪費了一次好機會。秋裡太重義了,所以他做不到真正的心狠手辣;秋裡太自負了,以至於他不屑於乘人之危。可惜這一切都注定會讓他付出代價的,也許,風雨的確是比秋裡更適合做神,只可惜自己卻把注都押在了秋裡身上。   李中慧默默地在府中等候風雨,她先一步離開聖京,並在沿途吸引聖京方面的主意,為風雨引開了不少敵人。風雨果然沒有讓她失望,擺脫了追兵,還正確的選擇了前往涼城,兩人的意見再一次不謀而合!   她沒有出迎風雨,此時的風雨屬於他的戰友,他的軍隊,他的百姓。她要做的就是在這裡等待他的歸來。   ……   「廣陵帝遇刺,楚雨墨大人護駕捐軀!」   這個消息讓回到涼城的風雨有點目瞪口呆。由於蕭劍秋的刻意封鎖消息,再加上這兩天風雨一心趕路,所以直到魏廖在風雨召集眾將開會時上前稟報,風雨方才知曉。   廣陵帝當然不是自己刺殺的,但是這個黑鍋卻大有可能讓自己背了。   天下的形勢總是在人們的掌控之外發展,蕭劍秋擁有著剷除風雨軍不容置疑的借口,而且如果乘機讓那個倒霉的皇帝駕崩,更有利於他輔政王。風雨感到自己如今的處境甚至比留在聖京還危險。   原本辭官掛印,給雙方留下後退台階的方法,如今在討伐軾君者的口號下,已經不再像當初預計的那麼有效了,歷史的軌道正處於一個微妙的岔口。   唯一的希望是說服蕭劍秋和自己同盟,畢竟當前聖龍面臨的隱患實在太多了,如果用利益和實力使蕭劍秋明白合則兩利、分則俱損的話,事情還有可能轉機。   「我去聖京!」   李中慧的言語中透露出堅定。   風雨一揚眉,想要出言阻止,但是話到嘴邊卻嚥了下去。   廣陵帝的遇刺絕對是始料未及的事情,所帶來的影響極其重大,以至於風雨原先部署的安排全部被打亂了。   如今,蕭劍秋完全可以不顧一切的進攻風雨軍──如果他願意的話,背負了行刺聖駕之名的風雨軍將處於四面楚歌之中。不過蕭劍秋並沒有馬上公佈廣陵帝遇刺的消息,說明雙方還有和解的餘地。要想擺脫這一困局,就只有向蕭劍秋做出讓步和保證,促使蕭劍秋打消這個念頭,使他相信風雨軍在短期內不會產生重大威脅,把風雨軍作為一個盟友而非敵人。   而達到這一目的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派遣人質。   人質!   真是一個古老的名詞,在古往今來的政治鬥爭中,為了打開僵局、締結盟約、獲得喘息之機,無數帝王將相都曾經採取過這樣的方式,用自己身邊的至親家人來表達己方的誠心,換取對方的信任,人質的本身就意味著犧牲,是權力鬥爭中擺弄的棋子,當時局變化之際,隨時都有可能成為棄子。   「悔教生在帝王家!」的名句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產生的,弱國為了躲避眼前的危險、強國為了獲得暫時的休整、勢均力敵的雙方為了表達和好的誠意,都不約而同的採取了這樣的方式,處於危難中的風雨軍,今天也不得不做出如此艱難的選擇。   李中慧則是最合適的人選。   風雨並沒有血緣親人在身邊,其他所有的部屬都不夠資格完成這一任務,除了李中慧。不管當事雙方的意願如何,李氏家族和風雨軍的聯姻已經是半公開的秘密,李中慧的安危不但代表著風雨軍的臉面,還代表著實力強大、對風雨軍影響深遠的李氏家族的利益,用李中慧當作人質,方能表達風雨的最大誠意。   更重要的是使用人質化解危機,目前只是風雨軍一廂情願的想法,李中慧此去的任務還在於說服蕭劍秋打消利用此次機會剷除風雨軍──畢竟當今聖龍危機四伏,蕭劍秋要動風雨軍的話,還是需要權衡利弊的。但要完成這個說客的任務,必須身份高貴且大智大勇,除李中慧還有何人?   「中慧!」   良久,風雨才走上前,輕輕的摟住李中慧的雙肩,卻無法說一句話。   李中慧此行的危險實在不可預測,萬一蕭劍秋已經下定決心剷除風雨軍的話,那就無疑是羊入虎口;即使蕭劍秋尚未最終決定,如果李中慧不能夠成功說服蕭劍秋的話,最好的結局也是囚禁。一個女孩子居然要肩負如此的重任,深入虎狼之穴,面對不可測的危險,真是太難為她了!   如果他風雨只是風雨的話,他是絕對不會允許一個女人來承擔如此重的責任、面臨如此大的危險的;可惜他是風雨,風雨軍的風雨,他的一切決定都必須以風雨軍的利益為重,必要的時候,別說是犧牲一個女人,就是犧牲十萬、百萬人的性命也得在所不惜。   這時候的風雨,想起了在山洞中看到的逍遙的留言:身為君王,必須駕馭權術的孤舟,行駛於慾望的汪洋,揚起理智的雲帆,掌握無情的利劍,劈開陰謀的霧靄,迎接利益的風暴,忍受孤獨、品嚐寂寞,在屍骨和血淚中捍衛權杖與皇冠,所有的一切都化為四個字:天下為重!   天下為重!   風雨暗暗歎了一口氣,看著正十分關切得盯著自己的李中慧,伸手拂了拂她鬢角散亂的髮絲,千言萬語終於化作了一個詞:「保重!」   「保重!」   李中慧聽到了這兩個字也吁了一口氣,原本心中充滿著的矛盾終於化解於無形。   她希望風雨留住自己,希望風雨能夠在乎自己、緊張自己、保護自己,但是如果風雨真的這樣做了,她又會感到失望。因為她李中慧選中的人應該是拿得起、放得下,深謀遠慮、理智現實的鐵血君王,而不是那種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的懦弱之人,只有這樣才配征服天下,才配她李中慧作出如此的投資!   兩種不同的感情在李中慧的心中交織糾纏,無法化解。   保重這兩個簡單的字,卻滿足了李中慧所有的願望。   在這一聲保重中,她聽出了風雨對她的關切和緊張,她感到幸福!   在這一聲保重中,她體會了風雨對利益的決斷和對私情的割捨,她感到滿意!   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思緒,都化作了簡單的行動,李中慧「吱嚀」一聲投入了風雨的懷抱,兩個足以令世界顫慄的年輕人,此時此刻就如同所有陷入愛河的情侶一般,沈浸在甜蜜的擁抱中。   沒有空間的束縛,無法感受時間的流逝,週遭的一切都彷彿存在於真空之中。   沒有言語,沒有動作,有的只是心靈的碰撞。   無聲也無息,寂靜中可以感覺激情的跳動。   風雨軍的將領們知趣的離開,無論對於兩人的聯姻贊成與否,面對此情此景,唯一相同的行動是為這兩個即將分離的男女留下告別的時空。   當兩人終於從情感的噴射中恢復了昔日的理智時,生命的契約也已經莊重的達成。   風雨目送著伊人的離去,前方是刀光劍影、急流暗礁,自己所能夠做的就是勵精圖治,迅速壯大自己的實力,早日迎回佳人。   李中慧幸福的離去,耳畔縈繞的是風雨的承諾──永世相守!    第二十二章 涼城會議   風雨回到了涼城之後,立刻召集了風雨軍重要的將領和官員,對於風雨軍的軍政建設展開討論,後世稱為「涼城會議」。   坐在左首的是李淳。   風雨履行了對於李中慧的承諾,李氏家族接管了涼城的治理權。同時由於在這次是否支持風雨的爭論中,李氏家族內部產生了兩種不同的意見,所以風雨回到涼城後,立即以鮮明的態度支持著親風雨派,加強了同李氏家族的權力同盟。   對於李淳而言,由於女兒的堅持,他已經別無選擇的踏上風雨軍這駕戰車了,在幫助風雨逃離聖京之後,李氏家族的總部也迅速撤到了涼城,一方面是為了更好的接管涼城的行政事務,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躲避蕭劍秋可能的報復,同時更為了統一家族的態度。   雖然很擔心女兒的安危,但是也知道別無他法,唯一能做的是繼續女兒的方案,踏實的開展工作,穩固李氏家族在風雨軍的地位,在幫助風雨軍的成長的同時,發展壯大李氏家族的力量。   在李淳的對面是秋裡。   由於風雨辭去了朝廷的一切職務,所以這個冷酷而好色的男人現在是涼城名義上的最高首腦。   這位同風雨一起創建秋風兵團,參與了風雨軍早期幾乎所有的戰役,同時指揮了涼、夏決戰,擊斃呼蘭兩位大將:哥舒行文、哈里哧,擊潰數十萬呼蘭軍,取得聖龍同呼蘭之間有史以來最輝煌的一次大捷的名將,並沒有乘風雨危難之際奪權,而是一如既往的站在了風雨的這一邊,做一個站在神後面的人。   在多年後風雨回憶起當年的戰友時,始終把秋裡稱為我的兄弟,認為在風雨軍的成長過程中,秋裡毫無疑問建功最偉;而事實上,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儼然是風雨在軍中的化身,代理指揮著各大軍團的協同作戰。   此時的李淳和秋裡,無形中成為了文官和武將的領袖。   在李淳的下首分別是:魏廖,高鳳陽,耶律楚昭等文官,在秋裡的旁邊是洛信、陳良、耶律明雄、朱大壽等身經百戰的將領。   「風雨請各位來是想集思廣益,共同為風雨軍的未來出謀劃策!我風雨軍建軍不到半年,歷經倫玉關大戰、錦州解圍戰和涼、夏決戰這三大戰役,每一仗都是驚天地、泣鬼神,揚我軍威,振我國威!   經過這麼多的血戰,犧牲了這麼多優秀的將士,才使得我們風雨軍有了立足之地。我們建立風雨軍的目的很單純,是為了保家衛國,可是目前朝廷內外有人看不起我們,說我們出身貧寒,不配做朝廷的命官,想方設法的要消滅我們,大家說我們該怎麼辦?」   不能不說風雨是一個很好的煽動者,此言一出,立即讓那些武將「哇哇」的跳將起來,尤其是洛信,更是捋起了袖子,大叫道:「奶奶個雄,這些龜孫子靠老子保住了狗命,現在就想算計起老子們來,反了反了!老大,下命令吧!兄弟們殺到京城去,把那個兔崽子皇帝拉下來,把那些龜孫子、龜兒子統統的宰了!老大你來做皇帝,兄弟們當宰相、將軍,大碗肉大口酒的痛快,省得受那些鳥氣!」   「對,對!」   身邊的將領們紛紛附和,大有一聲令下,就操家夥造反的意圖。   風雨很滿意自己營造的效果,不過還是揮了揮手,讓這些莽夫武人安靜下來。權力鬥爭可不是這些家夥懂得的,適當的把他們的情緒調動起來就可以了,鬧得太過分,可就得讓旁邊的那些文官看笑話了。   於是風雨繼續說道:「胡說什麼!我們風雨軍的存在是為了國家社稷,哪有你們這樣做法的?當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咱們也不能讓人騎在頭上。但是這不能憑意氣用事,靠的是實力!   天下是靠刀槍打出來的,但是治理天下需要的是學問。風雨軍打仗是沒得說的,大家都不是孬種,但是沒有了糧草,沒有了兵器,沒有了百姓的支持,你們還怎麼打仗?   所以我請大家來,就是商量著怎麼把涼城治理的更好。這個世界強者為尊,等我們風雨軍足夠強大了,才能夠保衛我們的榮譽,我們的家園,我們的尊嚴!現在就請大家暢所欲言,獻計獻策吧!」   一陣沈默之後。魏廖首先發言道:「當前風雨軍的當務之急在於整頓全軍。   首先應該讓白起將軍即日率軍放棄倫玉關回涼城,或者我軍迅速會倫玉關,避免因為兩軍分離而各執其政,對於軍中隱隱形成的青龍派、秋風派予以堅決取締;其次,微臣建議派駐血衣衛於各軍之中擔任監軍,避免各位將領權力過大、擁兵自重;再次,建立統一的審查系統,監控行政官員,嚴禁軍商勾結。」   一石激起千成浪,魏廖的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讓所有的人咬牙切齒,一些火爆的將領甚至拔出了刀劍,洛信更是一把抓起了魏廖的衣襟揮起老拳,幸好被陳良所阻止。   那些文官也沒有人站在他的一邊,監控行政官員,嚴禁軍商勾結,這些無一不是針對文官而來,一下子就把他們的發財之道給堵死了,當然也是對魏廖恨之入骨。不過這些家夥比那些武將有頭腦,一方面他們自持身份,不願有辱斯文;另一方面有些腦子活絡的家夥也是顧忌魏廖的這番話會不會是在風雨的授意下講的,故而或者是用殺人的眼神盯著魏廖,或者文縐縐的、搖頭晃腦的引經據典來反對。   不過魏廖卻是一幅無所謂的態度,話說完了以後,就把眼睛閉了起來,對於周圍因他而起的混亂,視而不見,不聞不問。   風雨斜靠在太師椅上,狠狠地瞪了魏廖一眼,有些啼笑皆非。   雖然這家夥提出的建議絕對是風雨內心想做的,但絕對是萬萬不能做的。   首先涼城和倫玉關的軍事調動在目前的情勢下,根本無法進行,否則鐵定引來一場戰爭。   其次,派血衣衛進入軍中擔任監軍,不僅會引起將領們的反彈,而且還會削弱軍隊的戰鬥力。   同時風雨對於軍中的派系是即頭疼、又歡喜。帝王之術的要點在於平衡,軍隊產生派系,從某種程度上講,可以更方便自己對於軍隊的控制,而且可以在將領中形成有利的競爭,提高軍隊的效率和戰鬥力,所以只要不危及他風雨對軍隊的領導和不因為內耗而削弱軍隊的戰力,風雨並不是很在意這種派系的存在。   最後,對於監控行政官員和取締軍商勾結,當然要進行,但是應該是有限度的、低調的進行。除掉一批過於貪焚的文官也就罷了,如果不讓那些刀口上舔血的將士在打勝仗後發財,以後誰還肯賣命?即使那些文官,適當的小動作也應該是在允許的範圍之內,水至清則無魚,對於玩的過火的家夥予以取締是應該的,但是如果把整個行政系統都變成了軍營,用不了幾天,風雨軍的財政就得破產,所有的商人都不會再有興趣和風雨軍合作了。而且人無完人,金無足赤,如果真的按照魏廖的方法進行,像高鳳陽這樣的奸商、李淳這樣的財閥都成為了當誅之列,太過於苛刻的話,就無法真正的引入人才。   對於魏廖之所以這樣做,風雨很清楚,這些話題出自魏廖這個秘密系統的首領之口,即使不被風雨採納,也必然讓那些文官武將有所觸動,有所收斂,不至於做的過火。使得風雨可以在目前還不方便對全軍進行大手術的情況下,把一些不得不默許其存在,但是又必須注意控制的事情,收縮在危害最小的程度上。   此外,風雨也確實需要魏廖這樣的人做這樣的事情,身為血衣衛的統領當然會擁有很大的特權,但同時也應該讓其他系統予以排斥,形成權力的平衡,說穿了,風雨需要的是一個得罪了所有的人,只對他一個人負責的官員,魏廖正是在忠實地扮演自己的角色。所以在風雨多姿多彩的一生中,魏廖始終都是風雨背後的一條獵犬,以冷酷和懷疑的目光緊盯著每一個人,捍衛著風雨的權力。   可是他在此時此地提出,把局面搞得如此亂糟糟,大違自己集思廣益、建設涼城的初衷,這不能不讓風雨恨得咬牙。   一旁的李淳看了看如此的情景,不由有些感歎,這些話實在是道出了風雨軍的隱憂,但如此犯眾怒的行為,也只有魏廖這家夥敢做。風雨軍的成長太快了,在留下輝煌和神奇的同時,也隱藏了不少的後患。其中最令人憂心的是軍中的派系。   在奪取倫玉關之後,身為原倫玉關守將的白起在組建風雨軍時,起了很大的作用,一方面他在軍中本就有著很高的聲望,另一方面白起原先的許多部屬加入了風雨軍,這些身經百戰的軍官成為了風雨軍的中堅,促使風雨軍在最短的時間內形成有效的戰鬥力。於是在風雨軍中出現這樣的情況:高層的將領多半都是在建立秋風兵團時就跟隨在風雨身邊的,而中下層軍官卻有相當一部分是白起的舊部或者倫玉關後加入的,當風雨軍分兵倫玉關和涼城之後,這種矛盾就開始暴露出來了。秋風兵團的老人認為白起會有異心,而且常常擺老資格;青龍派的人則看不起這些原本最多也不過是百夫長的家夥,認為在軍事上自己是專家,白起將軍受到了小人排斥,尤其不服的是居然讓白起鎮守倫玉關,而讓原本只是一個百夫長的秋裡指揮大決戰。   同時高鳳陽為首的軍商派與自己這一邊的財閥派也在一些具體的事務上各自為政,而耶律部族、魏廖、各級將領也各自擁有自己的親信。   雖然彼此間的鬥爭還不至於很激烈,但如果換了一個差一點的統帥,恐怕早就導致全軍散夥了。可是風雨卻不但不平息這種矛盾,反而巧妙的行使平衡術,進一步的增強自己的權威,在當前如此微妙的局勢下整個風雨軍依然能夠效忠風雨就是最好的明證。秋裡雖然掌握大軍,但是風雨一至,就毫無疑問的成為了最高統帥,道理也在於此。但風雨啊風雨,你知不知道,這是一種玩火的遊戲,如果不能處理妥當的話,後患無窮。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衛士進來報告:「無憂谷主歐靜小姐從倫玉關抵達涼城!」   風雨「啊」了一聲,歐靜的到來真的很是時候,不僅解了這個圍,而且還帶來了倫玉關方面的態度,對於風雨軍的發展至關重要。   當下大聲道:「快快相迎!」    第二十三章 集思廣益   當後人回過頭來整理這段歷史的時候,不得不為歷史的頑皮與幽默而咂舌。   就在李中慧離開涼城重返聖京的同時,一駕馬車載著另一位能幹的少女抱著類似的目的從倫玉關來到了涼城。   在風雨軍的崛起階段,有兩個人的作用甚至比風雨還大。   一個是白起,他用自己在軍中的崇高威望,聚攏了人心,同時也給風雨軍輸入了能征善戰的中堅力量,在很大程度上,為風雨軍的輝煌神話奠定了基礎。   另一個則是歐靜,無憂谷所收容的大批才華橫溢但是卻不為聖龍宮廷所容的能人異士,在倫玉關打下之後,迅速接管了城中的行政系統,使得這座天下名關立即投入了高速有效的運作之中。同時,歐靜是一個溫柔、堅強而又體貼的女孩,在她的身上有著東方女性的一切優點,不同於李中慧的積極參政,她總是在戰後親自照料傷員,安慰受損的居民,用這些行動來默默支持著風雨軍,這使她成為了軍民心中的女神。   由於歐靜在軍中的影響不下於李中慧,而受歡迎程度則遠在李中慧之上,所以後世的史學家甚至產生了如果風雨和歐靜在一起的話歷史會怎樣發展的爭論。   當聽說歐靜的到來,各派人馬都停止了喧嘩,隨著風雨出迎。一方面是歐靜帶來了倫玉關方面的動向,另一方面大家也是發自內心的歡迎這位軍中女神的到來。   對於歐靜的到來,風雨心念電轉之間,就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白起啊,白起,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這樣想著的風雨,雖然對於這種自己人之間的勾心鬥角有些疲憊,但是無法否認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歐靜對於倫玉關的意義猶如李中慧對於風雨軍一般的重要,她是白起的救命恩人,無憂谷又實際控制著倫玉關的行政事務,所以歐靜此次前來,雖然談不上是做人質,但從某種程度上也是白起向自己表明忠心的方式。   果然不出風雨所料,歐靜帶來了倫玉關的兩個消息,一是白起打退了燕字世家的一次軍事挑釁,這場戰鬥中,風雨在涼、夏決戰前,調撥給白起的那一萬騎兵發揮了重要的作用,有著如此堅固的防禦工事,再加上一支精銳的機動力量,相信無論誰都會在打倫玉關的主意前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   第二個消息是白起通過歐靜向風雨再次表達了不忘當初的聖龍血誓,並請示下一步的行動,從而至少在目前,風雨軍消除了內部分裂的危險。   對於這些消息,風雨的心情當然是大好,在一陣客套之後,又言歸正傳道:「歐姑娘來得正好,我們正在討論如何治理涼城,壯大風雨軍,無憂谷人才輩出,在倫玉關就有不俗的表現,如今還請不吝賜教!」   「不敢!」歐靜微微施了一禮道:「妾身以為治國之道首重人才,侯爺要想治理涼城,就應該禮賢下士,廣招天下英雄為侯爺所用!」   「可是如何招賢納士呢?」風雨問道。   「在涼城以西有一座孤月嵐,住著與楚雨墨大人齊名的當代大儒陳善道,此人學問淵博,為人清高孤傲、淡泊名利,在士林中享有盛譽,如果侯爺能夠把他招致麾下,則天下有識之士必定慕名而來!」   「這恐怕太難了,此人生性狂傲,厭惡官場,要招募他實在不易!」   李淳下首的一個涼城當地官員皺眉說道,陳善道天下聞名,以前不是沒有官員想招募,但是沒有一個成功的。   「嗯,沒關係,我們先禮後兵,這種人我自有辦法對付,這一招千金換骨真是一個妙計,多謝歐姑娘了!」   風雨聳了聳肩說道。   歐靜一愣,沒想到風雨居然把陳善道比喻做馬骨,用來引出千里馬,雖然符合事實,不過如此形容一個如此德高望重的學者,實在是不敬,而且還不倫不類。   一邊的李淳卻看出風雨的意思,急忙說道:「陳善道雖然譽滿海內,不過此人恃才傲物,不為君王所用,像這樣的人實在不宜提倡!在下之見,應該開設納賢館,不論門第出身,令有司考察錄用,根據才情能力委以官銜,加以厚遇!」   「好!」風雨點頭道。   見到風雨採納,李淳大喜,他把突然到來的歐靜視作大敵,無憂谷在倫玉關的功績有目共睹,在軍中的影響也遠遠大於李氏家族,如今歐靜又帶了大批無憂谷的人手前來,他不能不防,偏偏女兒又不在,當下只有使出十二分,顯示李氏家族的能力。   於是李淳又進言道:「涼城地處西北,土地貧瘠,應該大力開發旱稻,發展農耕技術以作彌補。不過好在西北土地廣袤,可以招募百姓,減免賦稅,凡開墾三年以上者,將土地贈送,如此一來定能增加人口!」   風雨瞥了李淳一眼,自然知道李淳擔心的是什麼,暗暗好笑,面上也不點破,淡淡地說道:「雖然如此,緩不濟急,目前糧食短缺的問題如何解決?」   「這個,可以在通商之餘注意糧食儲存,以防萬一。」   說到通商,高鳳陽也來勁了,說道:「如今我軍控制著聖龍與西域通商之關卡,應該大大的利用這一有利條件。西方急需鹽鐵,朝廷卻加以禁運,如果能夠打破夏、延兩城對我軍的封鎖,定可牟取暴利;此外如果能夠說服呼蘭與我軍和平相處的話,還可以將西大陸的奇珍異寶運往聖龍賺取巨額的差價。」   「在下願往呼蘭充作說客!」挺身而出的是耶律楚昭,來到風雨軍之後,他一直未建寸功,見到如此機會,當然不肯放過。   風雨考慮了一下,如今聖龍方面對風雨軍的態度不明朗,如果和呼蘭改善關係實在是太有利了。他知道如今楚雲正在張仲堅身邊,有這一層關係,再加上呼蘭也是剛剛經過了一場內亂,雙方和解的可能性非常高,當下說道:「如此就有勞耶律兄了!」   「侯爺!」   正在此時,耶律明雄也站起身說道:「西北有兩大產馬基地,一個是拓跋家族控制的銀屯,另一個是高唐控制的青海灣,其中拓跋家族的家主與某將相交深厚,末將願代表侯爺前往結盟,則我軍戰馬就不用愁了!」   「竟有此事!」風雨驚喜的叫了起來,這對於風雨軍的發展太有利了,大笑道:「眾志成城,有大家群策群力,我軍定能成為天下第一軍!」   受到了風雨的鼓勵,氣氛頓時更加活躍,大家都紛紛表示了自己的意見。   風雨靠在太師椅上,傾聽著大家的交談,突然發覺秋裡一直沒有說話,不覺有些奇怪,笑著道:「秋大將軍是涼城的主人,怎麼反而無話可講!」   秋裡向風雨行了一禮道:「末將有三件事要講:其一,我軍受到重大損傷,應該馬上彌補,建議徵集涼城十五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的所有男丁。   其二,目前西北以馬氏兄弟為首的盜賊活動猖獗,應該立即派兵圍剿。   其三,我軍將官素質不齊,應創辦軍校,培養人才!」   「不妥!」歐靜皺眉道:「妾身對於第一條以為不妥,涼城在呼蘭手中已久,更是剛剛遭受了戰爭之苦,理當安生養息訪客,萬萬不能涸澤而漁!否則我軍與呼蘭又有何區別?而且如果全部男丁都去參軍了,整個涼城如何發展?」   風雨沈思了一會,應該說兩人都有道理,秋裡是從軍事的角度看,如今戰爭的威脅很近,不迅速恢復戰鬥力的話,後果不堪設想;但是歐靜則從長治久安的角度考慮,如果為了一時之需,難免會留下後患。   當下打了一個哈哈,說道:「這樣吧,曉之以理,動之以利,盡可能的招募優秀的將士,對於損失慘重的單位進行合併,以確保戰鬥力為優先原則,不要一味追求數量。事實上兵貴精而不貴多,到時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們風雨軍怕誰來著?」   「是!」   風雨的這幾句話很有豪氣,引得軍中的將領信心大增。   風雨繼續道:「對付盜賊,不要操之過急,魏廖,你負責收集這方面的資料,然後再行動,爭取一戰而勝!至於軍校嘛……」   風雨說到這裡,瞟了秋裡一眼,看見對方神情十分關注,略一猶豫,方才說道:「軍校是一定要建立的,等我們請來了賢士之後就創辦,各級將領都要去學習,還要選拔一批年輕的孩子組成少年班。不僅要學習謀略、兵法、武藝,還可以學習數學、地理、天文、機械和五行術,培養出我們自己的人才。」   「末將願擔任此職!」秋裡立刻接道。   風雨大笑道:「現在你是涼州刺史,所有的軍隊都由你來指揮,這件事還是讓我這個閒雲野鶴來做吧!」   緊接著風雨意氣風發的說道:「軍校就取名『軒轅』吧!軒轅是神州的古名,更是神州原本之姓,就讓我們培養的軒轅人才來重振神州昔日的輝煌和神話吧!」   「好!」   在眾人的叫好聲中,李淳暗暗的體味著風雨話中的意味,他很清楚振興神州和振興聖龍之間的差異,他發覺耶律楚昭、歐靜和秋裡也同樣陷入了深思。    第一章 請君出山   清晨的空氣是如此的清醒,一駕馬車從涼城悄悄駛出。   車上,歐靜非常疑惑的看著正閉目養神的風雨,駕駛馬車的赫然是風雨軍中最勇猛的戰士洛信。   雖然派人相邀遭到了陳善道的拒絕,但是風雨依然一幅十分有把握的樣子,使得歐靜無法猜測風雨的真實想法,甚至有點後悔向他推薦這位大儒,因為看起來風雨似乎並不是很推崇陳善道,為了不至於發生意外的情況,給這位德高望重的隱士帶來麻煩,歐靜堅持和風雨一起前往孤月嵐。   在遙遠的古代,曾經有一個君王想獲得一匹千里馬,但是派出許多手下花費了很多時日都無法得到,最後有一位賢者讓這個君王用重金買下了一匹千里馬的屍骨加以厚葬,這個消息傳出以後,人們感到這個君王連千里馬的屍骨都如此厚待,終於相信了他是誠心想要獲得千里馬,於是無數的人紛紛帶著大批好馬接踵而來,進獻給這個君王。   在風雨的眼中,這個陳善道也不過是一具千里馬的屍骨而已,唯一有用的就是他的聲名可以帶給自己禮賢下士的美譽,讓天下賢才爭相投奔,但是作為一個現實主義者,風雨很討厭這些自命清高、實際上卻是無所事事的家夥,他們不出仕君王,不報效國家,以此來顯示自己的不凡與高雅,在風雨看來是十分危險的。   如果人人都如此做的話,那麼國家還有誰來治理,君王還有誰來輔佐?這些人獲得了個人的榮譽,但卻帶給整個國家以巨大的負面影響,讓風雨非常的不屑。   當然這個陳善道確實是一個聞名海內的大儒,德高望重,在士林的影響巨大,由於風雨依靠戰爭而崛起,本人又不是什麼世家子弟或者清流人物,所以風雨很清楚必須利用這次機會,拉近和士林的關係,這對於風雨軍是否被聖龍的上流社會承認,至關重要。   「還君明珠雙淚垂,很不相逢未嫁時!」   風雨想起陳善道居然用這句詩來拒絕自己,不由又好氣又好笑,這就是所謂的高風亮節的名士嗎?自喻嫁婦來拒絕自己,在推托中畢竟還是流露了對於權勢的懼怕。   哼,天下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即想得名又想保命?   風雨冷冷的想道。   一行人就這樣輕車簡騎的上了孤月嵐。   陳善道的居處十分簡樸,一道籬笆,一方池塘,幾隻母雞在愜意的踱步,魚兒在池中自由的戲水,一條胖胖的大黃狗看見生人的到來而賣力的吠叫。   菲門吱呀的打開,一個小童聞聲出來看究竟。   歐靜上前說道:「煩請這位小弟弟進去向陳善道先生通報一聲,鎮北侯風雨風將軍前來求見!」   不料那小童卻老氣縱橫的說道:「對不起,我家先生說了,他早已不問塵世,不想有人打擾,各位請回吧!」   「媽的,我家老大誠心來清,居然敢擺這麼大的架子!信不信老子把這屋給拆了!」   還沒等風雨和歐靜來得及阻止,洛信把手中的鐵槍往地上用力一插,大罵了起來。   這家夥從小就天生神力,到了倫玉關之後,在他拳頭的威逼之下,迫使南天門親自為他打造了一桿大鐵槍,奇重無比,一般的軍士要三四個人才能抬起。這桿槍在涼、夏決戰中被他舞的甚是威風,居然一槍把哥舒行文給送上西天了,建下了頭功,從此更是寶貝得要命,不管做什麼都帶著。如今這麼往地上一插,居然裂開了一道縫,整個房屋都抖晃起來。   那小童哪見過這陣仗,一下子嚇得臉色刷白。   風雨微微一笑,知道火候到了,對這屋內朗聲道:「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是何等的詩情畫意,難道陳先生一定要在其中沾染血腥與殺戮嗎?」   「哼!」   過了良久,屋內方才有人應聲,顯然是很不情願,「風將軍功在社稷,名揚天下。如此動武威脅,豈不是讓天下人齒冷!」   說著走出一個六旬老者,童顏鶴髮,倒也頗有一點道骨仙風。   風雨笑著道:「非也非也,在下聽聞曾經有一位君王為了得到一位賢士,不惜放火焚山,卻也博得千古美名!陳先生博覽古今,想必也應該很清楚吧?」   陳善道又是冷哼一聲,抬頭望天,不言不語。   風雨又說道:「有客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先生不請在下進去坐坐?」   陳善道冷冷的回道:「老夫生性散漫,家中簡陋,只用來享受天倫之樂,不適宜接待不速之客!」   風雨也不以為意,依然面帶微笑的說道:「說起天倫之樂,在下以為涼城更加適合,昨日長公子就已經被在下請去新辦的軒轅軍校任教了!」   「什麼!」陳善道大吃一驚,顯然沒想到風雨會這麼做。   風雨轉身隨手摘了一片樹葉,放在鼻子上嗅了一嗅,這才兀自慢悠悠的說道:「在下知道先生的另兩位公子目前分別在梨縣、季縣高就,令婿的產業更是和風雨軍有牽扯,在下正打算全部請到涼城來,方便老先生的天倫之樂,不知先生以為如何?」   「無恥!」陳善道氣得全身顫抖,不自覺間揮手拭了拭額上的汗滴。   風雨繼續說道:「先生還是不肯請在下進去坐坐嗎?」言語之間已經轉為犀利。   「請!」過了半響,陳善道終於還是屈服,沒好氣地將風雨等人讓了進來。   風雨一笑,知道第一回合自己大獲全勝。像陳善道這樣為了沽名釣譽而不肯出仕的人,之所以敢拒絕以前的那些官員的邀請,是因為他們清楚這些官員不會對他們怎樣,反而會成全他們淡泊名利的高風亮節。但是正所謂秀才遇著兵,有理說不清!在這些自命清高的士大夫眼裡,自己不過是一個戰爭中的暴發戶,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就非常懼怕自己不擇手段。說到底,他們可不會真的為了這些虛名而將自己和家人陷入危險之中。   這,也許就是百無一用是書生吧!   進了屋內之後,風雨一邊優哉游哉的品著茶,一邊慢慢地說道:「在下此次前來是為了請先生出山,造福天下黎民!」   「將軍言重了,善道不過是一介書生,恐怕不能擔當此重任吧!」   陳善道冷冷的回絕道。   風雨知道現在不能逼得太急,書生雖然無用,畢竟還是有著一副傲骨,要是突然想不開了,還真有可能來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於是他突然莊重地說道:「先生應該知道我聖龍泱泱大國,浩瀚文明,無人可及!可惜在數百年前的北虜之禍中,神州大地遭遇北方提丁可汗入侵,繼而又使連綿不絕的戰爭,許多珍貴文獻資料都化為烏有,令多少有識之士扼腕。如今風雨僥天之悻,無意間得到了當年一位先賢留下的藏書。風雨自知才疏學淺,不敢自作主張,如此盛舉,必須有先生這樣德高望重、博聞廣識的海內名士主持才對!」   「這……這如何敢當!」陳善道一愣,沒想到風雨居然是為此事情自己出山,要知道那場災難使得許多文史典籍付諸一炬,如果能夠重新整理出來,的確是文壇的一大盛舉,可以說是每一個文人夢寐以求的,如此誘惑實在難以抗拒。   看著陳善道的表情,風雨笑了,知道自己此行完全成功。得意之餘,他隨手拿起案几上的一篇文章翻閱起來,誰知才讀了兩句,便突然大叫一聲,跳了起來,一把抓住陳善道的手急切地問道:「這篇文章出自何人之手?」    第二章 何為人才   「這……他……」   陳善道被風雨的舉動下了一跳,一時間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風雨!」歐靜輕輕的拍了風雨一下,風雨這才醒覺自己的失態,當下放開了陳善道的手,施了一禮道歉道:「對不起,風雨失態,連累先生受驚了!」   「沒關係,沒關係!」   陳善道顯然驚魂未定,歇了好一會,方才回答風雨剛才的問題:「寫這篇文章的是一個名叫孔宓的年輕人,與小兒是至交好友。」   說著,陳善道偷偷瞄了風雨一眼,只見風雨全神貫注的聽自己說話,臉上看不出一點表情,當下猶豫了一會,這才繼續說道:「小兒極為推崇這篇文章,不過老夫看來此文未免狂傲,而且針砭時事,急功近利,語氣太過犀利,這樣的人實在不適合靜下心來研究學問。」   說完之後,陳善道心中非常忐忑,不知道風雨對這篇文章是褒是貶,他對於風雨剛才提出的研究失散文獻的事情極其看重,所以第一反應是唯恐風雨改變主意,不讓他來研究。   「此人現在何處?」   風雨沒有理會陳善道心中的掙扎,急忙詢問這個叫孔宓之人的下落。   「在……在離這裡三十里的雙龍崗。」   「好,勞煩陳先生帶路,為風雨引見一下這位仁兄!」   「這個……,這年輕人的父親剛剛過世,目前正在家中守孝,需要七七四十九天,算一下日子,還有三天才到。將軍何不等一下,也好成全孝子之道。」   陳善道急忙阻止,孔宓此人他很瞭解,生來我行我素,如今又在家中居喪,風雨如果貿然前去的話,一定會起衝突。   在他看來風雨此人心狠手辣,為了讓自己出山,竟然不惜用家人來威脅,不由擔心孔宓的安全。雖然剛才他為了一己之私,貶低了孔宓的文章,但是如此背後說別人的壞話,實在有違他做人的原則,如今自然竭盡全力保護這個年輕人,以求良心稍安。   「這樣啊!」風雨失望的應道,想了一想,讓陳善道拿出紙筆,書寫一封信,交給陳善道,說道:「既然如此,麻煩先生轉交給這位孔兄。另外風雨在涼城翹首以盼,望先生在這三日內與風雨在涼城相會。風雨告辭了!」   「將軍慢走,老朽一定前往!」陳善道急忙還禮。   出了孤月嵐,歐靜壓制不住心頭的疑問,問風雨道:「你怎麼會有北虜之禍發生時失落的文獻?」   風雨淡淡的一笑,把自己無意中發現逍遙遺留的山洞的經過告訴了歐靜。逍遙除了留下自己的著作外,那書櫃上這麼多書籍,無一不是寶貴的歷史文獻,此時的風雨腦海中正盤算著如何將這些書籍運到涼城的問題。   「可是……」歐靜還是很迷惑,說道:「如此盛舉,利在千秋,為什麼你不早提出來,我想陳善道先生一定不會拒絕的!你又何苦去恐嚇這位士林長者呢?」   風雨看了歐靜一眼,知道這正是兩人之間的差異。歐靜從小受父親的影響,而無憂谷從某種程度上講,也正是士林清流人物的聚集地,從而一舉一動之間都有著很濃厚的士林氣息,雖然精明強幹,但是在有些事情上卻帶著文人特有的固執和迂腐。所以雖然他始終都很尊敬歐靜,把她當做自己的良師益友,但是在言談中卻一直不如和李中慧那樣默契和投機。   當下,風雨耐心的解釋道:「陳善道此人雖然德高望重,但實際上不過是虛有其名。我之所以這樣做是兩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因為我要給他一個下馬威,免得他到了涼城後不知天高地厚,惹下麻煩──我們的那些將軍可不會買他的帳;另一個原因是我不想給後世留下不好的典範。像這種不願為國家所用,只知道孤芳自賞,在一旁評頭論足的人,本就應在當殺當誅之列,如今請他不過是為了現實情況的需要,但是此風不可長,如果人人都學著玩玄弄虛,則國家如何強大?」   「話不能這麼講,古人不也說過,如果朝政開明,自然應該盡心竭力治理國家;如果朝政腐 敗,就應該退隱亂世之外。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從來都是並行不悖的!」   「大錯特錯!」風雨用力一揮手道:「修身齊家是為了治國平天下作準備,最終還是要治國平天下,為天下黎民塑造一個朗朗乾坤!朝廷開明的時候,自然是彙集天下賢才共商國事,如果朝廷腐 敗,那麼天下賢士更應該奔走江湖,推翻劣政,哪有什麼袖手旁觀,置天下黎民於水火而不顧的道理。如果是這樣的話,首先他的修身養性就大大的不合格!   古人不也說過『君輕民重社稷次之』之類的話嗎?在我看來國家最重要,如果皇帝和朝廷能夠做到富國強兵、萬民安樂,那麼天下賢才就應該爭相投靠,發揮才華;如果皇帝和朝廷做不到的話,天下賢才更應該揭竿而起,大不了換一個皇帝和朝廷!像陳善道這樣只問風月的人,大可不必存在!」   歐靜眨了眨眼睛,沒想到風雨居然有這一番宏篇大論,一時間找不出反駁的理由,但內心卻很不服氣,想了一會才終於說道:「可是你言行不一啊!對於陳老先生這樣的大儒,你如此輕慢,為何看了一個年輕人的文章就急不可待的,如此輕此後彼,絕非求賢之道,若是傳出去的話,恐怕為天下人所笑!」   風雨笑道:「你所說的正是我的求賢之道也!   陳善道在我看來不過是求取千里馬之前的一塊屍骨罷了!而這個叫孔宓的年輕人才是我要找尋的千里馬。如此解釋,不知歐大小姐滿意否?」   「很不滿意!」歐靜撇了撇嘴,說道:「你只看了他的一篇文章,就如此肯定?」   「至少他的一段話,令我茅塞頓開,大受啟發!」   「什麼話?」歐靜好奇地問道。   「他在文中如此寫道:『聖龍一度輝煌,北倚長城,東臨大海,西平羌狄,南服百越,放眼環宇,無敵天下!自以為乃是四守之塞,從而驕矜自滿,不思進取,實則繆也!   縱觀天下,聖龍北有虎狼叩邊,東有倭寇劫掠,汪洋之外有強國,群山之側伴悍鄰,實為百戰之地也!   百戰之地,聖龍興則足以擴張天下;聖龍衰則必受天下所制!』這段話真是痛快淋漓,一針見血!如此奇才,你說是不是應該收羅在帳下?」   「那好啊!老大,明天我就去把這個兔崽子給抓來!」   一旁的洛信終於有機會插嘴了,前面風雨和歐靜的對話他一個字也聽不懂,不過風雨最後一句話,他總算明白了。   他是一個粗人,一貫以為讀書人不過是老鼠進書箱──只會咬文嚼字,頂不得屁用,上陣還得靠刀槍劍戟!再加上剛才看到風雨對付陳善道的手段,雖然他不是很清楚,不過也知道這家夥表面上傲氣十足,最後還是在風雨威逼利誘之下屈服了,所以他想當然的認為對付這種人,根本不必老大親自出馬,只需自己鐵槍一舉,大手一抓,就馬到擒來了。   「不要胡鬧!」   風雨嚴厲的說道:「你給我聽著,這個孔宓絕對是大有學問的人,非常人可比,可容不得你亂來。如果以後把他請出山來,你見到他都要規規矩矩的,知道了嗎?」   語氣越說越重。   「是!」   洛信看見風雨如此嚴厲,心中有些害怕,只好耷拉著腦袋回了一聲,但是心裡卻一百個不服氣。    第三章 智者勇者   「風侯你終於醒了!」身邊的衛士看見風雨睜開眼睛,不由大喜。   風雨感到渾身酸痛,腦子一片空白,不由拍了一下腦門,使勁回憶起昨天的事情。   陳善道大概是惦記那些典籍,所以很合作的在第二天晚上就來到了涼城,同時]還帶來了孔宓的一封回信。孔宓在信中寫了自己目前的情況,並且向風雨保證待七七四十九天孝期滿後,一定下山相助。   風雨讀完之後,更是想念這位人才,實在等不及了,所以昨天一早就出發,前往雙龍崗。在他想來,如果能夠把孔宓馬上請出是再好不過,如果不行的話,反正也只有一天了,自己就在他那裡住下,「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早日見到這位賢才,先談起來也不錯。   不料車馬才行到一半,風雨突然感覺身體不適,曉蘭所敬的那杯酒中的藥癮再次發作,而且比上一次還強烈,侍從們只好把昏迷中的風雨抬回了涼城。   對於這杯酒,風雨早有懷疑,但是每每想起,都感到一陣心酸,雖然和曉蘭之間早已時過境遷了,但是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患難之交,他實在不願意相信曉蘭是有心這麼做的!所以按照風雨一貫懶散的個性,下意識的想迴避這個問題。不過現在他隱隱感覺到事態嚴重,有一場陰謀正在展開,難道真的像皇甫建柯所說的是高戰一系所為嗎?風雨的心中開始盤算起如何對付林仁山的計劃來。   就在風雨沈思之際,突然老遠聽見陳善道叫嚷著要見自己。在風雨昏迷期間,侍衛在秋裡的吩咐之下,任何人都不得進入,所以這老頭被士兵擋在了外面。   風雨皺了皺眉,很奇怪陳善道怎麼會如此著急的見自己,當下示意放他進來。   陳善道一進來,就心急火燎地說道:「不好了,風將軍,洛信將軍剛才逼老朽說出雙龍崗的所在,看樣子是去找孔宓了!」   「什麼!」   風雨一驚躍起,突然間感到頭暈,一陣搖晃,幸好歐靜在後面扶住。   風雨調息了一下,下令道:「備車,去雙龍崗!別讓這個莽夫壞了我的大事!」   歐靜皺眉道:「你身體這個樣子,還是……」   風雨不待歐靜說完,就已經向外走去,雙手朝後面的歐靜揮了一下,予以否決。歐靜歎了一口,只好跟著出去。   馬車飛速的向雙龍崗駛去,就在到達了山崗腳下的時候,卻看見一個龐然大物從山上滾了下來。   衛士們全神戒備在風雨的周圍,以防不測。   但是定睛一看,這才發覺滾下來的那個龐然大物赫然是洛信,只見這家夥滿頭滿身的灰土,臉上黑一道、白一道的,手中兀自抱著大鐵槍,瞪著大眼,活像一隻大狗熊,顯然是摔得暈頭轉向還沒回過神來。   看到這個情景,眾人都抑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連肚子都疼了。   被眾人當作笑料的洛信從地上爬了起來,也只好撓著頭,嘿嘿嘿的陪著大家傻笑,這一來卻讓眾人更加無法中斷笑神經的作用。   風雨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擦乾眼中的淚水,看著洛信灰頭土腦的狼狽樣,憐惜的幫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心中卻大大的駭然。要知道洛信是風雨軍公認的第一猛將,力大無窮,居然有人能夠如此輕易的打敗洛信,還打得他滾下山來,實在是匪夷所思。   當下揮手止住了眾人的狂笑,讓洛信把發生的事情詳細地說一遍。   洛信再度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委屈的把整個經過娓娓道來。   原來洛信很看不起這些讀書人,風雨怕這家夥惹事,昨天就沒帶他一起去。結果他見到風雨為了去見這個家夥都病倒了,而這個家夥居然還擺這麼大的架子,實在是火大。於是今天一早就揪著陳善道問明了道路,自己一個人快馬加鞭的跑了過來。不過當中走錯了路,所以只比風雨早到了一會。   洛信是這樣想的:這些讀書人的臭架子也太大了,倒不如讓我前去。那兔崽子要是肯來也就罷了,若是推三阻四的,我就雙手把他一提,甩在背上把他背回涼城!   抱著如此想法的洛信,趕到孔宓家中的時候,正碰上孔宓為父親做長孝齋。所以他就把風雨的名帖交給孔宓的家人,要家人進去通報。   不一會家人出來說道:「我家先生請來了七七四十九個和尚,正在打坐唸經,不能見客,先生吩咐,要在下引你到客房安歇,明日定當盛情相待!」   洛信一聽,火冒三丈,獨眼一瞪,高聲吼道:「你家先生哪來這麼多的臭規矩!我家主公為了見他,還累出病來了。他卻至今不肯相見,是何道理?等我進去問他!」   孔宓的家人一見到這種架勢,嚇得趕緊關門。洛信卻早就伸出雙手,輕輕一推,家人連同門板一起倒在了屋裡,大吼一聲:「孔宓,快快收起你那臭規矩,隨我去見我家老大!」   正在唸經的和尚見了獨眼猙獰、一臉凶相的洛信,以為是闖進了活閻王,嚇得躲的躲,藏的藏。偌大的一個經堂,只剩下身穿孝衣、跪在地上磕頭的孔宓一個人。孔宓像沒事人一樣,自顧自磕完最後一個頭,方才站起來打量了洛信一眼,平心靜氣地問道:「閣下莫非是槍挑呼蘭大元帥哥舒行文的洛信將軍麼?」   洛信吃了一驚,心想這個書生倒有點能耐,足不出戶居然知道老子的名字。不覺有些得意,但表面上依然粗聲大氣地說道:「既然知道是我洛信來了,就該乖乖的隨我下山,去見我家主公!」   「不去又怎樣?」孔宓根本不以為意,慢悠悠的問道。   「哼,不去的話,老子先捏斷你的腿,然後背也要把你背下山去!」   孔宓劍眉一揚,說道:「休得吹牛,憑你也想捏斷在下的腿?」   「什麼!你這個兔崽子居然不相信爺爺能夠捏斷你的腿?」洛信一跳半尺高,哇呀呀的亂叫,指著孔宓的鼻子說道:「就算你的腿是銅鑄鐵打,老子也只消用兩根手指頭,就把它捏得粉碎!」   孔宓不緊不慢的說道:「既然如此,你我不妨打一個賭再說。不要說捏斷我的腿,能捏斷我腿上的一根汗毛,就算你有真本事,我立刻下山去見風雨將軍。否則,你就不要再在這裡撒野了。」   洛信聽了心中大樂,心想這書生莫非是被我嚇糊塗了?拿根汗毛來跟我打賭,這不是明擺著讓我贏嗎?當下生怕孔宓反悔,連忙答應道:「我若連汗毛也捏不斷,任憑你發落!」   孔宓捲起褲腿,從腿上扯下一根汗毛,交給洛信。洛信將汗毛接在手裡,用兩根指頭用力捏緊,然後張開一看,汗毛不曾有半點損折。他心裡大是奇怪,再次使出吃奶的勁來,大吼一聲,聲勢驚人,連房屋也搖晃了起來,可是張開手一看,汗毛居然還是沒有折損半點。   這下子把洛信嚇得不輕,「撲通」一下跪倒在地,說道:「我家主公說的對,先生是活神仙,洛信雖有一身牛力,卻不能動先生一根汗毛。近日冒犯先生,聽憑發落!」   孔宓輕輕一哼,把袖子一甩,說道:「你給我滾下山去吧!」   在孔宓的原意,叫洛信「滾下山」,是叫洛信快走,沒想到洛信是一個莽夫,肚子裡只有一根直腸子,轉不了半點的彎兒。聽了孔宓這麼一說,他連馬也不要了,把身子一橫,抱著自己的寶貝鐵槍,就真的從山頂一直滾到山腳,這才有了如今的鬧劇。   風雨聽了之後,好笑之餘又有些怒氣。洛信雖然長得五大三粗的,但是個性單純,從小到大就把風雨當作老大,跟在屁股後面,風雨也一直把他當親兄弟一般。雖然平時也曾和秋裡一起作弄過他,不過那是自家兄弟之間的遊戲,如今孔宓卻是一個外人,居然還作弄得如此過分,風雨的心頭慢慢的湧上了一股殺機。   「我看這是一場誤會,大抵奇人異士均有脫俗之舉,還望風侯不要介懷!」   陳善道人老成精,發覺風雨面色不善,急忙打圓場。   「是啊!此人居然能夠談笑間挫敗我們洛大將軍,足見風侯慧眼識英雄!」   一旁的歐靜會意,也急忙說道。   「哈哈哈!」   風雨沈吟片刻,大笑起來,說道:「好一個孔宓,果然不同凡響!陳老先生,今日既然尚未過七七之期,風雨就不上山了。煩請您上山向這位孔先生解釋一下,明日風雨必定帶洛信負荊請罪!」   「是!」陳善道暗中呼了一口氣。   風雨轉身正要上車,突然間又是一陣頭暈目眩,渾身難受,眼淚鼻涕一起湧了出來,暗叫一聲「不好,毒性又發作了!」    第四章 指點河山   風雨做了一個很甜的夢,夢中他和曉蘭都回到了過去。   「風哥哥,我們也會死嗎?」   「傻瓜,人當然都會死的。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當曉蘭的母親過世的時候,曉蘭問了風雨這一個問題,風雨則挺著胸脯認真地回答。也就是從那一刻起,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保護曉蘭成了風雨心中一個神聖的使命。   在藍天下,在田野中,他和曉蘭無憂無慮的奔跑著,嬉戲著,追逐著,天真地以為這樣的日子永遠不會過去。   多麼美好的時光啊!   當風雨從夢中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一身孝服的年輕人,劍眉朗目,氣宇軒昂。只見這個年輕人躬身施禮道:「孔宓參見風侯!日前失禮之處,還望風侯見諒!」   「孔先生!您就是孔先生!」   風雨一躍而起,緊緊握住孔宓的雙手,高興得說道:「前日風雨有幸拜讀了孔先生的文章,茅塞頓開,大有相見恨晚之感,今日終於如願以償了!部下洛信的魯莽之舉,還請孔先生不要見怪,我定讓他向先生負荊請罪!」   「風侯言重了!」   孔宓見風雨對自己如此推崇,也十分感動,急忙說道:「洛信將軍功在國家,為人率直,孔宓任性妄為,實在不該,理當孔宓向洛將軍賠罪才是!」   兩人又是一番客套,這才分別落座。   風雨聽了一旁歐靜的敘述,方才知道在自己毒性發作之後,陳善道建議直接將風雨送到雙龍崗,請精通醫藥的孔宓診治,這才有了剛剛的一幕。   說到這裡,孔宓阻止了想要道謝的風雨,皺眉說道:「在下並沒有治癒風侯您所中的毒!事實上這種毒是毒又非毒!」   看了一眼滿臉迷惑的眾人,孔宓繼續解釋道:「不知近日風侯可曾飲食過可疑之物?如果晚生推斷不錯的話,這是印月特產曼陀羅花所制。這種煉製方法屬於印月的一個秘密門派,不過這個門派當年追隨奧裡薩,結果被孔雀王所滅,早已絕跡數百年了,沒想到如今卻在聖龍出現。按照這種煉製方法所製出的毒藥,並不會讓人立即產生不適,但是卻會上癮,產生幻覺,而且很難擺脫,終身受供給者所制,十分歹毒!」   歐靜大吃一驚,急忙問道:「可有解救之法?」   孔宓搖了搖頭,說道:「且容晚生再想一想!不過對於這種毒癮如果真的有大毅力、大決心,再加上治療得當,應該還是能夠解決的。好在風侯目前身上正有著這類藥品,雖然是飲鴆止渴,畢竟還是可以拖延一段時日,而且下毒者的目的是要讓風侯就範,一定會繼續提供這些藥品的,我們有足夠的時日來研究這種毒品。」   「我身上有?」風雨迷惑的問道。   歐靜解釋道:「當時我們將你送上山來後,孔先生也不知道這是怎麼會事,提議看看你身上是否有解藥,這才發覺了這個瓷瓶,讓你服下了裡面的藥丸立即見效。孔先生這才從中找出了根源。」   風雨這才恍然為什麼前幾次發作後都頭疼欲裂,全身乏力,而這一次卻感到週身舒暢。他接過歐靜遞給他的瓷瓶,立即認出正是皇甫建柯送來之物,頓時想通是怎麼回事了,不由冷哼一聲,將瓷瓶交給孔宓,然後朗聲說道:「好一個毒計!」當下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向孔宓詳細訴說了一遍。   孔宓沈思片刻,道:「皇甫嵩一生多謀,這次可說是失算了!蛇蟲之輩也敢忘圖掌控九天神龍,實在是天欲亡皇甫也!」   「說得好!」風雨大笑道,「有了孔先生,區區皇甫世家,螢蟲之光豈能與日月爭輝?」   說著眾人都大笑起來。   揭過這一段之後,風雨正色的對孔宓說道:「此次風雨前來,就是想請先生出山助風雨一臂之力的。實不相瞞,風雨目前是內外交困,憂心如焚啊!」   「孔宓早已聽聞風侯功績,更感念風侯絳尊屈貴,如此看重區區一介書生!襄助風侯成就千秋霸業,顧所願也,不敢請耳!」   說著,孔宓向風雨深深的施了一禮,然後繼續道:「不過風侯未免太過焦慮了,如果晚生所料不差,五日之內,神州必有大變故,屆時外患去矣!」   看著風雨迷惑的目光,孔宓微微一笑,說道:「天池劍宗沒有追殺風侯,蕭劍秋沒有立即公佈皇上遇刺,都說明南方必定有變,他們已經無暇顧及風侯了。當然風侯那招以退為進也十分高明,令朝廷感到風侯的苦心,且雙方都能輕鬆的下了台階。所以在下推測,朝廷近日必定會安撫風侯,絕不會大兵壓境。   而且如果要出兵的話:令狐、公孫家族不與風侯相鄰,鞭長莫及,同時自身都有隱憂;皇甫家族自以為能夠控制風侯,不會貿然出兵;燕字世家面對的是倫玉關的銅牆鐵壁;林仁山受過風侯大恩,師出無名,必有顧及,不出兵則罷,若是出兵,我軍正好一舉拿下延城乃至錦州,將風雨軍連成一片。」   「說得好!」風雨擊掌叫道,這番話確實化解了他心中的憂慮,於是繼續說:「目前我軍內部面臨三大困難,一是連番大戰,兵力受損嚴重;二是西北土地貧瘠,糧食不足;三是盜賊蜂起,治安不靖。不知先生有何良策?」   「這三大難題的根本在於屯田耕作。西北雖然地質不佳,但是幅員遼闊,依傍河流,而無優谷更是人才濟濟,只要加以規劃,鼓勵開墾、提高技術,便可以做到自給自足;同時合理的進行商業貿易,就可以解決地方的糧食問題。   盜賊崛起是因為百姓流離失所,戰火摧殘、呼蘭入侵所致,如今風侯驅逐呼蘭,收復家園;如果能使得百姓有田可耕,有糧可食,有衣可穿的話,人們自然不會做賊為盜,我軍再引蛇出洞,擊潰現在盜賊主力,嚴懲匪首,地方上實施連甲連坐之法,便可安定。   地方安定、百姓豐衣足食,必然會引來其他地方的民眾爭相投奔,再加上俘獲的盜賊,必然會有大批青壯,到時候實行倫玉關之法,軍隊便可以得到大批的補充了。   之後,風侯還需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控制銀屯和青海灣的馬場。銀屯控制在拓跋家族手裡,族長拓跋山名為人俠義豁達、開明而有遠見。如今呼蘭被逐,拓跋家族勢力孤單,只要風侯懷柔以待之,則銀屯可定!   青海灣受控於高堂,高唐地處高原,不利於用兵,且是喇嘛教之發源地,根基深厚。不過高唐原本臣服我聖龍天朝,只是近年來呼蘭崛起,才被呼蘭和印月的勢力乘機滲透,內部必定矛盾重重,風侯大可分而化之,以夷制夷,恩威並施,打擊頑固不冥者,培植親善友好者,長此以往必可將高唐王化!   如此一來,我軍兵強馬壯,進攻退守,游刃有餘矣!」   風雨聽著,突然有一種感覺,幸虧這家夥不是自己的敵人,否則就絕對不是一般的麻煩。想了一想,又問道:「不知先生對於風雨軍日後的逐鹿天下,又有何見教?」   孔宓看了風雨一眼,只感到風雨言語之間,不經意的流露出一股霸者的雄姿,令人懾服,當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這才緩緩地說道:「在下有三策:其一,乘神州動亂之際,拿下聖京,挾天子以令諸侯,逐步剷除各路豪強,然後以聖龍之富饒文明,感化四夷,令各國來朝,再現聖太宗之盛況!此乃王道,可建千秋帝國,只是進度緩慢。   其二,出兵呼蘭,延大陸公路西進,倣傚提丁可汗、呼蘭可汗之偉業,掌握絲綢之路,南下印月,西侵大食、西大陸,北上羅薩草原,東窺神州聖龍,此乃霸道,痛快淋漓。可惜呼蘭太強,此其一;建功之路太過血腥,此其二;以力服人,留下無窮隱患,此其三。   最後還有一策,是根據現今形勢,晚生剛剛想到的。利用皇甫家族以為控制風侯的契機,借道西征印月,順手拿下巴蜀,解決了西北貧瘠的弱項,然後坐視天下爭鬥,以收漁翁之利。此乃詭道也。雖然可以迅速成功,且收穫頗大,然而風險也極巨,一旦被皇甫嵩識破,則有全軍覆沒之險,慎之慎之!」   風雨沈思了很久,這才抬頭說道:「真的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有了先生為風雨出謀劃策,天下何愁不定?」   只是始終都沒有說出自己究竟準備採用孔宓的第幾個方案來爭雄天下。    第五章 出使聖京   就在風雨和孔宓指點河山、縱論天下的時候,李中慧正在進行著一次困難的抉擇。   李中慧日夜兼程,終於在四天之後來到了帝都聖京的近郊。就在這個時候,雲濟身邊的貼身劍士洛查傳來了一個朝廷刻意封鎖的消息,讓她猶豫不絕。   ──南方發生叛亂,連續攻佔十餘個城市,嚴重威脅著帝國的經濟命脈江南。   聖龍帝國原本起源於聖龍河,在聖龍歷263年提丁可汗入侵聖龍之後,神州延續了近兩百年的戰爭割據,大批豪門望族逃到當時尚未完全開發的江南,促成了當地經濟的發展。慢慢的,帝國的經濟中心由聖龍河流域的中原變成了江南,這裡成了帝國的魚米之鄉,衣食富足,經濟發達,支撐著帝國的生存。   為了確保這一帝國命脈的安全,在聖龍歷代皇帝的努力下,聖龍帝國對於南方野蠻的百越族進行了嚴厲的軍事鎮壓和懷柔的文化融合,以安定帝國南方陸地。於是大批青壯丁和犯了罪的囚犯被發配到百越之地,進行戍邊。   這原本是一個很不錯的措施,有利於南方的穩定和民族的融洽,然而再好的制度如果所用非人,都會產生難以想像的惡果。生活的艱苦、官員的壓搾、社會的不公,使得憤怒與仇恨的烈火在胸中越燃越旺,當帝國開始內憂外患、逐漸衰弱的時候,就如同因體質虛弱而百病入侵一般,這種火焰開始向外燃燒,終成燎原之勢。   一個叫龐勳的戍卒長,為人豪俠仗義,甚有人緣,因為無法忍受長官強姦了他的妻子,在有冤無處訴的情況下,提刀殺死了這個長官。這原本不過是一場微小的糾紛而已,如果處置得當,應該可以馬上平息。   然而如同歷史上所有行將滅亡的帝國一樣,衰弱總是從內部官員的愚蠢和麻木不仁開始──派來處置這次事件的偏偏是這個被殺長官的姐夫。為了討好自己的老婆,這個家夥不顧其他官員的勸阻,居然下令將殺害自己內弟的龐勳,以及龐勳所屬大隊的一千名戍卒全部處死。這個愚蠢的命令頓時給這個白癡引來了殺身之禍。   原本就對龐勳感恩戴德、並且報以同情的戍卒,在求生慾望的推動下,殺了所有的官長,擁戴龐勳揭竿而起。   由於到此為止還只是一場小小的兵變,加上各級官員都有著推功諉過的慣性,並沒有及時的呈報上去;而且這個時候正值呼蘭剛剛被逐、各大勢力雲集聖京、兵戈相向之際,身為南方最高長官的令狐潮抽走了大批兵力陳兵北線,欲圖問鼎中原,於是這就給了龐勳一次極好的良機,而帝國也因此即將面臨著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農民起義。   起義的龐勳部很快就和原本就對於中原人有著隔閡的百越族建立了同盟,其後乘著聖龍各級官員沒有足夠重視的時機,迅速出兵北上,在防衛空虛的江南縱橫馳騁。江南雖然經濟極其富饒,但是土地兼併的問題卻是在整個聖龍帝國情況最為嚴重的地方,許多農民在豪強的巧取豪奪之下淪為佃農,失去了土地和經濟來源,飽受盤削,甚至被迫出賣妻子兒女,所以龐勳打出的「均田免賦」的口號深入人心。   大批因為土地兼併而流離失所的貧農踴躍參軍;同時,原本就鋌而走險、藐視枉法的鹽販乘機響應,這些家夥在官府苛稅、重刑之下,武裝販鹽牟取重利,多半都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如今的加入更是大大提升了龐勳軍的戰鬥力;此外,同一教也乘機摻和,為龐勳的起義籠罩了一層宗教的色彩,使得迷信的百姓誤以為龐勳是天命所定。   當令狐潮終於意識到事態嚴重,派出十萬兵馬前往鎮壓卻大敗而歸之後,整個朝廷都為之震動。而龐勳更是以此為契機,一舉攻破了因為兵力北調而防守空虛的聖龍南方之根本重地──建業,令狐家族倉皇出逃,帝國的南部烽火連天,且影響到了齊魯和中州。   當朝廷得知建業淪陷時恰恰是在聖龍歷753年十月初八──風雨逃跑的第三天,蕭劍秋因此迅速用飛鴿傳書改變了原本格殺風雨的命令,因為在目前的情況下,讓風雨統帥的風雨軍遠比分裂的、動向不明的風雨軍更為可靠,至少可以確保西北暫時是一個穩定的後方。   這個消息讓李中慧意識到,自己的這次使命有了重大的變更,在果斷下令將這個消息通知涼城的風雨之後,她陷入了是否要進入聖京的沈思之中。   朝廷無疑是不會再對風雨軍採取高壓姿態了,南方的動亂使得任何一個明智的人都不會在這個時候做出兩線作戰愚蠢決定。問題是如何才能利用這次契機,為風雨軍爭取最好的生存環境呢?   如果現在返回涼城的話,自己無疑也算是完成了任務,剩餘的事項大可以派出其他官員來聖京談,沒有任何人會對自己做出指責,但是這實在不符合自己好強的心性,而且很有可能錯過乘目前局勢混亂爭取好籌碼的良機。   如果現在進入聖京的話,則勢必面對不可知的風險。蕭劍秋固然可能待自己如同坐上賓客,但更有可能乘機把自己軟禁起來,以確保西北的安全,這兩種可能都在五五之數,實在是難以取捨。   「李姑娘,小人這就告辭了,請您向風雨將軍轉告一聲我家主人的問候!」   洛查見李中慧良久不語,便向她告辭。   李中慧看著洛查遠去的身影,終於咬了一咬牙,做出了決定。   聖京城的景象令人有一種慘不忍睹的感覺,昔日的宏偉莊嚴蕩然無存,到處是殘屋斷垣,無數百姓露天棲息,在默默無聲中預示著聖龍帝國的敗落。   李中慧驚訝得看著自己一手造成的傑作,不由十分內疚。祭奠聖靈之前,她就組織家族的重要人物撤出聖京,同時在製造了騷亂之後,自己則故意顯露行蹤以吸引追兵,所以根本不知道那場大火竟有如此的威力。   突如其來的大風造就了難以估計的火勢,對於整個歷史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以至於風雨的繼承者們在正史中如此記載:「後借助了『天風』,點燃了『聖火』,焚燬了腐朽王朝的堡壘,王脫身!」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回到這裡來!」   身後的話令李中慧吃了一驚,回首一看卻是李氏家族的老總管。   「忠叔,我姑祖婆她老人家可好?」   李中慧大喜,急忙問道。   這次事發突然,而且家族不是人人都支持李中慧的決定,加上畢竟李氏家族在聖京扎根數十年,所以許多保守的人物都不肯離開聖京,其中包括了李氏家族公認的太上皇李無心。這使得李中慧很擔憂,尤其是看見了城中的慘狀之後,更是害怕朝廷和城中的居民遷怒於留下的家族成員。   「小姐,你跟我來!」   那總管看了看四周,連忙帶著李中慧向小巷走去。   李中慧跟著老總管繞了好幾個圈子,方才到達目的地──一處毫不起眼的民宅。李中慧越走臉色越沈重,這一切都足以說明李氏家族在聖京處境不是很妙,但同時也讓她很奇怪,朝廷居然在這個時候,還敢另外樹敵嗎?   「中慧,你這個傻孩子,我就料到你會回來,所以派了你忠叔一直在城門口侯著你,你真是自投羅網啊!那個風雨值得你這麼做嗎?」   蒼老的聲音透著難言的親切,李中慧再也忍不住了,帶著哽咽的聲音,跪倒在地,說道:「孩兒不孝,讓姑祖母受苦了,讓家族蒙受損失了!」   「傻孩子!傻孩子!」   老人撫摸著李中慧的秀髮,喃喃地說道。雖然兩人產生過嚴重的分歧,雖然這兩個女人都是辣手無情的權術家,但是此刻洋溢著的卻僅僅是單純的祖孫之情。   「放心吧,姑祖母什麼風浪沒有經歷過,這些小輩還不夠我玩的!他們把縱火的責任推在了李氏家族的身上,但是他們能夠查處的不過是家族表面上的生意,要想動搖家族的根本,還差得遠呢!」   老人的話語中透著一種滄桑,更多的卻是自信和自負。她歇了一歇,方才歎了一口氣,說道:「只是你實在不該來啊!這裡太危險了!」   李中慧揚了一揚眉,將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向姑祖母詳細的匯報了一下,然後不解的問道:「朝廷怎麼敢如此做,難道他們想兩線作戰?」   「哼!」   老人輕蔑的說道:「這些欺軟怕硬的家夥,顧忌的是掌握兵權的風雨,可不是李氏家族!就因為風雨逃了,所以他們更要把握住這一次機會,狠狠地打擊李氏家族,以盡可能的削弱風雨這個潛在的敵人。無論如何,聖京的火總是你放的吧,到時候如果朝廷拿這件事情大作文章的話,風雨不拿你作為替罪羊已經很仁義了,再怎麼也不敢因此而和朝廷鬧翻啊!這也就是當初我為什麼反對你這麼幫風雨出逃的原因──這一把下的注太大了,因而承受了過度的風險。」   李中慧聽著這些話,汗滴不由淌了下來。她驀然發覺和姑祖母相比起來,自己在政治鬥爭上實在是太嫩了,不禁有些汗顏。一時間李中慧自己也搞不清在風雨身上下這麼大的賭注,究竟是太過於自信自己的投資眼光,還是因為風雨的才華為人讓自己迷戀?   「好了,既然已經下了注,就沒有什麼好後悔的了!姑祖母老了,所以有這麼多顧慮,用來守成當然是綽綽有餘,但是用來創業還得靠你這樣的闖勁!風雨平安回到涼城,就說明我們至少沒有血本無歸,剩下的是如何收穫了!」   老婦人拍著李中慧的肩膀,慈祥的說道。   「放心吧,姑祖母!我一定會拿回投資的回報的,無論是朝廷的還是風雨的!」李中慧一字一句,堅定地回答。   「不好了,老夫人,大小姐!外面有一隊官兵朝這邊過來了!」   正在這時,老總管忠叔急急忙忙得跑過來,稟告道。   李中慧明白,朝廷已經知曉自己回到聖京了。    第六章 針鋒相對   李氏家族的成員很從容的由暗道走脫了,雖然李中慧依然決定和輔政王進行一次談判,但是對於這種刀槍加身的待遇可半點也沒有興趣。   不過李大小姐接下來的選擇也很出人意料,她決定先去楚雨墨大人的靈堂祭奠。   「小姐,真的要進去嗎?」   來到了楚家的門口,老總管依然擔心地問道,想做最後勸阻的努力。   李中慧望了老總管一眼,嫣然一笑說道:「放心吧,不會有事的!對了,忠叔,你就不用進去了。」   「這什麼話,忠叔我什麼陣仗沒見過,可從來不知道害怕兩個字怎麼寫!」   老人被激起了好勝心,不滿的說道。   「那好!我們一起去見見那些朝廷的達官貴人!」   李中慧也很豪爽的說道。   當下,一老一少昂然入內,逕往靈堂。   「站住,你這個惡毒女人,殺了我父親,還敢來此,真的是欺我楚門無人嗎?」   楚天辭雙眼通紅,身披白麻,手持寶劍指著李中慧狠狠地說道。   「公子如果殺了中慧,那才叫真正的楚門無人了!」   李中慧神色不變,語氣輕柔的說道。   「哼,還敢詭辯!」   楚天辭不屑的說道,「你這個賤人來的正好,我今天就拿你來祭奠先父的亡靈!」   「如果你真的這麼做的話,令尊恐怕就真的死不瞑目了!天下也會因為公子而兵禍連接,楚門更將因此而遺臭萬年!」   李中慧一字一句地說道。   「哼,我倒要聽聽你用什麼歪理來自圓其說!」   「楚天辭,你好好想想,風雨只不過是想不受人束縛而已,一個如此有功於社稷國家的英雄難道想不受人軟禁,過自由自在的生活也不行嗎?至於其他一切罪名實在是子虛烏有,任何人靜心一想,都不會相信的!   首先,風雨他從小受楚老大人恩惠,怎麼會作如此忤逆之事?他就不怕受天下人指責,身敗名裂嗎?   其次,皇上乃九五之尊,天下共主,風雨又怎麼會如此的冒天下之大不韙,派人行刺,授人以柄呢?   風雨如果真的有野心的話,當初率十萬大軍勤王聖京的時候,又怎麼會不好好利用那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為自己爭取一點好處,反而是拋卻個人,救援錦州呢?   如果風雨真的和奸人勾結,又怎麼會棄官掛印,如今又怎麼會不起兵與江南亂黨呼應,反而是派中慧來向朝廷解釋呢?   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難道你真的要逼風雨造反才甘心嗎?」   楚天辭聽到了李中慧最後一個理由,不由全身一顫,知道江南的消息已經被風雨得悉了。   李中慧看了看楚天辭的神色,繼續說道:「如今,你放過真兇,是為不孝;冤枉好人,是為不智;見疑好友,是為不義,陷天下於水火,是為不仁;陷朝廷於危難,是為不忠!   如此不孝、不智、不義、不仁、不忠,難道不算是令楚門遺羞、使令尊含冤嗎?」   「哼!」   楚天辭慢慢的垂下了手中的利劍,雖然還是憤憤不平,但卻也不再阻擋李中慧了。   「說得好!」   突然從幕後走出蕭劍秋,他拍著雙掌對李中慧說道,「久聞李姑娘巧牙利齒,能言善辯,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輔政王過獎了!」   李中慧神色一絲也沒有動,彷彿早已料到蕭劍秋在一旁似的,淡淡地說道:「楚老先生師表天下,海內聞名,在廟堂剛正不阿,四代元勳;在江湖文章為人,領袖士林!而且又對風雨有知遇之恩、栽培之德,小女子想先祭拜一下老大人的亡靈,還請楚公子和輔政王給個方便!」   「請!」   蕭劍秋不動聲色的讓開了路。   「哼!」   楚天辭猶豫了一會,也讓在了一旁。   蕭劍秋以欣賞的眼光靜靜地看著李中慧從容不迫的祭拜楚雨墨,不由暗暗讚歎了一聲。   這個女人實在是太出色了,面對生死關頭,依然鎮定自若,侃侃而談;有謀略,有頭腦,有心計,有魄力;人又是如此的美貌,一舉一動都有著誘人的魅力;再加上出身財閥,有權勢有實力,幸好她不是男人!   突然間,蕭劍秋非常的羨慕風雨,居然有這樣一個女人在左右,風雨實在是太幸運了,而風雨軍也由此變得更加可怕!   當李中慧把所有的事情做完之後,便跟隨著蕭劍秋來到了密室,不過她說出的一段話,頓時就讓蕭劍秋跳了起來。   只聽李中慧慢悠悠的說道:「小女子這次前來,主要是代表風雨向朝廷請求三件事情。」   「願聞其詳!」   蕭劍秋也很有風度的說道。   「其一,小女子在此代表風雨再次向朝廷提出辭官之意,請朝廷恩准!   其二,如今西北初定,盜匪蜂起,各部族對於朝廷始終蛇鼠兩端,呼蘭始終虎視眈眈,為了更好的保衛西北,為朝廷效力,所以小女子懇請朝廷能夠恩准將倫玉關兵力換防至延城,並保舉錦州太守林仁山將軍出任倫玉關總兵。   其三,白虎軍統領陳良性情溫和,為人忠厚,為將英勇,雖然出身低微,然而對於朝廷忠心耿耿,在對呼蘭之戰中功勳顯赫,近日與錦州太守林仁山之女情投意合,懇請朝廷予以賜婚,並委以錦州太守之職,以彰其功!」   蕭劍秋感到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了,心中涼颼颼的。這個女人太厲害了,在得知江南之亂後,立刻當機立斷,向朝廷提出了如此的條件,其影響之大、之深,徹底的改變了當前西北的勢力部署,實在讓人無法想像如果答應的話,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即使是男人恐怕也沒有她這樣的決斷。   在事後,他和身邊的智囊傅中舒對於這個條件進行了沙盤推演,得出的結論是:這是一筆禍福難料,然而又帶著巨大誘惑、令人很難拒絕的交易:朝廷將錦州和延城換取了天下第一險關倫玉關。   朝廷在這場交易中不是很吃虧。   首先,在西北的各方勢力範圍和力量部署有了根本性的變化。風雨軍雖然失去了倫玉關這個天下第一關,但是卻因此而把力量集中了起來,並且控制了錦州,可以自由的進行東西方貿易。此外,幫陳良做媒也可以進一步的拉攏人心。但是從另一個角度講,以陳良的為人和經歷,無論和風雨軍還是和高戰一系都有著很深的淵源,他既不會不利於風雨軍,也不會對朝廷有二心,錦州也就成了朝廷和風雨軍的緩衝地帶,因而也就減少了風雨軍和朝廷正面衝突的危險。   其次,朝廷得到了倫玉關,可以和韓陵相呼應,鉗制因江南變亂而蠢蠢欲動的燕家鐵騎;並且可以隨時機動的應對北方呼蘭的勢力;更因為風雨軍在西北力量的壯大而束縛了皇甫家族東進的手腳,以至於在中州的中央軍可以騰出手腳來對付龐勳的叛軍了。   再次,風雨軍獲得了錦州,則使得聖京有可能面臨著錦州方面的威脅,必須提防風雨軍東進的可能(雖然可能性不大,因而在聖京將不得不保留足夠的兵力),不過這等於是把在錦州的兵力調到聖京來罷了(在倫玉關的守軍則因為城堅關險而不需要太多),而且把防範風雨軍從倫玉關方向進擊轉換成防範從錦州方向而已,所以朝廷基本上並沒有因此而受到兵力分配上太大的不利影響,相反還比以前相對有利。   同時,風雨軍在這場交易中也不是全都很划算。   首先,風雨失去倫玉關之後,必須面對倫玉關舊部的質疑,如果處理不好會引起整個內部的分裂。   其次,對於陳良的拉攏,朝廷早已在進行了,他是卓不凡的舊部,如今又和林仁山的女兒身陷情網,而且本人也忠厚老實,沒有什麼野心,風雨把他放在錦州,倒也不能起太大的作用,這一決定其實也是在表明風雨至少目前沒有東進的野心。   最後,風雨的軍隊集中在西北之後,北面是強大的呼蘭,南面是險要的巴蜀和狡猾的老狐狸皇甫嵩,西面是陡峭的群山以及群山後面貪婪的印月,東進則要冒著天下大不韙進攻帝國的首都聖京──這勢必會讓四方豪強群起而攻之,陷於孤立。   所以讓這支軍隊老老實實的呆在那裡,對朝廷來說,暫時還算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不管怎樣,有一點是可以確認的:無論是蕭劍秋還是傅中舒都感受到了李中慧的可怕,風雨還真的是派對了人,在得知江南動亂之後,根本沒和風雨商量就敢做出如此決定的,也只有這個女人了。   不過對於蕭劍秋而言,如今首要的事情是既然對手拋出了價碼,那麼就該輪到自己考慮如何落地還錢,在討價還價中謀取更大的利益了。    第七章 微服私訪   「……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就在涼城的一個角落裡,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正在用淒婉的樂聲敘述著這幾年來涼城戰火下的凋零。   涼州地處西北,早在呼蘭攻陷倫玉關、大舉南侵聖龍之前,就已經將其據為己有。聖龍這些年日漸衰弱,也無力收復,因而涼州成為了整個神州受到戰火摧殘最嚴重的地方。大規模的戰爭和大批壯丁的被抓,使得家園零落,十室九空,饑民漂於野,孤兒比比是。   這就是風雨軍來到涼州之前的現狀,因而老人的樂聲打動了不少人的心,許多人都聚攏在一起,靜靜地聽著,默默地流著淚,弔念自己死去的親友。   ※※※「大膽,你這個褚老頭,又來蠱惑人心了!如今乃是風侯在治理涼州,百姓生活安寧,豐衣足食,你卻偏偏要說什麼『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分明是辱罵風侯,意圖不軌!來人,給我把這個老頭拿下!」   只見一個肥頭肥腦的官吏耀武揚威地走來,不由分說地用鞭子抽打起老人來。   「大人,冤枉啊!小老兒只是想餬口飯吃,萬萬沒有對風侯不敬之意啊!」   那老人急忙辯解道。周圍的旁觀者也紛紛加以勸說。   「閉嘴!你們這些刁民,再為這個老頭說情的話,休怪我把你們當作同黨一起捉拿!」   那官吏卻依舊不依不饒地說道,引得眾人紛紛禁口。那傢伙更加得意,接著死命的向老人身上抽去。   「不准打我爺爺!」   這個時候,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突然從旁邊竄出,用身子撞向那個官員,那胖傢伙猝不防及,被撞得一下子四腳朝天,引來旁觀眾人的哄堂大笑。   「他媽的,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膩了!」   那官員惱羞成怒,竟然要拔刀砍向那個少年。   「住手!」   隨著一聲威嚴的呼喝,一個身著白衫、文質彬彬的書生分開人群,站到了那個官吏面前,義正言辭的說道:「讓你做官吏,乃是要你造福民眾於一方,可不是讓你在這裡向地方父老作威作福的,你就不怕有司查處嗎?」   「查個屁!你知道老子是誰嗎?老子是當今涼州相國李淳李大人的侄子,風侯未婚妻李大小姐的堂兄,風侯見了我也得叫我一聲大舅子!風雨軍沒有我們李氏家族,哪有今天?恐怕現在風侯還在聖京被關著呢!」   「放肆!」   這個官員正說得高興,突然間被一個耳刮子打了過來,他正要破口大罵,然而定睛一看,卻發覺打自己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堂叔李淳。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卻見李淳跪倒在那個書生面前,戰戰兢兢的說道:「風侯恕罪,李淳管教家人不嚴,罪該萬死!」   「風侯!」   「那是風侯!」   人群中頓時發出了驚呼,誰也沒有想到當今聖龍最最傳奇的英雄、涼城的最高統治者風雨,居然會輕車簡騎來到整個涼城最破落、最雜亂的角落。   風雨其實也是心血來潮,決定帶幾個得力的親信來一個微服私訪的。   最倒霉的要數李淳,萬萬沒想到在這裡碰到這個寶貝。   李氏家族接管涼城的治理之後,立刻安排了自己家族的親信擔任各種職務。那個官員是李氏家族的一個旁親,本來教訓一個平民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更何況這個平民所唱的內容確實有諷刺風雨軍之嫌,然而如此當眾責打一個老頭、並且抽刀砍殺一個弱冠少年確實犯了眾怒,更要命的是他居然當著風雨的面炫耀李氏家族的功績,這更是犯了大忌,一個不好會牽連到整個家族,因而跪在地上的李淳的背心已經浸滿了汗水。   ※※※只見風雨攙扶起老人之後,回頭冷冷的對李淳說道:「李大人你以為該如何處置呢?」   「此人魚肉鄉里,而且胡言亂語,破壞風雨軍形象、影響惡劣,實在罪該萬死,按律應當發配為囚徒,李淳治下不嚴,應當革去本兼各職,閉門反省。」   李淳咬了咬牙說道。   風雨一愣,沒想到他居然會列出如此重的刑法,倒是將剛才心中的不快消散了不少。   冷靜下來的風雨心裡明白,自己還有許多地方需要仰仗李氏家族,而且那個官員雖然可惡,倒也不至於處置得如此之重,當下和聲說道:「李大人太嚴苛了,這樣吧,革去這個官員所有的職務,日後均不得錄用,同時當眾責打八十軍棍,以儆傚尤;李大人用人不明,罰半年俸祿即可,同時回去後對各層官吏進行嚴查,杜絕此類現象,如果再有,兩罪並罰。   同時,給我設立采風司,歡迎各位鄉親前來投訴,自我風雨起,風雨軍上下將領、官吏有什麼不足之處,均可直陳其上,允許匿名。凡陳訴屬實、建議得當者授以重賞。   各位父老,風雨軍自建軍起,為的就是還百姓一個朗朗乾坤,古有采風之舉,風雨如今亦是拾前人牙慧,希望能夠集思廣益,並且將風雨軍置於百姓的監督之中。   涼州是涼州人的涼州,更需要涼州的父老一起同心協力的建設,從今天起,在涼州絕對沒有什麼勿論國事的地方,風雨軍的一切政令均向各位公開,各位可以自由議論,風雨軍一切官員都不得禁止。」   「風侯英明!」   一時間,掌聲雷動,並且紛紛開始發表自己的意見。   ※※※「風侯啊,老漢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那個被打的老人顯然受到氣氛的鼓舞,壯著膽子說道。   「老人家有話快快請講!」   風雨急忙說道。   「這些年來,戰火連綿,呼蘭人又大把大把的抓壯丁,剩下了無數孤兒寡母。如今風侯實施了一大批措施,確實改善了大家的生活,但是那些沒爹也沒娘的孤兒,卻始終是涼城的一個心頭痛啊!」   老人歎息地說道。   這番話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同感,紛紛歎息起來。這些孤兒的父親不是在戰爭中陣亡,就是被呼蘭人抓去做了壯丁,他們的母親或者改嫁、或者因為生活的煎熬而離開人世,剩下了這些小傢伙,又不能提刀舞槍,又不能耕田做工,有一些流落街頭,任人欺凌;有一些掙扎在生死線上,令人心酸;更有部分少年則成天在城裡鄉間聚黨胡鬧。大家雖然可憐他們的身世,卻也被他們的胡作非為搞得十分頭疼,從某種程度上講,可以說是嚴重影響到了涼城的治安。   風雨沈思了片刻,說道:「這麼辦吧,風雨將設立一個少兒營,所有的孤兒都將集中到那裡。凡是孔武有力者培養為戰士,聰明伶俐者送到學堂讀書,其中的佼佼者則保送到軒轅軍校的少兒班予以栽培,至於剩下的那些孩子,則教導他們農活工藝,讓他們在長大後也有安身立命的一技之長。   無論如何,風雨軍都將盡一切可能讓這些孤兒走上正途,做一個於國於家都有用的人。否則,如果風雨軍連涼州父老的生活都無法保障、涼州子弟的前途都無法提供的話,又有什麼資格來奢談治理涼州?」   在風雨的心裡,其實還有另一層計較,這些孩子都是可塑性極強的,如果現在開始培養,加以時日必將成為風雨軍最忠心、最可靠的骨幹。   「風侯,我不是孤兒,但我想要加入少兒營,以後做一個風雨軍的戰士保家衛國,不知道可不可以?」   風雨定睛一看,說話的正是剛才那個老漢被鞭打時竄出來撞倒官吏的少年,他的問題其實也引出了其他人心中的疑問。   那老漢急忙說道:「這是老漢的孫子褚頻,小孩子胡說八道,風侯您千萬莫要見怪!」   「哈哈,怎麼會見怪呢?風雨軍將努力為所有涼州的子弟提供出人頭地的機會,只要父母願意,參加風雨軍的少兒營,風雨是求之不得,風雨軍的大門也永遠敞開!」   風雨拍著這個少年的腦袋,大聲地宣佈道,反正在涼州將實行屯田制,無論軍民都要進行開墾和耕作,所以風雨倒也不怕因此而影響到農業。    第八章 百廢待興   聖龍歷七五三年十月的涼城,真的是面臨著天翻地覆的變化。   風雨命人搭建起招賢台,並且宣佈孔宓為風雨軍的軍師,同時聘請陳善道為軍中長史。此外還當眾宣佈無論貧富出身,各級官吏有義務推舉有才之士,而所有民間自認為有一技之長者,皆可以到涼城的納賢館毛遂自薦,只要有司考核通過,均將授以相應的職位,並且享受相應的待遇,保證所有有才有識之士,均可以在風雨軍大展拳腳。   之後,陳善道正式主持起文史的編撰工作,並且通過他在士林獨一無二的影響力,西北許多著名的文人儒者,像夏長傑、范漢生、金岑等人紛紛投效,一時之間,風侯禮賢下士、虛懷若谷的美名傳頌天下。   風雨把這些博學的文人組織起來,在涼城四周開設學堂,普及教育,大批寒家子弟有了免費受教的機會,後世為此感到非常諷刺:儒家一直推廣的「有教無類」的主張,居然在一個蔑視儒家禮教、積極推行法家的梟雄身上得以實現。   軍隊得到了整編,並且積極推行軍屯制度,在軍事駐地組織士兵生產,建立「且耕且守」的制度,士兵們一邊戍守,一邊務農。軍屯保持著原有的軍事制度,以營為生產單位,其屯田事務有典農中郎將管理,大大減輕了農民的養兵運糧的負擔。   民屯也在積極的展開,廣漠荒涼的原野上,出現了一處處農耕的人群,在兵荒馬亂之後,大西北興起了一股如火如荼的農業生產的熱潮。   「好!李先生和眾位大人真是功不可沒啊!」   風雨率領一批官員視察完了這些天來的建設,回到議事廳。   雖然經歷了剛才的不快,但總的來說還是非常滿意,無意間卻看見李淳心事重重,不由十分奇怪,問道:「我們涼城的衣食父母怎麼如此不開心?」   「啟稟風侯,雖然目前百姓對於屯田非常踴躍,屯田計劃開展得非常順利,但是現在的問題是我們缺少足夠的耕牛,來不及開墾啊!若不能夠及時解決的話……」   李淳愁眉不展的說道,這些天他忙裡忙外,為涼城的發展事必躬親,然而百廢待興,實在是有著忙不完的事情。   風雨聽了李淳的話之後,也皺了皺眉,西北地多牛少,確實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如今大舉開墾,如果沒有耕牛的話,對整個屯田大計的開展有著不小的負面影響。   這樣想著的風雨,回頭看了看高鳳陽。   「如今時局動盪,我們和各地的商務都陷入停頓階段,眼下又是建軍,又是屯田,我實在沒有多少錢了!」   高鳳陽看見風雨的目光轉向自己,嚇了一跳,急忙哭窮。   「兩位大人何必如此愁苦,在下自有妙計!」   一旁的孔宓卻笑著說道。   「哼,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有什麼辦法?」   高鳳陽十二萬份的不服氣,他自詡為商賈奇才,如今因為風雨軍開銷實在太大,而一籌莫展,絕對不相信這個被風雨如此禮遇的書生有什麼絕妙好計。   「是啊!請孔先生快講!」   李淳也是急不開待,涼城的事務千頭萬緒,他又不想被無憂谷的人給比下去,一聽到孔宓有辦法解決這個大難題,不由眼睛一亮。   孔宓笑著向高鳳陽問道:「雖然我們和呼蘭、西域以及聖龍的商貿暫時停頓,但是和高唐的貿易如今應該開展得很頻繁吧?」   「是啊!可是目前的問題是我們根本沒有閒財來購買這些耕牛,高唐的牛再多也沒用!」   高鳳陽想了一下,風雨軍佔領涼城後,自然而然就取代了呼蘭,同擁有青海灣、紅河以及大高原的高唐之間產生了非常頻繁的貿易,成了目前風雨軍唯一的商貿渠道。由於高唐盛產牛,他不是沒想過向高唐大舉收購,但是手頭實在缺少現金。   「沒有現金也沒關係,別忘了呼蘭人在涼州庫存了大批的絲綢,目前根本無法運往西域銷售,何不讓人染成印有花紋的彩色絲綢,發一批給那些經常和高唐來往的有影響的人士,命令他們在和高唐貿易時必須穿著或者使用,以開風氣之先。然後,我估計等絲綢流行之後,就可以方便的用兩三匹絲綢換一頭牛,那麼只需十八萬匹絲綢就可以換得六萬多頭了。」   「妙極!」   「此計甚妙!」   李淳和高鳳陽常年經商,所以在孔宓一點撥之後,立刻如夢初醒,不等對於經濟迷迷糊糊的風雨想通,就已經拍案叫絕。   「我看還要做一下修改!」   一直沒說話的歐靜笑著說道:「開風氣之先者,最最合適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莫過於──」   說著,指著還沒反應過來的風雨,四人一起叫道:「風侯也!」   頓時哄堂大笑。   其實孔宓、李淳和高鳳陽三人也早已想到這一點,不過不方便開口,而歐靜則心領神會,由她出面點破,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就這樣,一代名將風雨,在他的文官系統齊心協力、配合默契的合謀之下,無可奈何的成為了絲綢推銷員。   風雨直覺到不是一件好事,不過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擊,跟著傻笑了一會,終於找到了轉移話題的內容,問道:「各位對於民屯收成的徵收,是否有了決議?」   一言既出,四周沈默。   對於民屯收成的徵收,目前分成了兩派。   李淳主張採用「計牛輸谷」的方法,按照屯田客使用官牛的多少,來確定不同的租額,並且利用自己主管涼城的便利,已經實施下去了。   歐靜則堅決反對,認為採用這個辦法,收成好的年份也只能按照原定的額度收租,如果收成壞的年份,國家還不得不減免,對國家大大的不利。因此主張「分田之術」,根據每年的實際收成,按照一定的比例來收取租谷,豐收多收,歉收少收。   這兩個方法各有千秋。按牛收租的辦法,由於規定的租額是不變的,屯田客為增加收穫,就會擴大種植面積,開墾荒地,增加官田;如果實行按產量分成收租的辦法,收成增加了地租也要隨之增加,屯田客不能完全佔有自己的增產所得,就會失去擴大種植面積的積極性,但對增加國家收入又確實有利。   風雨發覺自己又在自找麻煩了,因為這實際上已經成為了李氏家族和無憂谷之間的一次大較量,身為中間人的風雨,自然不能夠輕易的捅這個馬蜂窩。   這個時候的風雨不由想念起遠在聖京的李中慧來,在這個權力鬥爭的泥潭中,風雨越來越感到,這個當初被自己揭開黑紗的少女,實在是自己不可多得的好幫手。   為了調解場內的氣氛,風雨乾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道:「如今軒轅軍校籌建的如何了?」   「啟稟風侯,校址已經落實,各科教員也紛紛到位,現在還請風侯為軍校題詞,作為軍校世代流傳之精神!」   提到辦學,陳善道的興趣不由上來了,和所有文人一樣,對於整編文史和興辦教育,歷來都是當仁不讓的。   風雨也很得意自己對於軍校的人事安排。陳善道被任命為學監,以他一絲不苟的性格,來整肅軍校的紀律再合適不過了;不過風雨可不想把整個軍校變成一個呆板而無生機的集中營,所以任命孔宓為教務長,在這個詭計多端的家夥帶領下,那些學員的腦子一定會開竅吧!(真可憐,風雨彷彿看到了惡魔正在磨刀霍霍向牛羊)   整個軍校學習的內容分為七科,分別是道德、兵法、武藝、地理、數學、機械、五行術。   道德由陳善道負責,施教的是一批儒生和無憂谷的一些賢士,風雨雖然討厭儒家的繁文縟節和愚蠢的仁義道德,但是認為儒家提倡的忠義思想有助於加強軍隊的控制。   兵法由風雨親自主持,風雨軍的各級將領也參與,不僅講戰陣的運用,還涉及到謀略和用兵的思想。   武藝由秋裡主持,同樣,風雨軍的各級將領也參與其中。   在兵法和武藝的講學上,風雨軍的將領們是師生互動的,有些課程上他們是學生,有些課程上他們是老師,互相交流在血與火的戰場上用生命換來的經驗和教訓,並且流傳下去。   地理由陳善道推薦的夏長傑主持。   數學包括了天文、陣法,由孔宓主持。   機械和五行術則不是必修的學科,所學者是經過專門的選拔,日後委以特殊任務。機械當然由南天門擔任,令風雨意外的是,這家夥看了幾百年前逍遙的著作頓時如獲至寶,所以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這個差事,算是回報風雨,這不由讓風雨對於逍遙更多了一份敬意。至於五行術則始終沒有合適的人選,只能讓所有懂得五行術的人來輪流教學。   軒轅軍校的學員一是來自風雨中,除了各級長官必須前來進修外,一些年輕機靈者,或者作戰勇猛者,都被選來學習;同時由於涼城四處開設學堂,這些學堂的師長們也會推薦一些優秀者前來。此外,軍校每年都有招生考試,由於風雨的顯赫聲名,所以這第一期來報考的人數就大大的超出了風雨的預料。   對於陳善道的要求,風雨也很重視,知道這是為這所學校的莘莘學子建立一個為人處事的標準,事關重大。   風雨沈思了良久,終於提筆寫道:「夫英雄者,胸懷大志,包容豁達,報效國家,誠信為本;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智,披肝瀝膽之忠,慷慨赴難之勇者也!」   就這樣,這番話成為了所有軒轅軍校學生的座右銘,而這批學生注定將成為這個時代的佼佼者。    第九章 派系之爭   李中慧回來了,她帶著原先被留在了聖京的歐仁所統帥的三千近衛軍回到了涼城。   風雨很高興的出城迎接,但是很快就發覺李中慧實際上在回來的同時還給自己帶來了一個大難題。   ──以倫玉關換取錦州和延城。   從整個戰略角度講,這個方案是很獨到的。   倫玉關精銳兵力的到來,正好可以彌補風雨軍因為涼、夏大戰而受到嚴重削弱的戰力。同時也有利於風雨軍進一步立足涼州,在軍事部署上處於有利的地位。   麻煩的卻是人事。   白起回到涼城之後,將其置以什麼樣的地位?從倫玉關撤走,將引起因在倫玉關傾注了無數心血、並將之視為改革的試驗田的無憂谷多大程度的反彈?白起是否會接受這個命令?是否會引起整個風雨軍的分裂?   這一系列的問題都讓風雨頭疼欲裂,不敢輕易抉擇。   ※※※李中慧帶來了朝廷的旨意:「拒絕風雨請辭,冊封為一等定涼侯,設定涼軍都護府,統轄西北事務;任命白起為涼州太守,三月內必須率部換防;同時,林仁山任倫玉關太守,率延城兵力進駐倫玉關;此外,在三月後將林仁山之女賜婚於陳良,在錦州完婚之後出任錦州太守,錦州兵馬不得調動,駐紮原地。」   真是兩桃殺三士的詭計!   在任命白起為涼州太守的同時,並沒有撤除秋裡涼州刺史的職務,一個州同時擁有太守和刺史,還真是聖龍帝國有史以來的頭一遭。   根據聖龍的官制,一個州如果是重鎮的話,設置太守,配備一到兩個師;如果是一般的郡縣,則設置刺史,配備三到五個團;像倫玉關這樣的軍事要塞,其最高軍事長官為總兵,所轄兵力視具體情況而定,一般為一到兩個軍。   風雨軍的編制本來就有點不倫不類,如今在一個州同時擁有太守、刺史,以及四個軍的兵力,絕對是聖龍史上絕無僅有的,這樣一來必定會引起一些人事上的麻煩。   此外,任命陳良為錦州的光桿太守,實際上就解除了風雨軍通過錦州對聖京的威脅,而風雨軍實際上也就成了用倫玉關換延城而已,大大的吃虧!   偏偏這個方案還是風雨授予了全權的李中慧同意了,真的讓風雨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萬萬不可,如今倫玉關已經成為風雨軍兵力來源,軍中的家小更是多半在那裡。同時,在倫玉關也實行了非常徹底的屯田制度,實施了各種長期的政略,許多百姓因為仰慕風侯,不遠千里投靠,如果貿然撤出,置風侯信譽於何地?豈不是讓天下仰慕風侯之名的百姓大失所望?而且,風侯起於倫玉關,多少將士血染名關,倫玉關更代表著風雨軍的赫赫功績,如何可以貿然送出?何況以倫玉關之險要,卻只換得一個區區的延城,令臣等不得不懷疑其中有人別有用心!還望風侯三思,且莫令天下人寒心啊!」   ──以上是無憂谷一派的反對。對於這個調度,無憂谷一系的人馬都認為這是李氏家族乘機擴大其影響的謀略,紛紛加以反擊。   「倫玉關乃是交付朝廷,仍在聖龍手中,如何談得上對不起死難之將士?民眾願跟從風侯者,自然可以隨白起將軍一同前來,西北土地廣袤,缺的正是勞力;不願跟從者又何必勉強?而且若林仁山接任倫玉關之後,延續舊政,百姓依舊可以享及風侯餘蔭;如果不能夠延續舊政,則更加體現風侯之仁政。到時候自會天下歸心,何必如此杞人憂天?   倫玉關不過是一座城池罷了,若要想包攬天下,豈能如此在乎一城一地之得失?風侯當年不就以區區三千兵士智取的嗎?呼蘭雖有虎狼之師不也未曾守住嗎?如今風雨軍最重要的是集合全力,謀求未來縱橫天下之根基,「深根固本以制天下」方是長遠之謀!此重任豈是倫玉關這一席之地所能承擔?放棄倫玉關乃是大智大勇之舉也。反對放棄者,不是鼠目寸光著,便是有擁兵自重、自成一系的嫌疑!」   ──以上是李氏家族一系的意見,與無憂谷的官員針鋒相對,寸步不讓,雙方吵的是面紅耳赤,成白熱化的狀態。   於是雙方很快就從討論是否要撤出倫玉關,變成了李氏家族和無憂谷兩個系統之間的又一次利益之爭。這其實也是風雨軍兩個文官派繫在整個風雨時代無數次較量中的較為重大的一次。   後人曾經花費了無數精力來研究這種現象。風雨一生好戰重權術,對待敵人從來都是心狠手辣、殘酷鎮壓,無疑不是王者;但是他一向都很注重聽取部下的各方面意見、也時常自我反省,故而也談不上是那種一意孤行、唯我獨尊的霸主;之所以能夠在群雄爭戰中脫穎而出,最主要的還在於他是一個平衡術的高手。在他的麾下,始終存在著至少兩個以上的派系,並且總是能夠巧妙的利用這些派系之間的鬥爭來鞏固自己的權力,甚至經常利用這種競爭來提高整個系統的辦事效率。   而李氏家族和無憂谷兩派在其中更是有典型意義,因為前者主張權術,繼承了法家的思想;後者主張王道,繼承了儒家思想。風雨雖然偏向運用法家,但是自始至終都沒有完全清除王道派在風雨軍體系中的勢力,大批主張儒學的文人始終都被委以重任──即使這些不知變通的傢伙惹得風雨非常惱火,不止一次得起了殺機。   有人認為這是因為歐靜──這位王道派領袖對於風雨巨大的個人影響力,實際上大錯特錯,這絕對是一種超一流的帝王之術。可惜和歷史上善用此術的所有帝國一樣,這種方式只能夠被最傑出的權術家使用,如果差一點的人只會適得其反,因為沒有壓倒性的威望和出色的控制能力,是根本無法對這些派系之爭進行調節和控制的,最終將玩火自焚。   這也就是在風雨之後,帝國的繼承者一反其道,對於各大派系進行了血腥整肅的緣故,雖然因此避免了帝國因為派系之爭而分裂的危險,但是引發了帝國上層的一場大地震,對帝國後來的政治產生了重大的影響。   ※※※事實上在撤離倫玉關的問題上,真正起決定作用的還是軍師孔宓的一番話:「倫玉關雖然地處險要,但是輻射面狹窄,不利於發展和擴張,再加上目前被錦州和延城所隔,只會使得風雨軍兵力分散,不如乘此機會將風雨軍合兵一處,長痛不如短痛啊!   提出換取錦州本來只是一個幌子,實際上朝廷是萬萬不肯將錦州交付風雨軍的,陳良將軍的入贅錦州,至少可以在朝廷和風雨軍之間建立一道緩衝區,使得大家安心。   從目前看來雖然用倫玉關只換得了延城非常不划算,但是別忘了我們從此可以集中起力量來。涼州北鄰呼蘭,南面巴蜀,東有錦州,西有高唐,此地猶如神州,乃百戰之地也!風雨軍衰弱則四面楚歌,風雨軍強盛則八方擴張!   如今,朝廷及各大勢力只是因為江南動亂而無暇西顧,涼州距離遙遠,處於完全不受其動亂影響的有利局面。但是龐勳之輩乃是東湊西拼起來的烏合之眾,鹽梟生性就是趨利避禍,一同教心懷鬼胎,亂民只是為了一時衣食,若勝則聚攏一處,若敗則作鳥獸散。同時其均田免賦之策,更是由於觸及了根本利益而引起四大家族和朝廷的深惡痛絕,為了防止暴民流入,勢必聯合剿滅。因而我敢斷言,此亂絕不會長久。   如果我軍不能夠利用此空隙,集中力量,鞏固涼州的話,則倫玉關的兵力將錯過收攏的良機,遲早必會被朝廷吸納,而涼州在面臨戰事的時候也會因為兵力削弱而捉襟見肘。   其實白起將軍對風侯有聖龍血誓之盟,加上素聞白將軍忠勇可靠,如今又是朝廷旨意,相信白將軍一定會遵從,到時候風侯再加以安慰和解釋,白將軍一定會心結盡除。至於無憂谷方面,只不過是因為涼州已交由李氏家族管理,害怕因此而失勢罷了。孔宓願去說服李姑娘將延城交付無憂谷管理,然後和李姑娘一起去勸服歐姑娘。相信以歐姑娘的深明大義,一定會支持風侯的!」   ※※※風雨想了一會,正待表態,門外匆匆走進一名士兵,把一道「西北盜匪四處劫掠,搶奪屯田民眾」的消息,傳了過來。   風雨呼了一口氣,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對孔宓說道:「除非歐靜姑娘同意,否則撤出倫玉關之事必須擱置,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接著,風雨開始召集軍事將領,準備對付這股囂張盜匪。這些日子顯得發慌的軍官倒是一下子來了精神。   於是,風雨軍經過短暫的休整後,又迎來了刀光劍影。    第十章 一場協議   「啞巴了嗎?各位真是英勇啊!這還是那支打敗了強國呼蘭,號稱無敵的軍隊嗎?十幾天下來,居然連盜匪的影子也沒有抓住!你們可真的很會打仗啊!」   風雨惱火的說道,原本沒有放在心上、以為輕而易舉就可以收拾的盜匪,卻出乎意料的難纏,總是在風雨軍到來之前,及時的撤退,在飄忽不定的游擊戰術中,風雨軍不但沒有消滅盜匪,反而還吃了幾次小虧,原本能征善戰的將領都變得束手束腳。更有甚者,這些盜匪還留書嘲笑,這讓風雨感到大大的丟面子,同時也因為盜匪的囂張動了真怒,開始認真起來。   「老大,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這一次一定把這幫兔崽子給揪出來!」   洛信虎虎有聲的說道。   一言既出,引起了所有軍官的附和,剛才風雨的話刺痛了他們身為軍人的榮譽感,使得他們熱血沸騰,強烈要求用血和火來洗刷恥辱。   風雨揮了揮手,示意這些將領安靜,轉頭向魏廖問道:「這幫家夥的底細查到了沒有?」   雖然處於憤怒之中,但是風雨仍然具備了一位名將應有的素質,準備冷靜地分析敵人的一切資料,從中找尋突破點。   「啟稟風侯,西北的盜匪主要分為兩股,一股是馬家兄弟為首,大約五萬人,他們在這裡是地地道道的地頭蛇,在當地有著盤根錯節的關係,家族、姻親關係使他們的勢力根深蒂固,表面上是當地豪強、西北名門,實際上卻勾結綠林黑道,坐地分贓,即使是呼蘭統治時期,也對他們無可奈何。   馬家五兄弟分別以『仁、義、理、智、信』為名,老大馬仁頗具城府、老謀深算;老二馬義好勇鬥狠、武藝高強;老三馬理長袖善舞、能言善道;老四馬智足智多謀、詭計多端;老五馬信擅長暗殺、輕功卓絕,實在不易對付。   另一股是號稱『白狼軍』的從中原而來的流匪,大約三萬人,那白渡原本是中原綠林人物,最初只是集合了四、五個朋友打家劫舍,但是連最小的鎮子都能把他們追殺得落花流水。於是這白渡就想出了『燒村』這個人神共憤的毒計,先是下帖子給一個鎮子,一開始這個鎮子當然毫不在意,結果這幫匪徒就在鎮外專找落單的居民下手,然後惹得那些鎮上的衛兵火起,全力追殺。這幫匪徒就仗著自己馬術精良,繞了一個圈子返回毫無戒備、防衛空虛的鎮子,放火焚燒。如此幾次之後,白渡的惡名遠播,每當這個白渡下了帖子之後,那些百姓就寧可選擇花錢消災了,於是這幫匪徒就用這些錢財招兵買馬,聲勢大壯,隱然成了中原綠林中的領袖。   在呼蘭南侵之後,這個白渡就打著保家衛國的旗號,進一步迅速發展起來,但是呼蘭被逐後,朝廷在天池劍宗的幫助下全力打壓,被逼得走投無路,流竄到此。這股盜匪的特點是流動性強,而且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所過之處破壞力極大。此次流竄到西北,對朝廷而言,頗有驅虎吞狼的味道。如今,這股匪患和馬家兄弟進行了聯盟,更是如虎添翼,令人頭疼。」   「那你有什麼意見?」   風雨不動聲色的問道,經過這些日子以來的風風雨雨,風雨越來越喜歡先徵求部屬的意見了。因為從這種徵求意見中,風雨可以明確的知道這些文官武將的真實想法、各自代表的利益,以及他們各自的能力,從而可以有針對性地加以分配,使每一個人各盡其才。   最重要的是,風雨從逍遙留下的一句「兼聽則明,偏聽則暗」中大受啟發,發覺在傾聽部下的發言中往往會彌補自己沒有考慮到的疏漏,使得發佈的命令更加切合實際。   「卑職以為應該分而化之,馬家兄弟在地方上扎根很深,需要緩圖;『白狼軍』是流匪,務必乘其立足未穩,迅速擊破或趕走,以免後患!」   魏廖不慌不忙地說道。   「我反對!」   秋裡說道:「如今的問題是『白狼軍』已經和馬家兄弟聯手了,否則不可能打得我們如此被動,所以當務之急是消滅馬家兄弟。所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們在當地是有家有業的,必要的話,就連根拔起!一旦馬家兄弟被滅,則『白狼軍』就如同是無水之魚,要殺要逐,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了。」   「萬萬不可,我軍進駐涼城不久,應該顯示仁義之風,怎麼可以亂殺無辜呢?」   陳良皺眉反對道。   「這是打仗,不是做學問!收起你那套仁義道德吧!」洛信大大咧咧的說道。   揮手讓爭吵的雙方都閉嘴之後,風雨思索了一會,這才下令道:「魏先生,你派人去警告馬家兄弟,讓他們給我安分點,不得給『白狼軍』提供任何幫助,所有『白狼軍』進入馬家寨者必須全數擒獲,交歸風雨軍處置。   洛信,我給你兩萬兵馬逼近馬家兄弟的勢力範圍,如果這些家夥不肯合作的話,就把軍隊開進去,無論男女老幼,反抗者殺無赦!   陳良你率一萬兵馬進駐黎縣,朱大壽你率領一萬兵馬進駐米縣,我自率一萬大軍為中路,三軍呈犄角之勢,互相呼應,步步為營的向前推進。   如果馬家兄弟答應與我們合作,洛信就回師會合,用來圍剿『白狼軍』;如果不答應的話,先不管『白狼軍』,三軍揮師馬家寨,寸斷馬家滿門,所有幫助馬家兄弟者,悉數連坐!   秋裡,你統帥其餘兵馬鎮守涼城,同時策應各方。   魏廖,你負責掃滅這些盜匪在附近的眼線,舉報者重賞,藏匿者舉家連坐!」   說著,風雨決定親自出征,給這些膽敢嘲笑風雨軍的家夥以顏色。   「是!」   眾將紛紛答應,個個摩拳擦掌,準備一番大戰。   就在這個時候,耶律明雄帶來了拓跋家族的代表。   「哈哈,耶律將軍來的真是時候,風雨久候了!這幾位是拓跋家族的代表吧?」   風雨走出大門相迎,乘機看了看這個代表拓跋家族的中年人,以及身後跟著的兩個青年男女。   這個中年人一襲青杉,顯得文質彬彬,一副文士模樣,和風雨想像的那種西北赳赳武夫大不相同。身邊的兩個青年男女也是人物風流:年輕人長的濃眉大目、虎背熊腰,一看就知道是那種堅忍不拔的家夥;少女雖然只有十四、五歲,但是英姿颯爽,有著西北獨有的那種豪邁,和江南的小家碧玉大大的不同。   「你就是那個風雨?這麼年輕,還沒我哥哥大呢!」   少女也好奇的打量著風雨,噘了噘嘴,似乎很不滿意地說道。   「放肆,太無禮了!」   那個文士急忙叱喝道,接著轉身向風雨說道:「風侯見諒,在下拓跋山崎,奉家兄之命前來拜見風侯。這兩個是在下的子侄:拓跋成、拓跋蔚,因為久慕風侯聲名,加上家兄也想讓這兩個不成材的東西,加入軒轅軍校,跟著風侯歷練歷練,所以命在下帶出來。山野之人,不識禮數,讓風侯見笑了!」   「哪裡哪裡,拓跋姑娘快人快語,實在是性情中人,巾幗不讓鬚眉啊!」   風雨大笑著,把客人讓了進去。對於耶律明雄的辦事,他非常的滿意,拓跋山名派了自己的弟弟和子女前來,顯然有著極大的誠心,這意味著西北的一處豪強勢力,在刀兵不動的情況下,成為了風雨軍的合作夥伴。再加上他對於拓跋蔚這個女孩子如此的直言快語的性格也很是喜歡,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風侯,末將這一路走來,聽聞如今盜匪四起,嚴重影響了涼州的治安,風侯是否準備動手?還請風侯讓末將為先鋒!」   耶律明雄一進來,就急不可待的問道。耶律家族投靠風雨軍,急需建立功勳來鞏固自己的地位。   拓跋山崎也說道:「日前我和耶律兄也談過此事,拓跋家族也願意略盡綿薄之力,以保地方平安!」   風雨有些奇怪的看了兩人一眼,哈哈大笑道:「多謝兩位了,不過在下已經布好了天羅地網。我明日就調集十萬大軍,討伐馬家寨,到時候殺他個雞犬不留,只要這顆毒牙被敲掉了,剩下如『白狼軍』等匪患就如同瞎子和聾子,難成氣候了!」   「萬萬不可!」   拓跋山崎話一出口,方才警覺自己的失態,當下乾咳了一聲,這才說道:「馬家寨在西北根深蒂固,即使是呼蘭人也無可奈何,風侯要慎重啊!」   風雨朗笑道:「呼蘭之所以奈何不了馬家寨,乃是因為它是外寇入侵,而馬家寨則成了反抗強敵的象徵,人心向背所致。如今我在涼州驅逐呼蘭、屯田駐軍,還民眾一個朗朗乾坤,衣食飽暖;而馬家寨勾結匪類,破壞經濟,擾亂民生,故而早已時移勢易了!對於仍然敢於負隅頑抗者,我將實行連坐制,所有馬家姻親不劃清干係者,均予以清剿。到時候大軍所至,玉石俱焚,就算馬家兄弟扎根再深,我也要挖地三尺,把他刨出來!」   「哼,好大的口氣,我們拓跋家族也是馬家寨的姻親,風侯你也要剿滅我們嗎?」   那個少女突然間站了起來,指著風雨的鼻子說道。   「閉嘴!」   拓跋山崎大怒,打了少女一個耳光。   少女眼中含著淚說道:「我說錯了嗎?大姐嫁給了馬家寨,難道你忍心看著她受難嗎?」   說著忿忿的跑了出去。   拓跋山崎手足無措,向一旁的拓跋成使了一個眼色,讓他跟出去。隨後才尷尬的向風雨拱手道:「讓風侯見笑了。當年馬家兄弟的父親和我家大哥是好朋友,所以才有了一門娃娃親。還望風侯看在拓跋家族的薄面上,讓在下去勸一勸馬家兄弟!」   風雨暗暗好笑,雖然他之前並不清楚馬家寨與拓跋家族的關係,但是一般而言,地方上的豪強之間彼此有著錯綜複雜的關係是很正常的,難怪這老家夥慫恿著耶律明雄一進門就談盜匪的事情,而不是按照正常情況談拓跋家族和風雨軍合作的事宜,可惜的是利益所趨,關心則亂,再加上被那個風風火火的丫頭一攪和,就全亂了。   當下風雨裝作非常訝然的說道:「風雨不知拓跋家族和馬氏兄弟是姻親,真是冒犯了!如果先生能夠化干戈為玉帛,那當然是皆大歡喜的事情!雖然風雨原本準備明日出兵,不過既然先生願作那魯仲連,出兵自當暫緩!   不過,如今民心思定,而馬氏兄弟卻依然勾結匪類,劫掠財物、傷害無辜,罪大惡極,如果不能夠懸崖勒馬的話……」   「請風侯放心,所謂『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如果馬氏兄弟一意孤行的話,拓跋家族決不敢為虎作倀!」   拓跋山崎起身急忙表白道。   「請拓跋先生放心,無論如何,風雨軍決不會傷害到任何拓跋家族的人和物!」   風雨也一本正經的說道。   接著兩人心領神會的大笑起來,一個協議就此達成。    第十一章 左右為難   「風侯,拓跋先生依然沒有從馬家寨出來,洛將軍目前正原地待命,他請風侯指示是否要殺進去?」   「風侯,朱將軍已經向前疾行了三十里,殲滅『白狼軍』百餘人,但依舊未見『白狼軍』的主力,請求指示是否繼續追擊!」   「風侯,陳將軍已經向前推進了十里,連續遭遇『白狼軍』十餘次阻擊,但均被擊退,沒有重大傷亡!」   在軍中簡陋的帥帳內,風雨正在聆聽各路的軍情。   對於馬家兄弟的態度早在風雨的意料之內,這是標準的蛇鼠兩端,利用這個不明確的態度牽制住風雨軍,如果風雨軍能夠成功剿滅了『白狼軍』,他們就一定會投誠;如果不然的話,他們自然樂得做自己的土皇帝。   風雨也由著他們這麼玩,究其原因是風雨暫時並不想對這些豪強趕盡殺絕,雖然他們很討厭,但是對於維護地方還是有一定作用的,而且他們聯合起來的話,實力也不容小視。自古以來有不少勢力建立之後,就是因為得罪了這些豪強,而最終失敗。風雨不看好龐勳的起義,有一個重要原因就在於這家夥的「均田免賦」政策必定觸動這些地方豪強的根本利益──土地和收入,所以注定會遭到整個聖龍強力集團的聯合封殺。   說到底,就連聖龍皇帝也不過是最大的豪強而已。聖龍帝國就是靠著這些豪強支撐著的,整個聖龍實際上也就是由著這些大大小小的豪強來控制的,地方上的豪強勢力極其強大,要想統治一方,首先就得和豪強勢力拉好關係。雖然風雨意識到這種勢力一日不除,聖龍多年的積病就不可能徹底根除,但是在立住腳跟之前,他半點都沒有想和豪強勢力正面為敵的興趣。   再加上大西北廣袤的土地以及原先的佔有者呼蘭人剛剛被驅除出去,也使得他沒有立即和豪強宣戰的迫切性。所以對馬家兄弟,只要他們不威脅到風雨軍的生存,即便是看在聯合拓跋家族的份上,他也必須得抱著不為己甚的態度,洛信的軍隊與其是打擊力量,不如說是威懾更恰當。   但是看著地圖上各路軍隊的位置,風雨有些坐不住了,他不禁有些訝然,難道這批盜匪吃了熊心豹子膽,妄圖成建制的殲滅風雨軍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應該說這批盜匪已經成功了一半了,由於自己輕敵使得目前風雨軍各部出現了較大的空隙:原先的部署是風雨自率一萬人馬為中軍,陳良率一萬人馬在北側,朱大壽率一萬人馬在南側,步步為營,向西推動。而洛信則率領兩萬騎兵預先出動,在西面監視馬家軍,同時也起到了阻止『白狼軍』西竄與馬家軍會合的作用。這四支軍隊再加上北面嚴陣以待的拓跋家族,可以說為『白狼軍』布下了一層天羅地網,唯獨留下了朝向南方的缺口。在風雨的本意是嫁禍江東,把這個匪患送給皇甫家族去頭疼。   而現在,由於洛信被牽制住不能東進,風雨、陳信和朱大壽的部隊又被敵人巧妙的促成了彼此十里的空間,朱大壽和陳良更是相差了二十里。這的確是很不利的戰略位置,很容易被這些家夥逐個擊破。問題是這些家夥真的有這個實力嗎?   這些原本不過是在黑道綠林混的家夥,要他們打家劫舍,或者玩一玩老鼠戲貓的遊戲也就罷了,要他們硬碰硬的打正規戰,風雨實在不敢想像。   不過話又說回來,風雨軍不也是在戰爭中錘煉的嗎?雖然有無憂谷和倫玉關原先軍官的加入,為風雨軍成為一支正規軍,縮短了磨合的時間,但是風雨軍真正的成長還是在戰場之上,只有血與火的戰場才是一支軍隊最好的課堂。   事實上造成目前風雨軍如此窘境的家夥,絕對不可能是黑道綠林的烏合之眾,分明有著高超的指揮才能,絕非泛泛之輩。   那麼現在敵人準備吃掉自己的那一支軍隊呢?   「風侯,涼城來報,皇甫家族昨日派人來到涼城,說要和風侯談合作剿滅『白狼軍』的事宜,李姑娘請示是否要讓他們前來軍中見您,涼城離這兒只有半日的行程!」   進來稟報的是一個叫金岑年輕人,他是由陳善道向風雨推薦的,不同於一般文人的迂腐,此人做事極其幹練,而且有著一手的好文筆,所以風雨就把他帶在身邊做文書。風雨並沒有想到正因為如此,金岑得以有機會目睹了風雨一生的大部分征戰,伴隨著風雨幾乎踏遍了整個東、西大陸。後來他將這些經歷寫了出來,並且還附帶了許多隨軍轉戰各地時寫下的詩句,成為了一代文學巨匠,同時也給予了後人研究風雨的無數寶貴文獻。   心煩意亂的風雨隨口應了一聲,揮揮手,讓金岑出去。   就在金岑將要走出去的時候,風雨突然靈光一現,叫住金岑說道:「慢著,你剛才說什麼?」   「皇甫家族的代表要來見您,商討剿滅『白狼軍』的事宜。」   金岑愣了一下,回答道。   「皇甫家族?」   風雨沈吟起來,如果自己對於『白狼軍』無力成建制的吃掉風雨軍的假設成立的話,『白狼軍』唯一能夠反敗為勝的契機就在於和皇甫家族聯手,如此一來也就可以解釋這些家夥怎麼會突然有這麼高明的戰略部署能力了──擁有著梅文俊這樣的名將的皇甫家族,其用兵的能力自然不容小窺。同時也可以理解皇甫家族代表到來的時機了,當半日後,皇甫家族的代表到來之時,恐怕也正是風雨軍兵敗之際,言談之間,也就更佔上風了。   畢竟對皇甫家族而言,他們藉機削弱了風雨軍的實力,也就能夠更加方便的控制風雨軍了,在談判桌上擁有個多的籌碼,這實在是一樁很好的買賣!   「對,一定是這樣的!」   風雨想道,來回踱了兩步,如果這個推測是正確的話,那麼首當其衝的應該是朱大壽的軍隊,他們距離皇甫家族最近,最方便「白狼軍」和皇甫家族聯手設定伏擊圈。   「傳令下去,朱大壽立刻率部駐守於開闊地帶,嚴防敵軍襲擊。洛信、陳良迅速向其靠攏,我部也以急行軍速度與之會師……」   風雨說到了一半,突然打住了,示意金岑暫時不要飛鴿傳書,下達這道命令。   萬一這個推測是錯誤的怎麼辦?   畢竟不能夠完全排除「白狼軍」確實有這個實力的可能性。他想起了逍遙的話:「聖龍之興盛,不在廟堂,而在江湖。草莽之間每多義士,藏龍臥虎,不勝其數。天下太平則隱於澤、隱於野、隱於市,天下危難,則起於湖、起於山、起於林!君王用之,則天下興盛;君王棄之,則災患隱生!」   是啊,天下能人不計其數,自己以前是不是太小看天下英雄了?   如果這樣的話,按照剛才的部署,三軍中最弱的陳良部勢必非常危險(由於觀念的問題,所以風雨軍各部中,只有朱大壽對於神龍戰車情有獨鍾),不管怎麼說,朱大壽有著神龍戰車,更有利於防守啊!   可是如果自己的推測是正確的話,在梅文俊所指揮的身經百戰的皇甫家族軍隊的攻擊下,單純依靠神龍戰車是不可能扭轉乾坤的。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風雨面臨著艱難的抉擇。   想了一會,風雨頭疼的歎了一口氣,這兩天為了擺脫毒癮,堅決不服那些藥丸,使得自己一直頭昏腦脹的,否則也不會犯下這麼低級的錯誤。   他考慮了一下,說道:「命令朱大壽、陳良各部立即與開闊地帶紮營助手,派出探馬尋找敵情。命令洛信迅速向我會合,耶律明雄率領兩萬騎兵前來策應。」   暫時也只好這樣了!   下達了命令之後的風雨無奈的想道,手禁不住伸向了懷中的瓷瓶。   「是不是先服一顆,等打完這一仗再說?」   風雨發覺自己從來都沒有如此猶豫過。    第十二章 遭遇突襲   冷靜下來的風雨終於開始理智的對待目前的處境了。   其實剛才自己所下達的命令一點都不能解決實際的問題。各路兵馬相距的位置太遠了,命令到達之時,恐怕早就大局已定了。而且各部駐紮原地,只不過給人以逐個擊破的良機,只會增添不必要的損失。   能夠力挽狂瀾的只有自己的這一支軍隊了,現在是兩選其一,如果僥倖押對了,正好救援到被攻擊的部隊,就有可能乘機殲滅敵軍主力;如果押錯了,至少還可以保全剩餘的兩支部隊,有了再玩一把的本錢。   如此想著的風雨緩緩的步出帥帳,看著滿天的繁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問身邊的金岑道:「金岑,你飽讀詩書、熟知史略,在你看來一方統帥最重要的應該具備什麼樣的品質?」   「屬下以為應該是長於謀略、知人善用也!」   風雨緩緩地搖了搖頭道:「這是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果敢決斷,甚至在必要的時候更要有壯士斷腕的決心!」   這樣說著的風雨,與其是在對金岑說話,不如說是在試圖說服自己,只見他劍眉一揚,果決的說道:「傳我令下去,陳良、朱大壽各部均向我靠攏;洛信率部立刻東進,但必須派出大批偵騎,隨時要注意皇甫家族的動向;耶律明雄率部進駐黎縣聽令;我軍前軍做後軍,後軍變前軍,立即向北開拔,與陳良部會師。」   「是!」強忍住心頭的不解,金岑立即按令行事,雖然他非常困惑,但是卻真實地感受到了風雨說這番話時,那種果斷和自信,與剛才的猶豫不決簡直是判若兩人,這才是真正的名將風範!   風雨自己也感覺到一掃剛才的煩悶,重新找回了那種指揮千軍萬馬、笑看天地蒼穹的豪情和自負了。   雖然目前他依然無法判斷敵人到底會進攻哪一處,甚或是否整個事情都是他杞人憂天,對手根本就沒有能力抓住這一次用兵的破綻。但是作為一員名將,風雨很謹慎的運用了料敵以寬的原則,只能夠假設最壞的情況:皇甫家族參戰。   如果是這樣的話,即使再加上自己的一萬兵力前去援救,也是杯水車薪,說不定一下子就賠上了兩萬人馬。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放棄朱大壽部。雖然這十分殘忍,但是用兵打仗就必須有所持,亦有所棄!如果這也捨不得,那也丟不得的話,最終只能是全部完蛋。   利用犧牲朱大壽部迎來的寶貴時間,迅速集中兵力,既然這一仗輸了,那就在下一仗中讓敵人加倍的償還!也只有這樣,才能夠真正的告慰犧牲的戰士,使他們的犧牲物有所值。   從另一方面講,如果情況不是這麼糟,梅文俊沒有出兵的話,面對這已經聞名天下的神龍戰車,敵人多半不敢選擇朱大壽,即使選擇了,一時半會之間也很難吃掉他;自己前去和陳良會合,最好的情況是解救了三軍之中最弱的陳良之難,同時抓住了敵人的主力,一舉殲滅;差一點的情況,則也是兵力集中起來,不再有被逐個擊破的危險,同時還是有很大的機會前去解救裝備有神龍戰車、擅長開闊地帶防守的朱大壽部。   說起來很諷刺,風雨之所以還抱著皇甫家族不會參戰的一線希望的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不相信以梅文俊的為人會做這樣的事情。梅文俊是一個非常出色的軍人,但也僅止於一個出色的軍人,作為一個軍人,他英勇善戰,體貼士卒,為人高尚,一諾千金,在千軍萬馬之間,他可以馳騁自如,在刀光劍影的戰場上,他可以用兵如神。但是像他這樣的軍人,是不可能去玩權術的陰謀與詭計的,任飄零實在無法相信身為皇甫家族第一線的軍事指揮官的他,會如此不擇手段的勾結盜匪、偷襲友軍。   即使是皇甫家族,雖然風雨絕對相信以皇甫嵩的為人,完全有可能做得出勾結盜匪的事情,但是也堅信皇甫嵩真要這樣做的話,事先不會不考慮到由此而帶來的巨大政治風險。   這是因為雖然「盜!者誅,盜國者諸侯」,豪強和盜匪在本質上並沒有什麼的差別,但是既然一個身為盜匪,一個身為諸侯,兩者在意識上還是有距離的。侯門顯貴有著一種病態的自負和孤芳自賞,如果自認為高貴的貴族居然和盜匪勾結的消息一旦傳出,那麼這傢伙的政治前途也就完蛋了,即使自認為膽大妄為的風雨,也不太敢這麼做讓人授之以柄,風雨不相信一向老謀深算的皇甫嵩敢如此的冒天下之大不韙。   畢竟已經成功的向風雨下毒的皇甫嵩,如此做法雖然對他有利,但絕非必要,所冒的風險和所得的利益差距太大,皇甫嵩的選擇應該不會如此的鼠目寸光。   作出了抉擇的風雨軍,立即準備迅速向陳良部靠攏。   「啊!」   一聲慘叫劃破了夜空的寧靜。   「敵人襲營了!」   敵情的警報聲使得正在做轉移行動的風雨軍有些措手不及。   風雨悶哼了一聲,想不到這些傢伙膽子這麼大,居然敢攻打自己的中軍。由於如果不能一舉攻下的話,必將受到兩翼的合圍包夾,到時候就是全軍覆滅的命運,是以一般兵家所不為也。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能夠乘機把風雨殺死的話,整個涼州勢必大亂,聲名大振的「白狼軍」由此而一舉奪取涼州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畢竟風雨也是白手起家,依靠軍事實力而成為王侯的,榜樣在前,那些亡命之徒賭這一把也就不足為奇了。   「亮火把,舉大旗,命令所有的戰士保持鎮定,堅守自己的崗位!」   面對這已經出現的敵情,風雨非常的冷靜,站在高處,觀察著整個戰局,絲毫都不在意因為身邊的火把和大旗所招來的漫天飛舞的亂箭。   「侯爺,這樣太危險了!」   一旁的金岑畢竟只是一個書生,第一次身處戰場,有些害怕。   風雨根本沒有理會他,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戰爭中去。   這一萬兵馬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尤其是那三千近衛軍,更是在察覺了敵襲的第一時間裡反應過來,忠誠的守護在統帥身邊。   很快,所有的戰士都看到了主帥的鎮定自若、友軍的氣定神閒,立刻將由於敵軍突襲形成的驚恐立即平息了下來。雖然面對著數量優勢而且又有備而來、佔據了有利地形的盜匪,整個形勢依然對於風雨軍不利,但是一名將領最害怕的那種足以引起全軍潰敗的致命的恐慌卻並不存在於風雨軍中,這也使風雨有了發揮其軍事才華的餘地。   更令風雨感到慶幸的事情是,這股敵人絕對是盜匪,而不是他原先推斷中可能出現的皇甫家族的軍隊,這讓他鬆了一口氣,對付梅文俊和他手下那精銳的軍隊才是風雨目前真正頭疼的事情,因為對付這樣的敵人,一步錯滿盤輸。   而現在,雖然他很佩服對手嫻熟而又大膽的用兵能力,不過一支軍隊畢竟不是僅僅靠這一位優秀的將領就可以的,盜匪軍素質的低下,使得風雨依然擁有了反敗為勝的機會。   這是因為雖然一個優秀的將領在戰爭中起著極其重要的作用,但是正如風雨日後所說得那樣:「一個優秀的將領統帥的即使是一支雜牌的軍隊,也足以爭取輝煌的勝利;一支精銳的軍隊在一個白癡的將領手中也足以丟失原本應該獲得的大捷;如果一個優秀的將領統率著一支精銳的軍隊,並且有著英明的戰略指導和足夠的後備給養,那必將足以征服世界!」   這個對手無疑是一個極其優秀的將領,如果是攻擊另一個獵物的話,那絕對有可能成功,但是他很不幸,偏偏選擇了風雨和風雨軍中最精銳的部隊──一個同樣優秀的將領,並且統率著絕對精銳的、經歷了屢次大決戰的部隊,這支部隊的素質是那些東湊西拼起來的盜匪根本無法比擬的。   「放棄所有的糧草輜重,全軍輕裝向西突圍,近衛軍隨我斷後!」   風雨冷靜地觀察了周圍的形勢:至少三倍以上的敵軍佔據著有利的位置,營中被點燃的火焰燃燒得非常旺盛,繼續留在原地無疑是不智的,於是作了以上的調動。   一個成熟的作戰計劃在風雨的心中已經形成了。    第十三章 從容突圍   風雨的親自斷後,使得原本就身經百戰的軍隊更加顯得從容不迫,井然有序的向西突圍。   對手顯然沒有料想到風雨居然敢朝表面上似乎兵力最稠密的西面突圍,而風雨軍衝殺的結果也顯示了敵人用的是「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的策略。   事後金岑曾經非常迷惑地問風雨怎麼會看出那裡是敵人兵力相對薄弱之處,風雨則大笑著回答道:「這就叫做『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這家夥實在太喜歡用奇兵了,以至於忘記了在三倍而圍之的情況下,又欲圖要我的項上人頭,兵力怎麼會佈署得如此不集中呢?唯一的解釋是,他在示之以弱的地方必定集結了重兵、設好了陷阱,以便將我一舉剿滅。   計是好計,在我軍左右都有友軍的情況下,他攻擊我軍中路,本來就是兵行險招,是出於政略的考慮而非兵家的部署──從某種程度上講是犯了兵家大忌,所以必須以快打快,誘敵於險境,這也是他唯一的選擇。   可惜,他雖然有著妙計錦囊,但是卻督率這一群烏合之眾,那幫根本受不了節制的盜匪將他的意圖太明顯的暴露了出來,哈哈!」   風雨還有一句話沒有講出來,向西突圍必定會和兩翼的陳良、朱大壽部以及東面涼城的大本營越來越遠,而西面的洛信則距離風雨軍有三十里,遠水救不了近火,這也是那個對手在西面部署薄弱的一個原因。   很可惜,他面對的是風雨,風雨由於此前的如此狼狽而火冒三丈,風雨軍從很大程度上是依靠風雨的軍事神話而建立的,所以他決心依靠這一萬人馬擊潰這支盜匪,來彌補之前指揮的失誤。   不過身在戰場的風雨軍將士可沒有因此而優哉游哉,雖然西面是虛兵,但是也有著大約五千餘人,憑藉著地形的優勢,對風雨軍造成了極大的傷害。   被風雨委以先鋒重任的趙亮,一馬當先,長刀揮舞。   趙亮的父親原是燕字家族的一名軍官,因為戰功得到過燕家長老的真傳,雖然只是一招半式,但鐵騎橫流本就是神州七大絕學中最威猛霸道、最適合戰場廝殺的武功,再加上風雨很看重趙亮,將他帶在身邊不時加以指點,所以舞將起來,氣勁所及,將丈餘方圓盡在掌握之中,聲勢赫人。   風雨軍在趙亮的帶領下,以尖錐形的陣勢向西殺去。大群英勇的騎士從黑暗猛然跳躍而出,倣傚著趙亮,高舉戰刀對盜匪的隊列發起了衝擊,卻一個接一個的被盜匪排列得密密麻麻的近兩米長的長矛刺穿、挑倒在地,慘叫連連;還有一些則被兩旁的弓箭手射中,身軀飛落而下,消失在萬馬奔騰之中。   「風雨軍將士,不勝寧死!」   趙亮在第一波攻擊失敗後,緩了緩氣,大聲喝道,隨後又提刀向前衝去。父親戰死沙場後,不願受人白眼的母親帶他離開了燕字家族,靠做小工為生。有感於風雨軍驅逐呼蘭、保衛家園的口號,身上流著軍人血液的他瞞著母親,毅然加入了風雨軍;而風雨更是對他青眼有加,親自耳提面命,指點兵法武功,把他從一個士卒提拔為將領。   「士為知己者死!」對於風雨的信任和賞識,趙亮決心拚死相報,今天無論如何也要衝破這一道關,為風雨軍殺出一條生路來。   「不勝寧死!」   這句口號立刻傳遍了風雨軍全軍。後續的部隊在趙亮的激勵下,繼續奮不顧身地衝上去,前赴後繼,有許多騎兵甚至就像存心要自殺一樣以極高的速度撞入了那一片刀山劍林之中,以身體為背後的戰友當盾牌,用血肉之軀在中砍出一條道路,殊死而猛烈的攻擊就像那洶湧的波濤浪潮般的一波接著一波連綿不絕!   一片混亂嘈雜,震耳欲聾的殺喊聲、臨死的慘叫聲、倒地的戰馬半躺著悲慘地嘶鳴,戰刀砍在盾牌上冒出了點點火星和震耳的嗡嗡聲,背上主人早已受傷落下的戰馬因為受驚而到處亂闖,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傷兵發出奄奄一息而且是絕望的呻吟,地面上滿是屍骸,整個戰場就如同地獄修羅場般的慘烈。   終於,沒有受過嚴格的訓練,也不曾經歷過如此陣仗的盜匪軍,開始承受不住了,而後退使得盜匪軍猶如破損的大堤,在洪水滲透之下,一潰千里,不可收拾。失去了嚴密陣形的依托,習慣於有便宜就撿,遇強敵就逃的盜匪不可抑制的發揮了他們的本性。   ──這,就是強迫擅長游擊戰的盜匪去打正規戰的必然結果。   另一邊,風雨則承受著其他三個方向盜匪的猛攻。   風雨再一次確認自己所面臨的對手絕對非同一般。在察覺風雨的突圍意圖之後,這家夥馬上當機立斷,驅使盜匪迅速進攻,妄圖對風雨軍來個前後夾擊。   不過事發突然,這些亂哄哄的盜匪可沒有他們統帥那麼快地反應。吵吵嚷嚷衝過來的家夥,立刻得到了刀海槍林、如蝗箭雨的禮遇。   近衛軍的將士緊緊跟隨著統帥,在不成陣形的敵人中間來回馳騁。風雨身旁正迎風招展的大旗,給予了將士們無窮的信心。   敵人似乎也認識到了這一點,開始有組織的向大旗附近圍攻,可是都被歐仁所阻止。身為近衛軍統領的歐仁,雖然被人戲稱為娃娃將軍,而且由於近衛軍只是負責跟隨風雨、保護風雨,戰鬥是純粹是聽從風雨的號令,並不像其他將領那樣有獨立作戰的機會,選拔的將士也是以武功為主,所以甚至有人一度認為他只是因為姐姐的緣故、再加上對風雨狗一般的忠誠,方才有了如此的職位,但是每一個長期跟隨歐仁近衛軍戰士卻都不敢小窺自己的上司。   「武藝高強、膽大心細」,是風雨對歐仁的評價。雖然歐仁由於年紀太輕,在戰略和戰術上有所欠缺,無法擔當獨擋一面的重任,然而高超的武藝、悍不畏死的勇猛以及出色的戰場指揮能力,使得這位一度是風雨軍中最年輕的將領,在日後被譽為「帝國雙璧」。   在趙亮擊潰前方敵陣之後,風雨軍開始殺出重圍,拒絕了戰士的請求,風雨始終留在了最後,這一舉動更加堅實了戰士們對他們統帥的敬仰,平添了他們面對強敵的勇敢和無畏。對於將領的信任,和對於戰爭的信心,促使這支軍隊即使面對身後三倍的敵軍,整個撤退依然是那麼的從容不迫,彷彿不是一次撤退,而是勝利的進軍。   「看箭!」   一聲怒喝,一道利箭閃電般的疾駛而來,風雨身體晃了一晃,運氣不錯,由於風雨正好一個轉身,所以只擦破了一點皮毛。   他大笑著道:「哈哈,這……麼差……的箭……法,也敢……來獻醜!」   「風侯,你怎樣了?」   聽見了風雨如此不連貫的話語,歐仁奔馬過來,關切地問道。   風雨向他擺了擺手,示意讓他來指揮軍隊。   「風雨受傷了!」   「快點追!,風雨被射中了!」   從風雨斷斷續續的聲音中自以為射中的盜匪,欣喜若狂的叫著,再次一窩蜂的衝了上來,妄圖一舉擊潰風雨軍。   然而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風雨軍的將士不但沒有因為這個流言而自亂陣腳,反而因為「統帥為了掩護我們而受傷」的想法,在悲痛中化作了憤怒的力量,若不是趙亮和歐仁的極力攔阻,以及風雨軍嚴明的紀律,這些戰士差點要回過身來和敵人拚個同歸於盡。   在歐仁和趙亮出色的指揮下,風雨軍以千人為一隊,有秩序的輪流撤退,不時地發動反擊,雖然沒有擺脫敵人的追兵,但是士氣高昂的戰士依然給予了敵人沈重的打擊,使他們既不敢過分逼近,又不甘心就這樣丟失獵物──尤其是在以為風雨受傷之後,於是就這樣和風雨軍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僵持不下的雙方且戰且走,送走了黑夜,迎來了黎明。   事實證明,風雨對於風雨軍戰士們得知自己受傷後的反應的判斷和對於自己軍隊臨危不亂之素質的強烈信心,完全是正確的,儘管有些冒險,但是如今的他已經勝券在握,連日來的被動,將轉化為猛烈的進攻;一代名將風雨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他決定要生擒這個令他狼狽萬分的對手。    第十四章 設伏擒敵   「留一部分馬匹在空地,把身上所有的錢財都扔在地上,這一仗打贏之後,每人賞銀十兩,賜壯士銜!」   當風雨軍退到一處山丘時,風雨突然喝道。   眾人雖然不知道他的用意,但是見風雨無恙,而且打完仗還有重賞(風雨採用了孔宓的建議,對於有功之士,除了賞賜金銀和官爵外,還有各種榮譽銜,得此殊榮者,不僅本人十分光榮、揚眉吐氣,而且家中也可以得到諸如減稅、免役、子弟保送讀書等優惠待遇,以此來激發將士作戰的士氣),自然十分高興,紛紛尊令行事。   接著,軍隊走到山丘上,卸甲休息。   金岑大是著急,勸說道:「風侯,如今盜匪尤在近前,還是速速離去為妥。」   風雨笑而不答,回首問趙亮和歐仁道:「兩位以為如何?」   「風侯妙計,此乃誘敵以利,聚而殲之也!只是那匪首看來十分善於用兵,恐怕他不會上當吧!」   趙亮謹慎的說道。   「趙將軍太多慮了,現在不是那匪首上不上當的問題,而是那些盜匪生來都是些魯莽、衝動之徒,多半貪財圖利心切,只要示之以利,便會不顧一切,追逐誘餌,輕易的鑽入圈套,如此軍隊,將領再厲害也沒辦法。所以這一仗我們必勝!」   歐仁則滿不在乎的說道。   風雨微微一笑,這兩個家夥都有著一種十分敏銳的戰場直覺,所不同的是趙亮為人謹慎,適合統率正兵;歐仁膽大妄為,善於出奇兵。   風雨淡淡的說道:「究竟能不能成功,馬上就見分曉了。你們給我聽好了,我要生擒這個匪首,誰給我辦到了,我賞他紋銀百倆,晉陞一級。」   說著對趙亮和歐仁耳語了一番,兩人應命而去。   不多時,盜匪軍趾高氣揚的追了過來,忽然看見這麼多馬匹,還有一地的錢財,非常的高興,頓時一哄而上,四處搶馬、蹲地撿錢。   果然不出風雨所料,雖然有幾個頭目聲嘶力竭的命令這些盜匪重新列好隊形,但是早已利令智昏的家夥根本就是置若罔聞,整個隊伍變得鬆鬆散散,甚至出現為了搶奪財物、馬匹而互相毆鬥的情況。   「殺!」   一聲令下,風雨軍從山丘上猛衝下來,被追殺了一夜的滿肚子的窩囊氣,在頃刻間爆發為逼人的殺氣。   數千人猶如洪流,彷彿火浪,一瀉千里,靠著高處而下的衝擊力,靠著令人膽顫的浩浩聲勢,靠著突然襲擊的爆發性,迅速的殺入了敵軍陣營。   與此同時,在風雨軍的後方塵土飛揚,將士們高喊著:「風侯神算,大軍雲集,甕中捉鱉,降者不殺!」   殺下來的風雨軍更是以百人為一隊,輪流攻擊,縱橫穿插,彷彿有著千軍萬馬在戰場上馳騁。   而那些盜匪由於措手不及,還沒等風雨軍怎麼展開廝殺,就已經亂成了一團,人馬相互踐踏,膽小的更是扔下了兵器抱頭鼠竄,聰明的則立刻轉變立場,來個繳械投降。   但是也有例外的,一股千餘人的盜匪在一個罩著猙獰面具的匪首帶領下,依然保持著整齊的隊形,左衝右突,並且竭盡全力鼓舞同伴的士氣。   那盜匪手持一桿銀槍,揮舞之間,槍槍見血,所過之處,風雨軍人仰馬翻,眼看就要被他突破重重阻擋,直奔風雨而來。   不過趙亮和歐仁早有準備,兩人一左一右各率一軍包抄過去,左邊的趙亮大刀橫砍,右邊的歐仁寶劍直刺,攻敵所必救。   那匪首卻也是非常了得,一咬牙,和趙亮的大刀硬碰硬的接了一下,「轟」的一聲巨響,趙亮只感到手臂發麻,人也差點被震了下去;而那個盜匪則說時遲見時快,一扭身避過了歐仁的寶劍,長槍疾刺,迅猛無比,歐仁堪堪躲過,但是頭盔卻被打了下來,驚嚇之下,渾身冒出了冷汗。   不過也就乘著這個時機,兩人的兵馬已經成功地把這個匪首和手下隔離開來,身經百戰的風雨軍對付群龍無首的盜匪,很從容的就佔據了優勢。   那盜匪見狀,怒喝了一聲,不退反進,依然筆直的衝向了風雨,顯然是不達目的誓不休,連風雨也因為他的執著與悍勇而暗暗心怯。   連殺了兩名前來阻擋的風雨軍戰士之後,緩過神來的歐仁和趙亮再次趕到了他的面前,刀劍相迎,拚死攔截。   那家夥環顧了周圍,意識到不將歐仁和趙亮兩人擊倒的話,根本無法衝到風雨面前。當下銀槍疾舞,挽出九道槍花,力猛速捷,歐仁和趙亮一下子看得眼花繚亂,只見半空出現了九道殘像,不知何為實何為虛,腦袋突然間暈眩起來,腦中也隨之出現了幻覺,身體緊跟著在馬上劇烈晃動,眼看就要被他槍挑馬下了。   正在這個時候,連續九聲「噹噹噹」,震耳欲聾,將趙亮和歐仁震醒,只見兩道人影在瞬間的接觸之後,又立刻分了開來。   歐仁和趙亮定睛一看,風雨正穩坐在馬上,手中的劍斜指那盜匪,身上的衣衫隨風飄動,整個人猶如泰山一般的凝重。兩人互望了一眼,明白正是風雨幫他們擋住了這九槍,這才撿回了兩條小命,不由臉上一熱。   「好一個奪命追魂九連環,想不到草莽之中也有如此高手!」   風雨暗中調息了一下,強壓住心中的震驚,不動聲色的說道。   關於奪命追魂九連環的敘述,是風雨從逍遙的藏書中看到的,這套絕學很難練成,但是殺傷力極大,對陣之時,更是讓對手生出幻覺,從容擊之。這槍法乃是當年抗擊提丁可汗的名將秦鳴的絕技,以提丁可汗之勇,在首次對決中也差點命喪槍下,威力可見一斑。可惜隨著一代名將含冤而去,這套絕技也就從此失傳了,在這數百年間,始終沒有在聖龍出現過。由於逍遙在敘述中,對於這套武學推崇備至,認為在戰陣之上絕對比神州七大絕學中燕家的「鐵騎橫流」有過之無不及,讓風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今日風雨見那匪首居然刺出九道槍花,腦海中立刻想到了這個名詞,同時出聲試探。   卻見那個匪首身軀一震,顯然十分驚異,從而驗證了風雨的推想。   只見他也很快從剛才的拚鬥中調節好氣息,並不答話,又是一槍刺了過來,猶如蛟龍出山,伴隨著徹骨寒風,整個空氣都為之凝結。   風雨臉色一變,不敢正面對抗,使出「五行遁地術」,在周圍遊走,不時乘隙探入,不過幾次下來,發覺對手防守也十分緊密,不但不可能討得便宜,還差點吃了大虧,於是不敢再冒險,只好且戰且退。   匪首疾進。   風雨疾退。   那匪首正追擊的順手,突然胯下的坐騎悲鳴了一聲,一個踉蹌,把那家夥從馬上震了下來。原來趙亮和歐仁乘機部署了絆馬索,而風雨也見機把他引了過來。   「卑鄙!」   那匪首大怒,喝了一聲,從地上挺身而起,準備再戰。早就有一旁的士兵衝了上來,只見他舞動長槍,將方圓之內防守的滴水不漏,所有的刀劍都被他震飛。   風雨一揮手,周圍的弓箭手一排又一排的輪流射擊,那家夥終究是血肉之軀,時間一久,畢竟支撐不住了,一個疏漏,大腿上中了一箭。   風雨急忙喝令停止放箭,一群士兵又圍了上去,纏鬥多時,傷亡了十餘人,這才終於將他拿下。   風雨輕鬆的呼了一口氣,環顧了一下戰場,早已經清掃完畢,那些盜匪沒有了陣形的依托和首領的指揮,根本就是不堪一擊。   只是風雨還沒得意多久,突然一隊追擊盜匪的士兵狼狽不堪的回來報告道:「風侯,不好了!又來了一批盜匪,殺了好幾個兄弟,眼看就要過來了!」   「慌什麼!全軍列陣迎敵!」   風雨冷靜的下令道,心裡實際上也是非常的驚慌,風雨軍連夜作戰,疲憊不堪,而且傷亡近半,如果這個時候再有一支虎狼之師進攻的話,後果是在不堪設想。    第十四章 提議聯姻   當敵軍攻來的時候,只見滿天塵土,沸沸揚揚,看上去竟然有一、兩萬人馬,這不能不讓風雨心驚,因為從原先的情報看,「白狼軍」總共也只有三萬軍隊,經過一夜激戰,怎麼可能還有這麼多敵人,難道是魏廖的情報有誤?   不過現在已經不是多想的時候了。那些兵馬在離風雨軍還有十丈開外停了下來,似乎也很驚異於風雨軍居然如此沈著。由於風雨軍是依托山丘擺開陣勢的,只有數百人在陣前,後面則塵土微揚,旌旗隱現,粗一看實在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馬,這使得這股兵馬一時間感覺高深莫測。   過了一會,終於派出了一個文生模樣的家夥,騎馬來到陣前,說道:「我家將軍乃『白狼軍』左指揮使沈四十大人,率大軍於此,爾等朝廷走狗還不速速投降,以全性命!」   風雨朗聲大笑道:「我就是收復倫玉關、打敗呼蘭人的定涼侯風雨,你等鼠輩憑著這區區烏合之眾,居然敢叫當今天下縱橫無敵的風雨軍統帥、西北最高軍政長官投降,活得不耐煩了嗎?」   這幾句話風雨是用內力說出來的,聲音洪亮悠遠,在空氣間久久迴盪。   緊接著,風雨軍中擂鼓陣陣,響徹雲霄;四周高處都旌旗展現,可以看見似乎有無數的弓箭手正待勢欲發;風雨軍陣後塵土飛揚,彷彿千軍萬馬正在調動,並且傳來了那些已經被俘虜了的盜匪的勸降聲。   正當這些盜匪心驚肉跳的時候,「降者免死」的口號從風雨軍將士的口中發出,回音在整個原野上繚繞,形成了更加攝人的氣勢。   於是,盜匪軍開始騷動起來,原本就鬆散的隊形更加紊亂,許多盜匪盲目的轉著馬,環顧四周,面色蒼白,不知如何是好。   「媽的,慌什麼!這不過是嚇唬小孩子的玩意!」   一個盜匪的頭目罵罵咧咧地說道,準備鼓舞士氣。   正在這個時候,趙亮彎弓搭箭,「嗖」的一聲射了出去,正中這個家夥的心窩,勁力貫穿之下,更是餘勢尤存,連帶著將身後的另一個盜匪也糊里糊塗地成了冤死鬼。   「不降者,殺無赦!」   緊接著,趙亮冷聲說道。   「!啷!」   一個膽小的盜匪在心驚膽顫中不小心把手中的長矛掉落在地上,這個舉動卻像瘟疫一般傳遍全軍。   「別殺俺,俺投降!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子兒女,別殺俺吶!」   受到這個動作刺激,有一個盜匪扔下兵器,滾下馬來,撲在地上,帶著哭腔地說道。   「!啷!」   「!啷!」   連綿不絕的聲響中,眾多的盜匪有樣學樣,紛紛丟下了手中的刀槍,跪倒在地,雙手抱頭,大喊著投降。   一時間,上萬人紛紛下馬跪地,只有那徒然一身輕的戰馬,滿心疑問的在騎士身旁來回踱步,不時地發出一兩聲不甘寂寞的嘶鳴。   有幾個不甘心、試圖頑抗的頭目,則紛紛被趙亮、歐仁率領的弓箭手擊斃,射得如此準確,倒是歸功於風雨當初組建近衛軍時,招募士兵的一個重要準則是擅長弓箭,因而近衛軍的將士絕對是整個風雨軍中最擅長騎射的。   風雨下令讓這些家夥放下武器、留下馬匹之後,向後退行百米。然後派了三個百人隊收繳了這些家夥的兵器和馬匹,這才再派人把他們綁起來。   做完這些事情後,風雨依然不敢大意,畢竟一下子他手裡有了三萬多人的俘虜,萬一有變的話,將又是一場激戰。所以風雨不得不命令全軍嚴加戒備,不得鬆懈,彷彿還在打仗。   所有的一切直到陳良、朱大壽、洛信各部的陸續趕來,風雨方才真正的鬆了一口氣。   這一場戰役,是風雨軍獲得涼州以來展開的第一場戰役:風雨以一萬人馬,經過連夜激戰,擊斃盜匪萬餘,俘獲盜匪三萬餘人,再創了風雨的軍事神話。一時間震動整個西北,各地的豪強和地方勢力都紛紛開始派人向風雨示好,使得風雨軍的影響力真正的開始在涼城以外的西北建立了起來。   「恭喜風侯,賀喜風侯!一萬兵馬大敗匪軍,刀兵不動之間收降頑劣,雖馬風波再世也不及也!」   風雨回到涼城之後,才發覺作為皇甫家族的代表前來涼城的不是別人,正是老相識皇甫建柯。那馬風波是聖龍的名將,在西北經營數十年,屢次打敗強敵,並且實行安民養息的政策,深得西北各族人的擁戴。皇甫建柯把風雨比作馬風波,本是奉承之意。   可惜風雨這一仗打得很惱火,風雨軍這一萬名身經百戰的將士損失近半,而且都是有著豐富戰爭經驗、忠勇無畏的老兵,對於正在建設中的風雨軍,代價實在太大了,這不能不讓風雨感到心痛。所以對於這家夥的奉承一點都高興不起來,還有一種被諷刺的感覺,不過又不能發作,只好幹幹的一笑,掩飾過去。   來到議事廳之後,皇甫建柯開始說出自己的來意:「風侯,實不相瞞,末將此次前來是為了兩件事情,一是為了兩家聯合剿滅『白狼軍』的事宜,不過風侯神勇,居然一舉殲滅,為朝廷、為社稷、為地方、為天下黎民掃除一害,真是可喜可賀!」   「皇甫將軍真是太客氣了,靖平地方,保一方平安是風雨的責任,實在愧不敢當!」   面對著這個滿嘴冠冕堂皇的家夥,風雨也只好很無奈的應付著。   「風侯居功不傲,真是當代朝臣之楷模也!」   皇甫建柯顯然是非常擅長這類應酬,繼續不知疲倦的大拍馬屁,不僅是風雨,連風雨身邊的那些文臣武將都一個個皺起了眉頭,不客氣的家夥甚至打起了哈欠。在風雨軍中做事,都是雷厲風行,風雨極其講究實際,根本不允許這樣的家夥存在。   「不知皇甫將軍找我家主公的另一件事情是什麼?」   軍師孔宓及時的把話題引向正軌,實際上是為皇甫建柯免去了被洛信之流痛貶的危險。   不知好歹的家夥惱火的望了孔宓一眼,方才繼續慢條斯理的說道:「不知風侯可否借一步說話?」   風雨和孔宓互望了一眼,想了一想,揮手示意眾人退下。   只見皇甫建柯神秘兮兮的捧出一個錦盒,說道:「前日一別,不知風侯服下末將所給的那些療毒良藥,效果如何,今日末將特地又帶了一些來,請風侯笑納!」   這家夥一邊說話,一邊俯首施禮,並沒有看見風雨眼中一閃而逝的濃濃的殺機,否則恐怕他就不會如此自在了。   不過當他抬起頭的時候,風雨則是一臉的平靜,一邊伸手接過,一邊淡淡地說道:「將軍真是客氣。不過您所說的第二件事就是這個嗎?」   皇甫建柯顯然沒有料到風雨如此反應,一愣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呆了一會這才說道:「風侯有所不知,我家主公在聖京與風侯見過一面之後,深以為風侯乃當今難得一見的英傑。我家主公素來愛惜人才,所以回到巴蜀之後,更是懷念風侯。正好我家主公有一位小姐,年方二八,長得閉月羞花,更是家傳淵源,詩書琴畫無所不精,而且飽讀聖賢文章,賢惠明理,為我家主公所鍾愛。如今特地命小人冒昧前來,想和風侯結為秦晉之好,兩家同氣連枝,互相照應,不知風侯意下如何?」   這一下輪到風雨不知如何是好了,雖然他和孔宓早有計議,料到皇甫家族必定會軟硬兼施,所以也準備示之以弱,軟硬都吃,暫時免除西面的威脅,全力經營西北。可是千算萬算沒有算到,皇甫嵩居然會提出聯姻。   當下風雨幹幹的笑道:「皇甫大人如此厚愛,真是讓風雨汗顏。可是風雨早已和李家小姐訂婚,這乃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只怕……」   「哈哈,風侯多慮了,我家主公豈有不知之理?不過像風侯如此人物,三妻四妾在所難免,兩女共事一夫之舉,也非自風侯始,以我家小姐如此侯門出身,想必和那李家小姐平起平坐,應該也不算過分吧!」   沒想到這一回皇甫建柯倒是回答得夠快的,風雨只好撓了撓頭,大大的為難。皇甫家族如此做法,顯然已經是作出了極大的讓步。由於目前江南鬧得正是不亦樂乎,再加上風雨已經進入了皇甫嵩設下的圈套,所以此舉當然是想通過聯姻和風雨結盟,保證北部屏蔽,從而得以全力向東發展。如果風雨不答應的話,很有可能會讓皇甫家族惱羞成怒,舉兵向北,到時候兵禍連接,就壞了自己定下的全力經營西北的大計了;但是如果答應的話,又沒辦法和李氏家族交待。   和李中慧越接觸,風雨就發覺自己實在離不開這樣一個好幫手。她從一開始就旗幟鮮明的支持自己,幫自己出謀劃策,為自己四處奔波。最近自己討伐盜匪期間,身處涼城的李中慧,更是以解救了被禁錮在聖京的歐仁的人情和同意了在民屯田問題上實施無憂谷派提出的「分田之術」的退讓,說服了歐靜,使得「交換倫玉關」這一戰略抉擇得以實施。這一切對於風雨來說,都是太重要了,風雨一點都不想冒失去她的風險。   「如此好事,風侯怎會不答應?」   說話間,皇甫建柯看到一個身披黑紗的少女從幕後出來,只見她體態輕盈,笑臉盈盈,舉止之間自有一種理性的美,透著智慧和靈氣,彷彿彙集了天地的精華,掌握著無盡的深邃,令人臣服,不敢心存半點欺詐。   當他明白這就是剛才所說的李家小姐時,不由十分尷尬。雖然早已聽說這位李大小姐在風雨軍中十分具有影響力,但是萬萬沒想到如此密談,風雨都可以讓她毫無忌諱的在幕後旁聽,偏偏自己剛才又正好說到聯姻的事情,實在是……   幸好這位李大小姐顯然一點都不在意,反而比風雨更加積極,笑著道:「小女子能夠和皇甫家的千金平起平坐,實在是太榮幸了,風雨軍和皇甫家結為秦晉之好,更是朝廷之幸,天下黎民之幸。」   「哈哈,多謝李小姐深明大義,風侯這下不會再推脫了吧?」   皇甫建柯立刻打蛇隨棍道。   風雨嘿嘿一笑,望了李中慧一眼,說道:「如果李小姐沒有意見的話,在下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好,既然如此,那麼下月十八正是黃道吉日,請風侯前來巴蜀迎娶!」   「下月十八?迎娶?」風雨迷惑的問道。   「是啊,我家小姐從小由老太君撫養,疼愛有加,不肯遠嫁,還請風侯前去成親!」   看著皇甫建柯振振有詞、理所當然的樣子,風雨怎麼都覺得這裡面有著大大的陰謀的味道,但一時間倒也不好推辭。   「剛才皇甫將軍說過小女子可以和皇甫小姐平起平坐,那麼是否應該一起完婚呢?」   李中慧淡淡地問道。   「那當然!」   皇甫建柯一時間沒有搞清李中慧的意思,只好順口答道。   「小女子和姑祖母自幼相依為命,所以想在成親之時請她老人家到場,只是目前她老人家正臥病於聖京,還請皇甫將軍向皇甫大人說明,可否推辭半年?相信老大人一向提倡孝道,開明豁達,一定不會見怪的吧?」   「是,是!」   皇甫建柯只好點了點頭,只感到自己似乎進了圈套。   「你說半年之後,我去皇甫家族那裡,那老家夥會不會擺鴻門宴?」   在皇甫建柯走後,風雨若有所思地問道。   「美的你,還真想去迎娶那位皇甫小姐?當然了,人家知書達理,又是侯門千金,你攀龍附鳳,自然是不會把我這樣的野丫頭放在心上了!還說什麼『如果李小姐沒有意見的話,在下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小女子怎麼敢有意見,壞了風侯的大計?」   李中慧煞有其事的說道,泫然欲啼,一幅楚楚可憐的樣子。   風雨驚覺失言之後,雖然明知伊人在裝模做樣,但是依然急忙裝得非常惶恐的作揖打躬,自有情趣樂在其中。   玩笑了一會,李中慧這才正色說道:「半年之後,西北平定了,到底要打還是不打,決定權就在我們手裡了。哼,這個老家夥居然敢向我的夫君下毒,我李中慧一定會讓他作繭自縛!」   聽著如此冷酷的語調,風雨心裡不知怎的打了一個寒顫,他喜歡李中慧的精明幹練,不過可並不想在身邊有一個如此毒辣的人讓自己整天提心吊膽,為了揮去由此而帶來的不快,點了點李中慧的鼻子,笑著道:「好不害羞,我可沒答應娶你呢!」   「你說什麼!」   李中慧杏眼一瞪,作勢欲撲。   第十四章提議聯姻當敵軍攻來的時候,只見滿天塵土,沸沸揚揚,看上去竟然有一、兩萬人馬,這不能不讓風雨心驚,因為從原先的情報看,「白狼軍」總共也只有三萬軍隊,經過一夜激戰,怎麼可能還有這麼多敵人,難道是魏廖的情報有誤?   不過現在已經不是多想的時候了。那些兵馬在離風雨軍還有十丈開外停了下來,似乎也很驚異於風雨軍居然如此沈著。由於風雨軍是依托山丘擺開陣勢的,只有數百人在陣前,後面則塵土微揚,旌旗隱現,粗一看實在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馬,這使得這股兵馬一時間感覺高深莫測。   過了一會,終於派出了一個文生模樣的家夥,騎馬來到陣前,說道:「我家將軍乃『白狼軍』左指揮使沈四十大人,率大軍於此,爾等朝廷走狗還不速速投降,以全性命!」   風雨朗聲大笑道:「我就是收復倫玉關、打敗呼蘭人的定涼侯風雨,你等鼠輩憑著這區區烏合之眾,居然敢叫當今天下縱橫無敵的風雨軍統帥、西北最高軍政長官投降,活得不耐煩了嗎?」   這幾句話風雨是用內力說出來的,聲音洪亮悠遠,在空氣間久久迴盪。   緊接著,風雨軍中擂鼓陣陣,響徹雲霄;四周高處都旌旗展現,可以看見似乎有無數的弓箭手正待勢欲發;風雨軍陣後塵土飛揚,彷彿千軍萬馬正在調動,並且傳來了那些已經被俘虜了的盜匪的勸降聲。   正當這些盜匪心驚肉跳的時候,「降者免死」的口號從風雨軍將士的口中發出,回音在整個原野上繚繞,形成了更加攝人的氣勢。   於是,盜匪軍開始騷動起來,原本就鬆散的隊形更加紊亂,許多盜匪盲目的轉著馬,環顧四周,面色蒼白,不知如何是好。   「媽的,慌什麼!這不過是嚇唬小孩子的玩意!」   一個盜匪的頭目罵罵咧咧地說道,準備鼓舞士氣。   正在這個時候,趙亮彎弓搭箭,「嗖」的一聲射了出去,正中這個家夥的心窩,勁力貫穿之下,更是餘勢尤存,連帶著將身後的另一個盜匪也糊里糊塗地成了冤死鬼。   「不降者,殺無赦!」   緊接著,趙亮冷聲說道。   「!啷!」   一個膽小的盜匪在心驚膽顫中不小心把手中的長矛掉落在地上,這個舉動卻像瘟疫一般傳遍全軍。   「別殺俺,俺投降!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子兒女,別殺俺吶!」   受到這個動作刺激,有一個盜匪扔下兵器,滾下馬來,撲在地上,帶著哭腔地說道。   「!啷!」   「!啷!」   連綿不絕的聲響中,眾多的盜匪有樣學樣,紛紛丟下了手中的刀槍,跪倒在地,雙手抱頭,大喊著投降。   一時間,上萬人紛紛下馬跪地,只有那徒然一身輕的戰馬,滿心疑問的在騎士身旁來回踱步,不時地發出一兩聲不甘寂寞的嘶鳴。   有幾個不甘心、試圖頑抗的頭目,則紛紛被趙亮、歐仁率領的弓箭手擊斃,射得如此準確,倒是歸功於風雨當初組建近衛軍時,招募士兵的一個重要準則是擅長弓箭,因而近衛軍的將士絕對是整個風雨軍中最擅長騎射的。   風雨下令讓這些家夥放下武器、留下馬匹之後,向後退行百米。然後派了三個百人隊收繳了這些家夥的兵器和馬匹,這才再派人把他們綁起來。   做完這些事情後,風雨依然不敢大意,畢竟一下子他手裡有了三萬多人的俘虜,萬一有變的話,將又是一場激戰。所以風雨不得不命令全軍嚴加戒備,不得鬆懈,彷彿還在打仗。   所有的一切直到陳良、朱大壽、洛信各部的陸續趕來,風雨方才真正的鬆了一口氣。   這一場戰役,是風雨軍獲得涼州以來展開的第一場戰役:風雨以一萬人馬,經過連夜激戰,擊斃盜匪萬餘,俘獲盜匪三萬餘人,再創了風雨的軍事神話。一時間震動整個西北,各地的豪強和地方勢力都紛紛開始派人向風雨示好,使得風雨軍的影響力真正的開始在涼城以外的西北建立了起來。   「恭喜風侯,賀喜風侯!一萬兵馬大敗匪軍,刀兵不動之間收降頑劣,雖馬風波再世也不及也!」   風雨回到涼城之後,才發覺作為皇甫家族的代表前來涼城的不是別人,正是老相識皇甫建柯。那馬風波是聖龍的名將,在西北經營數十年,屢次打敗強敵,並且實行安民養息的政策,深得西北各族人的擁戴。皇甫建柯把風雨比作馬風波,本是奉承之意。   可惜風雨這一仗打得很惱火,風雨軍這一萬名身經百戰的將士損失近半,而且都是有著豐富戰爭經驗、忠勇無畏的老兵,對於正在建設中的風雨軍,代價實在太大了,這不能不讓風雨感到心痛。所以對於這家夥的奉承一點都高興不起來,還有一種被諷刺的感覺,不過又不能發作,只好幹幹的一笑,掩飾過去。   來到議事廳之後,皇甫建柯開始說出自己的來意:「風侯,實不相瞞,末將此次前來是為了兩件事情,一是為了兩家聯合剿滅『白狼軍』的事宜,不過風侯神勇,居然一舉殲滅,為朝廷、為社稷、為地方、為天下黎民掃除一害,真是可喜可賀!」   「皇甫將軍真是太客氣了,靖平地方,保一方平安是風雨的責任,實在愧不敢當!」   面對著這個滿嘴冠冕堂皇的家夥,風雨也只好很無奈的應付著。   「風侯居功不傲,真是當代朝臣之楷模也!」   皇甫建柯顯然是非常擅長這類應酬,繼續不知疲倦的大拍馬屁,不僅是風雨,連風雨身邊的那些文臣武將都一個個皺起了眉頭,不客氣的家夥甚至打起了哈欠。在風雨軍中做事,都是雷厲風行,風雨極其講究實際,根本不允許這樣的家夥存在。   「不知皇甫將軍找我家主公的另一件事情是什麼?」   軍師孔宓及時的把話題引向正軌,實際上是為皇甫建柯免去了被洛信之流痛貶的危險。   不知好歹的家夥惱火的望了孔宓一眼,方才繼續慢條斯理的說道:「不知風侯可否借一步說話?」   風雨和孔宓互望了一眼,想了一想,揮手示意眾人退下。   只見皇甫建柯神秘兮兮的捧出一個錦盒,說道:「前日一別,不知風侯服下末將所給的那些療毒良藥,效果如何,今日末將特地又帶了一些來,請風侯笑納!」   這家夥一邊說話,一邊俯首施禮,並沒有看見風雨眼中一閃而逝的濃濃的殺機,否則恐怕他就不會如此自在了。   不過當他抬起頭的時候,風雨則是一臉的平靜,一邊伸手接過,一邊淡淡地說道:「將軍真是客氣。不過您所說的第二件事就是這個嗎?」   皇甫建柯顯然沒有料到風雨如此反應,一愣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呆了一會這才說道:「風侯有所不知,我家主公在聖京與風侯見過一面之後,深以為風侯乃當今難得一見的英傑。我家主公素來愛惜人才,所以回到巴蜀之後,更是懷念風侯。正好我家主公有一位小姐,年方二八,長得閉月羞花,更是家傳淵源,詩書琴畫無所不精,而且飽讀聖賢文章,賢惠明理,為我家主公所鍾愛。如今特地命小人冒昧前來,想和風侯結為秦晉之好,兩家同氣連枝,互相照應,不知風侯意下如何?」   這一下輪到風雨不知如何是好了,雖然他和孔宓早有計議,料到皇甫家族必定會軟硬兼施,所以也準備示之以弱,軟硬都吃,暫時免除西面的威脅,全力經營西北。可是千算萬算沒有算到,皇甫嵩居然會提出聯姻。   當下風雨幹幹的笑道:「皇甫大人如此厚愛,真是讓風雨汗顏。可是風雨早已和李家小姐訂婚,這乃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只怕……」   「哈哈,風侯多慮了,我家主公豈有不知之理?不過像風侯如此人物,三妻四妾在所難免,兩女共事一夫之舉,也非自風侯始,以我家小姐如此侯門出身,想必和那李家小姐平起平坐,應該也不算過分吧!」   沒想到這一回皇甫建柯倒是回答得夠快的,風雨只好撓了撓頭,大大的為難。皇甫家族如此做法,顯然已經是作出了極大的讓步。由於目前江南鬧得正是不亦樂乎,再加上風雨已經進入了皇甫嵩設下的圈套,所以此舉當然是想通過聯姻和風雨結盟,保證北部屏蔽,從而得以全力向東發展。如果風雨不答應的話,很有可能會讓皇甫家族惱羞成怒,舉兵向北,到時候兵禍連接,就壞了自己定下的全力經營西北的大計了;但是如果答應的話,又沒辦法和李氏家族交待。   和李中慧越接觸,風雨就發覺自己實在離不開這樣一個好幫手。她從一開始就旗幟鮮明的支持自己,幫自己出謀劃策,為自己四處奔波。最近自己討伐盜匪期間,身處涼城的李中慧,更是以解救了被禁錮在聖京的歐仁的人情和同意了在民屯田問題上實施無憂谷派提出的「分田之術」的退讓,說服了歐靜,使得「交換倫玉關」這一戰略抉擇得以實施。這一切對於風雨來說,都是太重要了,風雨一點都不想冒失去她的風險。   「如此好事,風侯怎會不答應?」   說話間,皇甫建柯看到一個身披黑紗的少女從幕後出來,只見她體態輕盈,笑臉盈盈,舉止之間自有一種理性的美,透著智慧和靈氣,彷彿彙集了天地的精華,掌握著無盡的深邃,令人臣服,不敢心存半點欺詐。   當他明白這就是剛才所說的李家小姐時,不由十分尷尬。雖然早已聽說這位李大小姐在風雨軍中十分具有影響力,但是萬萬沒想到如此密談,風雨都可以讓她毫無忌諱的在幕後旁聽,偏偏自己剛才又正好說到聯姻的事情,實在是……   幸好這位李大小姐顯然一點都不在意,反而比風雨更加積極,笑著道:「小女子能夠和皇甫家的千金平起平坐,實在是太榮幸了,風雨軍和皇甫家結為秦晉之好,更是朝廷之幸,天下黎民之幸。」   「哈哈,多謝李小姐深明大義,風侯這下不會再推脫了吧?」   皇甫建柯立刻打蛇隨棍道。   風雨嘿嘿一笑,望了李中慧一眼,說道:「如果李小姐沒有意見的話,在下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好,既然如此,那麼下月十八正是黃道吉日,請風侯前來巴蜀迎娶!」   「下月十八?迎娶?」風雨迷惑的問道。   「是啊,我家小姐從小由老太君撫養,疼愛有加,不肯遠嫁,還請風侯前去成親!」   看著皇甫建柯振振有詞、理所當然的樣子,風雨怎麼都覺得這裡面有著大大的陰謀的味道,但一時間倒也不好推辭。   「剛才皇甫將軍說過小女子可以和皇甫小姐平起平坐,那麼是否應該一起完婚呢?」   李中慧淡淡地問道。   「那當然!」   皇甫建柯一時間沒有搞清李中慧的意思,只好順口答道。   「小女子和姑祖母自幼相依為命,所以想在成親之時請她老人家到場,只是目前她老人家正臥病於聖京,還請皇甫將軍向皇甫大人說明,可否推辭半年?相信老大人一向提倡孝道,開明豁達,一定不會見怪的吧?」   「是,是!」   皇甫建柯只好點了點頭,只感到自己似乎進了圈套。   「你說半年之後,我去皇甫家族那裡,那老家夥會不會擺鴻門宴?」   在皇甫建柯走後,風雨若有所思地問道。   「美的你,還真想去迎娶那位皇甫小姐?當然了,人家知書達理,又是侯門千金,你攀龍附鳳,自然是不會把我這樣的野丫頭放在心上了!還說什麼『如果李小姐沒有意見的話,在下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小女子怎麼敢有意見,壞了風侯的大計?」   李中慧煞有其事的說道,泫然欲啼,一幅楚楚可憐的樣子。   風雨驚覺失言之後,雖然明知伊人在裝模做樣,但是依然急忙裝得非常惶恐的作揖打躬,自有情趣樂在其中。   玩笑了一會,李中慧這才正色說道:「半年之後,西北平定了,到底要打還是不打,決定權就在我們手裡了。哼,這個老家夥居然敢向我的夫君下毒,我李中慧一定會讓他作繭自縛!」   聽著如此冷酷的語調,風雨心裡不知怎的打了一個寒顫,他喜歡李中慧的精明幹練,不過可並不想在身邊有一個如此毒辣的人讓自己整天提心吊膽,為了揮去由此而帶來的不快,點了點李中慧的鼻子,笑著道:「好不害羞,我可沒答應娶你呢!」   「你說什麼!」   李中慧杏眼一瞪,作勢欲撲。    第十五章 如此   「魏廖,請你給我解釋一下,『白狼軍』為什麼會突然多出這麼多來的原因。」   風雨送走皇甫建科之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議事廳內當眾冷冷的向魏廖查問。   原先的情報是「白狼軍」只有三萬人,但是根據這一場戰役的統計結果,遠在五萬以上,軍情如此的嚴重不符,不僅僅是讓風雨差點丟面子,還差點丟了性命,尤其是為了剿滅這群烏合之眾,居然損失了四千餘名身經百戰的風雨軍中最精銳的老戰士──這可是軍中最寶貴的財產,這不能不讓風雨感到憤怒異常,正好把一肚子的氣撒在這傢伙身上。   感覺到風雨如此的勃然大怒,身旁的文武官員們儘管不喜歡那個「獵犬」,但物傷其類,還是不由自主地為他捏了一把汗。   「這是因為『白狼軍』進入西北之後,得到了馬家兄弟的全力支持,雖然馬家並沒有參戰,但是在馬家兄弟的影響下,西北各路綠林和地方豪強的勢力有很多都紛紛和『白狼軍』匪首白渡結盟,加入了進去,想跟在後面乘火打劫,因而其數量超過了原先的估計。魏廖失職,按軍規應當責罰一百軍棍,扣除一年俸祿,魏廖自請再加兩百軍棍,以儆傚尤!」   魏廖一如既往的目無表情地說道。   「好吧,回去後你自己到軍刑衛去領罪!」   風雨也並不是真的想處置這個得力干將,見他如此說,也就消了氣,繼而轉換話題道:「那個領兵與我作戰的匪首查明身份了嗎?」   「啟稟風侯,此人名叫蒙軒,外號『玉面郎君』,是『白狼軍』的右路指揮使。據俘虜的盜匪講,此人原是最早跟隨白渡加入匪軍的,不過一向特立獨行,絕不參與姦淫婦女、屠殺老人孩子的勾當,和白渡的關係也一直若即若離。此人驍勇善戰,精於兵略,而且身先士卒、為人公正、深得軍心,以至於白渡屢次收編其部下不成,反而因為他的用兵和為人,使得其他各部盜匪都心甘情願的聽命於他,讓匪首白渡非常的忌憚,所以才委任那個沈四十為左路指揮使,作為牽制。這一次,就是因為沈四十抵制了蒙軒的號令,忙著掠奪我軍留在營地的糧草輜重,這才使得盜匪分兩次追來。」   魏廖在風雨軍一回到涼城之後,就立刻將從俘獲的盜匪口中所搜集的信息整理出來,如今風雨問起,應對自如,使風雨非常滿意。   想了一想,風雨問道:「那個匪首白渡有沒有抓住了?」   「從俘虜的口汛中,這傢伙並不在『白狼軍』的軍中,而是在幾日前上馬家寨給那個馬老大祝壽去了,所以僥倖逃過一劫!」   魏廖答道。   「哼!」   風雨冷哼了一聲,這個馬家寨真是太可惡了,一方面支支吾吾,牽制住自己的兵力,另一方面則暗中支持「白狼軍」,擺明了想坐山觀虎鬥,從中漁翁得利,現在是考慮如何對付這幫傢伙的時候了,不過得想一個辦法把拓跋家族也牽扯進去,免得被誤解為風雨軍要拿當地的豪強開刀,弄得人人自危,給心懷叵測者可乘之機。   這樣想著的風雨對魏廖說道:「你派人請拓跋山崎先生再去馬家寨一趟,讓他們把白渡交出來!」   「是!風侯,是否要派大軍繼續威逼馬家寨?」   「暫時不用了!」   風雨想了一想說道,既然危害最大、最難對付的流竄的「白狼軍」已經基本剿滅,那麼剩下向馬家寨這種在當地有老巢的豪強兼盜匪,就不用這麼著急對付了,最好這些傢伙不答應,那自己到時候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拉著拓跋家族一起攻打馬家寨,而不必擔心受到西北當地士紳、豪強的反彈了。   「對了,那個叫蒙軒的傢伙,他現在怎樣了?」   風雨一直記掛著這個讓他如此狼狽的對手。   風雨把他擒獲之後,曾經得意的笑問道:「君本英雄,奈何為賊?」   那傢伙卻立刻回答道:「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成王敗寇,何分王與寇?」   如此應答使得原本以為這些盜匪都是目不識丁、不知禮數的風雨大為吃驚,同時更加欣賞這個對手了。   此人精於兵法,擅長謀略,而且武功也如此高強,如今又看來還通曉文墨,實在是難得一見的人才,如果能夠把他拉攏過來,對風雨軍而言,實在是如虎添翼。   只可惜這個傢伙非常倔強。剛被抓住的時候,還十分猖狂的道:「如果給我一支勁旅,今日你我定將易位!」   這句話,氣得歐仁和趙亮兩人差點要抽刀砍他,風雨倒是不以為意地說道:「為將者,不僅要知彼,更要知己,你雖然在一開始用兵如神,但是卻高估自己的能力,把原先擅長游擊的盜匪軍硬用來打正規戰,焉能不敗?閣下不是敗在我的手中,而是敗在自己手中。如果通過游擊,把這股盜匪軍多多鍛煉,假以時日,你我再度決戰的話,恐怕就又是一場龍虎鬥了。   不過這也不太可能,『白狼軍』惡名遠揚,又身處異鄉,天時、地利、人和,諸多不便,也難怪你如此急於求勝。   現在大勢已去,兄台何不投效風雨軍,一起幹一番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業,也不枉來此人世一遭?」   沒想到這傢伙聽了這番話之後,冷哼一聲,再也不言語了。風雨無奈,只好交待了下去,只要他肯投降,無論官爵、美女、名位、財帛,要什麼給什麼。   「這傢伙十分頑固,被擒之後,一言不發,根本無法說動他。」   魏廖如實稟報道。   「風侯,讓我一刀殺了他吧。」   歐仁憤憤不平的說道,這傢伙殺了很多近衛軍的將士,這些戰士都是歐仁的部下,平時同食同宿,親若兄弟,所以他一想起來,就兩眼通紅。   風雨緩緩的搖了搖頭,如此人才,他實在捨不得,向魏廖和孔宓問道:「兩位都沒有辦法嗎?」   看這兩人為難的搖了搖頭,風雨十分失望的歎了一口氣。   「媽的,這傢伙地道的像一個娘們,幹什麼如此重視?」   一旁的洛信看見空氣如此凝重,不由搖著大腦袋,自個暗地裡嘟嘟囔囔的說道。   這傢伙是地道的武癡,和風雨會合之後,聽說有這樣一個高手,十分興奮,就差沒讓風雨批准把這傢伙放出來和他來一場單打獨鬥了。   不過看了蒙軒之後,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在他的腦子裡,總以為所謂的綠林好漢就應該跟他一樣:高大威猛、力拔山兮,可是這傢伙生得鼻清目秀的,身體看上去又這麼孱弱,實在相差太遠,根本不能相提並論,不由十分失望,以為是歐仁和趙亮的誇張之詞,所以也十分不解風雨為什麼如此看重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文文弱弱的傢伙。   雖然洛信是自言自語,不過這傢伙一向是大嗓門慣了,所以一下子整個大廳的人都聽見了,歐仁和趙亮不服氣得朝洛信瞪了一眼,風雨則是一愣之後啞然失笑。   經過洛信這麼一提起,風雨這才回憶起來,這個差點要了自己性命的傢伙,還真是長得不錯,像一個奶油小生,如果換了女裝,保證誰也認不出來,說不定還會把她當做美女呢。只不過風雨、歐仁、趙亮同他交過手,對於他的悍勇兇猛是心有餘悸,尤其是他的力道更是記憶猶新,自然不會想到這一層。   他和洛信平時開玩笑慣了,當下用扇子輕輕的拍了洛信的大腦袋兩下,說道:「想不到我們洛大將軍還有如此的心思,難得如此仔細嘛!不過洛信啊洛信,你什麼都可以學,就算學我們秋裡刺史那樣風流成性、梅開九度也不要緊,不過可千萬別學什麼龍陽之好、斷袖之癖啊!否則的話,在座的各位可就麻煩了。」   說著大家都笑了起來。   只有洛信這個粗魯無文的傢伙聽得一頭霧水、莫名其妙,兀自摸著自己的大腦袋,迷惑的向風雨問道:「龍什麼陽?斷什麼袖?洛信的袖子很好啊!老大,洛信讀書少,不知道這個意思,你不是又在捉弄洛信了吧?」   這番話更是把大家逗得前仰後俯,笑得喘不過氣來。   「哼,你們這些粗魯男人,狗眼往天上長,還欺負我們的洛大將軍,真是羞也不羞?」   說話間,李中慧款款的從門口進來,對著眾人說道。   不過讓風雨等人止住笑聲的不是李中慧的話,而是她左手拉出來的一個美女。   那美女一襲翠黃色的衣衫,頭插一支鳳釵,雖然臉面朝地,更顯得嬌滴滴的可愛,那身材修長,曲線優美、凹凸動人,在後來秋裡的回憶中──一見到這個女人的身材,老子就把她列為所見過的美女中的甲等。   看到如此美人,讓一向習慣了刀光劍影的將領們個個目瞪口呆、口水直流,文官們更是搖頭晃腦的在搜腸刮肚得想著佳詞美句來形容,以求討得美人青睞。   風雨迷惑的和李中慧對望了一眼,看見李中慧的眼裡閃著狡黠的目光,心裡不由奇怪的想道:這女人怎麼如此眼熟?    第十六章 喜收義妹   「罪民蒙軒拜見風侯!」   只見那女子走到風雨面前,款款行禮。   簡單的一句話,讓風雨猶如火燒屁股般「哇」的一聲跳了起來,瞥了李中慧一眼,分明看見對方眼中的調皮和得意,還有三分嘲弄,要不是有這麼多人在場,風雨真想好好的把她抓起來,打兩下屁股。   幸好如此狼狽的不僅僅是風雨軍的主帥,風雨軍中那些日後名垂史冊、百代風流的文臣武將們,此時也個個被嗆得不行了。   其中和蒙軒交過手的歐仁、趙亮更是瞪著這個二八佳人,彷彿要把眼珠子掉了下來,怎麼也不相信如此美麗動人的女子,竟然是在沙場上差點送了兩人小命、悍勇無敵的盜匪軍的首領,這兩個傢伙真得很懷疑今天的太陽是從哪裡出來的。   「你……你就是蒙軒,和我交手的蒙軒?」   風雨在交過手的三人中最先鎮定了下來,畢竟這個蒙軒在戰場上給人的印象實在太深刻了,以至於風雨還是差點懷疑是不是李中慧存心設局作弄他──要不是他熟知李中慧的為人,是決不會做這種無聊的事情的話。   「其實小女子原名蒙璇,和哥哥蒙軒是同胞雙生的兄妹,當初身在綠林的哥哥因為不願意看著呼蘭人侵佔我們的家園,和一班志同道合的年輕人揭竿而起,投奔了白渡,原是想一起幹一番大事業的。後來哥哥戰死沙場,為了防止白渡收編哥哥的部下,我只好行使李代桃僵之計,幸好哥哥作戰時也喜歡蒙上那個面具威懾敵人,再加上哥哥的舊部照應,所以我也就沒露出太大的破綻。只是我年輕識淺,幫著『白狼軍』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情,如果不是李姐姐點撥,至今還沒有醒悟,請風侯治罪!」   蒙璇將往事慢慢的訴說,使眾人恍然大悟。   風雨大笑著道:「何罪之有?咱們是不打不相識,從此風雨軍有多了一位巾幗英雄了!快快起來!」   說著風雨就想上前扶起蒙璇,卻突然感覺到李中慧那烏黑錚亮的雙眸在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急忙訕訕的縮回了雙手。   那蒙璇也是冰雪聰明之人,見狀立刻說道:「小女子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風侯恩准!」   「請講!」風雨急忙說道。   「小女子自幼失去雙親,如今又沒了哥哥,一個人孤苦伶仃,如果風侯不嫌棄小女子草莽出身,請收小女子為妹妹,不知可好?」   蒙璇原本是為了安李中慧之心而說的,但是言及自己的遭遇,不由想起了傷心之事,兩眼情不自禁地紅了起來。   風雨想到自己自幼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比她還不如,也是心中一酸,急忙上前把她扶起來,說道:「風雨從小就沒有兄弟姐妹,如今有你這樣的妹妹,實在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修來的福氣,哪裡會嫌棄?來人,給我備下酒宴,通令全軍全城,從今以後,小璇就是我風雨的妹妹,是我們風雨軍的公主,誰敢欺負小璇,就是和我風雨,和我們整個風雨軍為敵!」   「是!」   眾人齊聲應和,然後紛紛上前恭喜。   「哥哥!」   蒙璇沒想到風雨居然如此認真,而且眾人也顯然把自己當作了自家人。要知道自從哥哥死了之後,她在「白狼軍」中,面對著各種危機,時時刻刻都是小心謹慎、步步為營,哪有過如此的場面,感動之下,輕輕的叫了一聲「哥哥」,眼淚流了下來。   「咳咳,小璇,你有了哥哥就忘了姐姐嗎?」   一旁的李中慧半開玩笑的嬌嗔道。   「姐姐!」   蒙璇立刻投入了李中慧的懷抱,不依不饒的撒嬌道。   眾人紛紛大笑,風雨更是有些駭然,眼前這個如此小兒女情態的佳人,哪像一個勇冠三軍、氣奪百旅的大將,可偏偏就是這個如今看上去嬌滴滴的女人,在前天還凶神惡煞的和自己打得不可開交,差點要了自己的性命,這還真是世事無常啊!   風雨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道:「在我們風雨軍中,有善於治政的歐谷主,有神機妙算的李大小姐,如今又出了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的蒙女將軍,正好湊了三傑之數,果然是巾幗不讓鬚眉,各位大丈夫可要努力啊,要是被這些巾幗英雄給比了下去,那就大大的丟人了!」   「哼,你想得美,收了一個妹妹就是為你打江山的嗎?給我拿來!」   李中慧冷哼了一聲,伸出手來。   「拿來什麼?」   風雨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奇怪的問道。   「當然是見面禮啦!平白無故的多了這樣一個人見人愛的妹妹,不拿出點好東西來,那可就說不過去吧?各位說是不是?」   「對!」   眾人見狀,紛紛起哄。   風雨倒是大大的為難,如果是男的話,封官晉爵、賞賜美人財物,都是正常的事情,可是要給一個女孩子禮物,可真的讓風雨有些頭疼。   「你不是有一本『逍遙兵法』嗎?為了這本書,你連美人都不屑一顧了,可是現在是認了一個妹妹,難道也捨不得拿出來?」   李中慧慢吞吞的說道,雖然她並不完全清楚風雨和雪雅之間的事情,不過也耳聞兩人夜宿一穴,一起發現了逍遙的書籍,所以故意在這裡提出來。   「對,對!」   風雨裝作沒有聽出李中慧言語中的酸意,立刻點頭,從懷中掏出逍遙著作的那本兵法,「逍遙遺墨」中,除了機械篇送給了南天門,地形篇正留在軒轅軍校抄寫副本,謀略篇和兵法篇都始終在身上,顯然十分重視。   不過他更為高興得到了這樣一個妹妹──不僅僅是因為她智勇雙全、能文能武,將成為風雨軍的左膀右臂;更重要的是風雨突然感到自己有了一個親人。所以即使讓他拿任何東西來換,也是非常樂意的。   「這怎麼行,如此貴重的禮物,我怎麼可以收下呢?」   倒是蒙璇有些猶豫,不敢接下。   風雨硬是把書塞給了蒙璇,笑著道:「千金易得,一將難求!更何況這個將軍還是風雨那千嬌百媚的妹子呢?」   一旁的李中慧也幫腔道:「客氣什麼,你學了他的那本兵書,還不是要幫他打天下,說起來便宜還是給他佔去了。」   眾人大笑,其樂融融。   (在事後,風雨很好奇的問李中慧,究竟用了什麼辦法,使得蒙璇願意歸順的。李大小姐狡猾的一笑,慢條斯理的說了四個字:「不告訴你!」氣得風雨無可奈何。)    第十七章 滲透武林   「不錯,大哥,這正是『白狼軍』首領白渡的首級。」   蒙璇仔細辨認了一下,歎了口氣,幽幽的說道,雖然如今歸順了風雨,和那白渡原本也沒什麼深厚的交情,不過還是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覺。   風雨也歎了口氣,雖然明知道答案,但是正式得知後,還是忍不住失望。   他向後靠在太師椅上,閉著眼睛,左手輕輕的敲著案幾,右手徒勞無功的摸著莖下唯有的一兩根長鬚──經過這些大起大落的日子之後,風雨所思所想的都是軍國大事,千軍萬馬、黎民百姓的命運均在他談笑中定奪,不知不覺中和同齡人拉開了距離,開始習慣的摸自己的下巴,以示威嚴,──只是年紀輕輕的他還根本沒有機會留出威武的長鬚,雖然因此沒少受李中慧的嘲笑,但還是依然故我。   馬家五兄弟,分別以「仁、義、禮、智、信」為名,實則不仁、不義、不禮、不智、不信。馬家世代為朝廷西北地帶的土司,在西北根深蒂固,表面上是地方士紳,實際上卻勾結綠林黑道、坐地分贓、魚肉鄉里,因而惡名遠揚。   但是他們代表著西北的豪強勢力──通過姻親關係建立起來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地方豪強勢力。除非他們自己落下口實,否則風雨軍的任何一次輕舉妄動都有可能打破目前西北的平和,影響到風雨軍同當地豪強的關係,打亂自己權力經營西北的大計。   在聖龍,地方的豪強勢力歷來都是支撐朝政的壁壘和屏障──儘管有時候也會同中央皇權相抗爭,但是大多數時候,他們確確實實的履行著帝國守護者的責任、擁護著帝國的統一、捍衛著國家的利益,因而勢力極其龐大,即使是皇帝也不敢輕易開罪。初來乍到的風雨軍如果妄圖掃滅西北所有地方豪強的話,唯一的結果就是自己被掃地出門。   所以必須忍,扶植友善的豪強勢力,尋找機會打擊那些心存敵意的家夥,逐步的肅清和童話,才是風雨軍的上上之策。   說句老實話,風雨對馬家寨的忍耐力已經到了極限,上次就準備以剿滅盜匪為名,乘機除掉他們,但是拓跋家族的態度使得風雨意識到當地豪門還是相當團結,對於自己則依然心存警惕,所以只好放棄了這個機會。   如今白渡在馬家寨做客的消息,使得風雨欣喜若狂,以為終於可以出去這顆毒瘤了,沒想到馬家自己派人把這家夥的首級送上來了,而且還裝模做樣的表示臣服,這除了讓風雨很惱火錯過了一次大好機會之外,更重要的是讓風雨警惕到馬家寨中不乏高人,反應如此快捷,手段如此狠辣,都說明這個馬家寨非同小可。   「看來這一次只好再放馬家寨一回了!」   風雨心中很無奈的想道,只是他總感覺讓馬家寨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存在,實在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雖然目前自己正在馬家寨通往涼城的關卡之間建立了一座堡壘,但是從來都深信「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的風雨,對於這種消極的防範,並不是非常滿意,而且心中總有一種不祥之感。   「大哥,你是在煩惱如何消滅馬家寨嗎?」   蒙璇望著風雨煩惱的樣子問道。對於風雨,她的感覺是很複雜,從小到大,她都很自負,認為憑借自己的文韜武略,如果是男兒之身的話,一定可以封侯拜相,在哥哥死後的那段征戰沙場的歲月中,事實也驗證了她的自負。   但是她卻敗在了眼前這個怎麼看也不過是一介書生的家夥手裡。雖然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自己部下的良莠不齊,不如風雨軍能征善戰;但是這個書生能夠在戰術位置極其惡劣、喪失先手的情況下,親自斷後、從容突圍,然後利用自己部下貪財無序的弱點,部署反擊,其間表現的那種智謀和勇武,都讓蒙璇心折。   不過最讓她感到震動的是風雨的那一番話,一場戰爭根本上就是雙方天時、地利、人和的較量,在這場較量中,風雨尚未開戰就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這種高屋建瓴的王者風範,自己也的確是望塵莫及。   難怪中慧姐姐會這麼在乎這個書獃子,想到李中慧平時如此傑出,但也情不自禁的流露出兒女情態和淡淡的酸意,蒙璇不由感到好笑。說實在,雖然她如今很佩服風雨,但是讓她真正決心加入風雨軍的還是李中慧,第一次看見李中慧就讓她很親切,當李中慧向她展露了風雨軍中可以如此得讓一個女孩子施展才華的廣闊天地之後,她再也無法堅持了,從李中慧的身上她彷彿看到了自己努力的目標。   說起來還真的是運氣,為了避免自己這個崇拜偶像的吃醋,靈機一動所提出的結拜兄妹,居然讓自己得到了相別已久的親情。風雨和風雨軍上上下下都待自己如同一家人,整個風雨軍就像是一個大家庭,風雨和李中慧自然不用說了,秋裡、朱大壽、陳良都像大哥哥一樣,歐仁則是淘氣的小弟弟,李淳、陳善道就像寬厚的長者,還有那個愣頭愣腦、但是單純得可愛的洛信,更是三天兩頭的搞笑。   雖然這些人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於風雨和李中慧的緣故,但蒙璇還是感覺到了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真誠的溫情,讓自己好感動,所以也恨不得立刻為風雨軍立下功勞,讓風雨軍這個大家庭更加強大,擋風遮雨。   「是啊,床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小璇,你有什麼建議嗎?」   風雨聽到蒙璇的發問,就如此說道。蒙璇的才華讓風雨大為歎服,而且她來自「白狼軍」,對於馬家寨也應該有不同側面地瞭解,所以風雨很重視她的意見。   「其實馬家寨之所以麻煩,緣於他的兩重身份。一方面是因為他是當地豪強,和其他豪門同氣連枝,牽扯太大,使我們投鼠忌器;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還和綠林黑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使他隨時都可能聚眾鬧事,偏偏他的位置離涼城那麼近,無形中牽制了風雨軍的兵力,無法集中力量和精力發展其他。   既然目前我們無法找到合適的借口,正面交鋒,那麼我們為什麼不可以在暗中來一個黑吃黑呢?」   「好主意,說下去!」   風雨聽到這裡,頓時眼睛一亮,彷彿捕捉到了什麼靈感。   蒙璇嫣然一笑,繼續說道:「以大哥你現在的威望和風雨軍在西北的實力,為什麼不可以插手黑道,培植自己的綠林勢力呢?這些西北武林人物中,有許多也不過是因為馬家兄弟在當地的勢力方才去投奔的,如果大哥出面的話,號召力又豈是那些馬家兄弟可比?到時候,馬家兄弟在武林中日漸式微,也就不足為患了。」   「不錯,不錯!」   風雨連連點頭,蒙璇的話給了風雨一個全新的思路。風雨軍中有朝廷的武將,有士林的大儒,有無法無天的賭徒,有部族首領、財閥豪門,更有唯利是圖的商人,唯獨沒有武林中人,所以就是沒有想到用武林來制約武林。   這不由使得風雨想起了逍遙,「領袖江湖、遙控廟堂」是何等的快哉!自己非常崇拜逍遙,為什麼就不可以做一個逍遙第二呢?雖然逍遙有傳統的武林勢力作為依靠,但是自己有著千軍萬馬作為後盾,相形之下也並不見得差到哪裡。   控制武林不單單是解決馬家寨這一個問題,風雨想到了天池劍宗的那種自以為絕對正義、道貌岸然的樣子,就氣得咬牙,如果能夠將自己的勢力滲入武林的話,那麼有朝一日,也就有機會好好修理這幫食古不化的家夥了。   想到這裡的風雨非常的興奮,說道:「這件事就由魏廖你負責去做。血衣衛成立這麼久了,也該是讓他們顯示一下能力的時候了。對付武林中人,主要的是示之以利,對於肯歸順我們的人,就加以厚賞;對于歸附我們的幫會,就賜以各種優惠,一方面是給別人做榜樣,另一方面則是在有事的時候,讓他們打先鋒,盡量避免我們自己親自出頭。   但是僅僅這些是不夠的,對於那些頑固不化者,就應該予以堅決打擊,血衣衛的重任除了要監視武林動態之外,更要緊的是實施暗殺,在武林中樹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榜樣。   不過要注意的一點是,首先要建立一個幫會或組織,所有的暗殺行動都以此名義進行,決不能暴露在背後的風雨軍,整個這件事情,就由你親自指揮,直接向我匯報,不得外傳。除了在座各位之外,所有人等都不得知曉背後是風雨軍在支持。」   「是!」魏廖應道。   看著興奮的風雨和目無表情的魏廖,蒙璇有些害怕。她原意只是提醒風雨瓦解馬家寨在武林中的力量,但是風雨卻大有要將整個武林鬧得天翻地覆的陣勢,蒙璇感覺到那又是一場血雨腥風的來臨。    第十八章 少年將才   「小璇,你覺得這所軒轅軍校如何啊?」   聖龍歷七五三年十月廿八日,風雨帶著李中慧和蒙璇以及一眾文臣武將來到了涼城外已經建成了的軒轅軍校,經過這些日子的籌備,軍校的第一批學員已經挑選完畢,除了風雨軍的部分優秀軍官和像拓跋成、拓跋蔚等出於政治考慮而允許進入的特例外,百分之七十的成員都是經過嚴格的審核而吸納的。此外,還特地設立了一個少年班,都是年紀在十五歲以下的少年,在風雨的設想中,準備作為第二批軍官的預備。   「真好啊!在我家鄉有許多窮人的孩子都因為沒機會讀書,結果不得不一代又一代的做著低賤的活計,而且那些豪門也不允許一般人來讀書。我哥哥曾經說過,當連窮人都認為自己沒必要讀書,而只需學會結網打魚、上山捕獵,或者是什麼工匠技巧來謀生的時候,人們也就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心甘情願的交給了那些豪門來剝削和壓迫了。」   蒙璇看著如此宏偉的軒轅軍校,不無感歎地說道。   風雨一愣,沒想到蒙璇死去的哥哥居然有這麼高深的見解,如此英年早逝倒真的是很可惜。事實上,風雨興辦學校倒不是有這麼的好心,主要是為了培養忠於自己的人才,不過由此而獲得的人們的感激和擁護卻是風雨自己也始料未及的一個意外收穫。   「如今軒轅軍校成立了,裡面有許多大學者,你到時候也可以和他們交流交流,另外我準備讓你教授那些學員武功,你可不要推辭啊!」   風雨怕蒙璇想起往事傷心,便岔開話題笑著道。   「那怎麼行,我哪有資格做人老師!」   蒙璇沒想到風雨有這樣的打算,有些慌亂的推辭道。   「別謙虛了,你的武功連我都要甘拜下風!對了小璇,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很想問你,你怎麼會當年一代名將秦鳴元帥的成名絕技──『奪命追魂九連環』的?」   風雨突然想起了心中的疑惑,這套絕技應該已經失傳了,怎麼會又出現在蒙璇兄妹的手中,而且像蒙璇兄妹這樣的綠林出身,怎麼會精通兵法韜略的?   「因為我是秦鳴元帥的後人。當年那個昏君害死了秦鳴元帥之時,並不知道元帥曾經和一個武林女子有過一段情,這個女子不但為他生了一個女兒,還準備刺殺昏君為他報仇。後來是逍遙前輩救下了行刺失敗的那名武林女子,還把秦鳴元帥遺留下來的武功秘籍和兵法韜略交給了那個女子。   再後來那個秦鳴元帥的私生女嫁給了一個姓蒙的武林大豪,也就是我們蒙家的先祖。從此之後,蒙家就繼承了秦鳴元帥的武功和兵法,並且留下遺訓,要求蒙氏子孫必須人人學習武功韜略,繼承秦鳴元帥精忠報國的遺志,但是只是為了國家社稷,而不是為什麼狗皇帝。」   「說得好!」   風雨這才明白原來有如此的曲折,不過他本是一個膽大妄為的家夥,風雨軍也一向獨立於朝廷編制之外,所以對於蒙璇開口昏君、閉口狗皇帝,除了幾個士林的書生之外,其他人非但沒有感覺不妥,反而感到很是痛快。   在風雨看來,這個蒙家祖先倒是不愧為綠林中的豪傑,忠義報國那是每一個熱血男兒的責任,但是國家社稷是一回事,皇帝又是另一回事,秦鳴元帥雖然一生忠義傳世,為萬人敬仰,並且流傳史冊,風雨卻認為反而不如那個綠林大豪來得豁達和有見地,為了效忠一個昏庸無能的皇帝,不但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而且還斷送了當時驅逐外寇、重整河山的大好機會,在風雨這樣的目無君父的人眼中,就顯得愚蠢可笑,如果是換了他風大將軍,早就率兵殺入京城、控制廟堂了。   「好了,這些陳年往事說它做什麼?」   李中慧看見蒙璇有些悲痛,便白了風雨一眼,打斷了話題。   風雨不禁苦笑,他發覺李中慧還真是疼愛這個剛剛認的妹妹。他想了一會說道:「這樣吧,我想看一看真實的軒轅軍校。我們分批進去,大家都和學員們交談一下,到時候再把各自的看法和建議匯總一下。」   說著,就揮手讓眾人不要跟著自己,一個人走了進去。   擁地百畝的軒轅軍校在後世享有盛譽,是自有其原因的。除了風雨不惜重金修葺場地、配備器械,召集了當時最優秀的兵法家、學者和武林高手執教,培養出整整一個時代最優秀的軍事家、謀略家,成長為風雨軍的軍事骨幹和未來風雨帝國的棟樑支柱之外,還有一層原因,那就是風雨開創了風氣之先,不論門第出身,通過考試選送生員,使得軒轅軍校不像同時代的其他學院那樣,僅僅是培訓一些錦衣玉食的豪門子弟。   事實上,從軒轅軍校出來的學生大多數都是一些質樸、耐勞的農家子弟,他們勤勞樸實、忠誠勇敢,領軍時體恤部屬、作戰時身先士卒,這些都是那些自以為出身高貴,目無餘子的豪門公子們所無法企及的。   風雨看著這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感到了豪情萬丈。   突然間,一群聚攏在一起的少年吸引了風雨的注意力,他很感興趣的湊了過去。   「如果讓我來領軍的話,我就率領一支騎兵從倫玉關而出,根本不管錦州,直接進攻涼、夏諸州。到時候如果哥舒行文放任涼、夏諸州不管,那麼我軍就乘虛拿下涼、夏諸州,哥舒行文返回呼蘭的兩個通道:涼州和倫玉關都在我軍手中,他的數十萬大軍將成為一支孤兵,勢必全軍覆沒。   如果他回救涼、夏諸州,那麼錦州之圍不救自解;而且我軍還可以乘機設伏,襲擾他的回援之師,雖然整個戰局沒有風侯所指揮的大會戰那麼壯觀,但是卻可以兵不血刃的達到目的。單純從軍事上講,確實比風侯強度聖龍河,分割敵軍來得穩妥且有效。   畢竟當時哥舒行文有著三十萬能征善戰的呼蘭大軍,真的要正面展開決戰的話,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只見一個大約十三、四歲的瘦弱少年正在侃侃而談自己當初指揮的錦州戰役。風雨暗暗點頭,這個方案曾經是自己和梅文俊最先考慮過的,可惜因為當時具體的形勢而不得不廢棄,這個少年能夠看到這一層,倒也不簡單。   「胡說八道,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不怕流血、不畏生死,即使馬革裹屍還又待如何?風侯拋卻個人恩怨,用兵神出鬼沒,逼得哥舒行文撤出錦州,天下英雄談到這件事情,誰不翹起大麼指,誇讚我們風侯?哪像你小李子,只會紙上談兵,還說什麼要避免士兵傷亡,打仗哪能不流血,怕死就別打仗!我帶著近衛軍跟隨風侯打了這麼多仗,可從來就沒有一個人是孬種,好幾次面臨危險,風侯一個人衝殺在前,將士們個個紅著眼睛的跟隨著風侯,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沒有一個人皺過一下眉頭!」   為風雨辯護的正是歐仁,這家夥今年剛好十五,風雨認為他應該多學習一下,再加上風雨知道歐靜對自己的弟弟小小年紀就征戰沙場很是擔心,所以可憐的家夥就被風雨不由分說的打發到軒轅軍校的少年班去學習,卻沒想到在這裡擺起老資格來了。   「羞也不羞,說不過人家,就拜起老資格來,紙上談兵又怎樣了,你身經百戰的歐大將軍,居然比不過人家紙上談兵的小李子,還好意思說呢!」   風雨認出來說話的正是那個拓跋家族的潑辣女孩。   「哼!」   歐仁冷哼了一聲,滿臉通紅卻也不說話。   風雨一旁瞧見了,馬上明白其中奧秘,不由暗暗好笑,這家夥人小鬼大,動了情思,不過誰不好喜歡,偏偏喜歡這麼潑辣的女孩,看來以後有的苦頭吃了。   「歐仁兄,你誤會了!在下並不是指責風侯的仗打得不好,事實上風侯用兵如神,堪稱當代之最,在下剛才也確實是有些紙上談兵,僅僅著眼於兩軍的軍事較量,但是如果考慮到當時的天下形勢,在下剛才的部署恐怕就會有滅頂之災,反倒是風侯的謀略是當時情況下能夠做出的最好的選擇!在下剛才的方案充其量也只能是軍事上的最好選擇罷了!」   沒想到一旁的那個少年卻幫起歐仁來。   「你說的一大堆,是什麼意思啊?」   少女有些不高興,但是也有些好奇什麼叫當時情況下的最好選擇和軍事上的最好選擇?   連歐仁也屏氣凝神的望著那個少年,雖然剛才他極力為風雨辯護,但是說到底不過是因為崇拜風雨,事實上他已經被那個少年說服了,如今卻見那個少年推翻自己的言論,也不由十分的想知道原因。   只見那少年一臉的肅穆,猶如統帥千軍萬馬的大將軍般的威嚴,朗聲說道:「自古以來,軍事戰爭不過是為了整個政治而服務的,打仗除了要考慮雙方的軍事部署和力量對比之外,更重要的還有天時、地利、人和等因素,尤其是兩國之間的戰爭,更不能僅僅考慮到當時參戰的軍隊該怎麼打,還要考慮到兩個國家各自的實力和國情。   所以我剛才所談的確實是紙上談兵,僅僅是針對當時雙方實際參戰的兵力而言。但是在實際的情況下,如果以我所言的話,哥舒行文大可以不理不睬,先打下錦州再說。   這是因為,首先,呼蘭本土不可能放任這樣一支大軍被殲滅,肯定會派出援軍攻打涼、夏諸州,由於我軍是騎兵的襲擊,根本不可能抵擋住,呼蘭軍並不會受到大威脅,因而也產生不了『圍魏救趙』的效果,到時候唯一的後果是把這場戰爭更加曠日持久的延續下去。   其次,當時聖龍剛剛經歷大戰,先皇過世,新皇尚未繼位,最需要的是穩定整個中原。如果把哥舒行文逼急了,即使沒有呼蘭本土的支援,他率領大軍再次長驅直入神州,先不說能不能擋住,就算最後消滅了這支軍隊,也給神州造成了無可挽回的損失,搞不好是又一次的北虜之難,神州再次分裂。   不過我也不同意歐兄剛才所說的打仗無需避免戰士傷亡,作為一個英勇的戰士說這句話,是應該的;但是作為一個將領,他的首要責任就是在爭取自己士兵的最小傷亡下,迫使敵軍付出最大程度的傷亡。   你剛才所說的風侯身先士卒、將士英勇,只是反映了風侯善於統帥軍隊,但是我相信風侯一定會時時刻刻都在考慮著讓自己的士兵受到最小程度的傷害,即使是曾經的大決戰犧牲了這麼多人的性命,也是由於當時的戰略環境下的迫不得已,但是風侯內心深處一定是不願意見到如此傷亡的,也只有這樣,才會得到如此眾多的將士們的擁護,甘願效死。我想一個根本不在乎部下生死的將領,絕對不可能得到這麼多士兵如此出生入死的追隨。」   「說得好!」   風雨有些驚訝,沒想到竟然會有一個弱冠少年成為他素未謀面的知己。   當初的錦州一戰,他和梅文俊就是考慮到了整個天下的形勢,而不得不放棄「圍魏救趙」的方案,冒著巨大風險渡河而擊,以速戰速決的方式逼退哥舒行文。這個少年居然能夠也洞悉到了這一層,實在是太難得了。   但是最讓風雨感動的是那個少年關於將帥避免部下傷亡的責任的話題。說起來很諷刺,每一個將領都是殺人的屠夫,不過作為一個優秀的將領,他必須在盡最大可能殺死最大限度的敵人之前,保證自己的部屬受到最小程度的傷害。在倫玉關、在錦州,都是因為迫不得已而進行大決戰,剛剛成立的風雨軍必須勇敢的直面戰鬥、在血和火中成長,所以不得不付出如此慘重的傷亡。涼、夏之戰已經讓風雨很後悔了,而這次剿滅盜匪居然傷亡這麼大,更是讓風雨心痛,但是由於前科,在許多人眼裡,他風雨根本是一心追求勝利、不顧將士傷亡的瘋子,卻沒想到在這裡得到了一個理解自己的知音。   不過風雨也隱隱奇怪,對於軍事的卓越見解,還可以說是天賦,但是對於整個天下局勢的熟悉,那可就不是一般貧家子弟所能夠知曉的,不知道這個孩子是誰家的?   「風侯!」   歐仁的驚呼暴露了風雨的身份,那些驚喜的少年轉身紛紛圍攏在自己崇拜的偶像身邊。   「小子胡言亂語,還望風侯勿要見怪!」   只見那個少年滿臉通紅的說道。   風雨拍了拍那個少年的肩膀說道:「你剛才說得非常得好,就算是風雨軍中的將領,也沒有幾個比得上你。不過戰爭是一件非常謹慎的事情,所謂『兵者,國家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所以以後有機會的話,應該多多注意在實戰中積累經驗,切莫因為自己的天賦和聰明而沾沾自喜、故步自封,我希望十年後看見一個新崛起的無敵名將,而不是誇誇其談的『趙括』。對了還沒有請教你的姓名,家長是誰?」   「小子謹遵風侯指教。小子名叫李逸如,李淳大人是小子的族叔。」   那李逸如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更讓風雨平添好感。   「李逸如!」   風雨記住了這個名字,只是就算他也沒有想到,這個被他誇為名將的少年會崛起的這麼快,僅僅數年之後就展露鋒芒,日後更是成為了風雨在軍事和政治上的衣缽傳人。    第十九章 歐靜白起   「歐姐姐,說起來小妹來了涼城這麼久,直到現在才拜見姐姐,實在是該死!」   「李姑娘這是什麼話,說起來歐靜還沒謝過小姐此次前往聖京解救了舍弟歐仁呢!」   「姐姐千萬別這麼說,大家都是幫助風侯拯救天下百姓於水火,驅逐外寇、整治內政,建立一個朗朗的乾坤,姐姐又何必如此客套。姐姐至今不肯喊中慧一聲妹妹,可是嫌棄中慧?」   「啊,不,不!有你這樣一個如此聰明果決的妹妹,實在是歐靜的高攀!」   「哎,我知道自從家父擔任了涼州的相國之後,在許多政令上和無憂谷有相悖之處,小妹已經勸說過家父了,他也答應在諸如「分田之術」等問題上不再堅持自己的觀點了。小妹從小就失去了母親,也沒有兄弟姐妹,父親大人又忙著打理家族的事務,根本沒有多少時間和小妹在一起,小妹是真心誠意的希望有像您這樣的姐姐,您千萬別因為李氏家族和無憂谷之間政見上的糾紛而嫌棄小妹啊!」   「妹妹千萬別這麼說,歐靜也是從小就沒有父母在身邊,還要肩負無憂谷的各項事務,雖然有一個弟弟,但是一個頑皮的男孩子畢竟有許多事情不方便訴說,以後如果能和你做姐妹,歐靜真的是求之不得啊!   此外,無憂谷和李氏家族其實都是在為風侯辦事,彼此之間的分歧都是工作上的事情,歐靜又怎麼會為此而怪罪妹妹呢?」   「姐姐能夠如此想,妹妹也就放心了。在這裡妹妹想請求姐姐一件事情。」   「妹妹請講!」   「現在風雨軍四方受敵,為今之計應該全力經營西北,然後坐觀天下大勢,伺機而動。所以倫玉關之兵必須要撤。更何況如今朝廷也下了旨意,如果不撤的話,就會變成了違抗聖旨,陷風雨軍於極其不利的處境。還望姐姐成全,同意撤兵!到時候延城所有的事務均由姐姐做主,如果還不行的話,小妹願意說服家父讓出涼州相國之職!」   「妹妹怎麼說這番話,歐靜豈是為了權位之爭?只是倫玉關的百姓好不容易才過上了有田有糧的好日子,如今輕易捨棄他們而去,怎能不令他們失望?恐怕即使是為風侯的聲譽考慮,也應該慎重行事吧。」   「姐姐此言差矣,倫玉關不過是彈丸之地,絕不可能長久的支持風雨軍,能因此獲得好處的百姓也是十分有限,只有大西北,紅河熱土、八百秦川,才是開創基業的好所在。而且風侯也並沒有放棄倫玉關的百姓啊,姐姐這些日子應該也可以看到了,西北目前正在百廢待興、處於一片建設高潮之中,缺乏的恰恰是人手,所以凡是願意來涼州的百姓,風侯是非常歡迎的,白起將軍撤出的時候,自然可以把他們一起帶走。再說了,就算是有些百姓鄉土情深,不願離去,也畢竟是生活在神州,生活在聖龍帝國的統治之下,何來拋棄二字?」   「既然如此,想必風侯早有決定,李姑娘又何必來求歐靜?」   「小妹與風侯的聯姻只是出於權力的考慮,其實全風雨軍的將士都知道,對風侯影響最深的還是姐姐你啊!當初風侯為了不讓姐姐怨他不顧百姓生死,竟然放棄了倫玉關的堅城險關,親臨矢石之險,喋血沙場,掩護百姓入城;今日在倫玉關的問題上,更是關照軍師和小妹,如果姐姐不同意的話,無論如何也不可以撤兵。所以,為了風侯,為了風雨軍的明天,為了天下黎民的安頓,小妹在這裡跪下求姐姐了!」   「妹妹何須如此,我……我答應就是!」   ……   我對於風雨真的影響那麼大嗎?   歐靜在前往倫玉關的路上,坐在馬車裡呆呆的想道臨行前和李中慧的對話。   就在風雨離開涼城討伐盜匪的時候,歐靜在李中慧的勸說之下,終於答應了同意撤兵倫玉關,並且親自前往倫玉關,幫助白起撤兵事宜。   也許,風雨真正在意的是自己對於白起的影響,以及白起對於這件事情的反映吧?   歐靜有些苦澀的想道。   這些日子以來,她對於幫助風雨這件事情一直都感到有些左右為難。一方面,風雨確實是一個實幹家,他兼容並包、廣開言路,吸納了各方的意見,將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條,使得治下的百姓能夠豐衣足食、安居樂業,比起在聖龍帝國其他地方的百姓而言,實在是幸福的很多。   另一方面,她也越來越感覺到風雨的野心和城府令人害怕。這些百姓在得到幸福生活的同時,也預售了他們的一切。歐靜隱隱的感覺到,風雨遲早有一天,會把戰爭擴展到整個大陸,這不僅僅是出於對權力的渴望,應該還出於對夢想的追求。到時候,那些百姓無論是為了保衛他們已有的權益,還是為了獲取更多的財富和榮譽,他們都無可避免地登上了風雨軍這輛戰車,再也無法跳下來。   此外,她發覺風雨其實並不是很願意實行無憂谷的那一套王者之道,他對於士林的輕視和純粹利用的態度,使得歐靜感到心寒。風雨自有他自己的一套治國之術、統御之術,逐漸羽翼漸豐的他越來越不需要別人來指點,只需要別人來聽從,如今的無憂谷更多的恐怕是為了體現風雨的禮賢下士和制衡日漸加重影響的李氏家族而存在的吧?   「小姐,倫玉關到了!」   車伕的話打斷了歐靜的思緒。   歐靜看了看車外的景色,終於到倫玉關了。   這座名城依舊威嚴的矗立在陽光之下,雖然經受了百年的風霜,始終還是那麼的孤傲,那麼的堅韌,那麼的肅然。   如果當初沒有遇到風雨的話,現在自己會怎樣呢?   歐靜禁不住想起了這個假設。   如果沒有風雨的話,也許現在倫玉關還沒有收復;也許現在呼蘭人依舊在神州肆虐;白起雖然無法擺脫失去倫玉關的愧疚,但是將留在無憂谷養傷,甚至有可能在那裡平平靜靜的度過一生;自己也依舊在無憂谷打理著繁瑣的事務,那些士林的學者們也將繼續他們的高談闊論、風花雪月。   這一切雖然很平淡,但是很安寧。   但是偏偏這個世界上出現了風雨,他打敗了呼蘭人,神奇的奪回了倫玉關,人們在他天才的軍事才華面前暈眩了、跪倒了。在人們的心目裡,他帶來了未來,帶來了契機,帶來了和平,帶來了美好的生活,帶來了有識之士開創未來、施展才華的舞台,更帶來了聖龍中興的可能。他是英雄,是神話,是希望。即使是自己,不也一度被他的才華和膽略所迷惑,不惜一切的幫助他嗎?   然而只有和他相處久了,才會明白在這一切的背後,風雨更將帶來整個天地的變化,以及因為這種變化而引起的更持久的戰爭和更慘烈的殺戮。   歐靜感到有些疲倦,自己不是適合輔助風雨的人,自己的見解和主張,與擅長謀略、提倡法家、注重權術的風雨距離實在是太遠了。   真正對風雨影響巨大的,恐怕還是李中慧吧。   李中慧才是風雨事業的良伴,兩人有著相近的見解,有著一致的志向,同樣善於權謀,同樣藐視禮法,似乎是上天注定了讓這兩個人走到了一起,來挑戰整個世界一般。   「歐靜,想不到你又會回來,風侯可是有什麼重大決定?」   白起爽朗的聲音再次中斷了歐靜的思緒,她望著這個出城相迎的聖龍名將,經過倫玉關的得得失失和人生的起起落落,以及這些日子在城中的操勞,他的兩鬢已經微白,然而卻十分的有精神,更顯得飽經滄桑的成熟。他在重新得到倫玉關之後,是那麼的興奮,他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了這座城市之中。他熟悉這裡的一草一木,他對於整個地形瞭如指掌,他踏過每一個角落,他巡視過每一個崗哨;在這裡他流過血、建過功,無數忠勇的部下在這裡投入了他的麾下,又有眾多的戰士為了保衛這座城池,犧牲在他的眼前。   可是,如今自己卻要他放棄這座浸透了他無數心血的城池。   歐靜感到自己張不開這張口。   「風侯此次是讓你前來傳達棄守倫玉關的命令吧?」   反而是白起主動提起了這件事情。   「這……我……」   歐靜顯得有些慌亂。   「如今涼州正在大發展期間,千頭萬緒,如果不是風侯決心放棄倫玉關,也不會讓你來。一方面是讓你來說服我,另一方面倫玉關大撤退,有著數不盡的事情要處理,絕對需要你這位大才女不可,是不是這樣?」   白起顯得很開朗,這更讓歐靜有些難受。   「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和你聯名上書給風雨,讓他收回成命。他說過,如果我堅持不同意的話,他可以放棄撤出倫玉關。」   歐靜終於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激動地說道。   「別傻了,撤出倫玉關是一次高瞻遠矚的大決策,現在的倫玉關隨著呼蘭人的撤退已經失去了當初號召天下義士、激勵報國士氣的作用了,對於風雨軍來說,猶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撤出倫玉關才能集中風雨軍的所有力量,全力經營大西北,才能讓風雨軍立於不敗之地。其實就在你來之前,我就已經上書風侯了。」   白起的話讓歐靜感到吃驚,同時有著前所未有的疲憊感。的確,自己太感情用事了,既不懂軍事,也不懂謀略,事情往往從人情的角度考慮,在以後的日子裡,恐怕和風雨他們的距離將越來越遠吧。   「難道……難道倫玉關不是你的心血,你不覺得心疼嗎?」   不甘心之下,歐靜還是做了最後的努力。   白起深情地望了一眼這座雄關,歎了一口氣,說道:「不心疼是假的,不過我已經立下了聖龍血誓,風侯便是我效忠的主公。在心疼的同時,我還是很高興的,因為士為知己者死,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因為沒有遇到一個好的主公鬱鬱而終,我卻遇到了。風侯能夠捨棄倫玉關,足以說明他的雄才大略,堪與古今賢王相媲美,只有在以天下為棋局的雄主眼裡,天下第一險關──倫玉關才會是一個毫不猶豫就可以放棄的棋子,從來只有棋子為棋局服務,又怎麼會有棋局為棋子服務的道理?   而且,既然能夠跟隨如此明主,我相信用不了多時,這座從我手裡放棄的名關,一定會從我的手裡再次奪回,我一定會回來的!   現在我唯一擔心的是,這樣規模龐大的撤退,勢必會引來各路勢力的虎視眈眈,朝廷也不會什麼也不做的看著風雨軍把力量彙集在一起。這路上……」   歐靜歎了一口氣,很疲憊的從懷中拿出了一個錦囊,說道:「風侯也想到了這件事情,我走時他特地從軍中捎來這個錦囊,讓我交給你。」   白起急忙拆開一看,不由高興得拍了一下大腿,說道:「風侯果然不愧為當代名將,如今我這邊就沒什麼問題了。」    第二十章 撤出名關   聖龍歷七五三年十二月十九日,這一天是風雨軍駐倫玉關的青龍軍團撤走的日子。   雖然只是一個兵團,但由於倫玉關是風雨軍初期崛起的基地,所以還是有許多忠心耿耿的預備役戰士、心甘情願追隨風雨的百姓以及想建功立業的冒險者一起撤離,以至於總人數達到了五十萬之多。   當然聖龍傳統的重視鄉土之情,使得更多的百姓不願意離開已經扎根的土壤。於是不可避免地出現了親人揮淚別離的局面,還有一大批父老跪地請求風雨軍不要撤出倫玉關,這一切都令人感到心酸。   但是不管怎樣,已經定下的行程是不容更改的,青龍兵團和追隨風雨的百姓們踏上了前往涼城的征途,雖然有許多人心堶措鴭馧o片土地有些戀戀不捨,但是更多的人則是朝氣蓬勃、信心十足的準備追隨風雨一起建功立業。[天鷹文學首發;茶樓精品]「白將軍,一路走好,請代下官向風侯問好,謝過當初的解圍之恩。」接手倫玉關的林仁山,為白起送別道。   「林將軍您自己也要保重,倫玉關是防範呼蘭南侵的一大壁壘,而且也是遷制異心者和策援京城的要津,請務必慎重!」白起也真誠地說道。   「放心吧,只要有老夫一口氣在,就絕對不容倫玉關有失!」林仁山斬釘截鐵的說道。   他當然清楚白起的意思,駐守倫玉關不僅僅是為了防範呼蘭人,更重要的是如今鎮守漁陽、幽州的燕字世家,正因為朝廷的日漸衰弱而蠢蠢欲動,而如果一旦東北有變,如今自己鎮守的倫玉關和上官明鏡鎮守的韓陵,就成了拱衛京城的兩道至關緊要關卡,只要這兩座城池在朝廷手中,燕家鐵騎就無法渡過聖龍河威脅聖京了,可能的叛亂也就被限制在聖龍河以北的區域堙C   由此可見倫玉關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它的得失關係到整個天下形勢的發展。   可是如今,朝廷為了牽制風雨軍的勢力,只調派了延城的兵力前來鎮守,而將精銳的錦州兵馬留在原地,風雨軍西去又帶走了大批青壯,使得整個倫玉關的城防顯得相對薄弱,自己肩上的責任也就非常沉重。   「禍起蕭牆啊!」   如今聖龍帝國就如同一個大火藥桶,隨時都有爆發的危險,各派勢力都擁兵自重,以自己的利益為優先,即使是一向以忠於朝廷的高戰一系、和宣稱捍衛神州的風雨軍也不能例外,由此可見時局的艱辛。   「哎!」白起和林仁山有些意外彼此居然同時歎氣,互望一眼之後,啞然失笑,抱拳作別,兩人都清楚,今日一別,天知道日後是友是敵。   「白將軍,你真的認為朝廷會中途設伏嗎?」路上歐靜對於白起的擔憂依然十分懷疑,她皺眉說道:「風雨軍並沒有反抗朝廷之意啊!」   「今日沒有,你能保證明日沒有嗎?所謂官逼民反,即使是風侯恐怕也不敢說如果朝廷真要逼緊的話,他絕對不會反抗吧?就算風雨軍真的不造反,但是對於這樣一支完全在朝廷控制之外的軍隊,哪一個上位者會放心?」白起苦笑著說道。   「可是目前朝廷正在對江南用兵,哪裡有多餘的軍隊來伏擊,朝廷就不怕真的把風雨軍逼反嗎?」歐靜還是無法相信在當前的局勢下,朝廷還有心情以「莫須有」的罪名剷除異己。   「因為風雨軍現在羽翼未豐,在今年連續打了這麼多次大戰的風雨軍,雖然連戰連捷,但是畢竟『殺敵一千,自傷八百』,自身的損失也是非常慘重的,目前還沒有實力有大的動作,如果輕舉妄動的話,雖然會給朝廷帶來大麻煩,但是從某種程度上,也是自取滅亡,所以如果我們不能擺脫這次伏擊的話,恐怕風侯在短期內也不可能給我們報仇。   「而且對朝廷來說,這是一次難得的削除風雨軍羽翼的好機會,只要部署的好一點,大可以讓風雨軍抓不到任何一點把柄,風險不大,收穫則是大大削弱了風雨軍、降低了日後可能產生的威脅,你說朝廷會不會賭一把?」   白起歎了一口氣說道。這就是政治,即使是同盟的一方,如果有機會還是會不遺餘力地在背後捅刀子,消滅一切潛在的危險。   「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帶著這麼多的百姓,處境豈不是十分危險?」   歐靜並不懂軍事,對於權謀也一向很討厭,但是既然白起和風雨這兩位名將都如此的認為,也就自然而然的開始擔心起來。   「放心吧,風侯在我軍撤離倫玉關的同時,已經調動了秋風軍兵壓錦州,白虎軍接管延城,風侯親自率領近衛軍、赤獅軍和耶律部族的兵馬共八萬大軍前來接應,所以只要我們過了前面的惡鷹峽,就可以和風侯會師了。在前面是一馬平川,而且又已經到達了風雨軍的勢力範圍,不會有什麼大麻煩了。   「再說了,我剛才講了一大堆,只是將事情往最壞的方面考慮,朝廷或者其他勢力只是有這個可能,但也並不見得一定會這樣做,畢竟得罪了風雨軍,也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白起看見歐靜有些緊張,連忙安慰她道。   看著歐靜那在陽光下泛著聖潔的面容,白起不由歎了一口氣,她實在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理想主義者。雖然在治理內政上,她有著十分傑出的能力,但是相形之下,在軍事、權術和政治方面,卻純潔得像一張白紙一樣,僅僅是懷抱著美好的願望和理想,根本無法理解人世問的奸詐和醜陋。   也許,在無憂谷才是她最好的歸宿,可惜卻偏偏踏上了風雨這架時代的戰車,雖然這架戰車駕馭著激情和理想,馳騁在通往榮譽和功名的原野上,是每一個熱血男兒和野心家夢寐以求的好所在,但是唯一不適合的恐怕就是歐靜了。   「將軍,前鋒已經接近惡鷹峽了,請求指示!」傳令兵的報告,打斷了白起的邐想。   他抬頭了望這座險惡的峽谷,目前這是唯一阻擋在和風雨軍會師道路上的障礙了。   只要通過這座峽谷,再有十里遼闊的平原,就是風雨軍的地界。   風雨正率領著大隊兵馬列陣相迎,一旦兩軍會師,整個風雨軍將重新彙集起來,所擁有的戰鬥力,是任何暗中窺視的勢力所不敢輕舉妄動的。   但是這座峽谷確實是太險要了。由於風雨軍這半年多來的軍威,導致了如果有人想動手的話,也一定是暗中動手,不敢讓風雨軍抓住半點把柄,這也就決定了這些可能的敵人人數一定不會很多,也絕對不可能從正面攻擊,唯一的辦法就是選擇險要的地形加以突襲。   而從倫玉關撤回涼城的沿途,地形上最能夠提供如此充足便利的也就只有這堣F,無論是風雨還是白起,都認為如果真的有敵人襲擊的話,最有可能的就是惡鷹峽,因而這堣]就成了風雨軍會師路程中的一道最危險關卡。   首先,從倫玉關到風雨軍的勢力範圍,除了這座惡鷹峽之外,都是開闊的平原,基本上不可能對擁有五萬戰士和大批預備役青壯的青龍兵團發起攻擊。   其次,這堣ㄕb風雨軍的勢力範圍之內,這就給予了敵人從容部署的時間,而且也不用擔心被風雨軍事先巡邏和千擾,更不用擔心大批風雨軍的及時救援——為了避免招人非議,如果不是萬不得已,風雨並不準備越過自己的勢力範圍。   再次,這堿O必經的要道,也不必擔心選錯了埋伏地點,而讓風雨軍從其他地方揚長而去,所以可以安心的集中兵力於此。   最後,以白起多年的軍事經驗來看,這堛漲a形實在是天然的伏擊寶地。   整個人口就猶如一個葫蘆口,峽谷也是狹長而且難行,整個隊伍一旦進去的話,勢必會因為拉長而變得單薄,敵人只需要數干精兵,堵住了兩端的出入口,並且佔據峽上的險要位置,全軍就有覆沒的危險。   「傳令下去,前面的隊伍不要急著進去,各派兩個干人隊攀上兩邊的制高點。如果沒有敵人的痕跡,然後再每一千人為一隊的通過,每隊的距離必須保持五百米。」   根據風雨在信中的指示,白起作出了上述的安排,這也是防止敵軍埋伏的最好方法,控制了制高點,同時又分散了隊伍進峽谷的危險。即便敵軍接著搶佔了制高點,也不過是伏擊了風雨軍的一部分人馬,大多數兵馬仍然是安全的。   ——唯一的缺點是太浪費時間了。   可惜當隊伍停下來不久,突然在百姓中起了騷動。   「為什麼停下?」   「我們要趕路!」   「大人求求您了,我孩子現在需要快點治療啊!」   白起聽著這一浪高過一浪的抗議聲,不由皺眉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啟稟大人,今日早餐後有不少百姓出現中毒症狀,必須治療,但是只有在延城、涼城這樣的地方才能有足夠的醫療條件,所以百姓們發覺隊伍停了下來,就十分激動。」一名副將稟報道。   「什麼?這樣的事情為什麼不早告訴我?」白起大為震怒。   「對不起,是我沒讓他們告訴你的。我看你這些天這麼勞累,而且我以為這些百姓不過是不當心吃了有毒的果實,中毒的人也不是立刻就生命垂危,按照我們這些天的行軍路程,有足夠的時間進入延城,所以就不想驚動你。可是現在真的要停留這麼久嗎?如果耽擱的話,這些百姓就麻煩了。」歐靜內疚得說道。   白起歎了一口氣,這還真是讓他頭疼。   隊伍在危險的前進,這座峽谷對於風雨軍來說,實在是一個危險的地方。   白起有些忐忑,禁不住歐靜憂心的目光,他終於決定更改當初風雨交代的部署,沒有派兵搶佔制高點,也沒有拉開隊伍的間距,這一切都讓他感到擔心。   如果風雨在的話,他會怎麼做?白起捫心自問道。   他一定不會改變原先的決定,即使是歐靜的哀求!   白起很快為自己找到了答案。   在倫玉關失陷的那段日子堙A重傷在身的自己,內心深處充滿著自責和悲痛,如果不是歐靜和無憂谷,恐怕這個世界上早就不存在白起了吧!   風雨的出現,帶給了自己重新建功立業、為國效力的希望和前景,讓自己終於有了不受束縛發揮才幹的廣闊天地,為此自己感激、欽佩,立下了終生效忠的聖龍血誓:但是也正是這個風雨,帶走了自己生平唯一平淡的時光,帶走了自己對於歐靜隱藏在心中的深深愛慕,帶走了自己原本成為一個平凡人的可能。   白起實在說不出這樣的變化,自己究竟足喜歡還是不喜歡,究竟是那種金戈鐵馬、馳騁沙場,快意平生的日子,還是那種雲淡風清、佳人相伴、波瀾不驚的年華更適合自己。   如果是前者,笑飲匈奴血、饑餐胡虜肉,實在是痛快,但是卻總覺得缺少了什麼似的;如果是後者,雖然能夠和心儀的佳人朝夕相對,卻又感到十分的不甘心。   但是白起心中明白,至少有一點是明確的,自己不過是一介武將,真正能夠為歐靜帶來實現治國理想的只有風雨,只有風雨的才華、氣度、謀略、權術和胸襟,才可能給歐靜提供治理國家、實現理想的空間,正如同他給自己帶來了征戰沙場、洗刷恥辱的機會一樣。   但是風雨會為了歐靜而改變嗎?   至少這一次不會吧!   為了幾千名中毒的百姓,卻讓五十萬人馬陷入了危險之中,這種傻事也只有自己會幹得出來——為了不讓歐靜難過和內疚,自己恐怕再大的險也會冒吧!   也許在風侯看來,這就是標準的婦人之仁!白起苦笑。   「殺!」在山谷上方響起了震徹雲霄的喊殺聲,大批火球被扔了下來,隨之而來的是漫天飛舞的箭矢,以及滾滾而下的巨木和岩石。   果然來了!白起來不及自責,迅速的大暍道:「不要慌亂,結陣防守,發射求援箭!」   七支爆發彩色火焰的響箭,破空而出,在藍天下進發出美麗的軌跡。   這是白起和風雨事先的約定,如果安全的話,風雨軍將不越過界限,以免受人閒話:但是如果遭遇伏擊的話,浩浩蕩蕩的大軍將迅速殺過來,神阻殺神、佛擋滅佛,奔馳救援,以防不測。   與此同時,白起也發令給自己的部下,雖然他為了不讓歐靜感到難過,而改變了原先的部署,但是依然先派了兩個團的兵力先行通過,守住了山谷的另一端:同時還留了兩個團的兵力把守谷口,所以他並不擔心敵人對自己進行全殲,接下來要做的是迅速整理隊形,避免損失,同時搶佔制高點,打擊這幫膽大妄為的傢伙。   白起沒有料到的是:雖然軍隊在白起的指揮下立刻鎮定了下來,但是百姓卻沒有這麼好的素質,依然抱頭鼠竄,徒勞無用的亂走以及驚慌失措的尖叫,不但於事無補,反而打亂了白起的軍事部署,使得大批戰士被百姓衝擊得無法立刻整頓隊伍,發揮戰鬥力。   白起無奈的苦笑,然後將身邊所能夠湊齊的五百多名戰士迅速編排好,親自帶頭,冒著壓頂而來的箭矢、滾木,衝了上去。   白起大步向前,將手中的寶刀舞得水洩不通,周圍的將士看見主帥如此英勇,也紛紛緊隨其後。   憑著一口氣,好不容易殺到了半坡,砍殺了一批設伏的蒙面人,白起已經感到氣喘吁吁,無以為繼了,看了看身邊的將士也已經死傷近半。   這個時候,谷頂上的敵人重新穩住了陣腳,弓箭和石塊紛紛落了下來,精疲力竭的將士一時問死傷嚴重,白起大怒,提著刀向上衝擊了三次,都無奈的被打了下來。   「將軍,先撤下去吧,弟兄們頂不住了!」一名副將抱住了剛剛拔出了身上的箭矢、草草包紮好正準備再次衝上去的白起。   白起看了看周圍,由於地形的不利和進攻的倉卒,這一波攻擊看來是注定將以失敗而告終。跟隨白起街上去的五百多名戰士只剩下一百餘人,雖然個個眼中露出堅定的神色、毫不遲疑的願意追隨主帥到底,然而大多都受了傷,疲憊不堪,別說不可能再衝上去,即使衝上去也只能是白白送死,於事無補。   白起長歎了一口氣,揮手下令撤退,自己則親自提刀斷後。   重新退回到谷底的白起看著周圍的軍民死傷慘重,不由焦急萬分,對於自己的魯莽感到深深的懊悔。   就在這個時候,山谷上方突然響起了喊殺聲,攻下來的箭矢、火把也漸漸稀少了起來,就在白起驚疑不定之際,山頂的四周逐漸亮起了風雨軍的旗幟。   不多時,漫山遍野都被迎風招展著風雨軍的軍旗,猶如屏風畫堙A獵獵作響。   一位女將左手持一桿銀槍,右手持一面風雨軍的大旗,英姿颯爽的在山頂朗聲說道:「末將蒙璿,奉風侯之命,前來接應青龍兵團和倫玉關的父老鄉親!」   雖然距離遙遠,但是卻中氣十足,顯示了非凡的內力,讓山谷的每一個將士和百姓都猶如聲在耳側一般的清晰。   「萬歲!」   「風侯萬歲!」   不知道足誰起了頭,一時間劫後餘生的軍民紛紛淚流滿面,叫喊著,歡呼著,向心中的統帥三呼萬歲。   唯有白起有些奇怪,既然風雨改變計畫,派出了精銳兵馬潛伏到惡鷹峽,為什麼不通知自己,也不早點現身,及時打亂敵人的部署,而是在青龍兵團受到了嚴重的損失之後,方才出面?   難道……白起打了一個寒顫,不敢也不願意再想下去。   出了惡鷹峽之後不久,遠處地動山搖,風雨軍的兵馬如同排山倒海般的奔馳而來,周圍軍旗招展,四周金戈鐵馬,任何人都不得不為之眩目。   風雨如同眾星捧月一般,在近衛軍的拱衛之下,閃電般的疾馳,以致到了近前才突然勒住了馬匹。這千軍萬馬疾如風、靜如松,張弛自如的態勢,在白起這樣的內行人眼堙A自然可以看出風雨軍的素質又有了新的提高,足以進入當今最優秀的軍旅之列了。   「白將軍久違了,想煞風雨也!」   風雨人還未來得及蹬離馬鞍,爽朗的聲音就已經先傳了過來,如此熱忱、如此真摯,讓白起先前的顧慮一掃而空,急忙大步向前,叩首而拜道:「白起無能,未遵風侯將令,險些陷風雨軍五十萬軍民於死地,罪該萬死,請風侯責罰!」   當下把中伏的始末詳細的稟報。   「是歐靜的一意堅持,罪在歐靜,願一力承擔,請不要責怪白將軍!」與此同時,一旁的歐靜也急忙出來,非常內疚的說道。   「兩位何罪之有,風雨軍的建立就是為了保國安民,如果對於民眾危難見死不救,要這風雨軍何用?如果兩位還是內心不安的話,就請多多在軍事內政上幫助風雨,一同為百姓創造出一個無憂無慮、豐衣足食的天地來,這也是對這些百姓的最好賠罪!請為了這黎民百姓,萬萬不要因為今日之事,而多加自責。   「事實上,真正要責怪的是風雨,風雨無能,連累了追隨風雨的鄉親父老,面臨生死危地,實在是慚愧!」   風雨誠懇的說道,令兩人感動不已,歐靜更是消散了這些日子來的惶然。   是啊,不管風雨的目的為何,自己不正是在他的幫助下,正在一點一滴的實現自己的治政理想嗎?一旦這些政策深入了人心,即使是風雨也無法輕易更改,自己也就確確實實的為百姓做了好事,這豈不是遠比在無憂谷顧影自憐來得有意義得多嗎?   與此同時,周圍的將士和百姓,更是將風雨的這番話傳了出去,很快就個個知曉,百姓們紛紛激動不已。干古以來,在聖龍的統治下,百姓的生活唯有指望明君和賢臣,而如今的風雨恰恰給了他們希望。   「大哥,我軍已經佔領了周圍的幾個縣城,依我說索性殺過去奪回倫玉關、拿下錦州城,看朝廷把我們怎樣!」洛信策馬過來,大大咧咧的說道。   「這個……」風雨看著四周聲勢驚天地的兵馬,和眾志成城的百姓,不由對洛信的建議有些心動,轉首問蒙璇道:「小璿,那些伏兵可曾問得口供?」   「對不起大哥,這些傢伙紛紛服毒自殺了!」   蒙璿難為情的說道,在風雨面前的她猶如嬌羞的小女孩,根本就不像殺敵無數、運籌帷幄的巾幗英雄。   風雨歎了一口氣,打消了剛才的一時衝動,下令道:「立刻撤出佔領的城池,金岑你馬上起草一道表章,向朝廷陳情近日發生的事情。」   接著,重新蹬上了戰馬,揮動著手中的鞭子,對著四周的將士和百姓大聲宣佈道:「今日是風雨軍重新會師的日子,也是風雨軍凝聚成一股天地間最浩然正氣的時光,從今天起,風雨軍將一如既往的遵循『抵禦外辱,保衛家園:中興神州,揚我國威』的宗旨,為天下百姓打出一個太平盛世來!」   「萬歲、萬歲、萬萬歲!」   激動的軍民們撲地山呼,風雨面帶微笑、當仁不讓的接受著。   他仰望蒼穹,一股豪氣充塞胸間。    第一章 敦煌求援   「啊!」慘呼從風雨的房間傳出來,讓門外的文官武將們憂心忡忡。   這些將軍們個個身經百戰、指揮千軍萬馬,這些文官們人人日理萬機、操持大小事務,任何一人都是棟樑之材,理當泰山崩於頂而色不變,但是現在卻個個驚慌失措,只是為了一個人——風雨。   風雨軍的最高統帥,也是這些猛將謀臣們選擇的主公,如今正獨自面臨著一道難關。   由印月人用曼陀羅所配製的「神仙倒」實在是一種藥性很強的毒藥,它使人不知不覺中上了毒癮而不能自拔,風雨在一開始不知情下服了這一味毒藥,意味著如果不能夠擺脫這種毒癮的話,將一直受到皇甫世家的控制。   一個志在天下的雄主是不可能受人控制的,一個率領大軍、身繫部下厚望的統帥更不應該受人控制,所以風雨別無選擇,必須戒毒。   風雨這些日子深深地感受到了,這種毒癮對於自身的危害,這使他無法集中全部的精力,甚至影響到了對事情的判斷,所以他必須戒掉。   而孔宓這些日子的研究雖然依然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是他還是決定賭一把,因為如今大權在握的風雨已經再也無法忍受那種受制於人的感覺了。   因為他是風雨,刀山火海任我行、斧鉞加身若等閒的風雨,所以他開始了孔宓主持的戒毒療程,而且為了避免受到影響,將自己綁了起來,還特地下令不得任何人進入自己的臥室。   「洛將軍,風侯有命,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進去半步,有虎印為證,當時你也在場,請回去!」   李中慧十分堅決的阻止著忍不住想進去的洛信,雖然兩人身形相差巨大,但是一點都不影響李中慧那種決斷、高貴、令人臣服的氣質。   「哼,老大在裡面受苦,天知道是不是這個女人害的,居然不讓老子進去,老子今天還真是偏偏要進去!」   洛信臉紅脖子粗的說道,他為人直率單純,對於風雨是忠心耿耿,風雨也一向寵著他,所以平時也只有風雨和秋裡的話他能夠聽得進去,其他人根本無法管束。如今他認定了風雨被李中慧所害,當下就要硬闖。   「洛將軍,今天除非你踏著我的屍體過去,否則休想前進半步!」   李中慧用身體擋在了門口,堅定的說道。那神色、那態度,令一向驕橫的洛信也不由有些畏縮的退後了半步。   「洛信,你們在幹什麼?都給我把武器收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大廳的門口傳來了一個緩慢的、但是極其威嚴的聲音,正在城外視察軍隊的秋裡及時趕回來了。   「秋裡,這些人要害老大,老大快受不了了!」   洛信見到秋裡,眼睛一紅,指著李中慧他們吼道,令人哭笑不得。   「好了,你跟我回去!」秋裡二話不說的拉住了洛信,然後回頭對李中慧一字一句的說道:「如果風雨無事,我一定讓洛信前來磕頭賠罪,但是如果風雨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我秋裡即使是追到天之涯、海之角,也要滅你全族!」   說完,就拉著洛信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如此冰冷的語調,使得剛才在洛信暴跳如雷中鎮定自若的李中慧,也不由自己的打了一個寒顫……   當聖龍歷七五三年十二月十六日,風雨終於從臥室走出來的時候,才讓這些即將在這個時代叱吒風雲的猛將謀臣們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風雨自己也是感到十分的疲累,這趟維持了整整十天的療程,簡直就如同進了地獄一般,就算殺了他也不想再有第二次。   「風雨,你感覺如何?」李中慧急忙走上前去,關切地問道。   風雨握著她的手,微微一笑,雖然沒有說話,然而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咳咳咳,兩位就不要這麼濃情蜜語了吧!都讓人……」一旁的蒙璇調皮的扮了一個鬼臉,和風雨熟悉了之後,她越來越像風雨的親妹妹一般,言笑無忌了。   「你這個死丫頭!」李中慧臉上一紅,就要做廝打狀,那蒙璇早已靈巧的躲在了一邊。   風雨微微一笑,攔住了兩個女孩,轉移話題道:「這幾天,可有什麼事情發生?」   「有兩件事,有好有壞,你要先聽哪一件事情?」李中慧停止了嬉戲,正色答道。   「那就先聽壞消息吧!」風雨無可無不可的道。   「呼蘭出兵敦煌郡,敦煌太守派人向我們求援,願意以歸順風雨軍為代價!」   風雨臉色一沉,這可真的是一件壞消息,敦煌郡原是聖龍國力昌盛時,設置在西北的一個據點,通過這裡向西域用兵和監視各大部落,令百胡臣服,象徵著天朝的赫赫盛威;同時這裡也被用來作為炫耀神州富強和向西進行商貿的基地。   但是聖龍衰弱以後,西北逐步被草原各族所蠶食,敦煌郡名存實亡,雖然天朝派置的官員世代相襲,保持著相當大的權力,並且依然遵奉著聖龍皇帝,但是山高皇帝遠,和聖龍本土的道路時斷時順,再加上世居此地,早已和當地人融合,成為了土皇帝,而且對於如今塞外的第一強國呼蘭也是恭順有加,每年都將供奉敬獻給呼蘭大可汗,而作為名義上君主的聖龍皇帝,反而始終都沒有得到任何進貢。   這一次也算是敦煌太守倒楣,在呼蘭的內鬥中支持了失敗的一方,自然被如今掌權的張仲堅得到了攻伐的借口。   但是不管怎樣,名義上都是聖龍的土地,儘管敦煌太守只是懾於呼蘭的兵力這才求援,如果坐視不理的話,恐怕會被天下人恥笑,有損風雨軍一向的盛名,讓有心投奔風雨軍者寒心,而且還會被呼蘭人看出風雨軍如今實力空虛而得寸進尺。   可如果出兵救援的話,一則是不見得有什麼大好處——風雨軍目前的實力還無法兼顧這麼遠的地方,二則還會引來呼蘭人這個大敵,壞了全力經營西北的大計。   還真的是一個壞消息啊!   風雨苦笑道,接著問:「那麼好消息是什麼?」   「耶律楚昭回來了,他帶來了呼蘭大可汗願意和我們議和以及開通商貿的意見,同時呼蘭大國師張仲堅邀請你在明年元月十八到五原會盟。」   李中慧的話讓風雨一楞。   雖然和呼蘭議和的事情是早在意料之中,畢竟如今的呼蘭剛剛經歷了朝中的內亂,也很需要穩定局勢,而且彼此間的通商是互利的事情,他們沒有理由拒絕,但是張仲堅提出的會盟的要求,卻讓風雨感到有些意外,不僅捉摸起他的意圖來。   「微臣耶律楚昭參見風侯!」   在李中慧的示意下,耶律楚昭獲准進來拜見風雨。   「耶律兄快快請起,此次出使呼蘭,為我風雨軍解決了北部的隱患,耶律兄真是功不可沒呀!」風雨熱情的扶起了耶律楚昭,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塵說道。   「風侯過譽了,耶律楚昭不過是為風侯跑跑腿,何勞風侯如此錯愛?」   耶律楚昭因為風雨對自己顯得如此親切而激動不已。   風雨將耶律楚昭請到座位上,繼續說道:「呼蘭是我聖龍的心頭大患,也是風雨軍的一大威脅,軍力強盛不容小窺,如果能夠暫時罷兵,就可以為風雨軍贏得壯大實力的大好機會,怎能說是小事?對了,依你看張仲堅為何要在五原與我會面?」   耶律楚昭知道這個回答將關係到風雨對自己的評價,當下認真地思索了一下道:「依微臣之見,張仲堅此舉和兵逼敦煌一樣,對風雨軍而言不外兩層原因:」   「一是想刺探風雨軍的虛實,畢竟風雨軍經過了兩番苦戰,損失慘重,如果沒有恢復元氣的話,那麼呼蘭大軍很有可能會大舉來犯,乘朝廷目前對江南用兵的時機,消滅風雨軍以防後患。所以微臣以過年為借口,擅自將會盟的日期拖到了明年的元月十八,這樣我軍就有比較充裕的準備時間。」   「二則恐怕也是張仲堅最想做的事情——和風侯聯手。因為有風侯在,風雨軍出現漏洞的可能性極低,我想張仲堅也並不是抱很大的希望,但是希望說服風侯和他聯手的可能性就很高了,所以我想他的主要目的還是想看一看風侯對於當前的態度,如果可能的話,最好是藉助風侯作為再次入侵聖龍的跳板。」   「我的態度?」風雨有些迷惑的問道。   「不錯,目前風侯掌握著整個西北,而朝廷又因為對江南用兵,京畿空虛。所以張仲堅很有可能會勸說風侯和他聯手,謀取神州;如果不能的話,也可以造成一個風侯有異心的假象,離間風侯同朝廷之間的關係。   「微臣曾經常年在呼蘭朝廷,深知呼蘭大可汗和張仲堅對於攻打聖龍一直有分歧。呼蘭大可汗對於征服聖龍始終認為應該像征服其他國度一樣,依靠強大的軍事力量進行;但是張仲堅則認為聖龍是一個存在了千年的古國,僅僅依靠外部力量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即使如今聖龍衰弱,然而一旦國難當頭,還是會有無數仁人志士揭竿而起、慷慨赴義的,所以只有充分的聯合聖龍本土不得志的豪傑、分化離間忠於聖龍的能人異士,乘聖龍動亂之際,內外呼應才能夠把聖龍拿下。」耶律楚昭說道。   「那依你之見呢?」風雨問道,他不僅苦笑,看來最熟悉聖龍的、最能置聖龍於死地的還是聖龍人自己,如果按照張仲堅的方略來進行的話,聖龍恐怕就多難了。   「風侯請看!」   這時,耶律楚昭指著地圖侃侃而談道:「五原地處神州和大草原之間,地形開闊、一望無垠,一直是聖龍強盛則為聖龍的領地,聖龍衰弱則成為草原的獵場。所以張仲堅此次雖然提議各自只帶三千兵馬會盟,但是隱含著雙方將陳兵左右,各顯軍威的意思。因而我軍在此次會盟中絕對不能示弱,要顯得兵強馬壯,早有防範,迫使張仲堅不敢輕舉妄動。同時應該清楚的拒絕與呼蘭提出的聯手進攻神州的建議,並且將會盟的內容昭告天下,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此外,還應該注意的是不要過分激怒呼蘭,以免弄巧成拙。」   「說得不錯!」風雨想了一會,點了點頭。   耶律楚昭所說的都是非常有道理的,但是知易行難,談何容易啊!   首先,為了顯示軍威,就必須調動風雨軍的主力部署在五原四周,這也就意味著在剩下的一個月時間裡,必須完成整個風雨軍的編組——由於近來各項事情千頭萬緒,風雨有準備把發展地方生產作為頭等大事來抓,所以風雨軍的編組一直沒有完成。   其次,風雨軍的調動必然會給朝廷和皇甫家族以可乘之機,到時候要注意防備有心之人乘虛而入才對。   再次,要拒絕張仲堅聯手的建議同時又不得罪他已經是很難的事情了,如何能夠讓天下人不至於誤會自己,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最後也是最頭疼的問題,那就是關於敦煌太守的求援,雖然風雨決定給來使一點希望,讓敦煌堅持下去,但是自己卻實在沒有決定好該怎樣做。   然而想必張仲堅在五原會盟上也會作為呼蘭的一項試探而提出來吧!如何避免激怒呼蘭使風雨軍捲入戰爭,又可以保全風雨軍的聲名,看來也只好由自己在會盟中見招拆招了。   這個天下還真的是依靠實力啊!如果沒有實力的話,就只能像如今的自己,四面受困、步步小心了。難怪這麼多君王總是喜歡加強武力、到處擴張,對別人耀武揚威總比自己受制於人的滋味好受的多。   風雨苦笑著想道。本來就很疲憊的風雨,失去了談興,揮手讓耶律楚昭離開。   「很累嗎?」輕柔的聲音來自身後的李中慧,在所有的人都走了以後,她溫柔的揉著風雨的雙肩,關切地問道。   「是啊!皇甫嵩這頭老狐狸,還真是不一般,害得我苦頭吃足!」   風雨苦笑著說道。   「好了,現在你已經擺脫了藥癮的控制,只要對外繼續裝作戒毒失敗,仍然需要這些藥丸以降低皇甫嵩的戒心,總有一天我們會找到機會狠狠地讓他連本帶利的償還。」李中慧冷冷地說道。   「不提皇甫嵩了,你對於這次的五原會盟有什麼意見?」風雨不喜歡看到李中慧狠毒的模樣破壞了現在的氣氛,再加上他對於五原會盟也一直把握不定,在呼蘭的時候,張仲堅這個以聖龍人身份卻控制了整個呼蘭帝國的大梟雄,實在給風雨留下了太深刻的影響,以至於他的內心深處有些恐懼。   「如果你一定要我說的話,其實我也只能夠贊同耶律楚昭的意見,會盟是一定要去的,只有去了才能避免呼蘭誤認為我們心怯而妄動刀兵,也才能以實力為依托奠定和呼蘭之間的商貿。整個會盟依我看只有一個『十六字原則』可供你參考:顯示實力、堅持原則、靈活應變、適當退讓。」   李中慧想了一想說道,她並沒有見過張仲堅,所以無法理解風雨為什麼會如此的忌憚此人,以至於把一次在她看來雖然會有一點波折,但是總的來說無害的會盟看得如此複雜。   當下,乘著風雨沉思的機會,李中慧激將似地說道:「這還是那個大敗呼蘭、名動天下的風侯嗎?如今我風雨軍坐擁西北錦繡河山,披甲持革者可籌百萬,怎麼反而不如當初三千義士智奪倫玉關的豪氣了?」   風雨一楞,隨之感到心中一震。不錯,無論張仲堅再厲害,他也不過是一個人罷了,如果以現在自己的心態去會盟,那結果早就定了,還談什麼天下江山?   當下振奮了一下精神,一把抓住了李中慧的纖纖玉手,大笑道:「不錯,有中慧在我身邊籌畫,區區張仲堅何足懼哉?」   聖龍歷七五四年的元月初一,正是新歲的第一天,告別了七五三年干戈不止的歲月,歷史的步伐又向前無聲無息的邁了一步。   聖龍歷七五三年絕對是一個多事之秋,首先是呼蘭人的南侵,攻破了倫玉關;然後是在聖龍河大戰中聖龍皇帝蕭紀駕崩,引發了聖龍帝國的一次大危機;在這次大危機中風雨乘勢崛起,智奪倫玉關、組建風雨軍、大敗呼蘭人,不僅解決了呼蘭對於聖龍的威脅,而且還影響了聖龍的勢力格局;隨後爆發的江南動亂則在某種程度上敲響了聖龍帝國的挽鐘,這一次原本是士卒和農民的起義,在麥堅等國和風雲世家的暗中影響下,大有愈演愈烈的態勢,暴露出中央政權正處於一種軟弱無力的狀態,而這種情景又進一步加快了心懷叵測者試圖冒險的步伐。   就在這種紛亂的局面中,統治著從呼蘭人手裡奪回之西北的風雨軍,則顯得比較太平,雖然其間圍剿了盜匪,接應了倫玉關的撤軍,並且受到了呼蘭人在北方的潛在威脅,但是在七五三年的最後三個月中,風雨的主要精力還是集中在了整治內政上,整個西北也就成為了免受戰火塗炭的淨土。   「你看啊,小璇還真像一個孩子!」在涼城校場的一塊空地上,李中慧指著正和歐仁等人玩得正歡的蒙璇,笑著對風雨說道。   李中慧怕冷,所以穿著一身紫色棉襖,披著一件淡黃的斗篷,顯得有些臃腫,讓人更覺得她嬌小可愛,任誰初次見面,都不會想到這個我見猶憐的女人,居然會對整個天下有著如此重大的影響,以至於日後那些身經百戰的猛將在她面前也要戰戰兢兢。   風雨微微一笑,順著李中慧雪白嬌嫩的手指看去,只見校場上正有一大批孩子在嬉鬧,有的在打雪仗,有的在炮仗。這些孩子大多都是軒轅軍校少兒班和風雨軍孤兒營的成員——在這個大年初一的日子裡,風雨定下了一個由此開始將一直沿襲下去的習慣:每逢佳節,這些被視為風雨軍下一代骨幹的孩子們都會被風雨邀請過來,像一家人般的聚在一起,以此來聯絡感情。   在這群孩子當中,玩得最活躍的居然是蒙璇。她正風風火火的指揮著一群孩子進攻另一方的堡壘,和李中慧大不相同,她一身紅色的勁裝,顯得英姿颯爽,在場地上來回奔跑,彷彿有著使不完的力氣。   風雨啞然一笑,這女孩其實也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年紀,正是無憂無慮的歲月,也難為她居然已經是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了,想到這裡,風雨不禁有些猶豫,是不是把她也像歐仁一樣送到軒轅軍校去?   可是如今風雨軍將才缺乏,軍官們都是大多出自士卒和中下層軍官,驍勇善戰者不少,但是能夠具備戰略眼光的就不多了。像這樣武藝高強,又擅長韜略的將領實在是求之不得,尤其是百里錫陣亡之後,風雨軍的確非常需要這樣的人才來擔當一軍統領的重任。   正當風雨思索之際,突然感到一團涼冰冰的東西從背後被塞了進來,不由整個身體向前一跳,「哇」的叫了起來。   待風雨定睛一看,卻見李中慧早已躲到了遠處,捂著嘴嘻嘻的笑著,帶著微微的酸意,調皮的說道:「風侯是不是看美女看呆了,一點警覺性都沒有,居然被人用雪團塞到了背後!羞也不羞!嘻嘻嘻……」   「好啊,你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看我怎麼收拾你!」風雨佯怒道,然後飛身騰起,伸手抓向李中慧。   李中慧一來穿得比較笨重,二則正笑得花枝亂顫,根本就沒力氣逃避,故而只來得及發出「啊」一聲嬌呼,就被風雨抓個正著。風雨本來想還給她一個雪團的,但是看見她兩眼微閉、雙睫亂顫的花容月貌,不由心中一蕩,揚起的手停在了半空,情不自禁的俯首而下,輕柔的吻著她的臉頰、她的耳畔唇邊,然後一把將她抱住,摟在懷中,雙唇就此粘合在一起,彷彿天地融合一般……   「啟稟風侯,西北武林的各大門派代表都已經來齊了!」一匹快馬疾馳進入校場,一名士卒下馬跪地稟報道,雖然他也覺得如此情景打擾實在有些不妥,但是風雨軍軍紀嚴明,規定所有情報都必須在第一時間裡上傳下達,以防止出現有人從中作梗、欺上瞞下的情況,所以這名士卒無論如何也不敢延誤。   風雨和李中慧戀戀不捨的分開,不約而同的歎了一口氣。   一直跟隨風雨征戰南北的金岑,曾經如此感歎:「在風侯輝煌無敵的光芒背後,是一生的戎馬倥傯,即使是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時間也難得,日理萬機、捨棄兒女私情和風花雪月,大概就是身處上位者的代價吧!」   風雨苦笑了一下,拍了拍李中慧,說道:「多準備些好菜,這些孩子待會玩累了,可就要大鬧空城計了!」說著飛身上馬,踏雪而去。   在風雨軍刻意佈置的大殿裡,正有數十位西北武林人物等候著風雨,這些傢伙都是當前西北地下王國中聲名顯著、數一數二的名流。   但是當風雨環顧四周之後,卻有些不高興,因為在西北武林最具號召力的崑崙派居然只派了一個晚輩弟子前來,而許多其他門派也顯然都是派了副手參加,只有靠近涼城,在風雨軍勢力範圍中心的那些門派才有掌門參加。   「不知風侯召集我們這些草莽山野之人,有何見教?」說話的是那個叫做宋義亭的崑崙弟子,說起來他也算是這一代崑崙派傑出的俗家弟子,仗著門派的實力,再加上崑崙派目前離風雨軍的勢力範圍較遠,並不是很買風雨軍的帳,當先發問道。   風雨暗暗皺眉,心裡湧起了一股殺機,少年輕狂、眼高於頂,又有名門大派在背後撐腰,這種人個性倔強、不會輕易屈服,對於風雨軍滲透武林的大計,會產生很大的阻礙,絕對屬於當誅之列。   不過風雨表面上卻不動聲色,笑著道:「在下召集各位,只不過是建議建立一個西北武林同盟。如今西北已經收復,在下以為像以往繼續各自為政的話,一來平添殺戮,結下了許多無謂的仇怨,所謂『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這種仇殺不僅使得武林風波頻起,而且還因此削弱了神州的實力,讓異族有了可乘之機;二則許多幫派都是經商的,各自有不少的產業,彼此競爭之下,徒然間增加了不少成本,既不利於經濟的發展,也不利於各位的收益。   「而如果建立同盟的話,就可以有一個公正的機制來調節彼此之間的恩怨是非,讓武林多一份和諧,少一份殺戮;同時大家可以互相合作,在風雨軍優惠政策的扶植下,共同致富,對於彼此營運的成本也就相應的減少了很多。   「由此可見,建立同盟是利多弊少,造福武林、功在千秋,各位都是武林中的中流砥柱,希望能夠支持風雨,一起為西北的建設多多出力!」   一席話聽得大家面面相覷,每個人都是在武林中自在稱王慣了的人物,如今要成立什麼同盟,還要受其約束,實在不是大家的願望。但是風雨軍這段時日戰無不勝,軍威日盛,目前已經佔據了涼州,接下來勢力擴展到整個西北也是遲早的事情,所謂「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如果當面頂撞的話,就怕到時候風雨軍翻起臉來,自己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所以大家都不出聲,希望別人來帶頭,一時間大殿裡沈默已極。   「風侯英明,同盟之舉既有利於我西北武林壯大實力,保衛家園,又有利於發展經濟,實在是一舉數得的好事,在下馬智願代表馬家寨上下人等加入同盟,接受驅馳。」   代表馬家寨前來的馬家五兄弟中老四馬智的這番話,不僅讓那些武林人士驚訝莫名,連風雨也十分吃驚。   這次他召集武林人士前來,主要是想試探一下大家的反應,同時也想看看馬家寨的動向,如果可能的話,風雨還準備就利用離五原會盟還差半個月的工夫,乘機掃平這些自己勢力範圍中的隱憂,這樣自己就可以安心得調動大批兵力前往五原赴約,而不必擔心什麼後顧之憂了。   沒想到率先回應自己提議的,居然是自己最最不放心的馬家寨,這讓風雨感到有點啼笑皆非。   這個時候,那些已經受到風雨軍影響的幫派和一些原本就聽從馬家寨的幫派,見曾經和風雨軍針鋒相對的馬家寨都如此熱忱,自忖無力抗衡,紛紛應和,剩下的幫派自然也就不願意在此時成為眾矢之的了,一時間建立西北同盟的事情就成了大家的共識,如此順利連風雨都始料未及。   「既然要有同盟,就該有盟主,風侯雖然位高權重,但是畢竟不是武林中人,不熟悉武林中的事情,在下推舉崑崙派的掌門道長玉成子前輩擔當此重任,他老人家德高望重,名滿武林,武功如趨臻境,為人宅心仁厚,最為適合!」一個顯然是追隨崑崙派的傢伙搖頭晃腦說道。   「在下以為不妥。玉成子前輩雖然德高望重,但是早就閉關不理塵世,對於處理具體事物難免有不便之處,我看最適合的還是馬家寨大寨主。馬家乃西北名門,在武林中也是響噹噹的一號人物,平日裡大傢伙有什麼困難,只要找到了馬家昆仲,就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馬寨主不當還有誰當?」另一個人提出異議道。   「我推薦……」   「我認為……」   一時間大殿裡亂哄哄的,大家都各抒己見,都希望讓最有利於自己的人擔任。   「大家聽我說一句。當初大家自立山頭,那是因為呼蘭人侵我山河,我們武林人士位卑不敢忘國憂,紛紛揭竿而起,以此來反抗呼蘭人;如今風侯率領王師平定西北,大好河山重歸故土,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盟主之位豈容私相授受?   「風侯乃是朝廷欽命的西北大員,驅逐北虜、揚我國威,天下誰不敬重?   風侯於國家有驅敵光復之功;於地方有靖平呵護之德,故而西北武林盟主之位,在下以為非風侯莫屬,這樣也有利於武林從此聽從朝廷教化,效命社稷,不再是以武犯禁的莽夫。」   馬智的一番話讓那些爭吵的面紅耳赤的江湖草莽們頓時醒悟過來,這裡是人家的地盤,建議也是人家提出的,有什麼好吵的,當然是推舉風雨為盟主。於是眾人紛紛轉舵,讚揚起風雨來,彷彿是求著風雨要做這個盟主似的。   風雨也暗暗點頭,發覺這個馬智的確不是泛泛之輩,雖然很奇怪這傢伙為什麼如此態度,但是好話人人愛聽,內心畢竟很受用,不管怎樣,雖然沒有尋找到剿滅馬家寨的借口,但是在這傢伙的推動下,自己這一次卻出人意料的順利,西北武林被自己掌控如今是大局已定的事情了。   如果馬家寨夠聰明,學拓跋家族那樣循規蹈矩的話,讓他們存在又有何妨,畢竟自己不是那個在江南鬧得天翻地覆的龐勳,非得和豪門大族勢不兩立不可。   「對不起風侯,在下不過是一名崑崙派的俗家弟子,此次師長並不知道風侯有如此的大計,所以才讓在下在回家省親之餘,前來參加,聆聽風侯教誨。如今事關重大,在下實在不敢擅自決斷,告辭了!」   在這個時候大壞氣氛的不是別人,正是崑崙派的俗家弟子宋義亭。   大家頓時靜了下來,看著風雨如何發落這個不識時務的傢伙。   風雨也是暗中大怒,對於崑崙派居然敢擺如此的臭架子,派一個俗家子弟在「省親之餘」前來已經是大為震怒,更何況如今宋義亭的舉動擺明不給自己面子,所以自己接下來的反應關係到風雨軍的聲威,更將會影響到其他人日後的態度。   風雨向旁邊的魏廖微微一點頭,魏廖會意地作了一個暗號,從門旁竄出了一個武士擋住了正要走出去的宋義亭。   「請閣下讓開!」宋義亭劍眉一揚,拱手為禮道。不過內行的人都看出來,他已經擺出了崑崙派的起手式。   那個武士卻恍若未聞,站在門口一動也不動。   宋義亭等了一會,冷哼了一聲,提起縱身,拔地而起。那個武士也同時飛身上揚,欲圖截住宋義亭。   不料那宋義亭眼看力竭將落之際,僅僅在半空中作了一個迴旋,身體再次騰飛而起,越過那個武士向門外衝去。   識貨的武林豪傑紛紛叫好,這正是崑崙的不傳絕學「龍飛九天」,這種武學必須有了深厚的內功基礎方可以學會,在對敵時身體在半空中自由運動,令人防不勝防,必須是崑崙派掌門才有資格傳授與弟子。看來這個宋義亭在崑崙派地位也不低,而且成就很可觀。   然而就在大家一個「好」字還未完全散去,宋義亭突然一個跟頭栽了下來,脖子上被架了一把刀,一把沾滿了鐵蛂B斷了半截的刀,握刀的主人正是剛才的那名武士。   在場的眾人沒有幾個看懂是怎麼回事,但是都感受到了一股濃濃的殺氣。   那個武士在沒有拔刀之前,根本沒有任何人能夠感受到他的存在,然而如今他一刀在手,卻讓大家紛紛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   那眼神、那刀光,所散發的殺機和霸氣,使得這個武士猶如修羅煞星一般,使得人們毫不懷疑這把刀是最快的殺人利器——即使它沾滿了鐵蛂A即使它斷了半截。   「宋公子看來對風雨有很多誤會的地方,我看就多留一會,讓風雨好好解釋一下。至於各位被風雨在大年初一請到這裡來,實在是過意不去,風雨備下了一些酒菜,不成敬意,希望大家能夠享用!」風雨按捺住心中的高興,悠悠的說道。   這些天他讓魏廖不惜重金收容了一些武林高手,其中以「刀槍劍戟」最厲害。   這個武士就叫做「斷刀」鍾進,此外還有「銀槍」趙平、「快劍」東方玉、「無戟」方白塵,雖然他們在武林中並沒有什麼名氣,但實際上都是被評為「天」的殺手,從來都沒有失過手。   在風雨放出風聲承諾赦免這些黑暗武士以前的罪行、賜以官爵並且收容他們免受原先組織的追殺之後,共有三百多名殺手前來投效,而這四個人卻是在生死淘汰賽中,用同行的屍骨殺出來的僅有的倖存者。   在他們入選之後,風雨還讓他們學會了一種名為「刀槍劍戟」的合陣,更是可以發揮單人十倍以上的威力。如今看來這些武士果然沒有白費他的心血,僅僅一個鍾進,就輕而易舉的打敗了崑崙派的嫡系弟子,風雨對於自己滲透武林的信心越來越足。   其他人可就沒有這麼好心情了,尤其是剛才叫好的人,更是忐忑不安。   風雨的這一舉動,不僅表現了驚人的實力,而且說明了他的態度,這些幫派可不像崑崙派那樣根深蒂固、又遠在群山之外,面對風雨軍數十萬大軍和如此恐怖的高手,他們紛紛作出了明智的決定——乖乖的聽話。   於是宋義亭被風雨留了下來,而其他人都乖乖地跟著風雨去吃飯 第二章 會盟前夕   「不錯,這支軍隊將成為天下無敵的雄師!」   風雨一邊在校場上檢閱著整編後的風雨軍,一邊回頭興奮的對軍師孔宓說道。   經過這三個月的調養生息,風雨軍補充了新鮮血液。秋裡繼續統帥秋風軍,共十個團,五萬人馬,全部都是騎兵。   由於奪取西北後有了以拓跋家族為首的大規模馬場的支持,所以按照風雨原先的設想,秋風軍的每一名騎兵都應該配有三匹上好戰馬,完全倣傚呼蘭軍的建制,可惜現在時間緊迫,根本沒有這麼多的馬匹,只好將就一些。   不過總的來說,依然是裝備精良、士氣高昂,所有的戰士都是經過嚴格的挑選、擅長騎射。風雨軍的將領驕傲的把這支軍隊看作是足以和呼蘭鐵騎、燕家騎兵相媲美的又一支機動力量,能夠千里奔襲、萬里策援。   白起統率著青龍軍,也是十個團五萬兵馬,不過都是步兵。   白起是聖龍著名的防守戰大師,青龍軍的主要任務是防守城池,白起在大多數時間裡,也是一直默默地為風雨守護著大本營,使得風雨在縱橫南北馳騁的同時,沒有後顧之憂。因而在日後出現了「沒有白起守不住的城池」之稱,在城池的防禦戰中青龍軍所向無敵,任何敵人要想攻破青龍軍所防守的城池,都必須付出慘重的代價。   洛信統率著赤獅軍,四個團的騎兵和六個團的步兵,由於主帥的性格,使得這支軍隊始終都是以擅長打硬仗、惡仗而著稱,事實上,風雨軍的許多猛將都出自赤獅軍,確實應了「什麼樣的人帶什麼樣的兵」這句老話,是風雨軍中野戰的王牌。   朱大壽代替前往錦州任職的陳良,出任白虎軍統領。   十個團五萬人馬裝備了一千六百輛神龍戰車,包括了四萬名步兵和一萬名負責機動的騎兵。   這位日後號稱「神龍戰車之父」的名將,從錦州戰役初次接觸神龍戰車之後,就對這個全新的兵種和戰術情有獨鍾,神龍戰車在涼、夏大戰中鋒芒畢露,為風雨軍擊潰呼蘭大軍立下了汗馬功勞,白虎軍也以擅長野戰中的防守著稱,被喻之為風雨征戰時的「鐵壁」。   耶律明雄擔任新成立的黑狼軍統領,這支軍隊由以耶律部族戰士為主的一萬騎兵,和以原先碧蛇軍老兵為骨幹的四萬步兵組成。   風雨原準備重組碧蛇軍,讓蒙璇擔任統領,但是由於五原會盟的時間緊迫,只好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將在涼、夏會戰中立下赫赫戰功,然而同時也損傷慘重的碧蛇軍戰士編入了黑狼軍,這一度引起了那些老戰士的不滿,直到風雨承諾日後一定重組碧蛇軍,並且將他們調回,方才甘休。   三千近衛軍一如既往的跟隨著風雨,雖然只有三千人,但是基本上都是從整個風雨軍最精銳的秋風軍中選出來的,算得上是精銳中的精銳。   由於近衛軍主要是在戰場上護衛風雨以及在敵人面前顯示軍威,所以風雨對於近衛軍的將領要求一直不是很高,從最初的卓靜雯卓大小姐,到後來的歐仁,在軒轅軍校成立之後,風雨又把歐仁送了進去,改而讓蒙璇擔任,風雨選將的原意主要是任命彼此熟悉和信任的將領,更多的是給予一種榮譽。   不過不知是巧合還是必然,從近衛軍的將領中,卻相繼產生了不少在風雨帝國中舉足輕重的實力派人物。   由於前五位近衛軍的將領除了卓大小姐外,其繼任的蒙璇、李逸如、歐仁和趙亮都相繼擔任了統帥一方的軍團首領,所以日後竟然成了帝國提拔將領擔任軍一級統帥之前的預備官職。   「這次小璇率領近衛軍隨我和軍師參加五原會盟。青龍軍留守,白虎軍、秋風軍、赤獅軍、黑狼軍從四個方面以扇形逼近五原周圍,同時徵調十五萬預備役加入三軍之中,多設旌旗、增添食灶,號稱五十萬大軍,威懾呼蘭。   全軍明日出發!」   風雨率領一班武將回到了帥帳之後,立刻部署起兵力來。   「侯爺,據探馬稟報,前日高戰秘密出京,猜測是前往錦州,同時皇甫家族的兵力也調動頻繁,我軍此次前去會盟,是否在後方多留一些兵力?」   軍師孔宓因為剛剛得到魏廖傳來的情報,對於風雨的用兵部署有些擔憂,在這種情勢下,只派一個青龍軍留守,兵力已經實在太單薄了,如今又將這麼多預備役調動出去,不但不可能增加軍隊野戰時的戰鬥力,從某種程度上還會起到有所削弱的作用,同時也進一步弱化了涼州的防守實力,造成兵力空虛的窘境。   另外對於風雨忽視最近活動頻頻的馬家寨,他也感到有些不妥。   「沒關係,就算他們要有異動,只要有我們白大將軍在,風雨軍的城池絕對是穩如盤石的,保證讓這些傢伙吃不了兜著走!」說著風雨和眾將都笑了起來。   風雨考慮再三,雖然高戰前往錦州之後,陳良就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原先在朝廷和風雨軍之間的緩衝區也就蕩然無存了,但是風雨仍然認為朝廷和風雨軍的矛盾不見得會馬上爆發,畢竟風雨軍如果逼急了和呼蘭人聯合,可不是他們願意看到的。   而張仲堅才是目前的大敵,必須首先用實力迫使他打消窺視涼州的念頭,才能夠保障西北的安定,因此決定還是按照原先的設想:以重兵為後盾進行會盟,依靠軍威聲勢,壓制呼蘭人南下的野心。   過了一會,風雨方才繼續說道:「青龍軍作以下部署:四個團駐紮在延城,提防高戰;四個團駐紮在下關,提防皇甫家族;一個團駐紮嵐堡,監視馬家寨;一個團留守涼城為四方策援。白虎兵團的主要任務是一旦有敵情的話,死守關卡,等待我軍主力回援。白將軍,風雨軍的大本營就交給將軍了!」   「多謝風侯信任,末將願以身家性命擔保,只要白起有一口氣,就絕不容涼州有失!」白起非常感動風雨的信任,大聲說道。   「風侯,如此調動,涼城的兵力太過薄弱了吧!以末將之見,那些預備役還是不要調動得好,這些傢伙防守城池還勉強可以,用作野戰就一點作用都沒有了。」   一旁的秋裡也提出了疑義,風雨實行的是「外實而內虛」的策略,雖然可以起到震懾強敵的作用,但是如果內部有變的話,就會全盤崩潰。   風雨擺了擺手,笑著說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不過白起將軍是聖龍著名的大將,有他來防守城池,即使是風雨也不敢輕言攻破。   「至於涼城方面更不需要擔心,在會盟之前我特意召集了一次武林大會,就是要震懾這些蠢蠢欲動的傢伙。如今除了距離遙遠的崑崙派還不肯屈服外,其他人等都已經願意歸順了,就連馬家寨也唯唯諾諾,可見這些日子,我軍對地方的大力整治已經獲得了民心,再加上大軍的威力,我就不信他還敢以卵擊石。而且我特意派了一個團的兵力守候在馬家寨到涼城的必經之路上,沿途我軍又早已設置了烽火台,何懼之有?   「此次五原會盟,目的就是為了不打仗,我們是為了不打仗而作大打一仗的準備。預備役的作用是為了虛張聲勢、令敵人不敢輕舉妄動,如果真的要打野戰的話,就讓這些預備役做疑兵就可以了,有如此雄師猛將,對付區區呼蘭,我對各位信心十足!」   「多謝風侯信任!」   「最好那些王八羔子動手,讓他們再嘗嘗咱們風雨軍的厲害!」   在風雨的鼓動下,將士們士氣高昂,紛紛摩拳擦掌。   只有孔宓、秋裡等少數將領感到有些擔憂。   風雨非常滿意這些將領的反應,一支軍隊取勝的各種決定因素之中,將士的信心和士氣佔據著重要的地位,風雨軍由於連敗呼蘭人,所以對這些年來所向無敵的呼蘭大軍並不存在恐懼心理,只要注意適當的控制,避免滋生輕敵情緒,那麼這支軍隊至少在精神面貌上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   這樣想著的風雨結束了軍事會議,策馬回府。   本來他是準備同李中慧再談一談關於當前的形勢——兩人在這方面始終有著驚人的默契,並且總是能夠從對方那裡找到靈感和智慧,所以在面對強敵張仲堅之前,風雨很想再聽一聽李中慧的意見。   不過風雨走到門前的時候,突然想起了半天前兩人之間的爭吵,不禁猶豫了一下。   這次爭吵是兩人之間難得的一次,一向和自己不謀而合的李中慧,這一次拒絕了自己帶她同行的安排,並且對於這次的兵力配署大大的反對,使得風雨很不舒服。   調集重兵威懾呼蘭,是風雨認為自己目前最緊要的戰略選擇,其他一切都應該處於次要位置,那些將領不理解他的戰略意圖也就罷了,一向都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李中慧也如此反對,使得風雨心裡有些失落。   風雨想了一想,終於決定不進去了,既然大家都堅持著自己的意見,進去了也免不了爭吵,徒傷感情,何不讓時間來證明到底誰對誰錯。   這樣想著的風雨,信步四處晃悠。   這些天對於即將到來的會盟,他總是感到很大的壓力,再加上這些時日忙著軍政要務,難得清閒的散步,有著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不知不覺中就被一陣優雅的琴聲所吸引,不由有些好奇。   風雨為了籠絡部下,所以高級的將領和官員都毗鄰著風雨的住處,風雨軍的官員大多都是實幹家,那些被招來的儒生們又被風雨打發去教學了,在他印象裡似乎沒有什麼人會有如此的雅興。   走進一看,這才發覺原來彈琴的不是別人,正是歐靜。   自從返回涼城之後,歐靜就深居簡出,基本上沒有和風雨碰面,所以風雨差點忘了她也居住在自己的近旁。   「想不到風侯今日也有如此的閒情。」察覺到風雨在一旁聆聽之後,歐靜停止了彈奏,優雅的向風雨施了一禮。   這些日子雖然她努力說服自己,在涼州實施各種政令,是為了幫助百姓安居樂業,是為了讓自己的治國理想得以實現,而不是單純為了風雨的霸業。   但是不知怎麼的,她總是感覺到自己和風雨以及風雨身邊的那些謀臣猛將有著很大的差距,即使是最熟悉的白起,也和自己有著不同的想法,再加上因為自己在惡鷹峽對白起的懇求,使得五十萬軍民陷於危地、險遭不測,更讓她感覺自己不太適合入世治政,漸漸有了出世的念頭。   「對不起,風雨無意間到此,打擾了谷主的清修!」   風雨也已經察覺到了歐靜這些時日的疏遠,不由想藉這次的機會好好跟歐靜談一談。   對於這位在自己創業初期提供了巨大幫助的夥伴,風雨始終都充滿了感激之情,而且歐靜如今是風雨軍中清流、王道一派領袖,雖然風雨並不是很贊同他們的主張,但是出於權力平衡以及相容並包的原則,風雨也很希望歐靜能夠一如既往的幫助自己。   於是風雨緊接著笑道:「這些時日沒有見到谷主,不是存心在躲避風雨吧?」   「不敢,只是歐靜覺得自己的想法和思維,根本不適合這個戰亂頻仍的世界,也許這個世界就是『逐於力氣』的世界,歐靜的那一套仁義教化根本不適合幫助風侯的王圖霸業!」   歐靜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不知不覺中將心中的所想說了出來。   「谷主此言差矣!」風雨一楞,急忙說道:「爭奪天下當然需要權術計謀,必要的時候更需要不擇手段,但是得到天下之後,要想讓百姓無憂無慮的生活,需要的還是谷主的那套王道教化和仁心仁術。   「我知道谷主反感風雨的滿手殺戮,但是這是為了生存不得不為之,然而人生一世不僅僅是要生存,還需要生活,百姓的生活需要谷主。風雨不想成為一個只知殺戮、滿手血腥、聽不得不同意見的暴君,更需要谷主這樣的人在風雨身邊時時提醒。為了百姓,為了風雨,請谷主能夠繼續留下來,像以往那樣的輔助風雨!」說著,風雨激動地抓住了歐靜的雙手。   歐靜被風雨抓住了雙手,不由臉上熱乎乎的,同時也被風雨的這番話所深深地打動。   「姐姐,風侯,你們在這兒啊!」   正當歐靜嘴唇挪動,想要說話之際,隨著銀鈴般悅耳的聲音,李中慧從遠處走來,笑語盈盈的說道。   歐靜見狀,急忙把手從風雨處抽回。   「風侯,天氣寒冷,披上這件斗篷吧!」   李中慧彷彿沒有注意到兩人方纔的舉動似的,逕自走到風雨的面前,將手中的斗篷溫柔的披在了風雨的身上,含情脈脈的說道。   歐靜低聲說道:「天晚了,歐靜想回去休息,兩位再見!」   說著也不看風雨一眼就轉身離開了,只是她沒有發覺李中慧背對著風雨望向自己的時候,寒光從眼中一閃而過。   就在風雨軍積極調動的同時,距離涼城三百里之外的馬家寨,也正處於緊鑼密鼓的緊張氣氛之中。   「老三還沒有消息來嗎?」大廳中一個年近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坐在太師椅上沉聲問道,顯得十分威嚴。   他的心情既激動又緊張,馬家寨位於西北已經有百多年的歷史了,馬家在西北更是有著數百年的淵源。   身為當代馬家寨的掌舵人,馬仁是一個有野心同時更有實力的人物。即使在呼蘭人統治涼州的期間,他很英明的婉拒了同呼蘭人的合作,但同時又和呼蘭人保持著商貿上的聯繫。   這一舉動,一方面是他不至於像那些頑固不化的家族遭到呼蘭人的清洗,另一方面又為馬家贏得了聲譽,成為了反抗呼蘭的地下勢力的領袖。   馬家能夠迅速壯大,甚至可以和名震武林的崑崙派一較高下,他馬仁實在是功不可沒。   相對於故步自封、一心只想領袖武林,卻又遮遮掩掩放不下面子的崑崙派而言,馬仁的野心大得多、手段也狠得多。   馬家寨不僅利用自己身為西北名門的優勢,籠絡了大批當地的豪門,形成根深蒂固的勢力,而且還同各大幫會、山寨互相策應,擁有強大的軍事力量。   在馬仁看來,僅僅是依靠強大軍隊來統治涼州的呼蘭人是根本不可能長久下去的,他深信有朝一日,當呼蘭敗退之後就應該由馬家寨來接管涼州。   可惜這個願望隨著風雨軍的崛起而付諸東流。   突然間冒出來的風雨軍在短短半年內茁壯成長,在大敗哥舒行文之後迅速接管涼州,實施了一系列政策,令百姓豐衣足食、爭相擁護,然後平定盜匪、拉攏豪門,如今更是將勢力滲透到武林中來,憑借風雨軍百戰百勝的神話和風雨在聖龍的巨大聲望,不僅是涼州,甚至是整個西北都已經成為了風雨軍的囊中之物,馬家的夢想幾乎成了一場笑話,這一切都令馬仁寢食難安。   不過如今的形勢卻又有所不同,風雨今日的部署終於給了他一個難得的機會,更是一個令人心動的機會,他決定利用這個機會賭一把。   「大哥,老三來信了,呼蘭大國師承諾將在五原會盟中拖住風雨,只要涼城被我們攻陷,他就率領大軍壓制風雨軍,震懾朝廷和皇甫家族,支持大哥為涼州太守。   「此外探馬來報:朝廷聽說了風雨要同呼蘭密談的傳聞,兵馬大元帥高戰已經親自前往錦州,錦州太守陳良如今也已經被禁足在太守府內;皇甫家族則在聽聞了風雨率大軍前往五原會盟之後,立刻調動了十萬大軍彙集夏城。   「同時,武林中的各大門派如今也紛紛表示願意聽從大哥的號令,擺脫風雨的控制,紛紛派兵來和我們會合,涼城的各大幫派更答應和我們裡應外合。   「老大,下令吧!這一次風雨自掘墳墓,用如此的強勢壓迫武林同道,又把兵力抽調一空,真的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偏要行!」   老二馬義大笑著走進來說道,他是一個猛將型的人物,早在「白狼軍」   和風雨軍大戰之際,就吵嚷著要同風雨軍決戰了。   不過他很佩服馬仁,在他看來這位大哥簡直是神的存在,總是那麼的料事如神、算無遺策,所以在馬仁的制止下,只好把一腔的戰意強行壓制下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機會戰鬥,當然非常興奮。   「老五進行得怎樣了?」   馬仁沒有理自己的二弟,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老四馬智,這個弟弟一直被馬仁視為左膀右臂,不僅武功不錯,而且足智多謀、總是在第一時間裡理解自己的意圖。   「風雨因為前兩天的武林大會而對我們放鬆了戒心,這一次只派了一個團留守嵐堡,如今老五已派人用美人計把那個校尉哄得迷迷糊糊的,只要大哥一聲令下,我軍絕對有把握一舉奪取嵐堡。   「此外已經遵照大哥的吩咐,在馬家寨到涼城的沿途,佈滿了我們的暗樁,到時候統一行動,拿下沿途的烽火台,恐怕我軍到了涼城外,風雨軍還茫然無知呢!   「再說了,其實即使風雨軍發現了也沒什麼要緊,在整個涼州只有一個軍的兵力,而且還得防範朝廷和皇甫家族,要不是我們怕讓這兩方勢力漁翁得利,點燃了烽火只會讓風雨軍敗亡得更快!」   馬智胸有成竹的說道,整個方案他仔細推演了很多遍,自信沒有什麼疏漏。   「那些武林幫會的態度可靠嗎?」馬仁按捺住心中的激動,依然冷靜的確認當前的形勢。   「這幫傢伙不過是牆頭草,如今是見到風雨在涼城兵力空虛,再加上風雨前幾天被我引得將控制武林的野心暴露無遺,使他們恐懼被風雨所吞掉,這才踏上這條船的。不過既然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也由不得他們反悔了。」   「至於崑崙派真的是又想做婊子又想立貞節牌坊,不過由於風雨這次扣住了他們的弟子,而且如此的折辱崑崙派,所以雖然沒有明確表示態度,但是請大哥放心,像他們這樣要面子的白癡,吃了這麼大虧之後,絕對不會反過來站到風雨這一邊的。   「說起來,風雨這一次的武林大會倒是幫了我們不少的忙,看來真是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活不得!哈哈!」   馬智得意地笑道,卻發覺馬仁依然有些擔憂,於是試探地問道:「大哥,你是不是發覺有什麼地方不對?」   「我倒是沒有發覺什麼地方不妥,只是總覺得風雨絕非泛泛之輩,素來用兵如神,今天怎麼會留下如此的破綻?」   馬仁有些不放心,畢竟這是一次身家性命的賭博,如果輸了的話,不僅是自己兄弟人頭難保,恐怕整個馬家寨數萬人口都會命喪黃泉。   「所謂夜路走得多了,終究會碰上鬼!風雨這一次的部署其實也沒什麼大錯,在目前強敵環伺之下,他實行外實內虛的策略,應該是很有成效的,以至於呼蘭人、朝廷和皇甫家族都不敢輕舉妄動。   「他最大的錯誤是低估了我們五兄弟,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們必須抓住這個機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正因為風雨太精明了,如果讓他逃過了這一劫,以風雨軍的強盛和如今在涼州所推行的政策的深入人心,恐怕我們再也沒有機會奪取涼州了。   「到時候小弟就只有勸說大哥索性學拓跋老頭那樣,甘心情願的做一個地方名門,在大事上處處順從風雨,保得一方平安!」馬智激動地說道。   「四弟,你說得不錯!大丈夫在世但求一個轟轟烈烈,豈能縮頭縮尾?這一把老子賭了!」   被馬智的話激起了豪氣的馬仁激動地說道,擁有涼州是他一直的夢想,也是馬家光宗耀祖的一次契機,他不想在死後被當作一個碌碌無為的人進入馬家的祠堂,他要證明自己是馬家有史以來最傑出的領袖。   在遠離涼城和馬家寨的銀屯,同樣有一個老人端坐在太師椅上,不過他卻優哉游哉的閉目養神,顯得十分的輕鬆。   「大哥,果然不出您所料,風侯一出兵五原,馬家五兄弟就蠢蠢欲動了!」   老人望了一眼有些激動的弟弟拓跋山崎,臉上沒有一點的表情,彷彿是聽到了吃飯睡覺之類平凡至極的事情,淡淡地說道:「你對於這件事情有什麼看法?」   「想不到風侯英明一世,糊塗一時,竟然給了這幫小人可乘之機,所謂一招錯、滿盤輸,風雨這一次恐怕要敗走麥城了。不過對於我們來說,那真是天大的一個好機會。」拓跋山崎的眼中放射出精光。   「混帳,愚蠢!如果你這麼想的話,那你和馬家那五個兄弟實在沒有什麼大的區別,同樣是敗家子!」老人冷冷的哼道。   「大哥的意思?」拓跋山崎有些委屈的問道。   「蛇永遠是蛇,只能夠爬行在地上,哪裡可以和飛騰九天的龍相比;但是如果龍落難了,也有強龍不壓地頭蛇的範例。所以這一場龍蛇之爭決出勝負之前,我們拓跋家族的人絕對不參與、不表態,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風雨成功的鎮壓馬家兄弟也好,馬家兄弟打敗了風雨也罷,都與我們無關!   「無論這是一次天大的機會,還是災難的陷阱,總之我們都不理會!你不要再犯上次的錯誤了,不要為了拓跋家族的一個女兒,就拉上家族全部人的性命,去為那不成材的馬家兄弟陪葬!」老人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疾言厲色地說道。   「我不懂,如今正是我們拓跋家族大肆擴張的好機會,風雨也罷、馬家五兄弟也好,他們起步的基礎哪有我們拓跋家族雄厚,為什麼他們可以大力擴張霸業,我們卻偏偏要做一個縮頭烏龜呢?」拓跋山崎顯然十分不服。   「我們所積累的實力再雄厚,畢竟是數代人的努力,正因為如此,我們還缺少一樣東西!」老人歎息道。   「什麼東西?」   「人,足以將這些積累的實力發揮最大功效的首領,足以在最短時間將拓跋家族的勢力進行最大限度擴張的英雄,足以帶領拓跋家族建立千秋功名的領袖。   「你有風雨那運籌帷幄、談笑用兵的帥才嗎?你有馬家兄弟勾結外敵、不擇手段的狠毒嗎?你能夠擁有應付各方面強敵窺視的從容嗎?你又如何對付在馬家兄弟身上下了大注、準備奪回涼州的呼蘭?   「如果你沒有這些能力,就給我老實一些。數代人辛苦的積累,很容易就會毀在了一個人的魯莽上。我不希望你我成為拓跋家族的千古罪人!」   正在這個時候,一名武士送來了一封信,老人看過之後迅速用掌勁將其灰飛湮滅,眼中露出了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    第三章 五原會盟   原會盟「上將擁旄西出征,平明吹笛大軍行。四邊伐鼓雪海湧,三軍大呼陰山動。虜塞兵氣連雲屯,戰場白骨纏草根。劍河風急雪片闊,沙口石凍馬蹄脫。」   隨風雨前往五原會盟的金岑寫下了這首詩,生動地描繪了當日的情景。   在五原附近方圓之所在,短短幾日間,就彙集了風雨軍和呼蘭鐵騎總共六、七十萬大軍,金戈鐵馬、一觸即發。   而在五原參與會盟的呼蘭大國師張仲堅和聖龍定涼侯風雨則各自輕車簡騎,只帶領三千兵馬會面,相對於四周大軍劍拔弩張的氣氛,兩人之間反而顯得非常的輕鬆與平和,彷彿是兩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在敘述家常。   「多日不見,風侯看來是更顯得少年英氣、風流倜儻了!」   「哪裡哪裡,國師才是真正的豪氣逼人、顧盼生威!」   「哈哈!」   兩人一見面,就在馬上熱情的寒暄起來。   「呼蘭一別,風侯轉眼間就已經佔據西北,稱雄一方,真是後生可畏呀!   不知道風侯日後可有什麼打算?」   張仲堅隨意的遛著馬,和風雨並肩而騎,走在雙方護衛騎兵的前面,緩緩地說道。   「風雨不過是僥天之悻,竊據其位,但求治下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將士平平安安,也就如願以償了,哪敢有什麼妄想!倒是國師如今執掌呼蘭,權傾天下,可有什麼宏圖大業?」   風雨也是很淡然地說道。   「哈哈,老夫行將就木,生平唯一願望就是葉落歸根,不知風侯能否相助老夫一臂之力,也好讓老夫日後死而瞑目?」張仲堅一語雙關的說道。   「好啊!國師乃天下大才,如果能夠重歸神州乃是天下之大福,風雨定當上表朝廷,為國師陳情,再若不然,西北雖然是一隅之地,風雨不才,亦願傾盡所有供奉國師,令國師頤養天年,不知國師以為如何?」風雨卻裝傻充楞地回答道。   「哈哈,風侯真是會說笑!」張仲堅仰天打了一個哈哈,這才說道:「你我均起於軍旅,如今會盟怎能沒有軍伍演練?」   說著一揮手,隨著傳令兵吹響淒厲高亢的號聲,只見從張仲堅的身後奔出兩隊騎兵,各自向前分別沿左右兩側奔馳,再前行了大約二百米之後,又調轉馬頭,各自向內側疾馳。不一會的工夫,兩隊交錯而過,然而速度絲毫不減。   只這一個陣形交錯,就足以證明呼蘭騎士的騎術之精、隊形訓練有素,兩隊人馬交錯行完,畫個半弧回到隊側。前方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排木樁。   這個時候又一隊騎兵奔出,在奔馳中做出側身、躲到馬一側、松蹬藏到馬下等種種高難度動作,然後弓弦響處,木樁上各插上了一支長箭。這時戰馬仍然繼續向前奔跑,行到木樁前時,騎士側身下俯,抽出長刀,將長箭連帶木樁一起砍下來,鐵騎之後只留下整整齊齊一尺高的斷樁。然後這些騎士繼續前奔二百米後帶馬迴旋,再次衝入木樁之中。   於是令人目瞪口呆的事情發生了,那些騎士使出各種身法,沿著直線前進,使得這些木樁正好位於奔馳的馬腹之下,然後他們俯身彎腰藏於馬腹之下,在奔馳中將這些木樁盡數砍斷。   風雨心中大震,這些呼蘭騎兵果然驍勇,無論騎術、射術都足以無敵天下,尤其是最後的動作,表面上看不過是最簡單的砍木樁,實際上難度相當高。像這樣短到一尺的木樁,砍的時候人就必須大半身子吊在了馬鞍上,不僅僅是難以發力,而且由於不能夠慢馳,所以一不小心就有掉落馬下的危險。   自己少年成名,連番大敗呼蘭之後,不免有些心高氣傲,如今看見了如此實力,方才感到以前的獲勝實在是僥倖,身上不禁冒出了冷汗。   打仗畢竟是一件牽扯到方方面面的大事,所謂「兵者,國家大事,死生之道,存亡根本,不可不察也。」之所以能夠打敗哥舒行文一方面是運氣,另一方面也是戰略和政治始終都有利於自己的緣故,在看了呼蘭人剛才的表演之後,風雨深深明白如今的風雨軍就單純的作戰而言,還遠遠不是呼蘭軍的對手。   張仲堅看見風雨低頭沉思,大笑著乘勝追擊道:「老夫雄踞塞外,掌呼蘭朝政,東起渤海、西至大食,北吞羅薩、南逼中土,土地廣袤、物資豐富,鐵甲百萬、戰士驍勇,以風侯之見,如此資本,是否足以席捲天下、縱橫無敵了?」   風雨面對張仲堅的咄咄逼人,反而沒有了先前的畏懼,微微一笑道:「國師天縱奇才,果然志向非凡。風雨愚鈍,既無『亳地』亦無『西岐』,只知道一個道理:任天下之智力,依情理而使用之,只要人盡其才,就可以無往而不勝了!依國師看來,不知道這點本領是否足以安頓西北,擁有一席之地?」   「哈哈!」張仲堅再次仰天大笑,掩飾住心頭的怒火。   這一輪的交鋒,張仲堅炫耀了武力和國力,想以咄咄逼人的氣勢來壓制風雨,但是風雨雖然有些畏懼呼蘭的雄師,言談之間卻毫不屈服。他說自己沒有「亳地和西岐」,分明是出自兩個典故,這兩處正是昔日神州著名的兩位賢王起家的基地,但是兩代聖王、兩個王朝的建功立業,並不是起源一個地方,如今昔日的輝煌更是隨著歷史而灰飛湮滅,意思是暗示張仲堅今日的兵強馬壯,又能保持幾時?   不過真正讓張仲堅無語的是風雨提出要「任天下之智力」,這絕對是維繫千秋的良策。自古以來,如果真的有人做到了天下賢才皆能用之,即使一時間的弱小,又何足為懼?雖然此時的風雨處於劣勢,言談之間顯得謙卑恭順,掩藏了心中的霸氣,但就是這一句「任天下之智力」   道出了心中的經緯,讓張仲堅既愛惜其才,想以為己用;又深深地感到此人的可怕,隱隱的動了殺機。   「大哥,既然呼蘭勇士作了如此精妙的表演,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小妹願意借花獻佛,在大國師面前獻一獻醜。」   正在兩人都無語的時候,一旁的蒙璇突然揚聲說道。   這番話令風雨暗暗點頭,心中誇了一聲蒙璇知機,配合默契。要知道現在必須是顯示一下自己實力的時候了,否則今天的事情被傳揚出去,風雨軍的士氣將會大打折扣,真的到兩軍對壘時,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只見蒙璇策馬揚鞭,手持大旗,在軍旗招展的獵獵響聲中,向前疾馳,旗展如畫,人若畫中,這情景真的十分動人。在百步之後她將大旗斜插馬背,身體突然在全速向前奔馳的馬背上翻轉,彎弓搭箭,只聽見連續三聲弦響,三支箭如同流星追月般的射了出去,箭頭連箭尾,成一直線釘在了士卒早已在風雨和張仲堅身側舉起的靶心上。   「好!」那些呼蘭人向來尚武,眼見得如此嫻熟的騎射,雖是敵人,也不由紛紛得叫起好來。   這個時候,蒙璇在前方軍旗一揚,風雨軍中又突然向前竄出五個百人騎,應著戰鼓與號角,在風雨和張仲堅前方的五百米處演練起陣法來。   這些兵馬時而聚攏,時而分散,五個百人隊交錯進行,令人看得眼花撩亂。一忽兒分進合擊,一忽兒三軍齊退,一忽兒前鋒逼近,一忽兒兩翼殺出,全軍在演練中進退有序,顯然是經過了長時間的訓練,絕非泛泛。   「哈哈!」張仲堅眼見得今天已經無法在軍力和言詞上佔據上風,又一次大笑道:「這些孩兒耍得果然好看,今天你我都是旅途勞頓,不如現在就各自紮寨,明日一早再和風侯好好談一下天下大事!」   「恭敬不如從命!」風雨微微一笑,答應道。   (作者語:亳地是商湯的起家基地,西岐是周文王、周武王創業之本,熟悉歷史的朋友應該都清楚,風雨的這段話其實是倣傚了曹操對袁紹的問答。)   正當風雨和張仲堅在五原會盟的時候,在後方涼州正面臨著一場生死攸關的危機。   聖龍歷元月十八日夜,在負責監視馬家寨的風雨軍嵐堡的校尉府內,一個精壯的男子正跪在床前,用力的抽動著,只聽見一聲悶哼,男子開始緩緩的倒了下去。   與此同時,一群黑衣蒙面人悄無聲息的摸向了崗哨,這些傢伙顯然身手不凡,非常乾淨俐落的解決了值班的士兵,打開了大門,在三聲「喵喵喵」的貓叫信號聲中,埋伏在嵐堡外的大批武士迅速的殺了進來。   過了沒有多少時間,整個嵐堡響起了零零落落的喊殺聲,大多數風雨軍戰士都被服下蒙 汗藥,尚在睡夢中就走上了奈何橋,少數清醒的戰士在勢孤力單、群龍無首的困境中,獨木難支,很快就被鎮壓了下去。   馬信志得意滿的站在城樓上,看著這個被自己輕而易舉拿下的城堡,一股豪氣充塞胸中,這是馬家奪取涼州的第一步,非常完美的第一步,不知不覺中,一絲笑容浮現在馬信有些陰冷的面容上。   類似的事情同時間發生在馬家寨通往涼城沿途的烽火台上,大批偽裝成商人或行旅的馬家武士迅速的奪取了這些崗哨,危險正在不知不覺中逼近涼城。   「爺爺,快看山下,那好像不是風雨軍啊!」   「不會吧,白將軍如今正守衛著涼州,我們的軍隊都部署在涼城四周的險要地帶,再說現在烽火台也沒有預警,敵人根本不可能到達這裡的!   這是昨天我在風侯府幹活時,那個小三子親口對我說的,那小子的姐夫可是青龍軍的校尉,正好負責守衛涼城,絕不會錯的。」老漢不相信地說道。   「不,這肯定不是風雨軍,這是馬家寨的人。爺爺,快走!我們得去向風雨軍會報!」少年褚頻果斷地說道,自從那天遇見風雨之後,他就參加了風雨軍的少兒營,褚老漢則被安排在風侯府做一些清閒的工作。   也說得上事有湊巧,正好李中慧這兩天頭疼,褚老漢為了報答風雨的恩情,就和褚頻上山來採藥,製成他們家傳的秘方,以盡一盡自己的心意,無意間卻發現了正在山下經過的馬家軍。   「好,風侯是個大青天,我們一定要幫他!我老了走不快,你先走,別管我!」   「可是……」   「還楞著幹什麼,快走!」   「嗯,爺爺,你自己小心!」說著,褚頻快步的抄小路向涼城奔去。   「怎麼辦?」這是所有官員一致的疑問。   直到馬家軍奔襲到三十里外,留守在涼城的李中慧等人,方才陸續從那些由於得到了風雨軍好處而感恩戴德的百姓那裡得知這個消息。雖然大家一開始還不太願意相信,但是隨著類似的情報連續不斷的傳來之後,終於開始慌張起來了。   風雨參加五原會盟時,除了帶走近衛軍之外,還將風雨軍的五大軍團調走了四個,只剩下一個青龍軍鎮守涼州,而且兵力部署的原則還是「外實而內虛」。   由於風雨軍絕大多數能征善戰的將領都被調到了外圍,不是前往會盟,就是防範朝廷和皇甫家族,白起也因為今天早上夏州方向的皇甫家族有異動而前去督軍了,如今留在涼城的都是一些年輕的中低級軍官和地位雖高、然而是擅長治政、卻對軍事一竅不通的文官。   所有的人都望向了李中慧,她以風雨未婚妻的身份出現在風雨軍中,為人幹練精明、處事果斷,連風雨也為之讚歎,隱然是風雨軍文官系統中法家派的領袖,加上大家都知道目前涼城的最高長官李淳根本不懂軍事、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還不如自謀生路,所以一時間李中慧就成了所有人的依托。   被人寄托了超出自身實力的厚望,還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心中暗自苦笑著的李中慧,表面上卻不得不裝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冷靜地詢問道:「如今城中可有什麼異動?」   「目前城中的幾大幫派動向不明,我已經派人前去監視了。此外由於得知了馬家寨即將進攻涼城的消息,城中人心惶惶,治安紊亂。」魏廖躬身說道。   「馬家寨的動向呢?」李中慧又問道。   「如今馬家寨正推進到離涼城十里遠的一處山頭,看樣子好像要紮營,令人疑惑。」魏廖繼續稟報道。   李中慧皺起了秀眉,她雖然精於權術,但是對軍事也同樣不懂,對於馬家寨沒有一氣呵成的進攻涼城,她的心裡也和魏廖一樣充滿著迷惑。   雖然不懂軍事,但是她也明白像這樣的奔襲,最重要的是講究一個出其不意,難道馬家寨想要等待援軍,不可能啊?   莫非……   李中慧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精於政治的她一向是風雨的左膀右臂,很清楚風雨軍目前面臨的全盤局勢,所以她立刻想到了馬家五兄弟如此做法對於全局的影響,不由暗中打了一個冷顫。   「傳令下去,命令四門緊閉,不得放任何人出城,嚴禁向風雨軍各部求援,凡是將馬家寨逼近涼城的消息洩漏出去的,舉家連坐。此外城中實行戒嚴,夜間城中凡是有百姓未經許可就四人以上聚攏者,一律殺無赦。」   李中慧不顧眾人的驚異,果斷的下了這道很難理解的命令,發覺大家都面有憂色,知道剛才的語氣難免會影響到大家的信心,所以緩了緩口吻,微笑著說道:「各位大人回去各司其職,不要驚慌,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城中有青龍軍在,是不可能淪陷的。其實這件事情風侯早已料到了,此次之所以會帶領大軍前去會盟,目的就是要引蛇出洞,把馬家兄弟這類心懷叵測者一網打盡。   「各位也不想一想,風侯從來都用兵如神、戰無不勝,又怎麼會讓這些宵小得逞呢?風雨軍早已在周圍布好了天羅地網、十萬雄師,就等著這些隱患一個個浮出水面,一起收拾呢!」   眾人出於對風雨的信心,再加上李中慧輕鬆的語氣,都不由大笑起來,以為風雨確實另有妙算,一時間整個氣氛也為之輕鬆了不少,接著大家也就如釋重負的紛紛散去。   李中慧看著大家陸續離去,方才輕輕的呼了一口氣,笑著對面無表情、唯一留下來沒走的魏廖道:「先生莫非也想到了?」   「佩服,願聽差遣!」魏廖的話簡明扼要,如果有旁人在的話,一定會感到莫名其妙,但是李中慧則讚許的望了魏廖一眼,雖然兩人從來都沒合作過,但是就從魏廖剛才的答話中,使得李中慧明白難怪風雨會如此倚重這傢伙。   夜色下的涼城由於戒嚴令而顯得有些肅殺,千家萬戶都早早得閉上了門窗,只有打更聲不時地打破城中的寧靜。   一群黑影躡手躡腳的向風侯府靠攏,風侯府的門也「吱呀」一聲緩緩的打開了。   一個沙啞的聲音悄悄的開口道:「馬五爺,聽說風侯早已經布下了十萬大軍,咱們……」   「閉嘴!」馬信有些惱怒地說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動搖軍心?我大哥的五萬兵馬早已兵臨城下,風雨眼下還在五原會盟,大國師那裡的呼蘭鐵騎是看著玩的嗎?   你真當風雨是神仙,能撒豆成兵?查幫主,你信不信老子砍了你?楞著幹什麼,還不給我衝!」   那查幫主心裡一寒,為了將功贖罪,連忙帶頭殺了進去,不過令這幫傢伙感到疑惑的是,整個風侯府靜悄悄的,轉了半天就沒找到一個人,彷彿所有的風雨軍官員和武士都平空消失了一般。   「不好,中計了!快退!」機靈的傢伙意識到不對,連忙招呼夥伴快跑。   就在這個時候,四周的火把亮了起來,弓箭如同滿天的蝗蟲般下來,在連連慘呼聲中,大批黑衣人紛紛倒下。   「他媽的!」馬信惱羞成怒,自從他突襲了嵐堡之後,就迅速潛伏至涼城,威逼那些幫會聽從他的調遣,襲擊風侯府,以便故計重施。原本都實施的很順利,那些幫會一來害怕被風雨吞併,而來畏懼馬家軍目前的優勢,紛紛跟隨。沒想到關鍵時候卻功虧一簣,自己鑽到了風雨軍的羅網中來。   這個事實讓還沒從嵐堡襲擊戰成功的得意中恢復過來的馬信大為惱怒,當下鋼刀一晃,就準備衝殺出去。   這個時候,一名一身白袍的年輕人擋在了他的面前,面帶微笑的說道:「請閣下束手就擒吧!」   「放屁!」馬信大罵一聲,馬家五兄弟自幼被其父送去拜其好友少林掌門覺相方丈為師,所使的正是少林正宗的金剛萬象刀法,施展開來每一招用的都是內家真力,表面看來不威猛,其實每一刀都有開碑裂石之能,伏虎降龍之妙。   當年少林高手瘋魔僧曾經在泰山之巔和一代奇俠逍遙並肩作戰,抵禦前來行刺的東瀛高手。一場激戰之後,連斃七十八名東瀛人,此役之後逍遙盛讚此刀法當在天下三甲之列,少林的金剛萬象刀法也因此而聞名海內。   「好刀法,人差勁!」那年輕人微微一皺眉,語音尚未落地,就已經晃動身影迎了上去,突然一揮手間,手中不知從何處亮出了一把短戟,逕直殺入刀光最兇猛處,僅僅是一招的功夫,那馬信突然持刀而立,猶如泥塑,兩眼睜得圓圓的,一臉的不可置信。過了一會,才從喉間流出了一股血泉,緩緩滴落到了地上。   那年輕人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塵,將馬信的頭顱割了下來,走到一旁觀戰的李中慧和魏廖面前,淡淡的說道:「方白塵幸不辱命!」   李中慧笑語盈盈的說道:「方公子辛苦了,魏先生手下真是藏龍臥虎啊!」   「李小姐過獎了!」魏廖依然目無表情的說道:「小姐果然神算,如今這些叛逆都拿下了,您看如何處置?」   李中慧歎了一口氣,望著被押到面前的幾名幫會大老,悠悠的說道:「查幫主,何香主,李掌門,風侯待各位不薄,各位為什麼要造反?」   那查幫主歎了一口氣,低頭無語,而那何香主則哭著道:「小姐饒命啊,我們都是被那馬家五兄弟脅迫的,實在不是出自本意啊!」   「姓何的,別給咱們武林丟臉。李小姐,說句老實話,風侯的確給涼州帶來了好處,待咱們幾個也不錯,但是爺們都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慣了的主,受不得別人的鳥氣,寧可死也不想參加什麼同盟,受人擺佈!」李掌門顯然很有骨氣,大聲地說道,將生死置之度外。   李中慧歎了一口氣,知道風雨這一次對付武林有些操之過急了,她微微一笑,說道:「既然如此,中慧就成全各位。來人,將這些叛逆全部斬首,吊在城門前示眾三月!」   「哈哈,多謝成全,老子十八年後還是一條好漢!」   在那李掌門逐漸遠去的哈哈大笑聲中,風侯府再次恢復了平靜。   就在馬信突襲風侯府的時候,在涼城外的馬仁正騎在坐騎上閉目養神,靜靜的等候著城中的信號。   「大哥,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們不一氣呵成的衝入涼城,還要費這麼大的周折幹什麼?」   一旁的馬義不解的問道,這傢伙孔武有力,武功在五兄弟中數一數二,不過對於用計謀就興趣缺缺了。在他看來一舉攻破涼城那才是痛快。   馬仁顯然心情很好,笑著說道:「你呀,真該多動動腦筋。風雨軍久經沙場,白起更是防守的名將,由他部署的城防豈是可以小視的?我軍兼程奔襲,雖然迅速,但是由於目前風雨軍深得民心,恐怕還是會讓風雨軍知曉而有所防範,以疲憊之師強攻,就算僥倖出其不意的奪取了涼城,也是元氣大傷,還如何應付朝廷、皇甫家族、呼蘭人這些對涼州垂涎三尺的虎狼?」   「我看不只是這些!」馬智接口說道:「如今我們倣傚嵐堡突襲,更有可能活捉風雨軍的高級官員,對於我們同風雨軍的最終較量大有好處;而且這些人都是治國的良材,如果能為我們所用,對於我們馬家統治涼州也幫助很大。」   「不錯!」馬仁頷首微笑道,突然間他瞥見馬智面有憂色,問道:「四弟,你擔憂什麼?」   馬智皺眉說道:「小弟還是堅持認為應該採取對涼城圍而不攻的策略。   先前突襲烽火台,是為了避免風雨軍及時回援加強涼城的防禦力量,使我軍的出現失去了震動效應。如今我軍已經兵臨城下,佔據絕對的兵力優勢。如果圍而不攻的話,反而可以用涼城危機來動搖風雨軍的軍心。   「現在,呼蘭人、皇甫家族和朝廷只要有一方感到有機可乘、作出行動,其他各方也必然會跟進。所以,如果風雨軍回援的兵力少的話,我軍可以以逸待勞,逐個擊破;如果回援的兵力多的話,必然會引起重兵壓境的呼蘭、朝廷和皇甫家族的連鎖反應,到時候我們採用機動游擊的戰術,有機會就伏擊一下最好,沒有機會就進行遊擊、避免與風雨軍打消耗戰、保全自己的實力。那樣咱們就可以坐山觀虎鬥,最好他們彼此殺得兩敗俱傷,無力再與我們爭奪。   「而如果我們佔領了涼城,由於涼城是風雨軍的政令中心,他們一定會全力保全,我怕會導致風雨軍全線攻擊我們,其他方面的目光也會關注在這裡,那可就變成為他人做嫁衣了!」   「好了,既然事情已經進行了,就不要再多說了!」   馬仁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關於拿下涼城還是圍而不攻,在馬智和馬信之間有過很激烈的爭論。由於嵐堡的突襲成功,志得意滿的馬信極力勸說馬仁攻取涼城;而出於對全局的考慮,馬智則堅決反對。   馬仁之所以傾向了馬信,一方面是正面擊敗風雨軍的虛榮使他心動,另一方面由於他能否獲得涼州,很大程度上需要張仲堅的支持,他也想顯示一下實力,以便在日後歸順了張仲堅之後,不至於被輕視。   正在這個時候,前方涼城的城門突然打開了,並且發出了約定的信號。   馬仁大喜,揮手之間,馬家軍整裝待發。   馬智卻一把拉住了馬仁的韁繩,說道:「大哥,還是兵分兩路,一路進城,一路守住城門以作側應吧!」   馬義大笑著道:「四弟,你也太膽小了!」   馬仁知道自己這個弟弟一向足智多謀,而且剛才自己拒絕了他的戰略建議,現在採納這個意見也好緩和一下氣氛,當下點頭道:「小心點也好,二弟隨我前去,四弟你留下策應!」    第四章 激戰涼城   李中慧完全沒有料到馬家軍會作這樣的部署,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時間一點一滴的在流逝,每一秒的過去,都意味著戰機的喪失。   感到所有的人都注視著自己,李中慧無奈的一笑,不能再猶豫了,她點了一點頭,魏廖一揮手,數支火箭破空而出,霎時間點燃了黑色的夜幕,深藍的天空很快就被紅彤彤的火焰所映紅,寂靜的涼城也在喊殺聲中驚醒。   「中伏了!」   這是馬仁的第一反應,不過在承受了首輪攻擊之後,佔據著人數優勢的馬家軍迅速的鎮定了下來。   「不要慌,風雨軍只有一個團的兵力,大家衝啊!拿下涼城,放假三日,城中的女人、財物都是你們的!」   雖然四周熊熊的烈火將馬家軍分割成了數截,但是馬仁絲毫沒有下令後撤的打算。兩軍相逢勇者勝,在馬仁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面對著人數絕對劣勢的風雨軍,進入了城中的馬家軍如果還不能戰勝的話,那麼還憑什麼來爭奪西北?   藉助著一股悍勇無畏的蠻勁,馬家軍的戰士們紛紛叫嚷著,紅了眼似的向前衝殺。佔據城門的馬智則冷靜的指揮軍隊守住城門,並且派兵撲滅大火,支援前面的馬仁。   戰爭的天平向馬仁傾斜,風雨軍在兵力絕對劣勢、缺乏名將統帥的情況下,弄巧成拙,一場伏擊戰變成了開門揖盜,眼看就要保不住涼城了。   「完了,完了,我們快逃吧!」   隨著李中慧觀戰的一個官員膽戰心驚的喃喃自語道,兩腿情不自禁的顫抖起來,恐懼的心情猶如瘟疫一般的傳染在所有人中間。   這些人在治理地方上都是高手,但是面對這種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的場面,卻實在沒有足夠的心理承受能力。   「小姐,快安排各位大人撤吧,末將誓死掩護!」風雨軍在城中的最高軍事長官、青龍軍的校尉滿身血跡的跑了過來,向李中慧說道。   李中慧冷冷看了看這名二十上下的年輕人,他屬於隨著風雨的崛起而在戰場上展露鋒芒、迅速成長起來的年輕將領,雖然忠心耿耿、英勇善戰,但是畢竟缺乏經驗和火候,如果在風雨、白起等軍事奇才的統帥下,還算得上是一名合格的戰場指揮官,然而像現在這樣獨立指揮作戰就有所不足了。   「你叫什麼名字?」李中慧平靜沉著的話語顯得與當前危急的形勢大不相稱。   「末將青龍軍校尉蘇倫。」楞了一楞,這名年輕的軍官懾於李中慧的威勢,不由自主地回答道。   「風侯和白將軍留你在城中,就是為了掩護我們撤退的嗎?你的職責到底是守城還是作保鏢?」   突如其來的嚴厲將年輕的軍官一下子嚇楞了。   李中慧沒有理他,回頭對一旁的魏廖說道:「迅速敲響警鐘,號召所有居民保衛涼城!」說著,她一把扯下了身上的披風,拔出佩劍揚聲高呼道:「將士們,涼城是風雨軍的根本,風侯信任的把涼城交託給你們,如今你們難道要辜負風侯的信任嗎?」緊接著,她左手舉起火把,右手擎著寶劍,大步向戰場走去。   「保衛涼城!保護夫人!」在片刻的沉默中,年輕軍官蘇倫突然爆發起令人心驚的怒吼。他為剛才自己不成熟的舉動而羞愧,李中慧那種鎮定自若、無畏無懼的風範令他感到折服。   這才是能夠母儀風雨軍的女人!   奇怪的念頭在蘇倫的心中一閃而過,雖然風雨和李中慧之間的婚約已經天下皆知,但是一來尚未成婚,二來在許多人眼中這不過是一場政治聯姻罷了,然而在此刻蘇倫的心中,卻非常心甘情願的把李中慧當作了自己的主母。   智慧、勇敢,臨危不亂、鎮定自若,只有這樣的人才配得上風侯!   這是蘇倫的真實想法。   「保衛涼城!」   「保護夫人!」   這兩句口號迅速在涼城傳開,浴血奮戰的戰士都從心底裡承認了李中慧是他們的主母,無關風雨和她之間的婚約,僅僅是因為在如此危難的時刻,她沒有退卻、沒有逃跑,而是毫無畏懼的同戰士們並肩作戰在第一線,生死與共、禍福同當,這樣的女人才配得上風侯,才有資格做風雨軍戰士的主母!   「保護夫人」的口號,一開始讓雲英未嫁的李中慧有些羞澀,但是很快她就坦然了,因為「保護夫人」的口號不僅僅是對於她的稱呼和承認,在此時此刻更代表著追隨風侯的忠誠與決心。   「夫人」一詞在這血肉橫飛的戰場上,絕不僅僅是對於一個女人的稱謂,更多的是一種象徵,一種心中崇拜愛戴的風侯正與戰士們在一起作戰、血肉相連的象徵!   從某種程度上講,這甚至不是代表著風雨,而是代表著風雨軍的軍魂,一種在名將輝煌戰績和熱血沸騰的愛國情操中刻意營造和建立起來的精神。   這種從聖龍民族骨子裡激發起來的不懼強敵、忠誠不二、取義成仁、捨生忘死的精神,如今在整個戰場上沸騰,不久之後將在整個神州激揚,更將威懾全天下!   「保衛涼城!」   「保護夫人!」   口號在城內由遠而近的響起,一簇簇火把、一群群人影相繼地來到了戰場。   他們沒有統一的服裝,隊列是歪歪斜斜的,手中的兵器也是稀奇古怪:有的是拿著鋤頭,有的拿著鐵鍬,還有的拿著菜刀,甚至有人拿著掃把。   然而有一點卻是相同的,那就是保衛這座城池,保衛他們的家園,保衛風雨軍所給予他們的土地和生活。   他們沒有文人的那種情調,不會政客的勾心鬥角。他們很平凡,也很現實,關心的只是柴米油鹽、衣食住行,夢想的僅僅為娶一個媳婦、生一窩小子,吃飽睡暖,萬事大吉。   但是他們卻懂得感恩圖報、「受人點滴,還以湧泉」,他們更明白家園是自己的,任何人來掠奪都必須誓死捍衛,他們也清楚土地是難得的,既然到手了就不能再被別人給奪走。   風雨軍這些日子的政令發揮了顯著的效果,人們為了建好的家園、為了分來的土地、為了安寧日子、為了報答恩情,紛紛拿起了武器,步入了戰場。   在他們看來,風雨驅逐了呼蘭、改善了生活、分配了土地、照顧了他們的子嗣,那麼如今就沒有道理看著風雨的城池被敵人攻佔,沒有道理看著風雨的戰士被敵人屠殺,沒有道理看著風雨的「夫人」面臨危險。   雖然他們不會武藝,也沒有上過戰場,雖然他們看見了白光閃閃的刀片依然忍不住害怕,但是他們還是來了,在聽到了鐘聲、得知了戰況之後,毫不猶豫的來了。   他們扔石頭、舞菜刀,揮動著鐵鍬和鋤頭,在每一個屋舍,每一個小巷,配合著風雨軍的戰士同敵人展開激烈的廝殺,每一寸土地都沾染著鮮血和英魂。   馬仁有些疲憊了,從來就沒有見過這樣的陣勢,簡直是焦土戰,馬家軍每向前移動一步,都必須付出慘重的代價,總是在不可思議的方向,受到了襲擊,彷彿整個涼城的每一個人都是風雨軍的一員,好像這裡是一座大兵營。   他突然後悔起自己的選擇,真是得不償失啊!現在的結果是就算打下了涼城,恐怕自己也是元氣大傷,是否還能夠稱霸西北太難講了。   早知道就應該聽從四弟的建議,對涼城圍而不打、動搖風雨軍軍心,然後坐山觀虎鬥、保存實力,但是如今卻是騎虎難下,先不談五弟的仇必須要報,激戰到如今,如果撤兵的話,恐怕立刻會引起整個嘩變。   當曙光悄悄的灑向涼城時,激戰了一夜的雙方都已經筋疲力盡,馬家軍雖然佔據了三分之一的城池,但是損失慘重,根本無力再擴大戰果,而風雨軍雖然抵擋住了馬家軍的進攻,但主要是依靠百姓、夜幕和地形便利的結果,兵力上的劣勢使他們無力反攻,所以乘著這個空檔,很理智的收縮戰線、調整兵力、鞏固防禦,建立了以街巷為前沿、內城為核心的戰線,準備迎接馬家軍的下一輪攻勢。   「立刻派精幹的心腹,將馬信的首級和我的這封親筆信給風侯送去,記住是當面交給風侯,沿途不得向任何人提及這裡的戰事,有人問起的話,就說是我怕風侯著涼,給他送去御寒的衣物!」   一身血跡、疲憊不堪的李中慧在休息之前,還是不忘作了如此的關照,雖然她無法預測風雨將會如何應付如今的局面,但是盡可能給他更多的選擇空間,是她目前唯一能夠做到的。   「大哥,小璇願率軍親自救援涼城!」蒙璇看著沉思中的風雨,急切的請戰道。   李中慧將馬信的首級和自己的親筆信送交給風雨後,風雨就一直皺著眉頭,不發一言,讓一旁的蒙璇有些不耐煩了。   「萬萬不可!」   這時候從門口進來的軍師孔宓在令人不易察覺中向風雨做了一個暗示,表示已經將那個信使安排好了。   風雨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歎了一口氣。馬仁在這個時候突然犯難,確實是風雨始料未及的。   風雨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過分的加強了周圍的兵力,而忽略了涼城的安全,最重要的是對於武林和當地豪強的反抗太輕視了。   如今張仲堅的數十萬大軍就在眼前,所以絕對不能夠讓軍心動搖,否則讓張仲堅瞧出有可乘之機的話,是絕不會無動於衷的;而一旦開戰,朝廷和皇甫家族也絕對會放下風雨軍和呼蘭聯手的顧慮,跑來混水摸魚。所以必須保持一種成竹在胸、令人高深莫測的態勢,這也就是李中慧為什麼將馬信的首級送過來,和風雨也不得不慎重對待涼城來的消息的原因。   但是如何利用目前掌握的籌碼,擺脫現實的困境呢?   風雨有些猶豫。   這兩天張仲堅始終托辭延長會盟時間、顧左右而言他的動機,已經是昭然若揭了。自己當然可以將馬信的頭顱放到張仲堅的面前,現實已經將大局掌握在手中,但是這個老奸巨滑的傢伙會輕易相信嗎?在這場權力的對壘中,自己還可以打多少張牌?如何才能夠安全的結束會盟,回師平叛,鞏固涼州的局勢?   這些都是擺在風雨面前的難題,稍一不慎就有可能陷入萬劫不復的窘地。   「風侯,屬下看來李小姐此舉是向風侯表明目前最關鍵的是穩定軍心、安全回援。如今馬家寨雖然奪取了三分之一的涼城,不過已經是強弩之末。所以屬下之見或者將馬信的頭顱示之以眾,宣稱我軍已經平叛;或者秘而不宣,封鎖消息,張仲堅在國內也不是全無後顧之憂的,接下來就是比誰有耐心了。」孔宓進言道。   「不妥!」   風雨搖了搖頭,張仲堅和馬仁之間必然有聯繫,無論是宣稱平叛還是封鎖消息,都只會讓張仲堅感到自己這一方確實出了大問題,而且涼城遇襲的消息也不可能長時間的隱瞞下去,如果對手聰明的話,一定會將消息四處傳播的,反而會動搖軍心。   再則,張仲堅雖然也有後顧之憂,但是若有機會以輕微代價消滅自己的話,他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這樣想著的風雨來回踱了幾步,終於下定了決心,說道:「將馬信的頭顱和涼城的消息通告全軍,告訴將士們如今我們的家園正在被侵襲,我們的父老正在被掠奪,但是我們的軍隊正在做著頑強的反擊、涼城已經沒有危險了,所以只要我們能夠逼退前面的呼蘭軍,我們就可以返回涼城,掃平叛逆,保衛家園!   「這件事情辦好之後,就將馬信的頭顱連同我們所處的情況通報給張仲堅,告訴他無論如何明天我都要結束這場會盟,是戰是和悉聽尊便!張仲堅一向多疑,既然如今我們說真話,他反而會疑神疑鬼,就讓他自己掂量掂量和風雨軍主力作戰的利弊吧!命令白起統帥青龍軍繼續把守好各個關隘,如果不是到危急時刻,不必回援涼城!」   「這怎麼行呢?姐姐那邊不是很危險了嗎?」蒙璇對於風雨無視涼城的危機,十分不滿。   「放心吧,我相信中慧!」風雨的話中透露對於李中慧的強大信心。   直到此刻,風雨依然認為自己的「外實而內虛」的策略,在戰略大局上並沒有出錯,在面對強敵環窺的形勢下,以不惜一戰的決心迫使敵人不敢與之戰,是風雨唯一的選擇。所以現在所有的部署都不能亂,只要涼城能夠堅持到自己回援,一切都可以解決;即使涼城失守,青龍兵團擋住了皇甫家族和朝廷的入侵,自己仍然有力挽狂瀾的機會;最重要的是從李中慧僅僅是把事態告知自己,而沒有向自己求援的舉動中,風雨感覺到這個堅強的女子一定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涼城依然可以堅守。   這樣想著的風雨,下令道:「命令全軍做好戰爭準備,如果實在不行的話,大不了魚死網破!」   下定了決心的風雨表現出了一股霸氣,在這個危急時刻他終於拋卻了對張仲堅的顧慮,畢竟在五原方面雲集的數十萬風雨軍絕對是身經百戰的勁旅,不惜一戰的決心和回援基地的迫切,將使得全軍置於奮力死戰的境地,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大國師,舍弟是為了國師、為了呼蘭而捐軀的,大國師要為我們兄弟作主啊!如今風雨軍軍心動搖,正是一舉殲滅的好機會!」在張仲堅的大帳裡,馬禮撫著兄弟的首級,痛哭流涕。   「馬先生節哀,老夫自有分寸!」張仲堅有些厭煩的安慰著馬禮,揮手讓人將他請出大帳。然後向左右問道:「目前在五原附近的風雨軍兵力部署如何?」得到了風雨的通知,確實讓張仲堅大吃一驚,風雨的實話實說絕對是他所沒有料想到的,以至於有些不知所措,讓他不得不有些懷疑風雨如此的坦白中是否有詭計。   「啟稟大國師,目前風雨軍至少有四個軍的兵力在五原附近,分別是秋風軍、赤獅軍、白虎軍和新成立的由耶律明雄統帥的黑狼軍。如今風雨將形勢通令全軍之後,不但沒有引起混亂,相反士氣高漲,不可小視!」   張仲堅坐在太師椅上閉目不語,風雨傾全軍之力前來五原會盟的魄力使他不得不佩服。秋風軍、赤獅軍、白虎軍在經過這段日子的大戰,早已聞名,但是最讓呼蘭將領關注的還是曾經兵逼呼蘭城、威震大草原的耶律部族的第一勇士耶律明雄。   如此嚴整的軍隊,如今又被風雨巧妙的利用眼前的局勢而處於欲圖回師保衛家園的迫切之中,是任何軍隊都不敢輕易阻攔的。   張仲堅如今也有些後悔自己關於會盟的決定,再等一等就好了。馬家兄弟實在太無能,這場叛亂不但沒有動搖風雨的根本,反而激發了風雨軍的鬥志,在如今國內尚未穩定的情況下,他也並不想和風雨軍拼得兩敗俱傷,否則的話,到時候恐怕還沒等他凱旋呼蘭,國內的貴族就會急不可待的造反了吧。   如果再等一年的話,風雨就沒有這麼幸運了!自己真的是操之過急了,將希望寄托在敵人內部的叛亂中,實在不可取。   「國師,在下之見是來日方長!」   張仲堅瞥了一眼身旁的謀士,這個名叫韓讓的年輕人,誰也不知道兩人之間的關係,但是眾所周知三年前此人出現之後,張仲堅就一直把他當作左膀右臂,不過平心而論,無論是政治的權謀還是天下大勢的戰略目光,此人都的確有著過人之處。   「你也這麼想?」   「不錯,此次本來只是因為馬家與我們聯繫,如果讓馬家得逞的話固然對我們有利,如果失敗其實也沒有什麼大損失。風雨軍如今歸心似箭,任何人要想阻止這樣的軍隊都會付出可怕的代價,對我們而言實在得不償失。   「皇圖霸業的完成說到底還得依賴自身的實力,目前對大國師而言,當務之急是整頓呼蘭的秩序,穩定西線的戰局,然後才是對聖龍的逐步蠶食,何必爭一日之長短?   「所以我們現在唯一要做的事,乘風雨急於返回涼城的機會,迫使他在和呼蘭的關係、在西北的勢力範圍方面做出重大讓步。同時乘此機會離間風雨軍和朝廷的關係。   「說到底,既然目前我們暫時無法分身南下,那麼無論是讓風雨還是馬仁來統治涼州,都無所謂,何不留下目前難以消滅的風雨軍,讓聖龍的內亂越演越烈?」   「那麼你認為如何處置馬家兄弟?」張仲堅不動聲色的繼續問道。   「他們太無能了,既沒有拿下涼城,也沒有成功的動搖風雨軍的軍心,所以我們沒有任何照顧他們的義務和責任。如果他們有本領逃過風雨的報復,我們也無所謂多養一條狗,如果他們逃不過風雨的追殺,那麼他們就連一條狗的價值都不存在,也就沒有必要勞累國師擔憂了。」年輕人面無表情地說著,平淡而冷靜的語調中透著殘酷。   「不錯,看來這些年你真的是越來越幹練了!」張仲堅微微點了點頭,依然閉著雙目,似乎有些疲倦的說道:「通知風雨,後日我與他作最後的會談,再幫馬家兄弟拖一天,至於他們能不能利用這最後的時間,把局勢引向有利於他們的方向,就看運氣站在誰這一邊了!」   年輕人躬身為禮,臉上浮現出難以察覺的微笑。   「逸如,這樣做有用嗎?」在涼城十里之外的軒轅軍校內,歐仁撓著頭向李逸如詢問道。   軒轅軍校由於建立在城外,再加上風雨這次把所有軍校成年的學員都帶走了,只剩下少兒班的學員和毗鄰軍校的風雨軍少兒營的孩子,因此沒有被馬仁放在心上。   當褚頻回到涼城稟報軍情之後,就立刻來到了少兒營,他的原意是將少兒營的兄弟們召集起來一起為涼城的安危盡一點力,但是他的打算卻因為李逸如和歐仁的出現而改變了。   李逸如和歐仁在上次的辯論之後不打不相識,成為了好朋友。作為軒轅軍校少年班的佼佼者,自然成為了把進入少年班當作是第一理想的少兒營那些孩子的偶像,喜歡調兵遣將的兩個少年,也就因此經常抽空來少兒營,過一過孩子王的癮。   當得知了馬家寨大舉進攻的消息之後,冷靜的李逸如立刻制止了想要進入涼城的歐仁和褚頻,而是立刻召集起少年班和少兒營的所有孩子,以軒轅軍校為大本營,伺機而動。   「相信我,如今的馬家寨表面上佔據了優勢,實際上不過是孤注一擲的冒險而已。四面八方的風雨軍使他們惶恐不安,攻城的失利使他們喪失信心,所以這不過是一支孤兵、衰兵罷了。也正由於如此,涼城最需要的不是我們這些孩子去衝鋒陷陣,而是有一支疑兵打擊敵人的心理、挫傷他們的信心!」   李逸如胸有成竹地說道。   「可是……我看還是和你姐姐通報一聲吧!雖然你說的有道理,但是事關重大,萬一馬家寨派兵攻過來的話,就我們這些人還真不夠填牙縫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還不如到涼城去轟轟烈烈的打一場,就算死也死得其所!」   歐仁始終有些猶豫,這裡都是一些十來歲的孩子,而且加起來也不過是六、七百人,根本不可能獨立作戰,去涼城協助防守還可以多派上一點作用。   李逸如皺了皺眉,歐仁雖然跟隨風雨很多時候,也經歷了不少場戰爭,但是他習慣於聽從指令,在獨立指揮方面實在很欠缺,缺乏魄力和膽略。但是由於他曾經是風雨軍的近衛軍統領,又一直跟著風雨耳提面命,所以在現在這些孩子當中有著相當的威望,如果不說服他的話,就無法按照自己的意圖行事。   這樣想著的李逸如,只好耐心的對歐仁說道:「馬家寨兵多將廣,馬家兄弟出身名門又是武林大豪,像這樣的人一定自視甚高,對於弱小者予以輕視。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把我們這些孩子兵放在心上,更不會派兵來攻打我們,在他看來這樣做的話,一定會引起天下人的笑話。   所以我們在這裡的處境遠遠比涼城安全,也就有了足夠的空間和時間來行動,所能發揮的作用也就遠遠比到涼城去搬幾塊磚頭、殺幾個敵人來的重要。你一直跟隨著風侯,不會不知道圍攻城池的軍隊最害怕的就是有策援的軍隊殺過來吧!   「如今風侯即將來援,難道各位不想建立一份輝煌的功績給風侯看嗎?   難道各位不想得到風侯的賞識嗎?還有你們這些少兒營的兄弟,難道不想立下功勞進入軍校的少兒班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就在眼前,實際上也不危險,各位如果怕死的話,逸如也不敢勉強,我只怕日後傳出去,會丟了我們軍校和少兒營的臉面!」   「誰怕死了!姑奶奶就留下來!」被刺激了的拓跋蔚小臉通紅的說道。   「對,我們都留下來,幹一番事業給風侯看!」   「對,留下來!」   合情合理的分析,再加上成功的激將,使得這幫血氣方剛、立功心切的孩子們立刻沸騰了起來,群情激昂之下,歐仁雖然還有些猶豫,但是也明白自己已經無法阻止,只好歎了一口氣,同意李逸如的方案。   李逸如的嘴邊露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由於少年的意氣和家族的利益,從一開始他就在暗中有意識的和歐仁相比,但是追隨風雨、創建軍隊的資歷,使歐仁處於無可爭議的有利地位,直到今天這個優勢方才開始有所改變。   機會的降臨總是難以捉摸的,然而能夠捕捉機會的永遠是強者!   李逸如的心中充滿著自信。   馬仁果然被李逸如的襲擾戰搞得焦頭爛額。   一會兒傳來千軍萬馬滾滾而來的馬蹄聲,一會兒又有巡邏隊遇到襲擊的報告,再不就是此起彼伏的失火和令人膽戰心驚的戰鼓聲,還有到處傳播的風雨已經回來的謠言。   「大哥,我查過了。這幾天的騷擾很有可能是在涼城十里外的軒轅軍校干的!」馬智風風火火的進來稟報道。   「什麼!不是說軒轅軍校的學員都是風雨軍的骨幹,都被風雨帶去參加會盟了嗎?難道……難道風雨回來了?」   馬仁嚇了一跳,這幾天攻城的失利、馬信的陣亡、涼城軍民的同仇敵愾、馬禮傳來如果自己拿不下涼城呼蘭人有可能放棄自己的消息,都嚴重打擊了馬仁的信心,這位一向錦衣玉食、順風順水的豪門子弟,在一連串的挫折面前徹底失去了往日的從容和理智。   馬智失望的看了看這個簡直判若兩人的大哥,心中暗暗歎了一口,安慰道:「風雨要在明天和張仲堅洽談好雙方和平交往的事宜後,才能趕回來,我們還有兩、三天的時間。這些騷擾不過是疑兵,都是留下來的軒轅軍校少兒班和風雨軍少兒營的那些小兔崽子干的。我們應該立刻分兵前去進剿,那麼軍心也就自然安定了。」   「不,不!這麼出色的謀略怎麼可能是幾個小兔崽子干的?一定是風雨回來了,對,一定是這樣的!風雨,風雨,他現在一定躲在了暗處,設好了十萬大軍的埋伏,如果我們分兵的話,正好中了他的計。   「完了,完了,馬家完了!我們都完了!四弟,四弟,你看見沒有,五弟在向我們招手,他在向我們招手啊!五弟,大哥對不起你啊!……」   馬智駭然的望著已經喪失了理智、雙目呆滯、不知所言的馬仁,終於忍無可忍,出手點了他的穴道。   他的心情十分的糟糕,萬萬沒想到平日裡一向冷靜、果敢的大哥,居然是如此的承受不了挫折,在如今鹿死誰手尚未可知的情況下,自己先已經喪失了鬥志。看來也只好把他先軟禁起來,要是讓士兵們看到自己的統帥這個樣子,這仗也真的不用打了。   垂頭喪氣的馬智走出門外,卻看見馬義正一身血跡的跑來。他的眼中不由燃起了一絲希望,大哥完蛋了,但是92一直鬥志昂然的二哥還在——儘管這個二哥一向過於魯莽,但這些天始終勇猛的進攻,振奮著士氣。   「四弟,你看見大哥嗎?」馬義大喘著氣道。   「有什麼事嗎?」   馬智不太想讓人看到大哥的頹廢樣,不管是誰,如果見到了,都會從心底裡消磨戰鬥的激情的。   「媽的,這仗沒法打了,簡直太邪門了!」馬義扯開了衣服,口無遮攔的說道。   嘿嘿的苦笑了一聲,馬智制止了馬義的話,當眾說這些對於軍隊一點幫助也沒有,他轉移了話題說道:「我查過了,這兩天鬧得我們疑神疑鬼的傢伙,是風雨收養的那些小兔崽子干的。二哥,不如我帶一些兵去斬了他們!」   「不就是一幫還沒斷奶的娃娃嗎?有什麼大不了的!   眼下攻打涼城才是最要緊的,還分什麼兵!」馬義不以為然地說道,在他看來派兵去打一幫小兔崽子,實在有辱他馬二俠在江湖的聲名,再加上這些日子攻打涼城的不順心,也使得他根本沒有這方面的心情。   馬智楞了一楞,馬義說得也不錯,在風雨回來之前拿下涼城才是當前的關鍵。最重要的是受到了馬仁的影響,他自己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   也許馬家真的要完了?馬智苦澀的想道,如果按照自己的計畫,對涼城圍而不攻,該有多好!   「媽的,簡直是勒索!」   在五原,風雨聽著張仲堅的建議,這個建議使自己不但在商貿的關稅上要吃很多虧,而且每年還得交納相當數額的錢幣,不由心裡暗罵道。   不過形勢比人強,風雨不想在這個時候讓自己面臨北方如此強大的威脅,所以只好打落牙齒和血吞,在臉上卻始終保持著微笑,很有風度地說道:「好啊,一切都如大國師所說,希望兩家能夠一直保持如此的良好關係。」   「好,通商的原則就這樣定下來,風侯如此爽快不愧是幹大事的人。那麼接下來我們談一談軍事上的合作吧。   我知道如今聖龍朝廷一直對你心懷忌憚,總是想法子要壓制你。我們呼蘭帝國對於朋友的危難一向是兩肋插刀在所不惜的,不妨你我向天下發佈一個公告,日後風雨軍如果遭遇攻擊,我們呼蘭帝國的百萬雄師絕不會坐視不理!比如這一次,如果風侯覺得麻煩的話,老夫願派大軍助風侯一臂之力。」張仲堅彷彿有些內疚自己在商務上佔了便宜,顯得很仗義地說道。   「多謝國師美意,不過在下自信風雨軍足以對付所有的侵犯,就不必勞動呼蘭帝國的大軍了!倒是如果呼蘭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只要是風雨力所能及,絕對不敢推辭!」風雨帶著感激的表情堅決地拒絕。   經濟上的暫時吃虧不過是權宜之計,但在軍政上他可不想做賣國賊,更不想在軍事上受制於呼蘭帝國。   「哈哈,風侯真是太客氣了!」   對於風雨的拒絕,張仲堅早已料到,政治的談判和做生意一樣,都是漫天起價、落地還錢,於是緊接著他開始進入了正題:「如今敦煌太守參與了我國的一起叛逆活動,奉大可汗的旨意,老夫將率大軍討伐。可是最近老夫聽聞敦煌太守向風侯求援,不知可有此事?」   「媽的,終於來了!」風雨心裡暗罵了一聲,這件事情無疑是風雨最難以解決的,其他方面如勢力範圍、商貿的談判就算有所讓步,也不過是涼州的內政,由於涼州本來就是風雨從呼蘭人手裡奪回來的,外人也沒有什麼資格多說,但是這件事情不同,關係到聖龍帝國的臉面、主權和風雨軍的威望。   如果一定要幫助敦煌的話,姑且不論軍事上力所不能及,而且還是吃力不討好,既得罪了呼蘭帝國,還得不到半點好處。如果不幫助的話,則人們會認為風雨軍連求助於自己的人都無法保全,不但會讓風雨軍的顏面掃地,更重要的是還無法向朝廷和天下人交代自己見死不救的行為。   風雨腦子裡急速的運轉,表面上卻顯得很誠懇地說道:「敦煌太守果然是罪該萬死,不過事關朝政,在下也不好多說,既然朝廷沒有要求風雨軍去援,風雨當然沒有理由干涉。不過無論如何,這位太守大人也曾經寫信給風雨求援,無論在情在理,風雨斗膽懇請大國師給風雨一個面子,城破之後將他的家小交給風雨。這對大國師不過是舉手之勞,對風雨來說則是感激莫名,還請大國師成全。」   風雨一邊說著,一邊則考慮回去後在上表朝廷主動請戰時,來個獅子大開口,索要大批軍需物資,這樣就可以拖延很多時日,到時候敦煌淪陷,也就怪不到自己的頭上來了;而保全了敦煌太守家小,自己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張仲堅楞了一楞,風雨如此爽快地放棄敦煌,倒是他始料未及的。眼珠子轉了一轉,說道:「這可有一點麻煩啊,要知道大可汗對於這個敦煌太守很惱火,老夫也不敢私放欽定要犯啊!」   風雨淡淡的一笑道:「這可就讓風雨為難了。據風雨所知,如今在呼蘭讓大可汗惱火的人還有很多。而風雨近來聽聞朝廷中有人議論,為了雪洗去年先皇駕崩的恥辱,應該對貴國採取強硬措施,因而有意調動燕家鐵騎北伐,救助如今被貴國圍攻、但卻是接受了朝廷冊封的渤海郡王;同時勒令風雨出兵北伐,為先帝復仇。當然這些都是鼠目寸光之輩的書生之見,不過如果貴國一直咄咄逼人的話,恐怕不利於呼蘭和聖龍的兩國邦交,在下的處境可就有些尷尬了。」   「哈哈,風侯在說笑吧!」張仲堅仰天大笑道:「如今聖龍自顧不暇,還有能力他顧嗎?」   「是啊,所以在下說這些都是書生之見,可歎吶,自古以來,常常就有書生誤國的事情!」風雨不置可否的回答道。   張仲堅對於風雨的這個態度倒有些拿不準了,雖然他不相信聖龍敢於在這個時候出兵討伐護欄,但是如果真的像風雨所言:燕家、風雨軍兩路出擊、倫玉關居中策應。   這在軍事上還是非常可行的,雖然起不了什麼決定性的作用,但對於自己目前尚不穩定的權勢也有著不容忽視的衝擊。   「老夫說過了,呼蘭始終把風侯當作自己人,老夫又怎能讓朋友為難呢?   這裡老夫就斗膽替大可汗答應下來了,敦煌太守的家小一定平安無事的送交風侯手中!」張仲堅表現得彷彿取義成仁似的,信誓旦旦的說道。   在他看來,反正攻打敦煌是出於這座城池的戰略地位考慮,以便自己穩定西線局勢和打擊國內反抗勢力,對於敦煌太守並沒有什麼個人的恩怨,既然風雨如此看重這傢伙的性命,交給他也無妨,樂得做個順水人情。   「多謝大國師的仁義,風雨在這裡代表那敦煌太守的家小向大國師多謝了!」風雨也煞有其事的說道,兩人的表演都很投入,你言我語之間,敦煌的命運就這樣給決定了下來。   「既然大家都已經談妥了,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不如……」風雨一點都沒有多待下去的興趣。   「別急,別急!」張仲堅慢悠悠的說道:「像風侯這樣的少年俊傑,真的是百年難遇。老夫已經是風燭殘年了,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聚,風侯難道連多留下來陪老夫一會的時間都不肯擠出來嗎?」   「國師言重了!能夠聆聽國師這樣的前輩治國經驗,實在是風雨求之不得!」風雨只好陪著笑臉說道,暗地裡卻大罵道:老子最好你這老傢伙回去就一命嗚呼,這輩子都不用看見你這個烏龜王八蛋!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無論呼蘭還是聖龍,其實都是父母所生、天地所養的人類,可惜聖龍人蔑視呼蘭為不開化的胡人,呼蘭則視聖龍人貪圖享受、不思進取,長年來兵戈不斷、征戰不休,實在是令人心痛啊!」   風雨聽了一楞,沒想到張仲堅突然說這番悲天憫人的話,感覺上就好像聽到了一個屠夫在為剛剛被他殺死的牛羊祈禱,有點很怪的感覺,只好幹幹一笑道:「國師宅心仁厚、思慮深遠,實在不是我輩所能及!」   張仲堅一副當仁不讓的樣子,笑著說道:「哪裡哪裡,老夫只是這一生比常人多了一些波折而已。想當年老夫如你這般年紀的時候,也是一樣的熱血沸騰、矢志報國,可是結果呢?結果卻是和現在風侯受朝廷排擠一樣,面對的是奸人當道,報國無門,反而是先大可汗不以種族之見,重用老夫,方能一展拳腳。   「所以老夫常常獨自思索,發覺這國與國之間的無謂爭鬥,實在是對於整個社會之發展的最大阻礙。如今正是天下大亂、群雄奮起的大好時機,如果風侯願意的話,你我聯手,一定能夠席捲中原,然後西征北伐,將天下來一個大一統,建立一個用人唯賢的盛世!老夫一生沒有後嗣,只要風侯願意,老夫願將這天下河山交付予風侯,不知風侯意下如何?」   風雨一楞,沒想到張仲堅會突然說這番話,看他說話的樣子,確實有些真情流露,事實上如果和他聯手,乘著眼前聖龍的窘境,大舉南下,倒也不失為一個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   強忍著這個誘惑,風雨還是堅定地拒絕道:「大國師美意,風雨心領了。   不過風雨生來愚鈍,只知道這神州乃是神州人的神州,風雨願意盡一生之心血守護這塊生長的土地,別無他求,更不敢引外族入侵,成為神州之千古罪人!」   「是嗎?」張仲堅從風雨的雙眼中讀到了其中的執著和言外的雄心,壓制住心中的殺機,不無失望的說道:「好志氣,可惜有許多時候機會是一旦錯過就不再擁有,而聖龍的慣例也一向是今日的塞外長城,明日就成了日落黃花,希望風侯不要後悔!   「好了,老夫在這裡耽擱了太多的時間,也要回國了!來人,擺好器皿,老夫要和風侯為今日的合作歃血為盟!」    第五章 大開殺戒   「風侯,拓跋家族派人抄了馬家寨的老窩,除了馬智和馬禮逃脫外,其他所有叛亂者及其家屬都已經擒拿下來,拓跋山名已經派人把這些傢伙全部送來了,包括他嫁給馬家的女兒!」   在平定了叛亂後的風侯府,魏廖以一貫的那種冷漠的腔調向風雨會報道。   風雨淡淡的一笑,從五原會盟回來的風雨軍根本沒有經歷什麼激烈的戰爭,在涼城爭奪戰中早已精疲力竭的馬家軍,在得知風雨回師的消息之後,迅速撤退。後面的戰鬥簡直就是一場追與逃的遊戲。   而這個時候,那位居心叵測的岳父則來了一個大義滅親,先一步拿下了馬家寨,把連同他女兒在內的馬家老幼全部抓獲,交給了風雨處置。   風雨不得不佩服這個老頭,真的是一舉數得,乘機擴大了勢力,又結交了風雨軍,還博得鐵面無私、以大局為重的美名。   「傳令下去,明日祭奠完陣亡將領之後,把馬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等全部投入聖龍河,嗯……只留下拓跋山名的女兒交給她爹,對於那些跟從馬家的幫派,悉數剷平,所有窩藏、阻礙風雨軍抓捕活動者,視為風雨軍之敵予以堅決鎮壓!」   在風雨輕描淡寫的話語中,決定了上千人的生死,令一旁的文官武將們都有些不寒而顫,只有魏廖不帶任何表情地答應了,誰也不會懷疑他對於風雨的命令的執行程度。   「風侯,萬萬不可!」   陳善道急忙走了出來,雖然他一向不喜歡過問不相干的事情,但是馬家寨上上下下一共有數千口性命,再加上103跟從馬家兄弟的那些人及其家屬更是有數萬人之多,如此不經意間就決定了這麼多人的生死,讓他無法接受。   「風侯驅逐呼蘭、造福涼州,功在社稷、名垂青史,應當以仁義之心對待萬民,切不可因為一時意氣,而留下暴虐之名啊!」   隨著陳善道一起出列的,有金岑、夏長傑、范漢生等士林名流以及無憂谷的一些官員,他們都是王道派的推行者,對於他們而言,如此不分青紅皂白的殺戮,實在是一件有違自身原則、有悖天地人和、危害上位統治的罪孽,因而有義務和責任糾正上位者的錯誤,將整個統治引向正軌,所以言談間感受到一種肩負歷史使命般的激情和崇高,甚至不惜冒犯風雨,頗有一種捨身成仁的慷慨。   「別忘了,馬家兄弟勾結呼蘭,乃是叛國,你等妄讀聖賢之書,難道不知道盛世重典的道理嗎?」風雨冷冷說道。   「風侯,馬家兄弟賣國求榮,死有餘辜,但是那些婦孺乃是無辜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妄開殺戒是為不祥也!」陳善道等人不為所動,繼續引經據典的說道。   「夠了!魏廖,傳我令下去,再有對此事議論者,一律殺無赦!」   風雨有些不耐煩的說道,雖然治理國家在大多數時候應該實行仁政,但是對於那些頑固不化者加以專制,也是歷朝歷代的慣例,不過這些道理實在沒有辦法和這些書生氣十足的傢伙辯得明白。   「風侯,多殺不義、禍及自身啊!」書生們一旦執著起來也是毫不退讓,被激怒的風雨「霍」的立起身來,手按劍柄,一股殺機從心裡湧起。   「啟稟風侯,天池劍宗的袁仙子和崑崙玉泉子道長求見!」   幸好這個時候,一名士卒將袁紫煙求見的消息稟報給風雨,讓風雨冷靜了下來。   「好了,這件事情再議,各位先下去吧!魏廖、軍師,你們隨我去見袁仙子。」風雨揮了揮手,心中暗暗冷笑,袁紫煙這幫人來的也太湊巧了。   「真是有緣啊,想不到這麼快就再見到袁仙子了!」   風雨走進客廳,大笑著對袁紫煙說道,卻看也不看一旁的玉泉子。   「風侯果然不同凡響,短短幾個月,就已經掃平盜匪,逼退呼蘭,清平政治,鎮壓叛逆,實在是了不起!」   袁紫煙也笑著站起身,寥寥數語倒是把風雨這幾個月的成績全部包括起來了。   「仙子過獎了。仙子這次前來不會是就為了讚揚風雨的吧?」風雨也無心和她兜圈子,開門見山地問道。   「姓風的,你不要裝蒜,你把我師侄宋義亭扣了起來是何用意?」一旁的玉泉子由於出身名門大派,輩分不低,一向受人尊敬慣了,如今見風雨對他不理不睬,不由大為惱火的怒喝道。   袁紫煙忙介紹道:「這位是崑崙派四大長老之首玉泉子道長,那位宋少俠是玉成子掌門的愛徒,聽聞前來參加風侯的一次宴會,不知發生了什麼誤會而被風侯扣押了,不知是否有其事?」   「宋義亭啊!」風雨裝模做樣的想了一會,慢悠悠的說道:「鑒於我聖龍武林各行其事,猶如一盤散沙,這才會在呼蘭南侵時群龍無首,眼見得山河淪陷卻無所作為,所以當日我召集西北的武林同道準備建立一個西北武林同盟,以便保家衛國。沒想到這個叫宋義亭的年輕人居然口出狂言,反對建立同盟,還說什麼朝廷無權管理武林,在下愛惜人才,所以將他留在府中想慢慢開導。怎麼,他居然是崑崙弟子?這可不太好啊,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要是傳揚出去,知道的說這是崑崙的個別不肖子弟,不知道的還以為崑崙派想圖謀不軌、南面稱王呢!」   「你……哼!」   玉泉子一時間有些不知如何應付,雖然崑崙派地處遙遠、身在武林,和朝廷沒有太多的瓜葛,但是畢竟還是有許多產業在各地,門下弟子也行走於江湖,風雨用朝廷的帽子扣下來,不由得他不慎重。   這時袁紫煙打圓場道:「我看既然是一場誤會,還請風侯看在紫煙的面上,放了這個宋義亭,由他的師長來嚴加管束吧!」   風雨淡淡的說道:「前幾天有馬家寨勾結呼蘭人,圖謀奪取涼州,雖然被風雨鎮壓了下來,但是牽扯到了一些武林人士,那個宋義亭的幾個朋友都涉案其中,所以在查明真相之前,還得委屈那位宋少俠幾天。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歪,我想如果崑崙派沒有參與其中的話,也沒有什麼好心虛的,應該不至於反對吧?」   「風侯未免欺人太甚!」玉泉子忍無可忍的說道:「我崑崙派始終都是武林的名門正派,在武林中數百年來享有盛譽,豈容如此侮辱?」   「這就算是侮辱嗎?」風雨冷冷的說道:「朝廷只不過扣押了你們崑崙派的一個弟子進行查案,就算是奇恥大辱,你們自以為是什麼人?如此的有血性,怎麼不見你們崑崙派在呼蘭人佔據了涼州,同胞被辱、家園被毀之後有什麼揭竿而起、保家衛國的舉動?   「什麼名門正派,不過是虛有其表!我看你們崑崙派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輩罷了,在這個武林中大可不必存在了!」   「放肆!」玉泉子勃然大怒,抽出劍來就要向風雨攻去。   「噹」的一聲,卻被風雨身邊的兩名武士架開。   這兩個武士原本跟隨在風雨的身後,無論是袁紫煙還是玉泉子都沒有在意,以為不過是一般的親兵而已,風雨軍雖然名動天下,不過從來沒聽說有什麼武林高手,畢竟這單人對搏和行軍打仗有著很大的區別。   然而當兩人一個抽出寶劍,一個提起銀槍之後,立刻給人以完全不同的感覺。   那使劍的一劍快過一劍,虛指東而實刺西,明攻前卻暗擊後,氣功貫注劍身,令精鋼之劍成繞指之柔,不論刺向何方,劍尖分東南西北中按五行從任何方位皆能隨意指敵。劍速快捷、招式陰狠詭異,令人防不勝防。   那使槍的將那桿槍舞得變化萬端,無論是一直、一動、一剛、一正,還是一圓、一靜、一柔、一側,均在這相生相剋、相輔相成之中。   劍走單鋒、搶近而攻險;槍挑威猛、持遠而守穩,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竟然將那崑崙派長老殺得連連後退。   袁紫煙暗暗皺了皺眉,心怪這個玉泉子魯莽,在人家的地盤上首先動武,真的是自找麻煩,看來這些名門正派近年來一向順暢慣了,養成了妄自尊大的毛病。   這樣想著的袁紫煙正準備上前救援,卻發覺風雨有意無意的跨前了一步,恰恰封住了自己的道路。   就在袁紫煙略略猶豫的時候,場上的局勢又發生了變化。   那玉泉子久戰無功,惱羞成怒之下,仰天一陣長嘯,身形突然騰起,與此同時,便已連連發出招式,或攻敵所必救,或封對方之退路,招中套招,環環相扣,正是崑崙派明文規定的不得輕易使用的「天龍十三式」。   這「天龍十三式」威力極大,歷來只有長老一級才能修煉,屬於崑崙派的壓箱絕技,一方面是為了避免多招殺孽,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不讓外人看了之後有所提防,所以從來都是不到最危急的關頭不輕易使用。   這一招一使出來,果然大不相同,風雨的那兩名武士連連後退。可是就在玉泉子以為勝券在握,準備大開殺戒的時候,突然從他的身後無聲無息的又冒出兩個人加入了戰團,一人使一把斷刀,一人持一柄短戟。   不僅是玉泉子始料未及,連袁紫煙也大大的意外。要知道武功修為到了袁紫煙這個地步的人,對於四周是否有武功高強者是非常敏感的。雖然沒有刻意留心,起先那兩名武士又是光明正大的跟著風雨進來,忽略他們身懷絕技也就罷了,但是這兩個武士分明是早就藏在暗處,居然也沒有發覺,實在是很異常。   其實袁紫煙不知道,風雨所招攬的這「刀槍劍戟」四人,本來就是出身殺手,習慣於隱藏蹤跡。在風雨的本意原是向逐步滲透西北武林的,這些武士因此原本是要暗中使用的,只是在發現西北沒有什麼厲害的幫派之後,才改變原先的策略,以顯示實力。   只見這兩名武士的加入,使得整個局勢立刻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僅僅兩招的功夫,那玉泉子就身被十六處創傷,倒在了地上。   「這就是武林名門嗎?」風雨不屑的說道。   「氣煞我也!」   玉泉子猛地吐了一口鮮血,昏了過去。雖然是敵眾我寡,但是身為崑崙派的長老,卻被四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給擊敗,不由得他不羞愧憤怒。   「好武功!」袁紫煙緩緩的拍著雙掌,強壓住心中的震驚,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的說道:「接下來是不是要紫煙束手就擒?」   「不敢,風雨絕對不敢對天池劍宗不敬!」   「玉泉子道長是和紫煙一起來的,紫煙不敢獨行,請風侯給個方便!」   「可以,說起來還有勞仙子替風雨向崑崙掌門傳一個口訊,如果崑崙願意以大局為重,風雨願為今日之事負荊請罪;如果崑崙不願意加入西北武林同盟,共同抵禦呼蘭的威脅和維護地方的秩序的話,請在一個月內將所有門人弟子撤出西北,一個月之後,只要仍在風雨的勢力範圍內,就見一個捉一個,看一雙殺一雙!」   「風侯難道是想和天下武林為敵嗎?」袁紫煙皺眉質問道。   「不敢,只是風雨受朝廷任命治理西北,絕不允許任何人勾結外邦、賣國求榮;也不允許任何人擾亂吏治、持武犯禁!風雨軍絕不敢和天下武林為敵,但是任何人如果妄圖包庇風雨軍的敵人,風雨軍勢必反擊!」風雨的臉上始終保持著禮貌的微笑,但是言語卻是一字一句、不容置疑的回答道。   「風侯口口聲聲說崑崙派勾結護欄、擾亂地方,可有證據?」   「馬家寨反叛,崑崙派有人參與,已經是鐵證如山了,仙子如果需要的話,風雨願將書信呈上;風雨籌建西北武林同盟,崑崙派推三阻四,更是有目共睹。就憑這兩點,除非崑崙派洗心革面、改弦更張,否則,風雨絕對不會允許崑崙派存在於西北的。」   袁紫煙揚了揚眉,和風雨四目相對。   風雨不為所動,馬家寨的事情不過是一個借口,既是給別人的,也是給自己的。如果說以前他還有所猶豫的話,馬家寨的反叛終於使他堅定了決心——決心要用馬家寨和崑崙派來樹立自己的聲望,打擊當地的豪強和武林中的桀驁不馴者,在整個西北控制建立自己的絕對統治,這個決心在如今自己基本控制了西北、鎮壓了馬家寨之後,是絕不會因為任何外界壓力而輕易改變的。   過了良久,袁紫煙這才幽幽的歎了一口氣,扶起地上的玉泉子,失望的對風雨說道:「告辭!」   的確,她實在是感到很累了,身為天池劍宗的傳人,一直以來她都肩負著維繫聖龍——這個已經搖搖欲墜的老大帝國的重責,四處奔波,聯絡各方有識之士,做著辛苦的補救工作。   在她的眼中,皇室出身、開明幹練的蕭劍秋無疑是力挽狂瀾的最佳人選,這位有賢王之稱的輔政大臣將成為帝國的政治統帥,而一直以來表現的謙恭有禮、大局為重的風雨,將作為蕭劍秋軍事上的得力臂助,幫助蕭劍秋共同維護整個帝國。   正因為如此,她一直以來都力排眾議,反對各方勢力除去風雨的提議,甚至親自護送風雨返回涼州。在這位傳奇的將領和深得人望的救國英雄身上,寄予了她厚重的期望,她希望風雨將成為當代的中流砥柱,中興聖龍的良將賢臣。   但今天自己卻看到了什麼呢?   一個固執己見,不遺餘力排斥異己的軍閥?   一個冷酷無情,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權臣?   她真的很希望這只是一場夢,她實在不敢想像一個深得民心、擁有不敗神話但是卻擁兵自重、野心勃勃的名將,對於已經病入膏肓的聖龍帝國意味著什麼?   「風侯,你還沒睡?」   雷雨交加的半夜,毫無睡意、正準備走到外面去的風雨,在門口正好和李中慧撞了個正著,只見她披著雨笠,身上、臉上兀自還掛著水珠。   「你怎麼也沒睡?」風雨有些意外的問道。   「我是給你拿這個來的!」李中慧白了風雨一眼,將手中的雨笠遞給了風雨,嬌嗔道:「今晚風大雨急,我就知道咱們風侯憐香惜玉,不忍佳人受苦的!」   「嘿嘿!」風雨乾笑了兩聲。   李中慧所指的是歐靜,這幫可惡的書生見說服不了自己,就連夜將正在延城處理事務的歐靜接了回來,試圖改變自己的決定。   兩人意見相左的結果是,歐靜長跪在風侯府門前,而風雨則拂袖回房。   如果是換了其他人,風雨根本不會放在心上,然而歐靜是他創業時期的重要夥伴,在風雨軍中擁有非常重大的影響,而且風雨內心深處對於這個文靜賢淑、有點像曉蘭的女人也有著一份很特殊的感覺,再加上今晚偏偏雷雨交加,使得夜不能寐的風雨終於決定讓步。   只是風雨沒有想到,李中慧居然摸準了自己的心思,還冒著大雨給自己送來雨笠,不由有些感動得看著眼前的美人。   這個外表堅強的女孩,有幾個人知道在她的內心其實也和一般的女孩那樣的脆弱和敏感?   風雨想起了自己返回涼城的那一天,當李中慧和自己終於單獨相對的時候,她那卸下偽裝的鎧甲、撲入自己懷中梨花帶雨的嬌態,讓風雨自己也大吃一驚。   然而在絕大多數時候,她卻保持著威嚴和冷靜,乃至於有些冷酷,在自己的背後默默的支持著自己,為自己而奔波、而涉險,有如此佳人夫復何求啊!   如此想著的風雨,一把摟住了李中慧,在她額前輕輕的吻了一下。   「好了,快去吧,歐姐姐身體一向單薄,要是生病了,我可饒不了你!」   李中慧嬌羞的推開了風雨,一邊捶了風雨一拳,一邊說道。   風雨微微一笑,披上了雨笠,大步走出房門,李中慧看著風雨的背影,幽幽的歎了一口氣,也返身回去了。   越走近歐靜,風雨的心裡越是紛亂。   在你的心裡,我真的是如此好殺的人嗎?   風雨有些惱火的想道。   之所以要如此嚴厲的鎮壓那些叛亂者,與其說是個人的好惡,不如說是風雨對於整個戰略局勢的通盤考慮。   馬家代表著西北的名門,同時又是武林的大豪,如此嚴厲的打擊除了是要從根本上剷除馬家之外,主要的還是想藉這個機會,對當地豪強和武林幫派進行一次大肅清。   不同於聖龍帝國的其他地方,在呼蘭統治涼州時期,其實給了這兩股勢力借保家衛國的旗幟、暗中大力發展的大好機會,因而這兩股勢力在涼州也就變得更加桀驁不馴、目無王法,馬家的叛亂其實正是代表了這種現實。   如果說幾個月前自己剛剛進入涼州,勢孤力單,還不敢有所大動作的話;如今在強大軍事和政治力量作為後盾的情況下,風雨決心藉這個機會大大削弱這兩勢力,只保留部分甘願作為附庸的幫派和豪門,已經是一種勢在必行的選擇了。   「歐谷主這是何苦呢?」   風雨緩緩的踱到歐靜的面前,看見她渾身被淋濕的樣子,歎了一口氣,將自己的雨笠脫下披在了她的身上,全然不顧自己被風吹雨淋。   歐靜有些感動地說道:「風侯關係西北千萬民眾,怎可以為了歐靜而不顧身體?歐靜只求風侯能夠體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放那些婦孺一條生路吧!」   「起來再說吧!」風雨有些無奈地說道。   「如果風侯不答應,歐靜願意長跪不起!」歐靜堅定地說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威脅嗎?」風雨有些冒火,在原地激動地踱了幾步。   「歐靜怎敢威脅風侯,歐靜不懂得風侯的宏圖大業,只知道多殺不義,所以不希望風侯的雙手沾滿了血腥,風侯不也曾對歐靜說,要歐靜在風侯的身旁多加勸誡,不讓風侯變成一個只知殺戮、滿手血腥、聽不得不同意見的暴君嗎?」歐靜非常冷靜地說道。   「妳!」風雨有些惱怒的揚起了手,不過看著歐靜堅定的目光,終於還是放了下去,沉吟了片刻,方才冷冷得說道:「如果你現在回去睡覺,我答應你只追究首惡,其他人等一律放過,但是馬家滿門必須投河!如果你還想跪在這裡的話,那就維持原議!」   此時的風雨與其說是一個手握重兵、把持著生殺予奪大權的一路諸侯,不如說是一個正在討價還價中心不甘情不願的少年。   在一陣難堪的沉默之後,歐靜終於從地上站起,緩緩地說道:「多謝風侯!」雖然沒有完全達成心願,但是憑著她對於風雨的瞭解,知道這是最大的讓步了,無論如何畢竟還是解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如釋重負之後的歐靜,這才突然感覺頭部一陣暈眩,兩腿發軟,身體搖搖欲墜,就在雙眼發黑、即將摔倒在地的時候,卻被一旁風雨急忙抱住。   在歐靜最後殘留的意識裡,只是感到自己正躺在風雨溫暖而結實的懷抱中,一向謹守禮教中男女大防的歐靜急忙想掙扎著站起來,終究力不從心,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聖龍歷七五四年二月初三的祭奠風雨軍陣亡將領英靈的儀式,之所以被後世一直流傳下去,主要有兩個原因。   一方面是風雨在致詞中所說的名句「忘記歷史就意味著背叛」,流傳永久。   從此之後,神州形成了敬奉為國捐軀者的風氣,而不是像聖龍帝國時期那樣,今日的萬里長城成了明日的一縷英魂,那些奮戰沙場的將士,很快就成為過眼雲煙,墳墓荒蕪,為人遺忘。   這種風氣的流行,極大的觸發了整個神州的民族自豪感和榮譽感,使得愛國者得到了應有的禮遇,對於日後神州的再次崛起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   另一方面,對於那些叛逆者及其家屬,風雨採取了極其殘酷的全族投河的命令,雖然因為歐靜的勸阻,仍然有上千口人——包括了不少婦孺和老人,綁住手腳、繫上巨石,被驅趕到了滾滾奔騰的聖龍河裡,成為了風雨建立皇圖霸業的歷程中血跡斑斑的一頁。   這個舉動震驚了朝野,極大削弱了涼州當地的勢力,西北的豪門和武林幫派紛紛成為了風雨軍的附庸,順生逆死成為了風雨軍的行動宗旨,這意味著風雨軍徹底統治了西北,也預示著一個風雨割據一方、圖謀天下的開始。   當然這種破壞武林傳統勢力的惡行,也引起了以天池劍宗為首的傳統勢力的反彈,因此風雨軍在爭霸天下的過程中,將不可避免地同這些傳統勢力發生決裂,最終也連帶引發了整個武林的大地震。   「古人云:清明時節雨紛紛,果然是誠不我欺!」   聖龍歷七五四年四月的清晨,風雨一點都不顧及微風所拂動的細雨,一邊策馬前行,一邊回首笑著對李中慧說道。   「虧你還有這麼好的興致,風侯府等著的那幾位使者,你究竟準備如何回復?」李中慧白了風雨一眼,雖然兩人並肩策馬出來踏青是一件很賞心悅目的事情,但是家裡還分別有一位江南龐勳方面的使者和朝廷派遣的欽差等著答覆,皇甫建柯這個時候也來湊熱鬧,催著風雨去完婚,所以兩人與其是遊山玩水,倒不如說是暫時避難。   「慌什麼?所謂『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如今我們風侯府門庭若市、車水馬龍,不正說明風雨軍的強大嗎?這可是一件好事情!」   風雨優哉游哉的說道,經過這半年多的苦心經營,風雨軍已經在西北立足了腳跟,而放眼神州,龐勳的起義有越演越烈的態勢,不僅席捲了江南、兩湖和齊魯,進逼中原,就連稍遠的巴蜀和幽燕也或多或少的受到了波及,大批衣食無著的貧民如今有榜樣在前,再也不像以前那麼的逆來順受,各地的幫派和豪強中野心勃勃的人士也紛紛乘亂而起,發展自己的實力,使得整個神州到處都是危機四伏。   反倒是風雨佔據的涼州,由於風雨的一系列措施,經濟得到大力發展,百姓有田在手,自然沒有興趣鬧事;而武林幫派和地方豪強勢力又剛剛被風雨嚴厲鎮壓,也沒有力量動盪地方,一時間變成了神州的樂土。   「還好事情呢?好到了我陪你到這荒郊野外來!」   一心務實的李中慧對於這種消磨時間的做法很不以為然,事實上,不同於風雨以「凡成大事者未必事必躬親」   作為借口的大肆偷懶,她每天都要日理萬機,風雨軍的軍政事務基本上都是她在暗中幫風雨處理,手中要做的事情是千頭萬緒,所以這次實在是禁不住風雨的軟硬兼施才被拖了出來,有些心不甘情不願。   「不能這麼說,偷得浮生半日閒嘛!難得有這麼好的機會,你我並肩把游,日後也算是一件千古美談……」   說到這裡,風雨發現李中慧的臉色不善,急忙轉移話題道:「說正事,你怎麼看待龐勳?」   「想不到朝廷真的已經腐朽到這種程度了,居然連一次暴動都鎮壓不下來。」   李中慧皺眉說道,這次起義竟然發展的如此壯大,實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不過她對於龐勳起義當然沒有任何好感——由於這次起義,使得李氏家族在江南的生意損失慘重,而且還有不少李氏家族的子弟死在亂軍之下。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的聖龍帝國真的是病入膏肓了,大批民眾處於衣食無著、朝不保夕的困境之中,也難怪會鋌而走險。朝廷派系林立,將不知兵,庸人當權,都是力戰不利的結果。」   因為沒有什麼根本的利害衝突,雖然風雨認為龐勳提出的政治口號太過於激進,有可能會引起全聖龍豪強勢力的反彈,但對龐勳本人以及這次起義並不是很反感。   事實上龐勳和他有些相似,都是乘著風雲際會的大好時機迅速崛起,都對於聖龍傳統的權威和習俗予以蔑視和123抗拒,所不同的只不過一個比較謹慎、一個更為激烈而已。   而且作為一個優秀的兵法家和軍事統帥,風雨對龐勳這幾個月來保持高度機動、避敵鋒芒、擊其弱項的作戰方式,取得了席捲整個大江南北、兵鋒直指中原的輝煌戰果,也讚不絕口,有著一份惺惺相惜的感覺。   「你不會是要支持龐勳吧?」李中慧立刻警覺的質問道,她可半點都不想幫助這個殺了她家族親人的罪魁禍首。   「話不能這麼說,在商言商嘛!」風雨心裡清楚李氏家族對於自己財政方面的影響和自己全盤戰略的重要性,連忙陪著笑說服李中慧道:「如今龐勳崛起迅速,和龐勳的軍隊交易,一方面是為了日後結交善緣,另一方面也有利於擴大風雨軍的財政收入。最重要的是如今龐勳部人人喊打,如果我們這個時候幫他一把的話,可以乘機提出一些條件,藉助龐勳的軍隊擴大我們在江南的影響。   「不管怎麼說,龐勳的勢力已成氣候,不是短時間輕易能夠剿滅的。你再怎麼恨他,也不能挽回你那些親戚的性命,倒不如因勢利導,在合作中獲得好處,至少還可以彌補李氏家族的損失,如果處理好的話,更是有豐厚的回報。」   風雨侃侃而談,在他的腦海中已經準備乘著江南的刀兵之災,大發一筆橫財了。   「好吧!和龐勳在利益上的合作也不是不可以考慮。」李中慧是一個講究實際利益的人,考慮了一會,不得不承認風雨的正確,不過她緊接著提出疑問道:「可是朝廷方面怎麼交代,你準備推諉著不出兵,已經會引起朝廷的不滿,如果再和這股盜匪大肆勾結的話,豈不是……」   「朝廷?哼,朝廷已經自顧不暇了,我可不擔憂朝廷。我倒是有些擔憂這場動亂別鬧得太大,火雖然對人有很大的幫助,但是一旦失控可就有引火燒身的危險。」   風雨皺眉說道,他的這番話道也不是無的放矢。   龐勳的這次起義,充分暴露了朝廷外強中乾的真面目,勢必會誘發勢力龐大的各方諸侯的蠢蠢欲動;一直在暗中支持龐勳的風雲世家、麥堅和安宇等國也不是慈善家,遲早有一天會來收取投資的紅利;呼蘭在平定了國內之後,也不會長時間看著這個龐大的鄰國長時間處於動亂虛弱之中,而不乘火打劫的。   所以自己固然要乘亂撈取好處,但也得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免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到頭來成為別人的踏腳石。   這也是風雨暫時不想明確答覆龐勳的使者,而借口出來散心的原因之一。   在爭奪天下的大局中,稍有一步不慎,就會滿盤皆輸。   「別想這麼多了,如今的聖龍已經不是任何人能夠控制得了的,如果你想力挽狂瀾的話,就只有成為這亂世中的最強者,憑借實力來壓服這些各懷心計的傢伙,保全天下太平和神州安寧。所以乘亂坐大是不得不進行的事情,根本不必自尋煩惱,你總不能因為害怕明天會沒有食物而挨餓,所以就從今天起不吃東西吧?」   想通了利害關係之後,李中慧反而比風雨更有決斷。   在她看來爭奪天下就是實力的競爭,眼光長遠是必須的,但是如果為了明天而連今天的生命都放棄了,那麼不要說明天,就連今天也沒有了。   「說得好!」風雨也啞然失笑,也許自己是太杞人憂天了,方方面面考慮得太多,反而從某種程度上變得有些遲疑,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不說這些了,風大侯爺,你倒是如何考慮和那位侯門千金的婚事?我看風侯不如索性就去做了那皇甫家族的乘龍快婿,順便名正言順的將巴蜀拿下來。」突然間,李中慧似笑非笑歪著頭問風雨道,嘴角間隱隱有嘲弄之意。   風雨哈哈一笑,驀然躍起,跳上了李中慧的坐騎,左手一把握住佳人的纖纖柳腰,右手則覆在了李中慧提著韁繩的玉手上,兩人緊緊地貼在了一起,風雨用力嗅了一下少女的幽香,輕聲說道:「這件事情可先得問過老婆大人!」   李中慧對這方面一向很害羞矜持,如今被風雨抱在懷中,只感到風雨熱熱的呼吸拂在臉上,全身嬌軟,再也發不出火氣,只好嬌嗔道:「誰是你老婆了?再說你風大將軍聘禮都下了,還問什麼問?你還不下去,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怕別人看見了笑話。」   風雨笑著親了她一下,說道:「這裡左右無人,有誰會看見?」心裡則鬆了一口氣,知道又被他矇混過關了。   本來風雨對於婚姻向來看得不是很重,無可也無不可,畢竟皇甫家族聯姻的提議,從戰略上講其實是一樁很有利的事情,之所以一拖再拖,擔心皇甫嵩來一個鴻門宴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擔心李中慧的態度。   這些時日相處下來,風雨清楚這位大小姐雖然多謀善斷,頗有巾幗之氣,但是佔有慾很強,在處理事務上固然往往是獨斷專行,在兒女私情上更不願有第三者染指、很有點敏感,對於皇甫家族的提議自然十分反感,言談間常常流露出些許酸意。   偏偏風雨如今在很多方面都很倚重她,何況兩人如今心款相通、志趣相投,又正是初涉愛河、情意綿綿之際,當然是實在不願為了這樣的事情在彼此間產生心結。所以反而成了一件兩難的事情。   「呀,下大雨了!」正當風雨和李中慧共乘一騎,情意綿綿的時候,李中慧突然發現豆大的雨滴落在了臉上,不由驚呼道。   「到前邊的破廟中暫避一時吧!」風雨不由有些惱怒老天實在是太殺風景。於是,兩人只好狼狽不堪的策馬疾奔至五百米外的那座破廟。   四月的天氣說變就變,雖然只是一瞬間的工夫,卻已經傾盆而下,密密麻麻的雨點霹靂啪拉作響,如果是在房中一邊讀書一邊側耳傾聽,倒也不失為一樁美事,但是像現在這樣被淋得像只落湯雞一般,渾身上下淌著水,可就沒有什麼好心情了。   這座破廟實在簡陋,房頂不時有雨水漏下來,兩旁還有寒風吹拂,風雨看見李中慧有些發抖,不由伸手握住她的小手,一股陽剛的勁氣輸入體內。   李中慧立刻感到這股暖流在身體之內周轉使得百骸舒暢,不過最開心的莫過於愛郎的心意,頓時甜甜的一笑,偎依在風雨的身旁。   「媽的,好大的雨!」   正在此時,一個粗魯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緊接著便有七、八人押著一輛鏢車走了進來,先前那個說話的漢子,看見李中慧的絕色容貌,不由眼睛一亮,差點流下口水,在喉間用力咕嚕了一聲,口無遮攔的說道:「哇,好標緻的娘們!」   「哼!」風雨冷冷的哼了一聲,惱他出言不遜,當下兩眼精光一閃,嚇得那傢伙心中沒來由的一顫,而與此同時李中慧也早已從手中射出了一粒小石子,打在這傢伙的跳環穴上,只聽這傢伙「啊」的一聲摔倒在地上。   「噌」的一聲,頓時七、八柄雪亮的刀片被抽了出來,在光線中閃耀,不過風雨和李中慧都是千軍萬馬中過來的,自然不會把這種仗勢放在眼裡。   「休得無禮,還不給我把刀放下?」這個時候,晚一步進來的老者顯然是這幫人的首領,喝退了部下,向風雨和李中慧拱手施禮道:「真是對不起,老漢等人是揚威鏢局的,這些鏢師都是山野草莽,不知禮數,得罪賢伉儷處還望多多包涵!」   這傢伙年老成精,自然看出風雨二人身手不凡,而且他們鮮衣怒馬,如今又在涼城郊外,顯然是非富即貴的少年夫婦野外踏青,鏢行的規矩就是結交八方朋友,少惹無謂是非,自然犯不著為了這些小事而自尋煩惱。   「雨哥,算了!」李中慧扯了扯風雨的袖子,她原本因為風雨的體貼而芳心竊喜,如今被那老漢稱自己和風雨為賢伉儷,雖有些嬌羞,但還是頗為高興,心情大好之下,也就不想再多生是非了。   「既然是一場誤會,那就到此為止吧!」   風雨見愛侶如此說,當下也不為己甚了。他見破廟狹小,於是和李中慧向裡面挪了挪,讓出地方來。   那老者拱手說了一聲「謝謝」之後,就指揮人手放置東西、點火御寒,剛才那個大漢雖然神色之間還有些憤憤不平,但顯然那老者在這群人中極具權威,所以只好半聲不吭的埋頭做事。   「姐姐你過來一齊烤火暖暖身子吧!」   正在這個時候,那群人中間突然出現一個女孩的聲音,顯然是見李中慧渾身濕透,好心的邀請她。   風雨定睛一看,只見這個女孩身著男裝,剛才混在那堆人中間,由於身材矮小,所以若不是她突然出聲,倒也沒有注意竟是一個女兒之身。   老者乾咳了一聲,笑道:「這是在下的孫女,這次帶她出來是為了長長江湖上的見識,如今風急雨大,公子還是一起來烤烤火吧,這濕衣服粘在身上實在不妥,兩位金枝玉葉的,可別鬧出病來。」   風雨有些猶豫,他身為一軍統帥,平日裡前呼後擁的,李中慧也是大家千金,養尊處優慣了,所以身上都沒有帶火禾,無法生火取暖。   這老傢伙分明是聽了那個女孩的話,這才勉強邀請自己,如果是平時以他的性子,早就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可是如今眼看著大雨下個不停,雖然有功力在身,但畢竟是血肉之軀,自己倒也不怕,不過中慧究竟是豪門的千金小姐,看著她不勝嬌弱的樣子,十分心疼。   就在此時,只聽見一陣「桀桀」的陰笑,三道黑影突然由外疾飛而來,雙掌揮舞之間,只聽「碰碰碰」數響,那幾個剛才還生龍活虎的大漢已經倒地氣絕了,只有那個老漢護著那個少女和那三人力戰不休、苦苦支撐。   「幫幫那女孩吧!」李中慧在風雨耳邊輕輕的說道,本來事不關己,以李中慧的個性是根本沒興趣管這檔子事的,不過一來今天她心情特別好,二來剛才那個女孩好心讓她烤火,讓她對這個女孩心存好感,如今見她危急,便出聲央求風雨。   風雨聽著少女的細聲軟語,耳邊還熱乎乎的,不由心中一蕩,原本緊握的手稍稍用了一下力,李中慧會意站起,兩人同時出劍,只一個閃躍的功夫,就聽見「啊,啊」的兩聲慘叫,兩個傢伙已經重傷倒地,剩下的傢伙眼見得不妙,連同伴也顧不上了,立刻竄身逃跑。   「快截住他!」那老漢沉聲喝道。   風雨不由皺了皺眉,出手相救原是興致所至的隨便之作,他根本不知道雙方究竟誰是誰非,所以點到為止,本來就沒有打算傷及人命;如今見那個老頭如此不客氣地吆喝自己,再想到剛才的事情,不由冷哼了一聲,連那兩個受了重傷的傢伙也不阻止了。   「你……」老漢突然省及自身的處境,緩了緩語氣道:「少俠今日一念之仁,恐怕日後禍患無窮啊!」   風雨揚了揚眉,還未說什麼,只聽李中慧叫道:「雨哥,你看,這三個傢伙應該是喇嘛教的,這是大手印!」   風雨一楞,忙走到屍首前一看,每人身上中掌的部位都留有一道紫黑的掌印,在火光中更顯得猙獰。   這的確是如假包換的喇嘛教的大手印。   大手印在梵語中叫「摩訶穆德拉」,意譯為「大手印」,相當於漢傳佛教所說的「佛祖心印」。印是印璽,「大印」   專指為佛祖所印證的修持心要或心傳。大手印為高唐佛教嘎舉派密法的精髓,薩迦派、格魯派也有傳行。   大手印法大致分為三種:一、實住大手印。通過研習佛教經綸,或得師授、明瞭「真理」之理,依所悟解而修禪調心,令與真實相應;二、空樂大手印。屬無上瑜伽部法,須經灌頂、修寶瓶氣、金剛誦、拙火或雙運道,漸達氣足心寂,生空、樂不二的禪定感覺;三、光明大手印。   此法主要依賴上師的加持而獲得頓悟。這種大手印是大手印法的「最勝義心傳」,不須以修氣功等為基礎,但修習者須有上等的素質,遇上等的上師。   這套武功源於印月,後傳到高唐,手印在瑜伽修習中,對禪功有術者來說,作為一種表示一定意願,又與自身經絡相應的發功信號,有助於內氣的發放及意念作用的成功。   從這些死者身上的掌印來看,這些突襲者應屬黃衣喇嘛級別,雖然不是很厲害的高手,但是喇嘛教雖然根基在高唐,但卻是呼蘭的國教、受到呼蘭的控制,在五原會盟之後,一心要控制西北武林的風雨和張仲堅達成默契,承認涼州是風雨的勢力範圍,如果不是發生什麼重大事件,不應該會有這些喇嘛到涼州來鬧事。   想到了這些,風雨不由用冰冷的目光審視起那個老頭,說道:「閣下怎麼會得罪這些喇嘛教的人?」   「不要問了,你既然知道是喇嘛教,就應該知道這些傢伙睚眥必報,你今天一時之仁,留下無窮後患了!」那老頭喃喃自語道。   「哼,喇嘛教又如何?這裡是涼州,可不是高唐更不是呼蘭!」風雨覺得這傢伙實在窩囊,不屑的說道。   事實上他也確實不怕,風雨軍是打出來的江山,對張仲堅的忍讓不過是著眼於戰略大局出發,即使是五原會盟也是在強大兵力作為後盾的背景下進行的,在最危急的時刻,呼蘭的百萬大軍畢竟對於曾經連戰連勝的風雨軍還是有很大顧忌的,更何況是喇嘛教?   「真是少年不識愁滋味!」老頭顯然沒有什麼好心情,呼蘭人曾經有過一段時間統治涼州,身為呼蘭國教的喇嘛教橫行無忌,早已鐫刻在他的心中,他不知道風雨的身份,故而對風雨的話很不以為然。   「難道你就任這些人拋屍野外?」李中慧看見那老頭頭也不回的拉著那個女孩就往外走,不由皺眉質問道。   「埋什麼埋,身在江湖過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江湖子弟江湖老,人都死了還講究什麼?」   老人的話語中透著一股肅殺,風雨本來對他不理同伴屍首的行為很不以為然,但是這幾句話卻讓他陷入深思。   其實自己率領大軍南征北戰,何嘗不是刀口舔血,如果有朝一日兵敗身亡,會有幾個人還記得自己?自己認識的那些女孩子會有幾個人肯為自己掉眼淚?   想著這些,他不由有些癡迷。   「雨哥,你怎麼了?」李中慧發覺風雨在發呆,不由握緊了風雨的手,關切地問道。   「沒事,我們回去吧!」風雨驀然驚醒,不由有些好笑自己的多愁善感,環顧四周,這才發覺那老頭已經離開破廟,外面的雨也小了很多,當下準備動身,畢竟這裡到處都是死人,實在沒有興趣多待。   至於那老頭既然是鏢局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回頭查一查就行了,這些日子風雨對武林的打壓十分嚴厲,不怕他們不合作,只是在風雨的心中隱隱感到這三個喇嘛的出現,絕不是江湖恩怨這麼簡單。   「風侯真是好雅興,忙裡偷閒之際,攜美郊遊,不失為一樁千古美談吶!」   風雨沒想到,自己一回到涼城,就看見陰魂不散的皇甫建柯,頓時頭疼起來。   這傢伙現在已經是風雨軍的常客了,三天兩頭的過來,偏偏伸拳不打笑臉人,拿他也沒辦法。   「皇甫大人何時來的,風雨不知,有失遠迎,實在該死!」風雨急忙下馬,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慇勤地說道。   「風侯客氣了,末將怎敢勞動侯爺來迎。侯爺日後可是皇甫家族的乘龍快婿,說起來末將還要叫風侯一聲姑爺呢!」皇甫建柯也顯得非常熱情地說道。   「哈哈,哈哈!」   兩人同時笑了起來,然後彼此都樂而不疲地進行著毫無意義、不知所云的場面應酬——和皇甫建柯交往久了,這一套倒是已經熟門熟路了。   過了一會,皇甫建柯方才言歸正傳地說道:「實不相瞞,這次在下前來是打一個前站。我家小姐深受老大人的寵愛,小姐也極其孝順,這次老大人奉旨討逆,連帶小姐也帶了出來。不料到了鄂州的時候,小姐水土不服,老大人不忍小姐受苦,特命大公子護送小姐返回巴蜀。後來又念及風侯,想讓小姐和大公子順路來拜訪一下風侯,如今已經啟程,還請風侯妥為照應。」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風雨口不應心的回答道,神色卻不由得有些古怪。他對於皇甫建柯的鬼話半個字都沒有相信。   聖龍的軍旅之中有禁忌女子的傳統,那皇甫小姐乃是侯門千金,自然不可能衝鋒陷陣,以皇甫嵩這樣名門世家的出身,也不會像風雨這般百無禁忌,怎麼可能在行軍打仗的時候帶上女兒?   而且就算是皇甫嵩帶著女兒去參加討伐龐勳的起義,水土不服之後回去也就回去了,幹什麼要來看自己?從鄂州回巴蜀,再怎麼說和涼州也是十萬八千里的不順路。   不過風雨又想不出皇甫嵩如此做的目的,感覺上就彷彿這個老狐狸一定要把女兒塞給自己似的,實在是有點莫名其妙。   那皇甫建柯卻在風雨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他雖然是老油條一個,不過這件事情也確實是有些古怪,如今又在別人的地盤上,當下做賊心虛地說道:「請風侯放心,大公子只帶兩百名輕騎入城,大軍絕不進城鎮半步!」   「大軍?」反而是風雨被這傢伙的話嚇了一跳,兩眼不由冒出了逼人的精光。   皇甫建柯見到風雨的反應,發覺自己高估了風雨所掌握的情報,不過也害怕風雨當場翻臉,當下幹幹一笑,說道:「如今盜匪蜂起,路面不靖,老大人擔心小姐的安全,再加上又正巧要調一批士卒換防,所以特地讓大公子帶了三萬大軍一路順便護送,到時候還請風侯放行!」   「這個……」風雨略略的猶豫了一下,護送一個人——哪怕她身份再高貴,在大軍征戰之際,要抽調三萬大軍隨行,還說什麼正巧換防,風雨是打死也不相信,只感覺這裡一定有什麼陰謀。   「風侯放心,為了避免引起無謂的誤會,老大人說了,讓小姐在風侯府多做幾天客,到時候還要麻煩風侯派兵保護小姐回去。其實我們皇甫家族一向是風侯最堅定的盟友,別忘了當初高戰一系下毒,可是我們皇甫家族解的圍,這次老大人還特地讓末將再帶一些藥品給風侯滋補。」皇甫建柯見到風雨猶豫,急忙說道,這幾句話分明是軟硬兼施。   「哈哈,不麻煩,不麻煩。皇甫老大人真是太客氣了。」風雨裝作聽見藥品的時候眼睛一亮,露出急不可待的神色。暗地裡卻心念電閃,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又說不出所以然來。   畢竟這半年來風雨軍早已穩穩的控制住了涼州,皇甫嵩想靠這三萬人就想奪取西北,實在是癡人說夢話,到時候反而會被人笑話「賠了夫人又折兵」,可是眼見皇甫嵩如此著急的要調兵入川,不惜拿女兒做人質,甚至不惜冒著翻臉破壞原先部署的危險要挾自己,這其中必定有些古怪。   當下風雨有些心不在焉,也就沒興致和皇甫建柯玩語言遊戲了,而皇甫建柯自然明白其中關鍵,識趣的告辭了。   終於把皇甫建柯打發了之後,風雨來到書房,孔宓、李淳、耶律楚昭、魏廖、高鳳陽五人早已等候在那裡,這些人再加上如今正在延城處理事務的歐靜和負責軒轅軍校的陳善道,可以說是構成了整個風雨軍的精英幕僚層。   「啟稟風侯,和那個龐勳的使者已經全部談妥了,他們將用現錢或者實物和我們交換馬匹、糧秣和器械,由他們自己負責運輸。」   風雨一進來,高鳳陽就屁顛屁顛得前來報告,這傢伙顯然因為狠狠地敲了那個使者一頓,而眉開眼笑的。   風雨淡然一笑,整個交易在自己不出面的情況下,由高鳳陽負責動用西北財界的力量進行交易,既可以大把撈錢,又避免了政治上的被動,實在是一筆好買賣。   不過如今他可沒心情管這些事情,對魏廖下令道:「你立刻去辦三件事情,第一是查一下皇甫家族出了什麼事情,為什麼要調兵經涼州入川;第二是立刻傳訊揚威鏢局,問一下怎麼會和喇嘛教結怨,以至於追殺到涼州來?   第三,查一下最近高唐和呼蘭可有什麼變故?」   說完,風雨用手指輕輕敲了一下案幾,又向耶律楚昭問道:「那位欽差大人如何了?」   耶律楚昭拱手為禮道:「不出風侯所料,那位欽差大人昨天晚上被洛將軍帶兵這一嚇,今天稱病不起,如今正在房內,架子還真不小!」   「沒關係,聖上的欽差當然要擺擺架子,我們這就去恭迎欽差大人!」   風雨帶著調侃的語氣說道,除了一向拘謹言笑的魏廖外,一旁的孔宓、李淳、耶律楚昭和高鳳陽都哈哈大笑起來。   當下風雨領頭,帶著眾人前去看望那位欽差大人,他這兩天存心避而不見,就是要先給那個欽差一點下馬威,唱戲當然要唱足,讓洛信這個楞頭青在欽差視察涼州的時候演完了白臉,接下來也就該自己去演紅臉了。   「風雨這幾日正好有事外出,大人遠道而來,未能親自迎候,真是慚愧,不知道這些屬下可曾慢待過大人?」   一到那欽差大人的房內,風雨就誠惶誠恐地說道。   「風侯言重了。老朽當日在廟堂之上,就聞知風侯忠義俠勇、舉世無雙,如今朝廷危難,賊寇肆虐,聖上對風侯寄予了厚望,不知風侯出兵的安排準備得如何了?」   那欽差已經年過花甲,屬於那種死讀詩書、不知變通的士大夫,不過也正因為這樣,倒是讓風雨不太方便直截了當的塞好處。   當下風雨裝作愁眉苦臉、十分動情的說道:「大人有所不知,涼州原本在呼蘭的統治之下,剛剛才重歸天朝。   江湖草莽、當地豪強中不服王化者比比皆是,如今貿然出兵,到時候西北動亂,將令朝廷腹背受敵、天下陷於更大的動盪之中,恐怕你我都會成為社稷的罪人了。風雨愚鈍,但忠於朝廷之心,天地可表,還望大人將西北的事情向朝廷詳細稟奏。」   那欽差想到昨天晚上的士兵嘩變,如今還心有餘悸,倒是對風雨的話相信了三分,不由遲疑道:「可是如今賊勢強盛,朝廷用兵十分的不如意,這……」   風雨笑著道:「大人多慮了,賊兵雖然強盛,但是他們不過是一些販夫走卒,所提倡的『均田免賦』、『平均財富』之類的口號雖然蠱惑人心,但是卻根本不實際,用不了多久,大利當前,恐怕這些首領自己就做不到了。   「同時賊兵動亂之苦終究會波及到諸侯,各鎮之間遲早會同仇敵愾,到時候肯定不會再像當初各懷鬼胎、擁兵自重了。   「最重要的是朝廷在神州延續千年,恩澤廣及天下,根基深厚,豈是這些不學無術之徒說推翻就推翻的?如今聖上英明,驅逐了呼蘭,中興了國家,內有賢王輔政,外有良將禦敵,只要假以時日,兵士操練嫻熟,必定大破賊軍。   「以上種種,說明如今的賊勢宜緩圖,不宜急取。在當前各地都有賊兵氾濫的情況下,涼州作為朝廷之背部,北擋呼蘭南侵,東助朝廷除賊,實在是舉足輕重,不容有失。   「涼州再則可以有源源不斷的糧草軍械運送至朝廷,更可以讓朝廷無後顧之憂、有迴旋餘地;如果涼州丟失,則朝廷再無一方安土,四面楚歌、八方風雨,危如巢卵。   因此風雨不出兵之舉,實在是為了天下社稷、祖宗基業著想,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還請大人將風雨的這一片苦心上傳聖聽。」   風雨的這番話倒不是隨便亂說,其實正是他對整個天下局勢的判斷,通過前幾日讓人對這個欽差的觀察,發覺這傢伙雖然有些迂腐,畢竟還是有點真才實學,所以就準備以情理、事實打動他。   風雨卻不知道,那欽差聽了風雨頭頭是道的分析,也不由暗吃一驚,因為在他離京之前,朝廷因為賊兵勢大而有遷都之議,輔政王蕭劍秋則力呈天下形勢,對於日後的預判,竟然有很多方面和風雨不謀而合。   不過一想到自己的責任卻是讓風雨出兵,不由有些為難。   這個時候,風雨卻笑著打消了欽差的顧慮,說道:「請大人放心,風雨雖遠離朝廷,然而始終心繫廟堂,早已準備好糧草器械,就等大人帶回去了。   另外在下為大人備了一些薄禮,不值幾個錢,但是代表著風雨的心意,還請大人笑納!」   說著遞上了一張清單,那欽差接受一看,卻是臉色大變,原來這竟然是給自己和家人的禮物清單,的確是不值錢,但卻把自己家人一個個羅列了出來,而且贈送的都是投其所好,彷彿比自己還瞭解自己的家人,怎能不讓他吃驚?   原來風雨拖延著不見的這幾日,早已派人去調查這位欽差了。李氏家族在聖京根深蒂固,查出這些東西自然不難,一方面是為了結交,一方面也是示威,那欽差雖然有些迂腐,但也不是傻瓜,自然明白個中含意,當下笑著道:「風侯如此忠義,實在讓老朽感佩,請風侯放心,老朽一定將風侯的難處轉達給朝廷。」   「如此多謝了!」風侯急忙施禮,兩人心照不宣的大笑起來。   「啟稟風侯,屬下查過了,皇甫嵩原本想乘朝廷全力圍剿龐勳之際,藉出兵討逆的機會控制鄂州,卻不料後院失火,他的兵力剛剛東調,巴蜀在一個名叫王波的騾幫弟子挑動下,揭竿而起,砸開糧倉、處死官吏,打著『均貧富、除不義、分糧田』的口號,攻城掠地,一連拿下了十多個州縣,甚至攻佔了江洲。」   這王波在聖龍江中游築了一座大要塞。他先在南岸的荊門山與北岸的虎牙山之間以浮橋連結起來,在荒亂的激流中立起數千支的木樁以防敵船入侵。   接著又在兩岸的斷崖之上築樓,列上箭弩,以數萬松明照亮夜空,不讓一名敵兵有可趁之機,使皇甫嵩的大軍無法順流返回老家。   巴蜀由於目前兵力空虛,只能夠死守幾座孤城自保。   「皇甫嵩如今是心急火燎,匆忙部署兵力回討。一方面親自率兵欲圖奪回江洲,另一方面則派皇甫華經我們涼州增援梅文俊,準備通過劍閣兩路夾擊王波。」   在風雨率領涼城各級官吏準備迎接皇甫華兄妹的時候,魏廖匆匆的把剛剛調查來的情況通報給風雨。   風雨不禁有些好笑,沒想到皇甫嵩這個老狐狸居然也會吃如此的大虧,偷雞不著蝕把米,還沒等拿下鄂州,就差點把老窩給丟了,怪不得連把女兒當人質的事情都想出來了。   「老大,這是個好機會,索性把這小兔崽子給扣下,然後我們發兵巴蜀,掏了皇甫老頭的老窩。」洛信大大咧咧的說道。   風雨點了點頭,這傢伙說得倒也有些道理,想了一想下令道:「秋裡,你在皇甫華回巴蜀後,立即統帥秋風、黑狼和赤獅三軍以防範賊寇入境為由,向皇甫家族方向增兵,看有沒有機會。」   「是!」秋裡會意的點頭。   「老大,為什麼不把皇甫華這小子現在就宰了,省得以後麻煩?誰知道他是不是送個妹妹過來。」洛信嘟囔著道。   「洛將軍,這就是風侯高明之處。畢竟風侯和皇甫嵩同殿稱臣,有些事情不能做得太過分,而且讓皇甫華回去正好是鷸蚌相爭,我們坐收漁利。至於我們大軍壓境則不同,打著防範賊寇肆虐涼州的借口,名正而言順,誰也找不出碴來。而效果則是:一方面牽制了皇甫家族,讓他們不能夠太過輕鬆的鎮壓這次暴動,另一方面更可以尋機奪取勢力範圍,當然也避免這股賊寇蔓延到我們境內。」孔宓幫風雨解釋道。   「噢!」洛信似懂非懂的撓了撓頭,反正有仗打他就開心。   風雨和秋裡、孔宓相視一笑,也不再理這傢伙,只見遠處塵土飛揚,顯然是皇甫家族的人到來了。   皇甫華果然守信,只帶了兩百親兵前來,隨行的還有一頂轎子,想必裡面是他的妹妹。   「風侯竟然出城遠迎,實在讓皇甫華惶恐!」人還在遠處,皇甫華就已經熱情的揚聲招呼道。   「世子這是哪裡話?風雨能夠招待公侯世家、天下名門的皇甫世子實在是風雨的榮幸,去歲聖京一別,真是想煞風雨了!」   風雨也極為熱情地走上前,和下了馬的皇甫華擁抱在一起,不知情的人恐怕還會以為兩人真的是生死之交呢。   「這位是舍妹皇甫卿卿。」皇甫華指著從轎中款款出來的少女向風雨介紹道。   「這幾日打擾風侯了。」那少女向風雨深深的施了一禮,然後雙目下垂,也不理周圍的事物。   風雨急忙回答道:「皇甫小姐客氣了,涼城簡陋,不能和天府之國相比,到時候還請小姐多多包涵。」   在風雨的感覺中似乎這位皇甫卿卿除了羞怯之外,還有著一種冷漠和幽怨。不過這也難怪,一個妙齡女子孤身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做人質,有這樣的情緒也是人之常情,能夠做到如此平靜也算是不錯了。   侯門深似海,在鐘鼎玉食之餘,豪門子女的一切言行都得從維護家族利益的高度出發,這或許就是為了獲得而付出的代價吧。   「哈哈,既快成一家人了,兩位何必客氣。皇甫華軍務在身,這就告辭!」   這皇甫華卻翻身上馬,顯得急於離開。   「皇甫兄何不多盤旋幾天?你我多日不見,風雨正有許多事情要向皇甫兄請教。」風雨當然清楚皇甫華離開的原因,但表面上還是得出言相留;另外他聽了皇甫華剛才的那句話,覺得有點不對勁,想找個機會索性把皇甫卿卿也給禮送出去,否則好像自己還非得向皇甫嵩的這個寶貝女兒負責似的,豈不冤哉?   「風侯心意皇甫華銘感五內,不過軍令如山,不敢違抗,只好等日後再與風侯把酒暢飲,縱論天下了!」皇甫華卻去意堅決,簡直就像是把一件貨物送來一般,丟下就走,連和自己的妹妹道別一聲都沒有。   「風侯,卿卿有一件事相求。」那皇甫卿卿似乎對兄長也毫無留念,在皇甫華遠去之後,緩緩地說道。   「皇甫姑娘但講無妨。」   「其實巴蜀發生的事情一定瞞不過風侯的法眼,卿卿只希望風侯能夠將獲得的巴蜀的戰事每日送一個副本給卿卿,卿卿感激不盡。」   「當然,當然。」風雨差點嗆了一口,發覺自己倒是有點小看這個女孩,不過令風雨有些迷惑的是,雖然關心自己娘家的情況是很正常的,風雨卻總覺得那個皇甫卿卿似乎還在牽掛著另外的什麼事情,在她身上總是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憂鬱,絕對不是離家寄居這麼簡單。   安頓好這件事情之後,卻見魏廖匆匆地走來,低聲說道:「風侯,揚威鏢局昨晚被人血洗滿門了!」   「什麼!」風雨大吃一驚,喝問道:「是誰幹的?」   「根據初步調查,應該是喇嘛教的人,手段極其毒辣,所有男人都被震碎了心肺,女人則先姦後殺。整個鏢局七十餘口無一倖免,屍體上都留有大手印的痕跡。不過運氣不錯,卑職已將揚威鏢局因為出鏢在外而倖免於難的副總鏢頭找到了。」   「可曾問出什麼來?」風雨憤怒的說道,喇嘛教的人居然敢在自己的地頭上如此肆無忌憚,如果自己不進行反擊的話,還談什麼領袖西北武林?   「這個……」   魏廖看了看四周,風雨會意,於是放下這件事不提,卻暗中讓秋裡、李中慧和孔宓到他的書房中來。   「根據對揚威鏢局和高唐、呼蘭近日的形勢分析,殺手是喇嘛,而且很有可能是高唐本部派來的,起源於高唐喇嘛教的南北之爭,北宗的宗巴禪師上個月坐化了,這個揚威鏢局不知道如何竟然承接了一個神秘的委託,將這位禪師的舍利運送到聖龍的少林,結果好不容易把這個舍利押到回涼城還沒來得及進入中原,就出了這樣的慘事。」   在風雨的書房中,魏廖將得到的情報如實稟報。   「什麼是南、北之爭?」秋裡皺眉問道,風雨和李中慧雖然略有所聞,也是知之不詳,這些都是喇嘛教內部的事務,一般人也確實不得而知。   孔宓見狀詳細解釋道:「喇嘛教是從印月的佛教所延伸出來的,與高唐當地原有的苯教融合而成,主要在高唐、呼蘭以及高唐與印月之間的丹國、錫國、尼國等處傳播,後來因為各方勢力的介入以及佛義的分歧而分為南、北兩宗。   「南宗信奉小乘教,強調四禪、四靜慮,主張嚴格的按照內省的靜思方法來修行,而北宗則以大乘教為主,不再拘泥於固定的靜坐形式,主張藉助智慧來修行。   「高唐原本世代依附聖龍,聖龍也特許其自治,優待有加,傾向於聖龍的北宗因此而得勢,傾向於印月的南宗越來越式微。   「只是自從呼蘭崛起之後,形勢起了變化。呼蘭人四處擴張,以至於和高唐交界,呼蘭的王室又很信奉喇嘛教,將其捧為國教,親呼蘭人的勢力也就開始在高唐佔據為主導勢力;而聖龍在西北的力量則日趨薄弱,政令不行;於是北宗產生了分裂,開始有一部分人傾向於呼蘭,並且佔據了高唐的主導層,而另一部分北宗則堅持傾向於聖龍,卻飽受壓迫,反而和南宗同病相憐起來。」   「這麼複雜!」李中慧不由呼了一口氣。   「宗巴禪師是北宗內始終親善聖龍的領袖,此次搶奪他的舍利,我看和呼蘭脫不了關係,不知魏先生以為如何?」孔宓緊接著說道。   「不一定,呼蘭喇嘛教雖源自高唐,其實早就獨立出去,其根本基地也已經北遷到呼蘭,呼蘭人對於高唐這樣的苦寒之地也沒有太大的興趣,所以始終沒有派兵入高唐。再加上喇嘛教支持的是呼蘭的王室,這次張仲堅得勢,必定會有一番清洗,這幫人自顧尚且不暇,應該不會這麼做。倒是最近有消息傳來,印月人乘著我們聖龍和呼蘭的勢力相繼在高唐消退的時機,大肆活動。宗巴禪師雖然反對北宗內部傾向呼蘭人,但更加堅決抵制南宗企圖併入印月的陰謀,所以我擔心更有可能是南宗所為。」   魏廖早就察覺風雨對青海灣的關注,所以始終留意高唐方面的情報,如今說起來頭頭是道,令人信服。   「不管怎樣,多加留意這方面的情況,抓緊追查兇手,同時有可能的話,和喇嘛教中親聖龍的勢力多多聯繫。待會讓耶律楚昭藉這一次揚威鏢局滅門案向呼蘭施壓,藉此機會試探一下呼蘭人的態度。另外秋裡你兵壓巴蜀之際也別忘了這一塊,必要的時候可以便宜行事,甚至可以考慮出兵高唐!」風雨考慮了一會,說道。   「出兵高唐?」   幾乎所有的人都吃驚的望著風雨,不同於印月一直想以高唐作為跳板來侵佔聖龍的大好河山,無論是聖龍還是呼蘭,對於這塊來往不便、生活艱苦的土地,一向是興趣缺缺,所以無論誰強大了,都只是扶植那裡的親善勢力,基本上就沒有過出兵的打算。   「我是說必要的時候嘛!一方面,青海灣盛產戰馬,另一方面我可不想讓印月人把高唐作為跳板,這對我們不利,所以必要的時候出兵奪取青海灣、驅趕印月人的勢力還是很必要的。當然,高唐的事務還是讓高唐人自己辦為好,所以這段時間盡快物色合適的人選,作為不時之需。」   風雨察覺部下在驚異中暗含的那一層反對的意見,只好耐心解釋道,只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個原本看來只是以防萬一的安排,對整個天下都產生了重大的影響。    第六章 出兵夏州   「啟稟將軍,皇甫華已經過了夏州,星夜奔赴入川,此外據說賊軍已經拿下了蜀州。」   在秋裡的帥帳之中,秋裡高居主坐,洛信和耶律明雄分列兩旁,聽著探馬稟報的皇甫家族的兵力調動情況。   「皇甫小兒這麼著急,可見巴蜀已經危在旦夕了,秋裡,我看咱們快點出兵吧!」這些日子一直沒有仗打的洛信早就有些急不可耐了。   「可是梅文俊到現在還沒有動靜,不知道到底在幹什麼,末將以為還是再等等吧!」耶律明雄遲疑的說道,他對於風雨的用兵始終都佩服得五體投地,由於風雨在臨行前一再囑咐三人要小心梅文俊,使得他特別的關注梅文俊的動向。   「無妨,皇甫嵩這次東征不僅是想控制鄂州,甚至還企圖滲入江南,所以將大批兵馬調出,當然也包括了梅文俊部,這才造成了巴蜀空虛為人所乘的局面。如今梅文俊就算沒有奔赴巴蜀平亂,也必將主力調去劍閣,夏州應該不會有太多的兵力。」側立在秋裡身後的費全則力主出兵。   「這只是你的推測之詞,皇甫嵩老奸巨滑,怎麼會料不到我軍乘火打劫?   梅文俊是連風侯都讚歎不絕的名將,又豈會毫無準備?」耶律明雄對於這個長相猥瑣的傢伙始終沒有好感,當下冷冷的駁斥道。   「就因為一個梅文俊就讓我們這些身經百戰的將軍和勇士舉步不前嗎?」   費全諷刺地說道。   「夠了!」秋裡有些惱怒的打斷了兩人的爭吵,雖然他很欣賞費全的智謀,不過可並不希望他恃寵而驕,和其他將領產生衝突,同時費全的話從某種程度上也有諷刺自己的意思,眾人對於梅文俊的顧忌讓他有一種受辱的感覺,當下冷冷地說道:「不用再多說了,風侯調動了三個軍過來,不是只為了在這兒作毫無意義的爭論的,立刻傳令下去,黑狼軍為前鋒,進逼夏州!」   「是!」   眾人紛紛躬身遵令,風雨軍軍紀嚴明,令出必行,即使是對出兵有疑義的耶律明雄也不再表達反對意見了,而且洛信和秋裡都是風雨的親信,兩人都主張出兵,耶律明雄當然不好再多說。   「風侯與皇甫嵩大人乃是同殿稱臣,如今賊兵肆虐,風雨軍不思精忠報國,卻來攻打我夏州,這究竟是何道理?」   在夏城的城頭上,梅文俊一身戎裝,義正詞嚴的揚聲質問秋裡,城頭旌旗展簇,遠處望去不少戰士在城牆上來回走動,顯得軍容鼎盛。   秋裡大吃一驚,發覺梅文俊早有準備,又發現自己兩翼外的山坡後隱隱有塵土飛揚,而且驚鳥飛天、旌旗浮現,分明是有大批伏兵,自己乘虛攻城的計畫顯然是行不通了。   雖然他不服氣風雨對梅文俊的推崇,不過從小一起長大的秋裡很瞭解風雨,自然明白能夠得到風雨如此重視的對手絕非泛泛之輩,而且這次出征只是想乘機撿一些便宜,原本就沒有打算在巴蜀局勢明朗之前和皇甫家族徹底鬧翻,所以只好幹幹的一笑道:「梅將軍真是多心了,風侯聽聞巴蜀有變,所以命末將前來相助,絕無歹意,我看這真的是一場誤會,一場誤會!」   「既然是一場誤會,我看秋將軍還是速速退兵吧,免得事態擴大,有損兩家情誼。皇甫家族扎根巴蜀何止百年,區區動亂又豈能動搖根本?風侯美意,文俊代表老大人心領了,不過出兵相助之舉,就大可不必。如今中原狼煙蜂起,風雨軍真的行有餘力的話,還是盡早出兵中原,為國靖難吧!」梅文俊也不為己甚地說道。   「哈哈,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此告辭!」秋裡裝做無可奈何的說道,揮手命令兵馬回撤。   「秋裡,你不會真的被姓梅的那小子嚇退吧?」看見秋裡真的後退,洛信不解的問道,他對於這樣一仗未打就灰溜溜的回去,可真的是有些不甘心,對於秋裡如此膽小更是大為不滿。   秋裡冷哼了一聲,命令道:「全軍前行至五里外的山丘紮營,立刻派探馬潛伏夏城,給我打探一下皇甫軍的動靜,尤其是埋伏在城外的那些伏兵究竟有多少人馬?」   「啟稟將軍,我軍走後,那埋伏城外的皇甫軍陸續回城,估計應在一萬人左右。同時從劍閣方面有近千名士卒挑了大批糧食前來夏城,聽說賊軍佔領了蜀州之後大舉圍攻成都,只派了少數兵馬進攻劍閣,所以皇甫軍輕易擊退了賊兵,如今皇甫華已經過了劍閣,準備和皇甫嵩南北夾擊賊兵。」   「什麼,這個消息為什麼不早點稟報!」秋裡勃然大怒,如果早知道皇甫家族輕易擊退了進犯劍閣的賊兵,自己也就不會出兵夏城了,不過盛怒之下還是不乏疑慮,劍閣地處險要,是進入巴蜀的咽喉,那些賊兵怎麼會如此愚蠢,不派主力攻打?當下冷冷的問道:「這個消息準確嗎?」   「準確!」   代為回答的卻是從外面進來的費全,他帶來了涼城的消息,王波佔領了蜀州之後,確實令人不解的重兵圍攻成都,反而只派了三千兵馬進逼劍閣。   「這幫白癡!」秋裡憤憤地說道,不僅僅是罵王波的白癡部署,更因為今天的挫折讓他感覺到了奇恥大辱,不由對於情報系統的遲滯大為憤怒。   「將軍,梅文俊將軍派人送來了十頭肥牛,說是犒賞我軍,以作酬謝。」   這時中軍又來稟報道。   「什麼!」秋裡一驚,明白梅文俊已經將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掌握住了。   而這個時候耶律明雄也帶來了不好的消息:「秋將軍,我軍營地周圍出現了可疑的游騎,同時夏州方面兵力調動頻繁。」   「哼,看來梅大將軍不看到我軍出境,他心裡就是不舒服啊!」秋裡狠狠地說道,他當然明白梅文俊此舉其中的含意,送牛是說明梅文俊胸有成竹,掌控著整個戰局,根本沒把來犯的風雨軍放在眼裡,而游騎出現在自己紮營的周圍,則是一種軍事上的威脅,暗示如果風雨軍繼續滯留的話,後果自負。   「豈有此理,真是欺人太甚了!」洛信首先跳了起來,急吼吼的說道:「打吧!咱們風雨軍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窩囊氣?」   秋裡卻搖了搖頭,風雨的戰略意圖他很清楚,這次出兵巴蜀只不過是抱著撿便宜的打算,如果將大軍陷在這裡的話,可不是風雨所希望的,對於整個風雨軍也得不償失,正是由於如此,風雨才放心得讓一向領會他戰略意圖的自己來指揮大軍,便宜行事,所以當下他歎了一口氣,無可奈何的說道:「撤兵!」   秋裡認為自己的這個決定是很正確的,能屈能伸方是大丈夫,不過秋裡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風雨見到自己的第一句話卻是「你中計了!」   風雨見面的第一句話,讓秋裡大大的不服氣,反駁道:「為什麼?劍閣方面的消息是假的嗎?不過就算是假的,梅文俊埋伏在城外的一萬精兵總不是假的吧?」   風雨苦笑道:「劍閣的消息一點都不假,梅文俊埋伏在城外的精兵也不假,可是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梅文俊在城中應該幾乎沒有一兵一卒,你想不到吧?」   「這怎麼可能,旌旗可以虛設,但是我親眼看見城中有大批兵馬在走動,絕不會有錯,我還不至於被這樣簡單的計謀給騙了。而且這小子未免膽子也太大了,如果我強攻的話,豈不是立刻就拿下來了嗎?」秋裡不解的道。   「這些士兵難道就不可以讓老百姓穿上軍服假扮嗎?梅文俊當然清楚以他手中的兵馬不可能守住夏城,所以就兵行險招,事實上你不正是被他所騙,不敢攻城了嗎?」風雨皺眉道。   秋裡一楞,這本是很簡單的事情,不過由於風雨一再強調梅文俊是一個難得的將才,讓大家都對他不知不覺中心存顧忌,總是把事情朝複雜的方面去預測,對此風雨也只好哭笑不得。   「這不過是你的推測,你有什麼證據說明梅文俊在虛張聲勢?」秋裡還是有些不服氣,雖然他一直很佩服風雨的智謀,但還是很驚訝風雨怎麼可能不在現場,卻比自己更加把握住事情的真相,說得如此肯定。   「因為前天你得到劍閣的消息時,我根本就不知道,直到昨天我才收到這方面的情報,所以根本不可能派兵通知你,這就充分說明了,當梅文俊發覺你對於夏州還沒有死心的時候,他其實也很心虛。」風雨咳嗽了一聲,幹幹的說道,身邊埋伏有敵人的奸細,絕對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你是說……」秋裡皺眉道,這件事情很嚴重,皇甫家族居然如此深入風雨軍的內部,竟可以代替風雨送來情報,那麼如果有一天,假冒風雨的命令的話,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我已經讓魏廖去查了。」風雨苦苦的說道,風雨當然也想到了秋裡的擔心,自然心頭也有些沉重,但是既然對手如此精於情報工作,這件事情多半是不了了之,所以兩人一時間無話可說,空氣十分沉重。   「還是不對!」秋裡沉思了一會,搖頭說道:「既然劍閣的事情是真的,那麼梅文俊在夏州的兵力絕對充足,他為什麼要行此下策?」   「因為夏州的兵力確實空虛了。我也沒有想到,皇甫華竟然和梅文俊有著重大的不和,而且如此不顧大局,這次他持著皇甫嵩的令符硬是把梅文俊本來不多的兵馬調去了,只是為了要和梅文俊反其道而行之。所以梅文俊才會害怕那城外的一萬精兵不足以嚇退你,索性幫我把這個情報提前通知給你。」   風雨再次苦笑,事實上他除了苦笑實在不知該有什麼表情了。   「末將辦事不力,請風侯懲罰!」秋裡突然跪下來,澀澀的說道,這次挫折大大打擊了他的自尊心。   「秋裡,你我勝似手足,你怎麼說這番話?」風雨急忙將他扶起,知道他大受打擊,如果不能夠擺脫這次的陰影的話,就會使自身的水準大打折扣,所以寬慰道:「勝敗乃兵家常事,要怪罪的話,風雨首當其衝才是。再說了,這次主要是因為我們內部的問題,被梅文俊有機可乘,再加上我此次出兵的決定又確實有些莽撞了,非你帶兵之罪。   「而且這次中計其實還是一件好事情,一方面我們得知了皇甫華和梅文俊之間有著深刻的矛盾,日後我一定會利用這一點,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的;另一方面,恐怕你還不知道,今天我剛剛得知,皇甫嵩昨晚已經攻克江洲、回師巴蜀了。所以如果你不中計的話,雖然我們可以獲得夏城,但是卻會和已經擺脫困境的皇甫世家結下深仇大恨,到時候兵力被牽制在夏城,那才是得不償失的事情呢!」風雨笑著拍了拍秋裡的肩膀。   「江洲被克?不是說王波在南岸的荊門山與北岸的虎牙山之間以浮橋連結起來,在荒亂的激流中立起數千支的165木樁以防敵船入侵,同時又在兩岸的斷崖之上築樓,列上箭弩,以數萬松明照亮夜空,不讓一名敵兵有可趁之機嗎?如此嚴密的防範,如何會被攻破?」   秋裡對於江洲被克非常的震驚,這樣的固若金湯,居然會被皇甫嵩在短短十多天就拿了下來,實在是一個奇跡。   「又是那位梅大將軍的傑作!」風雨苦笑道:「當初梅文俊就力勸皇甫嵩像我們這樣坐山觀虎鬥,可是皇甫嵩不聽,堅持出兵鄂州。梅文俊只好在皇甫嵩東征前,留下了一封書信,交給了皇甫嵩的侍衛長,讓他在皇甫嵩危難時刻拆開。   「後來王波造反,皇甫嵩被堵在了江洲外,那個侍衛長便將書信拆開交給了皇甫嵩,於是皇甫嵩就採用了梅文俊的計畫,在一個強勁東風吹襲的日子,數千隻皇甫軍軍船的船帆滿載著鼓鼓的風帆,溯著急流迫近王波軍要塞。   水裡的木樁阻住軍船的進路,加上左右兩岸如雨般的箭矢,在一進一退的攻防之中,皇甫軍的先鋒部隊終於立上了浮橋,放出了準備好的火箭。火勢在強風之下一發不可收拾,籠罩了浮橋以至於城樓。在猛火之中,皇甫嵩發動了突進,一舉拿下江洲,順利入川。」   「梅文俊!」秋裡有些咬牙切齒的說道,大有一決高下的味道,主動請纓道:「不管怎麼說,如今皇甫世家依然忙於攻打王波,夏州兵力畢竟空虛,請風侯再給我一次機會,不拿下夏州,秋裡願提頭來見!」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嘛!如今梅文俊一定已經加強戒備,皇甫家族也很快就會恢復過來,所以沒必要冒險。對付皇甫家族我原本就有一個長遠的計畫,一步步來一定能夠成功,這次行動只是有些貪圖便宜的衝動,心懷僥倖,幸好沒誤了大事。   「如今巴蜀大局已定,王波必敗無疑,真沒想到這個白癡這麼沒用!眼下我們沒必要為了區區一座夏城,而把影響深遠的發展大計給耽誤了,你回來的正好,其實在得知了劍閣和江洲的消息後,我就準備讓你回來,放棄對巴蜀的圖謀。因為,如今我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要你去辦。」   風雨有些懊悔的說道,實在想不到王波這麼不禁打,原先估計要亂一兩年的巴蜀,看來僅僅需要一、兩個月就可以平定下來了,這讓他有些後悔當初沒把皇甫華的軍隊給截住,可是當初確實沒人會想到那個王波會犯如此低級的軍事錯誤,居然仗著江洲的險要和皇甫軍得經過風雨的領地才能回返巴蜀,既沒有派重兵把守江洲,也沒有調主力攻打劍閣,以至於如今自陷絕境。   「更加重要的事情?」秋裡沉思了一會,吃驚的說道:「你不會是想打高唐的主意吧?」   「是啊!」風雨點了點頭,說道:「你也知道,西北土地貧瘠,雖然我們實行屯田,同時利用神州戰亂而大大的發財,但畢竟不是長遠之計。而放眼四周:巴蜀易守難攻,皇甫家族扎根深厚,梅文俊能征善戰,不是容易拿下的,雖然我和軍師已經開始實行一個計畫,但這需要時間。   「呼蘭兵強馬壯,不是輕易能夠動搖的,而且那裡本身也不是經濟之地,沒有什麼大油水可撈,攻打呼蘭可謂得不償失。   「神州如今戰亂蜂起,我們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大發橫財,沒有理由深陷其中,自討苦吃,而且畢竟你我都出身貧寒,應該知道那些百姓造反也是迫不得已,我們固然不能反抗朝廷失去了大義之名,但是屠戮百姓也有損風雨軍的形象。   「那麼最好的所在就是印月了,印月有著廣闊的平原、富饒的土地,而且如今正由幾個國家割據,不復當年孔雀王朝的強盛,而波斯人、呼蘭人都先後在那裡培植了親善實力,更使得印月大陸戰亂頻頻,正好方便我們的用兵。   「從印月的位置看,它猶如一個半島,不利於外人的入侵,所以一旦把它拿下,就如同一個更加龐大的巴蜀,成為天然的糧倉和後方基地;同時它又地畔大海,正好有利於我們發展海上商貿。   「而要想攻打印月,既然不可能通過呼蘭走大陸公路,那麼就只有翻越高唐,奇兵出擊,以精銳之兵橫掃印月平原了。」   風雨的話中透露著對全天下的謀畫,這番打算在他的心中早已醞釀已久,這個計畫在別人眼裡簡直是匪夷所思,風險巨大,但是正因為如此,風雨才更加著迷。   在風雨看來爭霸中原不過是重複著前人的腳步,實在無聊,只有為人所不能為,方能顯英雄之真本領。只是事關重大,在沒有策畫成熟之前,風雨並沒有和任何人提起。   如今為了安慰秋裡,同時風雨也有意讓一向情同手足的秋裡來擔任西征軍統帥,這才向秋裡透露了出來,然而說著說著,不自覺中卻沉迷於自己這籌畫已久的宏圖霸業之中,一時間顯得雄心勃勃,豪氣萬丈。   不料秋裡卻搖了搖頭,說道:「這可不行,高唐地勢陡峭、生活艱苦,以呼蘭人之侵略成性也對這塊土地沒有半點興趣,我軍前去士兵多半會水土不服。而且那裡有喇嘛教控制,不見得會輕易臣服我們,更遑論翻越高唐去攻打更加人地兩疏的印月了。此外攻打印月還要涉及到呼蘭、波斯這些強國的反應,豈不是比拿下巴蜀困難百倍嗎?」   風雨一楞,沒想到秋裡會如此直截了當的反對自己,使他原本想任命秋裡為西征軍統帥的打算開始動搖,心中有些不悅,想了一想,厭倦的說道:「這些當然是困難,不過並非不可克服。算了,這件事反正還要從長計議,也不急在一時,到時候再說吧。」   「皇甫嵩親自率兵僅僅用了三天時間就收復了蜀州,與此同時皇甫華則化解了成都之圍,如今王波所部大勢已去,覆滅已經是遲早的事情了,皇甫嵩懸賞白銀十萬要那匪首王波的腦袋,同時還懸賞八萬白銀緝拿王波手下的龍虎雙將。」   在風雨的書房中,魏廖不帶一絲感情的將這短短十天時間在巴蜀發生的事情向風雨稟報著,皇甫嵩的平叛只能用「神速」兩字來形容,由於事關根本,所以皇甫嵩這一次可以說是拼了老命、拿出老底來打仗,很快就奪回了對巴蜀的控制,而另一方面原本處於相對有利局面的王波,卻把時間和兵力浪費在了攻打成都上,既沒有拿下劍閣,又沒有守住江洲,以至於皇甫軍源源不斷回師援救,變成了一邊倒的局面,如此沒用,這讓原本想隔岸觀火的風雨或多或少有些失望。   風雨歎了一口氣,正要說話,突然「砰」的一聲把風雨和魏廖都嚇了一跳,向外望去,卻發覺皇甫卿卿正面色蒼白的呆立在門口,地面上卻是一隻打碎了的碗,盛在碗中的湯流滿了一地。   「對不起!」皇甫卿卿垂首低聲而言。   「沒關係!說起來真是恭喜小姐了,皇甫老大人已經順利平叛,過兩天風雨將親自護送小姐返回故里。」風雨急忙說道。   為了顯示自己待部屬和黎民如一家的風範,風侯府的大門始終敞開,府內也不設關卡,任何人都可以自由進出,雖然魏廖、孔宓等人屢次勸阻,平時風雨不但不以為然,反而還十分得意自己的創舉,然而今天卻有些後悔,心中不禁責怪李中慧,怎麼讓她跑到書房來了,就算是皇甫大小姐自己願意,不過如此端茶送水的事情傳出去的話可大大的不妥,更何況還有可能會洩漏風雨軍的機密。   「風侯,您是用兵的專家,你看家父是否能捉住王波和他的部下?」   這時,皇甫卿卿突然抬頭望著風雨問道,眼中的那份期盼讓風雨感到有些好笑,這位大小姐未免對自己的父親太沒有信心了,當下寬慰道:「皇甫老大人乃是朝廷的宿將,才是真正的用兵如神。居然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率兵入川成功平叛,真是令風雨佩服!」   風雨說著,突然發覺話語中無意間流露出自己的真實心意,急忙乾咳了一下,繼續說道:「天已晚了,小姐還是早些休息吧!這等粗活風雨豈敢勞動小姐大駕?」   「風侯還沒回答是否能夠捉住王波和他的部下?」皇甫卿卿卻彷彿有著一種特別的堅持。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皇甫老大人在巴蜀根基深厚,鄉梓父老在如今大局明朗的情況下,一定會全力以赴相助老大人的吧!」風雨有些奇怪,只好耐心的把話說明,皇甫世家在巴蜀的統治可不是一天兩天,如今既然已經佔據了絕對優勢,巴蜀當地的各方勢力一定會痛打落水狗,向皇甫家族邀功的,想必這些匪患也是在劫難逃了,真不知這個千金大小姐在擔心著什麼?   於是好奇的望了一下皇甫卿卿古井無波的面容,突然間產生了一個古怪的念頭,這位大小姐的面目表情還真有點像魏廖,不知道會不會未老先衰——風雨暗地裡壞壞的想著。   似乎發現了風雨對自己的注視,皇甫卿卿急忙又把頭低了下去,說道:「皇甫卿卿不打擾風侯了!」說著緩緩的退了下去。   「我看這個女人有些不對勁!」魏廖在皇甫卿卿走後,突然冷冰冰的說道。   風雨白了魏廖一眼,心想你才不對勁呢,正要說話間,卻看見孔宓和前幾天出使呼蘭的耶律楚昭從門外走了進來。   「耶律先生辛苦了,呼蘭的態度如何?」   風雨急忙熱情地招呼,既然打不成皇甫家族的主意了,風雨的注意力立刻轉到了高唐,目前他最為關心的莫過於呼蘭對於自己涉足高唐的態度,事關風雨軍長遠發展的大局,如果呼蘭人態度強硬的話,自己這方面就麻煩了。   「呼蘭對敦煌用兵三月,卻久攻不下,正忙得焦頭爛額,根本就沒有工夫去管其他的事情,不但否認了與滅門慘案有關聯,對於我們出兵高唐的暗示也無動於衷,屬下認為雖然喇嘛教為呼蘭國教,但一直以來都是和呼蘭皇室關係密切,如今張仲堅掌權,呼蘭的那些貴族中有許多都心中不服,自然也牽扯到喇嘛教,而高唐是喇嘛教的淵源所在,所以張仲堅對於我們出兵高唐應該是求之不得。」   耶律楚昭將自己的看法說了出來。   風雨對於呼蘭竟然用了三個月的時間都沒有攻下敦煌有些意外,難道是呼蘭大可汗死後,呼蘭人因為內爭而削弱了戰鬥力?   想到這裡不由得對呼蘭軍對西北前線所產生壓力的擔憂減輕了不少,心情愉暢的笑著問孔宓道:「軍師你以為如何?」   孔宓考慮了一下,慎重的說道:「對於張仲堅來說,風雨軍出兵高唐,實在是利多弊少。一方面可以藉我們的手打擊反對他的喇嘛教,另一方面如果風雨軍深陷其中的話,又可以讓呼蘭有機可乘奪回涼州。」   「軍師是在勸我不要進兵高唐吧?」風雨想了一下孔宓的話中用意,有些不高興的說道,揚威鏢局的血案無意中成為了他出兵高唐的借口,而呼蘭曖昧的態度也為他提供了方便,終於可以將西征印月的計畫開始逐步實施起來了,卻沒想到先是遭到了秋裡的反對,如今連孔宓也不贊同。   「在下的話雖然讓風侯不樂意,但卻是千真萬確的實情,風侯難道否認有這樣的事實嗎?」孔宓卻寸步不讓的說道。   「當初軍師為風雨定奪天下大計的時候,不也曾指出可以拿下印月,解決西北土地貧瘠的弱項,藉此來爭奪天下嗎?如今本侯拿下高唐,也正是為奪取印月作準備。」   風雨皺眉反駁道。   「不錯,可那是指解決了皇甫家族之後,屆時我軍只需要憑借險要關卡擋住呼蘭人就可以了,而且拿下了巴蜀之後,我軍進出印月就有了安全的補給線。而如今出兵高唐,再借道西征印月的話,我們將面臨呼蘭和皇甫家族因涼州空虛而可能出現的南北夾擊,同時高唐地形陡峭,不利運輸,也使得我軍的前後方聯繫十分艱難,如果喇嘛教鬧事的話,更會讓西征軍陷入孤立無援的窘境。」孔宓針鋒相對的說道。   「謀取巴蜀是一件長時間的事情,而如今天下大亂,環顧風雨軍的四周,朝廷忙於鎮壓匪患,呼蘭也正致力於國內的權力整肅和西線戰事,皇甫世家受到匪患東面的威脅,並且巴蜀自身也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一時間無力北顧,不乘著如此大好時機擴張我們的實力,更待何時?   「而且出兵印月和奪取巴蜀應該是同步進行的事情,兩者相輔相成,事實上我想把皇甫嵩拉過來一起西征印月。如今朝廷在鄂州已經有了戒備,北面風雨軍也是嚴陣以待,而皇甫嵩又絕對不是那種不思進取的人,所以只要給足條件,不怕這隻老狐狸不上當。這樣一來,既免除了我們南面的隱患,還有利於日後進軍巴蜀。」風雨也堅持著自己的意見。   「好,就算拋開日後西征印月暫時不提,我軍大舉進攻高唐,萬一呼蘭軍乘機攻來,則如何是好?」孔宓轉移話題道。   「我只準備派出五萬兵馬來控制高唐,應該不會讓涼州兵力空虛吧?」   風雨胸有成竹的說道。   「五萬兵馬?」不但孔宓和耶律楚昭,連一向遇事不驚的魏廖都忍不住驚呼起來。   看見部下大驚失色,風雨很滿意自己製造的效果,他明白身為上位者就必須時常在部下面前保持一種出人意料的效果,只有這樣才有利於讓部下戰戰兢兢,不敢懈怠。   於是,風雨微微一笑道:「征戰以征心為上、掠地次之,否則別說是印月土地廣袤、人口眾多,即便是一個高唐就有數十萬人口,就算是將整個風雨軍填進去也不夠啊!   「好了,這件事情山人自有妙計。這一次正好乘著皇甫世家剛剛經歷大亂,無暇北顧的時機,我們打著捉拿揚威鏢局滅門慘案之真兇的旗號,不但要一舉拿下高唐作為西征的跳板,而且還要再次大敗呼蘭,讓他們在短時間內再也不敢輕易進犯涼州!」風雨自信滿滿的說道。   「風侯英明!」明白風雨出征高唐的決心已定,三人只好拱手為禮道。   只是孔宓和耶律楚昭暗中對望了一眼,覺得有些冒險。   「啟稟風侯,捉住了一個刺客。」趙亮虎步生威的進入風雨的行軍大轅稟報道。   「把他帶上來!」   風雨有些生氣,這次他表面上是護送皇甫卿卿到夏城,其實是準備和皇甫嵩秘密會晤,爭取他對自己出兵高唐的支持,同時也打算會晤後直接從夏城出其不意的進入青海灣,把這個產馬盛地拿下,造成軍事進攻上的突然性,卻沒有想到才出發了一天,就在宿營的時候遇上了刺客,真是非常晦氣。   說話間,趙亮揮手示意,幾個五大三粗的士兵將一個五花大綁的黑衣人抬了進來。   風雨望了一眼,不由微微皺眉,只見那個刺客只有二十來歲,長得眉清目秀,一身的書卷氣,實在無法和陰冷嗜血的殺手相提並論。   「你為什麼刺殺本侯?」風雨坐在大帳上,冷冷的發問,心裡卻對這個年輕人有些好感,準備如果他有一個好理由的話,就釋放了他。   「風侯,在下並無行刺之意,只是省親途中誤入軍營,被軍士們誤以為是刺客罷了,如果在下是刺客的話,必定會有詳細的圖謀,深入千軍萬馬之中,直指主帥營帳,又怎麼會在軍營中遊走,以至於被發現呢?」那年輕人顯得十分鎮定,一問一答之間也是非常彬彬有禮。   「哼,還敢狡辯!風侯,此人武藝高強,傷了我們好幾個弟兄,後來還是鍾進護衛和方白塵護衛出手方才拿下的。」趙亮急忙上前一步說道。   風雨有些意外的看了看一旁的「斷刀」鍾進和「無戟」方白塵,這兩人都是他重金聘請的高手,即使是一般的名門子弟也不是他們的對手,這個年輕人居然需要方白塵和鍾進同時出手方才拿下,這不能不讓風雨感到吃驚。   「大人明鑒,小人的武功乃是家傳,可是並不能說會武功就是殺手啊!」   那個年輕人急忙分辯道。   「他是高手,不是殺手。」這個時候,鍾進突然開口了,他的話和他一貫為人一樣,很簡單。   「這位兄弟的武功不弱,雖然在下不能保證他是不是業餘的殺手,但如果要做職業殺手卻還不夠資格。」方白塵微笑著幫鍾進補充起來。   「刀槍劍戟」四衛士是風雨帳下的頂級高手,經過在風雨特意安排下的這段日子相處,已經能夠互相彌補,配合默契了。   「斷刀」鍾進沉默寡言,平日裡彷彿根本不存在似的,但是一刀在手,自有一股雖千萬人吾獨往矣的氣勢,令人膽寒;「無戟」方白塵則如同濁世的翩翩公子,為人處事自有一番風度,一襲白袍、溫文爾雅,令無數少女心醉,然而如果誰被他的外表欺騙的話,恐怕連怎麼死都不知道。   這時,風雨輕輕的點了點頭,方白塵和鍾進以前都是萬里挑一的殺手,如果眼前這個年輕人真的是一個職業殺手的話,應該瞞不過兩人的眼光,再加上風雨對這個年輕人也有些好感,當下用和緩的語氣說道:「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進入軍營?」   「在下孫禮,家住黎縣,家父是武當弟子,從小就隨父習武,後來又被家父送至峨嵋山學藝,前幾天方才學成下山,由於歸家心切,深夜趕路,這才誤入了大人的軍營,絕無行刺之意,還望大人明鑒!」那年輕人急忙說道。   「嗯,你的武功不錯,男兒學成文武藝,貨賣帝王家,不如就到我軍中來吧!」風雨微笑著道。   雖然這番話有著很大的破綻,不過風雨也並不是很在乎這傢伙是敵是友,當初五原會盟時所說的「任天下之智力,依情理而使用之」,絕不僅僅是對張仲堅的反擊,更是風雨一直希望建立的政治,如今他覺得這個年輕人不錯,心裡起了收攬人才的意念。   「多謝大人抬舉,只是在下離家日久,從軍之事,還得等到回家稟明雙親之後方能成行,請大人海量。」   「這是當然,忠孝節義是軍人的本色,本侯就等你一個月,來人,給這位壯士鬆綁。」風雨大笑著說道。   正說話間,突然有中軍稟告道:「皇甫建柯達人求見!」   「快快有請!」風雨立刻站起身來,朝門口走了幾步,迎上急步進來的皇甫建柯,笑著道:「皇甫將軍連日來回奔波,真是辛苦了!」   「不敢,不敢!老大人得知了末將轉達的風侯親自護送小姐前來的消息之後,非常高興,特意命末將連夜趕來,代表老大人迎接風侯!」   皇甫建柯急忙還禮說道,這段時日他成了風雨軍和皇甫世家之間聯繫的傳聲筒,倒也確實有些辛苦。   「勞累皇甫將軍星月奔波,真是讓風雨過意不去,快快請坐!」風雨執著皇甫建柯的手,顯得十分親熱。   「多謝風侯!」皇甫建柯有些受寵若驚,正準備入座之際,突然瞥見一旁的年輕人,不由大吃一驚,脫口叫道:「孫守禮!」   1那年輕人顯然早有準備,聽聞皇甫建柯的叫喚,立刻奪下身邊士兵的佩刀,勁力迅猛的扔向皇甫建柯,自己則飛身出帳。   這個時候風雨剛剛為那個年輕人鬆綁,又正好起身迎接皇甫建柯;所以大家都猝不及防,眼看著那個年輕人就要逃出帳外,而那把佩刀則夾著「嗖嗖」的凌厲聲響,直逼皇甫建柯的面門。   說時遲那時快,一邊的方白塵身形一晃,擋在了皇甫建柯的面前,迅速出戟擊落了那把佩刀;而這個時候,鍾進也恰到好處的擋在了門口,和年輕人交換了一掌,一聲巨響後,將其再次逼退到帳內。   緊接著,鍾進和方白塵一前一後同時出手,三、五個照面之後,就把這個孫守禮拿了下來。   倒不是這兩人從一開始就不相信這個年輕人,只是身為殺手的職業習慣,使他們始終處於高度警惕之中,這一次的行動更是顯示了兩人最近練成的默契配合。   「風侯,此人叫孫守禮,這廝原本是老大人手下的貼身護衛,虧得老大人如此厚待他,沒想到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竟然背叛老大人,勾結王波造反,成為匪首王波帳下的龍虎雙將之一的玉龍將軍。」皇甫建柯顯然和這個孫守禮有仇,說話間有點咬牙切齒的。   「哼,皇甫嵩表面上道貌岸然,實際上卻無惡不作,他用卑鄙的手段逼死我爹爹,奪走了我家的一切,姦污了我母親和姐姐,皇甫狗兒,你說我要不要反?」   孫守禮被擒之後,倒是顯得臨危不懼,還破口大罵,兜出皇甫嵩不光彩的一面,讓那皇甫建柯的臉上紅一陣,青一陣的,顯得非常尷尬。   「給我把他的嘴堵上!」風雨冷冷的喝道,皇甫嵩是好人還是壞人,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現在倒是樂得看好戲,不過考慮到目前要和皇甫家族交好,以便自己出兵高唐的大計,所以還是下令堵上了這傢伙的嘴巴,向皇甫家族做一個順水人情。   果然,皇甫建柯感激地望了風雨一眼,說道:「老大人曾經有令,抓住這個畜生之後就地正法,還請風侯成全!」   「不要!」還沒等風雨開口,皇甫卿卿突然從大帳的門外衝了進來,只見她臉色蒼白,水汪汪的雙眼楚楚可憐的望著風雨,跪下乞求道:「請風侯開恩,放過他吧!」   一時間整個大帳內氣氛尷尬到了極點,傻子都可以看出求情者和被求情者之間的關係非同一般。   皇甫建柯身為皇甫世家的代表,當然對於皇甫世家的千金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為一個皇甫世家的敵人求情而非常難堪;另一方面對風雨而言,雖然並不很願意和皇甫世家聯姻,對這個皇甫卿卿也別無感覺,但畢竟名義上皇甫卿卿是他的未婚妻,如今卻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為另一個年輕男子求情,而且兩者之間明顯態度曖昧,風雨再怎樣超然豁達,也還是由於感到了一種對他自尊和權威的挑釁而十分的惱怒。   要知道,皇甫卿卿的事情如果是在平民百姓之家,都因為涉及通姦大罪而事態嚴重;現在發生在皇甫嵩、風雨這樣統帥一方的大豪身上,由於關係到他們的威信和權威,影響到他們對部下的統帥和對天下的號召力,於是就變得更加充滿了危險和火藥味。有時候僅僅是為了這樣的一口意氣,甚至可以血流成河、屍積如山。   「先押下去再說,皇甫小姐,如今天色已晚,請先回去歇息吧!」很快清醒過來的風雨,壓制住心中的怒火,冷冷的說道。   精明的他馬上意識到這件事情對於他十分有利,不管世家大族如何腐爛無恥,但是表面上他們卻比誰都遵守禮教,愛惜面子,所以這件事情既可以成為他風雨進攻皇甫世家的理由,也可以成為向皇甫嵩施壓的一個有利籌碼。   想到了這一點他不待皇甫建柯反應過來,一說完之後,便裝作十分震怒的樣子,立刻揮手示意所有的人都退下去,根本不給張口欲言的皇甫建柯半點解釋的機會。   皇甫建柯雖然有意辯解,但是一來不知從何說起,二來心中也確實理虧,見到風雨看上去竟是從來沒有的怒火萬丈,心驚膽戰之下也就乖乖的三緘其口,退了下去。   「老大,不如就藉這個機會攻打皇甫世家吧!」洛信摩拳擦掌的說道,風雨在把皇甫建柯、皇甫卿卿趕出去之後,對於到底向皇甫世家宣戰還是繼續進行西征計畫,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所以立刻召集身邊的將領和幕僚,商討該如何應付,而洛信無疑是最堅決的主戰派。   「末將願做先鋒,三日內拿不下夏城的話,甘受軍法懲處。」秋裡也堅定的請戰道,他將自己前幾天在夏城未動一兵一卒就被梅文俊嚇退的事情視為一生的奇恥大辱,無時無刻都想著如何雪恥。   風雨被這兩個人說得有些心動。   這幾天為了迷惑高唐和呼蘭,所以自己原先調往夏州方面的赤獅、秋風、黑狼三軍始終都滯留在附近,如今合理的出師名義,強大的軍隊雲集,再加上巴蜀剛剛經歷了內亂,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似乎都是一次不錯的機會,既可以一舉解決南方的威脅,還可以狠狠地出一口氣。   「不知風侯是想拿下夏州還是要奪取巴蜀?」正在這個時候,孔宓的話卻讓風雨稍稍平靜了下來。   風雨沉思了一下,皺眉問道:「軍師的話是什麼意思?」   「如果是為了拿下夏州的話,我軍十五萬大軍雲集城下,兵精將勇,皇甫世家正忙著鎮壓內亂,兵力相對空虛,所以應有九成的把握獲勝。   「如果是為了奪取巴蜀的話,我軍則至少要面臨三個困難:難於上青天的蜀道、當代聖龍第一名將梅文俊和皇甫世家在巴蜀多年來的苦心經營。   「而且以風侯的個人私怨而妄動刀兵,令天下黎民飽受戰亂之苦,恐怕也不是成就大事者的所為,難以得到天下的響應吧?」   這一番話,使得一心主戰的秋裡和洛信在大為惱怒的瞪視著孔宓的同時,也不由佩服他的直言無忌,竟然一點都不給風雨面子。   風雨也被孔宓說得臉上青一塊白一塊的,不過也因此冷靜了下來,感覺到了自己的不成熟:姑且不論進攻巴蜀的難度,僅僅從為了一個人的恩怨而出兵的角度看,雖然可以得到軍中將士的認同,但是巴蜀的老百姓可不會因為這個原因而支持自己來破壞他們的家園,傳出去的話也勢必成為天下人的笑柄,不利於日後對整個天下的經略,從長遠來看實在是失去人心之舉,得不償失。   想到這裡,冷汗淋漓的風雨不由立刻長身一躬,向孔宓謝過提醒之恩,孔宓也當仁不讓的受了風雨一禮,正色說道:「風侯能夠如此時刻反省,實在是我風雨軍之福。   如今只要我軍保持冷靜,那麼家教不嚴、有辱門風的罪名勢必會讓皇甫嵩坐臥不安,天下人也會心折風侯的大度,在夏州會晤時,我軍更將佔有主動,所以當前以靜制動實在是有百利而無一弊。」   「多謝先生提醒,好,我們明天就到夏州去向皇甫嵩討一個公道,大家先回去休息吧。」心結盡除的風雨大聲笑道,這個難題還是讓皇甫嵩自己去承受比較好。   風雨這一個晚上睡得很舒服,一覺醒來卻發現趙亮站在門口神色古怪,欲言又止,不禁有些奇怪的問道:「你小子幹什麼?一大清早的站在這裡,有什麼事情嗎?」   「啟稟風侯,那位皇甫小……皇甫卿卿昨天一夜跪在大帳之外,不肯起身,要求風侯接見,您看……」趙亮吞吞吐吐的說道。   「不見!」風雨先是不假思索的說道,但轉念一想,好歹相處一段時間,今日之後恐怕就永無再見之期,同時心中也有些好奇,事到如今這位大小姐還有什麼好說的,所以想了一想,又改變了主意,對趙亮說道:「讓她進來,告訴她我只有一炷香的時間。」   「是!」趙亮領命將皇甫卿卿帶了進來。   「多謝風侯能夠給我一次機會!」   進來後的皇甫卿卿顯得十分平靜,不過看她雲鬢紛亂,眼圈發黑,面色蒼白,顯然是遭遇了很大的打擊,身心俱悴。   風雨不由歎了一口氣,雖然他從來都沒有同這個女孩有過什麼密切的交往,但還是不由自主地有些為她惋惜,以她的身份地位,完全可以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家庭,雖然不見得能夠郎情妾意、恩愛白頭,但絕對可以錦衣玉食、養尊處優;而如今卻偏偏喜歡上了一個盜匪,不但自己身敗名裂,還讓家族蒙羞,這一次回去恐怕也是凶多吉少,皇甫嵩素來以捍衛道學而聞名,出了這樣的事情,可由不得他不大義滅親了。   想到這裡,風雨不由柔聲說道:「皇甫小姐可有什麼事情嗎?如果是為那個盜匪求情,就大可不必了,風雨倒是無所謂,不過既然皇甫建柯將軍也在場,令尊是不可能不聞不問的。至於其他事情,只要風雨能夠辦到的,就一定會效勞。」   「風侯,您統帥百萬甲師,稱雄西北,像家父這樣對天下各路藩鎮從來不屑一顧的人,對於風侯也讚歎有加,如果風侯願意的話,家父他也……」   皇甫卿卿似乎誤解了風雨的話,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皇甫小姐!」風雨皺眉打斷了皇甫卿卿的話語,他有些後悔自己的話令人誤解,同時對皇甫卿卿竟然如此愚蠢有些不耐煩,冷冷的說道:「我看您是誤會了,雖然風雨立足於西北,不畏強權,但是那是靠著無數將士和百姓對風雨的支持,而不是朝廷的恩典,所以風雨絕對不可能為了一己之私而將涼州的將士和百姓拖入無謂的戰亂之中,如果小姐是抱著如此想法的話,就到此為止吧!」   「對不起,是皇甫卿卿愚昧!」被熄滅了希望的火焰之後,皇甫卿卿的眼神徹底黯淡了下去,令人十分的不忍,風雨也實在不願看見這個薄命紅顏的慘樣,心中一軟,緩緩的背轉過身子。   「其實我和守禮原先是指腹為婚的。」皇甫卿卿的話讓原本想下逐客令的風雨大吃一驚。   只聽皇甫卿卿繼續幽幽的說道:「守禮的父親原本乃是鎮守南蠻的太守,家父和孫老大人當年是名鎮西南的兩員名將,互相策應,共同守護著朝廷的西南邊陲。那個時候,兩家相交莫逆,情同一家,家母和守禮的母親由於是差不多時候懷孕的,所以就定下了這一門娃娃親。   「在守禮的母親病逝之後,守禮的父親考慮到南蠻條件惡劣,就將他送到皇甫府中,家父對他待若親子,我也就有機會從小和他一起長大。」   皇甫卿卿說到這裡的時候,臉上突然浮現出一股沉湎於往事,無限嚮往的神情,如癡如醉的說道:「那個時候真的是青衫少年忘憂時,人人都知道我們是一對,再加上年歲幼小,所以兩人之間也就沒有任何的顧忌,一起玩耍嬉戲,一起學文習武。我真的好傻,那時候總是埋怨時光過得太慢,希望自己快點長大,好嫁給守禮哥哥,做一個幸福的女人。誰知道長大之後,原來會有這麼多的煩惱,摻和進這麼多名利和權勢的鬥爭,面對這麼多人世間的醜惡,經歷了這麼多的無奈,半點都不由自己。」   聽到這裡,風雨不由想起了自己和曉蘭。   的確,這就是長大的代價,告別了童真無邪的歲月之後,每個人都不得不為了自己或者為了自己的家族,無可救藥的陷入世俗的鬥爭中,不管自己願不願意,在拚命爭取著什麼的時候,渾然不知自己已經失去了很多很多。   這樣想著的風雨無奈的歎了一口氣,說道:「既然你們兩家如此親密,又怎麼會走到今天的地步?」   「哼,這就是所謂的侯門深似海吧!」   皇甫卿卿帶著幾許嘲諷的說道:「後來守禮的父親不知怎麼在一場南蠻的動亂中被殺,又過了大概一年,守禮突然行刺家父,說是家父殺了他的父親,他要為父報仇,還說了許多可怕的事情。   家父十分震怒,表面上顯得寬宏大量,說兩家是世交,守禮是少年氣盛,中了奸人的挑撥之計,自己不會予以計較,暗地裡卻將他關在水牢裡,準備秘密處死。   「我得知了消息後,尋死覓活,父親才以我嫁給你為條件,答應放他一條生路。其實後來我才知道,那個時候他早就被他的朋友救出去了,父親自然樂得藉這個機會做個人情,真的是一箭雙鵰。   「經歷了這件事情之後,我才真正明白什麼是悔叫生在帝王家,雖然皇甫世家還算不上帝王,不過統領一方,其實和帝王也沒有什麼差別,帝王的家事就如同國事,當初將我許配給孫家,是為了得到控制南蠻的孫家的支持,如今將我嫁給你,又何嘗不是為了消除北面涼州的威脅?身為皇甫世家的女兒,生來就注定要成為家族對外謀取利益的工具。」   風雨臉上情不自禁的浮現出一絲苦笑,其實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雖然並不願意娶眼前這個女人,但如果沒有這檔子事情的話,恐怕用不了多久就得洞房花燭夜了吧?在權力的爭奪中,個人的情感實在是太空虛渺小了!   這真的是一條不歸路,無論是皇甫卿卿還是自己,表面上擁有風光無限,暗地裡卻不得不付出慘重代價,如果說有不同的話,那就是自己是心甘情願地走上這條道路,沒什麼好後悔的,而皇甫卿卿卻是因為自己的家世,身不由己地捲入了這個是非的漩渦,為自己的出身而不得不貢獻自己的義務。   「這次守禮是來看我的,他加入盜匪也是為了報仇和奪回我,絕對沒有半點和風侯為敵的意思。皇甫卿卿不敢祈求風侯饒過卿卿,只求風侯放了他,皇甫卿卿世世代代願意做牛做馬來報答風侯的恩情!」   皇甫卿卿的那種眼神,讓風雨不敢對視,狼狽的乾咳了一聲,說道:「孫守禮是朝廷的要犯,這件事情風雨不敢獨斷,只能答應盡力向令尊說情,時間不早了,小姐還是去準備一下,待會就要到夏城了。」   「我知道了!」皇甫卿卿失望的低下了頭,那低落的聲音讓風雨聽著實在不舒服,逃難似的讓趙亮將皇甫卿卿帶出了營帳 第一章 秘密交易   聖龍歷七五四年四月二十九日的夏城,正如同往日一般沐浴在北方淡淡的陽光之下,與往日不同的是,夏城內外旌旗展簇,刀槍林立,皇甫軍和風雨軍的兵馬整整齊齊的排列兩側,軍容嚴整,大旗獵響,自有一股肅殺之氣。   「哈哈,一別半年,風侯果然是出手不凡,整治西北、剿平匪患、逼退呼蘭、清理武林,真是少年有為啊!   像當年我與令尊同殿稱臣,都是世家名門出身,自問武功、文采、韜略、性情不差於人,如今卻真的很羨慕令尊有如此的佳兒,不像我那幾個不中用的東西,丟人現眼,難成大器!」   皇甫嵩一身戎裝親自來迎,見了面就猶如一個長輩看見成就功業的晚生一般,十分高興和親熱的拍著風雨的肩膀說道。   「老大人這是說哪裡話?皇甫世家各位世兄身出名門,家學淵源,又有老大人這樣見多識廣、深謀遠慮的前輩處處指點,個個都是臥龍藏虎之輩,哪像風雨自幼缺少家教,粗魯無文、不知禮數。如今僥倖竊據一州之位,每逢深夜不勝惶恐,戰戰兢兢就怕行差踏錯半步,所以風雨此次前來,還有一個打算,就是想請老大人多多指點風雨。」說著風雨向皇甫嵩很真誠的行了一個禮。   這一老一少攜手步入夏城,彷彿渾然忘卻了半年前在聖京的那場謀害,也不存在十天前風雨軍的進逼夏州。   不知情的人們看到這真情融融的兩人,長者是如此的慈祥和藹,少年是如此的恭順有禮,根本不可能會想像到如果有機可乘的話,兩人頃刻間就會刀兵相向,殺他個血流成河、昏天黑地。   「說起來家門不幸,出了如此忤逆的女兒,實在讓老夫慚愧。不過既然風侯已經下過了聘禮,說起來應該算是風侯的人了,這個賤人就交給風侯處置吧!」   當兩人寒暄過後,開始談起正事的時候,風雨沒想到皇甫嵩居然會主動提及這件事情,還四兩撥千斤般的推給了自己,不由狠狠地罵了一聲老狐狸,但也暗暗佩服這老傢伙果然厲害,居然絲毫都不顧惜親生女兒的安危,片言隻語間就將麻煩化解於無形。   不過風雨早有準備,他向一旁的孔宓示意了一下,花容憔悴的皇甫卿卿被請了出來,這才微微一笑道:「哪裡哪裡,婚姻嫁娶講究的是兩情相悅,既然在下與皇甫小姐有緣無份,那也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情,但風雨還不至於如此沒有肚量,更絕不會因此而壞了你我兩家的情誼,如今也算是完璧歸趙。」   「風侯說得好!」皇甫嵩點了點頭,緩步踱到皇甫卿卿的面前,突然手起掌落連續十幾下清脆響亮的耳光,將皇甫卿卿打翻在地,鮮血從口角邊流出。   只聽皇甫嵩厲聲喝道:「來人,將這個賤人放入竹籠投河,至於那個盜匪則按照規矩點天燈。風侯,你這下可滿意了嗎?」   「這……」風雨沒想到皇甫嵩會有如此舉動,楞了好一會,眼見皇甫卿卿已經被綁了起來,放入了竹籠,這才回過神來,急忙喝道:「且慢!」   這可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聽了皇甫卿卿的敘述之後,他對這個女孩非常的同情,根本就沒想過要置她於死地,而且如果真的按照皇甫嵩這樣做的話,不僅成全了這個老傢伙大義滅親的美名,還造成了自己藉這個機會對皇甫世家咄咄逼人,引起皇甫家族軍中上下的同仇敵愾,真的是豈有此理!   「風侯莫非認為老夫如此處置還不夠嗎?」皇甫嵩這一句話一說出口,風雨明顯感到身邊那些皇甫家族的將領個個怒形於色,戰意昂然,彷彿是風雨要逼死皇甫家族的公主,而他們也因此一同受到了侮辱似的。   對於眼前的形勢,風雨在心中暗暗苦笑,狠狠的問候了皇甫嵩所有的祖上,表面上卻非常誠懇地對皇甫嵩說道:「老大人真的是誤會了,其實我和皇甫小姐早就義結金蘭,怎麼會要置自己的妹妹於死地呢?」   風雨急中生智的信口胡扯道,反正如今也沒人會拆穿自己,緊接著卻話鋒一轉,語氣嚴厲的質問道:「只是有一件事情在下十分不明白,皇甫小姐其實並沒有姦情,在下捉住的那位刺客叫孫守禮,算起來應該是老大人親自定下的親事,卻不知道為何還將皇甫小姐再許配給風雨,莫非是存心凌辱風雨不成?」   說話間,風雨緊緊的逼視著皇甫嵩,這一招他原本並不準備用,不過如今為了擺脫被動的局面,看來只好使這一手殺招了。   「守禮,你說抓住的那個刺客是守禮?守禮他還活著?他現在在哪裡?皇甫建柯,你為什麼不早跟我說?」   皇甫嵩大吃一驚的說道。   風雨雖然知道他顯然是在裝糊塗,但是表演的唯妙唯肖,如果笨一點的話,還真的會被他騙過去。   不過被他這麼一說,風雨也是一楞。   在聽了皇甫卿卿的故事之後,風雨調查了孫守禮,發覺孫家世代鎮守南蠻,雖然如今家道中落,畢竟還是有一定影響的,感到奇貨可居的風雨並不準備將他交給皇甫嵩,所以也就沒有把他帶過來。   這恐怕也是皇甫卿卿之所以跟風雨講那麼多話的企圖,畢竟如果交到皇甫嵩手中,那絕對是死路一條。   只是風雨沒有想到皇甫嵩居然會裝傻充楞,剛才人還沒看見就煞有其事的喊著要殺了姦夫淫婦,如果自己不阻止的話,皇甫卿卿既然被投了河,當然也就沒有理由讓那姦夫活下來。   而像現在自己把話挑明了,皇甫卿卿和皇甫家族的名譽當然也就有了挽回的餘地,而皇甫嵩則一口咬定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以此推卸責任,讓人拿他也沒有辦法,還真不是一般的狡猾。   當下風雨只好幹幹的說道:「那位孫先生似乎對老大人有些誤會,所以在下沒有把他帶來。」   「風侯有所不知,守禮的父親與老夫乃是異性兄弟,當年一起為國戍邊,情同手足,然而孫老弟不幸為奸人所害之後,守禮不知從哪裡聽信了謠言,以為是老夫存心謀奪南蠻,真是讓老夫百口莫辯啊!   「在這之後,守禮就一去杳無蹤影,江湖上傳言他已經遇害,老夫信以為真,眼看著時光一點一點的流逝,小女的大好青春就此浪費,心中真的是焦慮不安。   後來在聖京見到了風侯之後,深信老夫的眼光不差,如此人中之龍當然是任何為人父母者心中的驕婿,所以想將小女許配給風侯,以求有一個依靠,當然老夫自知小女福薄,不敢有所奢求,也不計較名位,願意和那位李家小姐平等共處,全都是一顆父母為了兒女的心啊!風侯豁達,想必不會責怪一個舐犢情深的父親吧?」   皇甫嵩說的聲淚俱下,而且合情合理,倒是讓風雨有點雲裡霧裡,不知是真是假,總覺得有點被套住的感覺,當下只好很窩囊的反過來安慰皇甫嵩。   接著,皇甫嵩步步緊逼的說道:「不知我那守禮賢侄如今在何處?風侯可否讓老夫見上他一見?」   「孫守禮顯然目前仍十分的誤會老大人,如果讓他過來的話,必定會罵許多難堪的話,如此大庭廣眾之下,恐怕不利於老大人的聲譽吧?」風雨裝作推心置腹的低聲對皇甫嵩說道。   「無妨,無妨,孫老弟只有這麼一個兒子,老夫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個故人之子誤入歧途,別說是被他罵兩聲,即使斧鉞加身,老夫也在所不惜,一定要讓他懸崖勒馬,改邪歸正!否則如何對得起我那死去的老友?」   皇甫嵩說得大義凜然,對孫守禮一副怒其不爭、哀其不幸的樣子,如果不是風雨已經領教過他的奸詐狡猾,又聽過了皇甫卿卿對昔日往事的種種陳述,還真的會被他感動也說不定。   如今的風雨卻不得不深深的佩服他的功底,四大家族能夠把持地方,影響朝政,果然有他們的不同凡響之處。   如此老奸巨猾,卻又裝得如此道貌岸然,不是一般人所能夠迄及的,至少風雨感到在這場譏諷中自己還是差了那麼一點,火候遠遠不如這隻老狐狸。   不過皇甫嵩越是這樣急不可待的要拿孫守禮的命,哪怕是被當眾大罵也在所不惜,風雨就越是感到這個年輕人奇貨可居,不想如此輕易的放手,故而裝作為難的說道:「這個孫守禮如今已經被本侯送回涼州了,早知道老大人居然對他如此的寬宏大量,風雨真的應該……」   「沒關係,這麼多時間老夫都等了,也不在乎多等這幾天。」皇甫嵩強作歡顏的說道,突然執著風雨的手,向前走了幾步,慢悠悠的說道:「據老夫所知,風侯準備為揚威鏢局滅門慘案向高唐大興問罪之師,不知是否確有此事?」   「不錯!」風雨壓住了心中的狂跳,這件事情極其隱秘,只有風雨軍的高級將領和心腹幕僚才知道,沒想到自己還沒有提出來,皇甫嵩就彷彿掌握全局似的率先提出,不能不讓風雨感到震撼。   「那些喇嘛教居然屠戮我天朝子民,實在是欺我神州無人,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夫決定和風侯一起上書朝廷,一定要向高唐討還一個公道不可!」   皇甫嵩接下來的這段話更是讓風雨大大的震驚,這本是風雨來這裡的目的之一,沒想到皇甫嵩居然會自己答應下來,一時間倒是有些不敢接受,只好幹幹的說道:「老大人如此急公好義,風雨多謝了!」   「哪裡哪裡,不過老夫想提醒風侯一句話,這高唐地形陡峭,生活艱苦,歷來都不是用兵之地,所以應該是收攏人心為上,兵伐次之。高唐的大禪師宗喀如今正在巴蜀的北部傳教,老夫已經將他扣下,待會送至風侯處,如果風侯能夠說服這位禪師的話,則平定高唐指日可待了!」   「多謝老大人鼎力相助!」   這個禮物可遠遠甚於皇甫嵩答應和自己一起聯名向朝廷請戰。   聯名上書不過是名義上的支持罷了,但是這個宗喀卻意義重大,他是繼宗巴禪師之後,高唐親聖龍派的領袖,在高唐影響深遠,風雨早就想和他見上一見了,可總是緣慳一面,沒想到會被皇甫嵩給送到自己的面前。   不過欣喜之餘,他也不無迷惑的望著皇甫嵩,世上無免費的午餐,皇甫嵩如此前倨後恭,必定有所圖謀,這讓風雨不得不心懷戒懼。   「風侯休要多疑,老夫如此作無非是想要加深兩家的友誼,同時也為聖龍帝國貢獻一點自己的力量而已。」皇甫嵩顯然料到了風雨的想法,故而用淡淡的話語化解了風雨心中的疑慮。   「多謝老大人!風雨一定在近日把那孫守禮送來!」   風雨當然心領神會,來而不往非禮也,這個人情自己是不得不還的。   只是他有些不忍望見皇甫卿卿充滿渴望的眼神,雖然自己很同情這對情侶,雖然孫守禮本身很有價值,不過比起能夠征服高唐、出兵印月以實現自己的戰略目標來說,一切都變得無足輕重了。   「父親大人,您為什麼如此支持這個風雨?這小子想要征服印月,莫不是識破了我們對他下的毒?」   當風雨心滿意足的離開夏州之後,皇甫華忍不住質問自己的父親,他對於這個遠遠超越自己的風雨,總是有著說不出的不順眼。   「糊塗!不管識破還是不識破,風雨都會進軍印月,既然他如此堅定,我為什麼不做些順水人情,讓他越陷越深?別說是印月,就算是高唐,你以為風雨會很順利嗎?」皇甫嵩冷冷的說道。   一旁的梅文俊見皇甫華依然沒有想通,便解釋道:「義父的意思是想讓他陷在印月,如果打了敗仗,便會動搖他的聲名;如果打勝了,印月這麼大,也必定會牽制住風雨軍的大批兵力,那麼到時候我軍一方面不必擔心北面的威脅,另一方面如果有機會的話,還可以乘機拿下涼州!」   「哼!」   看見皇甫華依然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樣子,令恨鐵不成鋼的皇甫嵩不由暗中搖了搖頭,對這個寶貝兒子如此資質十分失望。   當日在夏城門口拿風雨和自己子女比較的話,倒也有三分是出自真心。    第二章 宗教改革   在風雨軍的大帳中,風雨注視著眼前的宗喀。   宗喀大約有五十餘歲,下身穿著裹裙,外面是白色的刺繡外袍,腰間繫著檀筆筒、木碗和漱口水瓶;腳上是足蹬長筒厚底靴,膚色赤銅,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嚴於修身的虔誠教徒。   在他的身旁還有一個喇嘛,只有二十多歲,一臉精明,竟穿著紅色外袍,這不能不讓風雨對這個名叫桑菊的傢伙另眼相看。   要知道喇嘛教的僧侶按照武功分為青、黃、紅、白四等,白衣喇嘛的武功絕不在中原八品高手之下,甚至幾十年前曾有一個白衣喇嘛和一個中原的九品高手打的不相上下;如今總共也只有七個白衣喇嘛,是各派分支的領袖。   而紅衣喇嘛相當於中原的七品高手,平時作為白衣喇嘛的護衛和助手,所以這個叫桑菊的傢伙二十多歲就成為紅衣喇嘛,的確不簡單。   (註:喇嘛教有紅教、花教、白教之分,不過純屬不同教義,與武功無關,這裡只是一個隨口假設而已,與現實不符。)「風侯召見我等,可有何見教?」   宗喀緩緩地問道,他被皇甫嵩強行扣押了下來,如今又被請到當今西北最有權勢的風雨帳中,實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得罪了這兩位實力派人物。   要知道如今天下大亂,擁有兵權就意味著擁有一切,如果一個不小心,眼前這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只要一揮手,就算是成千上萬人,不也照樣被投入了大河之中嗎?   風雨恭敬的施了一禮,沉痛的說道:「一向主張擁戴朝廷的一代禪宗——宗巴大師的仙去,令風雨也同感悲痛,可是竟然有人在大師死後依然不肯善罷甘休,為了竊取大師的舍利,不惜做下滅人滿門的慘案,由此可見,高唐的喇嘛教已經距離我佛慈悲的境界越來越遠了,不知宗喀禪師以為然否?」   風雨越說越激動,他由原先的沉痛逐漸轉為犀利,雙目炯炯有神,渾身透出了一股濃厚的殺氣。   「萬物皆皮囊,宗巴大師恐怕早就已經轉世了,世俗間的一切恩怨情仇如同過眼雲煙,不提也罷。只是如今各寺喇嘛勾結權貴、橫行不法、戒律鬆弛、無所不為,實在是令人擔憂,故而老衲主張當今喇嘛教應該提倡性相合流、顯密相資、三士一貫,以求重新弘揚我佛。」   「宗喀大師的意思是應該顯宗和密宗同時修行,而不是只強調一個方面;同時不應過分強調密宗的一些教義和儀式,無論下士、中士還是上士,都應該一視同仁,一切教誨都應該以菩提心為主。」一旁的桑菊見風雨聽了有些莫名其妙,連忙解釋道。   風雨幹幹一笑,剛開始他還以為宗喀會大談什麼人生不過是臭皮囊之類的廢話,對滅門慘案不感興趣,後來聽到他說要改革喇嘛教,倒是鬆了一口氣。   雖然他對於宗喀的改革意見半點都聽不懂,但是倒也佩服這老傢伙的眼光。   如今的高唐上層僧侶掌握著地方政權,淫樂無度,僧侶們流於侈惰,甚至專持詛咒,以吞刀吞火兒炫耀而取寵,行為無異於巫師。   其實何止高唐,即使是佛教的源地印月,這個時候不但學系傳承日趨繁歧,學風也日漸丕變,門戶之見至深,佛教內部的各派系形成對峙之局,走向了巫術、幻術的死胡同,以至於信奉伊斯蘭的大食東侵時勢如破竹,要不是正逢呼蘭西征,牽制了大食,恐怕早就完蛋了,所以才會動了東來的念頭。   風雨因為想要西征,所以對這兩個地方的資料一向都很重視收集,內心深處也不是沒動過進行宗教改革的念頭。   只是,自己畢竟不是教中的人,而那些老和尚一般都是極其固執的,所以也就只好壓在了心頭。   正頭疼著在征服高唐後,如何物色合適的人選,說服他與自己的合作,整肅高唐的宗教界,控制整個喇嘛教,卻沒想到一個大活寶自動的送上了門來。   如今宗喀能夠提出改革宗教的主張,足見此人還是有一定的眼光和魄力的,這倒是讓風雨有些刮目相看,而且也正中下懷。   當下朗聲說道:「大師說得不錯,如今印月那些僧侶名為佛門,實際上早就妖魔化了,否則以我佛之無邊法力,怎麼會坐視那西面的異教徒侵犯我佛的聖地?   可見這些人雖然披著佛袍、持著念珠、念著佛經,實際上卻是徹徹底底的背叛了我佛,所以我佛才會放棄了他們。   「如今他們卻想把手伸到高唐,眼看著就要玷污了這塊佛門淨土,只有像大師這樣德高望重、遠見卓識的信徒,才能夠肩負起抵禦邪魔、保衛佛門的重任啊!   「風雨雖然不是佛門中人,但是從小就一心向佛。   想當年,風雨生活貧困,如果不是一位慈祥的禪師大發慈悲,接濟了風雨母子,風雨恐怕早就餓死街頭了。   所以風雨一直以來就有一個心願,那就是有朝一日,一定要為我佛做一點事情,以報答佛門當年對風雨的恩情!   「如今風雨憂心佛門嚴重的現狀,願意鼎力支持大師的改革,將我佛的真義傳送到千家萬戶,重新光大我佛!」   「我佛聖明!」   老喇嘛激動地念起了經,那一番風雨信口胡扯、自己都無法相信的話,卻讓虔誠的老喇嘛深信不疑,唸唸叨叨著:「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當年那位禪師的善舉,才會有今日風侯的仁義,可見冥冥之中,我佛自有安排!」   宗喀一直以來提出的宗教改革,將高唐的僧俗貴貧一視同仁,雖然得到了大批高唐百姓的擁護,但是卻始終遭到喇嘛教各派系的聯合打壓,自然深知如果沒有權貴人物的鼎力支持,自己的改革夢終究是鏡花水月。   沒想到今天卻親耳聽到西北手握重兵、連呼蘭帝國都畏懼三分的定涼侯風雨說要全力支持自己,推廣自己的教義,那麼自己一直以來的夢想就大有成為現實的可能,怎能不讓他激動萬分,難以自己呢?   而且自己原先想進行宗教改革,只是因為覺得喇嘛教在高唐有衰弱的趨勢,看不慣許多僧侶的行為而已。   但經過風雨的這番話之後,讓他突然發覺原來在佛門正發生著如此可怕的事情,自己提出改革恰恰是保衛佛門的正義之舉、是佛的旨意,所有阻止反對自己的人,都是反對我佛的妖魔,必須予以徹底的清除!   一時間,老喇嘛熱血沸騰,感到自己的責任重大,而風雨更是我佛派到人間幫助自己的使者。   激動之下,就算是叫他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了。   「風侯恐怕不僅僅是要重整高唐吧?」   冷靜的聲音來自桑菊,這個精明的務實派自然沒有被風雨的話弄糊塗,他更著重於實際的利益。   「不錯,罪惡的源頭是印月!這個往日佛門的聖地,已經被妖魔所玷污。由於他們的貪婪和愚昧,使得佛祖漸漸遠離,罪惡滋生心頭,如今更是想把妖魔帶到了聖潔的高唐。所以高唐的喇嘛教在改造自身、抵禦妖魔的同時,還有責任清洗印月,不但是為了避免高唐再次受到污染的危險,更重要的是要把我佛的光明再次照亮當年佛的故鄉!」   風雨的話十分具有煽動性,連風雨自己也很得意。   「風侯說得好!佛的光明必須由最虔誠的信徒來傳播,那些披著佛門的聖衣、內心已經被妖魔所污染的叛徒,必須予以清洗,讓佛的光明驅趕他們心頭的污穢,讓佛的慈悲再次感化他們的無知!」   宗喀顯然已經被風雨的話徹底煽動了起來,眼中流露出的是對宗教的狂熱。   「那麼高唐或者是印月,應該由誰來管理?」桑菊依舊不為所動,提出了十分現實的問題。   風雨的目光久久的注視著這個年輕的僧侶,雖然十分柔和,但還是讓桑菊感到了一陣戰慄,但他很快就重新抬起頭,堅定的對視著風雨。   他明白事到如今這是一場賭博,要嘛風雨因為感到自己的危險而產生殺機,要嘛因為欣賞自己的能力而予以重用,無論哪一種都不是畏懼所能夠解決的。   「佛的子民當然應該讓佛來管理!」過了好一會,風雨這才淡淡的說道。   「風侯乃是我佛派到人間的怖畏金剛,喇嘛教當然會全力支持風侯的事業!」   桑菊的話也有些突兀,但是兩人的對望,卻達成了彼此的妥協——風雨將掌握世俗的政權,而支持風雨的喇嘛教則掌握精神領域。   「喇嘛教滲透至涼州,掠我財產、屠我子民,玷污佛門,是可忍,孰不可忍!   為了捍衛涼州安寧,討還血債,整肅佛門,我決定出兵高唐。   「第一步是攻佔青海灣。明日一早,我將親率赤獅軍侵征,秋風、黑狼兩軍明日一同開拔,但是到了青海灣和涼州的交界處,就秘密回師,隨時提防呼蘭和皇甫嵩乘機侵擾涼州!」   和皇甫嵩達成共識,又說服了宗喀禪師的支持之後,風雨終於決定出兵,而且是立刻出兵。   原先他是準備讓秋裡擔任主帥的,可惜幾次秘密交談下來,這位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對於西征始終都保持著強烈的反對態度,再加上如今有了宗喀大師的支持,風雨也想乘機在高唐給自己披上一層宗教的神話色彩,所以臨時改變主意,決定自己親自出征。   「只有統帥一個軍前去,恐怕……」老成持重的耶律明雄有些擔憂地說道。   「耶律將軍過慮了,兵在精而不在多,想當初將軍憑藉著一族之力,不也兵逼呼蘭城,殺得呼蘭大國師丟盔棄甲嗎?」   風雨所提及的是去年在呼蘭的經歷,耶律明雄在呼蘭大可汗病重、呼蘭局勢動盪之際,打著為張仲堅在呼蘭殺了耶律部族的長老報仇的旗號而出兵,一度兵逼呼蘭城,造成了整個呼蘭帝國的大震動。雖然最終失敗了,但依然是耶律明雄心中最得意的一件事情,所以風雨此時提起,讓他樂得笑了起來,緊接著請纓說道:「那還請風侯准許我們黑狼軍出戰!」   「這可不行,耶律老頭,你可不能跟我搶仗打啊!」   一旁的洛信不滿的叫了起來。   北方人重英雄尚武力,所以直爽率直的洛信和耶律明雄很快就成了好朋友,不過打仗方面,兩人可從來都是寸步不讓的。   「好了,別爭了!這次出兵高唐其實用不著打大仗,真正的惡戰很有可能會發生在涼州,所以到底誰搶誰的仗打,可說不定啊!不過,我軍上下能夠不畏生死、勇於奮戰,就算和全天下開戰,又何懼之有?」   風雨笑著為兩人開解,眼光卻有意無意的瞟了秋裡一眼。   秋裡佯作不察,問道:「風侯是怕呼蘭干預,所以才不等批准皇甫嵩和風侯的聯名奏章後再出兵?」   「不錯!」風雨頷首道:「呼蘭如今的局勢並沒有人們所預料的那麼嚴重,張仲堅已經掌控著呼蘭的大部分軍隊和實權,所以他不會任由我們出兵高唐、擴展勢力的,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攻佔高唐必須是快刀斬亂麻。   「不過我最擔心的還是張仲堅會在我軍攻佔高唐之後,打著拯救高唐的旗號,乘我軍兵力空虛之際,出兵涼州;真要這樣的話,皇甫嵩也一定會坐不住的,這也就是我只統帥一個軍前去的原因,如果真到那一步的話,涼州的安危就要依賴各位了!」   「是!」   聽了風雨這麼一說,眾人方才感到事態嚴重,不過也非常感激風雨對大家的信任。   「為了區區一個高唐,而為涼州引來如此的刀兵之禍,值得嗎?」   當眾人都離開之後,秋裡單獨留下來質問風雨。   不同於其他將領對風雨的盲從,他始終反對出兵高唐。   眼看如今為了這麼一塊不毛之地,呼蘭、皇甫嵩的大軍雲集,戰爭一觸即發,從戰略上看實在得不償失,而且簡直是在玩火。   「你錯了,不是為了區區一個高唐,而是為了替整個風雨軍打開局面。時逢亂世,強者為尊,這是千古以來永不破滅的道理,風雨軍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須擴展、壯大,成為最強,否則的話,遲早有一天會被人殲滅,所以困守涼州絕對是死路一條。」風雨冷冷的回答道。   「我並沒有說要困守涼州,但是發展的道路有很多條啊!」   「還有什麼路可走?我不是早跟你說了嗎?向北呼蘭太強大,向南巴蜀地形險要,向東朝廷有大義的名分,而且坐山觀虎鬥有利於風雨軍的財政收入,只有向西,打下高唐、征服印月,才能夠擁有一片嶄新的天空!」風雨激動地道。   「恐怕還沒等你踏入印月,別人就已經把你連窩搗了。」秋裡諷刺地說道。   「怎麼,當初大敗哥舒行文的秋裡大將軍害怕了?   別忘了,現在的局勢可比五原會盟的時候好多了,至少由於龐勳的日趨強大,朝廷方面已經無力對我們用兵,而整個涼州經過這幾個月的整頓,也不可能再有一個馬家寨了!」   風雨對秋裡的語調十分反感,不開心地說道。   經過這幾個月的休整,風雨軍已經穩穩的立足於涼州,擁有堅實的根據地。   實力上的發展也極為迅速,軍隊得到了全面的整頓。   再加上目前天下大勢對風雨軍極為有利,沒有朝廷的作梗,風雨軍就不必承受失去大義之名的風險,這使得風雨決定不再像幾個月前那樣一味退讓了,而是採取適當反擊的方式,以攻代守。   事實上,這才是這位背後被稱為不敗戰神的偉大統帥一貫的風格。   「不錯,我是害怕,我害怕你重複犯同樣的錯誤,老天不可能永遠都對你那麼青睞,運氣可一不可再,你別總是這麼自以為是好不好?」   秋裡的語調也不自覺地提高了。   以前兩人情如兄弟,風雨也總是很認真的聽取他的意見,然而隨著風雨事業越來越發達,兩人之間的距離卻逐漸的走遠,秋裡對於風雨的固執己見和獨斷專行的作風,大為不滿。   「你以為我們不出兵,呼蘭人,皇甫嵩就會大發慈悲嗎?他們就如同紅了眼的惡狼,隨時都準備在我們最虛弱的時候狠狠地咬上一口,你有把握讓我們永遠都處於高度警惕之中,讓敵人永遠都無可乘之機嗎?   「既然不可能,那麼與其讓他們挑選最有利的時機來攻打我們,不如我們設置好圈套迎接他們,即使時機對我們不是最有利,至少也同樣不是對他們最有利。   「這一仗遲早要打,我想在去印月之前,先狠狠地教訓這兩頭惡狼一頓,讓他們知道風雨軍可不是好惹的!」   風雨自信滿滿的說道。   「你早有計畫?」秋裡疑惑的問道。   雖然可以不考慮朝廷方面的兵力,但是呼蘭畢竟是一個頂級強國,而且還有南面的老狐狸皇甫嵩在蠢蠢欲動,風雨軍之所以能夠讓他們不敢越雷池半步,雖然得益於自身的實力,但是不可否認在某種程度上還是有虛張聲勢的成分。   如今風雨卻主動讓這兩頭惡狼看到了有機會享受香噴噴的肉,那麼該如何作,才能既不讓自己受到嚴重傷害,又能夠狠狠的教訓這兩頭狼一頓呢?   秋裡自問辦不到,好奇使他洗耳恭聽。   「大哥!」正在這個時候,一身戎裝的蒙璇突然出現在風雨的大帳門口。   「你先等一等!」風雨示意蒙璇在門口等一會,自己則俯身在秋裡的耳邊輕輕地說了幾句。   「你真是一隻千年老狐狸!」秋裡聽了之後,不得不發出一聲讓風雨也搞不清是褒是貶的感歎,繼而認真而又誠懇地說道:「雖然我依然不同意西征,但是我保證只要我秋裡有一口氣在,涼州就不會丟失一寸土地,絕對讓你沒有後顧之憂!」   「好啊,如果我西征失敗的話,就到你這兒來討一口飯吃,如果成功的話,就罰你去當印月的總督!」   風雨半開玩笑的說道,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先前因為爭吵而引起的不愉快,瞬間就煙消雲散了,彷彿又回到了當年同甘共苦、夢想未來的年代。   「大哥,近衛軍已經整裝待發了。」在秋裡走後,進來的蒙璇稟告道。   「嗯,這一次有沒有信心?」風雨沉吟著說道。   「大哥的部署真是厲害,小璇當然有信心。但是小璇不明白,為什麼讓近衛軍秘密的連夜出動,不等大軍一起出擊,這樣不是更穩當嗎?」蒙璇說出了心中的疑問。   「第一,這一仗我要速戰速決,所以兵貴神速,在呼蘭還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加以援助之前,迅速佔領高唐,避免我軍的兵力無謂的被牽制在那裡。   「第二,出兵高唐的成敗,絕對不僅僅只是取決於軍事上的得失,更重要的是人心的向背和高唐的作戰意志。   所以,在軍事上我們不但要確保勝利,而且要確保能夠完勝、大勝!   「我要以奇詭的作戰擊敗他們,以華麗的用兵震撼他們,你以少勝多的出擊,將在高唐人的心中產生恐慌。而赤獅軍隨後的跟進,則進一步瓦解他們作戰和抵抗的意志,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夠在最短的期間內控制整個高唐,使我們有餘力回過頭來對付呼蘭和皇甫嵩。   「好了,不說這些了,希望後天你能在青海灣迎接我!」風雨豪情萬丈地說道。    第三章 奇兵出擊   青海灣是通往高唐的門戶,一旦攻佔青海灣,再突破唐古拉山脈,就可以長驅直入的進逼高唐的政令中心薩迦。   在青海灣最令人注目的,莫過於那天下有名的馬場。   曾經與銀屯馬場一樣,青海灣的馬場是聖龍向西北用兵的重要物資基地,為聖太宗等明君提供了許多足夠數量馳騁沙場的戰馬,並且有力的保證了聖龍帝國成為天下第一的強國。   但是隨著聖龍在西北勢力的衰弱,這個馬場逐漸不為聖龍所用。   遊走於呼蘭、聖龍和印月等各方勢力之間,青海灣馬場反而成為高唐財政的重要來源,處於各方爭鬥的中立位置。   如今在這崎嶇的山路上,統率著三千精銳星夜兼程、欲圖改變這持續了數十年局面的,正是蒙璇和風雨的近衛軍。   在寧瑪峽口濃濃的夜幕下,一隊無精打采的高唐兵正在例行公事的巡邏。   雖然這裡是進入青海灣的重要關卡,但是多年來的和平,使所有的士兵都產生了一種惰性。   誰都知道攻佔青海灣容易,但是要長久駐紮如此艱苦的地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有土生土長的高唐人才有能力在如此物質匱乏、呼吸艱難的地方扎根。   之前曾經前來征服高唐的軍隊,無一不是在不費吹灰之力的勝利之後,在嚴峻的自然條件面前丟盔棄甲。   長期以來的歷史,使高唐人產生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他們一點都不在乎自己在正面戰場上的失敗,對於敵人的入侵抵抗往往並不是很激烈,但是他們有一種莫名的自信,認為上天在這塊土地上是永遠站在自己這一邊的,任何外來人都無法抵抗上天的懲罰。   不過這種自信的正確與否,對於眼前的這隊巡邏兵來說,已經是一點關係都沒有了,依賴老天的青睞,有時候實在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如今這隊巡邏兵將不得不為他們的這種依賴而付出代價。   從山上攀援而下的風雨軍乾淨俐落的出手,很快就解決了這隊巡邏兵,打通了關隘,大隊兵馬迅速湧入,鎮守關隘的敵人幾乎沒有反抗,就在夢鄉中莫名其妙地成為了風雨軍的俘虜。   戰鬥如此順利,使得身為統帥的蒙璇都無法置信,震驚之餘,也不得不佩服風雨對於整個戰事的預見力。   「蒙……蒙將軍,我們只有三千人,就這樣進攻青海灣是否合適?」   一旁的趙亮猶豫的向蒙璇詢問道。   對於讓一個女人指揮,他還真有點不適應。不過這個女人偏偏展示了無可挑剔的能力,又使得他無話可說。   「當然要進攻,否則我們星夜兼程過來幹什麼?」   蒙璇皺眉說道。   她看出了趙亮心中的擔憂,寬慰道:「放心吧,這些高唐兵根本沒有想到我們會這麼快前來,驚亂之下必敗無疑!」   正說話間,突然一個傳令兵奔馳而來,下馬急報道:「啟稟將軍,在三里之外有一支高唐兵正朝我們過來,大約有一萬餘人。」   「什麼!」   蒙璇和趙亮同時大吃一驚,面面相覷。   在風雨的計畫中,原本是想依靠奇襲來進佔青海灣,卻沒想到剛剛拿下峽口,就遇到這樣一支軍隊,難道高唐早有防備?   「迎戰!」   時間容不得蒙璇多想,兩軍相逢勇者勝,即使從面子的角度講,也讓一直心高氣傲的蒙璇沒有興趣做退後的考慮。   事實上,她的心中大大的叫了一聲「僥倖!」   這個峽口易守難攻,一旦失守,風雨軍要想再奪回來,勢必要付出難以預計的代價,如今自己卻先一步奪得峽口,這本身對於風雨軍而言,就是一件極其幸運的事情。   於是,一場輝煌的勝利誕生了!   懵懵懂懂過來的高唐兵根本還沒有來得及察覺到什麼,就遭遇峽口上風雨軍一陣箭雨的洗禮。   在震天的擂鼓和懾人的呼喊聲中,埋伏在兩旁的風雨軍以百人一隊的編制,輪番向昏頭轉向的高唐兵殺來。   在敵人潰不成陣型的隊伍中來回馳騁、東西突擊,到處都是風雨軍士氣高昂的喊殺聲,讓高唐人驚恐的以為自己陷入了十萬大軍的重圍。   這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當初風雨用來反伏擊蒙璇的部署,如今卻被蒙璇用來對付高唐兵。   以一小部分兵力佔據地形優勢來虛張聲勢,其他兵馬則乘敵人遇襲後驚慌失措的一瞬間,分成一支支百人隊,憑藉著高機動力量,進行縱橫突擊、打亂敵人的陣型、阻止敵人的重新集結、擊潰敵人戰鬥的意志。   這在後世被尊稱為風雨戰法,名傳千秋。   所不同的是原先的失敗者,如今卻易位成為穩操勝券的勝利者。   站在高高的峽口上,看著這群比自己當初那班盜匪部下還要不堪的高唐兵,蒙璇的心裡禁不住苦笑。   被當頭一棒的高唐兵,早已膽戰心驚。   他們只覺得四面八方到處都是敵人,原本就沒有苦戰、血戰傳統的這支軍隊,在戰鬥意志喪失殆盡的情況之下,紛紛抱頭鼠竄,繳械投降,整個戰鬥竟然連一炷香的時間都不到。   「將軍,查問過了,這是青海灣領主墩扎不知從哪裡得到了關於風侯有可能向高唐問罪的通報,所以派兵前來寧瑪峽口加強防守,沒想到卻被我們碰上了。」   隨軍前來充當嚮導和翻譯的桑菊,在詢問了這些俘虜之後,向蒙璇稟報道。   「嗯……桑菊大師,您認為這個墩扎是什麼樣的人呢?」蒙璇沉思片刻,向桑菊問道。   風雨的奇襲戰略真的很偉大,幸虧先一步到達,否則還真是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不過,如今的形勢也使她有些尷尬。   這麼多俘虜,如果不派兵看守,一定會鬧出事情來,如果派兵防守,則分散了兵力,影響到整個軍事進程的發展。   「此人生性多疑,剛愎自用,遇弱則專橫無禮,遇強則畏縮怕死。」   桑菊想了一想回答道,說完不解的看了看蒙璇,想不通眼前這個嬌滴滴的美女為什麼會問這樣一個問題。   不過先前如此出色的戰鬥,使他倒也不敢有半點小瞧這位少女。   「兵法云: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遠而示之以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攻其不備,出其不意。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所以我決定……」   念了一大堆兵法的蒙璇,突然調皮的皺了皺可愛而雪白的小鼻子,賣了一番關子之後,慢吞吞的說道:「還給那些俘虜馬匹和兵器,放他們回去!」   說完,一點也不理大驚失色的桑菊和趙亮,背負著雙手,故作威嚴的離去。   「千萬不可!我軍孤軍深入,好不容易打了勝仗,怎麼可以如此放任敵人完好無損的離開,這實在是…   …「趙亮急忙跑上前,攔住蒙璇勸阻道。   「趙亮將軍,這裡你是長官,還是我是長官?」   蒙璇壓低了聲音,嚴厲的質問道。   「……屬下遵令!」趙亮憤憤地行了一個軍禮。   雖然十分不服,但是風雨軍軍紀嚴明,建軍之初,就十分注重下級對上級的絕對服從,所以盡避擔心,趙亮還是不折不扣地前去執行命令。   接下來的事卻讓桑菊和趙亮更為驚異。   在俘虜們走後半個時辰,風雨軍也開始出發,直逼青海灣。   這時候,奇跡發生了。   當風雨軍的前鋒剛剛逼近城門,高唐守軍就開始發生了混亂,接著那個墩扎竟然棄城而逃,結果被沒多少工夫,就被蒙璇派出的追兵擒獲。   「這是怎麼回事啊!」百思不得其解的趙亮,大為佩服的向蒙璇請教道。   「我不是說過了嗎?這就叫做: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遠而示之以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攻其不備,出其不意。」   蒙璇得意地說道,看見趙亮還是一頭霧水,便解釋道:「我先前曾問過桑菊大師,墩扎此人生性多疑、剛愎自用,又是欺軟怕硬,本來就因為不知道我軍實力,卻又畏懼風雨軍百戰不敗的盛名而內心不安。   「如今又看見我們在大勝之後,把那些俘虜連帶馬匹兵器一起放回來,他心中一定會感到十分驚慌和疑惑,所以當我軍輕騎叩門的時候,他就一定會想當然的以為那些俘虜是我軍的內應,貪生怕死的傢伙唯一的選擇當然是立刻棄城逃命囉!」   「可是,如果你預料失誤怎麼辦?」桑菊皺眉問道。   「現在不是正確了嗎?戰場上本來就沒什麼一定的事情,硬是要用百分之一百的規律來揭示戰爭,那實在是白癡至極,那些以少勝多的著名戰例恐怕都成為不可能了,而那些名將也就根本無法打仗了。」   蒙璇笑著道:「即使墩扎膽子大一些,能夠不逃出去,也無所謂。那些俘虜並不知道我軍實情,在晚上被我們這麼稀里糊塗的一打,回去後,他們一定是加油添醋的描述我軍的強大,再加上高唐兵本來就沒有死戰的經驗和習慣,所以軍心想當然的一定渙散無比,對攻城也十分有利,最壞的情況也不過是我在這青海灣城下等大哥囉——當然,這很沒面子!」   可愛的撅了撅嘴,蒙璇繼續說道:「好了,剩下安撫民眾的事情,就交給桑菊大師了,我們就等待大哥過來吧!」   「是!」桑菊躬身應道,在他心裡越發感到風雨軍的可怕。   聖龍歷七五四年五月五日。   風雨率領著赤獅軍翻越了寧瑪峽口,來到了青海灣,這不僅僅是進軍高唐的第一步,更是風雨策畫中首次西征的第一步。   先一步攻克青海灣的風雨軍早已在蒙璇的指揮下肅清了殘餘敵人。   宗喀大師那一系,顯然在高唐有著極為崇高的威望,而墩扎等當地的統治者魚肉鄉里,早就讓人民敢怒不敢言,加上風雨軍發放糧食、籠絡人心的舉動也使得那些高唐人十分的滿意。   所以在桑菊的整頓下,城中很快恢復了往日的寧靜,當風雨和宗喀到來的時候,更是展現了夾道歡迎的熱情。   「風侯,您來的真是湊巧,明天是一年一度的採花節,同時為了歡迎風侯您的到來,我已經命人安排了插箭儀式。」桑菊當先上前恭迎風雨和宗喀大師,同時說出了自己的安排。   風雨一楞。   按照他原先的部署,是準備馬不停蹄的直取斑唐,不過轉念一想,乘這個機會和當地百姓拉近感情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當下讚許的看了桑菊一眼,思索了一下,下達命令道:「近衛軍這次作戰辛苦了,就和我一起參加採花節,後天再出發。   「赤獅軍原地休息三個時辰,然後以團為單位,向唐古拉山脈進發,分進合擊。宗喀大師,你替我選出一千僧侶,每團配備一百人,由大師親自帶隊,向高唐的子民宣揚我軍此行的宗旨和意義,避免無謂的傷亡和流血。   「洛將軍,你給我記住,這次行軍能不作戰就不作戰,即使作戰也盡可能避免傷亡,全軍上下更不准侵擾高唐百姓一事一物,違者殺無赦!」   「是!」洛信高聲應道。   雖然這道命令讓他很不爽,不過出於對風雨的敬畏,使他不假思索的答應了下來。再說,他可沒有半點興趣去參加什麼節日,在他看來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哪有打仗來得過癮?   第二天,風雨一大清早就被桑菊請了出來。   幸好在他做聖龍圖書館管理員的時候,就已經養成了早起早睡的習慣,倒也沒什麼不習慣。   不過,蒙璇就不同了。   雖然她在戰場上用兵如神,但畢竟還處在少年貪睡的年紀,為了把這個丫頭給叫醒,讓風雨費了好大的周折,好不容易起來了,還是撅著一張小嘴,睡眼矇矓,一臉不情願的樣子。   不過很快她就被節日的那種熱鬧氣氛給吸引住了。   只見天霧濛濛的一片,太陽還羞答答的躲在雲外,城市裡的居民卻都已經出動,紛紛奔往附近的山澗泉水旁搶泉水。   他們有的雙手捧水痛飲,有的背水回家洗髮洗身,彼此你來我往的,看起來一副好不熱鬧的景象。   「傳說這一天日出之前的山泉喝了可以消災去病,此外,這一天也是一般人家一年中洗浴的日子,可以帶來吉祥。」一旁的桑菊解釋道。   「什麼!一年才洗一次澡,那有多髒啊!」   剛才還半睡不醒、牽著風雨的衣服搖搖晃晃走路的蒙璇突然有了精神,皺了皺可愛的小鼻子,毫無顧忌的嚷道。   風雨聽了,不由皺起眉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桑菊也是不禁苦笑,蒙大小姐的話還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高唐地處嚴寒,一直都是缺水的狀況,因此高唐人一向都很珍惜水源,平日裡很少會用到水,更談不上浪費。   她蒙大小姐昨日洗澡、喝湯用的水,足夠一般高唐人半年的用量了,只有像這樣的節日才盡情的享受大自然賦予的山水,也正是因為如此,這樣的節日才會被高唐人視作一等一的大事。   為了避免這位蒙大小姐又說出一些奇怪的怪話,當下桑菊連忙岔開話題,請兩人前去用早餐。   吃完飯之後,就是桑菊安排的插箭儀式。   高唐人除了對動物圖騰頂禮膜拜之外,還崇拜祖先中那些最強悍的英雄,將他們視為「贊神」、「敵神」(戰神)、「陽神」(男神)。   這種儀式也就是祭祀、祈求「保護神」,並且在這種儀式上,將進行射箭的比賽,顯示部族的勇武和強大,代表著部族的自尊和信心。   所以,桑菊安排這種儀式,實際上也是提供一次機會,展現風雨軍精湛的箭術,摧毀那些還存反抗心理的傢伙的自信,進一步加強風雨軍隊在青海灣的絕對統治。   只見每家每戶都派出了自己青壯的男丁,騎馬聚集到山頭的箭垛前,風雨和桑菊也加入了進去。   人們圍繞著箭垛自左向右轉三圈,高呼「保護神」   的名字,將從家裡帶來的香柏枝、牛奶、干鮮果、茶葉等添入了火堆之中,藉冉冉升騰的煙霧將各戶對保護神虔誠的敬意,傳達了出去……每當螺聲響起,人們便向保護神行叩拜禮,並將印有戰馬的紙符拋向天空,頓時間,山野上紙符漫天飄舞,形成了鋪天蓋地的壯觀景象。   緊接著,插箭節的儀式正式開始。   威武的男子騎著駿馬,手中高舉著各家早就已經準備好的彩箭,自左向右繞箭垛轉三周。   箭羽是用柏枝削尖,綁以羽翅、羊毛結,並以水彩繪以雲景等圖案,箭上掛綵色綾緞,所有的箭都是各家各戶所自製的。   風雨的箭則由桑菊所準備,高大氣派,繪製的十分講究。   人們開始後退百步,紛紛抽箭射擊,如果中了箭垛的靶心,則引起一陣歡呼,如果有所偏離,則引起人們的一陣喝倒采聲。   也許是對風雨軍入侵的不滿,這一次參加插箭儀式的青年們竟然都比往年更具水準,顯示出高超的箭術。   不過,風雨早有準備。   當最後輪到他上場的時候,臉上掛著微微的笑容,絲毫不理那無數雙屏氣凝神盯著他的眼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在眾人的訝異中,竟然向後驅馬跑了一百步,突然回身,手上已經同時拈了三枝箭,如流星般的同時射出,枝枝都正中靶心。   而與此同時,風雨又是一手拈三枝箭,幾乎同時發出。   這一次,卻是箭頭連箭尾,一直線的釘在了正中,使得先前的三枝箭如同眾星捧月般,均勻的圍在了周圍。   一時間全場鴉雀無聲,人人都被風雨高超的箭技所懾服。   風雨也是吐了一口氣,這是他將風雲世家的五行絕技——流水穿雲,運用到箭術上來,自己也沒有太大的把握會成功,不過看到如此的結果,確實有些得意。   「好一個一箭三星!」   最先反應過來的桑菊,隨口給風雨的箭技起了一個名字,然後熱烈的鼓起掌來,打破場上由於過度驚訝而產生的沉寂。   「萬歲,萬歲!」   風雨軍的將士們紛紛驚醒過來,熱烈的向自己的統帥喝采。   而那些高唐人已開始有些垂頭喪氣,不過質樸的民風,使得他們也馬上發出了心服口服的讚譽。   「高唐的子民們!」   風雨當然不會浪費眼前苦心造就的良機,在人們熱烈的歡呼尚未完全平息之時,他運足功力大聲地說道:「也許你們的心中會很憤怒為什麼風雨軍要翻山越嶺,來打破你們平靜的生活,但是你們知道風雨軍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知不知道?在一個多月前,在涼州的一戶人家,和你們一樣辛勤工作、守法度日的人家,被人滅了滿門,有八十多歲的老人,也有牙牙學語的孩子,還有像你們的姐妹和妻女一樣的婦女,更是被兇手殘酷的凌辱,原因只是為了要搶奪並銷毀尊敬的宗巴大師的舍利,兇手就是那些受到尊敬、被視為佛的子弟的喇嘛。   「英勇的戰士,強壯的男兒,我想讓你們拍著胸口問自己一句,如果你們的父母,你們的兒女,你們的姐妹和妻子遭到如此的殺戮,你們要不要報仇?」   說到這裡,風雨停了一停,場上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不過純樸的高唐人,終於還是在風雨威嚴的目光逼視下,憑著良心說道:「如果真有此事,哪怕是到了天涯海角,我們也要報仇!」   「不錯,風雨軍當然也要向敵人們報仇了。不過,並不是向你們這些純樸的老百姓報仇,也不是在向佛門宣戰!事實上,風雨軍不僅要為自己的子民報仇,而且還要為你們討回公道。   「你們自己好好想一想,為什麼你們的生活會如此的貧困,為什麼你們一年到頭拚死拚活,卻要把大批的財物和女兒敬獻給頭人和喇嘛?為什麼那些口口聲聲說你們要清心寡慾的喇嘛,自己卻是奢侈豪華、揮霍無數,毫無羞恥的享受著你們的供奉,甚至還玩弄你們的女兒?   「因為他們根本不是佛門子弟,他們早就被妖魔侵蝕了心靈,他們早就遠離了神聖的佛,他們早就成為了佛的叛徒!   「偉大的宗喀大師接受了佛的指引,祈求我幫助他,消滅這些佛的敗類。對高唐來說,風雨軍只是過客,日後將由尊敬的宗喀大師來治理,你們將不必再繳納如此繁重的捐稅,你們將不必再把自己的女兒送給那些頭人和喇嘛玩弄!你們將過上幸福的日子,你們將擁有財富與和平!   「所有的一切,唯一的前提就是幫助偉大的宗喀大師,消滅那些背離了佛、無恥欺壓你們的喇嘛和頭人,將高唐建設成為一個佛的淨土,並建立起一個真正皈依我佛的喇嘛教!」   「耶卡!耶卡!」高唐人發出了歡呼。   他們也許並不懂什麼大道理,但是對佛的虔誠,使他們感受到了,加入一直廣受他們尊敬的宗喀大師那一邊,扛起剷除佛門叛徒的神聖使命,而風雨承諾的物質生活上的改善,更使他們有了戰鬥的動力。   在歡天喜地之中,高唐人開始了採花節。   高唐的少女們頭頂迭成數層的青色新頭帕,並用彩色飾帶裹著。寬袖子的花裙層層相套,層層露出,有達七層之多。   胸前穿著由紅珊瑚串成的胸衣,配以湯盆大的瑪瑙銀盤。耳戴銀耳墜,頭髮梳成數十條細辮。   穿紅綢褲,小腿纏以潔白的「纏子」,雙腳則蹬著繡花鞋。   「花神在召喚,我們上花山,採回鮮花獻親人…   …」   成群結隊的姑娘們一邊唱著古老的歌曲,一邊向山上走去,美麗的歌聲繚繞在雲霄之間,甚是好聽。   在山上等候多時的小伙子,開始心急火燎的等待心愛的姑娘跑過來,然後結著伴,邊唱著歌,邊向漫山遍野的花叢中走去。   他們採集那些潔白的枇杷花、火紅的杜鵑花、粉紅的馬蘭花,還有許許多多各式各樣的花……直到這些美麗的鮮花插滿姑娘的髮辮,精緻的花環套在了小伙子的頭上……然而風雨並沒有參加這些年輕人的活動,雖然其實他比那些花叢中快樂的人們的大多數都年輕,但是由於身份和地位的限制,使得他只能在遠處的高台上,含笑的望著這些歡樂的人群。   「大哥,送給你!」   玩的昏天黑地的蒙璇倒是還記掛著風雨,她蹦蹦跳跳的跑了過來,一邊遞給風雨一個花環,一邊咯咯的嬌笑著道:「趙亮那個傢伙真有艷福,居然有兩個美女邀請他,呵呵呵!」   只見蒙大小姐玩的香汗淋漓,額前滲出細微的汗滴。   不知是因為玩的太瘋了,還是馬奶酒喝的太多的緣故,雪白的臉上泛出誘人的紅暈,腳步也有些踉蹌。   看著如此可愛的樣子,一旁的桑菊忍不住開玩笑道:「蒙姑娘,花環可不能亂給啊!按照我們的習俗,這種花環只能送給自己的心上人!」   「胡說八道!討厭啦!」蒙璇的小臉更加通紅,狠狠地白了桑菊一眼,慌慌張張的跑開了。   「真是個孩子!」風雨忍不住好笑的搖了搖頭。   正在此時,一匹快馬疾馳而來,送達的卻是洛信軍團已經順利通過唐古拉山口,向高唐的中心——薩迦進發的消息。   風雨淡淡的一笑,所有的一切都不出他所料。   看著遠處那些歡樂的男女生起了篝火,圍著火堆載歌載舞的祥和場景,不僅一股豪氣從胸中湧出。   安寧的生活就留給快樂的人們吧!   而我風雨,將在刀光劍影中創造整個時代!    第四章 迎接欽差   「天辭兄,多日不見,想煞小弟也!」   在高唐的官道上,風雨軍將士軍容嚴整的排列著,迎接朝廷的欽差楚天辭,風雨更是在看見楚天辭之後,當先熱情的迎了上去。   這次進軍高唐的歷程是非常的順利,風雨軍無戰不勝的神話和宗喀大師在高唐人心中的崇高威望,以及宗教改革的強大號召力,使得洛信軍團的行進幾乎沒有受到任何的抵抗,很快就佔領了高唐的政令中心——薩迦。   同時,由於洛信軍團兵分十路包抄並進,所以喇嘛教的各種宗派領袖,也幾乎全部被彬彬有禮的留在了薩迦,以至於即使有人想在地方上圖謀反抗,也找不到一個有威望的領袖。   不過出乎風雨意料的是,朝廷對於這件事情表現出高度的興趣和一流的行政效率——這當然得益於主政的蕭劍秋。   無論這位輔政王是出於擴展聖龍帝國國威的考慮,還是出於讓風雨軍陷入高唐窮山惡水之間的思量,總之他對於這件事情十分積極。   不僅大力支持風雨軍進佔高唐,還派出了楚天辭為欽差,前來主持冊封宗喀大師為活佛的儀式。   當然派出楚天辭之舉,本身也是用行動來向天下表明風雨同去年十月的行刺皇帝案無關,緩解朝廷與風雨軍隱隱存在著的對立。   「風侯經營西北不過是一載不到,卻已經讓整個西北大為改變,民眾豐衣足食、安居樂業,和神州各地的烽火連天,實在是大相逕庭。如今又出兵高唐,重振我聖龍帝國的神威,真令愚兄我五體投地!」   楚天辭也笑著和風雨打招呼,兩人本來就是素識,楚天辭的父親楚雨墨對風雨更是有著大恩。   雖然在去年的「十日混亂」中,因為楚雨墨被刺而影響了彼此的關係,但是如今時過境遷,李中慧的辯白和局勢的發展,使得今日兩人的相見,至少表面上毫無關係受損的痕跡,反而有著濃濃的敘舊感懷之誼。   對楚天辭的話,風雨卻有些禁不住苦笑,雖然西北這段日子相對平靜,但事實上昨天開始就已經重燃戰火了。   呼蘭帝國果然以救援喇嘛教為名,想乘風雨軍滯留高唐期間,出兵吞滅涼州,昨夜先頭部隊已經在延城同白起的青龍兵團展開了激戰。   朝廷派遣欽差的行動打亂了他原有的計畫,使得他改變了原先停留三天即刻返回涼州的安排。   為了等這位欽差大人,風雨整整滯留了十多天,這也導致了風雨軍的軍事行動陷入被動之中。   現在只能看秋裡、白起這些將領,能否在自己不在的期間,配合默契,頂住敵人的攻擊了。   不過在表面上,他卻不願意顯露出來,而是輕鬆的笑道:「楚兄過獎了!小弟已經為楚兄安排了好所在,一定不會讓楚兄失望的!」   風雨一語雙關的話語,使兩人同時想起了在倫玉關的情景,不由彼此心領神會的大笑起來。   如此的曖昧,倒是讓隨行的那些將領和僧侶有些摸不著頭腦。   來到薩迦的人,都會被那裡的佛法恢弘而發出由衷地感歎。   這座雄偉的城池,以它強烈的光線、纖塵不染的天空、優美的傳說和林立輝煌的廟宇,構築著它獨一無二的位置,建立起高唐信徒們心中永不磨滅的聖地形象。   進入薩迦之前,必然得去大昭寺參拜覺阿像。   這尊佛像是聖龍帝國的高僧前往印月求來的釋迦牟尼十二歲等身像,後來作為著名的大昭公主陪嫁品。   進入了高唐,被供奉在特意為此建造的大昭寺中,大昭寺因此成為薩迦城的「核體」,覺阿像也因此成為薩迦城的「核心」。   而這一寺一佛也象徵著中原王朝同高唐的密切聯繫。   至於大昭公主更是因為其一生的傳奇經歷,而被文人墨客廣為吟誦。   「昭妃初嫁與胡兒,氈車百輛皆胡姬。含情慾語獨無處,傳與琵琶心自知。   黃金桿撥春風手,彈看飛鴻勸胡酒。漢宮侍女暗垂淚,沙上行人卻回首。漢恩自淺胡恩深,人生樂在相知心,可憐青塚已蕪沒,尚有哀弦留至今。」   這首流傳千古的名詩更是道破了其中的苦辣與酸甜,既有遠離家鄉的無奈和愁思,又有著與高唐一代雄主之間的情深意重。   所以以文人自詡的楚天辭來到這裡,自然免不了一番悼念和感觸,緬懷這位犧牲了自己青春換取兩地安寧與康樂的傳奇女性。   (註:這裡的大昭公主是明妃王昭君和文成公主的混合體,神州的強盛和輝煌的歷史中,絕不能忘記這些擔負了重大使命的弱質女子。)然後經過了靈墩道,就看見了著名的高唐宮。   平地一峰,高聳雲端,與一塵不染的天雲遙遙相對——這就是著名的高唐宮,給人的一般印象。   整座宮殿緣山而築,建築面積十三萬平方米,裊裊十三層,盤旋而上,所有的宮殿建築都採用了高唐傳統的銅樓式樣,基礎嵌入山巖中,好似從山巖中生長出來的,與整個山脈渾然一體,顯得巍峨壯觀。   「真是太壯觀了!」楚天辭不由大為感歎,文人敏感的神經使他詩興大發,思緒萬千。   「是啊,這裡真的是一片神奇的土壤!」風雨也感歎道。   在這些日子的相處,他也深深地被這塊土地所吸引。   也許這裡是貧瘠的,但是這裡也同樣是富裕的,造物主為高唐人安排了他們特殊的生存空間和生存環境。   面對著明淨遼闊、風姿綽約的湖泊之國;面對著莽莽蒼蒼、肅穆寂靜的雪山;面對著鋪展天際、年復一年綠而黃、黃而綠,在夕照中閃著粼粼波光的草灘;面對著曾是波光浩渺而今卻徹底乾涸的古海;面對著透著鐵蚻鶞漲漱`火山;面對著驟然而起的風暴,和風暴過後草原出現的奇異安詳和美麗……嚴峻的環境和變幻無窮的時空,不僅賦予了雪域居民適應環境所必備超乎尋常的體魄和剛強倔強的性格,還令雪域的主人具備了高超的形象思維能力和夢幻意識,擁有著廣闊的精神空間和思維特質。   「對了,聽說那位活佛準備冊封你為」怖畏金剛「轉世,這是怎麼一回事?」   突然間,楚天辭想到了來到高唐後聽到的傳說,好奇地問道。   和所有神州的文人一樣,楚天辭對於這種玄學,也始終保持著一種「敬鬼神而遠之」的態度。   他只是將同喇嘛教的合作,視為政治上的需求,因此,言語間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尊敬和虔誠的成份了。   這讓一心想扮演佛門除魔衛道者的風雨多少有一些不開心,不過他還是耐心的解釋道:「那個」怖畏金剛「是佛教中文殊的化身,是有著九頭、二十七隻眼睛、三十四臂、十六腿的藍身神像。   「相傳當年釋迦牟尼在須彌山修行時,南方有一個極其凶暴的閻王,佛也就顯現出兇惡的金剛形象去戰勝閻王。   「九頭代表著九類佛法,頭上的三睛代表著洞察三時的智慧;頭髮向上代表著向著佛地;三十四臂代表菩薩成佛除了身、口、意念之外,還有三十條修持法;十六腿代表鎮壓閻王的十六面鐵城,象徵十六種空性;腳下十六種動物則是代表十六種超凡功能,腳踏八大天王,標示著超出了世俗的法則;身佩五十顆頭顱、遍體披人骨珠串、佩帶人骨骷髏,象徵著世事無常和肩負戰勝惡魔和死亡的使命。   「總之我很喜歡這個形象,它也對我很有用,這個身份可以讓我名正言順的代表佛去討伐一切敵人,而與我作對的敵人都是惡魔。」   風雨自負的說道,這個身份實在太有用了。   擁有了這個身份,不僅是對付高唐的喇嘛教,而且還可以在對付印月、呼蘭的所有佛門子弟的時候,擁有著佛門至高無上的大義之名,從而在最大限度上讓自己處於正義的一方。   「那麼這個冊封儀式也是在後天的萬佛大會上舉行?」楚天辭可沒有這方面的興趣,打了個哈欠,岔開話題道。   「是啊,在你代表朝廷冊封宗喀大師為活佛後就舉行!」   風雨有些苦笑,按理兩個儀式最好分開來進行,可是如今的時間實在太緊了,他始終有些擔憂涼州方面的戰事,只好將就著進行。   蕭劍秋讓楚天辭前來主持冊封宗喀為活佛的儀式,從長遠來說,十分有利於聖龍在高唐的影響和控制。   同時風雨為此即將安排舉行的萬佛會,不僅將確認宗喀在喇嘛教的崇高地位,風雨本人也將被尊為活佛後的宗喀冊封為「怖畏金剛」轉世,有利於風雨利用喇嘛教擴張自己的勢力,對以後攻取印月意義重大。   但是從短期看,這一來卻把自己滯留在了高唐,打亂了原先的日程,無法親臨第一線,實施原先制定的戰略,卻實在是大大的不利。   無論歷代的史學家、兵法家和政略家,對於風雨的出兵高唐和西征印月,有著多麼激烈和互相對立的看法與爭論,但是有一點卻是所有人都認同與無法否認的。   風雨扶植宗喀大師成為高唐新一任活佛的舉措,絕對標明著風雨最終完成了對西北的絕對控制和逐步向西發展、征服印月的開端。   而與此同時,宗喀活佛投桃報李的冊封風雨為「怖畏金剛」轉世,則使得風雨獲得了清理佛門的尚方寶劍和大義之名,對整個歷史有著難以估量的影響。   聖龍歷七五四年五月二十七日。   風雨很滿意地看著自己精心策畫的萬佛大會如期召開。   各派佛教的領袖,在風雨軍威逼利誘之下,或者趨炎附勢、或者被逼無奈,總之都乖乖的就範了。   而高唐人對佛門的虔誠和宗喀大師在高唐人心目中崇高威望,則使得數以萬計的高唐人跋山涉水、不遠千里的前來參加,人數之多、規模之盛,即使是風雨也始料未及。   以至於這一次的萬佛大會,竟然成為了高唐有史以來最具規模的一次盛會。   如果說還有什麼讓風雨感到遺憾的事情,那就是早知道宗喀對於高唐有著如此崇高的威望,以至於足以控制整個局面,這個萬佛大會真應該等自己擊敗了呼蘭人之後,再來舉行。   這樣的話,將會使一大批人徹底絕望,而不是像現在還有不少人採取蛇鼠兩端的做法,心中還存在著某些期望。   不過風雨並沒有將時間浪費在這種已經不容更改的事情上。   如同所有的實幹家一樣,在組織萬佛大會的過程中,他展現出了實幹家的精明與勤奮,事無大小都親自過問。   同時為了防止親呼蘭和親印月的勢力搗亂,風雨將魏廖的血衣衛全部調了過來,將偌大的薩迦城嚴密的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上午九時許,萬佛大會正式舉行。   在清晨溫柔的陽光照射下,薩迦的大小寺院和各所民房都清掃得乾乾淨淨,民眾的屋頂上紛紛插起了傘扒、旌幡和五彩旗幟,家家預備了供祈願用的香料柏枝,僧俗大眾一律穿戴一新,簇擁在寺院門前的路旁。   遠處,悠悠的鼓聲、鈸聲、號角聲……所有的聲響都相繼傳來,慢慢的合成了一片。   宗喀大師身穿黃色熏了香的法衣,乘坐著黃色大轎,從城外臨時的宿營地緩緩的向薩迦前進。   一路上,儀杖隊、鼓樂隊、攝政、三大寺法台、各呼圖克圖和噶倫,一應護衛追隨在宗喀大師轎子的左右,行列長達數里。   在行進的路程當中,沿道的僧侶和百姓不時遠遠的下馬脫帽,恭立於大路的兩旁,所表現出來的虔誠和恭敬,讓風雨、楚天辭這些心中向來就無佛的傢伙,感到絕對的不可思議。   在到達大昭寺之後,宗喀大師首先向釋迦牟尼像敬獻了哈達,接著向高唐古代著名的大讚布、大昭公主、蓮花生祖師和白朗木女神的塑像敬獻哈達,最後盤膝而坐,開始念起了《成就四業經》。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在隨行的僧侶中暴出了三道黃色身影,向宗喀大師襲來。   隨行在宗喀大師身邊的四名紅衣喇嘛見狀,急忙挺身護衛。   但是很快這四名紅衣喇嘛發現,這三名刺客雖然身著黃衣,但是功力絕對不在自己之下,一時之間互相對戰的棋逢對手,難分高下。   「桀!桀!桀!」   就在這一邊惡鬥之際,隨著一聲刺耳的怪笑,一道白影自殿頂而下,雙爪探入了宗喀大師的腦門。   一擊得中之後,迅速離去,只留下正在誦經的宗喀大師倒在了血泊之中。   當風雨率領血衣衛高手趕到大殿拿下那三名黃衣刺客時,真正動手的兇手早就不知所蹤,而抓住的那三個傢伙也立刻服毒自殺,顯然原先就沒有活下來的打算。   看到眼前的情形,風雨不由悶哼了一聲,兇手竟然敢在佛殿中動手,是他始料未及的。而由於身份和習俗的關係,自己和調來的血衣衛只能在四周警戒,不能進入大殿保護,所以真有點有力無處使的感覺。   「看來是印月那一邊動的手。」查看了那三個傢伙的屍體之後,桑菊走到風雨的身前,低聲說道。   「這筆賬以後再跟他們算,先護送宗喀大師去高唐宮,血衣衛全部喬裝成僧人隨行,你現在速去派人對高唐宮迎接大師的人員進行嚴格的審核,高唐宮內的賓客不得攜帶任何兵器,寧可錯抓,不可漏過!」   風雨迅速的下達指令道。   幸好自己早有防備,今天一早借口說佛祖托夢會有人行刺,半勸誘、半脅迫的讓人假冒宗喀大師活動。   而真的宗喀大師則扮成了隨行的黃衣喇嘛混在人群中。   為了說服那個固執的老傢伙,自己還真的沒有少費口水,當時還差一點做出妥協,不過現在看來,這一招李代桃僵還真是發揮了巨大作用。   護送這宗喀大師的一行人,也不等那真的宗喀大師頌完《成就四業經》,就抬著他直赴高唐宮。   在高唐宮的日光殿上,各高唐頭人和各派系的宗教領袖早已濟濟一堂。   不管是出於自願還是出於無奈,面對著風雨軍明晃晃的刀子和在高唐已經形成的現實,使得這些被洛信迅速進軍而俘虜的高唐僧俗兩界的首腦們,不得不紛紛做一個識時務的俊傑。   所以當宗喀到達的時候,人們紛紛脫帽、何長、彎腰、托袖跪拜,接著以右手自額上外指誦六字真言三度,然後手捧哈達,將雙迭楞邊對著宗喀大師,彎腰低頭至九十度,雙手捧哈達過頭頂,獻於座前。   不過作為印月和呼蘭代表,前來觀禮的那些宗派領袖可就不一樣了。   根據高唐的習俗,活佛在正式登基之前,必須接受任何人在佛法上的挑戰,所以這些傢伙擺明了是準備搞亂這場盛會,阻止宗喀的登基。   當先就有印月的一個乾枯僧人出言向宗喀發難道:「聽說大師在登基為活佛之後,要宣佈冊封這位風侯為」怖畏金剛「,難道不知道這」怖畏金剛「是佛祖的化身,又豈是大師所能夠冊封的?」   「佛是什麼?何處為佛?何處不為佛?佛之化身萬千,佛之法力無弗界,你,我,他誰不是佛的化身?   你我潛心向佛的修行者,可以通過與佛的對話而得到轉世的恩賜,佛為了拯救世人,又何嘗不可以轉世人間?師兄未免太過於執著皮相,恐怕不是修行佛理的道理吧?」   一番話說的那個僧人呆了半晌,這才躬身施了一禮,一言不發的掉頭離去。   緊接著又有不少人,提出了各種佛門的問題。   風雨自然是聽得如入雲裡霧中,幸好那個宗喀大師本身的修為十分高深,倒是來了一個舌戰群僧,毫不遜色。   在如此無聊的過程中,終於熬過了宗喀成為活佛的儀式,接下來便是宗喀冊封風雨為「怖畏金剛」的程序。   目睹著儀式中必須面對的「吉祥女神」——這個塑像面目極其恐怖,上身穿黑褐色衣服,下身穿虎皮裙,披著人骨珠飾、屍杖,以毒蛇做腰帶、以日為頭飾、以月為腹飾,口銜活人,再加上周圍陰森的宗教法舞,讓一向膽大妄為的風雨也不由得心驚肉跳、毛骨悚然。   真應該讓那些老傢伙都來看看這個見鬼的東西,活活嚇死他們最好!端坐在中央不准動彈的風雨,暗地裡壞壞的想道。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歷代確實有許多活佛和僧侶因為心理承受不了而死於非命,在事後方才發現這一點的時候,風雨真有點懷疑那個叫宗喀的老傢伙,心裡是不是存著那麼一點想嚇死自己的想法。   也許是實在不耐煩了,在最終宗喀活佛向風雨進行灌頂大法之後,因為一動不動坐的時間太長而不耐煩的風雨,可以說是一把搶過了老頭子手中的冠冕,自行戴在了自己的頭上。   這個舉動自然引起了老宗師的不滿,也成為了日後許多僧侶進行攻擊的借口。   但是風雨的崇拜者們卻對此讚賞不已。   佛也好,魔也罷,將自己的一生掌控在自己的手中,神阻殺神,天擋叛天,這才是風雨讓萬世為之著迷的魅力所在。   不過令百密一疏的風雨沒有想到的是,這次冊封「怖畏金剛」的典禮,也成為了宗喀進行的一次巨大宗教改革。   從此之後,所有的活佛都是老活佛的轉世,只有轉世靈童才能夠繼位,為活佛的制度在高唐根深蒂固的推廣開,並因此而最終擺脫了風雨的控制。   這一切當日後風雨反應過來時,也只能夠搖頭苦笑,肚子裡問候這個老傢伙十八代祖宗了。   當然,如果真有轉世的話,恐怕也就無所謂十八代祖宗了。   不管怎樣,聖龍歷七五四年五月二十七日的萬佛會,在皆大歡喜中落幕。整個薩迦燈火通明,在載歌載舞中慶賀德高望重的宗喀,成為高唐的又一代活佛。   而風雨也在心滿意足中,藉著夜色的掩護,悄悄的離開了高唐,奔赴硝煙滾滾的涼州前線。   如果說,在高唐參加這些繁瑣和無聊的佛教儀式,僅僅是出於對戰略的考慮而不得不違背自己的性情所作出的犧牲和妥協,那麼在刀光劍影、屍山血海中與敬愛自己的戰士同生死、共進退,則是風雨一生真正永遠無悔的選擇。    第五章 兩軍對峙   聖龍歷七五四年五月。   主政的呼蘭大國師張仲堅任命大將魯固為帥,統領十萬大軍掠邊,原本是想乘風雨忙著攻佔高唐之際,在涼州撿一個便宜,可事實上呼蘭大軍很快發現,今日的涼州已經和一年前完全不一樣了。   原來,風雨在推行屯田制的同時,也採納了孔宓的意見,在涼州與呼蘭的交界沿線,選擇地形險要的地方,設置了橫陽、神堂、銀城七寨,同時修繕建築了東勝堡、白勝堡、安定堡、建寧堡、金城堡等十三堡,還挖掘了大規模的壕塹,總計長達三百八十公里,深與寬都在一丈五尺,纏繞了鐵絲,埋設了尖樁,並且築堤儲水,引導聖龍河的河流。其中「有深處舟馬不可渡」,還種植大量草木以阻塞道路,極大限制了騎兵的南下。   這些壕塹同那七寨十三堡大部分都是在原有的基礎因勢利導地加以修建,彼此相輔相成,雖然耗費的人工並不是非常巨大,但是卻產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實用功能。   它們平時分別用於疏導水流、灌溉農田、儲蓄穀物、訓練士兵;戰時則綿延千里,互相呼應,憑借參差不齊的地形和險要的關卡,有效地滯緩了號稱天下無敵的呼蘭騎兵。   再加上延城、麓城、慶城、府城這四座處於西北軍事第一線的城池遙相呼應,形成了一個十分縱深的防禦體系。   在朱大壽的白虎軍、白起的青龍軍殊死抵抗下,竟然將呼蘭人死死的阻止在第一線之外,連涼城的影子都摸不著,更不用提進入涼州經濟發達的中心地帶,予以大肆掠奪了。   而與此同時,秋裡的秋風軍、耶律明雄的黑狼軍和拓跋家族的私家軍互相配合,一方面威懾住了南面蠢蠢欲動的皇甫家族,一方面在人力、物力上源源不斷的支援著第一線,還不時地發動小辨模的反攻,逐步的消耗著呼蘭軍的實力。   以上就是張仲堅和風雨,這雙方的最高統帥相繼趕赴前線時的局面:整個戰事正處在傾向於風雨軍的相對僵持局面。   所不同的是,風雨匆忙趕回涼州時,僅僅帶了忠心耿耿的三千近衛軍,五萬赤獅軍被留在了高唐;而張仲堅則是統率著剛剛拿下敦煌的四十萬百戰雄師而來。   「啟稟國師,探子來報:昨夜我軍高唐方面軍團在唐古拉西側峽口,遭遇了赤獅軍的伏擊,損失四個團的兵力,剩餘兵馬被滯緩在峽口之外,請求增援!」   在呼蘭大軍的營帳內,韓讓面無表情的將剛剛接獲的消息稟告給張仲堅。   張仲堅緊閉著雙眼,左手按在太師椅的扶柄上,右手則緩慢的挪動著兩個大鋼球,讓人無法揣測這位權傾一時的傳奇人物,此時此刻正在想著什麼。   事實上,他內心的震驚是無以言表的,這個風雨每一次都讓他感到不可思議,風雨軍的真實作戰實力和風雨的戰略調度能力,遠遠超出了他的估計。   當初陳兵敦煌,故意沒有拿下,除了需要示威於那些西面的國王和酋長之外,更是想故意留出破綻引誘國內的反對者自動跳出來,沒想到卻等到了風雨進軍高唐的消息。   得知這個消息後,感到機會難得的張仲堅迅速命令魯固統帥十萬大軍為先鋒,自己則立刻拿下敦煌,親自壓後趕來,可以說做出了非常正確和迅速的反應,同時也給予了風雨足夠的重視,在戰略上並沒有什麼大的差錯。   在他的計畫中,魯固的十萬大軍應該可以給予防守空虛的風雨軍以重創,使得風雨軍在涼州岌岌可危。   而自己隨後挾著在敦煌攻守戰中獲勝餘威而趕來的呼蘭軍主力,將一舉擊潰因為後院起火而慌忙從高唐趕回來的風雨軍,甚至是可能出現的皇甫家族的軍隊,從而徹底的收復涼州;同時從敦煌進發的另一支軍團將乘機進入高唐,掃除風雨軍最後的庇護所。   應該說整個戰略思想無懈可擊,可惜偏偏就是碰到了不按常理出牌的對手。   風雨只調用一個軍的兵力迅速而有效的進佔了高唐,再加上他在涼州事先實施的一系列防禦措施,使得魯固的先鋒大軍無法攻陷一城一池。   面對著堅城和縱深的堡寨、塹壕一籌莫展,連帶著自己隨後而來的四十萬大軍也沒有用武之地,正面戰場的僵持,不僅消耗了呼蘭大軍的實力,更消耗了大軍的士氣和物資。   而另一方面,風雨面對著正面五十萬大軍逼近的壓力,竟然還是留下赤獅軍鎮守唐古拉峽口,一舉粉碎了張仲堅奇兵收復高唐的圖謀。   「好大的膽子,竟然無視呼蘭的五十萬大軍,我倒要看看你風雨究竟是不是三頭六臂?」   沉思了良久,張仲堅終於睜開了雙眼,放射出的是令人膽寒的目光。   在這種目光下,那些身經百戰的呼蘭王公大臣們紛紛冷汗淋漓,那稱雄一方的國王酋長們個個卑躬屈膝。   如今,東方的那個年輕人徹底的激怒了這位北方的霸主,他決心用那一向縱橫無敵勁旅來粉碎對手的桀驁不馴,為帝國的輝煌和威嚴,再塑新的篇章。   「大草原的將士們,你們用刀劍證明著你們的勇猛,用熱血織就了你們的無畏,然而現在,敵人仗著幾座城池,擋住了你們前進的步伐,玷污了你們英雄的名譽。   「就在那幾座城池的後面,是廣闊的田野,是無盡的財富,是嬌柔的美女,是醇烈的佳釀,那麼如今,你們是要在敵人的面前做一個懦夫退縮,回去承受子孫的辱罵;還是踏破這些該死的土牆,獲得勇士的桂冠,享受財富、美人與佳釀?」   在呼蘭大軍決戰前夕的誓師大會上,張仲堅用最直接的物質和榮譽刺激,赤裸裸的蠱惑著五十萬大軍求戰的意志和奮鬥的信念。   他決心拋棄先前過於華麗的戰法,完全依靠兵力的優勢來粉碎風雨軍這條弧形的防線,然後不再理會四周小部隊的騷擾,長驅直入進逼涼城,運用呼蘭人慣有的機動作戰方式,縱橫馳騁,呼嘯來去,洗劫整個大西北。   「戰!」   受到了張仲堅的煽動,草原的騎士們發出了最原始的吼聲,洗去了這些天戰事不順的不安和煩躁,決心用刀劍奪取榮譽和財富,用鮮血點綴戰袍與兵刃。   在這樣力求一戰的激動氣氛中,主張謹慎的人們更是被張仲堅去涼州就地解決補給的話給擋了回去。   呼蘭龐大的軍隊開始緩慢而不可阻擋的行動起來,整個戰術雖然有著蠻幹的嫌疑,但是由於佔據著絕對的軍事優勢,卻也讓人無法小視。   「風侯回師了!」   在涼州的人們則紛紛彈冠相慶,將不敗戰神風雨回來的消息爭相傳頌,人們所關注的不是風雨帶了多少兵馬回援,而是他所給予人們的強大信心和無盡慰藉。   「這些日子,在白將軍和朱將軍的指揮下,我軍以延城、麓城、慶城、府城為點,輔以七寨十三堡和綿延千里的塹壕,成功的阻擊了呼蘭大軍於第一線,保障了涼州的經濟發展,同時也有力的消耗了呼蘭大軍的實力,以在下看,呼蘭主力的到來,只是進一步加重了補給的負擔,如今進退維谷,應該會不日退兵。」   在涼城的作戰會議上,孔宓的話明顯帶著樂觀。   他很得意於自己在涼州實行的防禦措施。   四城七寨十三堡,再加上那些壕塹,使得風雨軍的北面防線猶如一張精心編製的網,既能夠堅強的擋風遮雨,又不失彈性和韌性,使得無堅不摧、無城不克的呼蘭大軍也一籌莫展,狼狽不堪。   有了這道網的屏蔽,整個涼州就成為了一個大城池,涼城反而變成了這座大城池的內城,光憑這一點,就足以讓他名列史冊。   「秋裡,你的意見呢?」風雨對孔宓的想法不置可否,而是轉首向秋裡提問道。   「依末將之見,張仲堅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畢竟擁有五十萬精銳大軍的呼蘭,相對於雖然人數上並不相差太多,但是可靠戰鬥力卻只有二十萬精銳兵馬的我軍而言,在兵力上具備了壓倒性的優勢,接下來的關鍵是尋找出呼蘭軍即將發動總攻的位置,只有全力頂住這一輪的進攻,我軍才可能真正守住涼州。」   秋裡可沒有孔宓那麼樂觀,和呼蘭軍多次血戰的經驗,使他很瞭解對手的特性,他們崇尚軍功和武力,絕不會這麼窩囊的撤退的。   當然從另一方面講,如果四十萬大軍就這樣無功而返的話,張仲堅在國內的權威勢必會產生大大的動搖。   因而頂住了這一次的進攻,也勢必會讓風雨軍徹底解決北方在短期內的危險,從而贏得西征的有利局面。   事實上,這也正是風雨不顧呼蘭潛在的威脅出兵高唐的理由之一。   而在涼州的外圍同張仲堅面對面地進行一場控制住損失的防守反擊戰,更是風雨早就決定下來的戰略部署。   作為風雨最信任的戰略執行者的秋裡,在風雨不在的期間,頂住了各級將領的壓力,沒有和呼蘭那支先鋒大軍決戰,也正是為了等候張仲堅的親自到來,貫徹風雨的大會戰意圖。   但是真的會事事如意嗎?   自己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還會像以前那樣緊緊把握住整個時代的脈搏嗎?秋裡有些擔心。   風雨的心裡其實也有著同樣的擔心,原以為敦煌的作戰和西線牽制,以及呼蘭國內的隱憂,會影響到呼蘭發動會戰的規模,如今看來這個想法是大錯特錯了。   如同自己把張仲堅視為大敵一樣,這個對手顯然對自己也很重視;更諷刺的是如同對手低估了自己進佔高唐的能力一樣,自己也低估了對手攻打敦煌的能力。   張仲堅一聽到這邊有機會,就馬上拿下三個月都沒有攻克的敦煌,然後大軍壓境,可見他對付敦煌是存心放著慢慢打的,就算最初的暗算對像不在自己,不過現在卻讓自己主動上了套。   認識到這一點的風雨,真的不知道是應該感到高興還是痛苦。   就目前而言,自己在戰略上的部署十分正確,有力的打壓了張仲堅,但是五十萬大軍數量上的壓倒優勢,卻始終實實在在的存在著,各方面的因素也在奇妙的發揮著彼此間互動的影響。   接下來的關鍵是,如何尋找出呼蘭軍的主攻方向,頂住這一輪的攻擊。   如果頂不住的話,防線後面幾乎不設防的土地勢必成為呼蘭軍奔放的獵場,即使保住了涼城,也勢必發展成一場失敗了徹底完蛋、勝利了也是元氣大傷的殘局,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此外,抱著即使戰敗也要將聖龍的土地留給聖龍人的想法,他已經把所有的兵力都調動過來了,以全力對付呼蘭。   老奸巨猾的拓跋山名最終會不會臨陣倒戈?   楚天辭會不會說服皇甫家族不落井下石?   這一切對於風雨來說,都是未知。   但是無論如何,這一戰都勢不可免,風雨軍如今生存在各路勢力的夾縫中,牽一髮而動全身,要想打開局面的話,就只有依靠戰爭。   自古以來,大至國家、小至某個勢力集團,要想崛起的話,都只有在屍山血海中求生存、得發展,打破原先強者建立的舊秩序,而建立自己主導的新秩序。   所以風雨並不後悔自己挑動了呼蘭人的南侵,只是對於目前的局勢,他實在不知道,自己加速了戰爭的步伐,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白兄,這裡是三百萬兩銀票,不成敬意,還望白兄笑納!」   寂靜的深夜如同巨大的黑洞,無情的吞噬著天地一切。在延城的議事廳,白起冷冷的看著面前那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   這個曾經身為倫玉關副將、與自己是同袍的戰友,在當初倫玉關攻陷之後卻迅速轉換陣營,充當起呼蘭人的馬前卒,如此人事浮沉、世事滄桑,不由得不讓白起感到一陣陣的痛心。   「多謝年兄美意,不過如今兩軍對壘之際,年兄不會是就送這筆錢那麼簡單吧?」   白起不動聲色的收下了這筆錢,以不變應萬變,倒是讓對方有點不知所措。   不過見到白起並沒有堅拒,倒是放下了一點心,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如今放眼天下,只有呼蘭可汗能夠包羅各族,人盡其才,如今更是雄兵百萬,所向披靡。大國師身為聖龍人卻可以執掌呼蘭軍機,不正是最好的例子嗎?只要白兄願意,在下願做引玉之磚,為白兄引薦大國師。大國師早就非常欣賞白兄為人,只要白兄今天讓出路來,這涼州總督之位,非白兄莫屬!」   「啪!」的一聲,白起拍案而起,冷冷說道:「大丈夫生當為國而戰,死亦為國而終,念你當年也曾為國死戰沙場,今日我不殺你,留下一雙耳朵滾回去告訴你的主子,除非踏過我白起的屍首,否則休想通過延城!」   「且慢,白將軍,您真的認為當初惡鷹峽是朝廷所為嗎?」使者沒想到白起會有如此反應,頓時冷汗淋漓,急忙甩出王牌來。   一時興起千層浪,這傢伙所說的話更是猶如巨石打入了平靜的湖面,引起了陣陣漣漪。老實說,對於惡鷹峽事件白起也始終存在著疑慮,不過此時他卻強壓住心中的震驚,淡淡地說道:「大膽!竟敢施那離間之計,找死!」   「白兄,且容在下說上一句!」那使者急忙阻止道:「實不相瞞,在下今日此來乃是為白兄的安危擔憂,想那風雨不過是一介草民,卻僥倖得白兄之助而竊據高位,且城府深沉、多疑獨斷,對於在軍中享有盛譽的白兄早就心存疑慮,在下這裡有確實的證據說明當日惡鷹峽乃是風雨一手安排,包括兵撤倫玉關,用意都是加強其自身權力,打壓白兄的影響,白兄應該當心啊,切莫讓當年倫玉關的一幕重演!」   「風侯保國為民,天地可鑒!綁下的話實在是挑撥離間,滾吧!」白起手起劍落,割下了那名使者的雙耳,將那使者驅逐出去。   「你懷疑風雨嗎?」在那使者離去之後,歐靜從屏幕後走出來,幽幽的問道。   「歐谷主你切莫誤會,雖然惡鷹峽事件有一些蹊蹺,但是白起絕不認為風侯會為了權勢而設計殘害忠心於他的百姓,事實上也絕無此必要。還請谷主莫要因為這些而與風侯產生隔閡,耽誤了谷主救濟天下的志願!」白起急忙勸道。   「是嗎?」歐靜輕輕的歎了一口,眼中有的卻是迷茫,讓一旁的白起看了也沒來由的一陣心痛。   「敵軍攻城了!」   那個使者被驅逐出去沒多久,夜色籠罩下的延城很快在警報聲中打破了暫時的寧靜,睡眼矇矓的戰士迅速拿起了武器,進入各自的崗位。   「呼蘭人想搞疲兵戰術!」身為延城最高軍事長官的白起不由苦笑的想道。   這些日子以來,青龍軍作為守城的主力,協同鎮守各堡寨的白虎軍,奮戰在第一線上。   延城是風雨軍目前所擁有僅次於涼城的大城,更是處於西北軍事的第一線中心,所以白起實際上也等於是擔任了風雨軍前線總指揮。   這些日子他不但要死守城池,而且還要兼顧到其他三城、七寨十三堡的安危,所以十分辛苦。   幸好在歐靜和李淳的密切配合下,糧食、箭矢和兵員,都源源不斷地從後方運來,保證了前線的充足,使得敵軍無法越雷池半步。   不過就算是這樣,畢竟雙方相差懸殊,作戰依然十分辛苦。   戰士們早已在戰爭中變得麻木,弓箭用完了就用石頭砸,刀槍用壞了,就用拳頭掄、牙齒咬。   短短十幾天,就已經有數千將士英勇獻身了,然而這些英魂卻保證了城池的巋然不動。   呼蘭軍在強攻不果之後,就採取了疲勞戰術,自持兵多,分軍晝夜輪流攻擊,讓守城將士們無法得到充足的休息。   看著這些將士因為連續作戰而疲憊不堪的樣子,白起就忍不住靶到心酸。   「將軍,呼蘭人又要用那雲梯了!」一名副將在身邊提醒道。   雖然經歷了這麼多血戰,但是一想起今天早上這種雲梯顯示出來的巨大威力,這名副將還是不由自主地有些發顫。   白起定睛一看,只見遠處緩慢的移來了呼蘭人不知從哪裡搞來的超級攻城雲梯。   這種雲梯十分高大,梯身略彎,像半個彩虹,梯上可以容納大約二百名士卒。   當攻城時,一般的弓箭根本對它毫無辦法,運動雖然緩慢,但是卻不容阻擋,而只要把雲梯架到城牆邊,士兵們就可以直接跳上城頭,發起攻擊。   當今天早上呼蘭人第一次使用這種雲梯時,從來沒有接觸過這種攻城器具的風雨軍將士頓時吃了大虧,大批呼蘭人控制了牆頭,還有源源不斷的敵軍從雲梯爬上來,整個城池頓時岌岌可危。   幸虧在危急關頭,白起親自上陣廝殺,展開了白刃戰。   在將領的激勵和帶動下,重振旗鼓的士兵們用鮮血和身軀擋住了敵人的猛攻,不少戰士甚至在最後關頭,不惜抱著敵人一起摔落城下。   有些地段的戰士更是死戰不退,為自己的戰友贏得了點燃烈火狙擊敵人的時間,卻全然不顧自己也身陷火海,死路一條。   這種奮不顧身的悍勇和無畏,使得生來就在戰場上廝混的呼蘭軍也為之膽寒,激戰了整整一天之後,不得不後退。   但是風雨軍卻付出了遠遠超過往日的代價,因而使得將士們看到這種雲梯時,不免心有餘悸。   「放心吧,這種伎倆可一不可再!」   白起寬厚的笑容,從某種程度上緩解了士兵們緊張的情緒,對於守城名將的信任,暫時壓過了對這種新兵器的恐懼。   當眼前的龐然大物快要接近城邊時,白起冷靜的一揮手,士兵們從城牆上預先鑿好的地牆洞中,捅出一根頭上安有大鐵鉤的長木來,鉤住雲梯,讓它欲退不能;同時從第二個牆洞中伸出一個大木頭,頂住了雲梯,使它欲進不得,而又一個牆洞中捅出來的木頭卻裝著鐵籠子,鐵籠裡盛著燃燒的火種。   很快,烈火幾乎在瞬間將雲梯燒著了。   在騰起的烈焰中,敵兵只得慌忙跳下雲梯,狼狽逃竄,而城上的風雨軍將士則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一時間士氣高昂。   而與此同時,在麓、慶、府三城也發生著類似的戰事,呼蘭軍用盡了各種方法:地道戰、山坡戰、火攻,戰略不一,但是都無功而返。   「啟稟風侯,昨夜和今天整個白天,敵軍突然向我四城七寨十三堡同時發動攻擊,經我軍將士力戰擊退之後,就毫無動靜了。」在黎縣的大軍帥帳內,孔宓將當前的軍情如實會報。   這裡現在成為了風雨軍第二防線的中心,從這裡援救延、麓、慶、府四城的距離相差無幾,因而摸不清敵軍主攻方向的風雨,就只好將這裡設為兵力的集結點。   由於風雨在涼州實行的是府兵制,所有的青壯都必須參加軍事訓練,隨時被徵召入伍,在如今大敵當前的關頭,很快就徵集了十多萬預備役。   再加上耶律明雄的黑狼軍、秋裡的秋風軍和拓跋家族的私兵,總共二十五萬人馬全部集結於此。   這是目前風雨所能夠調動的一切兵力了,然而僅僅是數字上的,拓跋家族的私兵和那些預備役的戰鬥力還得大打折扣。   關鍵時刻真正能夠靠得住的,還是秋風、青龍、白虎、黑狼這四個在戰火中經歷了千錘百煉的風雨軍正規軍團。   「軍師,你如何看當前的形勢?」風雨皺眉問道。   兵力上的太過懸殊,使得風雨也有些力不從心,原本精心設計的戰略方案,在現實面前有些蒼白無力了。   由於即使張仲堅進行佯攻的兵力,也可以做到足夠的強大,所以增加了對敵情判斷的難度,而如果自己一旦對敵人主攻方向判斷失誤,後果又確實是不堪設想。   肩負著如此重壓的風雨,不僅也產生了一種茫然無措的感覺。   大軍不知如何調動,單純的成為了兵員補給站和救火隊,為前線填充著生命,指揮上的如此被動,在他整個軍事生涯中,可以說是極其罕見的。   「呼蘭軍雖然兵力龐大,但是在我軍堅壁清野的戰略實施下,也存在著補給艱難的致命弱點——畢竟呼蘭軍有著因地而食的傳統,所以他們一定會速戰速決,攻破我軍防線,深入我軍的腹地,以解決補給的困難。   「另外由於地形的限制,即使攻破了設置在崎嶇地形上的七寨十三堡某一處,也只能是緩慢的通過那些狹窄的山道,不利於大軍的迅速突入,反而會給我軍以各個擊破的機會,所以在下以為呼蘭軍一定會主攻延、麓、慶、府四城中的一到兩個,只有這樣才有利於敵軍迅速且大規模穿越塹壕地帶,在開闊地帶發揮大軍作戰的優勢,這一戰的關鍵也就成了是否能夠守住這四座城池了。」孔宓認真地分析道。   戰爭的推進,使得他不再抱有原先的過分樂觀,不過依然對於最終的勝利抱有強烈的信心。   風雨點了點頭,孔宓的信心讓他心情為之舒暢,同時孔宓一針見血的分析,也有助於他擺脫目前紊亂的思緒。   整個戰事確實是如此,此戰的關鍵就是極力在這些縱橫交錯的塹壕和堡寨間拖住呼蘭大軍,使敵人壓倒性的兵力優勢無從發揮,最終使得敵軍因為戰事的不利,而導致內政的紊亂,無功而返。   不過張仲堅當然不會如此聽話的按著自己的思路去走,擁有絕對兵力優勢的他,如今一定已經有所行動了。   憑著對戰爭超乎尋常的直覺,風雨感到昨夜和今天白天呼蘭軍的進攻,絕對是暴風雨來臨前的預兆。   呼蘭軍一定是藉助這一天一夜的激戰來掩飾自己的戰略調東,而如今更是在夜幕的掩護下做最後的軍事調整,恐怕一旦天空露出曙光,慘烈的總攻也將隨之而來,但是總攻的方向究竟在哪裡呢?   風雨的目光落在了軍用地圖上。   麓、延、慶、府四城的位置分別是由西向東呈扇形,延城是四城中最大、最堅固的城市,同時由於它的背後是一馬平川的開闊地帶,距離涼城也最近,因而一旦攻破,也是最有利於呼蘭軍大軍快速移動、直逼涼城的地點。   在延城的攻防戰是這段時間最激烈的,不過在名將白起的防守之下,呼蘭軍並沒有得到太大的好處。   麓城在延城的西面,是四座城池中防禦最薄弱的地段,而且位置也相對孤立。   此外呼蘭軍從敦煌趕來,大部分就集結在這裡,縮短了總攻前調整的時間。   不過這座城池依傍著山坡而築,背後有一段狹窄而泥濘的山路,並且距離涼城也較遠,所以即使攻破此城,也不利於如此龐大的大軍迅速運動,風雨軍依然有時間調整其部署,爭取在涼城作最後的決戰。   慶城和府城位於延城的東面,防禦雖然強於麓城,但只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整個地段也比較開闊、防禦面分散,正好方便呼蘭軍大規模騎兵戰術的運用和兵力優勢的發揮,同時這個方面的經濟比較發達、物質也相對富饒,有利於呼蘭軍的因地補給。   不過也有對風雨軍有利的方面:呼蘭軍主要集結在西面,調動過來不方便,因而這段日子這兒的戰鬥反而並不激烈;同時兩城距離很近,可以互相策應,那七寨十三堡和大量的塹壕也多半分散在這一段,也比較容易獲得朝廷兵馬支援。   畢竟如今負責西面的最高戰官是風雨曾經以德報怨、解救了錦州之圍的林仁山,而目前擔任錦州太守的更是風雨軍出身的陳良。   風雨沉思了良久,笑容慢慢浮現在臉上,他感到自己把握住了張仲堅進攻的策略,困擾多時的迷霧徹底從心中散去。   「我想我明白呼蘭軍的主攻點在哪裡了!」全神貫注盯著軍用地圖的風雨,突然喃喃自語道。   眼前的戰線雖然非常廣闊,而且曲折不平、地形複雜,但實際上不過是一道弧形的防禦工事抵擋著優勢的敵軍。   所以拋開防守工事和城池不提,實際上不過是佔據了外線和擁有兵力優勢的呼蘭軍準備從中間、左翼還是右側進攻的問題,而佔據了內心的風雨軍則必須依靠地理上的有利位置,盡最大的努力來消除呼蘭軍兵力上的強大。   如今,延城無疑是整個防線的中心地帶,西線(風雨軍的左翼、呼蘭軍的右翼)以麓城為中心,東線(風雨軍的右翼、呼蘭軍的左翼)關鍵點是府城和慶城。   風雨準備賭呼蘭軍會打東線,兩支大軍將在府城和慶城之間展開激烈的攻防戰。   看著將領們迷惑的眼神,心情大好的風雨微笑著解釋道:「呼蘭人盡避擁有了壓倒性的優勢,但是他們同時也有著一個致命的弱點:其國內的政局及其大軍的補給能力,促使他們一定要速戰速決,而這一個弱點如今也就成為了他們暴露自己目標的關鍵。   「我之所以認為呼蘭人會打東線,除了西線地理上的限制和中路延城的堅固、白將軍的輝煌戰績之外,還有兩點原因。   「首先,呼蘭人是從敦煌趕來的,所以先前的兵力當然集中在西線,這才是他們為什麼會花費一天一夜的時間佯攻的主要原因,如果不是為了把兵力調動到位置較遠的東線,是絕對沒必要花這麼長時間的,浪費時間對他們可大大不利。」   風雨說到這裡,揮手阻止了準備發言提出反對意見的孔宓,繼續說道:「當然如果只是這一點原因的話,就太牽強了,也可以說他們存心是在玩迷惑戰或者是總攻前的試探,但如果再聯繫第二個原因,這一仗如何打就太清楚了。   「各位請看,東線除了在地形上有利於呼蘭軍大軍運動和騎兵作戰,以及一旦突破將迅速兵臨涼城,迫使我軍中路和西線全線潰退之外,還有一個很關鍵的戰略要素,那就是切斷我軍與神州的聯繫,將這場戰爭控制在爭奪涼州的局部範圍內,而不是擴展成呼蘭和聖龍兩大帝國的全面戰爭,而這絕對是張仲堅所優先考慮的。畢竟他如今在國內的權力還不是十分的穩固,所以對他而言,首要的目標並不是打敗我軍、拿下涼城,而是鞏固他的權勢。   「他攻打敦煌和如今進犯涼州的目的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建立足夠的戰績,震懾住那些尚武鬥狠的呼蘭人,此人絕對是超一流的政略家,所以絕對不可能本末倒置,將他最根本的戰略目標拋諸腦後。   「現在我下令!」   風雨對戰局的預測使得將軍們信心百倍,如今他們個個精神奕奕的等待著統帥戰爭部署的決定,準備在這塊神州的熱土上,再次建立名垂史冊的功勳。   「朱大壽的白虎軍在延城集結,白起的青龍軍留下兩個團協助白虎軍鞏固中線,其餘人馬立刻調往東線,兩軍在西線留下的防禦陣地則由八個團的預備役和拓跋家族的私兵來代替,所有行動必須在天亮前完成。   「黑狼軍除留下兩個團協助防守西線外,剩餘兵馬全部集結東線,作為東線的第二防禦梯隊;剩下的各預備役軍團也全部向東線調動,作為東線的第三防禦梯隊;秋風軍集結在中路和東線之間戰略總預備隊。」   「是!」各位將領們紛紛遵令,在夜幕中開始了自己部隊的運動。   而風雨卻完全背離一般正規作戰時軍事保密的原則,他下令將自己對敵情的戰略預測和己方的戰略部署傳達給每一位戰士,這篇激情洋溢的戰爭檄文因此而流傳永久:「將士們,你們面前的就是那些曾經被你們在倫玉關,在錦州,在涼、夏打得屁滾尿流、狼狽逃竄的敵人,現在他們卻忘記了當初的疼痛,再次發揮強盜的本性,跑到了你們神聖的家園門口,垂涎著你們的財富、你們的妻子、你們的田地。   「但是放心吧,我們的陣地是堅不可摧的,如果敵人妄圖迂迴我軍右翼,從東線突破的話,那麼他們恰恰將自己的屁股和側身留給了我們痛擊……」這次的勝利將結束我們的戰役,將使我們的西北前線獲得安寧,我們就可以回去建設自己的家園,我們就可以建立更多身經百戰的軍團,到時候,我們將贏得和平、贏得榮譽、贏得財富、贏得明天……」   這種推心置腹的行為,讓士兵們感動不已,他們感覺到了統帥正與他們心連著心,統帥對於他們有著無限的信任,這使得他們個個激動萬分,發誓效命沙場。   當風雨在夜色中視察著自己的部隊時,士兵們用異乎尋常的火光歡迎著他。   他們一時衝動,不約而同的從周圍粗陋的茅棚中扯下麥稈,綁在長桿上點燃起來,高高舉起,一面向眼前溫文爾雅的名將跳舞致敬,一面高呼著「風雨軍萬歲!風雨萬歲!」的口號。   偉大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軍隊崇拜英雄的火光照亮了整個天空,成千上萬人歡呼,響徹整個九天雲霄。   這個時候,呼蘭人正在推進著他們的左翼,許多人心裡揣測著風雨軍應該還是會堅守一下他們的陣地,但也有不少人把這個火光看作是風雨軍畏懼退卻的信號而加以恥笑。   在士兵們狂熱情緒的感化下,風雨身披著白色的風衣,在火光下進行著戰前的動員:「風雨軍的將士們,以前的戰鬥已經證實了你們是無與倫比的勇士,你們是神州永遠的驕傲。你們勇敢,你們無畏,你們讓神州的子民自豪!今天面對的敵人驕橫而貪婪,他們小看了你們勇往直前的氣魄和保衛家園的信心,他們一定會嘗到你們閃電的速度和雷霆的威力,大家說是不是?」   「對!」   「神州萬歲!」   「堅決打敗敵人!」   一時間,士兵們歡呼雷動,他們此時此刻已經將風雨當作了戰神來看待,只覺得自己的統帥絕對是不可戰勝的。   這個時候,一名跟隨過風雨參加了倫玉關和錦州戰役的老兵,激動地走出隊列,虔誠的猶如面對著聖人般地說道:「風侯,請您坐在營帳裡等候我們勝利的消息吧!您將高興的看到,這次勝利將是我們對您恩賜於我們土地、榮譽和財富的最好回報!」   風雨的眼睛也有些濕潤,他走到了老兵面前,替他整了整戰袍,不無感慨地說道:「知道嗎?你們是我生命的支撐,你們的每一個勝利都帶給了我極大的歡樂,帶給了神州無限的榮譽。」   說著,他拍了拍老兵的肩膀,真誠地說道:「仔細進攻,小心保護自己,我把你們看作了我的兄弟、我的手足,無論損失到誰,我都會感到痛心!」   風雨這一席發自肺腑的話,使無數將士們屏息凝神,胸膛在激情中起伏。   他們每一個人都在心中默默念著:能為如此偉大的統帥而奮戰,死又何憾!   就這樣,在充滿了英雄崇拜的狂熱中,風雨軍度過了戰爭前夕的黑夜,迎來的是一場近百萬大軍會戰的壯麗畫卷。    第六章 惡戰彌天   歷史記住了這一天——聖龍歷七五四年六月七日,當黎明的曙光照亮天宇的時候,一場空前龐大的大會戰也就此拉開了序幕。   這一天的太陽並沒有後世渲染得那麼明亮,暗淡的陽光透過了層層的濃霧照射下來,灑在了決心殊死作戰、保衛家園的風雨軍將士的臉上,也照在了正以密集隊形展開進攻的呼蘭人的身上,並在他們的前面投下了奇怪的陰影。   首先遭遇攻擊的是府城,呼蘭人冒著如蝗的箭雨,在城門口點燃了大火,試圖用大火來燒燬城門。   不過這個企圖很快就遭到了挫敗。   白起下令往火堆裡添加柴草,使得大火更加旺盛,反而阻擋了呼蘭軍的道路,並且很快把大批的推車、巨石、滾木堵在了城門口,替代已經燃燒的城門。   不過在慶城方面的情況就大大不好了。   這兩天擔任作戰主力的青龍軍損失慘重,故而增添了不少新兵,使得戰鬥力打了折扣,而呼蘭人採用的是木驢戰法,製造了一些尖頂的木驢來攻城,城上射下來的弓箭和石塊都如同隔靴撓癢。   面對這種情況,守城的將領由於經驗不足而手足無措,偏偏慶城的城門又已經年久失修,在呼蘭軍的幾輪攻擊下,竟轟然倒塌,大批呼蘭人呼嘯著衝殺了進去,整個城池岌岌可危。   一開戰就遇到如此不順的事情,使得風雨臉色極不好看。   風雨軍原本主要的精力放在了西線和中路,東線的戰事並不緊張,對所投入的防禦資金如何運營也不是很看重,再加上李氏家族的關係,使得盡避自身很節儉的風雨對這種官商 勾結撈油水的事情也一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卻沒想到在這樣關鍵的時刻竟出現了如此烏龍的事件,氣得風雨直咬牙,暗暗發誓這次回去後,一定要拿那些貪官和奸商開刀,好好的殺一批人,整肅一下風氣。   幸好正如同風雨認為府城遠比慶城重要一樣,呼蘭軍也更重視府城,面對如此輕而易舉所取得的重大突破,不僅風雨軍措手不及,已經飽嘗了風雨軍城防戰苦頭的呼蘭軍也同樣始料未及,這一個方向攻城的兵馬遠遠少於府城方向。   不過,就算這樣,佔據著人數壓倒優勢的呼蘭軍,還是不可阻擋的幾乎控制了整個慶城。   這個時候,曾經在涼城鎮壓馬家兄弟叛亂中表現突出的青龍軍校尉蘇倫,見狀不妙,立刻率領正在後方待命的所屬兵馬,前往援救。   經歷過涼城防守戰的蘇倫,深深地受到了李中慧那種「不到最後關頭永不言敗」的精神的影響,親自赤膊上陣,高呼著「保衛家園」,鼓舞著士氣。   將士們在指揮官英勇堅韌的行為感召下,也紛紛投入戰鬥,同呼蘭人展開了激烈的巷戰。   呼蘭人雖然兵強馬壯,但是經過這些時日風雨軍修建後的城池,刻意將街道變得更加狹窄,路面上能夠投入作戰的不過是頭一排的五名戰士而已,雙方的大隊兵馬都不得不停滯在陣後,有力無處使。   這對於兵力處於劣勢的風雨軍而言自然更為有利,因而硬是趕在呼蘭軍增兵擴大戰果之前,通過巷戰守住了半座城池,在其他增援部隊的協作下,阻擋住了呼蘭軍通過慶城的官道向涼城進發的腳步。   與此同時,在兩城之間的堡寨中也發生了驚心動魄的戰鬥,在整個戰役中有幾個堡寨甚至出現了數次失守又數次收復的紀錄。   其中的神堂寨由於處在地形上的關鍵位置,所以攻守進行得最為激烈,大批呼蘭人密密麻麻的呼嘯著攻上來,面對迎接他們的弓箭石塊,毫無畏色,大有視死如歸的氣概。   眼看著這支呼蘭軍就要攻下寨門的時候,黑狼軍兩個營的騎兵飛馳而來,迎頭撞上。雖然風雨軍方面人數較少,但卻是以逸待勞,並且是從高處衝下,而呼蘭軍衝殺了好一陣,不免人困馬乏,地形上也是處於下方,所以很快就被風雨軍給衝散。   負責這次衝鋒的黑狼軍指揮官大為振奮,呼嘯著力圖擴大戰果,卻碰到了呼蘭軍前來增援的數千名騎兵。   猛烈衝擊之下,立刻把這兩個營的黑狼軍給擊潰,重新衝上了神堂寨,一舉拿下了這個據點。   但是這些已經是精疲力盡的騎兵還沒有來得及站穩腳跟,卻發現風雨軍五個營的步兵和一個營的騎兵已經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在神堂寨狹小的地理環境下一陣廝殺,幾乎是全軍覆沒,逃下山的寥寥無幾。   不過隨後趕來的,卻是更多的呼蘭大軍,雙方在這個山頭上展開了拉鋸戰,前赴後湧的廝殺著。   整個東線的局勢就這樣慘烈的進行著,當太陽終於從雲霧中完全探出腦袋的時候,雙方已經有上萬名將士永遠的躺在了大地的懷抱中。   呼蘭人的進攻雖然受到了挫折,但是憑藉著巨大的兵力優勢,依舊緩慢而不可阻擋的前進著。   尤其是失去了城牆掩護而陷入苦戰中的慶城,如今已經被張仲堅視為最佳的突破口,源源不斷的增兵,使得那裡的守軍幾乎已經抵擋不住,已經把後方的預備役官兵也填了進去,而請求增援的急報仍然雪片似的飛來。   慶城已經成了可怕的絞肉機。   雖然在接戰之初狹窄的街道有利於兵力較弱的風雨軍,但是如此純粹的兵力消耗,最終輸不起的必然還是自己這一邊。   偏偏慶城又不能丟失,否則一旦讓呼蘭軍穿過慶城踏上一馬平川的開闊地帶,後果不堪設想。   這讓風雨實在很猶豫,是否要調動黑狼軍的步兵團,去打這一場注定是毫無意義的消耗戰。   就在這個時候,在呼蘭軍左翼的後方,突然捲起了一股塵煙,使得呼蘭軍陣型大亂,並且有力的切斷了呼蘭軍同慶城的聯繫。   風雨雖然不知道怎麼一回事,但還是立刻抓住時機,當機立斷的下令黑狼軍那些早就摩拳擦掌的步兵團迅速出擊,拿下慶城。   這些等的已經是心癢難耐的士兵們立刻邁著整齊的步伐,在震天動地的腳步聲中,向慶城進發,發誓要一舉奪回這座城池。   大家心裡明白,絕不能丟失這樣一次大好機會,這不僅關係到風雨軍的未來,還關係到自己家園的安危。   過了很久,當風雨看到一身征塵的林玉寒和陳良的時候,方才明白事情的原由。   「末將鷹騎都尉林玉寒、錦州太守陳良,奉都討大將軍林仁山林將軍之命,前來增援,聽候定涼侯調遣!」   當兩人向風雨行禮的時候,風雨清楚這是林仁山在回報當初自己救援錦州的恩惠,所以馬上大步上前,扶起兩人,微笑著道:「多謝兩位將軍的仗義援手,日後還請代為問候林老將軍!」   「家父說了,這一仗關係到神州河山,絕非風侯一家的事情,每一個神州的子民都有義務和責任來捍衛自己的家園與故土!所以除了他老人家親自帶兵出擊牽制呼蘭之外,還特讓玉寒聽憑風侯調遣,為社稷江山盡一點自己的綿薄之力,還望風侯不要嫌棄!」   林玉寒大聲說道。   因為自己是施援的一方,並且終於可以還了風雨當初以德報怨救助他父親的恩情,而感到十分高興。   風雨當然已經不像他有如此不成熟的想法了,這時的他也微笑著執著林玉寒的手,彷彿兩人之間一點都沒有過仇怨似的,朗聲說道:「說得好,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在神州故國的大義面前,個人恩怨又算得了什麼?林兄如此深明大義,令風雨欽佩,就讓你我一起為神州這塊神聖的土壤奮戰吧!」   說話間,兩人四目相對,透露著保家衛國的共鳴。   雖然他們過去是情敵,為了女人而彼此勢不兩立;明天更可能是仇敵,因為各自的利益和政見之爭,將拼得你死我活、喋血沙場。   但是在現在,在這一刻,兩人卻毫無疑問的是戰友,是一起為了保衛家園而奮戰的戰友!   這個時候,遠處有馳來一匹快馬,送達的卻是漢中太守梅文俊的親筆函。   雖然楚天辭去見皇甫嵩尚未有回音,但是梅文俊的信中卻保證了只要他擔任軍隊的指揮官,就絕不允許自己的軍隊在外敵入侵之際,禍起蕭牆,使得神州山河落入他人之手,並且派遣了自己的私兵前來助陣。   這封信連同林仁山父子的行為,讓風雨感慨萬千,信心倍增。   不錯,這就是聖龍民族。   雖然在歷史的長河中,總是陷入連綿不絕的內戰,總是自己人自相殘殺,總是被外人譏諷為一盤散沙。   但是真的到了外敵入侵、神州危難的時候,每一個聖龍熱血之士,不管彼此間有多麼深的私怨,有多麼激烈的利益之爭,卻總是能夠拋開一切,團結在一起,用自己的血肉來保衛自己的家園。   這一仗,已經不是呼蘭人和自己爭奪涼州的戰爭了,這是整個神州為了保衛家園,避免呼蘭入侵的神聖戰爭。   對於去年呼蘭入侵使得神州遭遇深重苦難的事實,依然記憶猶新的神州男兒們,已經放棄了彼此的成見和恩怨,聯手站在了一起,這樣的聯手,是無法攻破的,也是無法摧毀的。   這一刻,風雨感受到了整個神州在背後的支持!   當戰鬥持續到晌午時分,作戰雙方彷彿是有默契一般的出現了大約半個時辰的停戰——當然,沒有人會幼稚的以為這是為了吃午飯而進行的午間休息,事實上,雙方都迅速的利用這片刻的寶貴時間,緊張地進行著兵力的重新調整和集結,在新的攻防點上迎接隨之而來的更為慘烈的戰鬥。   按照聖龍帝國的建設風格,以聖京為中心鋪設了寬敞而平坦的道路,向四面八方伸展,將聖龍帝國的政令和國威,傳佈到帝國的天涯海角。   處於這些官道交通要津的地方,則矗立起了一座座城池。   在和平的時候,作為帝國皇帝的代理人,協助帝國的中央政府管理地方;在戰爭年代,這些城池就成為了一座座捍衛帝國的堡壘,阻擋著敵人的入侵,以身軀和生命守護著神州每一寸神聖的土壤。   西北的土地不同於中原,在這裡地形更為開闊,當然也夾雜著更多的山丘和高原,這使得風雨不得不在山丘上建立堡寨、在平坦處挖掘塹壕和種植樹木灌叢來堵塞騎兵進攻的步伐。   而事實證明這是絕對有效的。   呼蘭軍空有壓倒性的優勢,卻不得不滯留在風雨軍防守嚴密的城池和堡寨之下,捨棄千里馳騁的長處,進行著他們最不願意進行的攻防戰,風雨這近一年來忍辱退讓、暗中部署的付出終於得到了收穫。   在激戰了半天之後,呼蘭軍雖然處處壓著風雨軍打,但是卻並沒有獲得突破性的進展,即使是在開戰之初戲劇性的差點奪取的那座慶城,也由於錦州方面突然的參戰、襲擾了側翼,而被風雨軍乘機收復了陣地、穩住了陣腳。   倫玉關方面軍隊的頻繁調動,更使得張仲堅意識到自己很有可能面臨著整個聖龍對抗呼蘭的危險局面。   這是目前他所不願意發生的事情。   在這種情形之下,歷史上最壯闊的畫面出現了。   成千上萬的呼蘭軍頂著高處那些城池和堡寨隨時飛來的巨石、弓箭,用木板、石塊和泥土,試圖填平東線平坦的中央地帶的那些塹壕,並且用烈火燃燒著阻擋了道路的灌叢和樹木。   而在城池和堡寨下的戰友們則捨生忘死的衝鋒著,牽制著城池和堡寨上的風雨軍,掩護著友軍的作業。   在廣闊的大地上,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呼蘭軍在忙碌著填塞塹壕,如此的情景,不由讓人聯想起「擲鞭截流」   的典故,給予人們一種難言的壓迫感。   面對敵人如此新一輪的攻勢,風雨軍首先迎上去的是黑狼軍的五個步兵團,黑狼軍統領耶律明雄站在軍團面向敵軍的前側,帶領著列成方陣、步伐整齊的軍隊,伴著陣陣的擂鼓聲,威武而雄壯的向敵軍進逼。   在很多年前,在西大陸一度是最為強大的古羅馬帝國,有一個執政者試圖東征避開國內的政治鬥爭,希望在東方獲取財富和榮譽之後,再回過頭來對付拼得兩敗俱傷的政敵。應該說他的策略是非常正確的,若干年後的風雨從某種程度上也是抱著同樣的想法進行了偉大的西征。   但是這位執政者的運氣卻大大的糟糕。   在東方草原上碰到的是強大的騎兵、廣闊的沙漠,神出鬼沒的突襲隊,不僅沒有獲得預料中的勝利,反而在混戰中喪生。   他的其中一支軍隊就留落到了西域,當時聖龍恰恰由偉大的聖太宗執政,國力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巔峰。堅持著兼容並包原則的聖太宗,恩准了這支軍隊自行築城戍邊的請求,而這座城池恰好是耶律部族聚集地附近。   缺乏正規軍事人才、處於半開化中的耶律部族,吸收了這種西方正規軍的軍事思想,並以此作為建立軍隊的指導思想。   因此耶律部族的軍隊可以說是草原的異數,他們不同於其他部族完全是憑借騎兵的威力縱橫馳騁,恰恰相反,他們是步、騎夾雜,步兵為正、騎兵為輔,採用著「魚鱗陣」的陣型進行戰鬥。   這種陣型的前軍是密集的盾牌兵防禦部隊,盾牌的強度和重量遠超一般軍隊,對弓箭防護極佳,這種盾牌高達到一點七米,寬度八十公分,除了前進的時候,兵士基本都是把盾牌立在地上作戰,如同一座工事。推進時則如浮動的城池,普通的弓箭根本拿他們沒辦法。   後方分別是使用長槍和標槍的攻擊部隊。標槍的槍身長(2。3米以上),殺傷力強,對於甲冑簡陋的輕裝軍隊(對弓箭有一定防禦性)攻擊力遠勝弓箭。   在戰場上,雖然英勇的戰士連中數箭死戰不退的場面時有所見,但是一旦中了耶律部族的標槍者則立即失去戰鬥力。   長槍部隊則整齊的排列,伸展出的長矛密密麻麻猶如山林,紅纓隨風飄舞,正是對付騎兵的剋星,鋒利的矛尖可以有效的殺傷敵人,而修長的槍桿卻有效的保護了自己。   至於騎兵則全部是輕騎,作為奇襲隊來使用,作戰時擅長從步兵陣中突然殺出,以達到突然襲擊的效果。   整個軍團擺成一個個互相鑲嵌的方陣,各部既相互獨立,又可相互掩護,錯落有致。使呼蘭軍賴以取勝的騎兵只能在陣型的邊緣掠殺,無法形成有效的突破。   同時,目標很大的騎兵還要隨時遭到密集的標槍襲擊。而一旦後撤時各個方陣交相掩護,徐徐撤退,只要不是全軍急退或者是士氣渙散的大潰敗,就很難被突破。   正是依靠著這種陣型,耶律部族當初成為了大草原最為能征善戰的一族,並且在去年大草原的反叛中,一度打敗了草原最為精銳的呼蘭軍第一軍團,名震大草原。   在耶律部族投靠風雨之後,作為一位絕世名將,風雨意識到這種標槍既難以使用又不便攜帶,射程也有限而且屬於那種用過了就報廢的武器——為了避免敵人拾起後反過來對付自己,這種槍頭扔出去後自行折斷,這樣就使得軍團過於依賴後方的補給,不利於靈活機動作戰,所以讓南天門參照了逍遙的遺墨,製造了一種連弩。   這種連弩兼有標槍和弓箭的優點,因為使用機械力並能夠瞄準,它的殺傷力遠遠大於普通弓箭,還有密集快速發射的優點,大大彌補了標槍的不足,使得黑狼軍的戰鬥力得到了進一步的提高。   當黑狼軍出現在戰場的時候,引起了呼蘭軍的一陣悸動,當初耶律部族的輝煌戰績曾經在大草原上廣為流傳,自然讓每一個呼蘭勇士心有餘悸。   如同城堡般盾牌在前面緩慢而不可阻擋的推行,箭弩在半空中發出「嗖嗖」   的聲響,如同畫中優美的弧線,呈拋物狀落在了騎兵的身上。   當兩軍接近的時候,從盾牌的空隙處,伸出來的是後排雪亮的長矛,筆直的捅入了呼蘭勇士的身軀。   面對著堅硬的盾牌,呼蘭人的騎兵毫無用武之地,錯落有致的陣型則使得以運動戰見長的呼蘭人,只能夠在陣型的邊緣加以襲擾,一時間被迫後撤。   不過曾經打敗耶律部族的張仲堅並不以為意,命令前方的呼蘭軍後撤保持距離,後方和兩側的呼蘭軍同樣發射弓箭予以回擊。   在後方的呼蘭鐵騎使用的是那種草原小杯,雖然體積並不龐大,但是弓弦緊繃,用力極大,在近距離甚至可以一箭射穿一頭野牛。   這個時候,黑狼軍步兵團機動力不足的弱點暴露無遺,無法進行有效的銜尾追擊戰,以擴大戰果。   而強大有力的弓箭則是對付行動遲緩的對手的最佳武器,大批處於後方和側翼的黑狼軍戰士紛紛中箭倒下,隊形也就開始出現了稀疏,不得不停下來重新整頓,這卻更進一步的拉開了兩軍的距離。   但就在這個時候,林玉寒和陳良所統帥的錦州軍也開始出動了,從兩翼而上,攻擊因為後撤而顯得有些散亂的呼蘭軍,並且由於中路有黑狼軍如同堡壘一般的存在,極大限制了呼蘭軍機動作戰力,而不必擔心被敵人從中線突入,分擊後路,所以一時間佔據了戰場上的優勢,氣勢逼人,迫使呼蘭人不得不中止了同黑狼軍保持距離的後撤,索性利用兵力上的優勢,全線壓上,一場大規模的野戰就此開始。   人在呼喊,戰馬嘶鳴。   弓箭在藍藍的天空中飛行,刀槍在勇士的手中揮舞。   金屬的撞擊聲、懾人心魂的擂鼓聲、夾雜著各種噪音,在遼闊的大地上起伏迴響,打破了自然的寧謐。   塵土飛揚、戰旗飄舞,遮蓋了天空的明淨,即使是太陽也因為人間的喧擾,惱怒的縮回了雲層,摀住耳朵、閉上眼睛,進行著怠堡以示抗議。   血肉橫飛的戰場已經成為了人間的地獄,拚死作戰的雙方各自秉承著己方的正義與信念,同視為妖魔和罪人的對手進行著殊死的作戰。   混濁的空氣、激烈的戰鬥、戰友的傷亡,使得奮戰中的人們渾然忘卻了自我,為了榮譽,為了財富、為了家園抑或是為了最為單純的生存,揮灑著汗水、流下了熱血,用盡了人體的極限,在宏偉的戰場上執著著自身的責任和崗位,貢獻著雖然渺小但是卻令人感動的力量,死戰不退,努力爭取著最後的勝利。   隨著戰鬥的延長,風雨軍預備役的將士也紛紛奔赴戰場,支援已經傷亡慘重、精疲力竭的前方戰士。   雖然他們沒有老兵的沉著和經驗,也沒有老兵的輕鬆與從容,但是戰友的英勇和無畏,深深的激勵著他們,他們接替了陣亡者的陣地,發誓用自己的鮮血保衛烈士的守護,捍衛自己背後的家園。   而這個時候,風雨的目光卻更為關注的是中線的作戰。   ——決定著整個戰局勝敗的中線反擊戰已經拉開了序幕。   集合了朱大壽的白虎軍、青龍軍兩個團和嚴陣以待的秋風軍以及身經百戰的近衛軍共十一萬多將士的中線,雖然人數沒有東線那麼多,但是卻擁有著風雨軍目前在涼州的一半以上的精銳,正在殺氣騰騰的等候著機會,發動扭轉全局的反擊。   張仲堅把他的部隊分為三個部分,左翼也就是東線總計三十萬大軍,是這一次戰爭的主戰場,中路和右翼各十萬大軍。   其中右翼也就是西線(風雨軍的左翼)由於風雨軍部署的非常薄弱,呼蘭軍有著兩倍於風雨軍的優勢,質量上更是超過了不知多少倍,所以進展順利。   不過受到了崎嶇地形的限制,在風雨軍負隅頑抗之下,很難在短期內取得突破性的勝利。   在呼蘭軍左翼的主戰場上,風雨軍總共投入了八萬風雨軍的正規軍團,十餘萬的預備役,再加上錦州來援的一個軍和梅文俊的部下,共有二十三萬之多,在人數上雖然遜於呼蘭軍,但是憑借地形的優勢和防禦工事,勉強地阻擋住了呼蘭軍進攻的步伐,形成了膠著的態勢。   所以整個戰局的決鬥就落在了一開始並不是很激烈的中路了。   在中路,風雨軍的防禦是以涼州第二堅城延城為中心,輔以四周的堡寨和塹壕,第一線的兵力為青龍軍的兩個團和朱大壽的白虎軍。   雖然有人在開戰前,曾經對風雨把擅長於野戰防守反擊戰的白虎軍調到了中線一事提出了疑問,卻不知道這恰恰是風雨對整個戰略大局的高度把握,表現出了其超一流軍事家的素養。   在意識到呼蘭軍將在東線展開主攻之後,風雨就決定從呼蘭軍中路和左翼之間的薄弱地帶發動對呼蘭軍左翼的突擊,作為整個戰役勝敗的關鍵。   所以他在中路集結的兵力雖然不如東線多,但是絕對是風雨軍的精銳,人數上也略勝呼蘭軍中路一籌——這在風雨軍無論戰士素質還是軍隊數量上都遜於呼蘭的情況下,實在是一次很大膽的部署。   這樣的部署當然絕對不是為了死守中路而作的部署,在風雨的思路中,中路要做的事情只有進攻。   所以真正用來守城的不過是青龍軍的兩個團,白虎軍與其是用來死守城池,不如說是作為防守反擊的妙招,將和秋風軍、近衛軍一起投入決定性的反攻,一旦中路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那麼呼蘭軍的左、右翼勢必會暴露在風雨軍鐵拳之下,無論是出左拳還是右拳,都能夠起到一拳定乾坤的作用。   當然張仲堅也絕對不是泛泛之輩。   他之所以敢重兵出擊東線,而在中路給風雨軍留下了事後看來的可乘之機,除了源於他對呼蘭軍作戰能力的信心外,更重要的是呼蘭軍的中路以一塊高地為依托,進可攻退可守,只要這塊隔著聖龍河的一個分支、與延城遙遙相對的中央高地守住,那麼風雨軍即使在中路取得一定的勝利,也無法對整個戰局起到重要的影響,出擊兩翼的結果只能是反而被呼蘭軍左右夾擊。   負責中路的呼蘭軍總指揮魯固是一個很聽話的將領,雖然他並不知道這一路他所面對的風雨軍實際上在兵力方面還強於自己,也根本沒有領會張仲堅的戰略意圖。   但是他不折不扣地執行著張仲堅的命令,只是派遣一小部分軍隊對中路進行騷擾性的攻擊,牽制住中路的風雨軍,在中央高地上卻始終都安置了三萬人以上的呼蘭軍,作為對兩翼的保障。   而中路的風雨軍也同樣不折不扣地執行著自己統帥的命令,靜靜的等候著進攻著的敵軍自己出現破綻,然後後發制人。   正是由於這樣的原因,所以在聖龍歷七五四年六月七日的大半段時間裡,呼蘭軍和風雨軍的交戰相對於兩翼而言,可以說是非常的溫和,乃至於無聊,即使和前幾日呼蘭軍的攻擊相比,也是無法相提並論的。   這就使得風雨原先中線的作戰計畫落空了,寶貴的半天光陰就此浪費,成為風雨在這場戰役中最受人詬病的一個方面。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這個機會越來越渺茫,不少將領紛紛前來請纓,要求調到東線發動反擊,連風雨也開始有些動搖了。   就在這個時候,機會卻意外的降臨了。   張仲堅由於在東線遭到了風雨軍頑強的抵抗,立刻意識到風雨已經看破了他的整個戰略計畫,但是接著發生的戰事膠著,卻使他誤以為是由於中路進攻的不積極,以至於被風雨這個年輕但是卻膽大妄為的對手,抽調了中路的兵馬前往援救東線,所以派人前來傳令,讓魯固加大對中路的壓力。   可以說張仲堅犯了一個錯誤,出於對呼蘭軍戰鬥能力的自信,他對於風雨軍的作戰能力過分低估了。   他實在不相信去年傾全國之力卻被呼蘭一個方面軍就打得不堪一擊的聖龍人,會在人數處於劣勢的情況下,表現得如此頑強,竟然把所向無敵的呼蘭軍死死的擋住了——即使他們有城池、堡寨、塹壕的幫助和地形上的便利。   當然,這個錯誤並不是很致命,因為這位呼蘭大國師對整個戰局,始終保持著清醒的認識,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整個戰局應該不會出現戲劇性的轉折。   不過緊接而來,呼蘭軍中路指揮魯固卻犯了一個更大的錯誤。   他錯誤地把這道命令理解為,張仲堅對於自己中線作戰指揮的不滿,但是他卻從來都沒有領悟到,張仲堅對於中路所給予的戰略作用和中央高地在整個戰局中所處的戰略位置,急於將功贖罪的魯固開始下令加大攻擊力度的同時,疏忽了大國師原先讓他確保中央高地的第一道命令。   察覺到中路呼蘭軍開始騷動起來之後,風雨冷靜的命令白虎軍出動,離開了城池的屏蔽,勇敢的在野外迎了上去。   神龍戰車在錦州戰役和涼夏戰役都發揮過巨大的作用,並且在實戰中進一步的發展和完善,但是當初和神龍戰車進行過殊死搏鬥的哥舒行文部,卻早就成為了歷史的塵煙,眼前的呼蘭軍從來都沒有打過敗仗,他們呼嘯著,揮舞在陽光下發出耀眼反光的大刀,騎在馬上衝殺了過來。   這些日子和縮在城池後面的風雨軍作戰,讓他們實在是有著一種有力無處使的感覺,好不容易敵人主動放棄城市的防守,在野外決戰,使得他們滿心歡喜,一心求戰,以便建立傲人的功勳,根本就沒有在意自己的友軍曾經的敗績。   他們是自信的,他們是銳氣的,他們無畏,他們英勇!   但是他們很快就陷入了友軍曾經陷入過的窘境,這一輛輛的神龍戰車,連接了起來,無疑於一座移動的要塞。   經歷了多次戰爭考驗的風雨軍,也不再像剛開始運用這個兵種時那麼的稚嫩,經驗豐富的老兵很快尋找到自己的崗位,默契的配合著大軍的節奏,或進或退,從容而有序,刀槍和箭弩無情的招呼著呼蘭的草原男兒。   魯固憤怒了,身為草原勇士的自尊,使他無法容忍自己的軍隊如此狼狽,居然被那些軟弱的、只會躲在城池背後的聖龍人所挫敗,他決心用呼蘭男兒無敵的英姿,粉碎眼前那幫醜陋的敵人,然後贏得中路的勝利。   一隊又一隊的呼蘭健兒出動了,他們聲嘶力竭的喊叫著,彷彿野獸的嘶鳴,在原野中響徹雲霄,令人震懾。   他們從中央高地上狂瀉而下,利用地理上的高度和騎兵的衝擊力,無情的打擊著朱大壽的白虎軍,造成了風雨軍重大的傷亡,迫使這位勇猛的沙場老將也不得不收縮戰線,重新結陣,穩住戰線。   而聖龍人的退縮更進一步的刺激了呼蘭軍的士氣,他們鬥志高昂,滿懷勝利的信念,捨生忘死的衝鋒著、攻擊著,勝利女神的熱吻已經咫尺可見,甚至可以聞到女神攝人的幽香和銷魂的鼻息。   在他們的感覺中,只要再加一把力,只要再前進一步,就可以獲得戰爭的勝利,女神的身體也彷彿馬上就可以任其蹂躪。   魯固更是大為振奮,他被眼前的血腥所刺激,更被揮手可得的戰果所誘惑,他下達了總攻的命令,決心掃平眼前這數萬人的聖龍軍——這應該是風雨軍在中路的主要力量吧,一旦擊潰之,喪失信心和精銳兵力的風雨軍,將很難再守住中路,而自己則可以控制中路威逼兩翼,從而獲取整個戰局最後勝利的首功就非自己莫屬了。   想到這裡,魯固的眼前彷彿飄滿了大汗和國師讚賞的笑容、其他將領嫉妒的眼神、耀眼的財寶和雪白的嬌軀,這些都誘使這位一身征戰沙場的老將飄飄然起來,按捺不住狂喜的心情,躍馬提槍,親自統兵出戰。   在這一刻,他背棄了張仲堅原先讓他固守中央高地的命令,同時更沒有察覺秋裡的五萬騎兵正悄悄的從兩側包抄過來。   「恭喜風侯,涼夏大捷的歷史將在這裡重演!」   隨著風雨在後方觀戰的金岑雖然並不熟悉軍事,但是身為隨軍長吏的他仔細研究過風雨軍歷次的作戰,也清楚風雨的戰略意圖,在他看來這簡直就是去年涼夏大戰的再現,全軍出動的呼蘭軍將在風雨軍有生力量的攻擊下潰敗,接著奪取了中路之後的風雨軍將狠狠的重擊暴露了側面的呼蘭軍兩翼,而全力正面進攻的呼蘭軍將因此而遭到重創,引發全線的崩潰。   這,將是戰爭史上的又一次奇跡,金岑為自己身為一個文人卻有幸見證如此場面而感到興奮,更為自己能夠跟隨如此偉大的統帥而激動。   但是風雨的雙眉卻緊緊地鎖起,雖然眼前的戰事十分順利,如果沒有意外的話,自己應該可以說是穩操勝券了,但越接近勝利,他的內心就越是忐忑,認識中的張仲堅應該不會如此無能,呼蘭軍會不會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部署了最厲害的殺著呢?    第七章 呼蘭狂騎   中線的局勢很快就被風雨軍全線掌握。   正當魯固在正面戰場上廝殺得興起的時候,秋裡的秋風軍悄悄從兩翼包抄了過來,已經被抽調了幾乎所有主力參戰之後的中央高地,根本不堪一擊,很快就被秋風軍所佔領,這導致了災難性的後果。   到了這個時候,魯固方才真正明白張仲堅命令他固守中央高地的用意,因為中央高地的失守,使得中線的呼蘭軍陷入了腹背受敵的窘境:一方面是面前雖然受到重創,但依然堅韌不拔的白虎軍,他們得到了城樓上青龍兵團的有力支持,同時還依托著神龍戰車,利用著地形上的便利結陣抗擊,雖然處於弱勢,但是卻進退有序,更因為友軍的得手而士氣高昂,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被擊潰。   另一方面是佔據了中央高地的秋風軍,他們利用地勢上的高度,居高臨下,淋漓盡致的發揮著騎兵高速運動所產生的衝擊力,在激昂的士氣帶動下,殺氣騰騰的衝入呼蘭軍中,將呼蘭大軍在瞬間衝擊得七零八落,呼蘭人更是驚訝的發現這支軍隊在騎術和作戰能力上,簡直絲毫都不遜色於自己。   戰場上的時光迅速的流逝,呼蘭人的士氣也迅速的下降,原本叱吒風雲的無敵軍團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在風雨軍兩面合擊之下逐漸崩潰,無論主帥如何聲嘶力竭的振奮軍心,但是全然無濟於事。   眼看著無論如何死拼都無法獲勝,所有的戰士因此紛紛拋棄了奮戰的決心,如潮水般的敗軍順著風雨軍故意流出的缺口,湧向東線,一心只想和自己的主力部隊會合,在這樣的潮流中,最終把精疲力竭的魯固也裹挾了進去。   可憐的傢伙面色蒼白,身不由己的隨著亂軍前行,卻始終都無法明白風雨軍哪裡來的這麼多兵馬,自己又怎麼會眼看就要勝利的時候卻突然慘遭失敗!   而這個時候,風雨軍秋風、白虎兩軍會師一處,稍作休整之後,立刻尾隨追擊,戰場上出現了風雨軍兩個軍的兵力驅逐著潰敗的呼蘭中路軍,向呼蘭東線的主陣洶湧攻來的景象。   「風雨果然是名不虛傳,在如此劣勢之下,居然還有這般反敗為勝的能力,可惜如此良將卻無法收歸老夫門下!」   在呼蘭軍主陣觀戰的張仲堅絲毫不以己方的困境為意,反而摸了摸鬍鬚,搖了搖頭,發出了不能得其才的感歎。   「國師,讓末將上陣吧!」   身邊的韓讓也始終保持著冷靜,主動請纓出戰。   「好,辛苦你一趟了!」   伴隨著張仲堅的微微頷首,呼蘭軍的主陣戰旗搖動,韓讓一馬當先的衝殺了出去,一直待在後方的三萬呼蘭健兒早就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動,在號令之下,瘋狂的叫喊著,揮舞著戰刀,瘋狂的策馬而行。   「狂戰士!」   戰場上,無論敵我雙方都開始呻吟起這個恐怖的名詞,這個帶著血腥、夾著死亡的名字。   不過最先成為狂騎兵刀下冤魂的不是風雨軍,而是那潰敗中的呼蘭中路軍。   可憐的魯固渾渾噩噩的隨著亂軍而行,卻正好遇見韓讓所率的狂騎兵,還沒等他來得及說話,就被韓讓一槍挑落馬下,身邊的狂騎兵也是刀起頭落,大批跑得正歡的呼蘭軍立刻就糊里糊塗的上了奈何橋,人頭在原野上滾動,熱血在四周飛濺。   這個情形使得潰敗中的呼蘭人頓時呆住了。然而瞬間的遲鈍之後,卻是不約而同的返身作戰。   呼蘭大軍本來就是紀律嚴明、崇尚榮譽的軍隊,狂騎兵更是草原每一個健兒心中的偶像和努力的目標,所以根本不需要什麼動人的口號、不需要什麼激勵的話語,每一個呼蘭軍的將士都在瞬間作出了自己的選擇:寧可成為戰死沙場的烈士,也不作死在自己所崇拜的狂騎兵刀下的懦夫!   接下來就輪到風雨軍倒楣了。   突如其來的生力軍和原本潰不成軍轉眼卻生龍活虎的呼蘭中路軍,使得追擊中的風雨軍遭遇了慘重的損失。   尤其是衝在最前面的秋風軍一個團,簡直就是在一眨眼的工夫全軍覆沒,許多戰士臨死還沒有明白,局勢怎麼會轉變的這麼快,剛才自己還是勝利的追擊者,如今卻被那批抱頭鼠竄的敵人狠狠的殺了一個回馬槍。   僅僅是一眨眼的工夫,風雨軍的先鋒部隊幾乎全軍覆沒。   狂戰士!   風雨的心中也開始痛苦的呻吟起來,難怪自己總是感到不安,原來癥結在此。   和哥舒行文一樣,張仲堅也捨不得把這支軍隊放在事倍功半的攻堅戰中,所以整個戰場上始終都沒有發覺這支恐怖軍隊的身影。   真是太不應該了,這原本是可以預先估計到的,那麼在中路大獲全勝的風雨軍將實行穩紮穩打的戰術,憑借攻取中路的戰略優勢迫退敵軍是綽綽有餘的;現在卻因為自己妄圖取得一次奇跡般的大捷,而枉自葬送了這麼多戰士的性命,對戰略而言,卻絲毫沒有裨益,這實在是身為主帥不可饒恕的罪責!   不過風雨已經無暇懊悔,他立刻調整起心情。將身上的披風扯落在地,拔出腰間的寶劍,一手舉劍過頂,一手提韁躍馬,沉聲喝道:「所有風雨軍戰士跟我衝!」   說著一馬當先,向前方的戰場衝去。   在他身旁的是提著銀槍、戴著面具的蒙璇,她一直都緊隨在風雨的身邊,保護著風雨;跟在他後面的是始終忠心耿耿的近衛軍戰士,還有青龍軍和其他所有留在後方能夠作戰的將士,他們都毫不猶豫的跟隨著敬愛的主帥,哪怕是刀山火海、哪怕是穹天碧地,也絕不退縮!   盡避心中焦灼,但是風雨很清醒地認識到,如今的關鍵就是兩軍相遇勇者勝,面對著如此恐怖的對手,風雨軍已經沒有退路,必須性命相搏,一旦後退的話,那麼被追殺得潰不成軍的角色就立刻換成了自己,原先控制中路威脅兩翼的戰略方案,也將戲劇性的變成了由呼蘭軍來完成,整個涼州將因此而危在旦夕了。   幸好在前線指揮作戰的秋裡和朱大壽都是經驗豐富的名將,他們同樣明白其中的關鍵,因此雖然痛苦,但還是咬緊了牙關,拚力死戰。   藉助著神龍戰車的屏障,訓練有素的風雨軍紛紛就近集合,依據地勢擺出了各種陣形,在戰場上苦苦支撐,並且逐步逐步的互相靠攏,力圖挽回頹勢。   而呼蘭這一方,雖然佔據了絕對的優勢,並且成功地阻止了前方的潰敗,但是那些自行回擊風雨軍的呼蘭中路軍,由於失去主帥,整個隊伍又在逃跑中突然返身作戰,所以也和遭遇突然打擊的風雨軍一樣,完全不成陣形。   注重野戰和騎兵的呼蘭軍,更沒有風雨軍這樣有著集結軍陣的習慣,能夠迅速分散結陣,所以不但使得自身在戰場上混亂不堪,也在某種程度上擋住了狂騎兵的攻擊,無意間卻為風雨軍贏得了時間。   這也就使得身為呼蘭軍前線主帥的韓讓,不得不在奮勇殺敵的同時,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整頓他的軍隊。   不過無論如何,在這個局部戰場上,呼蘭軍始終處於壓倒的優勢。一直以來,敵我雙方都有著三千狂騎兵相當於一萬聖龍軍的共識,即使白虎軍有神龍戰車的掩護、秋風軍的戰鬥力也遠遠超過一般的聖龍軍,但是面對著三萬狂騎兵和重新拾起鬥志、欲圖雪恥的呼蘭中路軍,還是不免相形見絀。   就在如此危機的關頭,呼蘭軍前線指揮官韓讓突然發現一支風雨軍的騎兵殺入了戰場,在一個白袍銀盔的青年人帶領下,這支軍隊人數並不多,但是戰鬥力卻極強,勢如破竹的在戰場上馳騁,而且總是準確的擊向呼蘭軍薄弱的環節,所過之處的風雨軍戰士也紛紛歡呼雀躍,鬥志昂然,迅速的穩住了陣腳,跟隨著進退攻守,有效的挽轉了局部的頹勢,很快如同滾雪團一般的,把軍隊集結了起來。   韓讓微微一皺眉,壓制住心頭的狂跳,認出了這個為首的將領,正是當日自己跟隨大國師在五原會盟時見過幾面的風雨。   於是擺在了韓讓面前的,是兩個選擇:一個是不聞不問。   雖然風雨不愧是當代名將,他的出現不僅調動了風雨軍的士氣,而且有力的打擊了呼蘭軍的部署,但是這支軍隊畢竟人數不多,無法對全局產生決定性影響,只要自己整頓好軍隊,狠狠打擊已經無法進行整體指揮的秋風、白虎兩軍,那麼風雨軍的敗局已定——雖然這還需要一些時間,而且可能會付出較大的代價。   另一個是擒賊先擒王。   風雨軍在風雨的巧妙控制下,形成了對風雨過度的信任和依賴,雖然有助於憑借名將風采來鼓舞士氣、力挽狂瀾,但同時一旦風雨自身出現了問題,也就勢必帶來了整個風雨軍的全線崩潰。   所以,如果自己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良機,統帥戰場上的優勢兵力全力截殺這位名將應該說是十分容易的,一旦成功不僅僅是獲得了全局的勝利,而且更會因為擊殺了這個傳奇人物而名揚天下。   韓讓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後者,一方面是奉行「以最低傷亡換取最大收穫」的原則,另一方面也是出於對建功立業的渴望,他提前躍馬,呼喝了一聲:「擊殺風雨!」說著,當下衝了上去。   「噹!」   隨著一聲沉悶的金屬撞擊聲,風雨和韓讓兩人開始了生平第一次的交鋒,劍與槍的猛烈碰撞,使得兩位將軍的坐騎因為巨大的反彈力而紛紛後退。   「看著吧,今天我要取下風雨的人頭,讓天下都知道我韓讓的名字!」   韓讓在心中默默的吶喊著,血腥的刺激和建立功業的渴望,使得胸懷大志卻一直被迫蟄伏的年輕人顯得更加危險。   他是一個私生子,多年來都生活在陰影之中,雖然張仲堅很看重他,一直把他帶在身邊,讓他參與軍國大事,但是在崇尚武力和軍功的呼蘭,要想出人頭地,唯一的辦法就只有在戰場上建立傲人的功勳。   他太恐懼那種暗無天日、受人恥笑的生活了,他要生活在陽光之下,他要生活在掌聲和崇拜之中,如今距離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夢寐以求的生活,就只有一步之遙了——只要割下風雨這個屢次大敗呼蘭的名將的人頭,自己就會成為呼蘭的英雄,時代的另一個傳奇,他風雨所享受的掌聲與崇拜,陽光與鮮花,也就會轉而由他韓讓來享受!   風雨的嘴角邊則泛起了耐人尋味的笑容,這正是他所希望的。   他很清楚自己的份量,這就是「神」的威力,不管這個「神」究竟是天才還是白癡,只要他被人(包括自己和別有用心的人)捧成了「神」,他就不再是他自己,也不再是人。   他的存在對於己方而言,是信心的源泉、是勝利的保障,對於敵人而言,是夢魘的開始、是失敗的預兆。所以敵人一定會想法設法的要他的人頭,因為這顆項上人頭雖然外觀和一般人無異,卻可以帶給斬首者無上的榮譽和獎勵、同時也可以帶給被殺者一方以無限的震撼。   這就是他以自己為誘餌的目的,他賭呼蘭軍的統帥會忍不住建功立業的誘惑,前來追殺自己。   這樣的話就減輕了秋風、白虎兩軍所承受的壓力,就有了重新調整軍隊,扭轉敗局的機會——雖然這會使他陷入危境。   所以他還要賭自己真的是「神」——「神」應該不會這麼快的完蛋,他更要賭秋裡和朱大壽不會讓他失望,能夠利用這寶貴的時間,重新把軍隊振作起來。   就在韓讓和風雨各自穩住陣腳,調整好呼吸,縱馬上前欲圖再次廝殺的時候,突然從斜裡殺出一個頭戴面具、手提銀槍的小將,正好處於韓讓和風雨之間,只見這員小將一聲嬌吒,槍現九朵銀花,身份百道殘像,向韓讓襲來。   蒙璇的這套「奪命追魂九連環」槍法,乃是當年抗擊提丁可汗的名將秦鳴的絕技,以提丁可汗之勇,在首次對決中也差點命喪槍下,威力可見一斑。   風雨在初次和蒙璇交手的時候,也被她逼得連連後退,最後還是依仗人多勢眾,設下了絆馬索和陷阱,方才把這位大小姐一舉擒下。   這件事讓蒙大小姐很不心服,事後常常嘲笑風雨不講江湖規矩,風雨倒是無所謂,他本來就不是江湖中人,他是千軍萬馬的指揮官,是軍人,所以他首先考慮的可不是什麼騎士風度、江湖規矩,而是怎樣在付出最小的代價的前提下,獲取最大的收益,結果才是最重要的,至於用什麼手段,實在是很旁枝末節的事情。   韓讓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槍法,但是卻也感到了其中的厲害,謹慎起見,他急忙後退避讓,躲過這最初的銳氣。   這個時候,一旁有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騎兵從側翼掩殺過來,想在主帥面前立個功勞,卻見蒙璇嬌軀一扭,一桿銀槍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回刺過去,只一個照面的工夫,就把那兩個狂騎兵給挑落馬下。   不僅是那兩個冤死鬼連死都沒明白怎麼可能從這個時候、這個方位出槍刺中自己,旁邊看到這一幕的韓讓更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狂騎兵的武功雖然在單打獨鬥上還算不得是一流高手,但是在千軍萬馬的衝鋒陷陣中,即使一流的頂級高手,也很難有狂騎兵如此淋漓盡致的發揮:追星逐月般的速度,以及由此引發的巨大衝擊力,還有那刀槍肆意揮灑所形成的巨大殺傷力,狂性發作所大幅提升的驚人戰鬥力,嫻熟的騎術所帶來的自我保護能力,身著以蠶絲製成能夠擋弓箭的青縷衣、外披鎖子甲,形成的高防禦力和高機動力,都使得狂騎兵在戰爭中如魚得水,這就是武學高手和戰場上的狂騎兵的區別。   這些狂騎兵們在戰鬥中赤裸上身,發著粗野的吼聲,忘情的享受戰鬥的酣暢,他們本身就是專門為這樣的馬上激戰而存在的。   所以像蒙璇這樣在一個照面之間,就槍挑兩員狂騎兵的事情,還真是聞所未聞的事情。韓讓當然不知道這套槍法,原本就是秦鳴專門用來對付那些呼嘯於戰馬之上北方武士的,故而也恰恰是在戰馬的馳騁中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所以他在震撼之下,不由屏氣凝神,嚴陣以待,如果捕魚者反被魚捕,不僅冤枉更加可笑,韓讓當然無意讓自己成為笑柄,暫時拋開追殺風雨的念頭,全神貫注的迎戰這個可怕的對手,卻忽略了風雨已經乘這個時候,掉轉馬頭重新投入到戰場的指揮中去了。   事實上,風雨一看到蒙璇出現,就放心的把這邊的事情交給了她。   這不僅僅是出於對蒙璇能力的絕對信任,同時還是出於對整個戰局的通盤考慮。風雨原本就沒有打算逞匹夫之勇,如今有蒙璇牽制住敵軍的主將,那實在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這給了處在絕境中的風雨軍一個大好的機會。   至於蒙璇的安危已經不是風雨如今所考慮的事情了,不管一個名將在戰場之下是如何溫文爾雅,如何富有同情心和正義感,甚至如何多愁善感、如何仁慈友愛,但是只要他身在戰場上,就必須是一台精密的殺人工具,他必須對那些信任自己、依賴自己千萬名戰士負責,在這樣的大戰場上,個人的榮辱、安危乃至性命,實在是太過於微不足道了,對於戰場上的名將而言,所有的一切不過是數字,只有最後的勝利才是他的目標。   所以他無暇顧及蒙璇這個可愛的小妹妹,他始終相信也祈禱著蒙璇可以憑借自己的能力在戰場上平平安安,但是他無法支援蒙璇,更無法照顧蒙璇,因為他背負著的是整個風雨軍。   於是,風雨的身影重新活躍在整個戰場上,他馳騁,他奮戰,他呼喝,他流血,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激勵著風雨軍的每一個戰士,他們被自己統帥的英勇所感動,當風雨因坐騎被射殺而滾落戰場的時候,這些戰士用血肉之軀救護起自己的統帥,用嚴整的隊列迎戰凶狠的敵人,默默的扶起敬愛的統帥,重新奮戰沙場。   在韓讓發現事情不對的時候,風雨已經把戰鬥的勇氣和戰士的榮譽,重新灌輸到了每一個風雨軍戰士的心中,風雨軍在他們指揮官的統帥下,盡避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但畢竟還是重新整合在了一起,於是原本的突擊戰變成了兩軍對壘。   但是韓讓卻有苦說不出,他所面對的蒙璇疾馬如閃電、銀槍似蛟龍,白袍染熱血,面具顯猙獰,在千軍萬馬之中如入無人之境,幾乎沒有誰是她的三合之敵,在韓讓身後如影相隨,使得韓讓根本無法脫身,以至於事後風雨也由衷地讚歎道:「小璇真乃一身是膽也!」   經過這一戰,「銀槍鐵面玉羅剎」的名聲響徹天下,蒙璇從此以風雨軍第一女將的英姿活躍在戰爭的舞台上,令敵聞風喪膽。   最終韓讓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方才用二十七名狂騎兵的代價,擺脫了蒙璇的糾纏,重新回到了指揮崗位。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人間修羅場,絲毫都沒有因為己方和敵方這麼巨大的傷亡而震撼。他沉著冷靜的指揮著軍隊,調整著呼蘭中路軍已經被打破的建制,調動著狂騎兵進行著猛烈的攻擊,連續不斷得向疲憊的風雨軍施加壓力,同時也在腦中飛快的計算著狂騎兵狂性消退的時間,做好了阻擋風雨軍反擊的準備。   而風雨軍的近衛軍和青龍軍相繼趕到了戰場,支援著受到重創的秋風軍和白虎軍,將士們也鼓足最後的力氣,死死的阻擋著狂騎兵猛烈而瘋狂的攻擊,準備等候狂騎兵狂性消退的那一刻予以反擊。   於是整個戰場分成了三塊,在風雨軍的左翼、呼蘭軍的右翼,也就是西線戰場上,呼蘭軍已經佔據了優勢,攻下了三座堡寨,麓城也岌岌可危,但是風雨軍憑藉著有力的地形頑強的遲滯著敵人的步伐,使得呼蘭人西線的優勢無法對整個戰局產生決定性的影響。   風雨軍的右翼、呼蘭軍的左翼,也就是東線戰場上,風雨軍死死的咬住了呼蘭人,呼蘭軍一出現後退,就猛烈攻擊,所以雖然雙方處在膠著狀態,但是地形上受到限制的呼蘭人,一時間也無法抽調出足夠的兵力來支援中路。   中路依然是關鍵:呼蘭人個個信心十足,認為即使狂騎兵的狂性消退,重新組合起來的中路軍,也依然能夠有效地抵擋住風雨軍的反擊,留給狂騎兵足夠的恢復時間。   縱橫無敵的呼蘭騎兵以前是、現在是、日後也永遠是天下無敵的軍團。   奪取了中路的風雨軍也同樣士氣高昂,畢竟目前在中路所承受的窘境,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於狂騎兵所致,但是在如此的猛攻之下,自己仍然穩住了陣腳,那麼當狂騎兵狂性消退、戰鬥力大幅下降甚至還不如一名普通士兵的時候,勝利女神當然應該向自己這一邊展露微笑。   每一個戰士都由於受到風雨戰前動員的教育,深深地相信佔據戰略地理優勢的風雨軍,沒有理由不能打敗側翼受到嚴重威脅的呼蘭人。   老天卻在這個時候厭倦了戰爭,在如此緊要的關頭,夜色逐漸爬上天空,而一場傾盆大暴雨也很適時的狂瀉而下。   這個意外當然讓對於勝利都同樣充滿信心的交戰雙方感到極大的不滿,但是身為兩軍統帥的風雨和張仲堅,儘管不願接受,但是也深知已經是強弩之末的軍隊,在如此大雨之中,是不可能再有什麼出色的戰鬥力可言的。   「知進退」是一個名將首要素質,而這兩位統帥碰巧同樣都具備,所以精疲力竭的交戰雙方都非常有默契的開始收縮戰線,慢慢的拉開了距離,最後終於結束了戰鬥,伴隨著稀里嘩啦的雨聲,還有戰馬的悲鳴,以及傷員的呻吟,雙方數十萬戰士開始在戰場上宿營。   這一仗呼蘭軍總共投入了五十萬大軍,風雨軍和聖龍的其他援軍總計為三十八萬大軍,其中在東線和中線的決戰中,雙方的兵力分別是四十萬和三十三萬,而在一天的戰鬥結束之後,在這個遼闊的平原上總共躺下了敵我雙方十餘萬將士的身軀。   如此慘烈的戰況,如此沉重的代價,以至於數年之後,風雨重回這個古戰場的時候,還可以彷彿聽見無數白骨在荒野中孤獨的哭訴著,不由得吟起了著名的詩句:「飲馬渡秋水,水寒風似刀。平沙日未沒,黯黯見臨洮。昔日長城戰,鹹言意氣高。黃塵足今古,白骨亂蓬蒿。」    第八章 涼城疑兵   「張仲堅明日必退兵!」風雨看著軍用地圖,肯定地說道。   目前風雨軍在中路大獲全勝,在呼蘭軍的陣形上狠狠地打入了一個楔子,造成了呼蘭軍兩翼的被動;當然呼蘭軍也可以兩面夾擊這個有些薄弱的部位,但是面對擅長防守反擊戰的風雨軍,由不得張仲堅不慎重。   事實上經過這一戰,應該使得雙方都互相瞭解了彼此的實力,呼蘭軍在戰術進攻上沒有獲得突破性的進展,在戰略位置上更是被風雨軍攔腰切成了兩段,相對比較被動;另一方面,風雨軍也由於損傷慘重,無力利用目前的有利位置進一步擴大戰果,最多也只是守住目前的有利地形,如果對方沒有大差錯的話,也根本無望獲勝。   所以,再打下去的話,就會成為毫無意義的屠戮,唯一的結果就是兩敗俱傷。   這既不是風雨想要見到的,更不是張仲堅希望得到的,兩人都有著政治和戰略層次上太多的牽制,這就決定了彼此都不會再有繼續決戰的興趣。   這一場近百萬人參與的呼蘭入侵戰該是告一個段落了吧!受到挫敗的呼蘭軍在沒有完全準備之前是不可能再大規模進犯了,交戰雙方十多萬人的埋骨沙場,換來的應該是西北前線至少三年內的和平,以及日後可能出現的呼蘭與風雨軍之間準備更加充足、規模更加龐大、戰況更加慘烈的交戰,這究竟值不值得,只有讓歷史來評論了!   想到了這裡,風雨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應該是悲是喜,雖然在具體的戰爭進程上與他原先的預計有出入,但是戰爭的結局卻達到了他預期的效果——呼蘭人對涼州的威脅暫時告一個段落:進攻的失利和國內的牽制將使得張仲堅對於進犯涼州會保持更加慎重的態度,物質和人力上的慘重損失,也使得呼蘭需要有相當一段的休整時間。   雖然風雨軍的損失也相當嚴重,不過這場戰爭被堅決地阻止在風雨軍北線的第一層防禦圈外,涼州經濟發達地區並沒有受到嚴重的損害;而且由於幾乎整個神州都處於內戰之中,相對平靜的涼州勢必會吸引大批聖龍子民遷徙而來,物力和人力上的損失應該會很快得到恢復。   此外,自己的西征方案原本就沒有大規模出兵的考慮,受到的影響也是微乎其微的,還可以通過西征來進一步加強風雨軍的實力,所以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數年後如果和呼蘭軍再次相遇,自己的勝算大概又會增加了幾分。   但是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數字上的事情,拋開了這些數字和戰略上的勾畫,風雨覺得自己實在是無法面對那昨天還熱血沸騰、對自己充滿信任和期望的數萬名陣亡戰士,這些戰士昨天還有血有肉,還生龍活虎,他們向自己效忠,他們向自己宣誓,他們做到了,他們用自己的熱血和生命履行了自己的諾言,那麼自己呢?   一個戰士征戰沙場的目的可以很單純,可以是為了功名利祿,可以是為了保衛家園,可以是為了對主帥的忠誠與信任、對國家的熱愛和責任,可以出於夢想,也可以出於仇恨,那麼一個主帥呢?他將這麼多戰士帶上戰場,又讓這麼多男兒埋骨黃沙,他究竟應該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並且最終履行了什麼樣的承諾,才能夠對得起那些為了他而血染沙場、馬革裹屍的戰士呢?   風雨的心頭湧上了一股從未有過的疲倦,這股疲倦慢慢的侵蝕了整個身心,突然間有了一種不如撒手歸去,從此呼嘯山林的感覺,不由很羨慕古時那個吟著「本是個懶散人,無甚麼經濟才,不如歸去也」的傢伙,有時候急流勇退還真不是一般的瀟灑!   「大哥,近衛軍準備好了!」   就在這個時候,蒙璇一身戎裝的走了進來,看見風雨如此疲倦的樣子,不由楞了一下,這可是她從來沒有看見過的。   在她的眼中,這個大哥永遠是如此的瀟灑自如、充滿活力,這使得她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出聲打斷了風雨的思路。   「啊!」   風雨如夢初醒般的應了一聲,隨著蒙璇走了出去,只見帳外的近衛軍將士整整齊齊的排列著,默默地接受著統帥的檢閱。   盡避今天的激戰使得這支軍隊減員一半,但是這支軍隊依然精神抖擻、無怨無悔的追隨在風雨的身邊,全然沒有一絲的疲倦,更沒有一絲對未來的猶豫,所有的忠誠與信任,都全無保留的寄托在了他們敬愛的主帥身上。   這個情景讓風雨精神一振,同時也感到了責任重大。   風雨意識到不管怎樣,自己都是這支大軍的統帥,數十萬人的身家性命和前途未來都寄托在自己的身上,自己的首要責任就是帶領這支軍隊建立功業和榮譽,帶給他們未來!   「好了,這裡的軍隊就交給秋裡你來指揮,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張仲堅明天一定會退兵,不過謹慎起見,今晚部隊還是必須按照原定方案部署,明天一定要阻止呼蘭軍東、西兩線會師,適當的時候可以考慮抽調一部分兵力給西線的呼蘭軍以重創,迫使這個老傢伙不得不坐下來談判!   「耶律楚昭,你將全權負責和呼蘭人談判的事宜,這一次就不必像上次那樣讓步了,好好的顯示我們風雨軍的氣魄,讓這些草原人明白如今的風雨軍絕不會仰人鼻息!   當然,最後還是要注意給張仲堅留足面子,免得他惱羞成怒!」   風雨一口氣向部下部署完了之後,就飛身上馬,喝令道:「近衛軍隨我回涼城!」   馬蹄陣陣,一千多人馬迅速消失在了黑色的夜幕中。   在涼城的城樓下,皇甫嵩看著北面數條火龍源源不斷地進入涼城,而城樓上李中慧一身晚裝,說不出的從容自若,不由驚疑萬分。   他這一次本來是打定主意乘風雨軍落難的時候撈便宜來的,但是那個該死的梅文俊竟然攔馬死諫,不僅耽誤了行程還動搖了軍心,真是白栽培他了。   雖然如今出兵攻取涼州,未免有串通外寇的嫌疑,不過涼州這塊肥肉實在讓他垂涎三尺,更何況在他的如意算盤裡,風雨在用兵上絕對不是膿包,呼蘭軍要想打敗風雨的話,也勢必會損失慘重,然後皇甫軍乘機抗擊,還可以贏得驅逐強虜的美名,實在是一舉兩得。   但是如今兵臨城下,情況卻和他預料的有些不一樣,李中慧從容自如,涼城外的軍隊彷彿源源不斷的開進來,還有風雨大獲全勝的傳言,這一切都使他有些猶豫不決,他自己明白自己的長處是權謀政略,論到行軍打仗可就遠遠不行了,偏偏梅文俊被他關了起來,否則只要他在身邊,就一定能看破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想到這裡,皇甫嵩又不由有些生氣,不過也不好總是這樣耗著,當下朗聲說道:「李小姐,既然風侯已經大獲全勝,何不讓老夫進城好好向風侯祝賀一下?」   李中慧淡淡的笑道:「皇甫老大人有所不知,風侯還未回來,中慧一個婦道人家怎好留客,不如請老大人明日一早再進城也不遲!」   「哈哈!」皇甫嵩心裡暗罵了一聲不方便你個鬼,表面上卻大笑著道:「賢侄女真是多慮了,老夫是風侯的叔伯長輩,有什麼不方便的?如今老夫統率大軍遠道而來相助風侯,總不至於讓他們露宿荒野吧?」   「皇甫老大人言之有理!」   正在此時,風雨突然大笑著接過皇甫嵩的話語,微笑著走到城頭上,他的出現不僅是皇甫嵩大出意料,李中慧也情不自禁的驚呼了一聲,不過她很機警,聲音剛剛發出就立刻壓了下去,沒有讓城下的皇甫嵩聽到。   風雨走到了李中慧的身旁,一面悄悄地握住了李中慧因為之前的緊張而冰涼的小手,一面彬彬有禮的說道:「老大人前來相助風雨,此番情誼真是讓風雨銘感五內。   如今呼蘭大軍已經敗退,我風雨軍將士正日夜兼程的回到涼城,城池窄小,而且又恰逢深夜,為了避免擾民,還請皇甫大人把軍隊留在城外暫時委屈一夜,明天一早再進城。   「當然老大人自然是沒有不進城的道理,而且在下也已經準備了豐盛的酒釀菜餚來招待遠道而來的兄弟,來人呀,還不開城門迎接老大人!」說著,原本緊閉的涼城城門真的在「吱呀」聲中打開了,只是城內烏黑的一片,讓人無法看出其中的虛實,彷彿一張陰森的口袋,無聲的吞噬著天地的一切。   「哈哈,老夫身為一軍主帥,自然要和將士們同甘共苦,怎能獨自進城!這樣吧,既然如此老夫還是明天再來拜見風侯!」   皇甫嵩勉強打了一個哈哈,心想傻瓜才進城做人質呢。   風雨的突然出現,而且表現得如此鎮定,使他方寸大亂,面對這位用兵的名將,皇甫嵩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一時間也不知是進還是退,最後抬頭看了看天空,眼見再有兩個時辰就天亮了,於是索性故作大方。   反正如果風雨獲勝的話,自己是否要出兵就得根據風雨軍實力是否受損而重新考慮了;如果風雨大敗的話,自己也不急於一時,風雨遲早還得求自己來抵制呼蘭人;如果風雨實行緩兵之計的話,也不打緊,就讓呼蘭人和風雨軍繼續大打出手,雙方打得越激烈越好。   總之,沒必要夜間敵情不明的形勢下進攻,畢竟對方乃是當代最著名的將領,穩紮穩打才是上策。   「嚇死我了!幸虧老天幫忙,大雨下了一會就停止了,否則我還真不知道怎麼實行你留下的疑兵之計!」   一下了城樓,李中慧拍著自己的胸口,心有餘悸地說道,這情形讓風雨覺得很可愛,情不自禁的摟住眼前的佳人,吻了一口。   「咦!」可惜佳人如今卻一點風花雪月的情緒都沒有,她突然發覺涼城只來了一千多近衛軍,而不是她原先設想的風雨大軍,不由大驚失色地說道:「怎麼,你打敗了?」   「喂,你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風雨捏了捏美人可愛的鼻子,有些委屈又有些不滿地說道:「我是這麼差勁的人嗎?」   看了看一臉擔心的李中慧,終究心裡不忍,就和盤托出地說道:「今天張仲堅沒有討到便宜,不過我軍也沒有大獲全勝,所以兩軍目前正在對峙,但根據我的預計,張仲堅明天必定退兵,畢竟這一仗他已經不可能撈到什麼好處了,反而會因為陷在這裡而招來後院失火的危險。我擔心你這邊,所以才星夜趕來,沒想到皇甫嵩這頭老狐狸果然過來撿便宜了!」   風雨有些狠狠地說道,一時間忘了自己前段時間也乘著巴蜀大亂而別有圖謀,其實也沒有太多的立場去指責別人。   之前風雨對皇甫嵩遲遲沒有表態,總是有著一種不安的感覺,所以授計李中慧布下火龍疑兵來阻嚇皇甫嵩,自己在大戰之後也不辭辛勞的立刻從前線趕回涼城,如今看來總算沒有白費工夫。   「糟了,那你還答應明天讓皇甫嵩進城?明天一大早讓這老傢伙看出虛實的話,涼城就危險了!」   李中慧依然憂心忡忡地說道,她畢竟不擅長軍事,一介女子面對著數十萬虎狼之師而獨守空城,還能夠表現得如此鎮定,已經是夠為難她的了,如今愛郎就在身邊,女孩子的天性頓時表露無遺,半點都沒有平時那般的精明果斷,反而像一個受到了驚嚇的羔羊。   風雨又憐又愛的將她摟在了懷中,大笑著說道:「那就且看你夫君明天如何退敵了!」   言語顧盼之間,自有一股豪氣,讓李中慧感到了心安,一時倒也忘了反駁風雨的話了。   在涼城的風侯府,風雨愜意的吃著早餐,兩旁陪同的除了坐在下首的涼城文武官員之外,在風雨兩旁分別坐著李中慧和歐靜,風雨的膝上還伏著因為昨天激戰而名揚天下的「銀槍鐵面玉羅剎」蒙璇——當然戰場下的小女孩一點都沒有馳騁千軍萬馬的模樣,由於昨日的過度疲勞,現在已經甜甜的進入了夢鄉,嘴角邊還留著剛才大快朵頤的美味余屑。   李中慧雍容華貴,歐靜高貴淡雅,蒙璇小鳥依人,能夠有這樣三位佳人相伴進餐,實在是不可多得的艷福,不過風雨的心中卻突然起了一個古怪的念頭——如果自己不是風雨軍的統帥,她們還會相伴左右嗎?   歐靜的願望是實現她的治政理想,李中慧的目標是振興家族、獲取權勢,蒙璇或許會跟隨自己這個哥哥,不過女大不中留,遲早還是有嫁出去的時候。   想到這裡,風雨不禁有些苦笑,好像自己認識的女孩子都是很有主見,目的明確的那一種類型,眼前的這幾個美女也好,曉蘭也罷,甚至還有那一夜留情的雪雅,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目標和理想,並且明白自身的責任,總是能夠很理智的決定自己的方向,反而如今的自己卻有些迷茫了。   經歷了昨日的那番血戰之後,風雨對這麼多將士的流血犧牲,心中總覺得很沉甸甸的,當初創辦風雨軍時那種施展自身才華、效力國家的想法在這麼多陣亡的將士面前,突然變得很蒼白,不知不覺中風雨陷入了有生以來最困擾的時期,對於自己究竟是為什麼而戰,究竟應該秉承什麼樣的目標和理想,產生了重大的困惑,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事實上風雨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當自己擁有如此疑問的同時,實際上也正是逐步開始了從一個懷夢的少年轉變成為一個理智、現實的君王的歷程。   「風侯,你怎麼會這麼肯定張仲堅今日會罷兵?」   這個時候,歐靜的問話打破了早餐的沉靜,也打斷了風雨的沉思,更問出了涼城文武官員們心中的疑惑。   「事實上我還真希望他不會罷兵!」風雨苦笑著說道:「張仲堅如果今天還是要堅持打這樣一場毫無意義的戰爭,那麼他就不是張仲堅了,張仲堅也就絲毫不可怕了!」   看見大家疑惑的目光,風雨解釋道:「這個世界上張仲堅是我最害怕的人,他之所以讓我有如此的顧忌,主要是三點:其一,他有遠見,目光很準,可以對戰略大局看得很透,也可以準確預測天下大勢;其二,他夠狠,在明瞭什麼有利什麼不利之後,他能夠狠得下心來割捨;其三……」   風雨想了一想,停下來不語,轉而說道:「總之這就是我十分看重此人的緣故,以他的眼光應該能夠看出雖然今天他要打的話,會讓我損失很慘重,但是他的損失卻是根本無法衡量的。   「在大戰之前,我的弱勢在於兵力不足,他的弱勢在於內部不穩,如今他沒有因為兵力的優勢佔得便宜,隨之而來的必然是因為內部不穩而帶來的後患。   「如今我涼州上下齊心,百姓們也紛紛因為要保衛自己的家園田地而積極參戰,依托著堅固的城池,首先就立於不敗之地;此外如今神州大亂,百姓流離失所,只要守住涼州,我所受到的損失也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得到彌補;而昨天他沒有利用優勢兵力將我一舉擊潰,必然會產生再而竭、三而衰的副作用,拿下涼州談何容易;即使拿下了,也必然會使他損失慘重,如果誘發呼蘭內部的叛變,實在得不償失!」   說到這裡,風雨突然豪情滿懷的擊案而道:「這就是我和他的最大區別之處:我只有二十歲出頭,就算是失敗了又如何?風雨軍的所有家當也不過是一年裡累積起來的,就算全輸了,我風雨的名聲和威望就已經足夠保證我這一年的辛苦還是穩賺了!大不了我用十年工夫來東山再起,到時候我也不過是三十歲出頭,剛剛過了而立之年,照樣大有可為!   「但是張仲堅不同,我很佩服他以一個異族之人卻擁有整個呼蘭帝國,但這也就決定了他必然付出遠遠超過常人的代價,而且他已經五六十歲,再過十年他還能有什麼?   「所以我輸得起,而且輸給這麼強大的敵人也沒什麼丟臉的,但是他輸不起。   他也好,皇甫嵩也好,也許我不如他們那麼有經驗,不如他們那麼根基深厚,不如他們那麼的老謀深算,不如他們那麼的實力雄厚,但是我有一樣東西卻是他們沒有的——那就是時間!   「也許我沒有一切,但是我有的是失敗後從頭再來的時間,我有的是失敗之後再次成功的機會,這是他們所沒有的,我可以摔一百次跤,然後依然可以滿懷信心的爬起來,但是他們也許摔了一次跤之後,就再也沒有爬起來的雄心和時間了!」   說這番話的時候,風雨正值少年意氣之時,和天下所有的少年郎一樣,他們的心中有著夢想,有著豪情,他們根本沒有考慮到自己也會有衰老的那一天,他們的眼前永遠是冉冉升起的朝陽,他們的目光永遠注視著前方,也許他們不夠穩重,也許他們太過樂觀,也許他們有些輕浮,但是他們朝氣蓬勃,他們積極向上,他們充滿信心,他們無畏無懼,而這正是老朽的聖龍帝國所缺乏的。   被後世號稱為「不敗戰神」的風雨,正是帶著這股朝氣狠狠地刮走了聖龍帝國原先腐朽衰老的死氣,使得整個神州為之煥然一新,抱著勇往直前的決心挑戰著各大強國和原有的傳統、秩序,在血雨腥風中打開了世界新秩序!   「可是皇甫嵩怎麼辦?他可不會傻傻的等在城外。   即使你現在打開城門恐怕也瞞不了多久,一旦他發現涼城其實已經是一座空城,那麼……」   李中慧是個很現實的人,她關注的永遠是現實的問題,當大家都被風雨所流露出的自信和豪氣折服的時候,她念念不忘的還是城下皇甫家族的二十萬大軍。   「他當然不是傻子,皇甫嵩可是鼎鼎大名的老狐狸哦!」   風雨自信的神態讓涼城的文武官員心情為之一鬆,紛紛笑了起來,風雨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湯,他發覺李中慧那股認真思索的樣子很可愛,不過他也是見好就收,免得這個很愛記仇的美人到時候給自己秋後算賬,所以還是馬上說道:「不過皇甫嵩的謹慎也是天下聞名的,而且他也很清楚自己不是用兵的專才,所以他會很小心,很慎重,這就是我們的可乘之機!包何況我早就專門為他準備了兩道伏兵,現在我考慮的只是應該用哪一路伏兵比較省事的問題。」   說著,風雨神秘的一笑,擦了擦嘴,對滿頭霧水的眾人說道:「走,我們去看望一下城外的皇甫老大人!」   清晨的涼城很平靜,在風雨的吩咐之下,城門大開,起早貪黑的農人已經紛紛進入城中開始了一天的營生,大多數涼城的居民則剛剛起床,各自忙碌著自己的事情,根本就沒有把涼城外的二十萬大軍放在心上,彷彿這支龐大的軍隊根本不存在似的。   皇甫嵩的大營也顯得十分的平靜,炊煙開始裊裊的升上半空,看來還沒有開始早餐,但是早餐之後是兩軍和睦相處還是兵戎相見,這個問題卻很沉重的壓在了涼城官員們的心頭。   畢竟如今的涼城無異於空城,別說二十萬大軍,就算是十萬大軍也足以踏平這座城池。   而風雨軍的主力正在北方前線和呼蘭更為龐大的大軍對峙,即使風雨自信滿滿,也不過是推測而已,萬一張仲堅沒有風雨所料想的那樣,也沒人會去指責他愚蠢和犯規吧?   倒是風雨顯得很鎮定自如,他巡視了一下城池,如今的涼城完全由十多歲或者五、六十歲的預備役士兵來防守(強壯的預備役官兵都被調往北方前線),他們負責的也只是日常的巡邏和維持秩序,面對城下如此眾多的軍隊,許多士兵早已臉色蒼白,雖然風雨的到來增添了他們的信心,使他們平添了不少的勇氣,但是對於這些一輩子都沒有打過仗的農民,在戰爭中將有如何出色的表現,沒有人會有太高的預期。   「南先生,那些石炮可準備好了嗎?」風雨隨口問道。   「啟稟風侯,都準備好了!」   南天門躍躍欲試地說道,這些天他按照風雨的吩咐,設計了一種石炮,早就想一試身手了,可惜被風雨留在了涼州沒有在前方激戰中用上,讓他有些耿耿於懷,如今聽到風雨問起,倒是正合心意。   「好,半個時辰後向外發射,但是給我記住,第一輪莫要射向皇甫大軍!」   風雨拍著城樓的石砌,掃眼四周天宇,意氣風發的豪情湧入心頭,微笑著喃喃自語道:「看來皇甫老大人的架子蠻大的,還得風雨親自去請一趟!」   在皇甫嵩的大營內,皇甫嵩正在閉目沉思,眼前豐盛的早餐一點都引不起他的食慾。   「父親,既然現在呼蘭人和風雨軍正在對峙,那麼涼城必然是兵力空虛,何不乘這個大好機會拿下涼城,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一旁的皇甫華有些不滿,他真的不明白父親為什麼在得知了昨天風雨軍和呼蘭人的戰況之後,還這麼猶豫,要是他領軍的話,昨天晚上就攻城了,如今早就在涼城的大殿裡進餐了,哪有現在這麼麻煩?   「你懂什麼?如果我所料未錯,呼蘭今日恐怕已經開始退兵,風雨軍也必然火速趕來!」皇甫嵩冷哼了一聲。   「那又怎樣?」皇甫華反問道:「如今風雨軍主力還遠在天邊,只要我們拿下了涼城,不正好可以來個以逸待勞,一舉擊破久戰成疲的風雨軍?」   皇甫華突然感覺到父親真的是太老了,以至於太過慎重,已經不再適合爭霸天下了,看來皇甫家族的振興還是得靠自己了!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讓他自己也嚇了一跳,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抬頭望了望皇甫嵩,只見他只是在緩緩的搖頭,並沒有察覺自己的內心,這才鬆了一口氣。   畢竟在權力的角逐中,即使親如父子兄弟也不會相讓,反而有可能比一般人進行得更加激烈和殘酷,皇甫華雖然不是很有能力的人,但是從小出生在豪門望族,經歷了太多的權謀狡詐,這點道理卻是非常清楚的。   此時的皇甫嵩也有點後悔自己昨夜沒有攻城,不過如今他倒不是在擔憂風雨軍的回援,雖然如果要攻城的話,能否在風雨軍回援之前拿下涼城是至關重要的,但是更為重要的是戰與不戰所引發的整個戰略環境的變化,究竟是不利於皇甫家族還是更有利於皇甫家族——這才是皇甫嵩真正要考慮的。   如今皇甫嵩的處境頗有些類似於一個多月前想乘巴蜀內亂而混水摸魚的風雨,風雨在得知了皇甫家族平定內亂之後立刻放棄了圖謀,不是害怕打不過皇甫家族,畢竟戰爭的勝敗永遠是打過了才能算數,風雨害怕的是自己陷在了和皇甫家族的爭鬥之中不能自拔,影響到他整個天下戰略,如果是這樣的話,就算是打敗了皇甫嵩,抗擊了呼蘭人,風雨軍充其量也不過是二流的地方勢力,有可能永遠的失去了爭霸天下的良機。   所以秋裡在夏城的退兵,雖然是被梅文俊所騙,但實際上主要還是秉承了風雨的戰略意圖,而梅文俊也是很好的利用了風雨軍的戰略觀念加以誘導,否則如果是非拿下不可的話,以秋裡的軍事素養和風雨軍的作戰能力,那就絕不是梅文俊幾個疑兵所能輕易嚇退的。   皇甫嵩的擔憂也十分相似,拿下涼城並不難,難就難在了風雨軍既然抗擊了呼蘭,那麼丟失了涼城之後,他們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可以退到延城、可以和呼蘭重新交好、可以撤往中原,但是自己卻和風雨軍結下了死仇。   風雨為了維繫住自己在軍中的威信,一定會把失敗的原因全部推到了皇甫家族背後突襲這一點上,那麼風雨軍只要一有機會就會大舉進攻皇甫家族以復仇,這就意味著皇甫家族將永遠的被風雨軍所拖住,很有可能因此而失去了乘神州大亂逐鹿中原的機會——在戰略方向上兩人倒是大大的相反,風雨的目標是西進印月,皇甫嵩則是東征中原。   如果風雨和皇甫嵩的野心和戰略眼光都只停留在地方諸侯的層次上,也許兩人就沒有這麼多顧慮,早就彼此開戰了,問題是兩人都有著雄霸天下的野心和目光,所以他們很清楚,在這個亂世之中如果沒有機會統馭天下的話,還不如就此歸隱,偏安於一隅,否則遲早會被更為強大的、最終統一天下的勢力所吞併,屬下的臣子或者還可以得到高官厚祿,身為主君的自己恐怕就是那個強者的眼中釘了。   正是基於這樣的天下戰略的考慮,風雨和皇甫嵩把對方既視作了對手,又視作了友軍。   對皇甫嵩而言,他的真正戰略要點是鄂州,一旦控制了鄂州,就可以順流直下江南,也可以揮兵北上中原;而風雨軍一方面可以幫助他抵禦北方的呼蘭人,確保北面的安全;另一方面又是皇甫家族北方的威脅和北進的障礙。   對風雨軍來說,也同樣如此,真正的戰略要點是西征印月,這樣就可以打破戰略僵局,獲得更為廣闊的戰略迂迴空間;而在南面的巴蜀則是得之固然可喜、如果友善存在也不妨、但是敵對就糟糕的態勢:佔領了巴蜀有利於風雨軍建立一個良好的基地,但是如果不能夠徹底消除皇甫家族的話,巴蜀也有可能是把風雨軍拖死的泥潭,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還不如和皇甫家族保持同盟關係,以取得西征的順利。   於是雙方一方面緊緊抓住每一次機會想置對方於死地,另一方面又不敢在沒有把握消滅對方的時候輕易啟動戰端,變成了既蠢蠢欲動,又縮手縮腳。   「啟稟大人,營門外風侯求見!」   正在這個時候,衛兵的稟告讓皇甫嵩和皇甫華父子不由大吃一驚,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會,皇甫華喝道:「風雨帶了多少人來?」   「只帶了一個戴著面具、穿著銀袍的武將!」   「莫非是那個」銀槍鐵面玉羅剎「?」   皇甫華有些驚異不定,出於一貫的謹慎起見,皇甫嵩很注重收集對手的情報,堪稱這方面的大師,對於皇甫家族收集情報方面的能力風雨也十分感佩,昨夜風雨擺了一道空城計之後,皇甫嵩更是不敢懈怠,今天一早就得到了風雨軍昨天的戰況,其中也有極其詳盡的蒙璇單槍匹馬在呼蘭狂騎兵大軍中如入無人之境的會報。   由於狂騎兵的戰鬥力是人所共知的,尤其是在騎戰的能力上更是號稱天下無敵,即使是神州九品高手也沒有把握能夠做到如此,所以蒙璇的戰績就更加突出了她的武勇,令人印象深刻。   皇甫嵩乾咳了一聲,望了皇甫華一眼,淡淡地說道:「還不列隊相迎!」   皇甫華一楞之後,不由有些羞惱,這個「銀槍鐵面玉羅剎」再厲害,也不過是一個人,這裡可是自己二十萬大軍的主帳,確實沒有必要如此震駭,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暗中吩咐家族中的高手緊隨於身邊,以防不測。   當皇甫嵩親自帶領家族的將領來到帳外相迎的時候,發覺風雨正斜倚馬鞍之上,抬頭遠眺西方,舉手投足之間說不出的飄逸瀟灑,而一個銀袍鐵面的將領手持銀槍,牽著韁繩,緊隨在風雨的身後,卻是高度警惕,猶如繃緊了的箭弦,保衛著風雨,隨時不惜拚死血戰,隱隱間頗有橫槍立馬,傲視千軍的氣概。   「風侯親赴寨門,真是讓老夫愧煞!」   皇甫嵩策騎走近之後,也不下馬,就在馬上拱手為禮,親切地對風雨說道,彷彿根本不存在兩人如今是兩軍相對,轉眼就有可能血流成河的危險。   而與此同時,身邊皇甫家族的將領卻有意無意間,呈扇形包圍住了風雨,大有一聲令下就揮刀相向的態勢。   「老大人是朝中元老,神州長輩,風雨理當如此。   倒是老大人如今親自來迎,才是真正的折煞風雨了!」   風雨微微的笑著,策馬迎向皇甫嵩,彷彿是見到了多年的好朋友,那般的從容,根本就沒把周圍皇甫家族的行動放在心上。   皇甫嵩冷眼旁觀周圍的情形,也不由有些惱火兒子的不爭氣。   風雨如此輕車簡騎的來到二十萬皇甫大軍的營外,這是何等的膽魄,相形之下皇甫華如此安排的小動作,未免有些貽笑大方。   事實上如果真的鬧翻了,二十萬皇甫大軍隨時蜂擁而至,風雨能逃到哪裡去,又何須在寨門外如臨大敵,反而顯得自家膽怯,尚未交鋒就已經在氣勢上先輸了一籌。   想到這裡,皇甫嵩不由有些感觸地看了風雨一眼,又望望自己的兒子。   同樣是風華正茂的少年郎,又都擁有著參與軍機、施展才華於天下的機遇,但是皇甫華顯得衝動魯莽、心胸狹窄,而風雨則氣定神閒,自信從容。   事實上他也確實有自信和自豪的資本,白手起家而成為一方諸侯,屢敗強敵而抗擊外虜,身經百戰而巍然不倒,割據一地而笑傲天下,就在昨天還以弱勢兵力和強大的呼蘭軍打得棋逢對手,如此兒郎才是父母真正的驕傲!   一時間皇甫嵩彷彿忘卻了自己是皇甫家族當家之主的身份,僅僅是一個老人看著自己的子孫輩,想當年風雲世家和皇甫世家都是朝中的名門,自己和風雨的父輩也都是冠蓋滿京華的風流王孫,堪稱一時瑜亮。   但是轉眼間滄海桑田,風雲世家遭遇橫禍、流亡國外,皇甫世家則更上一層樓,成為朝野的支柱;沒想到數十年後,自己錦衣玉食的兒子如此不成材,反而是自幼顛簸流離的風家兒郎卻才華橫溢,盡現崢嶸本色,真不知道是該感歎老天的公平還是該苦笑老天的幽默。   聖龍歷七五四年六月八日的清晨,歷史上出現了如此令人議論紛紛的景象:默默矗立於晨霧中的涼城和延綿浩大的二十萬皇甫大軍營帳之間,被後世譽為「不敗戰神」   的風雨和以「權謀」著稱的巴蜀皇甫家族的領袖皇甫嵩騎在馬上會晤。   風雨的身旁是剛剛在昨天的激戰中,一舉成名的「銀槍鐵面玉羅剎」蒙璇,皇甫嵩的四周,則是家族的繼承人皇甫華和皇甫家族的一些將領和高手。   不過和部下間的劍拔弩張大大不同,兩軍的統帥顯得十分親和,彼此間的氣氛也十分融洽,一點都沒有戰爭一觸即發的感覺,不過風雨一點都沒有進入軍營的意思,皇甫嵩也很配合的陪風雨在帳外談話,反正風雨不過是區區兩個人,也不怕他逃到哪裡去。   「皇甫大人如此勞師來援,真是讓風雨感激涕零!」   風雨裝傻般地說道。   「哪裡哪裡,可惜沒有幫到風侯的忙,風侯力抗強敵,捍衛神州,真是令人又敬又佩啊!哦,對了,這位可是昨日大顯神威的蒙將軍?」   皇甫嵩也同樣玩著裝聾作啞的遊戲,然後還故作驚訝的指著蒙璇問道。   風雨和蒙璇對望了一眼,心中明白皇甫嵩顯然已經知道了昨日風雨軍的戰績了,反正皇甫家族的情報系統早就打入了風雨軍中,所以這一點並不讓風雨意外,倒是鬆了一口氣,既然皇甫嵩知道了,自己就不必像當初梅文俊那樣想法設法讓皇甫嵩知道這個消息了,對於接下來的談判也是利大於弊。   「轟!」   就在風雨微微一笑,準備說話的時候,涼城的城樓上突然發出巨響,緊接著從城樓上射出的物體狠狠地砸在了旁邊的山丘上,竟然把整個山丘砸出了一個大窟窿,這個變化讓皇甫家族的人大吃一驚,紛紛按住了自己的兵器,緊盯著風雨。   風雨也是暗暗皺了皺眉,這是南天門設計的石炮,不過剛剛造出了四台,而且還不是很完善,加上移動起來也很不方便,所以沒有被風雨帶到前線去,而是留在了涼城作為預防皇甫家族攻擊的一個準備。   不過在風雨的原計畫中,是讓他們半個時辰之後再發射的,那個時候正好是自己和皇甫嵩談完了條件,開始討價還價的時候,這樣的發射就起到了錦上添花的作用,如今卻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竟然在自己還沒切入主題的時候提早發射,一下子就造成了緊張的氣氛,對自己的計畫大大不利。   不過風雨立刻鎮定下來,微笑著說道:「老大人不要驚慌,這是風雨軍的一個小玩意,今天早上特地計畫演習給老大人觀賞,可能是出了什麼故障吧,不知還入得了老大人的法眼嗎?」   「哈哈,好大的威力!看來風侯門下果然是人才濟濟,實力非凡啊!」   皇甫嵩果然誤會風雨這是在示威,偏偏風雨這個時候還沒有來得及把自己的條件談出來,這不由得讓皇甫嵩以為風雨是想憑借這個武器來漫天起價,不管戰略上有著如何考慮,身為三軍統帥的自尊和威嚴容不得皇甫嵩表現出半點的怯懦,於是言語之間不由得冷漠起來,整個會談的氣氛也顯得非常的緊張。   風雨摸了摸鼻子,苦笑了一下,正要說話的時候,卻再次聽見「轟」的一聲,這一次是剩下的三門大炮同時開火,氣勢震天動地,可惜有一顆炮彈居然砸在了皇甫嵩和風雨會晤的不遠處,土石飛濺,雖然沒有鬧出大的傷害,但還是讓所有的人被濺起的石塊泥土搞得狼狽不堪,每個人都是灰頭土臉,而且戰馬在受驚之下,仰天嘶鳴,甚至把有些人給扔下了馬來,場面要多混亂有多混亂。   風雨簡直就想哭,原本想好好地同皇甫嵩談判的計畫一下子就給攪得灰飛湮滅了,眼看這個誤會越來越深,大違自己的初衷,接下來恐怕就要面對那二十萬怒火沖天的皇甫大軍,事情也越來越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幸好蒙璇見機得快,說時遲那時快,乘著場面混亂的時候,縱馬提槍直逼皇甫嵩,在皇甫家族的將領反應過來之前,槍尖已經冰冷的指在了皇甫嵩的喉間。   那皇甫嵩身為四大家族的一代宗主,武功當然不弱,可惜運氣實在不好,剛剛被這一塊石頭砸在了腦袋上,如今更是忙著控制受驚了亂走的戰馬,沒想到蒙璇會突然出手,而其他護衛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一炮,驚疑不定,等到他們回過神來,卻發覺皇甫嵩已經落在了蒙璇的手裡。   「華兒,不要顧及我,大軍立刻攻城!」   在這個當口皇甫嵩表現出了一代宗主的英雄本色,不過這卻讓風雨感到的是冷汗淋漓,呼吸困難,昨天呼蘭的鐵甲雄師也無法動之分毫,如今卻因為這樣的烏龍事件而城破人亡,恐怕在歷史上只會徒留笑柄吧!   「且慢!」   事到如今,風雨斷然大喝一聲,雖然在那一瞬間他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還是竭力保持住了冷靜的神態,在刀光劍影的面前巍然不動,無暇理會背部風吹過後那粘呼呼的感覺,腦海中如同閃電般的運轉著,心裡明白如果自己不能乘著皇甫系將領還在猶豫的這一剎那想出好的方法,事情恐怕就真的沒有轉機的可能了。   「皇甫老大人何必如此生氣,舍妹不過是和老大人開個玩笑罷了,老大人不會和一個小女孩一般見識吧。小璇,還不向老大人賠罪!」   風雨一面朗聲笑著,一面向蒙璇施了一個眼色。   那蒙璇立刻將槍放下,除下面具向皇甫嵩賠罪,但是一隻手卻始終留在皇甫嵩的背部,令人不敢妄動,皇甫嵩更是哭笑不得,一方面蒙璇的暗含掌勁於自己的背後,使得自己依然沒有改變遭遇挾持的局面,另一方面對手是一個看起來楚楚可憐的弱女子,實在讓他無法發作也不好發作,畢竟總不能當著自己的這麼多部下和一個女子計較,當然更不好意思讓眾人發覺自己依然被這個可惡的女子挾持著——主帥的面子和尊嚴是任何軍隊都必須存在的。   而與此同時,風雨環顧了四周,鎮定自若的向皇甫嵩說道:「其實風雨今日前來乃是迎接老大人進涼城一敘的,老大人不會拒絕吧?當然,老大人要是能夠恩准的話,風雨倒是很樂意參觀一下皇甫軍的赫赫軍威!」   話語未落,蒙璇突然縱身躍上皇甫嵩的戰馬,還未等眾人反應過來,就已經伸手點了皇甫嵩的啞穴,然後提槍躍馬向涼城馳去,根本不給皇甫嵩動腦筋應變的時間;而風雨則利劍出鞘,橫擋在皇甫家族高手的面前,隨著幾下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將欲圖追擊的幾名將領擋了回去。   只見風雨持劍提韁,神色持重,全身發出凜冽志氣,整個人都被強大的氣勁鼓了起來,大有雷霆萬鈞之勢,即使是皇甫家族的高手也心存膽寒,不敢托大的追擊蒙璇而把背部和側身讓給風雨。   就在這樣的一瞬間,蒙璇已經架著皇甫嵩越過護城河,向涼城奔去,皇甫家族的將士只好惡狠狠的瞪視著風雨,屏氣凝神,準備一舉拿下這個罪魁禍首。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風雨反而舒了一口氣,他對於皇甫家族只忌憚兩個人:皇甫嵩和梅文俊。   一直以來他在權謀和機變上都輸給了天下最善於權謀的皇甫嵩一籌,但是這僅僅是因為年紀和閱歷的使然,如今讓這頭老狐狸暫時不起作用,梅文俊又不在這裡,只需對付起那個含著金湯匙長大的皇甫華,使得風雨感到非常的輕鬆和自信。   輕輕的一笑之後,全然不理會四周的肅殺之氣,風雨冷冷的向正準備發令全軍攻城的皇甫華怒喝道:「皇甫兄難道想做一個弒父奪權的逆賊嗎?」   這一聲風雨運足了內勁,聲音嘹亮而清楚,讓涼城內外的兩軍將士都聽到了,迫使皇甫華不得不答。   「你胡說什麼?哼,大家有目共睹,是你風雨劫持了家父,家父大義凜然,絕不受你這等小人的威脅,嚴命在下不要因此顧及,必須即刻攻城!」   皇甫華自然明白其中的關鍵,方才匆忙間皇甫嵩的命令只有自己和身邊的將領聽到,遠處的二十萬大軍並沒有聽清楚,如果這個時候自己不解釋清楚的話,到時候萬一涼城攻破而父親身死,那自己可真的是有口難辯了。   「此言差矣,大家都看到了,在下和皇甫老大人已經冰釋前嫌,老大人乃是受了在下的邀請前往涼城參觀,日落之前自會返回。若是在下挾持令尊,在下為何不索性挾持令尊返回涼城,怎麼會還留在原地不動呢?」   風雨微笑著侃侃而談,但是每一句話都是運足了功力,與其說是同皇甫華講話,不如說是講給皇甫軍的將士聽,但是說到最後的時候,風雨卻突然壓低了嗓音,低沉的對皇甫華悄悄地說道:「如今文俊兄尚在巴蜀,皇甫兄不怕到時候貴家族的長老會以此為借口,不利於皇甫兄繼承宗主之位嗎?」   這句話讓皇甫華頓時冷汗淋漓。和所有的世家大族一樣,皇甫家族也有著一個長老會,所起的作用是在危難時解救家族和監督族長是否稱職,以保障家族的強大和發展。同樣和所有的世家大族一樣,皇甫家族也存在著兄弟間的權力之爭,皇甫華雖然身為長子,但是他絕對清楚自己的那些兄弟和從兄弟們每一時每一刻不是緊盯著權力的寶座,這種內部的競爭制度家族都始終默許其存在,以刺激族中子弟的發奮圖強,但是如今卻成了妨害皇甫華作出決斷的最大障礙。   皇甫華清楚,由於距離比較遠,剛才蒙璇收槍賠罪的舉動和如今風雨的這一番話,確實對大軍起到了一定的迷惑作用,如果自己現在貿然攻城的話,雖然不至於落實風雨強加給自己的弒父奪權罪名,但也不可避免地會落下不顧父親生死的惡名。   屆時別有用心的謠言一定會四處傳播,留在家中的那些家族其他成員們,也必然會藉此來剝奪自己繼承人的資格,而那個梅文俊——這個一直讓自己嫉妒和厭惡的傢伙,多半會忠心耿耿於家族的決議來反對曾經為難過他的自己,到時候在家族的決議和家族赫赫有名的戰神聯合討伐下,他半點都沒有自信如今所統帥的這二十萬大軍,能夠給自己帶來什麼可靠的保障。   看著皇甫華左右為難的樣子,風雨不由冷笑起來,雖然他並沒有像皇甫嵩那樣深深地打入了風雨軍內部,但是他還是利用這些時日拉攏了一些皇甫家族的次要成員,並且瞭解了皇甫家族內部的情況,如今這些看來並不能立刻帶來顯著效果的努力卻終於發揮了作用,並非鐵板一塊的皇甫家族畢竟還是有可乘之機的。   「怎麼,皇甫兄不願意請在下進去喝一杯茶嗎?」   雖然面對千軍萬馬,但是風雨卻反而顯得從容自若、好整以暇,這讓原本應該掌握主動權卻反而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的皇甫華為之氣結。   皇甫華一皺眉,正待發作,卻聽見旁邊皇甫建柯低聲說道:「還是請風侯進去吧,大家在這裡僵持,也不太好看,更何況老大人剛才只是一時氣憤,畢竟風雨軍和我們皇甫家族有著許多利益關係,如果貿然翻臉恐怕不是長遠之計,也非老大人所願吧。」   皇甫建柯這段日子和風雨軍頻繁交往,早就成了風雨軍的座上貴賓,自然受了不少好處,可不太想就這麼完了;再加上眼前雙方是戰是和尚未定論,說不定以後還要和風雨交往,所以看見風雨朝他看去,就急忙上前打圓場。   不過這句話倒是提醒了皇甫華,如今父親落在了風雨手中,要是風雨再乘那個見鬼的武器發射的時候逃跑,自己可就糗大了,而且如今雙方僵持也未免顯出自己手足無措的窘境,當下幹幹一笑,說道:「既然風侯有此雅興,還請營中一敘!」   「請!」   風雨微笑著作答,暗地裡卻是全身一輕鬆,知道危機過去了。   如今風雨最怕的就是皇甫華不顧一切的攻城,以涼城現在的防守是絕對無法抵禦的,抓住的皇甫嵩也有如雞肋,殺也不好、放也不好,還授人以柄,給予皇甫家族大動刀兵的借口,而且涼城變故勢必會影響到北線的局勢,要是張仲堅聞訊南下的話,昨日血戰而來的成果就完全毀於一旦了。   而如今皇甫華請自己入帳,無疑是承認自己剛才的話,那麼他就再也無法藉皇甫嵩被擒而攻城,更不能明知道皇甫嵩在城內而進攻——這才是真正坐實他想乘機弒父奪權,看來皇甫家族還真是虎父出犬子啊!   風雨一面暗自冷笑著皇甫華的無能,一面旁若無人的步入皇甫家族的軍營,一路上還同皇甫華談笑風生,就彷彿進入了自己的軍營一般。   就在風雨步入皇甫大軍營帳、皇甫嵩被蒙璇挾持入涼城的時候,秋裡正在焦急地等待著耶律楚昭代表風雨軍同呼蘭人的談判結果。   張仲堅果然不出風雨所料,當夜就提出了停戰議和,耶律楚昭代表著風雨軍前往張仲堅的大營,目前正在激烈的討價還價,雙方數十萬大軍嚴陣以待,隨時都有再次戰雲密佈、血染沙場的可能性。   「秋帥,下官擔心涼城那邊的情況,不如……」   隨著時間的推移,孔宓有些坐不住了,風雨已經連夜派人送來了涼城的密報,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搞不好自己的老窩就被皇甫嵩搗掉了。   「不要慌,要相信風侯!」   秋裡騎在馬上冷靜的安慰道。風雨曾經給他下過一道除了兩人之外誰也不知道的命令,那就是寧可涼城被皇甫嵩佔領,甚至整個風雨軍拼光掉,也絕不能讓呼蘭人佔領神州的一寸土地。   面對風雨的如此胸襟,秋裡當時就緊緊地握住了這位從小患難與共的好朋友,雖然沒有說一句話,但是卻從心底裡決心誓死抵禦呼蘭。   幸好這個時候,耶律楚昭出來了,並且帶來了和平的消息,這個消息讓雙方的將士都歡呼騰躍,畢竟昨天的那一仗太血腥了,即使是那些老戰士都心有餘悸。   緊接著數十萬雙方大軍在井然有序中如潮水般的退去,空蕩的營地留下了一片狼藉,和戰場的屍骨一起提醒著人們這裡曾經發生過一場激戰。   忍住心頭的焦急,表面上卻是鎮定自若的樣子,直到呼蘭大軍離開了很遠,並且和陳良、林玉寒握手道別之後,秋裡這才下達命令:青龍軍、白虎軍原地駐守,秋風軍率先回師涼城,黑狼軍中路策應。   也正是由於如此的緣故,當風雨軍返回涼城的時候,天色已經入暮,涼城內外也因為時間拖延得太久,氣氛再次緊張起來,劍拔弩張之下,大有一觸即發的態勢。   皇甫嵩在蒙璇的陪同下走出了涼城,和步出皇甫軍大營的風雨相向而行,當這一老一少半路相遇的時候,不約而同的停住了腳步。   「風侯果然厲害,老夫佩服!只是如此對待盟軍,不怕天下人恥笑嗎?」   皇甫嵩顯然還在為剛才被蒙璇所擒而耿耿於懷,畢竟在如此眾目睽睽之下被一個女子挾持,實在是太沒面子了。   盟軍你個大頭鬼!   風雨在心地裡暗暗嘀咕,挾持皇甫嵩絕非他一開始的本意,等返回涼城之後他才知道第一炮是因為士兵不熟悉操作所致,後發的三炮則是原本就躍躍欲試的南天門在第一發炮彈發射之後,心想既然已經打出去了,索性就一起來吧,卻不但打亂了風雨的計畫,還差點害了風雨的一條小命,要不是風雨知道這傢伙天生是一個不通世故的書獃子,又在許多方面還要仰仗他,這才按捺住了把這個老傢伙大卸八塊的衝動。   不過風雨還是很得意自己的應變的能力以及蒙璇配合的默契,當時事發突然,風雨立刻將錯就錯,以傳引入密功夫提示蒙璇,一個扮紅臉,一個扮黑臉,硬是乘亂拿下皇甫嵩、穩住皇甫華,將一場災難消弭於無形。   當然,風雨明白現在還是得說些安慰的話給皇甫嵩,免得老傢伙真惱羞成怒,再起周折,所以他突然向皇甫嵩躬身施禮,恭敬的說道:「今天對老大人多有得罪,還望老大人大人大量,不要和風雨計較!」   「哼,風侯何必如此前倨後恭,老夫身受不起!」   皇甫嵩顯然還是怒意難消,這讓風雨也有些惱火了,暗想道:有沒有搞錯,是你這個老傢伙先打我涼城的主意,殺了你也活該!   不過想歸這樣想,畢竟還是要以大局為重,從天下戰略的角度看,現在還不是和這個老傢伙鬧翻的時候,所以風雨無可奈何的摸了摸鼻子,陪笑道:「老大人何必如此氣惱?其實皇甫家族和風雨軍如今乃是合則兩利、分則俱損,理應攜手並進才是,風雨這裡還有一份薄禮要呈送給老大人。」   說著,風雨從懷中掏出一樣物事,雙手呈上。   皇甫嵩驚疑不定的接過一看,不由全身一震,因為這是一張詳細列出在鄂州朝廷和龐勳大軍分佈情況的地圖,而鄂州恰恰是如今皇甫嵩最想圖謀的地方,所以風雨突然間拿出來,不能不讓他心頭亂跳。   「龐勳部眾懾於朝廷天威,惶惶不可終日,有一些將領願意將手中的地盤賣給風雨,以便日後有餘財養老,不過風雨保住涼州於願足矣,不敢再有其他奢求,如果老大人有興趣的話,風雨願意代為聯繫!」   風雨畢恭畢敬的說道,這些天中原戰事緊張,龐勳需要大量的軍械物資,但是又拿不出多餘的錢來,就向風雨提出願意將手中的部分地盤賣給風雨軍,當然其中也包含著想把風雨軍拉下水,挑逗朝廷和風雨軍內訌的意圖。   風雨對這些地盤一點都不感興趣,不過也不想因此中斷了和龐勳之間大有油水可撈的買賣,幸好有皇甫嵩這個現成的買家,所以也樂得做個二道販子,既可以拉近同皇甫家族的關係,又可以把皇甫家族的兵力引向中原,消除南面的威脅。   這一招實在和皇甫嵩幫助風雨進佔高唐有異曲同工之妙,本質上都是慷他人之慨來轉移對方的注意力,從而換取自己的戰略時空,雖然為君子所不齒,不過對於這兩個深諳權謀之術的傢伙而言,卻實在是家常便飯的拿手好戲。   皇甫嵩當然不會相信風雨的那一番鬼話,不過鄂州對於皇甫嵩來說,是畢生夢縈神牽的所在。多年來皇甫家族始終把奪取鄂州當作家族大力發展的跳板,一旦拿下鄂州,就可以東進江南,控制全國經濟命脈,北上京畿,實施問鼎天下的大計,只是一直被朝廷和令狐家族所阻,無法實現。   難得現在天從人願,各方面的情況和形勢都大大有利,對於這樣一個禮物,皇甫嵩實在是無法拒絕。   不過多年來養成的謹慎,還是使他強壓住心頭的狂喜,皇甫嵩不動聲色的問道:「風侯怎麼會同這些叛逆做交易?」   「話不能這麼說,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上天有好生之德,對於那些懸崖勒馬的惡人,還是應該網開一面為好,更何況這也大大有利於朝廷的剿匪嘛!「風雨臉不紅心不跳的信口開河道。   「老夫怎麼知道這是真是假?」   「大人別忘了,風雨還很需要大人送來的補藥呢,又怎敢戲弄大人!」風雨也是話裡帶話的說道。   皇甫嵩眼皮一跳,對於風雨真真假假的到底是否還需要他的解藥,自己實在無法確定,但是既然目前的情形雙方翻臉絕對撈不到什麼便宜,他也就不想節外生枝,當下幹幹一笑,說道:「哈哈,風侯說笑了,為了風侯健康,老夫這點忙還是很願意幫的!」   說到這裡,對於風雨如此無事獻慇勤,總是有些不放心,所以突然顧左右而言他道:「不知風侯近來有什麼打算嗎?」   風雨當然是聞絃琴而知雅意,立刻接口說道:「近來印月的阿育王朝狼子野心,居然干涉起尼國的內政,同時還出兵進入丹國和錫國的境內,這些國家都是我天朝的臣屬,古人云:凡我天威者,雖遠必誅!   是可忍,孰不可忍,風雨準備教訓一下這些蠻夷,只是勢孤力單,而老大人雄震西南、德高望重,到時候還希望老大人能夠助風雨一臂之力!」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皇甫嵩摸著鬍鬚哈哈笑著說道,風雨的話無疑暗示風雨軍將全力西進,無意中原,這讓皇甫嵩感到了放心,當下應道:「重振天朝雄威、剪除四方蠻夷,乃是聖龍子民當仁不讓的職責,老夫願盡綿薄之力!」   對於皇甫嵩來說,至於風雨所說的什麼要重振聖龍天威、擔憂印月狼子野心云云,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那些小柄從來都是隨風兩面倒,如同聖龍強大的時候四面擴張一樣,印月乘聖龍衰弱而發展自己的勢力原本也正常,這就是國與國之間生存發展的根本準則。   不過既然風雨的提議符合皇甫家族的利益,他當然也就沒什麼好反對的,反正現在風雨軍已經回師涼城,呼蘭大軍也早就撤得無影無蹤了,既然無望奪得西北,那麼重新考慮東進中原也就成了最佳的選擇了。   於是,風雨和皇甫嵩擊掌大笑,將先前的不愉快拋棄到九霄雲外,一個新的合作計畫就此產生。    第一章 肅清吏治   「啟稟風侯,涉嫌吞沒公款、以次充好修建慶城的十一名官員名單全在這裡了!」在涼城的風侯府議事廳裡,魏廖面無表情的向風雨會報道。   自從和呼蘭決戰之後,風雨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嚴厲查處這個事件。魏廖的血衣衛也確實發揮了驚人的效率,短短三天就已經將主要涉案人員給揪了出來。   不過這也同時給風雨出了一個難題,因為他意外的發現這些傢伙大多都是李氏家族的成員。   魏廖的工作效率雖然很高,但是未免太過於認真,真的算是鐵面無私了。   一個頭兩個大的風雨很清楚一個處理不好,就有可能會留下無窮後患,畢竟他並不準備和李氏家族翻臉,也不想因此和李中慧產生隔閡,但同時又不能不向軍隊、百姓和清流派做一個交代。   「風侯,這些蛀蟲禍國殃民,實在是罪不可恕,下官以為應該予以嚴懲,絕不輕饒,不如此無以振綱常,不如此無以肅吏治,不如此無以向百姓和將士交代!」   偏偏這個時候,陳善道的話更是把事情逼到了無法轉圜的地步。緊接著清流派的重要官員:如夏長傑、金岑也紛紛進言,要求重重處置。   這段時間以來,以無憂谷為首的清流派和以李氏家族為首的權謀派,在地方吏治上的矛盾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好不容易有了這樣的機會,自然是樂得痛打落水狗。   「說得好,中慧也認為不重懲這些蛀蟲,天理不容!」正當清流派言辭激烈之際,李中慧突然捲簾而入,臉帶著笑容,非常平靜的說道。   一時整個議事廳頓時鴉雀無聲。   誰都知道李中慧和風雨的關係,更清楚這個女人的手腕。   這些時日涼州的許多政務都是在她幕後統籌進行的,如今這些貪官有許多和她的家族有牽連,許多話自然也就不便當面說出來了。   「中慧,你認為該如何處置呢?」   風雨一臉波瀾不驚的樣子,優哉游哉的喝了一口茶,順水推舟的把這個問題轉到了李中慧那邊,倒是很想看看這個女孩這次會給自己怎樣的驚奇。   畢竟這件事牽扯太大,影響到軍心民心,甚至會擴及手下兩大文官系統的權力鬥爭,所以他只有盡可能的保持不偏不袒的中立立場,公正處理。   「中慧考慮的絕不僅僅是處罰這幾個貪官,事實上更為重要的,還是應該實施一套完整的機制,來杜絕類似的事情不再發生。否則的話,即使今天把這些官員殺掉了,明天照樣還會有無數人繼續貪贓枉法,魚肉天下!」李中慧妙目倩盼的說道。   「說來聽聽!」   風雨被李中慧的話引起了興趣,自古以來貪官污吏層出不窮,屢禁不止,即使是最開明的時代都不能夠免除,所以他真的很想聽聽李中慧的建議。   「我看還是由孔軍師來說吧!」李中慧笑著把隨後進來的孔宓推到了前台。   「啟稟風侯,屬下和李姑娘這些時日對官員貪墨的現象作了一些研究,發現官員之所以會如此膽大妄為、橫行不法,究其原因,除了人心貪婪之外,多半還是因為官場相護,以至於包庇縱容,增添了那些貪官的膽量;制度、政令繁瑣、百姓無知,讓那些官員有了可乘之機;以及自身所得菲薄,無法抵制奸商的誘惑。」   孔宓躬身說道。   這一次李中慧絳尊屈貴的求他幫忙,實在讓他頗為躊躇,真的是想了幾天幾夜,方才想出一個可以讓所有人皆大歡喜的主意。如今實施起來,就看能不能讓風雨點頭了,不管怎樣自己也算是盡了努力,賣給了李氏家族一個人情。   「願聞其詳!」   風雨開始坐直了身體,畢竟懲治貪官、肅清吏治可以說是治國平天下的第一號難題,如果能夠得到解決,實在是比打贏十場大仗都強。   「屬下以為,首先應該強化監督,可以責令魏大人的血衣衛負責監督審查,同時對於基層官員的選拔,可以讓百姓來自主選擇……」   「荒謬,百姓目不識丁,怎麼可能選擇官員,這麼做實在是壞了千古之規矩,實在荒謬!」   還沒等孔宓說完,陳善道突然打斷了他的話,不停的搖著頭說道,此君對於一切打破陳規的方法都是毫無例外的加以反對。   「陳大人有所不知!」孔宓胸有成竹的說道:「在這裡,下官要推薦一位賢才,黎縣縣令王眺,他在任內發動百姓自己選舉村正、民官,方法就是讓候選人背對選民而立,每人背後都盛放一個碗,然後所有的百姓手中都持有一粒黃豆,將黃豆放入自己想選的那一位的碗中。這樣,雖然百姓目不識丁,但照樣可以將自己所推崇的人給選出來。」   「這方法好!」風雨讚許的說道:「好一個」黃豆選舉「,這一下子就解決了百姓不識字的困難,而且還可以推廣到軍隊中,讓士兵選舉他們的長官,使得官兵一體同心,強化軍中的戰鬥力,待會你把這個王眺帶來見我。   「不過這個方案也有弊陋,要對這些選舉進行監督,保證公開、公平、公正,防止有人營私舞弊、欺上瞞下,更要做好對這些官員的考察,防止選出那種沒有什麼真本事的老好人,否則的話,就適得其反了。   「更重要的是這種選舉就只適用於底層的官員,畢竟讓百姓離家萬里、放下農活去選舉也不現實;血衣衛也要防止別有用心的人藉此機會蠱惑人心。」   「風侯英明!」孔宓暗暗佩服,風雨能夠立刻就指出這套方法的利弊,果然不同凡響。   不過今天他可不只是來推銷這套方案的,當下話鋒一轉,繼續說道:「上層官員監察和底層百姓的選舉相結合,可以起到震懾官員、淘汰庸官、貪官的作用。   除此之外,還應該簡明政令、精簡機構,讓百姓瞭解政令的內容,杜絕官員有機可乘。   「要做到這一點,下官建議請陳大人派員主持宣撫所,對風侯府的一應政令都向百姓詳加解釋和推廣,同時推行的政令也務必簡明。以屯田制的徵收為例,下官建議日後把所有的賦稅、徭稅以及其他雜稅、雜征,都合併為一,並事先將稅額告訴百姓,繳完後就不再有其他稅擾。   由於是官收官解,就可以減少了裡甲從中敲詐的機會。」   孔宓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發現所有的人都認真的思考著自己的話,知道效果不錯,不過接下來才是真正的重頭戲。   但一想到能否成功就看接下來了,不由有點緊張:「除了以上的方案之外,下官以為還應該實行養廉銀和議罪銀的制度。   「首先是養廉銀,自古以來就有一個成語來讚頌清官——兩袖清風。兩袖清風固然說明了這個官員清正廉潔,但是如果屋漏無法遮雨、家貧難以充飢的話,在下相信普天之下恐怕不會有幾個人願意做這樣的清官吧!」   此話一出,說得大家哈哈大笑。   這倒是道出了人們的心裡話,名聲再好也不如食物金錢來得實惠,如果做官做到了飢寒交迫的程度,那麼不去貪污的也確實沒有幾個了。   風雨也是微微一笑,說道:「那你的養廉銀就是用來接濟我們的清官囉?」   「正是!」孔宓急忙說道:「只有在社會上樹起了表彰清廉的風氣,讓人們知道做一個清官,不僅僅是得到好名聲,還可以衣食無缺,這樣才會讓人們爭相去做清官,唾棄貪官!」   「不錯!」   「說得好!」   這個建議倒是深得眾人之心。   姑且不論在場的人是否都是清官,但至少都是官員,既然有機會能夠豐富自己的腰包,自然不會有人反對。   「可是這錢從哪裡來?我這裡可拿不出半個子來!」   唯一的例外是高鳳陽,掌管風雨軍衣食住行的大管家,立刻感到了有從自己身上出血的危險,對於錢財的癡迷使他也顧不得冒犯眾怒的危險了。   看這一臉緊張兮兮的高鳳陽,孔宓笑著安慰道:「放心吧,不會要高大總管一分錢,這錢的來源當然是我所說的議罪銀了!要知道有許多貪官被揭發之後,往往百般藏匿自己的財產,所以如果實行議罪銀,讓他們用錢買命的話,就有助於查處和收取那些不義之財。這些錢財下官建議由一向以清廉著稱的陳大人親自主持,一方面用來充實國庫,另一方面則獎勵揭發者和用於養廉銀,如此週而復始,良性循環,何愁吏治不清?」   「不錯!不錯!」高鳳陽一聽不僅不需要自己出錢,還有賺的,態度立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反而是陳善道等人突然聽出了孔宓的言外之意而猶豫起來。   不過一方面李中慧就在旁邊,另一方面孔宓的建議也確實讓他們受惠不淺,所以陳善道等人雖然還是提出了質疑,但是語氣已經沒有一開始那般義憤填膺了。   高明!風雨暗暗的叫好。   這的確是一個好主意,既然大家都得到了實惠,事情就好處理多了,李氏家族也可以乘機用銀子來贖命了。   不過他想了想,還是補充道:「這辦法不錯,但是究竟哪些人可以赦免,必須由本侯來親自定奪,而且所有犯案人員一經查出,如無特殊情況,將終身不得擔任官職。   對於那些涉及重大案件的就必須嚴懲,絕非所有人都可以用議罪銀來免罪。   比如這次慶城事件,對於直接涉案人員必須處斬,絕不輕饒!」   「風侯英明!」   看著所有官員一致贊同,風雨不由有些得意。   親自來定奪哪些人可以議罪,罷免那些犯官的官職,自然是為了防止有人無法無天、有了議罪銀之後反而變本加厲;而處斬那些直接涉案人員則是給清流派和軍隊一個交代,反正那些李氏家族的重要成員都是位高權重,不可能是直接經手,到時候讓他們拿錢買命,自然可以讓李氏家族感恩戴德了。   只是風雨畢竟不是神仙,他作夢也沒有想到這個自鳴得意的處理,會為日後的帝國帶來覆滅的隱患。   正在此時,卻見南天門興沖沖的跑進來。   「這就是木牛流馬嗎?」   即使是風雨也同樣忍不住好奇的圍著南天門的最新發明,轉了一圈又一圈。   這「木牛流馬」形狀都是仿照真的牛馬打造。   「木牛」是方腹曲頭,一腳四足,每個木牛都可以運載十個人一月的糧食,每天獨行的話可以走數十里,群行的話可以走二十里,晝夜運轉不絕。   「流馬」也相當類似,所不同的是它以數根長、寬、高不等的木桿搭建而成,載有兩枚方囊,各自都可以容納兩斛三斗米(即二十三斗米),機關都暗藏於腹部,足部則周轉自如,行動起來不需要押送者花費太大的力氣,而牛馬也不需要飲食,耗費糧食,真算得上是曠古奇作。   「真是神了!」   眾人看了紛紛嘖嘖稱奇,風雨也十分滿意。有了這種「木牛流馬」,可以說在很大程度上減緩了運輸補給的壓力,對於自己的戰略計畫至關重要,所以當即就下令大規模製造這些「木牛流馬」。   「啟稟風侯,魏先生派小的前來詢問風侯是否現在動身前往崆峒山觀禮?」   正在此時,一名士卒飛馳而來,向風雨詢問道。   「嗯,這就動身上山吧!」   風雨愛惜的拍了拍這幾隻打造好的「木牛流馬」,又吩咐了南天門幾句,這才飛身上馬,和魏廖、蒙璇帶著「刀、槍、劍、戟」四衛士以及十多名侍衛一起動身前往崆峒山,參加崆峒派掌門的即位大典。   崆峒山距離涼城極近,只有十多里路,海拔兩千一百二十三米,是古代「絲綢之路」西出關中的「西來第一山」,素有「兩鎮奇觀」、「崆峒山色天下秀」   的美譽。   崆峒派乃是西北僅次於崑崙派的武林名門,不過一方面由於近在風雨軍的眼皮底下,不敢妄動,另一方面則因為該派上任掌門是個聰明人物,明白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只有合作方是上策。   所以當風雨開始整肅西北武林的時候,崆峒派並不像其他門派那樣桀驁不馴,反而極力支持,幫助血衣衛立了不少功勳,從而被風雨扶植為自己在西北武林中的重要臂助。   由於崆峒派乘機崛起,大肆擴張,在幫助血衣衛鎮壓試圖反抗的武林人物同時,也大大發展了自己的勢力,於是在風雨入主涼州這幾個月以來,實力大增,超出了由於受到打壓而被迫退出涼州的崑崙派,隱隱成為西北武林的領袖,成為替風雨執行那些不方便風雨軍正面介入事宜的重要力量,在西北武林中舉足輕重。   這一次崆峒派上任掌門病逝,新任掌門更替,風雨名義上是前來觀禮,實際上除了要藉機拉攏武林勢力之外,更重要的是在無形中製造一股威懾的力量,監督崆峒派是否由自己滿意的人物接任,打壓反風雨派的勢力,防止該派有大的不利於風雨軍的變動。   「真美啊!」   由於這是在自己的勢力範圍中,所以一行人並沒有太過於緊張,反而是像在遊山玩水一般。   當大家來到崆峒山上的時候,無不為這裡的風景所折服。   只見崆峒山林木蔥蘢,峰險石奇,既有北方山勢之雄,又兼南國山色之秀,下有宛如白練的涇河,胭脂河繞山南北交會東去。這裡曾被道教譽為「十二仙山之一」。   古跡勝景甚多,有氣勢磅礡的馬鬃山,奇特的香山勝景,幽雅別緻的五颱風光,神秘的玄鶴洞,引人入勝的彈箏峽、月石峽等自然景觀。   從山下的觀禮池到主峰煉丹爐的狼牙石道,乃是用青磚砌成,遠望宛如雲梯,直插雲際。   崆峒山歷史文化悠久,為神州道教發源地之一。   相傳軒轅黃帝到此問道於廣成子。千百年前山上就已有廟觀建築,後經歷代修葺,琳宮梵剎遍佈諸峰。   有棋盤嶺、捨身崖、雷聲峰等,還有九宮八台十二院等四十二處寺觀。歷代文人名士在此留有大量詩詞、遊記、摩崖石刻、碑記等。   有具有道教建築特色的隍城建築群,雄險驚心的上天梯,蔚為壯觀的五台寺觀,上「絲綢之路」的通道——雞頭山,古人類文化遺址、齊家文化等人文景觀。   崆峒山的自然景觀和人文景觀構成了天門鐵柱、中台寶塔等七大景區和十二個景點,其間山門崔巍,天梯高懸,晨鐘暮鼓,煙雲繚繞。遊人身臨其境,大有濁念頓消,飄然欲仙之感。   尤其是到達主觀的天塹之間,飛架起一座跨度五點三米的鐵索橋。登橋俯視,雲霧繚繞,瀑布懸掛,景色宜人。   「貧道何德何能,竟有勞風侯親自前來,實在是我崆峒之大幸也!」   新任的崆峒派掌門玄成子早就遠遠的前來迎接,他是上任掌門的師弟,平日就經常參與門中的大小事務,非常清楚如今風雨軍的態度對崆峒派的存亡和興衰,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一點都不敢怠慢。   「道長真是太客氣!今天有哪些人前來參加掌門的慶典?」   風雨也是含笑說道,看了看年屆四旬、一臉紅光的玄成子,十分滿意他恭順的態度。   「這個,除了崑崙之外西北各大門派的掌門都來了,但是中原的少林、武當等門派居然擺架子,這絕不僅僅是不給在下和崆峒派面子,分明還是同風侯您過不去啊!」   玄成子顯得有些諂媚的說道。   中原各名門大派沒有前來參加,顯然讓他有些沮喪,不過這番挑撥離間的話聽在風雨的耳中,卻不由暗中冷笑一聲。   這些時日崆峒派代替風雨軍出面進行那些鎮壓武林人士的行為,當然會引起中原名門的反對,再加上風雨上次同代表中原武林的天池劍宗那場幾乎決裂的衝突,自然使得武林各派都紛紛疏遠明顯站在風雨軍這一邊的崆峒派。   這也正是風雨希望看到的,畢竟只有當走狗除了主人之外,已經無所依靠的時候,才會變得更加忠心耿耿,也才會更加容易控制。   當然,表面上風雨還是做出一副安慰的樣子,說道:「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終有一天,武林各派會明白道長的豐功偉績,崆峒派也一定會在道長手中進一步的發揚光大,成為武林有數的大派,到時候那些傢伙必定會爭相前來瞻仰道長的!」   「多謝風侯!崆峒派上下願意誓死效忠風侯!」   玄成子自然心領神會,他非常清楚如今天下大亂,風雨軍是當今天下少數幾個擁有著強大兵力,有機會稱霸天下的勢力之一。如今風雨的話中更是隱隱透露了願意扶持崆峒派領袖整個武林,怎能不讓他有欣喜若狂的感覺?   這就是一場賭博,只要風雨軍保持著如今強大,那麼依附在風雨軍旗下的崆峒派自然會得到許多特權和支持,甚至算得上是風雨軍在武林中的代理人,至少可以稱雄西北,而成為武林強派也不能說是不可能的。   「少林覺相方丈到!」   「武當無真道長到!」   「丐幫仇幫主到!」   當風雨剛剛進入觀中坐到上座的時候,就聽見門口的司儀高喊著來賓的頭銜,差點把風雨給嗆了一口。   覺相方丈主持少林,德高望重;武當無真道長乃是武當派的掌門師兄、七大長老之首,地位僅次於武當掌門;丐幫幫主的仇緒則是位列武林十大年輕高手之首,年紀雖然不大,但是處事幹練,將丐幫發揚光大,短短幾年時間就已經做了不少轟動武林的大事,其俠肝義膽、急公好義更是被武林人物廣為傳誦。   風雨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這幫傢伙是來祝賀崆峒派掌門大典的,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三名代表中原武林名門正派的領袖人物聯袂而來,一定有所圖謀。   想到這裡,風雨不由得望了一下同樣表現出緊張的崆峒派掌門玄成子。   「天池劍宗袁仙子到!」   就在此時,隨著司儀的報名,門口緩緩走入一位紫衣佳人,衣衫在輕風中翩翩浮動,顯得分外嬌麗。   她不是別人,正是當今天池劍宗的帶劍傳人袁紫煙。   在她身後跟隨著一個翩翩少年,分明是一位濁世公子、名門子弟。由於是袁紫煙帶來的,所以既然對方不願報出名號,別人也不便上前詢問,反正在眾人看來,如此美女身邊有幾個護花使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風雨突然感到自己的頭好痛。   看來今天的典禮絕不會如此簡單,隱隱間刀光劍影、殺機四伏,早知道真的應該多帶一些兵馬前來方好。   當初自己通過打壓崑崙派來向天池劍宗挑釁,由於把攻擊的焦點集中在崑崙一派的身上,又扣上了裡通外國、圖謀不軌、與官府對抗的大帽子,方才僥倖成功。   但是天池劍宗開山立派數百年,乃是武林公認的盟主,絕不是輕易可以對付的,按道理也絕不可能乖乖的就範,對自己控制西北武林肯定不會心甘情願,自己實在是低估了對方的實力,太過於掉以輕心了。   看來日後彼此之間還會有一番爭鬥,而今天恐怕就是對方反擊的第一步吧!   只是她會以什麼借口來發難,以至於顯得有如此的自信——畢竟崆峒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就算她今天搞出什麼花樣來,數十萬的風雨軍還怕不能踏平區區一座崆峒山嗎?   她手裡究竟握有什麼王牌呢?   風雨有些好奇。    第二章 有備而來   「想不到有這麼多武林名宿前來參加敝派的典禮,真是令崆峒蓬蓽生輝,只是玄成子何德何能,竟然可以勞動天池劍宗的袁姑娘、定涼侯風大人、少林覺相方丈、武當無真道長、丐幫的仇幫主,還有這麼多武林朋友不遠千里而來,祝賀在下今日接任崆峒派掌門之職,實在是慚愧至極。我玄成子在此發誓,今後一定盡區區綿薄之力,為武林、為桑梓造福!」   玄成子身為主人,避無可避,只好對眼前這些不速之客的來意裝聾作啞,大笑著四面招呼,讓人慇勤的倒茶送水,自己也上場說著堂皇的場面話,表現的無懈可擊,不讓對方抓住什麼不妥之處。   「好!玄成子道長今日出任崆峒派掌門,實在是我武林之福啊!」   一些平時和崆峒派交好的幫派,以及依附在風雨軍麾下的武林人物紛紛附和著,一時間氣氛十分熱鬧。   「哼,厚顏無恥,狗屁不通!」   就在此時,一個冷冷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出來。   緊接著一個頭戴斗笠的武者越中而出,扯下身上的打扮,赫然是一個中年道士,只是臉上竟然都是烈火灼傷的痕跡,一隻右眼也已經瞎了,臉上的皮肉都翻了起來,嫩紅中帶著白點,看上去顯得十分恐怖。   蒙璇看見了之後,不由自主的握住了風雨的胳膊,驚呼了一聲。   女孩子畢竟是女孩子,雖然在戰場上驍勇無敵,但是如今卻將女兒態表露無遺,風雨只好拍了拍她的小手,向她微微一笑,以示安慰。   這時候,只聽那人憤憤的對玄成子說道:「你還認識我嗎?玄成子——師弟!」   「你……你是玄機子,你還沒死?」   玄成子一開始聲音有些發顫,但是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立刻鎮定下來,冷笑道:「玄機子,你這個叛徒還有膽子重返崆峒派?竟然如此口出狂言,真是不知死活,今天本掌門就要執行門規!」   說話之間,門下十三名弟子就已經接受了玄成子的暗示,有意無意的踏上了崆峒派絕學玄武陣的位置,將那名叫玄機子的道士團團的圍在了當中。   這陣法與武當七星陣、少林金剛陣齊名,一旦發動,則配合緊密、攻防有序,猶如被困於千軍萬馬之中,天地為之變色,陰陽相互交錯,處處都是殺機,步步皆為死結,數百年來即使是逍遙、風浮生這樣的武林絕頂高手,也沒有完全的把握在這套陣法完全發動之後全身而退。   以至於一代奇俠逍遙曾經在目睹這套陣法的威力之後,不得不承認唯一的機會就是乘該套陣法尚未完全發動之際,出手破除。   如今玄成子一上來就使用這個陣法,自然是決心痛下殺手,根本不給對方喘息之機,所以話音剛落,十三名弟子就紛紛出手,拔出腰間的長劍,向那名道士襲來。   「且慢!」   眼看玄機子就要命喪玄武陣中之時,袁紫煙身邊的那名少年突然起身躍出。   只聽得一陣紛亂的金屬撞擊之聲,誰也不清楚在這一瞬間這個少年究竟發射了多少枚暗器,居然硬生生的擋在玄武陣將動未動之時,將尚未正式發動的玄武陣打亂。   十三名崆峒派弟子紛紛被擊落了手中的長劍,從而解救了玄機子。   雖然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那十三名崆峒的弟子功力不夠,以及該陣法尚未來得及完全發動,但是那少年出手之快、之準、之狠,令人目不暇接,而且看他身無長物,文質彬彬,卻能夠在這一瞬間發出這麼多暗器,彷彿身上有著無窮無盡的暗器,不能不讓人感到心驚。   「上官百劍!」   已經有見多識廣的江湖人物脫口說出了這個少年的名字。   聖龍帝國以高戰為首的中央派,除了領袖人物高戰以及他的兩個女婿卓不凡、林仁山之外,還有兩位舉足輕重的人物,一個是呼蘭南侵時死守韓陵而名動天下的上官明鏡,另一個雖然不太預聞軍機,但是卻對江湖武林有著重大影響的刑部尚書諸葛青。   而這個上官百劍正是上官明鏡的獨子、諸葛青的門生,官拜刑部右侍郎,人稱「百劍公子」,據說身懷一百件飛劍暗器,可以在瞬間同時發射,並且是件件百發百中,絕不虛發,更神奇的是這一點都不影響他的輕功,居然曾追捕江湖著名的採花大盜千里無影三天三夜,最後將其繩之以法。   他一直以來都負責那些涉及江湖武林的大案要件,在朝野都頗有名氣。   風雨和上官明鏡始終沒有見過面,而諸葛青和上官百劍雖然都在聖京,但由於主管刑部,似乎並不過問軍事和政治,未和風雨有過什麼直接的交往。   所以當時上官百劍隨著袁紫煙進來時,風雨雖然覺得有些眼熟,但卻始終想不起來,直到眼下有人喚出他的名字,風雨這才吃了一驚。   風雨倒不是擔憂上官百劍的暗器,而是上官百劍的身份使得風雨隱約感覺到了袁紫煙的計畫——上回風雨藉馬家寨叛亂之機,清理西北武林,自然嚴重損害了被奉為武林盟主的天池劍宗的利益。   而之所以能夠在那場衝突中獲勝,一方面是風雨很明智的將攻擊點集中在了崑崙派的身上,另一方面則是拿出了朝廷的身份,使得武林其他各派既沒有理由干預,也不方便干預。   如今袁紫煙選擇在崆峒派更換掌門之際發難,無論是時機、地點還是對象,都選擇得十分高明,邀請了少林、武當和丐幫的主要人物前來,又帶來了朝廷命官上官百劍,自然不是為了對付區區一個崆峒派。   如果說前者的帶來意味著是以整個武林來向自己施壓,迫使自己在反擊時不得不考慮整個武林的份量;那麼後者則是代表了朝廷、廟堂,使自己再也無法利用官府的大義之名了。   雖然風雨還不知道袁紫煙將用什麼名義發難,但是很明顯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玄機子,是她的一枚重要棋子——看那個玄成子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搞不好還真有把柄落在對方手裡;而通過對付目前對風雨唯命是從、儼然作為自己在西北武林中培植的代理人、又與涼城近在咫尺的崆峒派,無疑可以打擊自己在西北武林的發展、嚴重削弱自己對西北武林的控制,同時還順手布下了一個厲害的殺招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讓自己寢食難安。   一想通這一層道理之後,風雨向魏廖暗地裡做了一個手勢,如果形勢不妙的話,說不得先下手為強,由自己這一邊出動殺了那個玄機子,打亂對方的部署再說。   這樣一來雖然會被授人以柄,不過總比被對方牽著鼻子走好。   可惜這時少林覺相方丈、武當無真道長和丐幫幫主仇緒已經站了出來,有意無意之間正好呈三角態勢,保護住了正中央的玄機子。   與此同時,袁紫煙款款的走出來,侃侃而談道:「今天紫煙前來,乃是為了一宗公案,由於涉及面十分廣,所以特地邀來了少林的覺相方丈、武當的無真道長、丐幫的仇幫主,以及刑部的上官大人。既然風侯也在場,何不一起聽聽誰曲誰直,作一個定奪?」   「恭敬不如從命!」風雨幹幹的笑著應道。   事已至此,他也只好靜觀其變了。   「袁仙子,你雖然貴為天池劍宗的帶劍弟子,受到武林英雄的尊敬,但是今天是我崆峒派掌門即位大典,你卻帶了這個師門叛徒前來,干涉本門事務,究竟是何道理?   我崆峒派雖然勢孤力單,但是為了列代祖師的名譽,可沒有一個貪生怕死的,而且貧道也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江湖中人的眼睛是雪亮的!」   玄成子也同樣發覺事態嚴重,對方是有備而來,必定有所圖謀,當下這番話說的義正詞嚴,倒是先將道理佔足了十分。   「哼,你這個棄師滅祖的傢伙,居然還有臉說出這番話!」這個時候,那名叫玄機子的道士突然忿忿的說道。   「玄機子,你乃是本門叛徒,今天更欲圖勾結外人侮辱本派,奪位篡權,貧道非把你拿下交付列代祖師爺發落不可!」   玄成子等的就是他答腔,當下狠狠的說道,一下子將這件事變成了為崆峒派的榮譽而戰,使得所有崆峒派的弟子拔劍在手,那些聞訊從後面出來的崆峒派長老也是全身戒備,一副為了捍衛崆峒派不惜血戰的態勢,顯然是根本不想和對方理論。   一旁的風雨也暗暗點頭,畢竟對方如此成群結隊而來,天知道有什麼陰謀,不如抓住這個借口,把主動權握在自己的手中再說。   看來,這個玄成子還是有一點能耐的。   「阿彌陀佛!仙子此次邀請貧僧等前來,自然是有道理的,道長何不稍安勿躁,聽袁仙子說出緣由之後,再做定奪也不遲啊!」   說話的是少林方丈覺相,他在武林中德高望重,這句話自然極有份量。   「大師此言差矣!」   說話的正是風雨。雖然他對玄成子談不上有什麼好感,也一點都沒有為崆峒派出頭的意願,但是打狗還得看主人,既然崆峒派歸順於自己,面對如此形勢,為了保持自己的威望和顏面,實在是想不出頭也不行了,絕不可能袖手旁觀,否則日後還如何駕馭西北武林呢?   所以風雨只好心中暗自無奈的苦笑一聲,清了清嗓子,慢悠悠的說道:「大師如此說話未免欠妥吧?   如果少林掌門大典之日有人來搗亂,大師會怎麼做?   如果有人侮辱少林,難道大師也會稍安勿躁嗎?」   「這個……」這番話說得義正詞嚴,再加上風雨的身份,讓覺相方丈也不由一時語塞,不好回答。   「風侯誤會了!下官等被袁仙子召來,絕對沒有心存侮辱崆峒派的意思,而是因為玄成子道長涉嫌參與去年十月刺殺聖駕案,並且殘害了欲圖阻止他的崆峒派長老、道長的師叔魏武子前輩,上官職責所在,不得不問!」   上官百劍的話卻一下子又把風雨給堵住了。   畢竟去年十月聖駕遇刺案他自己也是涉嫌之人,要不是龐勳如此湊巧的造反,使得朝廷放過這一節,自己還真是百口莫辯,如今自然更不好干涉其中,惹出天下悠悠之口。   當下只好幹幹的說道:「竟有如此事情,風某身為臣子,不知可有效力的地方?另外事關重大,在下希望能夠旁聽上官大人的審案,讓這段公案昭然於天下,不知上官大人意下如何?」   「有風侯協助,上官自然是求之不得!」   上官百劍和風雨同時笑了起來,只是風雨的笑容有些苦苦的。   那崆峒派會參與刺殺聖駕案鬼才相信,倒是殘害門中長老或者很有可能。   袁紫煙把上官百劍請來,又扯出殺聖駕案這面大旗,目的自然是逼迫自己無法正面干預,偏袒玄成子。   到時候再把這件事引向武林中的恩怨糾紛,由少林、武當、丐幫出面,自然是將那崆峒派任意玩在股掌之間了。可恨的是自己雖然已經明瞭對方的意圖,卻偏偏無能為力,只好見招拆招,隨機應變。   一想到這裡,風雨心中不由暗暗警覺,看來朝廷雖然如今忙於鎮壓龐勳的造反,卻始終沒有放棄對自己的戒心。   如今的事情表面看上去,不過是自己和天池劍宗之間對西北武林控制權的爭奪,實際上,內裡還牽扯了朝廷試圖削弱自己力量的用心。   「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袁仙子,上官大人,兩位口口聲聲說貧道犯下了如此大罪,請問證據何在?」   玄成子倒是依然十分鎮定的說道。   「我就是證據!」那個被毀了容的玄機子大聲叫道。   「就憑這個師門棄徒的話,各位便輕易相信嗎?   若是傳出去,各位如何去堵住那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玄成子輕蔑的冷笑道。   「如果還有這個證據呢?」   一直沒有發言的丐幫幫主仇緒輕輕的一笑,然後在所有崆峒派弟子眼睛一花之際,很悠然的走到玄成子身邊,將手心攤在了玄成子的面前。   由於角度關係,手心中到底是什麼東西,只有仇緒和玄成子兩人清楚,其他人只是看見兩人湊在了一起,僅僅一會兒工夫,那仇緒便輕鬆的退了回來。   一般人還不覺得怎樣,只道是崆峒派因為仇緒的丐幫幫主身份,所以才沒有阻擋,但是風雨卻暗自心驚。   要知道這一進一退,都是穿過了十多名原本滿心戒備崆峒派弟子的身邊,竟讓那些弟子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能夠做到如此飄逸自如,可見其功力非同凡響。   風雨不由仔細看了看這個不過二十多歲,一身補丁,怎麼看都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叫花子的傢伙。   一開始風雨並沒有把他放在心上,但是如今卻發現此人身懷絕技、以天下第一幫幫主之尊而自覺的收斂鋒芒,實在不是一般人物。   那仇緒似乎也感覺到風雨的注視,向他微微一笑,目光清澈而明亮,彷彿有著說不出的安全感,令人心暢。   風雨微微一楞,也隨即報之以一笑,暗地裡卻把他列作了那種最好做朋友、否則將是最可怕的敵人的那一類。   「大哥,你看那玄成子道長的頭髮!」   蒙璇打斷了風雨思緒,略帶緊張的搖了搖風雨,聲音裡竟然帶有一股顫抖。   風雨一楞,蒙璇在戰場之外雖然還是脫不了小孩子的稚氣,但是絕不是那種輕易慌張的人,所以他很好奇的朝玄成子望去,頓時也不由大吃一驚。   就在這短短的剎那間,場上發生了令人意料不到的巨變。   那玄成子在仇緒退開之後,默立半晌,突然間整個人變得十分憔悴,一頭黑髮也變得灰白相間,彷彿老了十多年,全然沒有了剛才那種意氣飛揚、精明幹練的神采。   一個人竟然會在如此短的時間裡發生如此大的巨變,這不由讓一向膽大妄為的風雨也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冷顫,似乎也感受到了人生無奈的傷痛。   不僅是風雨,事實上觀中的所有人,包括了肇事者們也紛紛露出震駭的神色,整個道觀陷入了死寂之中,聽不到半點聲響。   「哈哈!」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玄成子的喉間突然傳出刺耳的笑聲,與其說是在笑,不如說是在鬼嚎——絕望的鬼嚎,聲音中充滿了絕望、無奈、痛苦、憤恨和不甘,相信任何人聽了之後,都會終生難忘。   以至於雖然察覺到不對,但無論是風雨這一邊,還是袁紫煙那一方,都沒有人站出來阻止,絕對不是害怕玄成子,而是如今這種感覺實在太令人難受了,大家都不由自主的有一種盡可能避開這種幾乎彙集了人生所有負面的因素遠一點的感覺。   幸好他只是嚎了一會,就停住了,然後以一種了無生機的聲音,黯然說道:「好,好!不管什麼罪名都由我玄成子一人承擔,與崆峒派毫無關係,各位滿意了嗎?」   說著,聲音嘎然而止,整個人木立於當地,一動也不動。   過了半天,待眾人感到不對,湊近一看方才發覺他的七竅緩緩的流出鮮血,顯然是自閉心脈而亡。   「阿彌陀佛!」   少林方丈率先唸了一聲佛號,同袁紫煙、上官百劍、無真道長和仇緒面面相覷,流露出無奈的神色,似乎也不想有如此結局。   看在風雨的眼裡,卻憤怒的「哼」了一聲,人都死了再如此裝模做樣,更增添了風雨內心的火氣。   面對如此結局,他心口一陣發悶,倒不是哀悼玄成子的身死,而是感覺自己似乎是誤入了一個籠中,被對手耍得團團轉,沒有佔到半點先機。   當下冷冷的望著袁紫煙,說道:「各位就是這樣查案的嗎?把人莫名其妙的逼死,然後再強加一切的罪名?」   袁紫煙默然半晌,方才幽幽的說道:「不管風侯您信或者不信,袁紫煙願意對天發誓,今天的結果實在不是紫煙所願意見到的,對紫煙而言,這位玄成子道長掌握著重大的機密、涉及一個可怕的陰謀,如今他一死了之,同時也讓紫煙半年來的心血付諸東流,紫煙只有比任何人更痛心!」   說著,她那雙動人心弦的眼睛靜靜的注視著風雨,透露出的是誠意和坦然,讓風雨不由自主得無法產生懷疑。   「妖女,殺人償命,莫要巧言令色!」   就在這個時候,崆峒派的弟子中突然暴起一個年輕的道士,拔出長劍直指袁紫煙,氣勢洶洶一副拚命的樣子。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不公平,有些人生下來就前擁後簇,彷彿永遠都是人群的中心,有著無數人在身前身後,許多事情根本不用自己動手,就會有人心甘情願的鞍前馬後跑腿;也有些人生下來就孤苦伶仃,彷彿永遠置身於陰暗的角落,幾乎沒有人會注意到他,所有的事情都要比別人付出十倍、乃至百倍的努力,也不一定會成功。   夜霧無疑就是後者,在他的眼裡,袁紫煙無疑是前者。   當袁紫煙進入崆峒派主觀的那一剎那,夜霧就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血液奔湧,他彷彿看到了一個仙女,一種欲圖頂禮膜拜的衝動不可遏止的在心中湧起。   並沒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像自己這樣一個即使在崆峒派都任人凌辱的窩囊廢,一個內向的、羞澀的、所有人都認為是無足輕重的少年,絕對不可能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機會親近這樣的美女,他只是希望能夠像這樣遠遠的看著這樣的美女,僅僅是這樣就足夠了。   但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偏偏就是這個美女帶著人搗亂了師傅出任掌門的大典,又正是這個美女帶人逼死了師傅!   為什麼?賊老天,你為什麼總是跟我過不去?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夜霧在內心默默的質問老天,雖然玄成子並沒有看重這個平日裡從來不做聲的弟子,也從來沒有給過他什麼好顏色看,但是夜霧絕不會忘記,當年是玄成子施捨銀子給母親急需醫治的夜霧,是玄成子收他做了崆峒派的弟子。   「受人點滴,當以湧泉相報!」、「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些母親生前的教誨始終都存留在夜霧的心中。   恐怕玄成子自己也沒有想到,在自己身敗名裂之際,會有這樣一個他從來都沒有記住名字的弟子,僅僅因為自己曾經很偶然、很心血來潮做下的善行,就不顧生死的拔劍為自己報仇。   夜霧就是這樣做的。他很清楚以自己的武功是根本不可能傷到這樣的仙子的,這樣的仙子跟前,一定會有無數人心甘情願的充當護花使者,他們一定會很迫不及待的出手為仙子效勞。   事實上就是如此,夜霧的行為立刻遭到了封殺。   對方的出手很快,快得當時的他根本沒有來得及反應是怎麼一回事。   事後他方才回憶起,就在他拔劍衝向袁紫煙的一剎那,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自己的背心被人點了穴道,自己的雙腿被絆倒,自己的手腕一痛,手中的劍立刻掉了下來,同時似乎還有一支劍刺向了自己。   但他的心裡很平靜,因為他早就料到有這樣的結局,也很明白自己的小命很有可能就這樣完蛋,自己的行為在別人眼裡會是很傻的,如同飛蛾投火,但是他還是要這樣做。   這不僅僅是要為玄成子報仇——他其實很明白自己根本報不了仇,自己就算報得了仇,也根本不可能對這樣的仙子下得了手。他更重要的是想讓人明白,玄成子不管有什麼樣的過錯,但是他還是曾經做過好事,所以依然會有人為了報答他而不惜生命。   他必須報恩,而他認為自己能夠為玄成子做的,也就只有如此了,所以他做了,所以他很心安。   雖然,他也許並不知道,事實上古往今來也有許多人都這樣做過,有人冒著被暴君砍頭的危險為恩人收屍;有人自毀容貌為恩人報仇;有人忍辱偷生撫育恩人的遺孤,這些人雖然做的都不一樣,有的很簡單,有的很複雜,有的成功了,有的失敗了,但有一點卻是一致的,那就是俠義,就是無畏生死、快意恩仇的俠義!   點中夜霧背心穴道的是少林方丈覺相。   少林武術以實戰威猛、博大精深而飲譽天下,如今少林方丈大師親自出手,自然是更加不同凡響,不費吹灰之力,僅僅是剎那之間,就已經點中了夜霧背心的大穴。   如果無人解救,沒有十多個時辰,是不可能動彈了。   用打狗棒絆倒夜霧的是丐幫幫主仇緒。   打狗棒法共有絆、劈、纏、戳、挑、引、封、轉八訣。   使「絆」時,主襲敵人下盤,有如長江大河,綿綿而至,絕不容敵人有絲毫喘息時機,一絆不中,二絆續至,連環勾盤。   用「纏」則隨敵東西,如影隨形,借力制敵,不管敵人拿著多麼巨大的兵器,那竹棒有如一根堅韌的細籐,纏住了大樹之後,任那樹粗大幾十倍,休想再能擺脫束縛。   「轉」字訣卻相反,或點敵要穴,或刺敵要害,任你挪騰跨躍,那竹棒化作一圍碧影,將你全部籠罩其中。   「挑」字訣則以「四兩撥千斤」,用巧勁化解蠻力。   一根顏色碧綠、略長於劍的打狗棒變化精微,招數奇妙,指東打西,凌厲無比,如今也只是小小的一個「絆」   字訣,就讓夜霧來了一個「狗吃屎」,趴倒在地。   用飛劍擊落夜霧手中長劍的是刑部右侍郎上官百劍。   「百劍公子」能夠在蒙住眼睛的情況下,瞬間發出一百支飛劍,劍劍都可以百步穿楊,如今僅僅是發射一支飛劍,擊中夜霧的手腕,當然也是閉著眼睛就可以辦到的事情。   而刺向夜霧眉心的正是一直都沒有說過話,也沒有出過手的武當長老無真道長。   武當快劍有如大江奔流綿綿不絕,一招未完,第二招接著又至,暗合日月盈虧、星辰變換的規律,變化繁雜至極,只是如今也只是發出一劍而已,未免大材小用。   所不同的是其他三人都得手了,唯有無真的那一劍,卻被風雨給擋住了。   「少林的方丈大師、武當的長老、丐幫的幫主和朝廷的刑部右侍郎聯手對付一個崆峒派名不經傳的弟子,很光榮嗎?」風雨輕輕的說道。   他倒不是想救這個年輕人,僅僅是因為今天他太被動了,眼睜睜的看著別人在自己的勢力範圍肆意妄為,真不是一般的沒面子,所以他很樂意藉這個機會好好的羞辱對方一下,出一出胸中的惡氣。   這句話頓時讓四個人滿臉通紅。   事實上他們根本不是有意聯手出擊的,那個崆峒派弟子武功這麼弱,四人中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輕而易舉的將其擊斃,之所以會有現在這樣尷尬的局面,完全是四個字:關心則亂。   上官百劍和仇緒,如同所有鮮衣怒馬的少年郎一樣,不可自制的被袁紫煙給迷住了,畢竟一個如此美貌、如此出眾、有著如此背景、一旦抱得美人歸不僅會名揚天下、而且還會仕途得意、前途光明的俏麗佳人,絕對是任何男人心中的佳偶。   既有追求過程的刺激感,更有一旦追求到手的成就感,所以他們迫不及待的想在佳人面前表現自己的才智武功,最好當然是有機會英雄救美、美人感恩相許。   少林的覺相方丈和武當的無真道長,身為出家人,又是武林長者,自然沒有少兒郎的心態,但是他們都受過天池劍宗的大恩,又被視若神明的一代奇俠白飛雲囑托過要代為照顧這個得意門生,再加上如今他們以袁紫煙為首領,正在對武林實行一個很宏偉的計畫,當然非常緊張袁紫煙的得失。   更重要的是,他們根本沒有想到一個如此不入流的年輕人,會為了報答一個在他們看來十惡不赦的壞人,而做出如此不自量力的事情來。所以他們也出手了,把對方當作了絕頂高手而出擊。   不管怎樣,他們都出了手,以武林中高高在上的地位、身份和名列一流的身手,對一個名不見經傳、地位低下、武功更是連九流都不如的年輕人出手了,所以在風雨輕輕的嘲笑中,他們都感到了有些羞慚。   在羞慚之餘,仇緒更是感到了警覺,風雨擋住了武當無真道長的那一劍也就罷了,畢竟此人傳說身懷風雲世家的絕學,這點能耐還是應該有的;但是可怕的是,在四人的出手中,其他三人都是手下留情,只是想阻擋住刺客而已,只有一向嫉惡如仇、出手不留情面的無真道長是真正的下了殺手。   事實上無真出手從不留活口,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   偏偏風雨出手擋住的恰恰就是無真的劍。   他是碰巧剛好擋住了無真道長的,還是因為瞭解到無真的為人而猜中的,或者更可怕的是,他在這樣的一瞬間看出了四個人出手的各自輕重和目的,而阻擋住了無真道長,以保全那個小道士的性命?   不管怎樣,仇緒感到這個曾經在四大家族和朝廷高手、以及一代奇俠白飛雲的眼皮底下出手擒住鮑孫展的年輕人,他的武學修為恐怕一點都不下於他的軍事天賦吧!   「覺相大師,請您把這位小兄弟的穴道解開吧!」   正當尷尬之際,袁紫煙突然開口請求覺相大師解開了夜霧的穴道,然後非常認真的向夜霧施了一禮,道歉道:「對不起,紫煙絕對無意逼死令師,但是為了天下武林,紫煙必須將那一段公案追究到底,剛才得罪了小兄弟處,紫煙願意一力承擔!」   夜霧傻傻的聽著,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她是他心中的仙子,她——高高在上的她現在居然向他——沒沒無聞、一無是處的他賠禮道歉,兩人的距離是那麼的近,她身上的幽香幾乎令他暈厥;但是她也是逼死了他師傅,他的恩人的仇人,他又覺得就這樣算了,實在對不起他的師傅。   就在他猶豫著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迷迷糊糊聽見了她和剛才救他的那個年輕人說了幾句彷彿是請求兩人單獨談幾句,然後兩人肩並著肩就朝門外走去。   由於面對著陽光,以至於夜霧看到的兩人的背影有些模糊。   散發著光芒,她如此的仙姿飄然,而那個年輕人——那個救了夜霧的年輕人——則顯得從容瀟灑,頗有視千軍萬馬如無物的氣勢,兩個人並肩而立,說不出的和諧。   夜霧的心裡莫名其妙的有些失落,剛才因為仙子向自己道歉的喜悅,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明白了,在仙子的眼中,自己根本是無足輕重、甚至根本就是可存在可不存在的人,也許在她一轉身之際,就早已經把自己這樣一個小人物忘得一乾二淨了。   是啊,仙女永遠是天上的,只有傑出的少年郎才有資格配得上,那個救他的年輕人就是風侯吧。他聽說過他的事跡,統帥千軍萬馬,建立了豐功偉績,何等的可歌可泣、壯麗天地,這些事情他一輩子恐怕都不可能做出一件來,即使是在崆峒派說一不二、被他視若神明的師長們見了他,也得畢恭畢敬。   別說是風侯了,就算是剛才出手的上官大人,還有那位仇幫主,哪一個不是少年英雄、名動天下?   相比起來,自己算什麼?自己不過是崆峒派一個很沒用的年輕弟子,只是一個平日裡常常發呆作白日夢的普通青年!   想到這裡,夜霧有一些黯然,但是隨之而起的卻是一股欲圖成為強者的強烈願望。    第三章 所為何來   「風侯是不是還在怪紫煙今天的所作所為?」   在崆峒山的後山腰,袁紫煙幽幽的問風雨道。   風雨默然,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總是無法對袁紫煙厭惡,也總是無法拒絕袁紫煙。   就像當初在呼蘭被她利用之後,依然傻乎乎的冒著生命危險去救她那樣。如今雖然兩人在對於西北武林控制的問題上已經勢如水火,但是風雨始終還是無法對她真正的硬起心腸來。   他當然不知道,袁紫煙的美貌和智慧固然是一個方面,而天池劍宗特有的「寶相莊嚴」神功則是另一個因素,這種神功會讓人們情不自禁的對她產生頂禮膜拜的感覺,而男人——特別是成功的男人,又往往對於那種具有挑戰性的女人更感興趣。   「請風侯相信,紫煙如此做實在是有萬不得已的苦衷的!」袁紫煙一臉誠懇的對風雨說道。   放屁,如果老子滅了天池劍宗,再說是有什麼萬不得已的苦衷,你原不原諒?   風雨在心裡暗罵了一聲,但又實在是無法真的對表現得如此誠懇歉意的佳人發火,那未免太沒有風度了,所以一向喜歡表現風度翩翩的傢伙,就像所有自以為是的男人那樣死要面子活受罪,只好表面上幹幹的笑道:「仙子何出此言?風雨可是擔待不起!」   「風侯可知道當年家師曾經為了救天下第一美女西門柔柔,而遠赴呼蘭的事情?」   袁紫煙見風雨依舊耿耿於懷,歎了一口氣轉移了話題。   風雨沒有想到袁紫煙突然談到這方面,這可以說是當年一代奇俠白飛雲最最廣為人知的一段風流韻事,不由楞了一下,實在不明白袁紫煙為什麼突然會說到這件事情,隨口說道:「不錯,當年白大俠劍膽琴心,孤身闖虎穴,留下了千古美談。」   袁紫煙嫣然一笑,道:「紫煙代家師多謝風侯的美意了!可是侯爺可知道那個西門柔柔究竟是何許人嗎?」   「願聞其詳!」   「西門柔柔就是當年家師擊殺的武林梟雄天元教教主西門孤霸的妹妹,同時也是西門孤霸的師弟——當今呼蘭大國師張仲堅的師妹。她可以說是一代奇女子,不僅擅長詩書琴畫、醫毒兵陣,精通各類雜學,而且武學修為也遠遠超過了其兄西門孤霸,至少當時西門孤霸的武功有很多地方都曾經得到過她的指點,家師也同樣受益匪淺。」   風雨吃驚的揚了揚眉,真是太令人吃驚了,想不到居然還有人比白飛雲還要厲害,居然在武學上指點過白飛雲以及曾經是白飛雲頭號死敵的西門孤霸。   只聽袁紫煙繼續說道:「世人都只道家師是為了美人而赴湯蹈火,因而牽強附會之下,徒然留下了不少風流傳說,其實事情的真相根本不是如此。   「當年家師在和天元教起衝突之前,就已經結識了隱瞞身份的西門柔柔。當時兩人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完全是詩劍論交,惺惺相惜。不過當時家師悲痛師母的逝世,雖然與西門柔柔十分投緣,但始終止之於禮,」只是沒想到兩人相交於江湖,最後還是相忘於江湖。就在兩人經歷了許多風風雨雨,感情即將更進一步的時候,為了天下大局,家師最終不得不與天元教決戰,兩人也就從此恩斷義絕、翻臉成仇了。   「西門孤霸死後,西門柔柔心懷亡兄之痛,更痛恨家師的絕情負義,就跟隨張仲堅來到呼蘭。當時張仲堅還沒有成名,他對西門柔柔早有傾慕之心,百般呵護西門柔柔,於是備受打擊的西門柔柔便委身於他。   「隨後幾年,張仲堅便在這個西門柔柔的幫助下,在呼蘭聲名鶴起,成了呼蘭的實力派人物。然後西門柔柔便藉助擁有大權的張仲堅開始了對聖龍的謀畫,欲圖重新開展西門孤霸的計畫,滲透到神州的朝野,妄想藉助呼蘭的實力征服聖龍。   「家師為了中原的安危,帶領一群武林熱血男兒深入虎穴,挫敗了張仲堅的圖謀,保全了中原二十年的安泰,但是其中血雨腥風、刀光劍影、驚心動魄之處,又豈是他人所知曉?在這段時日,家師自然是不可避免的遇到了西門柔柔,也就免不了鬥智鬥勇。   「在一場必鍵的決戰中,西門柔柔報仇心切,不惜玉石俱焚,最終香消玉殞,為此家師雖然此行大功告成,卻一生都不能釋懷!」   「哼,假仁假義!」就在此時,一聲冷哼從遠處傳來,聲音竟是如此柔美撩人,彷彿攝人心魂。   風雨和袁紫煙都嚇了一跳,要知道以他們的武功,居然被人欺身於近前偷聽而不自知,實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其中袁紫煙更是反應激烈,迅速拔劍疾追,但最終那偷聽者還是在銀鈴般的笑聲中,揚長而去。   「該死的妖女!」袁紫煙眼見自己追不上,憤憤的收劍罵道,惹得風雨有些目瞪口呆,實在沒有想到如此佳人也會有這樣真性情的表現,不過反而更添了她的可愛。   袁紫煙似乎也發覺了不妥,秀臉一紅,當下定了定神,嚴肅的說道:「事已至此,紫煙也不想再隱瞞風侯了,最近天元教的餘孽重新出現在江湖,而且顯然得到了西門柔柔的真傳,不但武功高強,還常用美色、毒藥對付名門大派的高手,收攏為羽翼,眼下各大門派都有他們潛伏的人馬,實在是一股非常大的隱患。   「紫煙此次前來,也是因為獲得了可靠的消息,玄成子名義上是崆峒派掌門,實際上乃是他們中的一個重要人物,所以紫煙這才前來。原本是想抓一個活口,卻沒想到此人竟然會自殺,可見這幫妖孽的組織嚴密。」   風雨沉吟了一會,他很明白袁紫煙的急迫心情,畢竟如果她說的是真的話,像西門柔柔這樣一個曾經先後幫助指點過西門孤霸、白飛雲和張仲堅這三位縱橫天下的風雲人物,實在是太可怕了,而她的真傳弟子一旦在江湖上興風作浪的話,那絕對是非得天下大亂不可,對於天池劍宗為首的名門正派更是威脅至大。   但問題是袁紫煙的話明顯不盡不實,留下了不少漏洞,最重要的是就算這次她如此大費周章,主要是因為玄成子和天元教有牽連,但實在不能不讓人懷疑,是不是想順手奪回對西北武林的控制權。   所以他最終還是忍不住譏諷的說道:「所以仙子就用聖駕遇刺案為借口,來對付玄成子?」   袁紫煙皺了皺秀眉,但還是立刻平靜下來,苦笑著反問道:「如果紫煙不拿出這張牌的話,風侯是否會讓紫煙繼續查下去?」   這話倒真是嗆了風雨一口,因為平心而論,風雨對什麼天元教之類的事情根本不感興趣,畢竟他不是什麼武林中人。而由於眼下他霸氣十足的要控制整個西北武林,無論崆峒派再怎樣討厭,他也不能對於一個已經投靠於他的門派袖手旁觀,這就是身為盟主、老大的代價,否則就顏面無存、威信掃地。   所以如果袁紫煙不抬出這頂大帽子的話,風雨無論如何都會干預這件事情,而一旦擁有數十萬精銳甲師、掌控著西北武林、實際上可以說是西北皇帝的風雨真的介入其中,事情恐怕就會變得非常非常的複雜。   問題是袁紫煙真的是因為害怕自己干預而抬出這頂帽子嗎?她真的只是為了調查天元教的事情,而沒有其他企圖嗎?   風雨苦笑,這就是政治,沒有什麼如果,永遠得面對現實,擺在風雨面前的現實問題是,崆峒派的亂攤子該如何收拾呢?   風雨離開崆峒的時候,可以說心情非常的糟糕,整個形勢都在他無法掌握的情況下運行,雖然他最終以強硬的姿態阻止了玄機子繼任崆峒派掌門,但是終究也沒有抬出親風雨系的人馬掌握崆峒,雙方妥協的結果是由崆峒派的一個前輩元宿暫時擔任。   不過看著那個七老八十、連話都已經說不清楚的傢伙,風雨明白自己輸了一陣,畢竟崆峒派曾經是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下,如今卻意味著自己在西北武林勢力的削弱。   不過這也是毫無辦法的事情,對方聯合了少林、武當、丐幫的高手,又抬出朝廷的大義,除非自己真的不顧一切調動大軍前來,否則根本無能為力。   但是如此師出無名,不僅影響到自己在天下人心中的聲譽,更影響到自己念念不忘的西征大計。   當然,從另一方面講,對方的妥協也算是給足了自己面子,既是為了避免自己真的惱羞成怒,也是防止了已經開始搞得沸沸揚揚的風雨軍西征計畫,畢竟如此強大的軍事力量既然無法進行控制,最好的方法就是引向他方。   因而崆峒派的結局可以說是雙方充分考慮了彼此的勢力和現實之後,做出純粹功利的抉擇,到底最終對誰有利,實在不可知曉。   不過當事雙方很清楚的一件事情是,西北武林由風雨軍獨控的局面如今出現了一道裂痕,在那暗流湧動之下,崆峒派事件恐怕將成為彼此鬥爭的一個序幕。   「多謝風侯救命之恩,請風侯收留小人!」   當風雨一行人走到山下的時候,卻看到剛才那個試圖刺殺袁紫煙的少年,跪在了大道當中,對風雨說道。   「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要我收留你?你又有什麼本領值得我收留!」風雨饒有興趣的問道。   他對這個傢伙有些好奇,剛才一時心血來潮,向袁紫煙求情放了這個不知名姓的少年,卻沒想到他居然會候在山下,還要自己收留他。   「我……我……」一連串的問話讓夜霧頓時滿臉通紅,半路攔道實在是他一時的衝動。經過今天的這些波折,他突然間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再像原先那樣渾渾噩噩過日子了,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只要一日三餐就可以心滿意足了,他的內心深處產生了一種希望能夠和心目中的仙子拉近距離的強烈願望。他無法忘卻這個仙子,他更無法忍受被這個仙子漠視——也許連漠視的資格都沒有的情況。   所以他要做一個強者。而在他認識的人當中,除了仙子那一幫人很強很強之外,唯一可以相抗衡的就只有風侯了。   他無法忘記剛才風侯輕描淡寫的幫他擋了那一劍的瀟灑,更無法忘卻剛才風侯不經意間一笑一怒,卻可以令強如少林、武當、丐幫的元宿緊張不已的風範,他知道能夠幫他成為強者的最佳途徑就是風雨。   在風雨注視的目光下,夜霧最終鼓足了勇氣,將自己的心情和感受一五一十的向風雨陳述著,連他都很奇怪一向內向而羞澀的自己,怎麼會在一個剛剛見過面、素昧平生的大人物面前這麼多話,將自己整個人都剖析出來。更讓他感到驚訝的是,盡避自己說得如此語無倫次,但是風雨——這位權傾一時、名重一方的大人物,居然會如此認真的聽著自己說話,一點都沒有不耐煩的意思,眼神中還流露出鼓勵的目光。   他並不知道,雖然自己說得很紊亂,但是風雨卻非常瞭解他的心情、他的想法,因為從這些話裡面,風雨彷彿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這種心情是外人無法理解的,一次際遇、一次偶然,每個人都有可能會突然爆發一種以往隱藏在心中,不敢想、不敢做的想法。   這是因為每個人心中都有著野心,雖然這種野心會因為每個人的處境、學識和為人的素質不同而完全不一樣,有想做皇帝的、有想抱美人的,有高尚的、也有齷齪的,有夢想黃金萬兩的、也有僅僅是希望衣食無缺的。但是共同點就是:它是一種欲圖得到以平時自己的能力和地位根本無法得到的東西的強烈願望。   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生下來都被不停的灌輸著「做人本分」、「知足常樂」的道理,被人教導著「什麼是黑」、「什麼是白」,被告誡著「必須有自知之明」、「不能強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必須尊卑有別、長幼有序」,於是每一個正常的人都只是在追求著人們認可他們追求的東西,一旦流露出欲圖追求人們認為他們不應該追求的東西的想法之後,輕則恥笑、重則甚至有性命之憂。   所以每一個人都把自己心中那種視為非分的願望深深的隱藏起來,也不敢想為什麼這是黑、那是白,而不是顛倒過來,更不敢想為什麼這是自己的本分、那是自己的非分!   但是不敢想、不敢做,並不代表自己就沒有這麼的想法,只不過是隱藏得很深罷了,一旦被外界的某一次事件刺激,就完全有可能爆發出來,會不顧一切的追求、會不擇手段的獲取,從而也就會打破這個人世間被視為正常的秩序,嚴重的甚至會導致江山風雲變色、天下刀光劍影。   所以這種行為被人視為「大逆不道」、視為「反骨」、視為「禍根」、視為「妖孽」,越是上位者,越是恐懼和仇恨,因為這種行為不管最後是無意還是有意,必然的結果就是觸及他們的切身利益,所以一旦被擁有大權的上位者發覺,往往會將禍害扼殺於萌芽,美其名曰:防範於未然!   但是夜霧很幸運,真的很幸運。   因為風雨也有類似的際遇,那就是在曉蘭另投別人懷抱的那一刻,激起了以往只是進行無聊的沙盤推算的天下爭霸的雄心。   雖然在那一刻後的自己,才華能力並不見得比那一刻前的自己高出多少,雖然在那一刻後,許多付諸實施的計謀戰略,都是在那一刻前就曾經在腦海中進行過的沙盤推演,但是區別在於在那一刻前自己只是沉湎於幻想之中,在那一刻之後卻真的付諸實施,而正是那一刻推動了自己有了勇氣和動力加以實施。   這樣的事情在外人眼裡真的是無法理解的,在他們看來不過是小事一樁,在當事人看來也許就是命運改變的那一根致命導火索。在外人看來很可笑、很微不足道的感受,在當事人心中也許是終生難忘的傷痛。   而這樣的導火索、這樣的傷痛,最終觸發的是心中那顆隱藏已久的野心的解脫。   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機會,但不是每個人都會得到這樣的機會,也不是每個人都會因為這樣的機會,而真正的揭開心中的封印、觸發隱藏的野心,更不是每個人最終都可以實現自己的野心。   許多人受到世俗教育的束縛太深,無法也不敢解除自己的封印,更多人則是因為各種現實的因素而無法實現自己的野心,成為可憐而悲慘的失敗者,只有少數人能夠解除自己的封印,並且最終好夢成真,不管這個野心是大是小,這些人往往就是他們那個圈子的傳奇人物。   風雨就是這樣的人,雖然他目前還在做著不懈的努力,但是他的成就已經有目共睹、足以流傳史冊,所以他就是傳奇人物。如今他的眼裡彷彿又看到了另一位傳奇人物的誕生,那就是夜霧。   這個看來很平常的少年,能夠自我解脫心中的封印碧然是一個重要的原因,但是風雨更看重的是他「輕生死、重原則、有勇氣、夠膽量、能決斷」,這是一個人成功所必須具備的素質,有了這些素質,那麼再擁有足夠的機會,成功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了。   少年人為了報恩而不惜捨生取義,做到了「輕生死,重原則」;明知對方的實力很強,但是依然奮不顧身,實在是「有勇氣、夠膽量」,居然想到半路攔住自己,請求收留,那就說明除了膽量之外,他也很能夠決斷,因為許多人往往會有惰性,不管腦子裡計畫的多好,但是真到了付諸行動的時候,就往往不捨得放棄已有的環境。   但是這個少年卻做到了。   所以,風雨淡淡的回頭對魏廖說道:「讓他加入血衣衛,給他最嚴厲的訓練、最危險的考驗!」   風雨明白,這個少年人還有許多不足,最大的不足是他沒有經驗,不懂得如何審時度勢,不夠冷靜和殘酷,所以還必須加以鍛煉,如果能夠過關的話,天下將多了一位閃亮的新星、血衣衛也將有一員大將,如果失敗了也不過是多了一具屍體而已。反正對他風雨有利無弊。   至於這個少年是否「腦有反骨」,是否會因為野心勃勃而成為隱患,風雨一點都沒有在意。   信奉「神阻殺神、佛擋滅佛」的風雨,根本不擔心屬下的叛亂,只要自己擁有足夠的實力,又有何懼哉?   如果力量衰弱,到時候天下虎視眈眈者大有人在,又何必庸人自擾?   就這樣,風雨在不知不覺中為天下塑造了一個血衣衛的大煞星。    第四章 風景   聖龍歷七五四年九月二十九日,風雨軍的數十萬軍民會集於一年前與哥舒行文決戰的地方,哀悼著曾經英勇獻身的烈士。   「生死長相憶,金戈馬嘶鳴。多少豪傑士,黃沙鑒古今!」   當夜色籠罩蒼穹的時候,看著大帳外曾經的戰場,正和風雨一起飲酒的秋裡不禁有些感慨。   昔日兩軍廝殺的平原,因為屍骨橫野的澆灌,如今已經長出茂密的野草,覆蓋了曾經的平原,而多少忠勇的戰士卻長眠於此,等待著若干年後挖掘出來,成為古戰場的見證以供人憑弔。   無論是為何而戰,無論是將軍還是士卒,如今都只留下那萋萋芳草,一壞黃土,什麼生死榮辱、什麼江山社稷、什麼皇圖霸業,都如同過眼雲煙,也許還有的就是那孤苦伶仃的妻兒老小,痛哭斷腸,悔教夫婿覓封侯吧?   那麼自己呢?   身為軍人戰死沙場是最好的歸宿,不過人死之後會有誰來記住自己呢?是不是也如同這化作塵煙灰土的屍骨一樣,無聲也無息?   「秋裡,你在想什麼?」   這個時候,風雨的聲音打斷了秋裡的思考,讓清醒過來的秋裡暗中吃了一驚,如此消沉的情緒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也許是觸景傷情,有些懷念這些曾經追隨自己同呼蘭人浴血奮戰、最終捨身成仁的戰士了吧。   想到這裡,秋裡略帶感傷的說道:「我只是有些心傷那些陣亡的將士,當初那一戰如果換一個統帥,也許會比我指揮的更好,也就不會有這麼多的傷亡了!」   「別自責了!雖然我也很痛心那些死難的戰士,還有百里將軍這樣的良將,但是我認為那一戰沒有人可能比你指揮得更好了。風雨軍中誰不知道秋裡將軍的大名,涼夏決戰更是打出了風雨軍的赫赫軍威,說起來我還是要很感謝你,如果不是你在我被那幫傢伙軟禁期間打出了這麼漂亮的戰果,穩定了風雨軍軍心,也就沒有風雨軍的今天了!」   由於酒精的作用,風雨的話顯得非常真摯,沒有半點平時那種沾染了權謀之後的味道,彷彿又回到了往日相依為命、福禍共擔的少年時代。   秋裡感動的拍了一下風雨的肩膀,在這一刻,他忘了風雨如今的身份,只是純粹的把他當作了當年落魄時候的少年夥伴。   那個時候,洛信就如同一頭大莽牛,到處好勇鬥狠;自己則玩世不恭、拈花惹草;風雨雖然表面上懶懶散散,但是卻始終默默承擔著三人的生計問題,出謀畫策來賺取錢財,化解自己和洛信時常惹來的各種災禍。   也正是由於如此,所以無論自己還是洛信,都把這個年紀其實相仿的懶蟲在心底裡當作了大哥,言聽計從,並且在後來組建軍隊的時候,擁有著軍隊的兩人都很自然且心甘情願的聽從風雨的調遣,把軍隊統帥的位置讓給了當時還沒有一兵一卒、沒沒無名的風雨。   在一陣沉默之後,秋裡淡然一笑,岔開話題說道:「沒有什麼,只是有些想念以往的日子,你我兄弟好久沒有像現在這樣把酒暢談了,要是洛信也在的話就好了。」   「是啊!」風雨大有同感的點頭說道。   這段時間洛信被風雨留在了高唐,一方面是為了懾服高唐的反聖龍勢力,另一方面也是擺出高壓態勢,威懾近來乘聖龍衰弱和呼蘭內亂而蠢蠢欲動的印月人。   至於秋裡,則一直忙著整訓軍隊和負責南面防線的守備,也不常在涼城。   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就這樣彼此忙碌,再也沒有以前那樣歡聚一堂、暢談未來的閒暇了。   尤其是風雨在李中慧和孔宓的建議下,刻意保持自己的權威,和兄弟之間也沒有了往日那般敞開心扉、談笑無忌的默契了。   為了沖淡氣氛,秋裡笑著道:「時光過的真快啊!   誰又能想到當年一個在圖書館打雜的、和兩個有今天沒明天的軍官,居然可以開創這麼大的局面!」   「哈哈!」風雨也大笑起來,說道:「所謂天生我才必有用嘛!人生的精彩就在於它的捉摸不定,人生的樂趣則在於不停的向未知挑戰,唯有如此,我們才可以為每天可能出現的驚喜而期待!怎麼樣,我這幾句話很有哲人的味道吧!」   老實說,這幾句話是當初和西大陸的雪雅她們相處時學到的,今天難得和好兄弟把酒暢談,心情大好之下就脫口說了出來。   「別咬文了,這可不像我們風大將軍!」   秋裡也笑著打趣道,這感覺真是好久沒有了,隨著手中權力的增大、地位的提高,所說的話就越來越口不應心,也越來越喜歡偽裝自己。   說起來還真是好笑,人們為了活得隨心所欲而不停的追取寶名利祿,到頭來這些功名利祿卻反而成為人們能夠隨心所欲、自由快樂生活的障礙。   風雨也同樣有這樣的感覺,這使得他有些不忍打斷今天的談話,但是如今的身份和心中的慾望,終究使他還是硬下心來將談話拉回了正題:「這都是真話!   人生一世,彈指匆匆,為什麼不找一些有挑戰性的事情去做一做,比如……   印月!」   秋裡把著酒杯的手停了一下,暗暗歎了一口氣,知道風雨又是藉機勸說自己領兵西征了,在風雨的眼裡滿含著期待和信任,讓自己真的有一股忍不住答應的衝動。   但與此同時,一件塵封心底已久的往事卻不可阻擋的浮現於腦海中……「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當還是少年的秋裡第一次隨軍出使塞外的時候,在一次戰役中遭遇伏擊,身負重傷、被戰馬馱著的他在昏迷前的一刻,聽到的正是一個女人在用很彆扭的聖龍話在吟誦這首聖龍的名詩。   於是他和她相遇了,一個是血氣方剛、立志要萬里建功業的神州少年,一個是美如嬋娟、嚮往中原文明而出來遊歷的印月佳人。   她心地善良、菩薩心腸,所以毫不猶豫的救下了落難的少年;她渴望中原文化、求知若渴,所以虛懷若谷的求教那些聖龍膾炙人口的佳文的解釋。   他被她的美貌所震撼,他更因為她向自己求教中原文化而欣喜若狂,暗自慶幸當初從風雨那個大懶蟲那裡多少學了一些詩詞歌賦,還幸虧她和他都學過呼蘭語,可以彼此交流。   他和她就這樣在通往聖龍的絲綢之路上行走了十多天。一路上談詩論詞、指點古今,以往視這些東西為公子小姐們無病呻吟的他,生平第一次羨慕起風雨在詩詞上的造詣,幸好她是印月人,正是為了學習中原的文化而來,所以才可以任由他這個三腳貓信口雌黃,裝出一副滿腹學識的樣子。   他真的好擔心這段道路會走完,真的好擔心當她發覺他其實是一個濫竽充數的人之後會不會生氣,更擔心她會不會離開自己。   這段路真的沒有走完,就在離聖龍越來越近的時候,一群沙漠的大盜呼嘯而來,漫天飛舞的弓箭在頭頂上穿插,亮晃晃的刀片在月光下閃耀。   他抱著她,在敵陣內奮勇廝殺,血染戰袍,就在眼看擺脫追兵的時候,盜匪的首領仗著所騎的駿馬追趕了過來,將重傷未癒的他擊落馬下,把她搶了過去。   當他奇跡般的死裡逃生、並且召集了一批人馬趕到盜匪的山寨救下她的時候,她已經花容憔悴了。   就在夕陽下,她躺在他的懷抱中,安靜的睡去。   他卻感覺她始終在他的耳邊輕聲的吟誦著那首名詩:「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於是他醉了,他狂了,從此煙花之地多了一個風流浪客,喋血沙場添了一名冷酷煞星,唯有那一段經歷卻成了他心中永遠的痛,永久的塵封在心田,即使是親如洛信和風雨這樣的兄弟,也無從觸及。   「不行!」   秋裡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雖然這會讓風雨失望,甚至可能會使兩人之間產生可怕的隔閡,但是他還是不能允許自己去屠戮她的同胞,去侵犯她的邦國。   「秋裡終究還是不願意領兵西征?」   當秋裡離開大帳之後不久,李中慧悄無聲息的來到了風雨的面前,略帶嘲諷的向面無表情的風雨問道。   風雨雙目微閉,在太師椅上搖了一會,終究歎了一口氣說道:「算了,強扭的瓜不甜。只是……」   風雨遲疑了一下,有些無法確定的問道:「中慧,你說我出兵西征的決定是否正確,是不是有點一意孤行了?」   這個疑問在他心裡反覆掙扎已經好久了,對於西征整個風雨軍一直以來都議論紛紛,提出異議者很多,讓風雨也不由有些動搖。   但是這個世界上能夠讓他如此詢問的恐怕也只有李中慧一個人了,即使是面對李中慧,是否提出這樣的疑問,也讓風雨猶豫再三。   指揮軍隊就必須令行禁止,而身為風雨軍的最高統帥,在部將面前絕對是需要保持決斷和權威的,所以任何決定一旦公佈就必須嚴格執行,絕不能因為部下的質疑而表現的猶豫不決。   如今的猶豫一旦傳了出去,勢必會給整個軍隊帶來極其負面的影響,甚至會動搖軍心。   李中慧也明白這一點,她在為風雨肯在自己面前卸下偽裝而高興的同時,更感到了自己回答的意義重大。   這不僅影響到風雨軍的未來,甚至影響到整個天下的大勢,所以她很認真的沉思了一會,方才回答道:「中慧以為風侯的決定非常英明。   「首先,當今天下大亂,龐勳為首的逆賊雖然目無君父、搗亂綱常,但是所從者多是那些衣不遮體、食不果腹的窮苦百姓,說是官逼民反也不為過。風侯若是出兵,勢必會惹來鎮壓民眾的非議,而且那些地區大多是四大家族的範圍,這些豪門世家不見得會感激風侯,反而會疑心風侯別有所圖,到時候我風雨軍吃力不討好,兩面不是人,最終還會陷入各大家族權力之爭的漩渦。   「其次,西北土地貧瘠,雖然得益於中原之戰和風侯的養生安民之良政,出現了欣欣向榮的景象,但是富強地方終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一旦中原安定則西北就是獨處一隅,戰略迴旋空間太過狹窄,充其量不過是一地之王,難以成就大器。   「而如果西征印月,既可以避免得罪聖龍豪門,還可以擴展土地、收斂財富,使風雨軍處於進可攻退可守的不敗之地,更可以旁觀群雄爭霸,坐收漁翁之利。」   「說得好,知我者中慧也!」   風雨情不自禁的抓起了李中慧的纖纖玉手,在燭光下看見佳人羞紅的嬌容,忍不住輕輕的吻了一下,然後問道:「可是許多將領官員提出的道路不通、人地生疏、補給艱難、可能造成涼州防衛空虛,導致呼蘭和其他勢力的干預等困難也是明擺著存在的,李大小姐又有什麼高見?」   李中慧沒好氣的白了風雨一眼。   她知道自己的支持已經讓風雨堅定了西征的決心,如今這一問,與其說是提問,不如說是在考驗自己,當下侃侃而談道:「印月人狼子野心,這些年不但侵佔尼國、錫國和丹國——這些國家都是我聖龍傳統的屬邦,而且還騷擾高唐,多有爭端,所以我軍師出有名,乃是正義之師,必定可以爭取到各邦國的支持。   「其次,印月不過是地理名詞,從古到今就沒有真正的統一過,而且種姓制度嚴重,各土邦王公爭權奪利,宗教之爭日趨激烈,北面呼蘭的勢力、大陸諸公國的勢力和西面大食的勢力以及南面麥堅的艦隊也紛紛滲透,本身就處在內憂外患之中,如今窮兵黷武,不過是外強中乾,實際上是在自尋死路。   「另外,印月大平原地勢在高唐之下,以我百戰之師從高唐等處進軍,乃是居高臨下,勢如破竹,不是那些根本沒有和強國打過大仗的軍隊所能抵擋的。   「最後,皇甫家族和朝廷正陷於中原之爭中,呼蘭這兩年連續敗於我軍,本身也有不少內政的問題,而且在討伐印月上還存在著共同的利益,所以如今出兵正是時候。   「而且由於地理限制,勢必不可能調集太多的軍隊西征,絕對不可能危及涼州的防務。而印月土地富饒,正可以就地引糧,只要解決初期我軍補給問題之後,也不會給涼州帶來太大的負擔。」   風雨聽著不停的點頭。   這些話確實是一針見血,將西征的鴻圖展現無遺,當下朗聲說道:「不錯,為人所不能為,方顯英雄本色。自古以來聖龍人都習慣於自相爭鬥,實在是可笑,就算最後黃袍加身,也不過是重複先人的事跡罷了,既無益於國家,也難顯自己的能耐,徒然親痛仇快、自我損耗,這才有當今強國虎視眈眈,連那印月這般的跳樑小丑也敢來挑釁,實在令人心痛。   「風雨此次出征,固然是為了風雨軍之長遠發展,更是為了向天下人證明我天朝雄威,犯我天威者,雖遠必誅!」   這番話說的慷慨淋漓,頗有氣吞山河的氣概,令人不由自主的熱血沸騰。   「可是誰來擔當此次西征主帥呢?」   李中慧問出了心中最為關心的問題,畢竟西征主帥的位置實在關係重大。   「當日我和秋裡有約,他幫我鎮守涼州,我出兵西征,現在就實現這個約定吧!」   風雨的話裡透著一點無奈。   在他心裡秋裡無疑是最好的人選,既具備統帥大軍的軍事才賦,也能夠領會自己的戰略意圖,而且是自己最信任的將領,偏偏他無論如何都不肯答應。   一想到這裡,風雨的心裡就暗暗生氣。   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產生了一道越來越大的裂縫。   「難道不能讓其他人統帥了嗎?」   李中慧對於風雨突然說要親征,不由一楞。   雖然風雨以前也曾經流露出這樣的心思,但是主要還是想說服秋裡來擔任西征主帥,自身親往的意願並不強烈,如今卻一下子決定西征,不能不讓李中慧感到吃驚。   她雖然支持風雨的西征,但是絕不贊成風雨親往,畢竟涼州的事務千頭萬緒,身為風雨軍的主帥實在沒必要親冒箭矢之險。   然而風雨的主意卻是很堅定的。   事實上在風雨軍眾將中,白起負責主持北面的防禦,責任最為重大,根本抽不出身來;朱大壽和耶律明雄雖然很有軍事才幹,但是在風雨看來,這次西征更為關鍵性的是,要求主帥能夠有高超的政治外交能力,周旋於印月的各大勢力之間,而不是純粹的拚殺。   更何況風雨對兩人的信任也遠遠不及秋裡,無法放心的把軍隊交給他們,讓他們自行發展。   風雨對洛信的信任雖然不下於秋裡,但是洛信這個好勇鬥狠的傢伙,顯然更不適合外交上的長袖善舞和政治上的蠱惑人心,所以也同樣不適合。   剩下的幾員將領無論能力還是資歷都太淺,蒙璇又是一個女孩子,不適宜介入那些宗教的事務之中。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是風雨自己下意識中形成的,但卻是最為關鍵的,那就是風雨內心深處非常的嚮往建功於域外,成就前人所未能成就的事業。   聖龍對於他來說太狹小了,而且這片神州千百年來流血不斷,就算成功也不過是再現聖太祖、聖太宗的輝煌,實在是無法滿足風雨的雄心,更不可能真正的中興神州。   風雨意識到自古以來天下都是打出來的,千百年來神州之所以不去爭奪域外,乃是因為當時神州已經是天下第一強國,世界的中心,所以根本沒有必要花費這麼大的代價,去強行奪取那些貧瘠的化外之地,完全可以關起門來發展。   但是現在不同了,強國的崛起已經不允許神州再這樣自行其事、優哉游哉的發展了,國家生存原則的第一要義,就是必須消滅危險的敵人和潛在危險的敵人,所以聖龍只有重新整軍備武,以戰止戰,才能為神州再打出一個太平盛世來,否則只會受人宰割。   「聖龍乃百戰之地,聖龍興則足以擴張天下;聖龍衰則必受天下所制!」   這段話讓風雨堅定了西征的決心。   他抬頭仰望著天空,深深地呼了一口氣,雖然戰爭會讓無數人喪命,但是如果能夠以一代人的損失換取後代子孫的安寧,那麼這個代價無論如何都是必須付出的。   當下他堅定的說道:「這一次主要是洛信的赤獅軍率先出征,另外我想把軒轅軍校的一部分學生也帶上,讓他們在戰爭中鍛煉起來!」   說著,風雨又猶豫了好久,方才低著頭吞吞吐吐的說道:「在……在我西征之前,我想……想你嫁給我!   可……可以嗎?」   說完風雨不敢確信的偷偷的抬頭瞥了李中慧一眼,又趕忙避開李中慧的眼神,鬼鬼祟祟的樣子,就像做錯了事情等待大人處罰的孩子一般。   想不到一代名將,當今的傳奇人物——風雨,在求婚時居然如此土氣,讓李中慧又好氣又好笑。   這一刻是她早就預料會到來的,但是就這樣突然到來,還是讓她一下子有些手足無措,更何況風雨的求婚和決定帶領軒轅軍校學生出征一樣,更蘊含著權術的氣息,分明是想以此讓自己擁有名正言順的身份來牽制留守的將領,以防不測。   想到這裡,雖然早有覺悟,李中慧還是感到有些不快。   畢竟成親是每一個女孩子夢寐以求、日日憧憬的事情,即使這裡面有著權力聯盟的涵義,她還是希望夫君在這一刻完全是出於感情而非出於政治。   可是……夜晚的官道上,一架馬車在一群衛士的簇擁下,正飛快的奔馳,從涼州前往高唐。   「風哥,你還在想著那張留柬嗎?」   馬車上剛剛成為少婦的李中慧,深情地望著自己的夫君。陷入愛河中的女人都是美麗的,更何況是原本就美若天仙的李家大小姐?   「是啊!我正在想這個留柬人到底是何來歷,有什麼意圖?」   風雨雙眉緊皺,思緒回到了三天前的婚禮……如果要說聖龍歷七五五年三月,有什麼最令人感興趣、最轟動天下的事情,莫過於定涼侯風雨和李氏家族大小姐的婚事。   從聖龍歷七五四年年底開始就著手操辦的婚事,在聖龍歷七五五年三月初六正式迎來了最高潮。   當神州各地正烽火連天的時候,生活在安樂中的風雨軍軍民,則喜氣洋洋的慶賀著他們敬愛的統帥人生中的第一大事。   皇上御賜的鴛鴦琉璃玉暖佩,輔政王贈送的萬流歸心夜明珠都是精品中的精品,在堆積如山的賀禮中脫穎而出,為婚禮增添了奪目的光彩。   兵馬大元帥高戰、鎮南大將軍卓不凡、倫玉關太守林仁山、錦州太守陳良、鄂州兵馬總督傅中舒等朝廷大員也紛紛派人前來祝賀,皇甫家族更是派出了世子皇甫華、夏州太守梅文俊親自前來參加婚禮,而一向奔走於皇甫世家和風雨軍之間的皇甫建柯,自然是少不了他的份。   除此之外,正在中原打得不可開交的令狐家族、公孫家族和燕字家族、以及其他各路太守、刺史也紛紛送來賀信,甚至剛剛和風雨軍血戰過的呼蘭大國師張仲堅,也送來書信與禮物以示祝賀,連龐勳的使者也不請自來——當然,風雨派人將其秘密安頓,不能公開露面。   至於各地的商會和涼州當地的士紳更是來者雲集、出錢出力,前者因為和李氏家族、風雨軍有著數不清的商業關係,後者則處於風雨軍的保護傘下,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拉攏雙方的關係。   武林中不但是西北的拓跋家族、崆峒派等西北武林幫派的主要人物都參加了風雨的婚禮,少林、武當、丐幫等中原武林各派也紛紛不遠千里而來,前來結交這位神州的傳奇人物、不敗名將,近年來聲名鵲起的袁紫煙袁大仙子也代表其師、一向超然物外的白飛雲親自送來了一雙玉麒麟以表心意。   可以說,之所以能夠搞得如此熱鬧,除了建軍已兩年的風雨軍在血與火的戰爭中實力日趨增強,足以和各方勢力平起平坐、分庭抗禮之外,更重要的是風雨對於中原內戰不參與的政策。   這一年來,龐勳的軍隊原本由於各大豪門的聯手抵制而遭受了幾次重大失敗,一度把江東、鄂州的地盤全部丟失了,形勢危急。   但是局勢稍稍的緩和,卻導致了各大豪門自身的矛盾衝突:在對付龐勳之餘,中央派、令狐家族和皇甫家族在鄂州大打出手;公孫家族和燕南天的軍隊在燕趙與齊魯的交界處橫眉冷對;公孫家族對於令狐家族視為禁臠的江東垂涎三尺;燕家鐵騎常常越界試探京畿。以至於得到喘息機會重振旗鼓的龐勳乘機奪取了湘南、收復了贛州,死灰復燃,眼看著距離天下安定遙遙無期。   「夫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正由於風雨軍如此龐大的勢力置身事外,對於目前戰事正處於僵局的各大勢力而言,反而變得更加舉足輕重。   各方勢力抱著即使不能與之為盟也避免與之為敵的心態,極盡拉攏之意。   更何況,難得有如此的地盤和機會可以讓各大勢力名正言順的接觸與調和,自然讓人趨之若鶩。   於是,涼城風雨的婚宴就成了各方勢力展開外交活動的最佳場所。   各派的使者各顯神通,各種秘密的談判和情報的刺探,都在打著為風侯祝賀的旗幟下,堂而皇之的進行著,這也是風雨始料未及的。   婚禮的這一天,整個涼州到處都是張燈結綵,風侯府的婚宴擺了整整六百六十六桌,招待來賀的各方嘉賓、風雨軍的高級將領、涼州的各層官員與地方士紳。   藉助這一對新人所擁有的龐大的財力和逼人的權勢,作為天下名門的李氏家族將這一切操辦的無可挑剔。   不過在熱鬧的背後,風雨調來了五萬大軍維持秩序,還有拓跋家族等當地豪門、西北武林勢力的人馬在暗中巡查,對於各處官道、要津也是嚴格把關,客棧酒肆更是盤查周密,唯恐有人搗亂;血衣衛也是劍拔弩張,守衛著風侯府的裡裡外外,保護著各方賓客的安全,或明或暗,整個涼州外鬆內緊,暗地裡戒備森嚴。   但是就在這樣的防範中,風雨還是收到了一封不請自到的留柬:「恭賀風侯大喜,賀禮於十日後送至高唐納木措!」   風雨看著這封署名為「西門」的留柬,著實嚇了一跳。   風雨準備在婚後立刻與李中慧前往高唐,倒不是什麼天大的秘密。   此去高唐一方面是欲圖得到宗教界的祝福,另一方面也是藉機鞏固風雨自己在高唐的權勢、和確認李中慧作為風侯夫人的地位,所以早就叮囑高唐方面做好迎接的準備,並且籌備了盛大的聚會和儀式。   但是十天之後,恰恰是他準備同如今被印月侵佔的尼國、錫國與丹國的代表會談的日子,而且定在薩迦城西北的高唐第一「聖湖」納木措會談。   由於前往納木措除了要會談,還包含了同李中慧的新婚之旅,不願意太多人打攪,所以嚴格限制讓很少的一圈人知道。   不僅參加會談的三國代表沒有接到具體會談地址的通知,就是秋裡、孔宓這樣的親信也由於與此事無關,暫時沒有被告知。   這個署名為「西門」的傢伙未免太可怕了。   另外,他和那個天元教的西門柔柔有關係嗎?   在風雨的印象裡,這個「西門」讓他的第一聯想就是那個曾經令西門孤霸、白飛雲和張仲堅都受益的奇女子,莫非是她的後人,但找自己幹什麼?   想到這裡,風雨就有些頭疼。   「好了,別想了!」李中慧嗔怪的說道,調皮的蒙住了風雨的眼睛。   愛情的滋潤使這位一生都處於權力爭鬥中的女人,也難得的成為了小熬人。   李中慧生平頭一次厭惡那些爾虞我詐,只希望夫君能夠日夜伴隨著自己,一起營造甜蜜的兩人世界。   聞著誘人的體香,風雨心中一蕩,反手摟住了麗人的嬌軀。   馬車上傳來了一陣陣幸福的笑聲,什麼江山霸業、什麼權謀心機,在這一刻都讓飛馳的馬車載往天下最高的地方。   聖龍歷七五四年三月十九日,風雨重新回到了高唐,不過這一次和前次不同的是,他帶來了新婚燕爾的夫人。   在將士和百姓的祝福中,新娘羞紅的嬌容在火光下格外的誘人。四周的百姓在篝火旁載歌載舞,熱情的樂人演奏著民族的喜樂。   宗喀活佛為新人祝福祈禱,當地的土司頭人紛紛虔誠的敬獻潔白的「哈達」,百姓爭相恐後的潑灑聖水。   風雨攜著愛侶,猶如高高在上的君王,接受著軍隊和民眾的膜拜,檢閱著這塊神奇的土壤。   早在數百年前,高唐建國之後就一直臣屬於聖龍,到了聖太宗年間,聯姻加深了兩地的聯繫,博大精深的中原文明猶如磁石一般的吸收了包括高唐在內的四方邦國,爾後高唐王國在內亂中衰弱,喇嘛教盛起,經聖龍皇帝冊封的活佛,就成為了聖龍皇帝在高唐的代理人。   當然,推行兼容並包、溫和邦交的聖龍帝國並沒有將高唐殖民化的打算,只需要高唐每年納貢稱臣就可以了,中原和高唐的關係就如此維繫了數百年,直到聖龍的衰弱,呼蘭和印月勢力開始滲透,方才有了一些變化。   但是總的來說,數百年的文化慣性,使得高唐人並不十分抗拒聖龍。   事實上,在聖龍的優惠政策下,高唐人從來都是受益匪淺的,再加上目前新任活佛宗喀大師在高唐深得人心、德高望重,所以風雨進佔高唐之後並沒有太大的麻煩,大多數土司頭人和宗教領袖都默認了目前的狀況,兼顧這些貴族的宗教改革,也在洛信大刀長槍的支持下得以平穩的進行。   讓風雨始料未及的是鼓動起來的宗教狂熱,反而使得高唐人比風雨軍更急不可待的希望出征印月,清理佛門。   在薩迦熬過了那些枯燥乏味的宗教儀式之後,洞悉世情的桑菊可沒有他的老師宗喀那麼的迂腐,心領神會的為風雨和李中慧安排到高唐著名的第一「聖湖」   納木措休憩,也算是這對叱吒風雲的愛侶一生中難得的一次遊山玩水。   「這裡真美啊!」看見如此的湖光山色,李中慧情不自禁的叫了起來。   不管她如何的精明幹練,畢竟還是一個青春年華的女孩,如今更是與心愛的郎君如膠似漆的時候,望著如此青山綠水,也不禁有了一種情願此生長相廝守,不管人間風雨飄搖的願望。   風雨憐惜的摟著愛侶,合騎在一匹駿馬上,望著她被高原勁風吹的紅彤彤的小臉,享受著她那被輕輕吹拂的如絲長髮拂過臉面所帶來的麻麻感覺,任由馬兒自由的踱步,也是感受到了別有一番情趣,唯有那納悶的坐騎,不時的回首仰望,不知道主人到底要自己馱向何方。   納木措藏語意為「天湖」,圍繞這座令人神往的天湖有許多美麗的傳說。   有人說,納木措本是一位天生麗質、心地善良的姑娘,後來與念青唐古拉峰戀愛結婚,才安家於此的。   有人說,納木措是由天宮御廚裡倒下來的瓊漿玉液彙集而成的。   還有傳說納木措裡居住著一個神通廣大的龍王,他慷慨無私地奉獻自己的水源,滋潤養育這一帶的牧草牛羊。   納木措是高山運動時坳陷而成的大型構造斷陷湖。   納木措以優美獨特的山水風光而著稱。   湖中有三個島嶼,東南岸有伸入湖中的半島,都發育成巖溶地形,有石柱、天生橋、溶洞等自然奇觀,絢麗多姿。   在湖的左側,有一座特別顯眼的銀白色雪峰,是海拔七千一百一十一米的念青唐古拉山頂端。   春暖之際,成群的野鴨飛至島上產卵育雛,為湖山增添無限生機。   湖濱廣闊的草地是優良的四季牧場,綠草如茵,繁花似錦,牛羊成群。湖的周圍有野犛牛、岩羊等高原野生動物,是一個博大的天然動物樂園。   高唐人把湖泊看成是美好、幸福的象徵,虔誠的佛教徒們更是把納木措奉為「聖湖」,每年都有不少人不遠千里前來朝奉。   風雨和李中慧留在這裡,除了休憩之外,主要是為了會見那些不滿印月侵吞行為的尼國、錫國和丹國的王孫貴族。   這些失意的傢伙如今猶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紛紛趕來晉見風雨這位西北神州實際的統治者和軍事強人,希望在他目前已經準備的聲勢浩大西征中分得一杯羹,恢復被印月人強行奪取的權力和王國。   與此同時,由於實行了正確的內政以及境內的和平,再加上天從人願,所以去年的涼州獲得了大豐收,如今大批的糧草正源源不斷的從涼州通過南天門發明的木牛流馬運往高唐,作為西征的準備。   而另一方面,為了讓風雨軍這股不受控制的力量引向他方,聖龍朝廷對這件事情甚至比風雨還要積極,連續下了十多道聖旨,任命風雨為大都督,下轄高唐、涼州,全權處理西征事宜,雖然只是慷他人之慨,但畢竟是有了大義之名。   於是名正言順的風雨也就毫不掩飾自己的戰略意圖,決心通過對印月的西征,進一步鞏固自己在西北的權勢,以及在神州的威望。   這兩年連續的勝利使得風雨有些過於自信,在他看來西征印月不過就像是進行一場狩獵一般。   雖然對手兵多將廣、土地遼闊,但是國力遠遠遜於聖龍、又存在著無數內憂外患,實在是沒有什麼值得擔心的。    第五章 會見使者   深夜的高唐,不同於白天的燥熱,顯得十分的寒冷。   高唐西部最大的土司布嘎端坐在帳篷中,大口的喝著酒,和其他頭人們一樣,全神貫注觀賞著那些裸露的美人在靡靡之音中翩翩起舞,藉助著婀娜的身體和誘人的動作,上演著淫蕩的鬧劇。   看著這些因為酒色而肥腫的寄生蟲,面對著那些女人個個口水直流、不時的在喉頭發出「咕咕」的聲音,時而爆發下流的淫笑。   坐在布嘎一旁的印月使者韋朗達表面上神色不動,暗地裡卻有些鄙夷。   「來,為我們高唐能夠得到印月阿育王陛下的庇護而獨立,再也不用受那個聖龍暴發戶的侮辱而乾杯!」   身為主人的布嘎突然意識到冷落了貴賓,急忙舉杯說道,那些席中的頭人也紛紛不甘示弱的舉杯,一時間喧鬧非凡。   獨立?雖然言行舉止保持了優雅的禮節,但是韋朗達心中卻不禁冷笑。   他很明白這些心懷不滿的頭人其實心中半點都沒有想過什麼為獨立而戰,只是不甘心自己失去的特權罷了。   但是印月花費這麼大的財力物力可不是為了讓這群豬狗作威作福的,事實上也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會做什麼不計回報的善事。   等著吧,我一定會把高唐變成印月東擴的跳板。   韋朗達心裡默念道。   「叛國者死!」就在此時,一個冷酷無情的聲音在帳外響起。   還沒等那些頭人回過神來,可怕的殺戮已經展開,數條黑影衝了進來,帳中無論男女老少一律不留。   看著刀光劍影,被飛濺的鮮血噴了一頭的韋朗達,不由心中一寒,身為文官的他原本就沒有武人的剛勇,在這樣的屠殺面前最自然的反應就是昏厥。   過了半晌,當一切都平靜下來之後,魏廖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巡視著自己一手栽培的血衣衛的成績。   今夜注定是血腥的一夜,所有圖謀反叛的頭人都將面臨滅族的厄運,血衣衛將用自己的殘酷與冷血來捍衛風雨的權威。   「風侯,各國的貴賓都到齊了,請風侯前去相見。」   打斷風雨和李中慧沉醉於詩情畫意之中的是桑菊,雖然宗喀活佛是高唐無可替代的宗教首領和精神領袖,但是真正處理具體事務的卻還是這位精明能幹的紅衣喇嘛,因而他已經成為了高唐實際上的行政長官,那三國的親聖龍派也是他親自安排與之聯繫的。   當風雨步入專門準備的房間時,三國的代表早就等候多時了。   桑菊在一旁忙著幫風雨介紹著一群人各自的身份和姓名,聖龍是天下大國,而這三個小柄又一直以來都是聖龍的屬邦,所以彼此用聖龍語交談倒一點困難也沒有。   前來參見風雨的一共有三個人,分別為尼國的迦葉王子、錫國的普桑親王和丹國的宰相賈斯瓦。   那個二十多歲的迦葉王子長得非常粗壯,一副孔武有力的樣子;普桑親王是一個滿面紅光的發福的中年人;賈斯瓦則是一個枯瘦的老頭,面色有些陰沈,顫顫巍巍的樣子,真讓人擔憂下一刻是不是會倒下。   風雨率先爽朗的笑道:「感謝各位能夠前來,如今印月狼子野心,受到了惡魔的侵附,喪失了佛門的慧心,不僅侵佔了各位的故國,更欲圖將惡魔的手掌伸向聖龍,其用心是非常惡毒的。很明顯,惡魔正披著佛門的聖衣,卻妄圖徹底毀滅佛門的淨土,屠戮佛門虔誠的子民,最終建立惡魔的地獄。身為佛的信徒,風雨幸得宗喀活佛的點化,領受佛祖的訓誡,願意同各位一起捍衛我佛的神聖!」   由於這三個國家都是信佛的國度,所以風雨祭起了宗教的旗幟,反正有德高望重的宗喀活佛親自宣佈了自己的前世身份——雖然宗喀只是高唐和喇嘛教的活佛,但是對於周邊佛門也同樣有著很大的影響力,由不得這些傢伙提出疑問。   所以這一番話說得這些傢伙紛紛合掌誦經,不管信與不信,都不得不顯現出虔誠的樣子。   風雨見狀倒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披上宗教的外衣,效果如何自己也不敢確信,身為「敬鬼神而遠之」的典型聖龍人,他一點都無法理解人們為什麼在宗教面前變得如此虔誠和盲目,但是身為一個傑出的政治家和戰略家,他非常清楚宗教對自己的幫助會有多大。   「恭喜風侯大婚,值此喜宴之際,風侯依然想著天下大計,一心捍衛我佛,實在令人敬歎!對於風侯西征一事,我們錫國的百姓雖然遠離中原,沒有受到教化,但是個個都是仗義敦厚的,只要風侯能夠讓我們錫國那些尚未得到開化的百姓,相信風侯對錫國是善意的,那麼所謂為朋友兩肋插刀,錫國民眾絕不畏懼那印月人的報復。」   滿臉紅光的普桑親王首先發言,說出了錫國的態度。   「哈哈,那真是多謝普桑親王了!」   風雨表面上大笑著,暗地裡卻冷哼了一聲:仗義敦厚?至少你這個老傢伙就不見得怎麼仗義敦厚!   印月東擴的野心十分強烈,早已經出兵將錫國暗中控制了起來,該國的王公貴族不是被監禁起來,就是像普桑親王那樣依靠以往的人脈,隱藏在民間流亡,錫國的國王也形同傀儡。   所以這次前來不過是希望藉助風雨軍的力量,恢復他在自己國家的統治罷了。   而風雨對於錫國也僅僅是希望利用他們來增加自己出兵的正義性而已,根本就沒有指望錫國能夠對風雨軍的西征,產生什麼實際性的幫助。   因此,這個普桑親王雖然口頭上說得如此好聽,實際上根本都是空話,絕口不提他對於風雨軍的求助,也說不出什麼實在的行動,卻妄想同風雨討價還價,給風雨的第一印象是此人只會耍一些小聰明,而且眼高手低,難以成就大事。   「不知道迦葉王子和賈斯瓦大人有什麼意見嗎?」   風雨應付了一下這個親王之後,把眼光轉到了其他兩個人身上。   那個賈斯瓦也就算了,畢竟丹國和錫國一樣都是小國,雖然比錫國好一點,不過也是名存實亡,處於印月的實際控制之下,應該不會對風雨有什麼大幫助,把他請來也只是想壯大西征的聲勢罷了。   但是迦葉王子則不同,尼國雖然受到了印月勢力的滲透,畢竟王室還掌握著一定的權力,相對於丹國和錫國而言,尼國也比較強大,這個高山之國的騎兵也擁有著相當的戰鬥力——這也是印月遲遲沒有正式吞併的原因。不過最重要的是,通過尼國進入印月是一條很好的路徑,風雨自然不會放過。   此話一出,伴隨而來的卻是一陣沉默,老人和少年彷彿都比拚著彼此的耐心,都是三緘其口。   最終少年終於敵不過老人的城府,按捺不住搶先開了口:「尊敬的風侯大人,小王早在國內就聽說過大人的英名,也非常期盼風侯的雄師勁旅來幫助我們趕走那些強盜,但是目前主政的是家父,對於風雨軍進駐敝國之事頗有顧慮,朝中也有不少……」   少年的率直和靦腆讓風雨大生好感。   剛才那番文謅謅的話顯然是手下人出謀畫策的,不過這個年輕的王子還是表露出自己的態度和境況——雖然主張親近聖龍,但卻受到了朝中親印月派的牽制。   當下風雨朗聲說道:「王子請放心,既然大家是朋友,那麼風雨軍又怎麼會讓朋友為難呢?在此風雨向王子保證,風雨軍西征乃是為了肅清妖魔對佛門的侵蝕,抵制印月的狼子野心,只要印月不出兵尼國,風雨軍也絕不踏足尼國半步。   「由於在下所得到的情報是印月很有可能會在近期對貴國動手,所以風雨的要求只有一個,那就是萬一印月入侵貴國的時候,請王子務必放行風雨軍進駐,以便援救貴國。據在下所知,王子已經出任滿迦堡的統帥,這點要求不會過分吧。」   迦葉王子迷惑的撓了撓頭,風雨的這個要求絕對是他的智囊意料之外的,尤其是讓他留在滿迦堡更是讓他吃驚。   滿迦堡可以說是這個高山之國與高唐之間最主要的屏障,也是親聖龍勢力的大本營。最近他懾於朝中親印月勢力的強大,在父王的默許下表面上裝病,實際上卻秘密離開首都前去滿迦。   這件事情絕對是機密的,萬萬沒有想到風雨彷彿已經把他的行蹤完全掌握了。   而且聽風雨的口氣,似乎對於印月在一個月內要對尼國動手十分有把握的樣子,更是讓他對自己的國家很擔憂。   當下他猶豫了很久,方才說道:「如果僅僅是一個月,那沒有什麼問題,如果時間很長的話,小王就不好辦了,畢竟有一些國家重要的慶典,小王無論如何都要回京參加的,到時候有些地方的將領就不敢保證了。」   「只需要一個月。王子一定要記住,無論貴國京城發生了什麼事情,王子在這一個月內絕對不能回去!」   風雨的話不容置疑,讓迦葉王子不由自主的與風雨伸出的手擊掌為誓。事實上這也是風雨的底線了。   由於高唐和印月之間只有很短的一段路由陡峭的山嶺直接相隔,其它大段領土都被這三個國家所阻隔開來,其中最主要的一段就是尼國。   風雨軍要想日後把大批軍隊和物資順利的往返印月和聖龍的話,就必須得到尼國的支持。   雖然以風雨軍的實力出兵吞滅這個小柄不是難事,然而畢竟那裡是大批物資往返的必經路線,就算軍隊可以在印月就地解決糧草問題,但是打贏了之後獲得的財物總得運回國吧,要是激起了民變,和這個高山之國大打游擊戰,還真不是一般的麻煩,所以風雨不想冒險,只有想方設法讓尼國的貴族自願的請自己過來。   看到所有的事情都談妥了,一直默不出聲的賈斯瓦這才慢條斯理的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交給風雨說道:「既然迦葉王子和普桑親王都如此表態,老朽無能,也只有唯風侯各位馬首是瞻了。這裡是老朽的一點心意,不成敬意,還望風侯笑納!」   風雨接過一看,不由臉色一變。   這上面正詳細的描繪著印月的地理位置、山川河流,以及各個城池的兵力分佈、各勢力首領的親疏關係和風土人情、經濟狀況。   「多謝大人的禮物!」風雨很恭敬的對賈斯瓦行了一個禮。   這個老頭在風雨心中的形象大為改觀,沒有什麼廢話,這個禮物本身就說明此人擁有著有效的情報系統,以至於可以收集如此詳盡的資料;其次他很有頭腦,知道風雨眼前所需要的是什麼,這份風雨預期之外的禮物加重了進獻者自身的份量;更可怕的是做了這麼多事情,此人居然沒有提出任何要求,既說明了他的城府,也說明了他的理智。   事實上目前風雨確實不可能有任何實際的付出,任何口頭的承諾,都必須以接收者到時候的實力來決定是否能夠實現。   但是這種預先的支出,已經在風雨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也為日後同風雨軍的交往留下了伏筆。   雖然風雨還不清楚老頭的最終目的,但是他清楚如果不是老頭盲目自大的話,那麼絕對意味著他有足夠的自信在日後收回這種付出。究竟是什麼使他如此自信,這倒是讓風雨很有些期待。   「風侯,酒宴已經準備好了!」   這個時候,桑菊很是時候的走了進來,向風雨稟報道。   「好,既然大家都談得差不多了,那麼就請入席吧!」   說著引導眾人前往用餐。   但是當三國的使者看到餐桌前居然擺著三十多個頭顱的時候,即使是最沉穩的賈斯瓦,也忍不住臉色大變。   「風侯,這是什麼意思?」   最先沉不住氣的是年輕氣盛的迦葉王子,已經忍不住按住了腰間的刀柄。   「沒什麼,只是這些印月豬竟敢潛伏至我境內刺探情報,還妄圖勾結高唐的一些敗類欲圖叛亂,所以本侯只好拿他們開刀了。你說是不是,韋朗達大人?」   這個時候,眾人方才驚異的發覺席上早已坐著一個印月人。   韋朗達乃是阿育王朝著名的官員,早在去年風雨軍尚未進入高唐之前,就奉了阿育王的命令前來遊說高唐的頭人反叛。   當時的他可以說是滿懷信心,原以為聖龍和呼蘭正在兩虎相爭、僵持不下,聖龍勢力日漸衰弱、又受到了呼蘭帝國在北面的威脅;呼蘭則是擴張得太快,許多方面出現了問題;而印月在阿育王的統治下,雖然還有許多內憂外患,但是軍隊的實力卻是歷史上相對鼎盛的時期,正好可以乘此機會將處於勢力空白地帶的高唐吃下來,作為向東擴張的基地。   到時候聖龍和印月的戰略位置完全顛倒,印月大軍就可以居高臨下的直撲肥沃的聖龍大地,而他韋朗達也將在印月名垂史冊。   沒想到他運氣實在太糟,還沒來得及開展活動,風雨軍就已經迅速的拿下了高唐,又擊退了強國呼蘭,隨後風雨施展出高超的政治手腕,扶植宗喀大師,利用宗教牢牢地控制了高唐。   但韋朗達不甘心失敗,依然利用這些年印月在高唐苦心經營的地下網絡來暗中活動,說服那些心懷不滿的頭人,準備在風雨西征之後,伺機而動。   哪裡料到最後還是功虧一簣,竟然被風雨來了一個一窩端,反而給了對手出兵的大好借口。   受盡了刀兵驚嚇和牢獄之災的韋朗達早就沒有了當初的神采飛揚,更何況現在又突然莫名其妙的被押解到這裡,看見這麼多自己的部下與合作者的頭顱擺在那裡,而那三個被印月視為禁臠的國家的王公貴族卻成了風雨的座上賓,使他驚疑不定,一心只在考慮自己的生死安危,哪有什麼膽量來想其它,聽見風雨的問話也只有唯唯諾諾的份了。   三國的代表也是驚疑不定,眼看著風雨在席上談笑風生,介紹彼此的身份,自己吃得也是食不知味。   等到風雨訓斥了那個韋朗達一頓,割了他的耳朵並趕他回國之後,並且藉由他向阿育王提交了一封措詞嚴厲、絕對是宣戰的質疑信,更糟糕的是將三國也拉了進來。   三人的心裡全都清楚,這一次是被風雨斷絕了退路。   原先還存有的兩頭觀望、投機強者的打算蕩然無存,雖然早就聽說風雨要西征,但是生活的慣性使得人們在內心中並沒有太當一回事,如今真的戰火來臨,三國的代表卻有些感到突然和空蕩,一時間都有些不知所措。   迦葉更是恍然,為什麼風雨能夠如此肯定印月一個月內必然有動作了。   照這種情形,那個出了名暴躁的阿育王不出兵才怪——只要那個印月官員回國一稟告,三人絕對是別無選擇的登上了風雨的戰車。   這,就是小柄的命運「漂亮!一席飯就逼得三個國家別無選擇的追隨風侯,果然是厲害!」飯後,李中慧從後面走了出來,調皮的說道。   「沒你說得那麼厲害,只不過是堅定了那些親聖龍派與我們合作的決心,免得這些蛇鼠兩端的傢伙老是以為自己還有後路。」   風雨雖然嘴上謙虛的說道,實際上也很得意自己的傑作。   這樣一來,等於是把三國同自己的關係公開給了印月,使得那些妄圖騎牆的傢伙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正說話間,只見桑菊、秋裡、孔宓和洛信相繼前來。   桑菊目前是高唐實際的行政總管,同時還負責風雨軍西征的後勤問題;洛信的赤獅軍則是此次西征的主力,這個好戰的傢伙一聽到有仗打,早就樂得合不攏嘴了;孔宓被風雨任命為西征軍的軍師,許多軍事行動都由他參與策畫;秋裡是因為拒絕了擔任西征軍主帥的要求之後,被風雨貶到高唐來擔任高唐總督的。   風雨對於秋裡的堅持始終都非常惱火,不知不覺中也對他產生了疑慮。   這次讓他出任高唐總督,一方面是因為高唐作為西征軍的後方基地,關係重大,確實需要一個得力人手主持;另一方面也是想藉此削弱秋裡的兵權,以便於作為風雨代理人的李中慧對於風雨軍的控制。   「好,現在我說一下我軍的行動計畫。」   看到人都到齊之後,風雨立刻收起笑臉,嚴肅的對手下的這些親信說道:「今晚我就啟程前往巴葛,部署西征事宜,直接從高唐翻越群山出兵印月,然後南下;洛信與孔軍師負責率領大軍兵壓尼、錫、丹三國邊境,作出要出兵的態勢,一旦印月出兵則立刻進軍控制這三個國家,然後北上與我會師;桑菊大師負責糧草物資的集結;秋裡負責高唐境內的安定,以及同涼州的聯繫,還有就是防範呼蘭人從背入侵,印月人經錫國北上;至於涼州就拜託中慧你了,軍事上可以找白起將軍商議,地方上可以找歐靜和令尊幫忙。   各位還有什麼疑問嗎?」   這番話說得眾人面面相覷。   早在幾個月前,孔宓制定的作戰計畫,是以主力由尼國進入印月,另派一員副將奇兵從高唐出擊牽制。   沒想到風雨居然會臨時改變主意,準備親自統帥奇兵,而且居然會說出征就出征。   雖然大軍早就整裝待發,倒沒有什麼太大的不便,但是風雨身為全軍主帥,卻要親自歷險,不由令人擔憂。   「在下不同意風侯親自從巴葛出兵,雖然不經三國直接翻越山嶺出兵印月是一招奇兵,但是太過凶險,只是作為騷擾,不宜為主力,更不宜由主帥統領。」   說話反對的是孔宓,在他制定的原計畫中雖然有分兵越過崇山峻嶺,直接從高唐出兵印月的計畫,但是只能作為牽制敵軍的奇兵,如今風雨卻準備親自出征、統帥這支奇兵,讓他十分焦慮,而且產生了一個不好的預感:風雨其實好戰!   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屬下眼裡變得如此差的風雨,卻搖了搖頭。   出奇兵進入印月絕不是他一時的心血來潮,也不是他好勇鬥狠,而是經過他深思熟慮的。   印月乃是四守之塞,藉助如此群山屏蔽了自己的腹地,如果從尼國出兵的話,雖然道路順暢,補給便利,但是也有許多不利的方面:一方面如今尼國對風雨軍頗有顧慮,生怕前門拒狼、後門引虎,強行佔領的話會留下許多後患,等待印月動手之後再展開行動的話,則貽誤時機,將戰爭的主動權拱手送人,實在是兵家大忌。   另一方面,印月的阿育王是印月有史以來最為強大的一個帝王,尚未稱王的時候就四處征戰,不僅重新統一了北印月,而且還是近三百年來唯一有希望完全統一印月大陸的人,十分擅長用兵,在印月號稱不敗的名將,麾下又擁有著上百萬的大軍。   像這樣的名將,又有如此龐大的軍隊,一定會在尼國進入印月關隘布下重重兵馬,正面出動的話一定會步步艱難,死傷沉重,說不定還沒有到達印月就已經兵敗如山倒,徒留下千年笑料,遺羞後世。   而如今自己在大張旗鼓、費盡周折要借道三國出兵之際,卻翻越群山突擊進入印月,首先就達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正好乘著阿育王調遣重兵守衛三國與印月邊界的時機,乘虛而入打擊他的要害,騷擾了敵軍後方,再南下與出尼國洛信大軍會師,一戰定乾坤。   其次,從這條路進入印月,乃是從高而下,氣勢如虹,然後南下會師所到之處也是印月最為繁榮富裕的腹地,不僅可以有效的解決大軍補給問題,還可以給印月國力以沉重的打擊。   再次,經這條道路進入印月,則相對更為接近呼蘭、大陸公國和大食,這樣也就更有利於在各方面勾心鬥角中坐收漁翁之利。   最後,由於這股兵馬的存在,使得風雨軍從三國進入印月就更具備危險性,勢必迫使即便原先能夠沉得住氣的阿育王,如今也不得不強行出兵尼國,以免兩面受敵,卻正好給了風雨軍一個戰爭的大好借口。   當然正因為如此,當風雨軍突入印月的時候,阿育王也一定會看到後果的嚴重性,勢必會調集重兵來吃掉這股兵馬,所以少量的軍隊絕對無濟於事,無異於送羊入虎口,而且還要求軍隊的統帥必須具備非凡的軍事素質和超越的政治才華,而風雨軍的將領中,白起正陷身於涼州的防衛,秋裡又不願領兵出征,風雨親征也確實是出於無奈。   好不容易用堅定的態度和充足的理由說服了風雨軍重臣支持這個計畫之後,所有的人都知趣的退走,留下了新婚燕爾卻分別在即的愛侶訴說道別。   「放心吧,我會把整個涼州看好,等你凱旋的!」   雖然正沉湎於如膠似漆的愛河之中,卻面臨驟然別離,但是精明幹練的李中慧並沒有一般兒女的惺惺作態,反而一臉歡笑,不願意讓愛郎出征之際還心情陰鬱。   「辛苦你了,中慧!」   風雨同樣強壓制住心中的千言萬語、離愁別緒,表面上也顯得十分平靜。政治路,不歸途,兩人很明白要想身為萬人之上,就必須付出比常人更大的代價,而且權術鬥爭的殘酷也使得雙方不願意輕易流露真情,免得讓自己變得脆弱。   所以風雨也只是淡淡的交代道:「中慧你治政的能力強我十倍,我一點都不擔心,軍事上白起將軍是一等一的名將,而且近期呼蘭正因為可汗重病、人心惶惶,不太可能出兵。如果實在不行的話,也可以考慮重新啟用秋裡。   這次我讓他出任高唐總督,主要是想殺一下他的傲氣,免得別人有樣學樣,但他畢竟是不可多得的良將,也是我最信任的兄弟。我擔心的倒是那個署名為「西門」的人,你在涼州要仔細提防,必要的話可以考慮和袁紫煙結盟。」   這一次署名「西門」的人突然在風雨同三國會談之前,送來了印月潛入高唐的奸細和高唐欲圖配合叛亂的頭人名單,風雨當機立斷把這些奸細砍下來向三國和印月示威,看上去對方似乎沒有什麼惡意,但風雨心中卻始終對這個神通廣大的傢伙感到不放心。   因為到現在為止,對方已經顯示了他的強大實力,也給了風雨一個不大不小的人情,卻始終沒有透露圖謀什麼,實在是令人頭疼。   「別擔心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看這些傢伙如此鬼鬼祟祟,想必不外是玩一些花樣心機而已,你怎麼對我這麼沒有信心?」   李中慧看見風雨有些放心不下,故意嬌嗔道。   風雨也不由啞然失笑,說起權謀機變,風雨對李中慧實在是佩服之至,有人要想玩心機的話,恐怕還真的是自討苦吃。當下也就沒把他暗中擔心這個「西門」   可能和天元教西門柔柔有關的猜測說出來了。   畢竟李中慧個性並不大方,風雨一直沒有把他同袁紫煙在崆峒的單獨會晤說給她聽,如今自然更不想在這個離別之際節外生枝了。   於是,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語。   良久,風雨輕輕的吻了李中慧一下,方才轉身離去。   就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卻聽見李中慧突然喊了一聲「風雨」,然後帶著一股女兒的幽香跑了過來,兩人頓時不可自控的熱烈融合在了一起。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風雨突然感到肩頭一疼,卻是李中慧狠狠的咬了自己一口。   驚怒之下正待喝問,卻見李中慧率先開口,狠狠的說道:「給我早點回來,要是讓我知道你敢在印月拈花惹草的話,有你好看的!」   說完就一陣風般的跑出去了,只是風雨分明感到她最後話音中的哽咽。   帶著幾許惆悵踏上征途的風雨,很久才想起了自己還是忘了問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始終就沒搞明白當初兩人第一次相見時,李中慧說必須嫁給揭了面紗的人,究竟是真是假。如果自己不揭面紗的話,這個如花似玉般的美人還會不會嫁給自己?這個問題他一直想問,不過一直不敢問。   不過當他看到頭頂如此明亮的皎月時,突然感到自己問題的好笑,不管答案是什麼,有一件事情卻是再肯定不過的。   看來真的是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既然擁有了現在,自己又何必去自尋煩惱呢?    第六章 踏上印月   面對著高聳入雲、冰雪覆蓋的群山隘口,風雨沒有一絲的退卻。   對於印月的西征,風雨已經準備了一年多,尤其在佔領高唐之後,幾乎所有的運作都是圍繞著這一天展開的,所以行動非常順利。   事實上,他幾乎騙過了所有的人。   就在印月和尼、錫、丹三國,甚至是風雨軍的許多重臣大將,都以為他會停留在薩迦或者是納木措,一邊品嚐著愛情的幸福,一邊等候三國的政局演變的時候,他卻突然前往高唐西面的城市巴葛,並以此作為基地,迅速集結了五萬大軍,準備進行一次前無古人的偉大進軍。   兩萬名赤獅軍將士和三萬名高唐僧兵就這樣加入了這次遠征,成為歷史的見證。   為了戰爭的需要,風雨把原先的軍隊進行了部分整編,跟隨他西征的赤獅軍將士個個配備的戰馬,許多都是秋風軍中調過來的,戰士們也都可以說是騎射的高手、軍中的精銳。   盡避道路崎嶇艱險,高原氣候惡劣,但是充足和周詳的後勤準備,再加上前者對統帥近乎盲目的崇拜和後者對宗教喪失理智的狂熱,使得全軍上下充滿著士氣和鬥志。   因而雖然歷盡千辛萬苦,但是在風雨的統帥下,將士們都保持著樂觀的情緒,除了經過有可能發生雪崩的危險路段必須保持沉默外,一路上軍樂和戰歌不停的挑撥著人們亢奮的情緒。   隨行的南天門想出了一個很好的辦法來運送他剛剛發明的火炮。   他把大炮炮管裝到掏空了的松樹樹幹中,使炮耳和樹幹上大的V形切口合緊,然後在雪中運送,不管是在上山還是下山,大炮都很穩,不會撤出來。   士兵們以百人為一組,輪班拉炮。這些大炮雖然數量不多,卻注定要在未來的戰爭中大顯神威。   跟隨風雨前來的還有蒙璇,這個小女孩一點都不嬌氣,事實上她一路上精力充沛,和偷偷跟過來的歐仁他們忙著玩打雪仗,無形中倒也給整個軍隊帶來了不少樂趣,彌補了行軍的艱苦。   這一次風雨把軒轅軍校一些學生加入到西征大軍中,一方面是讓這些學員在戰場上進一步得到鍛煉,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把一些大將重臣的子弟留在身邊作為一個牽制,所以像歐仁、李逸如、拓跋家族的拓跋成、拓跋蔚以及耶律明雄的兒子耶律留珀,都成為了西征軍的一員。   風雨的原意是把他們編在洛信那邊,那裡比較安全,條件也好,不料這些鬼靈精怪的小傢伙早就對戰場躍躍欲試了,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在他們看來戰場就是建功立業的好所在,根本沒有考慮到其中的艱苦和危險——事實上像所有的少年人那樣,他們早就把危險當作自己英雄氣概的考驗,艱苦當作自己成就功業的磨練。   所以在歐仁的領頭和蒙璇的暗中幫助下,也偷偷的加入到風雨的突擊隊中。   當風雨發現這些小傢伙的時候,已經上路好幾天了,也無法把這些傢伙單獨留下,所以只好苦笑著把他們也帶上了。   除了這五個小傢伙外,還有剛剛加入軒轅軍校的褚頻——他因為以前家境貧寒沒有讀過書,所以先在少兒營待了一年學習,不過本身的刻苦再加上確實立了不少功勞,今年終於也加入了軒轅軍校的少年班,成為了歐仁他們的死黨,這一次當然也跟了過來。   再加上被尊奉為大姐的蒙璇,這七個十多歲的少年少女,很快就成了大名鼎鼎的風雨軍七煞星,鬧得天翻地覆,以至於很多年後印月人依然是聞之色變。   不過這場精心籌畫的西征,後來卻因此被戲稱為風雨軍第二代名將實戰訓練班,卻是風雨始料未及的。   整個行軍一共花費了一個多月。   雖然風雨在臨行前做了許多周密的安排,但是如此艱苦的歷程,畢竟不是所有人都禁受得起的,即使是精力充沛的七煞星也在走了十天之後,開始疲憊起來,尤其是文弱的金岑,要不是風雨向手下下了死命令,恐怕也就真的得埋骨異鄉了。   危險的路程和艱苦的生活,使得大批戰士還未踏上征戰的土壤,就已經永久倒在了群山之中,五萬大軍最後達到目的地的只剩下三萬餘人,折損了一萬多人。   「戰士們,你們踏過了大雪山,你們翻越了千里山嶺,事實證明你們當之無愧是當代最勇敢的將士。   如今,在你們面前一望無垠的印月大平原,那裡有窺伺我們家園的豺狼等你們去擊敗,那裡有無盡的財富等待你們去挖掘,那裡有輝煌的功業等待你們去建立,那裡的佛門等待你們去整肅,榮譽等待你們去摘取,征服印月同時也是意味著保衛我們的家園,讓我們的妻女、我們的土地免遭蹂躪的危險,身為風雨軍的戰士,我為你們而自豪,你們更應用偉大的戰果讓萬世子孫對你們崇拜!」   在風雨激情的動員下,將士們擺脫了長途跋涉帶來的頹廢,如狼似虎般的衝向了廣袤的平原。   在這塊異地的土壤上,注定將用刀光劍影、血雨腥風來鑄就一個偉大的傳說,成為一個偉大帝國再次崛起的戰利品。   而印月人也非常的配合,由於韋朗達已經趕回去稟報了一切,使得暴烈的阿育王終於下定了吞滅三國的決心,大批最精銳的軍隊調往了三國的邊界,完全沒有想到原本大造聲勢要通過三國邊界進入印月的風雨,居然會翻越一般人看來根本不可能通過的群山峻嶺,直逼阿育王朝的心臟,以至於整個印月半島毫無防備。   風雨看著這塊土地,也是浮想連篇。   印月其實是一個地理名詞,它甚至包括了三國和大陸諸公國的一部分,以及大食東部的一些勢力範圍。   這塊大陸北有喜馬拉雅山,西北有興都庫什山和蘇菜曼山,這些山脈把印月與整個東西大陸的其餘部分截然隔開,猶如一塊大半島。但處於大半島西北的勃蘭山口和開伯爾山口,為後來其他文明的傳入提供了便利條件。   這個大半島東臨孟加拉灣,西接阿拉伯侮,南為廣袤無垠的大洋。半島地處亞熱帶,以溫得亞山和納巴達河為界分為兩片區域。   北部,西面的日河流域以及東面的月河流域構成平原地區,彷彿是一個大大的八字貫穿整個半島。   尤其月河所經之地土質肥沃,易於農耕。   南部,以德干高原為整體,東西海岸則蔓延著東高止山和西高止山兩條山脈。   半島的沿海區域則是一系列狹長的平原,比較適宜於農業的發展。   印月地處聖龍西南,大陸公國之南,大食東南,特殊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它與各文明都有聯繫,印月文明就在這種有利的條件下誕生了。   目前風雨軍一到印月,南下就是直接進入了經濟最為發達的德干高原。而這塊高原目前正處於阿育王朝的統治之下,而且也是阿育王朝的經濟命脈所在。   這塊地區城市眾多,工商業興盛。   當時鐵器已經普遍使用,農業生產水平和產量大有提高;手工業分工細密,產品技藝專精。   佛經中所記手工匠人即有十八種之多,金銀珠寶、香料香水、精紡紗麻等印月傳統工藝品揚名國外,交易頻繁,流傳到東西兩大陸。   在阿育王朝之前,印月內戰不斷,政治上群雄割據,學術上百家爭鳴,形成了十六國爭霸的列國時代,以至於經歷了西大陸的東征和大食的東擴,迫使印月半島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東移,日河的西北部成為了西方強國爭鬥的獵場,而東方的月河流域卻突然崛起了一位名君——阿育王。   當時的印月實行著非常嚴密的種姓制度。這種制度一共分為四個等級,即婆羅門、剎帝利、吠捨、首陀羅。   婆羅門作為第一等級,在社會上有首腦之尊;其他各等級包括國王在內的剎帝利,對婆羅門都應敬重禮讓。   婆羅門由主管宗教祭祖的士族貴族組成,日後成為婆羅門教的祭司,也可以經管其他行業,但只動口不動手,即作為業主和管理領導人員。他們不僅壟斷宗教文化大權,也參與執政,常作國王的顧問,以占卜唸咒等方術影響國王的行動,甚至隨軍出征。   婆羅門擁有大量土地和奴隸,除這些剝削收入以外,婆羅門正式的補充收入是接受佈施,來自國王貴族的佈施,實際上是統治階級對戰爭擄獲和國家稅收的分配,往往表現為大量的饋贈。婆羅門也是最富有的階層。   剎帝利作為第二等級是由王族和軍事行政貴族集團組成,他們被視為社會之臂膀,即統治階級執掌國家機器的人員。   在理論上,婆羅門優於剎帝利,但作為最高統治者的國王屬剎帝利等級,這就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兩個種姓之間的爭雄。這種爭奪有時也在思想文化上表現出來。   剎帝利同婆羅門一樣,是擁有大量土地和奴隸的統治階級,甚至更富於婆羅門,因為戰爭掠奪物和國家收入是由他們直接佔有的。   第三等級吠捨是整個社會的支持者和供養者,意即養活整個社會的工農勞動群眾。吠捨原由一般公社成員組成,日後用以包括從事農牧工商各行各業的平民大眾。由於小生產者分化也產生貧富的兩極,吠捨中有些少數發家致富之人,甚至從事高利貸活動。   在婆羅門和剎帝利統治之下,吠捨已無政治權利可言,只有交稅服役,供養統治者的義務。不過比起第四等級,他們仍具有較高的社會地位。   理論上,吠捨與剎帝利、婆羅門都屬高級種姓,死後投胎可再度為人,因而稱再生族。第四等級首陀羅則屬非再生族,因此吠捨可參加婆羅門主持的宗教祭祖和聽講教義,首陀羅則絕對不能。   首陀羅為第四等級,指壓在社會最底層的勞苦大眾。   他們最初是由被征服的各族組成,後來也包括由於種種原因而被降到這個最卑賤等級的自己的族人。   他們失去了政治、法律和宗教上的一切權利,處於不受保護、冤苦無告的低賤地位。他們從事農牧漁獵,以及種種當時被人視為低賤的職業,其中有少數自食其力的工匠,但多數淪為傭工和奴僕。   作為最低賤的等級,首陀羅的地位和奴隸相差無幾,其中也有一些人就是奴隸。   種姓制度一旦固定下來,各個等級所從事的職業就不能任意改變。各個種姓之間原則上禁止通婚。種姓制度的本質是保護上層種姓的特權地位。它通過宗教、法律、社會習俗等種種手段為婆羅門、剎帝利兩個統治階層披上神聖、高貴的光環,讓吠捨、首陀羅供養侍奉他們。   由於種姓制度在以後各時代有變本加厲之勢,它一直是印月民眾沉重的鎖鏈。   首陀羅出身的阿育王,原本只是為國王飼養孔雀的僕人,因為機緣巧合而深受國王的信任,被國王任命為將軍,在戰場上建立了不少的功勳,最後大權在握的他殺了國王,娶了國王的女兒,繼承了王國。   之後,又四處征戰,不僅將北印月統一在手裡,而且還將勢力滲透到了南印月,大有成為歷史上統一整個印月半島的第一人之勢。建立了包括五萬象兵,二十萬騎兵,七十萬步兵在內的龐大軍隊。   但是在風雨看來,這個龐大的阿育王朝實際上存在著很多的隱患。   如果在一個平靜的年代裡,阿育王也許真的會成為一個最偉大的君王,但很不湊巧的是,這是一個群雄並立的年代,呼蘭帝國在北面如日中天,通過對大陸公國的控制牽制著阿育王朝,大食帝國也正處於宗教的鼎盛時期,宗教勢力的東擴恰恰和秉持佛教的阿育王朝產生了激烈的碰撞。   國內則因為嚴厲的種姓制度造成了嚴重的對抗和矛盾,雖然是首陀羅出身,阿育王半點都沒有想過要改變種姓制度,再加上被征服國的餘黨依然在四處活動,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復國,臣服於阿育王的各土邦王公貴族的忠心,也顯然是以阿育王的赫赫武力為前提的。   這一切對於決心通過擴張疆域、征服四夷來提高自己的威望和權勢,重振聖龍雄偉,再造神州盛世的風雨來說,實在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雖然有許多困難,但是有著敏銳政治嗅覺和軍事才華的風雨,感覺到這塊土壤應該成為聖龍中興的第一個戰利品。   半島自身的各種矛盾促使這裡相對呼蘭更容易征服,而肥沃的土壤、發達的經濟和遼闊的疆域,使之一旦被征服下來,促使聖龍國力大增尚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將喚醒聖龍人沉睡多年的尚武精神,使得原先閉關鎖國、老子最大的井蛙心態轉變為萬里覓封侯、喋血建功名的進取奮發,從而最大限度的凝聚民族向心力,一致對外迎來聖龍的第二次大擴展。   「我來了,美麗的土地!」想到這裡,風雨輕輕的自語了一聲。   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對於年輕氣盛的定涼侯而言,國內的手足相殘既不屑、又心痛,多少民族精英就這樣自相殘殺,無疑是親痛仇快,削弱了神州自身的力量。   他決心以對印月的西征來拉開聖龍團結對外的序幕,以此作為神州尚武精神再次煥發的起點。   就在風雨踏入印月半島之際,在尼、錫、丹三國也很快燃起了熊熊戰火,一時間金戈鐵馬、風雨飄搖。   「哈哈,看來我軍在這個月底就可以到高唐會師舉行慶功宴了!」阿育王朝的遠征軍統帥巴布爾騎在戰馬上,意氣飛揚。   短短五天工夫,阿育王朝的大軍兵分三路,由於錫國和丹國早就被印月滲透,所以沒有多費周折。   第一路在大將阿瑪的帶領下,以三萬兵馬拿下了丹國,第二路在大將莫克斯的帶領下,以兩萬兵馬控制了錫國,將原本彼此間還遮遮掩掩的統治與被統治關係徹底挑明了。   如今自己的主力組成了第三路,在尼國親印月派實力的幫助下,也進展迅速,一舉奪取了國都、監禁了國王。   雖然尼國主戰派的領袖迦葉王子正在滿迦堡集合反抗勢力,不過憑著自己身經百戰的十五萬大軍,又豈是區區一個尼國所能夠抵抗得了的?   想到了這裡,巴布爾的目光遠眺東北方,一旦拿下了滿迦堡就可以到達廣闊的高唐,雖然駐紮在高唐的風雨軍傳說非常能征善戰,但是風雨軍本身受到了北方呼蘭帝國的牽制,國內也有不少敵對勢力,所以在高唐的兵力並不雄厚,最多也不過幾萬人而已,巴布爾一點都沒有放在心裡。   要知道阿育王十七歲起兵,征戰四十餘年,放眼整個印月半島所向披靡、無人能敵,巴布爾是阿育王一手提拔的親信大將,也是有了三十多年沙場經歷的老將,這次跟隨他出征的大軍也大多都是經過了多年征戰,出生入死、經驗豐富的老兵。   他堅信這樣的雄師勁旅,絕對不是才建軍兩年、兵力又處於劣勢的風雨軍可以抗衡的。在他看來不僅是奪取尼國,就算是拿下高唐也是指日可待。   說起來印月和神州一樣,都是悠久的文明發源地,但是長年累月的內戰和分裂,使得印月只能關起門來自相殘殺,對於天下人而言始終是一個弱小的民族。   但是上天垂憐,終於誕生了印月自己的英雄阿育王,在他英明的統帥下,統一了印月半島的大部分地區,只剩下南印月聯合王國偏安一隅、苟延殘喘,已經是不足為患了,所以如今的印月在阿育王朝的統治下空前強大。   現在更是天賜良機,自己得到了英明的阿育王青睞,獲得了擔任遠征軍統帥的光榮,只要把滿迦堡的那些尼國殘兵敗將消滅了,然後就可以進入一馬平川的高原,擁有著兩萬象兵、五萬騎兵和八萬步兵的印月大軍將粉碎敢於阻擋的任何軍隊。   到時候就可以以高唐為基地,藉助高原的地理優勢,向地勢平坦的東方神州進攻,把那些兀自在內鬥不休的聖龍豬全部掠來做奴隸,再好好享受一下傳說中的那些聖龍美女,讓天下人知道這個世界只有偉大的印月人才是真正的強者。什麼呼蘭、聖龍,都不過是因為印月這個偉大民族沒有參與其中,才能夠耀武揚威罷了。   意識到自己將有可能因為帶領勇敢的印月人衝出國門、統治世界而受到後世的讚頌,成為當代僅次於偉大的阿育王的英雄(他還不敢和阿育王相比),巴布爾不由感到自己的心中彷彿有一股烈火在燃燒。   「將軍,前面的峽谷入口處發現尼國的軍隊,大約有三萬人!」正在此時,探路的騎兵送來了前方的敵情。   巴布爾微微一楞,前面的峽谷是通往滿迦堡的必經之路,他早已預料到應該會有阻截,為此想好了多種對應的策略,但是都以敵軍埋伏在峽谷內為前提,根本沒有想到對手居然會放棄峽谷中伏擊的地理優勢,把軍隊擺在了峽谷口。   雖然在峽谷口佈陣,可以利用谷口的窄小地形,便於單兵作戰,一定程度上消除自己兵力方面佔據優勢的影響,但是畢竟自己人多勢眾,單靠這樣一個峽谷口就想把自己擋住,未免太天真了!   彷彿看到了勝利一般,巴布爾冷靜的命令軍隊壓了上去。   騎兵一馬當先的在前面開路,整齊的軍陣踏的地動山搖,弓箭如同雨點般向尼國的軍隊飛射而來,給予採取守備陣形的尼國軍隊相當程度的打擊。   尼國的軍隊在盾牌手的掩護之下,緩緩的退入谷內。   憑借前列的盾牌手和後列的長槍兵死死的抗擊著進攻的印月人,而在後面的弓箭手則不停的發射襲擾。   由於谷口的狹窄,使得印月人的兵力優勢無法發揮,只有最前面的士兵才可以投入戰鬥,所以雖然穩步向前推進,但是一時間也無法盡數消滅敵人。   巴布爾倒是並不著急,多年積累起來的豐富戰鬥經驗,使他擔心眼前的敵人可能是引他入谷的誘餌,為了防止自己的軍隊被對手引入谷內一舉殲滅,所以他一方面命令前方的軍隊死死咬住比口那支尼國的部隊——尼國的軍隊本來就不多,相信對手絕對捨不得把這樣一支三萬大軍和敵人同歸於盡,另一方面則命令後隊拉開距離,以便對前方加以策應,還特地派遣了數千人從側翼攀援而上,搶佔谷內的高地。   戰鬥持續了半個時辰之後,形勢逐漸有利於阿育王朝的遠征軍。   盡避尼國的士兵利用有利的地形奮勇善戰,但是一方面軍隊的素質原本就不如印月的軍隊,另一方面自身的兵力又處於絕對的劣勢,所以隨著時間的延長,傷亡不斷的增加,開始抵擋不住了,慢慢的向谷內後撤,並且出現了潰散的危機。   印月人緊隨不捨,咬在了尼國軍隊的後面,雖然由於地形上的限制,無法展開包抄,但總的來說勝利的天平已經完全向印月人傾斜。   巴布爾不由有些得意,對付這樣的軍隊真是太容易了,對方統帥自作聰明的舉動只是加速了滅亡,相信消滅了眼前這支三萬人的軍隊之後,尼國應該不會再有什麼像樣的抵抗力量阻擋自己拿下滿迦堡了,就像那些妄圖阻擋阿育王的印月小柄一樣,這個高山之國也應該可以宣告消亡了,而且相信不久之後,聖龍也會步入後塵。   盤算著今晚將紮營在滿迦堡,如何同這次隨軍帶來的那些尼國後宮嬪妃好好瘋狂一夜,而過幾天更可以盡情把玩那些聖龍女子,巴布爾感覺自己好像有些坐不住馬鞍了。   不過出於謹慎,他依然控制著軍隊進攻的步驟,把戰略預備隊同前方的進攻部隊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防止中伏——盡避他並不認為尼國還有多少兵力可以設伏。   於是,在整個戰場上,大約五萬印月軍隊鬥志昂然、勢不可擋的向前進攻,如同潮水一般不知疲倦的衝擊著尼國已經岌岌可危的防線,而更多的軍隊則保持著整齊的隊形,觀賞著前方友軍大顯神威的殺戮,還有一部分軍隊則開始向峽谷的兩側運行,探索是否上面有伏兵。   每一個印月的士兵都相信自己毫無疑問是勝利的一方,如同以往在偉大的阿育王麾下進行的所有戰役一樣,阿育王朝的軍隊是不可戰勝的。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峽谷外的左右側翼和後方突然捲起了大量的煙塵,大隊的高山騎兵在尼國著名的勇士迦葉王子的帶領下,呼喝著、奔馳著,揮舞著泛起白光的刀片,向印月人的後軍襲來。   巴布爾不由大罵了一聲,這才發覺對手根本就不準備在峽谷內設伏,而是利用自己的心理偷偷把軍隊運動到峽谷外的側翼,發動攻擊。   不過他並沒有太過慌張,因為謹慎的作戰部署和充裕的兵力使得自己游刃有餘。雖然兩萬騎兵和三萬步兵在峽谷內作戰,無法抽身,但是剩餘的兩萬象兵、三萬騎兵和五萬步兵足夠把眼前這支萬餘人的軍隊碾碎。   所以他很沉著的命令象兵出擊,步兵緊隨其後,三萬騎兵則作為機動力量,策援戰場的各個方向,並且實施迂迴包抄,同時命令峽谷內激戰的軍隊加大攻擊力度,一舉擊潰那三萬尼國步兵。   信心十足的巴布爾決定在這裡一舉消滅所有反抗的尼國軍隊。   事實似乎也很順利,那突襲的尼國騎兵在最初攻擊得手之後,開始了游鬥,躲避象兵的攻擊,再也不敢正面戰鬥。   雖然這種避實就虛的戰術造成了印月人一定的損失,不過那位迦葉王子顯然只是一員猛將而已,在他英勇戰鬥的時候好像忽略了一個潛伏的危機,那就是他麾下勇猛的騎兵逐漸被印月的象兵驅趕到了一起,而印月的三萬騎兵則開始了迂迴包圍,這樣下去的話,這支高山騎兵最終的結局無疑是全軍覆沒。   與此同時,峽谷內的戰鬥更加朝尼國人不利的一面傾斜,大概是看見印月人沒有預想的那樣在尼國騎兵襲擊下潰退,反而是進攻的越來越猛烈,所以士氣迅速的下滑,很快就變得潰不成軍,向谷內逃散。   由於尼國的騎兵已經出現,而且四萬人的軍隊基本上也差不多是尼國反抗軍兵力的總和,所以巴布爾認定谷內應該不會再有伏兵,命令大軍放心大膽的追擊。   可惜往往就是事與願違。   突然間,谷內兩邊的高地旌旗展動、殺聲如雷,大批的軍隊猶如從天而降,飛快的殺上高地,消滅了原本在兩邊山地探路的幾千名印月人,然後居高臨下的發動攻擊。   原來遵守著風雨同迦葉王子之間的協議,當印月人出兵之後,風雨軍也迅速出動。東線是由孔宓在實際上主持著大局,這是風雨臨行前的交代,而洛信只要有仗打就開心,倒也合作愉快。   在孔宓的安排下,五萬高唐僧兵埋伏在峽谷兩邊高山的下方。   當印月人終於被引入谷內之後,迅速出擊將在山上毫無戒備的那幾千名印月軍趕了下去,從而佔據了有利地形。   只見那一面面「風」字大旗在山谷上迎風招展,密集如蝗蟲般的箭弩無情的射向下方的敵軍,峽谷的入口處也突如其來的滾下了數根燃著熊熊烈火的巨木,切斷了谷內印月軍隊的退路。   一時間雙方的士氣來了一個徹底的逆轉,幾分鐘前還趾高氣昂的印月人頓時如同無頭的蒼蠅一般東竄西躲,抱頭鼠竄,原本眼看就要潰敗的尼國士兵則開始重新拾起了鬥志,變得英勇頑強起來,寸步也不退——事實上是想退也不可能,因為孔宓害怕尼國士兵潰退,所以將峽谷的另一個出口也堵住了。   峽谷外的戰鬥也出現了戲劇性的轉變,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在專心致志對付尼國騎兵的印月人背後,出現了二十門烏洞洞的炮口,幾乎在同一時間震天動地的發射起來。   這些經過南天門半年時間改良的大炮(自從涼城城下發生的那起烏龍事件之後,風雨就嚴令南天門一定要改進這些大炮),立刻發揮出驚人的威力。   炮彈在密集的印月人群中綻開了一朵朵死亡的玫瑰,大批的印月士兵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倒了下去,更糟糕的是受驚的大象開始失去了控制,橫衝直撞的亂竄,增添了印月軍隊驚慌的氣氛。   在大約一炷香的炮火攻擊之後,洛信揮舞著長槍,率先衝了上去,跟在他後面的是一萬名勇敢無畏的風雨軍將士。   印月人很快發覺兩支軍隊的巨大差距,雖然阿育王的軍隊在印月號稱無敵,但是面對著繼承了聖龍軍團優秀傳統,同時又經歷過呼蘭大軍生死考驗的風雨軍,實在是不值一提。   身經百戰的風雨軍將士雖然不能說以一擋十、以一擋百,但是和閉起門來打內戰的印月人不同,聖龍原本是一個世界性帝國,吸收和容納了各國的長處,又長期同彪悍的遊牧民族作戰,軍隊長年積累下來的戰鬥技巧根本不是印月所能比擬的,更何況風雨軍在風雨等名將的苦心經營下,已經成為聖龍最強大的軍團之一,所以一名風雨軍的戰士往往可以抵擋三名印月人。   再加上連環突襲的成功戰略,使得印月人的注意力被擔當第一波突襲任務的尼國騎兵所吸引,將背面全部暴露了出來,在承受了猛烈而前所未見的炮火攻擊之後,已經是變得驚惶失措、毫無鬥志。   如今的印月士兵看見凶神惡煞般的獨眼將軍洛信,率領著如此強悍的軍隊衝殺過來,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迎擊,而是怎樣逃命。   恐懼的情緒猶如瘟疫一般傳播開來,巴布爾拼盡全力也無力回天。   對於他來說,現實是災難性的:大批的戰象原本是進攻尼國的騎兵,因為突然受到了炮火的驚嚇,一時間難以調轉笨拙的身軀,擺開印月人引以為豪的戰象陣迎敵;騎兵一部分被陷在了山谷內,一部分則正在進行側翼的迂迴包圍,無法及時的回援;唯一可以投入的印月步兵方陣,戰鬥力本來就相對薄弱,在慘遭炮火洗禮和受驚大象的衝擊之後,面對氣勢洶洶的風雨軍,簡直就像是紙糊的一般。   於是戰場上出現了奇怪的景象,在谷外的十萬印月軍隊雖然佔據了絕對的兵力優勢,但是由於無法形成整體的戰鬥力,各兵種、各團隊之間無法有效的配合,也不清楚對手到底有多少兵力,只感覺到處都是敵人,對死亡的恐懼和對形勢的驚慌,使得他們竟然在洛信和迦葉王子的騎兵衝擊之下迅速崩潰、無心再戰。   在這種情況下,戰爭很快就宣告終結。   進入谷內的兩萬印月騎兵和三萬步兵全軍覆沒,谷外的十萬大軍也遭受了滅頂之災,大約損失了三萬多人、狂退了三十里,方才穩住了陣形。   這還是因為洛信手裡只有一萬風雨軍,而孔宓統率的由十萬高唐僧兵和三萬風雨軍組成的主力尚未到達,以至於沒有足夠兵力無法完成對敵全殲的緣故。   事實上,如此巨大的勝利連聖龍人自己也沒有預料到。   原本計畫用一個月時間進行的驅逐戰,竟然在印月人入侵的短短五天之後,就完成了一次戰略性大捷,挫敗了敵軍主力,對於整個印月戰局產生了不可思議的影響。    第七章 引軍西進   「殺!」   隨著震耳的擂鼓聲,風雨軍的將士喊殺著衝入了城池,頃刻間,城內狼煙四起。   這已經是第四座了。   風雨統帥著西征大軍在短短的五天工夫連克印月的四座城池,由於面對的都是一些烏合之眾,風雨軍僅僅損傷了三十多人,也算是戰績輝煌了。   不過身為全軍的統帥,風雨卻一點都沒有開心的樣子,他只是很平靜的輕輕彈了彈身上的征塵,縱馬入城檢閱著忠心耿耿的將士所獻上的又一件戰利品。   「逸如,你對現在的戰局有什麼看法?」   年輕的主帥頭也不回的溜著馬,走在前面,很淡然的向身後的李逸如問道,不過與其說是詢問,倒不如說是考驗。   「目前我軍身在異鄉,既無援軍,又無百姓支持,恐怕非常麻煩。雖然連戰連捷,但是於大局無益,我擔心阿育王現在恐怕已經猜測出我軍的意圖了。」   馬上的少年直言相告道,一年過去了,少年又增長了一歲,雖然依舊還是非常的文弱,但是雙眸中更添了一份智慧的神采。   「說得好!」   風雨讚許的點了點頭,在這些少年中,歐仁忠心耿耿,蒙璇智勇雙全,拓跋成老成持重,拓跋蔚古怪精靈,褚頻忠厚老實,耶律留珀驍勇善戰,但是最讓風雨歡喜的還是李逸如。   在進入印月的這五天裡,風雨有意讓李逸如籌畫攻戰事宜,如果說最初還只是因為李中慧的關係愛屋及烏的話,這幾場仗打下來,讓風雨確信身邊的少年絕非池中之物。   不僅僅是軍事上擁有非凡天賦,更重要的是還具備了對整個戰略大局的獨特眼光,以至於每次交談下來,不僅僅是自己在指點對方,同時自己也從對方那裡獲得不少閃光的靈感。   雖然眼前的少年現在還顯得有些稚嫩,但是風雨敢肯定假以時日,這個少年一定會讓整個天下為之震驚的。   「我有一點還想不通,他們如果實行焦土政策的話,我軍就寸步難行了!」   李逸如看見風雨心情很好,趕緊抓緊時機向他崇拜的偶像發出了提問,這些日子是他最開心的時光,能夠得到天下第一名將的耳提面命,獲得了許多書本上不可能得到的經驗和知識,是多麼可遇而不可求的機遇,以至於他猶如一個剛剛來到人世的嬰兒一般,瘋狂的汲取著政略軍事的養分。   風雨也很欣賞這個好學的弟子,當下很耐心的說道:「因為除非阿育王瘋了,否則諒他也不捨得真的實行焦土策略,別忘了這裡可是整個阿育王朝最為繁華的地區,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物質財富都集中在這裡。   只要試想一想如果我們在江東實行焦土策略的話,依賴漕運解決糧食問題的聖京會怎樣,也就不難理解了。   「更何況阿育王朝對月河流域的依賴性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這種策略實施的直接後果是阿育王朝的國力將迅速衰弱,以至於就算消滅我們,也勢必會面對一直虎視眈眈的大食、大陸公國乃至呼蘭,所以不到最後關頭,他當然不會採取這種下策,來對付我們這支在他眼裡處於絕對劣勢的軍隊。」   「哦!」   李逸如恍然大悟,突然間明白了風雨為什麼總是向自己強調政略的重要性,高瞻遠矚、考慮到各種非戰因素的戰略、政略決策才是真正取勝的關鍵。   而具體的戰術運用,不過是在大前提已定前提下,盡可能的多獲取一些收益和少蒙受一些損失罷了。   一個人的軍事才華再出色,也不過是戰場上的英雄,只有像風侯這樣的人,才真正稱得上是囊括天下的王者吧!   少年暗自定下了自己奮鬥的目標。   風雨也很是滿意的用馬鞭返身,輕輕拍了拍若有所思的少年的肩膀。   出奇兵攻取印月的一個目的,就是讓阿育王認為自己力量薄弱,而不至於馬上採取焦土戰略,否則還真是讓自己吃不消。   不過阿育王真正的敗筆倒不是在這裡,而是他先前遲遲不肯出動拱衛京畿的禁軍——這些軍隊離自己很近,如果早點出動的話,自己可就不是一般的麻煩了。   這裡面除了小看了自己之外,還有其他原因吧。   想到這位叱吒印月半島達四十年之久的英雄,最近的一次親征也是在七年之前,歲月的流逝,是不是已經消磨了昔日戰場強者進取的銳氣和強橫的霸道?   那麼若干時日之後,自己會不會也步入他的後塵?   「風侯,那個城主招供說阿育王在十天前就調集了重兵入侵尼國了!」正在此時,歐仁策馬跑來報告這個消息。   如今對於風雨軍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想方設法知道阿育王朝的動向。   在這個人地生疏的地方,風雨軍確實不再像以前在聖龍那樣如魚得水了,風雨感受到這裡居民的敵對意識。   事實上看著大路兩旁那些印月人眼裡閃過的幾許漠然、幾許仇恨的眼光,風雨也已經明白自己有些一廂情願了。   由於在聖龍龐勳起義的一呼百應,使風雨想當然的以為有著嚴苛種姓制度的印月,也一定會有人願意追隨自己揭竿而起。   但實際情況卻讓風雨大失所望,人們在還可以勉強生存的時候,顯然更願意維持現狀,而佛門宣揚的來世無疑更加重了這一傾向。   而且風雨固然利用了宗教熱情,促使高唐積極的參與了這場戰爭,阿育王也同樣利用了宗教情結,號召了印月佛教徒奮起保衛佛門;再加上自己屬於入侵者,更使得百姓站在對立的一面,仇視著侵入自己家園的強盜。   正是由於如此原因,風雨軍在這塊土地上猶如聾子和瞎子一般,無法掌握實際的情況。歐仁的這一報告至少是讓風雨鬆了一口氣,知道了自己原先的戰略計畫正在按照預期的目標進行著。   看來自己在政治上還是不夠成熟!   面對如此形勢,原本以為此次西征一定可以順風順水的風雨,終於領悟到了自己的不足和稚嫩。   不過他並沒有很沮喪,因為阿育王朝還有一個看似強項實則致命弱點的地方,被他抓住了:阿育王朝統治的印月半島,就如同聖龍統治的神州一樣,廣袤的疆域吸納了龐大的軍隊。   如此龐大的軍隊被迫分散在如此遼闊的國土上,消耗著龐大的財產,也消耗著國家的實力,如果是平時鎮壓民眾和地方叛亂,還綽綽有餘,但是面對外來大軍的入侵,就常常會捉襟見肘。   阿育王既然已經侵入尼國,勢必被牽制住了大批兵馬,這也使得他看似龐大的軍隊在鎮守各地之餘,實際上也拿不出多少軍隊來圍剿風雨軍了。   當然,面對著一個龐大的國家和龐大的軍隊,僅有三萬餘人的風雨軍,實在是很弱小,猶如巨浪中的一片孤葉,隨時都有顛覆的危險。   在認真聽完了歐仁的稟告後,風雨瞭解到至少二十萬的印月大軍按計畫被引入了尼、錫、丹三國,在那裡他們將很快同洛信統帥的四萬風雨軍和十五萬高唐僧兵相遇,這就決定了龐大的阿育王朝五分之一的兵馬——而且是精銳的兵馬,將無法及時回來保衛自己的家園。   於是,一個大膽的決定突然在腦海中誕生:「我決定西進,你們看怎麼樣?」   「高明!」   「我們不去同孔先生他們會師了嗎?」   李逸如和歐仁幾乎在同時開口,但是所說的話完全不一樣,後者根本還沒有明白風雨的意圖,前者卻已經聞絃琴而知雅意,流露出理解和崇拜的目光。   風雨不由歎息了一聲。   歐仁追隨自己時間最長,又是歐靜的弟弟,說到關係的親密,比李逸如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在統帥的能力上,風雨卻不得不承認李逸如比歐仁更勝一籌。   當下示意李逸如詳細解釋。   文弱的少年得到了心中偶像的鼓勵,當下清了清嗓子,侃侃而談道:「如今阿育王一定以為我軍南下,向尼國方向前進,以便同進入尼國的洛信將軍會師,所以一定會在南面的道路上四處堵塞。我軍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西進直逼阿育王朝的心臟印月城,可以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贏得更為廣闊的戰略迴旋空間。」   「西進面對的是阿育王朝的首都印月城,難道就沒有重兵堵塞嗎?」看見拓跋蔚在一旁,不願意在佳人面前丟面子的歐仁不服氣地說道。   阿育王朝的勢力分佈有些類似於聖龍,南面月河流域是經濟發達的中心地帶,而政治中心卻在日河的東北流域,那裡的經濟雖然也不錯,但畢竟還是不如月河流域,不過因為首都印月城就在那裡,軍隊不會少;再往西就是日河的西北流域,那裡是印月人傳統的防線,常年以來同西面的入侵者展開激烈的爭奪戰,所以更是重兵集結之地。   李逸如心平氣和地說道:「我軍只是西進,但隨時都可以轉向,而且也非真的攻打印月城,那些拱衛京畿的印月軍,不但不可能對我軍產生威脅,還會因為我軍做出的咄咄逼人的氣勢,而產生顧忌,很有可能把大部隊龜縮在京城,以保衛皇室的安全以及政治的穩定。   「再加上阿育王朝雖然號稱有百萬雄師,但是真正的精銳最多不過三成而已,如今至少有二十萬大軍侵入尼國等地,而印月土地廣袤,必須要留守的軍隊,倉促之間一定不會有太多的機動部隊可供調遣。   「所以西進勢必打亂敵軍的全盤部署,將敵軍調撥得頭頭亂轉,我軍則有機會乘隙而擊之,到時候無論是真的西進,還是南下會師,或者是北上大陸公國,甚至是威脅印月城,主動權都將握在我軍的手中。」   「哈哈,小仁子,你又輸了!」拓跋蔚在一旁不由扮了一個鬼臉,氣得歐仁滿臉通紅。   風雨微笑著搖頭,所謂一物降一物,平時很機靈的歐仁在這個鬼丫頭面前卻笨得一頭牛似的,讓人哭笑不得。   只是如果在行軍作戰時也這樣意氣用事的話,可不是什麼好事情,當下寬慰歐仁道:「好了,逸如擅長戰略,歐仁強於實戰,兩位各有所長嘛!這次西進,充當先鋒就非你歐仁莫屬了!」   歐仁從風雨軍建軍以來,就跟隨在風雨身邊,倒也經歷了不少戰爭,和其他少年不一樣,算得上是身經百戰的老將了,讓他出任先鋒,風雨是十萬個放心,原本應該充當該職的蒙璇也樂得留在風雨身邊。   「是!」   歐仁聽到風雨這麼一說,滿是感激,頓時精神百倍,一掃剛才輸給李逸如時的頹廢,還示威性的瞪了拓跋蔚一眼,惹得小泵娘很不高興得扮了一個鬼臉,卻在風雨嚴厲的神色下不敢說什麼。   風雨看在眼裡,不由一陣苦笑,總覺得這一次自己似乎扮演了保姆的角色。   瞥眼看了看依然在沉思中的李逸如,不由很好奇他是否看出自己的另一個用意:西進將進入日河的西北流域,那裡長期受到了大食的侵擾,只是在近期方才被阿育王收復,導致那裡真主的信徒和佛祖的信徒之間衝突十分嚴重,風雨希望在那裡得到民眾的支持。   當然這有可能會觸怒那些跟隨自己前來參加所謂「聖戰」的高唐僧兵,所以不到萬不得已,風雨並不準備實行,當然也就不好當著大家的面說出來了。   如果李逸如能夠把自己的這一層意圖也看穿的話,說明他已經不再僅僅是一個優秀的將領,更具備了政治上的敏銳目標,他未來的成就未免太可怕了。   風雨自己也有些說不清楚到底希望他看穿,還是沒有看穿。   (註:這裡的大致地形與現實的印度半島地形類似,不過為了情節上的方便,在一些路程和地名上作了變動,一些不同時代的人物和歷史事件也湊在一起寫了。   比如翻越喜馬拉雅山雖然歷史上也發生過,兩個文明古國也確實有過激烈的戰爭——最早可以推溯到西周秦國,就是那個時候出現了宏偉的「靈蛇吞石」   的軍事戰略方案,只不過當時的主角是秦國和西戎,天竺和大食只是配角,也沒有發生過實際的戰爭,僅僅是外交上依靠商人推動的連橫合縱,但是如此大軍遠征,在冷兵器時代基本就不可能了。)「風侯,前面就是居薩羅城了,那裡是阿育王朝東北部的重鎮,也是東北部糧倉的所在地,同時又地處交通要道,我軍要是想繼續西進的話,恐怕必須拿下該城。」   說話的是一個名叫吉牙思的大陸公國人。   這些天風雨突然西進,大出敵人的意料,軍事上非常的順利,一連攻克了不少城池。   先前風雨軍南下,經過的城池都是在群山側畔,屬於偏遠地區,所以城裡多是平民,對風雨軍的反抗意識也就很強烈。但是最近西進,越來越接近阿育王朝的政治中心,雖然日河東北流域不如月河流域那麼繁華,然而有很多貴族,加上不少地方是新征服的國土,因而奴隸也就特別多。   這些奴隸大多數是被阿育王消滅的國家的子民,還有就是被掠奪、買賣來的其他地區和國家、民族的壯丁,以及種姓制度的最低層——首陀羅中實在還不起債的倒楣蛋(在這裡奴隸是不被當作人看待的,自然不在種姓的四個階層之中),國家本身就沒有承認他們「人」的身份,他們當然也就同樣沒有多少忠君愛國的堅貞了。   風雨眼見無法鼓動那些平民站在自己的這一邊,就轉而打這些人主意,在風雨「打仗勇敢可以變成自由人,甚至可以當官發財有女人」的無恥蠱惑下,立刻拍板成交加入了風雨組成的奴兵隊伍中。   這個吉牙思就是其中的一個,年僅二十歲,他還有一個十六歲的弟弟叫哥裡,兄弟倆相依為命。   他們的父親原本是大陸公國的商人,在印月的列國時代帶著幼小的兩兄弟周遊了整個印月半島,後來來到一個叫奧裡薩的國家定居了。不料一個月之後阿育王興兵征戰,消滅了這個國家,是役阿育王俘虜了十五萬人,屠殺了十萬人,可以說是印月最殘酷的一場戰亂。   在這場戰爭中,吉牙思兄弟的父親被阿育王朝的士兵殺害了,兄弟倆也被賣身為奴,所以對阿育王仇深似海。   當風雨軍攻下了城池,鼓動城裡的奴隸跟隨他時,不同於那些目光呆滯、不知所措的奴隸,這個年輕人帶頭第一個響應,幫了風雨的大忙。   而且風雨還發現他對於地形和周圍的風土人情十分熟悉,又通聖龍語,就把他帶在了身邊。   風雨當然不清楚自己的這個無意之舉,日後造就了印月第一個伊斯蘭王朝的建立,也為印月的佛教徒帶來了滅頂之災,如今他所考慮的是要不要攻破居薩羅這座堅城——印月人一定會全力防守的,風雨半點都不想讓自己的軍隊屯兵於堅城之下,然後被四面八方調集過來的軍隊聚而殲之。   奪取居薩羅城無疑是很有誘惑力的一件事情,不僅可以佔據了戰略運動的主動權,而且大批的糧草也有利於風雨軍的壯大。   但是這也同樣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畢竟這樣的大城,不是風雨軍前段時間攻伐的那些小城可以相提並論的——這些小城與其說是城池,其實大多數還不如聖龍的一座縣邑,再加上阿育王朝又和聖龍一樣,是以農耕為主的國家,地方上日常駐守的部隊,主要是用於鎮壓國內手無寸鐵的百姓的反抗,根本不可能同身經百戰的風雨軍抗衡,所以一路上風雨軍攻城掠地,所向披靡,有效的解決了糧食問題。   可是居薩羅城不同。   它是印月非常關鍵的戰略要點,只要有一點軍事頭腦的人就會明白其中的重要性,當然不可能掉以輕心。   想到這裡,風雨歎了一口氣,他決定先把這件事情放一放,在做出正式決定之前,他準備找一個偏僻的地方駐紮好軍隊再說。   於是轉首問吉牙思道:「這附近可有什麼地方適宜駐紮軍隊,又不容易引起阿育王朝軍隊的注意?」   「小人知道距這裡不遠處有一處山坳,人煙稀少,阿育王朝的軍隊和平民都不會去的,只是住了一些賤民。」   吉牙思連忙恭順的回答道,父親的商業教育使他非常擅長尋找出隱蔽的商機,在他看來風雨就是一個讓他從此擺脫貧困的機會,而且對於阿育王朝的深仇大恨,也使他非常樂意看到聖龍人戰勝自己的殺父仇人。   「那就帶路吧!」   風雨的腦子裡還在思索著是否攻取居薩羅城,有一些心不在焉。   很快,風雨就發覺什麼叫做賤民了。   當風雨軍來到吉牙思所說的山坳時,大吃一驚。   在這樣偏僻的地方竟然還生活著大約一千多人,這些人衣衫襤褸,生活的環境簡直是豬狗不如,住的是草棚,吃的是樹皮,所有的人都是骨瘦如柴、死氣沉沉。   無論男女老幼都是衣不遮體,呆滯的目光顯得十分的灰暗陰沈,給人一種難以言語的壓抑感。   看見風雨心中的疑惑,吉牙思急忙解釋道:「啟稟風侯,印月在四大種姓之外還有一個龐大的人群,即不可接觸者——賤民。這實際上是由從事屠、儈、釣、獵、娼等」不潔「工作的人所組成的種姓等級。   「這些人雖然算作是自由人,但是因為其工作、出身卑微,賤民的人身和用過之物都被世人視為齷齪,故而賤民不得同其他人接觸,規定」與人別居,若入城市,則擊木以自異,人則識而避之,不相唐突「,從某種程度上比奴隸還不如。   「正因為這裡比較偏僻,再加上又是賤民的聚集地,所以除非是收稅的日子,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出現阿育王朝的官員、軍隊甚至是平民的。」   「太可惡了!」   蒙璇的小姐脾氣發作了,雖然聖龍也有貴族對平民的壓迫,但是除非少數的政治迫害,很少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更何況在印月,這種賤民是子孫相傳,永世不得翻身,被隔絕在人類社會之外,實在是生不如死。   風雨聳了聳肩,雖然心底裡也同樣十分震驚,但是也沒有太多的感傷。   印月的種姓制度和聖龍最初時期所分的「士、農、工、商」一樣,不過是社會發展對分工的一種強行規定罷了,只是聖龍日趨發展強大,這樣按照分工不同而定下族群地位的制度很快就被淡化了,印月則由於常年的戰爭,社會得不到充分發展而依舊處於半開化狀態而已。   深悉政治鬥爭殘酷的風雨當然不會有什麼同情心氾濫,更何況這次西征印月之時處於戰略上的考慮,半點都沒有什麼要救苦救難的打算。   事實上隨著對印月瞭解的深入,他越發感覺到這是一塊和聖龍十分相似的地方,一旦覺醒是十分可怕的,如果不能徹底消滅的話,最好還是保持現狀。   所以連最初試圖改變印月種姓制度的熱忱都已經大幅消散,對那些賤民也就不會有太大的觸動了。   所以,當下他僅僅是命令把這些賤民統統監禁起來,免得洩漏了自己軍隊的行蹤,也不理一旁的蒙璇大聲反對說這些人太可憐了。   「噹!噹!當!」   就在此時,隨著一聲聲清脆響亮的金屬撞擊聲傳來,風雨臉色一變,真是豈有此理,難道這些賤民還敢反抗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說不得只好把他們全殺了,免得洩漏了自己軍隊的行蹤。   抱著這樣想法的風雨走出來一看,卻發覺自己猜錯了,眼前的三十多人個個都黑衣黑袍,而且清一色的長髮長鬚,但是都顯得神清氣爽、鬥志昂然,明顯不是那些賤民。   他們組成了一個圓陣,肩並肩的作戰,進退有序、武功不弱,在陣外的地上已經死傷了十幾個風雨軍的奴兵——這些日子,風雨一直驅使這些奴兵幹活作戰,從而避免作為大軍核心的風雨軍將士的傷亡。   風雨皺了皺眉,正準備讓一旁躍躍欲試的歐仁出馬時,卻見從天而降一張大網,一下子就把這群人團團困住。   原來李逸如看見這些人恰好在幾棵大樹下作戰,於是派人乘他們激戰的時候,偷偷的爬上了大樹,然後撒下了這張大網,兵不血刃的解決了問題。   「這小子!」   風雨暗自讚歎了一聲,下令把他們捆起來,仔細審問。   卻聽見李逸如一聲驚呼:「咦,還有一個女的!」   風雨好奇的望去,心裡不由怦的跳了一下,眼前的女孩如此的特別,她穿著十分粗糙的布衣,裸露的肩膀顯出了健康和優美的體形,神態莊重而矜持,皺眉的表情使她深色的,凹進的大眼睛顯得更加深邃漂亮。   臉型是端正的鴨蛋形,輪廓清晰優美,挺直細長的鼻樑,濃密的頭髮,低低的額頭上塗了紅色,是西瓦貝特人的常見服飾。   雖然不算是絕頂美女,但是那種堅定和果毅的氣質卻讓風雨感到十分有趣。   不知怎麼的就會聯想到李中慧,兩人在某些無形的方面真的很像。不知道她在涼州還好嗎?   風雨突然間發覺自己其實還是很掛念的。   居薩羅城是阿育王朝的都城印月城東北面最大的一座城池,在這座古老城池有著一個美麗的傳說:傳說遙遠的古代居薩羅國王子羅摩與妻子悉達隱居時,魔王劫走了悉達;羅摩在神猴協助下,率猴兵打敗並殺死魔王,救出了悉達,然後攜悉達回國為王,那個神猴也就成了印月人頂禮膜拜的願望神猴,據說只要向這個願望神猴許願,就一定能夠如願以償,心想事成。   對於居薩羅城的城主巴巴拉而言,如果真的有願望神猴存在的話,他第一個心願無疑是希望眼前年輕氣盛的芨多王爺趕快消失。   「如今那些可惡的聖龍人正在城下耀武揚威,而城主大人您卻龜縮在這裡,難道您就不覺得慚愧嗎?   身為偉大的阿育王麾下的戰士,豈能眼看著敵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如此囂張,高貴的印月人怎能坐視強盜肆虐家園?」   二十出頭的芨多是阿育王的堂侄,也是朝中著名的鷹派,屬於剎帝利中的名門望族,雖然沒有真正打過仗,但是熟讀兵書,武功也不錯,人長得儀表堂堂,素有印月第一美男子的稱號,深受阿育王的寵愛,所以平時就目空一切、趾高氣昂,時常口出狂言,叫嚷著要不是自己晚生了十年,一定會成為阿育王麾下頭號大將,對朝中的宿將從來都是嗤之以鼻。   這一次主動請纓,帶領了自己的五千奴兵和朝廷撥給他的三萬兵馬,前來協助防守居薩羅城,為的就是藉此機會建功立業於沙場。   他對於居薩羅城主巴巴拉前怕虎後怕狼的做法大為不滿,居然讓城中的七萬精兵,眼睜睜的看著城下一千名聖龍騎兵的挑釁而不敢動彈,真的是人越老、膽越小。所以他忍不住嚷著要出城應戰,消滅這股可惡的敵人。   巴巴拉愜意的坐在蒲團上,兩邊是美麗的女僕在煽動著大蒲扇,手中的杯子正盛滿了上好的佳釀。   他很滿意現在的處境,一點都不想出城面臨那刀光劍影的危險。   居薩羅城是阿育王朝的東北重鎮,不僅連接著四通八達的交通樞紐,而且還守衛著印月半島東北部的最大糧倉,歷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   風雨軍一旦攻破這裡,就可以直指京畿,西進的道路上除了京城之外將再無堅固的城池可以阻擋。   所以認識到這一點的阿育王朝不得不調動了大軍前來,而芨多的軍隊不過是援軍中的先鋒部隊罷了,真正的主力是即將趕來的波拉斯王公的二十萬大軍。   所以芨多如此急迫的吵著出戰,從某種程度上其實僅僅是為了搶功罷了。   不過巴巴拉一點都不想為了這位年輕王爺建立功勳,而讓自己冒哪怕一點點風險。   姑且不說眼前的敵人曾經戰勝過無敵天下的呼蘭人,就說這半個月來風雨軍氣勢如虹、勢如破竹,雖然是由於沒碰到阿育王朝的主力的緣故,但是也顯示了這支軍隊強大的戰鬥力。   尤其是對手巧妙的調動印月大軍入侵尼國等處,自己又突然掉頭東進,都反映出非常高明的決策能力。   這兩天風雨軍四處奪取鄰近的城池,卻只派了一千騎兵在城下挑釁,甚至還好整以暇的下馬解甲,坐在地上謾罵,說自己不想出城教訓一下囂張的敵人,那絕對是騙人,但是多年沙場的經驗使他感到這裡面明顯有詐,說不定他們的主力就隱藏在看不見的地方,等待著自己出城呢!   所以最穩妥的辦法就是以不變應萬變,等待增援的部隊前來,到時候人多勢眾,也就不怕敵人耍什麼花招了。   多年的官場生涯,使得五十多歲的巴巴拉已經沒有了芨多那般少年氣盛的毛病,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思想佔據了上風。   「聖旨到!」   就在此時,一個看上去來自宮廷的官員急匆匆的進入了大廳,手上捧著的正是龐大帝國的統治者阿育王的聖旨:「查居薩羅城主巴巴拉臨敵膽怯、貪生怕死,竟然被小鄙敵軍牽制在城中不敢應戰,坐視賊寇肆虐,短短數天時間連克七城,喪我國威,亂我軍心,朕甚感失望,特剝奪巴巴拉城主職位,回京述職。居薩羅城主一職由芨多王侄代任,統攜前線兵馬,希望前線將士能夠奮勇殺敵,報捷於朕之案前。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巴巴拉不由一聲苦笑,看著芨多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他閉著眼睛也猜到一定是這個傢伙背地裡告的御狀。   說起來自己還真是太冤枉了。   戎馬一生的阿育王自從七年前娶了金姬之後,就沉迷於宮廷的奢靡之中,再也沒有跨過戰馬。   而性格中的剛愎自用、好大喜功卻暴露無遺,精銳的兵馬被調派到邊境,形成了國家的外強中乾,以至於面對風雨軍區區三萬軍隊,地方上的守備部隊竟然毫無還手之力,讓聖龍人在印月的土地上如入無人之地。   更由於金姬這個禍水害怕自己的安全,蠱惑著君王否決了調動禁軍參戰的決議,白白的給了聖龍人這麼多喘息的時間。   在這段時間裡,雖然印月的宗教和大多數平民都是堅決反抗聖龍人的,但是這些聖龍人很快轉而大肆的挑撥奴隸、賤民和一些走投無路的首陀羅們起來造反,不但迅速聚攏了一大批奴兵,導致了目前敵軍到底有多少兵力無法準確搞清楚,還威脅到了王朝的根基,出現了十多起周圍地區的奴隸叛逃的現象。   盡避人數不多,事情也不是很嚴重。   但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巴巴拉這位多年跟隨阿育王南征北戰的老臣子,不禁為王朝感到了深深的擔憂。   阿育王真的應該一上來就調用京畿方面的禁軍前來圍剿,拖到現在才開始重視起來,未免太輕敵了。   想到這裡,巴巴拉就有些悲哀。   「歐仁他怎麼樣了?」   在距離居薩羅城十里外的山坳裡,風雨非常緊張得看著面前那個雙目緊閉的歐仁,從昨天開始,他就全身發熱,昏迷不醒,這讓風雨十分緊張。   這個小傢伙從風雨開始舉義起就跟隨他左右,對自己忠心耿耿,又是讓自己始終有著莫名情感的歐靜的弟弟。   無論從哪一方面講,風雨都不希望看到這個孩子有事。   「沒關係,只不過是得了一點風寒,外加水土不服,服下藥睡一覺就好了!」   回答他的是一個全身黑衣黑袍的女子,這個名為辛娜、自稱是錫克教徒的女人,就是在前幾天很偶然的情況下成為風雨軍階下囚的女孩。   在被李逸如網住之後,經過一番周折才知道,原來在印月居然存在著這樣一個宗教團體——錫克教,主張「一神」,反對印月佛教繁冗瑣碎的儀式和種姓區別,認為所有的錫克教徒在神面前一律平等,只需一日三次祈禱,誦贊神明,就可以擺脫輪迴。   這些人大多都是出身下層,也有一些伊斯蘭教徒,在首領古魯的帶領下,依靠大山構築了堡寨同阿育王朝對抗,主要活動在西面的旁遮邦。   很巧的是這個名叫辛娜的女孩,是錫克教軍事統領辛格的妹妹(這個教團的教徒分成兩類,一類是從事普通職業,一類成為專業戰士,古魯是宗教的領袖,他有兩個助手,主管軍事的辛格和主管財政的商羯羅),也是這夥人的首領,他們這次遠離自己的根據地,主要是為了解救因為叛徒出賣而被捕關押在居薩羅城準備押解回京城的辛格,由於錫克教徒大多出身微寒,所以同這些賤民關係不錯,平日裡就互相通氣,這一次原本打算在這裡歇腳的,然後混入城中,卻不料遇到了風雨。   雖然對方把自己這些聖龍人當成了入侵者(事實也差不多)而並不友善,但是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風雨還是說服了這個女孩同自己暫時走到了一起。   幾天下來,風雨發覺她雖然為人很冷漠,還對自己有著一些敵意,但卻有著十分高明的醫術,簡直可以稱得上妙手回春,有她這麼一說,風雨感到放心多了。   「敵軍過來了!」   正在此時,前面的偵騎把敵情傳了過來,也暫時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那個名叫辛娜的女孩不由全身一震。   前兩天就是在風雨的激將法之下,衝動的她和風雨打了一個賭,說五天之內一定拿下居薩羅城。   可這幾天就光看見風雨軍到處的襲擊周圍的城池,再不就是龜縮在這個山坳裡,根本就沒有什麼攻城掠地的樣子,沒想到就這樣也能夠輕輕鬆鬆的牽著官軍的鼻子走。   到底是眼前這個壞蛋太厲害了,還是阿育王朝的那些官員太白癡了?   少女自己也搞不清到底是希望風雨軍拿下居薩羅城,還是拿不下。   那天這個傢伙用言語挑逗自己,讓自己無意中陷入了圈套,居然答應如果他賭贏的話自己就嫁給他,還忘了約定如果這傢伙輸了的話該付出什麼,真的是有輸無贏,一想起來心裡就冒出一股無名火。   雖然錫克教反抗阿育王,但是對於突然侵入的聖龍人同樣也沒有什麼好感,尤其是看著風雨居然厚顏無恥,向那些可憐的奴隸蠱惑著什麼「累計殺五個敵人賞白銀十兩,殺十個敵人可以成為自由人,殺十五個敵人可以陞官,升了官可以獲得財富和女人。」之類的話,讓那些一無所有的奴隸上戰場去賣命,自己其實卻一點都不用付出,真的是要多陰險有多陰險,要多卑鄙有多卑鄙。   但是從小相依為命的哥哥就在城裡面,自己原先的計畫成功的機率十分低,原本就是瞞著首領、抱著大不了一塊死的想法去賭一把的。   但如果得到風雨軍的幫助,成功的機會就大大的增強了,這也是自己決定留下來的重要理由。   可是,自己不會真的要嫁給這個混蛋吧?要是哥哥知道自己不守信諾,一定會很生氣的,但這傢伙實在是一個侵略印月的大壞蛋啊!   想到這裡,少女偷偷的瞄了一眼身邊的青年。   這時候的風雨正全神貫注的注意著敵情,冷靜的指揮軍隊做出相應的部署,神色間顯得鎮定而從容,言語則乾淨而俐落,無形中流露出一股令人懾服的名將風範,顯然是一名久經沙場的宿將,給人一種安全可靠的感覺。   這個樣子的他好像也不壞啊!   突然驚覺到自己胡思亂想的少女,頓時滿臉羞紅。    第八章 輕易得城   完全沒有察覺到身邊少女複雜的心理變化,最初風雨之所以開玩笑似的和那個女孩打賭說五天內攻下居薩羅城,純粹是覺得這個女孩在某些方面很像李中慧——不是指外貌,而是純粹的性格。   也沒有任何理由,純粹就是感覺,感覺兩人都是一樣的好勝、倔強和堅強,外加還有一點刁蠻,所以想逗一逗她。   而且這個女孩還有一個優點,那就是沒有李中慧那麼的聰明——雖然爭奪天下需要聰明的女人來幫助,但是單純從男人的心理而言,如果所愛的女人太過於精明強幹,以至於自己什麼也瞞不過她的話,那也絕不是一件很好受的事情。   於是這個女孩讓風雨感覺到了一個完美的、溫柔型的李中慧,讓他不由自主的產生了一種親切感。   如果攻下了居薩羅城,這個女孩會不會因為感恩戴德而以身相許?   面對著敵人如期的進入自己的陷阱,眼看著大功告成,風雨就忍不住這樣想起來,而一想起來,就忍不住心中一動。   不過也僅限於心中的一動。   李中慧要是知道自己從印月帶一個女孩回來,會有什麼樣的反應,風雨只要想一想就感到膽寒,彷彿臨走前被這個刁蠻妻子咬過的肩膀又疼了起來,而妻子惡狠狠的警告又在耳邊響起。   一絲絲的寒,一絲絲的疼,一絲絲的甜。   整個作戰計畫進行得非常的順利,這幾天以來,風雨軍故意只派遣了少數騎兵在居薩羅城下挑釁,卻又調動了其他幾支部隊攻打鄰近的小城池,而主力則集結在這裡埋伏,可以說是一石三鳥。   如果對手是莽撞之人,那麼上來就會被自己引出來,聚而殲之;如果對手是謹慎之人,那麼正好用疑兵之計牽制住城中的主力,自己的其他小部隊則正好攻陷附近城防薄弱的地方——印月和聖龍一樣,龐大的地方部隊只是用於鎮壓國內民眾的反叛,對於能征善戰的入侵者就根本不值一提。   而風雨軍帶來的那七門石炮也乘機大顯神威——如此結果又反過來迫使阿育王朝不得不過問,撤換統帥前來攻打自己;當然退一萬步講,如果阿育王識破了自己的計策,就是不上當的話也不要緊,正好乘這個時機大肆掠奪一番,然後揚長而去,雖然不是上策,畢竟也沒有什麼損失。   最終好大喜功的阿育王果然過問了,年輕氣盛的芨多取代了老謀深算的巴巴拉,率領城中的主力追了出來。   這幾天窩在城裡窩出火來的印月人,眼見面前的對手兵力如此薄弱,自然是人人奮勇,個個爭先,唯恐不能在統帥面前表現自己,被別人搶得頭功。   風雨痛苦的發覺對付這樣的白癡統帥,自己實在是太過小心了,原本設計好的許多誘敵深入的方案——例如故意丟失一部分輜重,故意打幾場敗仗等等,都顯得有些畫蛇添足,立功心切的年輕王爺簡直比風雨麾下的將領還聽話,馬不停蹄的就把隊伍帶進了預定的伏擊圈,還將大批的步兵遠遠的拋在了屁股後面。   「殺!」   當敵人進來之後,頓時間等候多時的風雨軍將士發出震天動地的吼聲,火箭從高處無情的落下,剎那間把整個峽谷變成了火海。   原本英勇追擊的印月人立刻失去了剛才的士氣昂然,在弓箭石塊的招待下,死傷纍纍。剩餘的騎兵立刻遛著馬,躲過致命的箭矢,慌張的尋找著逃命的方向。   不過風雨對此並不是很滿意。   他原先的計畫是等敵軍的主力過來以後,來一個全殲的。   但是埋伏在兩旁的大多都是些沒有經過真正戰爭的奴兵,看到敵人進來之後,居然沒有聽從主帥的命令,擅自發動了攻擊,使得整個伏擊圈出現了漏洞,僥倖逃過一劫的印月人爭先恐後的奪路而逃。   「跟我殺敵!」   風雨當機立斷的躍上戰馬,呼喝著殺入驚惶失措的敵群。看到主帥如此英雄,風雨軍的將士也不甘示弱,紛紛拿起武器衝了下去。   雪白的刀片在光線的反射下顯得格外的犀利,鮮血在空中飛濺勾畫出淒厲的弧線,戰馬在為主人的結局而悲鳴,人們用呼喊來振奮自己的士氣。   脫離了步兵方陣,又在遭遇伏擊之後損失慘重、驚惶失措的印月人很快就在風雨軍的打擊下一潰千里。   這種戰鬥力的差距再次驗證了呼蘭人的強悍——呼蘭人即使在身陷絕境也會死戰到底,根本不可能這樣一觸即潰。   曾經同無敵天下的呼蘭鐵騎打得不相上下的風雨軍,在自己佔據了絕對優勢的情況下,對付戰鬥力遠遠弱於呼蘭人的阿育王朝的軍隊,自然是游刃有餘。   隨後的戰爭簡直就是一面倒的屠殺。   被前方自己人潰退而驚呆的印月步兵,原本無論是戰鬥力還是軍事素質,乃至忠誠心,都遠遠不如主要由貴族和職業戰士組成騎兵,他們大多都是農家子弟,屬於那種平時種田、戰時當兵的那一種,所以看到自己的主帥和精銳的騎兵都一潰千里,驚慌和恐懼立刻佔據了頭腦的上風,緊接而來的就是丟盔棄甲、狼狽逃竄,而這個時候,他們連風雨軍的影子都還沒有看到。   至於奴兵就更不用提了。   戰爭的事實,再次驗證了風雨關於「軍隊是一個不斷用勝利來飼養的怪物」   的說法。   久經沙場的赤獅軍固然驍勇善戰,那些為了「聖戰」   而狂熱的高唐僧兵也在此時表現得英勇頑強,甚至是那些奴兵也在腦海間猛然想起了風雨的承諾,面對如此一面倒的勝利局面,抱著有便宜不撈白不撈的想法,也是唯恐落在人後,衝殺得比赤獅軍將士還積極,力爭多多的殺敵——當然,不會有人懷疑一旦局面出現逆轉,他們是否會以同樣甚至更快的速度逃竄。   印月人的主帥芨多面色蒼白,衣衫不整,頭盔早已不知道丟在了哪裡,腰間的寶劍更是早就扔掉了。   雖然僥倖從敵人的埋伏中撿回一條小命來,但是鬥志和勇氣早就丟到了九霄雲外,往日的自負和狂傲也隨著戰敗而消失殆盡,只有對死亡的恐懼和失敗的恥辱佔據著腦海。   戰爭的殘酷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可惡的敵人不按照自己的設想進行,為什麼原本應該是自己消滅敵人、凱旋報捷的結果,現在卻變成了敵人在後面窮追猛打,自己卻狼狽逃竄、潰不成軍?   夢想和現實的巨大落差,使他的頭腦頓時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是好,也徹底拋棄了指揮大軍的責任,只是如同行屍走肉般的跟隨著潰退的軍隊逃向居薩羅城。   直到看見了高聳的城池,他才似乎在瞬間找回了一點理智,立刻拚命的策馬狂奔,一口氣跑到了城裡,卻下達了一個瘋狂的命令:「快關城門!」   看見守城的士兵有些猶豫,他突然搶過一支長槍刺死了可憐的傢伙,然後繼續重複剛才的命令。   由於生命有了保障,昔日的果斷和冷酷再次得到了恢復,至於城門外因為他的無能而陷入危機的部下,卻早已不在他的考慮範圍。   「聖龍人來了!」   就在此時,城外捲起了一陣狂沙,伴隨著鐵蹄陣陣,兩員小將一馬當先的從兩翼殺了過來,讓正被後面的風雨軍狂追猛打而一心想逃回城中的印月人大吃一驚,開始拚命的湧入城中,。   而來不及逃竄的士兵則在前後夾擊之下乖乖的跪在地上、放下武器、舉起雙手,停止了抵抗。   芨多嚇得怪叫一聲。   剛才的趾高氣昂再次消失的無影無蹤,立刻掉轉馬頭只顧著自己逃命,連下令關城也顧不得了——事實上城門口人頭鑽動,想關也很難。   這兩員小將正是褚頻和耶律留珀。他們原本是奉了風雨的將令,各自帶領一千兵馬在居薩羅城四周的州縣和村莊掃蕩。這段日子以來,這兩個傢伙從風雨那裡學到了多少兵法韜略姑且不論,但是對於風雨那一套蠱惑人心的宣傳,就深得其中三味,幾天下來居然也召集了兩千多名奴兵。   這幾天眼看著周圍已經沒有多少油水了,這兩個膽大妄為的傢伙開始朝遠處打牙祭去,等聽到了居薩羅城的兵馬終於出動後,他們眼看來不及趕回伏擊的地點,當機立斷直奔居薩羅城。   至於萬一風雨軍伏擊失敗,他們將會變成送上門的肉包子這一危險,卻半點也沒有考慮。   使得風雨事後哭笑不得,簡直不知道是應該褒獎他們的勇敢機智,還是應該責罵他們的神經粗大。   不管怎樣這三、四千多人的軍隊起到了重大的作用,在「降者不殺」、「殺死主帥有重賞」的號召下——這些日子風雨軍中多了不少奴兵,所以語言不通的難題已經蕩然無存——城下上萬名敗兵和城中更多的守軍被嚇得鬥志全無,逃的逃,降的降。   頃刻間,阿育王朝東北最重要的城池居薩羅城,就在幾乎兵不血刃的情況下,失守了。   阿育王朝對於印月半島的重鎮居薩羅城的確投入了一番心血,整個城池非常堅固:在距牆根十米外是護城壕。   城門外的護城壕上架設轉關橋,這種橋只有一根梁,梁的兩端伸出支於壕沿的橫木,當敵人行至橋上時,拉動機關使橫木縮回,橋面便會翻轉,令敵墜入壕內。壕內注入了河水,並在水面下十厘米交錯埋插長短不一的木刺。   在護城壕後,是寬二點五米的拒馬帶,主要用於阻礙敵軍雲梯接近。在守軍出入的地段,拒馬會淺埋成易於移動的狀態,並在城頂加以標誌。   不同於一般的城池,居薩羅城在拒馬帶之前附加了一道木籬或夯土的矮牆,這就相當於中原城池中的「烏垣」,後面部署士兵,待敵軍進入護城河或壕溝範圍,配合城上守軍,以武器殺傷或柴草熏燒之。   最後,在距牆二點五米以內,是五行高出地面零點五米的交錯尖木樁,兼有阻礙敵人攀城和刺死墜落之敵的功能。   接下去才是城牆,這也是攻入城池的最後屏障。   不過這些城牆和神州的相比就未免差了一些,城牆只有十五米高,牆頂寬度大約有七至十米,守軍可在上面自如的機動和戰鬥。   延牆兩側有厚一米、高零點六至一點四米的女牆,其中外側女牆較高,開有外寬內窄的射擊孔。   除了城角建有永久性的角樓外,戰時還要延牆添置大量臨時樓台。每隔六十米,建一座突出外側城牆一米的觀察樓。每隔一百八十米,建一座突出外側城牆三米、用以消滅城下死角和夾擊城下敵軍的木樓。   同樣,每隔一百八十米,還豎有一堵三米高尖木樁連成的橫牆,平時開小門供穿行,敵軍登城後封閉作為路障。最後每隔三百六十米,再建一座突出內側女牆四點六米的木樓,以備攻擊入城之敵。   牆根厚達二十米,甚至四十米,即使城基被挖空,也不致因失去重心而坍塌。   每隔約兩百米,由內向外挖掘,接近外側五至六寸時停止,即形成一道暗門,留作突擊殺出之用。暗門內側還備有帶風箱的窯灶、柴草和障礙車,以備敵軍發現,從中殺入時,加以煙熏和堵塞通道。   城樓之下,城門洞內外側都設城門,門洞中部還有轆轤升降的懸門。三道門都設有活動射孔。   為了防禦火攻,除了在門樓中預備水罐水盆及長柄麻袋外,還用間隔十六厘米、突出二至三厘米、交錯排列的圓頭木樁在門外側釘上厚泥。   與城外的步步設防相比,城內卻是一副暢通景象。   城門兩側和城角的寬大登城道,連接著延牆鋪設的環城路。   環城路與各要道相連,構成城內四通八達的網路。   不過城內也並非長驅直入之地,必要時,環城路之後會修築一道稱為「傅堞」   的夯土矮牆,牆前再挖一道深三點五米,寬三米的壕溝,內塞柴草。一旦敵軍入城,即引燃柴草形成火牆,並據牆與城牆友軍夾擊之於環城路上。   可以說這是風雨征戰印月以來,所見過的防禦最嚴密的一座城池,除了一些技術上的落後外,其他方面都可以和中原相媲美。   以至於風雨視察之後,也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暗自慶幸多虧了阿育王竟然讓芨多這種白癡領軍,否則在自己嚴重缺乏裝備,又不能花費太多的時間加以圍城,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進入這裡的。   看來還真是一個「白癡的敵軍統帥,勝過己方的百萬雄師」。   「風雨軍來印月不是掠奪百姓的財物,搶佔百姓的土地,而是劫富濟貧,專門殺那些欺壓百姓的達官貴人,讓大家過上好日子!」   在居薩羅城的各個角落,風雨軍中一些能言善道的傢伙組成了一隊又一隊,專門進行宣傳。   其實聖龍人自己也並不是很當真,只是覺得很好玩,彷彿成了替天行道的義賊了,不過該收刮的還是得收刮,難得越出國門作戰,而且還是到如此肥沃的土地上,不發財的話就太對不起自己和敬愛的統帥風雨了——風雨在對自己人的動員令中可是明著說是帶大家來為奪取財富、榮譽、功名而戰的。   功名得慢慢積累,功名積累起來、陞官了以後榮譽才對自己有價值,所以對大多數士兵而言,財富是最最重要也是最最實惠的。   高唐的那些僧兵則得到了另一番私下的解釋,那些達官貴人、王公大員都是受到妖魔腐化的佛門叛徒,但是廣大印月百姓還是要爭取的,畢竟光大佛門還是需要有許多人來信奉才行,殺光了還怎麼光大?   當然,沒有任何人會反對他們去清理那些妖魔化的富人——包括接受他們的財產和教化他們的妻兒。   至於聽在辛娜的耳朵裡,卻有一種很強的諷刺感,彷彿就是披著羊皮的惡狼雙眼通紅的盯著可憐的羔羊,一邊告訴他們自己不會殺生,讓他們不要害怕不要逃跑,一邊卻大塊朵頤,一隻一隻吃得不亦樂乎,真是地道的偽君子。   不過對於風雨來說,這樣的評價真的是很委屈。   雖然他並沒有太過於約束自己的部隊,但還是下達了不准滋擾百姓的命令,畢竟數量龐大的財富都在王公貴族的手裡,犯不著為了一點點零頭而硬逼著百姓跟自己拚命——印月人相信佛教的因果循環和轉世輪迴,所以雖然百姓把自己當作了侵略者,但是反抗卻並不激烈。   即使有一些軍隊中的害群之馬還是做了一些出格的事情,但總的來說風雨軍的軍紀還是非常好的,起碼沒有像大食人到處燒殺掠奪、無惡不作。   在印月的這些日子,風雨感受到雖然印月在某些方面同聖龍相似,農耕的社會培育了濃厚的鄉土情懷,而佛教的來世情結更增長了百姓的忍受力,以至於在國家民族受到威脅的時刻,百姓顯然站在了入侵者的對立面——甚至可以容忍統治者曾經的壓迫;但不同於聖龍的是長年的戰爭與各國割據,使得人們的愛國心多少受到了削弱,眾多破產的首陀羅和處境更為悲慘的奴隸完全喪失了人的待遇、也沒有自己的財產,他們對故國家園的效忠,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同那些為了自己土地拚命的農民相提並論的。   另外,聖龍以儒教為精神支柱,講究的是忠義節烈,主張武將死戰、文臣死節,百姓中也深受「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風骨典範的影響,再加上深厚的鄉土情結和家族血脈,使得他們對於任何入侵自己家園、掠奪自己土地的人,都表現出強烈的反抗儀式——不管入侵的是異族還是同胞,在關鍵時刻,地方上的豪強甚至比中央政府還愛國。   印月則不同,土地不是在那些部落首領轉化成的王公手中,就是在國王冊封的、每三年必須轉換一次封地的貴族手裡,前者往往優先考慮保存自己的利益,在亂世中做一個牆頭草,依附於強者;後者由於沒有世代固定的封地,所以對於土地並沒有如此強烈的歸屬意識,危難時刻也是席捲財富、保命為上。   所以風雨並不準備把那些百姓逼得太急,甚至是那些貴族,風雨也相信只要自己表現出足夠的強大,就一定會得到許多人的投誠——當然這得等到洛信率領的主力殺過來才行,否則就是空談。   基於以上的理由,風雨的第一次西征印月,可以說是非常節制的,相對於後來他的第二次西征印月,以及麾下大將李逸如、吉牙思兄弟和弟弟風雪對於印月的統治,歷史上甚至有了「溫柔的戰爭」這一特殊名詞。   佔領居薩羅城的最大收穫是一下子召集了三萬名奴兵,使得風雨軍形成了一萬七千赤獅軍為主力,一萬五千高唐僧兵和七萬奴兵為輔的十萬大軍,氣勢奪人。   在印月的諸兵種中,有一個與眾不同的兵種就是奴兵,都是由軍事貴族——扎吉達爾和王公貴族——柴明達爾的奴隸、走投無路的首陀羅(奴兵在非戰時的待遇比其他奴隸好),以及一些異族的俘虜組成,這些奴兵屬於易耗品,在戰爭時放到了最前線,消耗敵人的銳氣和兵力,從而減少了自己軍隊主力的傷亡。   風雨來到印月不久,就活學活用,也組織起了奴兵,不過不同於印月貴族一味的把奴兵當作消耗品對待,他對於奴兵立功後的獎賞是非常慷慨的——反正是在別人的地盤上打仗,慷他人之慨嘛!   不過之前由於沒有打過硬仗,所以募集了這麼多時間,也就積累了三、四萬奴兵,這一次居薩羅城是印月重點防守的對象,所以像芨多這樣的貴族都帶來了為數眾多的奴兵,而且由於芨多貪功心切,看見對手實力弱小,就率領主力騎兵當先衝殺過去,因此奴兵反而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失。   戰後,吉牙思等在戰爭中立下功勳升了官的奴兵將領馬上以自身為例,向那些奴兵大做宣傳,那些奴兵本來就沒有什麼忠誠心,一聽到原來這裡當奴兵待遇好,加上自己現在又是人家的俘虜,當然沒什麼好說的了,風雨也就意外的大賺了一筆。   不過很快風雨就被接下來的事情打消了好心情,李逸如奉命接管糧倉,卻發覺原城主巴巴拉早就讓百姓自己前來把糧食取走了,這讓風雨大大的吃驚。   「看來印月還是不乏能人的!」   在居薩羅城的城主府,坐在原本巴巴拉的位置上的風雨喃喃自語道,這是他進入印月以來第一次碰到有能力的人。   這一招實在是太漂亮了,一方面避免了城破之後資敵的危險,另一方面則避免了焦土政策對國家的影響,使得肥水不流外人田,更可以促使百姓感恩戴德、效力死戰,想到這裡,風雨不由暗自慶幸,幸虧關鍵時刻阿育王出面干預,調換了統帥,而那個芨多又實在白癡,否則自己恐怕就要打賭賭輸了。   想到這裡,風雨忍不住看了辛娜一眼,卻惹得少女撇了撇嘴,白眼相還。   「風侯大人,波拉斯王公的大軍馬上就要到了,您還是早作打算為好!」   少女身旁的哥哥辛格卻以為風雨在看自己,他是被風雨從牢裡面救出來的,長得非常魁梧,赤銅色的肌膚,長長的鬍鬚,雙眼炯炯有神。由於他一直領導著錫克教徒在印月西面的省份作戰,所以很清楚印月名將波拉斯的厲害,更何況敵我力量懸殊,很是擔心。   他雖然把風雨當作了印月的入侵者,不過自己畢竟是被風雨軍所救,質樸的本性使他不願意看見恩人受到損傷。   在他身邊的阿克拉卻有些不以為然,他是辛格身邊的親信,也是辛娜的暗戀者,這一次同辛格一起被捕,又一起被風雨所救,作為一個高傲的印月人,他非常討厭侵入自己家園的聖龍人,又隱約感受到辛娜的變化——愛情中的青年往往是敏感的,所以對辛格提醒風雨很不以為然。   風雨倒並不擔心這一點,什麼印月名將,再厲害也厲害不過呼蘭的那些將領吧,當下只是順著辛格的話,微笑著說道:「這位波拉斯很厲害嗎?」   「是啊!」辛格擔憂的說道:「他跟隨阿育王打了幾十年的仗,可以說是朝中有名的宿將了,而且這一次聽說還帶來了象兵,這可是非常厲害的兵種,別說是步兵,就算是騎兵也無法與之為敵。」   這一點風雨倒是相信,他雖然沒有見過象兵作戰的威力,但也見識過了大象是什麼樣子的,這麼大的體積,確實不是騎兵所能正面對抗的。   不過眼下他也是進退兩難,有了這麼多軍隊之後,信心十足的風雨原本是準備渡過日河,直接進逼印月城,可是因為巴巴拉把糧食全送出去了,自己也不想真的從百姓手裡掠奪,如果阿育王朝的都如此效仿的話,自己很有可能將會遇到補給上的危機,這讓他有些害怕。   而另一方面,波拉斯的軍隊已經很快就到了,一旦渡過了日河的上游,就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很容易和南面北上的軍隊兩面夾擊,自己的處境就危險了。   正在猶豫之際,卻聽見辛娜嘀咕道:「裝什麼面子,打不過趁早快逃吧,印月可不是你們聖龍人想來就來的地方!」   風雨一皺眉,傲氣從心中油然而起,當下大笑道:「區區象兵有什麼可怕的?   來人,立刻傳令下去,收集船舶、木板,準備渡河直搗印月城,看一看那個印月第一美人金姬究竟長什麼樣!」   辛娜一聽,不由大怒,狠狠的罵了一聲:「色狼!」   不料風雨卻已經率先走下了主座,向外走去,路過她身邊的時候卻以低的不能再低的聲音促狹的說道:「美人,別忘了我們的賭約!」   一時間,少女被嚇了一跳,一絲暈紅爬上了臉龐。    第一章 對峙日河   「大哥,你說那個聖龍人真的會打敗阿育王的軍隊嗎?」   在日河河畔,辛娜一邊看著風雨軍將士忙碌個不停,一邊向辛格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   他們兄妹應該是最輕鬆的兩個人,在他們的立場上,阿育王那一邊固然是他們一直反抗的對象,而這些聖龍人也只能算是入侵自己家園的強盜,只是不知怎麼的,辛娜總是忍不住關心起那個可惡的聖龍人。   ——大概是他救了哥哥的緣故吧!   少女在心中為自己辯解道。   「這不是很明白嗎?那些聖龍強盜兵力上處於絕對劣勢,而且前有阻截、後有追兵,遲早得完蛋!」插嘴的是阿克拉,他對於少女過分的關心風雨,不由產生了一些怒意。   「閉嘴!我又不是在和你說話!」少女惱怒的嚷道,眼神卻緊張的盯著兄長。   「我也說不好!」辛格遲疑的說道。   當風雨軍在日河岸邊忙著準備渡河之際,波拉斯王公的二十萬大軍也同時趕到了對岸,由於夜色隨之來臨,誰也不願意被對方乘自己渡河之際襲擊,所以就隔著河流對峙起來,就算要打的話,也得等到明天了。   不過從整個戰局看來,時間的推移顯然對人地生疏的風雨軍不利,如果不能打破僵局的話,敵人的大批軍隊必將從各個方向對風雨軍圍攏聚殲,但是強行渡河無疑是犯了兵家大忌,更何況對方的象兵恰好是克騎兵的,所以一定會損傷慘重。   相對而言,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的阿育王朝軍隊就輕鬆得多了,只要不讓風雨軍渡過河或者自己被突然甩掉(沒有了日河這道天然屏障,在廣闊的平原上要想擺脫在自己家園中作戰的印月人,可能性幾乎為零),那麼只需要幾天的工夫,王朝龐大的軍隊就會從四面八方殺過來,到時候就算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風雨軍了。   所以從理論上講,風雨軍絕對是陷入了絕地。   但是辛格總感到風雨臉上的輕鬆不像是裝出來的——雖然身為將帥的一個重要素質就是喜怒不形於色,讓人無從猜測。而且風雨軍將領和聖龍人都彷彿對自己的主帥有著絕對的信心,這種樂觀的情緒甚至影響到了有些害怕的奴兵——至少使得這些奴兵在戰爭出現不利局面之前還不至於立刻倒戈。   這一點讓辛格非常佩服,多年的軍事生涯使他認識到這種對主帥的信心,與主帥的地位、身份半點關係也沒有,如果不是在長年累月的戰爭中英明而無差錯的指揮,是根本不可能形成的,而一旦形成,也就說明了這是一支由名將統帥的百戰雄師,一支士兵們可以毫無保留的將生命交付給自己統帥的鋼鐵軍隊,這樣的軍隊是不容輕視的,即使戰敗也勢必會讓敵人付出昂貴的代價。   再加上風雨巧妙的奪取居薩羅城,證明了眼前這個有些文弱、有些滿不在乎的聖龍人絕對是一個擅長運籌帷幄的戰爭高手,那麼這一次他又會有什麼妙計呢?   辛格有些期待。   「芨多,你貪功冒進,以至於中了敵人埋伏,然後又貪生怕死,辜負皇上的厚望,丟失了重鎮居薩羅城,實在是罪該萬死,還有什麼話好說?」在印月人的帥帳內,統帥波拉斯王公義正詞嚴的說道。   老將軍今年已經七十多歲了,是阿育王朝的名將,從十多歲起開始了戎馬生涯,一生東征西討,一晃五十多年過去了,昔日虎氣的少年如今已經兩鬢蒼白,只是當年那股好勇鬥狠的凶悍卻是老而彌堅。   「大人饒命啊!這次居薩羅城失守完全是因為巴巴拉大人坐失戰機,又擅自開倉放糧,影響了軍心所致,末將願意戴罪立功,請大人給末將一次機會!」   跪在地上的敗軍之將芨多冷汗淋漓,波拉斯王公非同尋常,早在阿育王尚未得志的時候,就已經是阿育王最堅定的夥伴和年長的資助者,對王朝更是忠心耿耿,為王朝守疆戍邊,阿育王見了他也是禮遇有加,所以如果他要拿自己開刀的話,沒人救得了自己。   「閉嘴!本帥只知道是你把這麼重要的城池丟失的,現在還敢諉過於他人?來人,給我拖出去斬了!」波拉斯王公一聽這番話,不由怒不可抑。   「饒命啊!請大人看在阿育王和我死去的父親份上,饒末將一命啊!」   芨多大汗淋漓,絕望的叫道。   「且慢!」波拉斯歎了一口氣,想起了當年芨多的父親就是為救自己而喪命的,如今被芨多一提起來,讓他心中一軟,倒也下不了手了,唯有冷冷的說道:「好,本帥先打你一百軍棍,收押大牢之內,等候阿育王的發落!」   聽到了此話,芨多頓時鬆了一口氣,只要回到京城,姑且不論皇上對自己一向鍾愛,那個金姬也一直受到自己的巴結,想必不會見死不救的,看來小命是保住了。當下連忙叩頭謝恩,只是一絲狠毒的眼神乘著他俯地叩首的時候,在波拉斯王公眼中不經意間悄悄的流露了出來。   「您就這樣放過芨多嗎?」   當這場鬧劇結束後,從幕後走出來的正是居薩羅城的前任城主巴巴拉,他對於波拉斯的心慈手軟感到有些不妥,他深知朝中的情況,像芨多這樣的人留在世上只會誤國誤民,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卻放虎歸山,只會給自己留下隱患。   「放心吧!等打完這一仗,本帥親自為城主向皇上解釋,畢竟居薩羅城可是在城主被調走後方才失守的!」   波拉斯王公誤以為巴巴拉害怕芨多在阿育王面前把失守城池推托給自己,所以大手一揮滿不在乎的說道。   在朝中,他是開國元勳,為了開創江山立下汗馬功勞;論私情,他是阿育王的兄長,救助過少年的阿育王,更數十年如一日鼎力的支持著這頭印月的雄獅,自認為很瞭解阿育王;再加上這些年他坐鎮西北邊關,不太瞭解朝中的變化,所以根本沒有把芨多還有那個金姬放在眼裡。   巴巴拉歎息了一聲,事已至此他也就不多說什麼了,反正憑借他這麼多年為官的經驗,倒也不怕芨多反咬一口,對於在官場上的自保能力還是很有自信的。讓他憂心的仍是當前的戰局,風雨此人的確會用兵,今天晚上派兵在河岸上來回奔跑,大聲呼號、擂鼓,做出強渡日河的樣子,使得印月軍隨著聲響在對岸平行奔走,把那些馬匹和大象累得夠嗆,雖然很快明白了對方用的是疲兵,所以來了一個以不變應萬變,但是風雨真的會計僅止於此嗎?   他有些擔心自負的老將軍會掉以輕心,當下說道:「聖龍人向來狡詐,老大人還是要多加小心啊!」   「放心吧,本帥麾下將士兩倍於敵,個個都是能征善戰,那些區區聖龍人豈是我們的對手,本帥這一次一定要讓那些聖龍人知道我們印月可不是什麼想來就來的地方!」波拉斯王公豪爽的說道。   老將軍也確實有自己自豪的地方,他統帥的大軍中有三萬騎兵、八千象兵,和從西北邊關調來久經沙場的五萬正規步兵,再加上數量眾多的奴兵和各個郡縣抽調的部隊,總計二十萬之多,遠遠超過風雨軍。   的確,風雨突然翻越群山而入印月,緊接著又取道西進而非南下會師,大出阿育王的意料,甩開了阿育王匆匆在南面集結準備決戰的軍隊,一下子就打亂了整個王朝的軍事部署。   又由於阿育王朝傳統的防線是在日河的西北流域以防範西面敵人的入侵,兵力集中在西北,加上最近又被風雨設計調走了二十萬大軍入侵尼國等地,這一帶本來就很難調集多少兵力了,以至於風雨軍進入印月半個月來所向披靡。   但事實上這些聖龍人主要是沒有碰上印月的主力所致,他就不相信追隨阿育王征戰這麼多年的印月大軍,會消滅不了這麼一點兵力的聖龍人。   不說別的,單單是自己麾下的那些大象,形體龐大,吼聲嚇人,如果聖龍人上岸,只要象兵那麼的一衝鋒,就足以把他們重新趕到河裡面去。   事實上聖龍軍的戰馬別說是上岸了,恐怕在渡河的過程中,只要遠遠的看見大象,就會嚇得跳進水裡。   更何況只要自己粘住這股軍隊,也無需花費什麼大力氣,等到各路大軍雲集,就是吐口唾沫也足夠把這些聖龍人淹死了。   想到這裡,波拉斯王公忍不住想笑。   他倒是有些佩服對手的膽大,居然認為憑借這一點點部隊就可以征服偉大的印月,如今更是敢以這樣一支人數少於自己一半的烏合之眾與自己正面對抗,真不知道他的腦子是怎麼長的。   被老將懷疑為白癡的傢伙,卻也和對手一樣的信心十足。   在這個人地生疏的地方是根本不可能實行遊擊戰的,風雨早就準備好被阿育王朝的大軍堵住大戰一場,事實上他對於過了這麼久,印月人才抽調了大軍前來狙擊,實在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議,當然這對於自己而言,確實是十分幸運的。   如果說前段時間由於軍隊疲憊、實力不足,自己還很擔心和力圖迴避這種決戰的話,現在卻是非常渴望這樣的決戰。   因為如今一方面自己氣勢如虹,軍隊也擴展到了一定規模——雖然大多數都是一些忠誠心和戰鬥力都極其靠不住的奴兵;另一方面從糧草供應上說,這個規模在目前印月人人心背離的情況下已經差不多是供應的極限了,而且規模再擴大的話,就有可能迫使阿育王考慮實行焦土政策了,所以也該是自己狠狠打一仗來提高士氣、凝聚軍心的時候了。   畢竟,新入伍的士兵也需要一場大捷來提高他們的士氣和忠誠,那些觀望中的奴隸和首陀羅也需要自己展示充分的強大——生活在如此艱苦環境中的人們,不管再怎麼麻木,貪婪的人性還是會驅使他們選擇依附強者來試圖改變自己落魄的生活的。   所以風雨相信一旦證明自己是勝利的強者,那麼跟隨自己就可以成為自由人、獲取權力財富女人的誘惑,勢必會讓他們超越對國家的忠誠,拋棄往日的恭順與麻木,站在自己的這一邊。   風雨需要這一戰,而且是一場大捷。   就這樣,在雙方統帥斗滿懷信心的情況下,奉命東進狙擊的印月軍同一路向西的風雨軍不期而遇,由於雙方都有著十分強烈的求戰意志,所以很快三十多萬大軍在遼闊的平原上隔著著名的日河擺開了陣形。   微風輕輕的吹拂著軍旗,戰馬在原地不安的踱步,如果從氣勢和規模上講倒也不遜色於風雨軍同呼蘭人的那幾場大會戰,然而不同的是,雙方的隊列中都存在著那些七拼八湊的雜牌部隊。   歪歪斜斜的隊伍、五花八門的服飾,這樣糟糕的情形不僅僅出現在風雨軍的奴兵中,同樣也適用於印月的那些湊起來的部隊。   在這裡,廉價而且幾乎取之不盡的奴兵,顯然成為了戰爭的主要兵源,雖然他們的作戰力和紀律性實在很差,但是成本卻也同樣很低,也無所謂其中的傷亡,即使死了也不必支付撫恤金——尤其對風雨而言,還不必像印月統帥那樣擔心受到借出奴兵的貴族的責罵和支付賠償的壓力。   儘管求戰的意識強烈,但是作為一員名將,風雨對於自身所處的窘境也有著充分的自覺。所以他大造渡河的聲勢,派出一批騎兵舉著火把在河岸上來回奔馳,人聲鼎沸,一片喧囂,彷彿大軍馬上就要強渡一般,弄得印月人疲於應付,當最終明白是疲兵之計的時候,已經把馬匹和大象都驅趕的非常勞累。而風雨和大部分軍隊都在營房中安然大睡,僅僅是派遣了偵察哨部署在沿河的各處。   不過這僅僅是風雨的第一部計畫,在察覺到對手從這種對付夜間行動的緊張狀態中鬆弛下來之後,他才開始了真正的軍隊調度。   在風雨軍同印月人對峙的日河河段,河岸邊有一處像半島似的岬角,河道在那裡繞了一個大彎。在這個岬角上生長著各種樹木,非常的茂密。對面的河中還有一個小島,也是林木森森,從無人跡。而且這個岬角和對岸的小島距離自己的大營大約有二十多里,不遠也不近。   這種地形給予了風雨作戰的靈感,他意識到這個岬角和對面的那個小島都是繁密的樹木,足以隱藏自己的渡河行動,絕對是天賜的好地段,於是斷然決定將這裡作為自己渡河的突破口。   這時,早些時候的部署無疑起了掩護作用:原先被派遣的偵察哨之間都部署在可以看見的距離,不論是從哪一個地點口傳命令都容易聽到,而且他們根據命令一直在原地點起篝火、喧鬧不止,掩護了大軍行動的聲響。而此時對岸的敵人卻自以為已經識破了對手的疲兵之計,沒有在一開始引起足夠的重視。   「聽著,逸如!我委任你統帥五萬奴兵和七千赤獅軍留在大本營。如果印月人離開營地攻擊我時,或者我已經大獲全勝、印月人試圖奪路逃跑時,你就渡河追擊;如果印月人只是分調一部分人前去攻擊我,而留下一部分人守衛營地,並且還留下大象的時候,你就留在原地不動;如果印月人調集了全部大象向我攻擊,只有一部分軍隊駐守的時候,你可以視情況全速渡河,牽制或者消滅對面的敵軍!」   風雨大膽的把軍隊副帥的職位交給了李逸如,雖然論資歷和經驗,蒙璇等將領更為合適,而李逸如則根本沒有指揮過大部隊作戰,還僅僅是初出茅廬。但是風雨依然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他深信真正的雄鷹必須在困境中成長,對於李逸如能力的看好,使他決定好好利用殘酷的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的戰場來鍛煉這個戰爭的天才,促使其早日成熟。   當然為了謹慎起見,風雨還是作了最可能詳盡的指示,而李逸如也明白這是自己的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同樣非常虛心而又認真的聆聽著心中敬慕的統帥的安排,然後不折不扣的執行。   接下來必需的戰前準備是在營地裡公開進行的,風雨召集了所有的將領,部署了任務。   他平靜的對他們談了自己的戰略部署,沒有以往那麼激動人心的動員和鼓勵,僅僅是號召他們去鼓勵自己的部隊:伍長鼓勵自己的伍;十夫長鼓勵自己的中隊;百夫長鼓勵自己的衛;千夫長鼓勵自己的營;校尉鼓勵自己的團;都尉鼓勵自己的師;統領鼓勵自己的軍。   「將士們,我不想用什麼激昂的言詞來激勵大家。大家在過去的戰爭中都已經英勇的創造出許多光輝的戰績,這,就是最好的鼓勵。   「我們的作戰不是爭奪土地,也不是佔領國家,而是為了保衛神州免遭侵略,是為了聖龍的再次崛起和創造一個嶄新的國度。為了佛門的純潔,為了聖龍的強大,為了男兒們在有生之年能夠頂天立地而不是受人奴役,面對著後有追兵、前有攔截的危機,我們別無選擇,唯有一戰!   「所以我想用不著再去發表什麼長篇的演說,來激勵大家做出崇高的戰績,這種英雄本色應該是大家所固有的。我寧願對大家說:」每個人在遇到危險的時候要想到紀律;進軍中需要安靜時要做到鴉雀無聲;需要歡呼時要喊得響亮;必要時更要發出驚天動地的殺聲。每一個人都要機敏的服從命令;還要機敏的向部下傳達。   「每個人都要牢記、全軍也同樣要牢記,個人的疏忽會造成全軍的危險,個人的努力也有助於全軍的成功!」   這段話成為了千古的經典,沒有太多的華麗,但是卻兼顧了熱血的聖龍人、為了佛門而狂熱的高唐僧兵,以及尋求擺脫自身受人奴役、做一個光榮的自由人而奮戰的印月奴兵,因而得到了全軍的響應。   各級將領小聲的向自己的部隊傳達了統帥的命令,每個人都感到了熱血的湧動。統帥平易近人的話語實實在在的點出了每一個人的利益所在,同時又切切實實的指導著士兵們如何進行戰鬥、軍官如何指揮部隊,這樣的戰前動員是以往從來沒有一個將領曾去做過的,但是在風雨的口中說出來,又是如此的自然。   看見風雨這樣滿懷著信心去打敗敵人,彷彿勝券已經握在了手中,忠心耿耿的赤獅軍當然毫無保留的信任著曾經帶領自己屢屢創造戰爭奇跡的統帥,為了宗教而狂熱的高唐僧兵和那些還有些見風使舵的印月奴兵,也暫時放下了對不利戰局的顧慮,心中充滿了必勝的信念。   作為戰爭的旁觀者,辛格意識到他正處在一支難以戰勝的軍隊中,主帥的足智多謀還在其次,更為重要的是他擅長最大限度的調動戰士們的士氣和英勇,讓將士們心甘情願的效忠和賣命,這才是可怕的!   錫克教最好不要成為這個人的敵人!   這是辛格得出的結論。   至於辛娜則早已躍躍欲試的準備加入戰鬥,雖然她不喜歡這些侵入印月的聖龍人,不過對於壓迫錫克教的阿育王朝更加厭惡,最重要的是她情不自禁的希望自己能夠伴隨在那個可惡的聖龍人身邊——儘管自己並不承認。   「我是要親眼看著那個聖龍強盜和阿育王朝的壞蛋同歸於盡!」   少女口中正式的理由是很冠冕堂皇的。以護花使者自詡的阿克拉自然別無選擇的只好跟隨其後。    第二章 決戰日河   當黎明艱難的從漆黑的夜幕中擠出一絲曙光的時候,風雨統帥著一萬名赤獅軍將士、一萬五千名高唐僧兵和兩萬名奴兵,朝那個岬角運動。   直到大軍渡過了日河之後,大營中的印月人方才醒悟到不對,匆匆的從四面調集好騎兵和象兵,在側翼與風雨軍所率的軍隊展開平行移動,以防其突如其來的衝擊或者被繞到自己的側後翼,掩護後面從大營中跑步趕過來的步兵整頓好隊形準備決戰。   但是印月人剛剛調動開,李逸如也率所部依令行事,開始全速搶渡日河。   印月人看到這種情形,被迫將騎兵改為雙重隊形,以數量較大、戰鬥力最強的那一部分面對風雨,另一部分則協助後面的步兵對付李逸如的部隊。這無疑把原先的陣勢和盤算全部打亂了,印月人中出現了一點混亂。   「將士們,跟我衝啊!」   風雨看到這個時機,恰恰抓住敵軍騎兵向後轉的時機,發動了向正面敵軍的攻擊。排成方陣的高唐僧兵和印月的奴兵,開始在天方露白的時分伴隨著震天的吼聲衝了上去,後面督陣的則是身經百戰的赤獅軍。   一時間措手不及的印月人下意識的慌忙向自己的大象靠攏,好像是要尋找到一堵友好的避風牆似的。這卻更加助長了風雨軍進攻的聲勢。   波拉斯見勢不妙,立刻下令讓象倌驅趕著大象前去狙擊,這些戰像在阿育王朝的擴張之旅中立下過汗馬功勞,乃是印月軍不可戰勝的神話的依靠,阿育王就是帶領著這支軍隊縱橫整個印月半島,建立了曠世偉業。   這次波拉斯帶來了八千象兵,按照印月的編制,每隻戰象配備兩名射手、一名駕馭、兩名護衛,所以戰像一共有一千六百頭之多。當這一千六百頭戰象邁動著它們笨重的身軀,在地動山搖的聲響中前進時,讓整個印月軍都穩定了下來。   他們開始為自己被兵力處於劣勢的敵人嚇倒而羞愧,更對像兵的戰無不勝而信念堅定,原先動搖的戰線重新穩定了下來,士兵們開始了戰鬥。   風雨軍的將士也不甘示弱,奮勇向前、迎擊大象。他們向大象身邊聚攏,紛紛槍挑箭射,還燃放濃煙,阻止大象的衝擊,放緩大象的腳步,於是戰爭就以這種過去任何戰役都沒有見過的形式進行著。   就在此時,李逸如的軍隊乘著印月軍主力殺向風雨的時候,拚力強渡過了日河,在對岸排開了陣形。   在他面前的主要是印月的奴兵,以及一些匆忙趕過來的騎兵,戰鬥力並不是很強。   但是這時候情況突然出現了變化,面對著敵軍人數上的巨大優勢,風雨軍中的那些奴兵開始慌亂起來,這些傢伙多數是剛剛俘擄過來的,眼見得自己這一邊處於絕對劣勢,立刻見風使舵,成群的向印月人的陣營跑去。   「耶律留鉑,你率領一營騎兵跟在這些逃兵後面,向敵軍射箭,同時斬殺後退者!」   雖然第一次單獨擔任統帥,但李逸如一點都沒有顯露出慌張,他沉著的命令其他的部隊也跟著挺進,讓吉牙思、哥裡等忠誠的奴兵將領統率著部隊衝殺在最前面——這些將領因為從風雨那裡得到了自由和富貴,而一旦戰敗印月人最多也不過是饒他們一命,卻又得重新去過那種暗無天日的生活,所以戰鬥起來勇敢程度一點都不遜於正規的風雨軍。他們的以身作則,進一步激勵了尚未叛逃的奴兵,使他們暫時留在了風雨軍的陣營,跟隨著各自部隊的將領前進。   與此同時,從河對岸拉來的那幾門大炮也開始噴發出憤怒的火焰,傾瀉在印月人密集的人群中。   那些叛逃的奴兵得到的則是印月人槍林箭海的攻擊。   印月人看到風雨軍騎兵和其他奴兵的攻擊,誤以為這些傢伙是風雨軍進攻的先頭部隊,所以毫不留情的展開廝殺,而那些奴兵的後面則是耶律留鉑統率的騎兵,他們一邊向遠處的敵軍射箭,一邊無情的斬殺試圖後退的奴兵,使得倒楣的變節者深陷絕境,不得不拿起武器向前衝殺,力圖在刀光劍影中尋找自己的活路。   儘管如此,那些奴兵畢竟不是經過嚴格訓練的勁旅,面對著擁有絕對優勢的敵人,很快就顯示出了敗退的痕跡,大批大批的奴兵在對方的刀山槍林中倒下,鮮血在陣營中飛濺。無論是吉牙思等勇士聲嘶力竭的激勵,還是身後督戰隊的大刀,彷彿都無法扭轉敗局。印月人的步兵開始了步步進逼,好像不可阻擋。   幸好對方也大多都是些奴兵,剩餘那些招募來的步兵,也是匆忙間結合起來的,在印月關起門來打仗也就罷了,同當今天下真正的軍隊比起來還有很大的一段距離,所以一時間也無法完全擊潰風雨軍。   但也就在這個時候,印月人騎兵不足的弱點顯露了出來。   印月軍隊本來就不是以騎兵為主,這一次只調來了兩萬騎兵,波拉斯王公為了先行解決風雨那一邊,所以把主要的騎兵和所有的象兵都調集到了那一頭,印月人部署在李逸如這一邊的只有五千騎兵。而風雨軍這次西征,帶來了清一色最精銳的騎兵部隊,說是赤獅軍,其實有許多都是秋風軍中最優秀的戰士。如今風雨特意留給了李逸如七千赤獅軍,使得風雨軍的騎兵原本戰力就在印月人之上,再加上佔據了兵力上的優勢,所以在騎兵的對抗中很快就佔盡了上風,將印月騎兵殺得落花流水。   呼嘯來去的馬上健兒,掌控了對側翼的主導權,有力的支援著奴兵和僧兵的作戰,在戰場上縱橫馳騁。這個時候,天色已經轉亮,更顯出騎兵奔騰的氣勢,不斷衝擊著印月人步兵方陣,造成對手士氣的潰散和陣形的混亂,從而彌補了自身兵力的不足,而另一方面,對陣的印月人大多都是各郡臨時拼湊起來的部隊和用於消耗的奴兵,缺乏默契的配合,雖然依仗人多支撐著戰局,但是反而顯得有些不利。   當然,決定勝負的依然是風雨那一邊。這裡是雙方主力的決戰,波拉斯把手中的王牌:八千象兵、一萬五千騎兵和五萬久經沙場的戍邊部隊都投入到了這一邊,因而使得風雨所承受的壓力非常大。   印月人把象兵放在了前面,雖然縱橫無敵、所向披靡,一上來就給予風雨軍重大的殺傷,但由於是匆忙上陣,所以無法發揮象兵驚人的衝擊力,使得風雨軍的步兵雖然被沖得有些混亂,但是卻還沒有到全軍潰敗的程度。   事實上配合著機動的騎兵,風雨軍的步兵方陣採取了「敵進我退、敵退我進」的戰術,不斷的誘殺沖得太急、孤軍陷入陣中的大象,對於其他大象則以濃煙和弓箭來阻撓,迫使印月人不得不放緩象兵進攻的步伐,以避免這些珍貴的戰像在這場他們看來贏定了的戰爭中受到太大的傷亡。畢竟一頭戰象從誕生到訓練,所花費的費用將是一匹戰馬的五到七倍。   由於象兵無法採取奔跑衝擊的方式,促使了後面跟上來數量龐大的印月步兵,很快就只好在大象的附近與風雨軍的步兵開始混戰起來,無法形成全軍有序的進攻,從而導致了印月人雖然佔據了絕對的優勢,逐步把風雨軍向後迫退,卻始終無法取得戰場上壓倒性的勝利,戰場也變成了兩軍步兵的對陣。   就在正面戰鬥持續部下的情況下,風雨卻始終保持著鎮靜,早在決戰之前,他就以敏銳的軍事眼光,看到了這場戰爭真正決定性的關鍵還是在於騎兵的對決,相對而言他更為關注的是側翼的騎兵對決。   因為此時,那些印月騎兵眼見得正面的戰場已經成為了步兵的對抗,一時間無法結束,而自己也插不上手,於是就繞到了側翼,企圖衝擊風雨軍的左翼乃至後方。   在風雨的點頭示意之下,蒙璇銀槍一挑,當先衝殺了出去。早就在神州名動天下的「銀槍鐵面玉羅剎」在軍隊中有著不可戰勝的神話,她的身先士卒更是極大激發了赤獅軍的鬥志,一方面是名將風采對士氣的調動,另一方面是誰也不願意背負「躲在女人背後的懦夫」的罵名,所以紛紛跟了上去。   就連那生病剛剛好轉的歐仁也蠢蠢欲動,只是很倒楣的被風雨攔住了,只好哭喪著臉看著眼前的戰鬥。   雖然人數比印月少,但是在同強大的呼蘭人的對抗中成長起來的風雨軍,無論個人的戰鬥力還是戰鬥經驗都遠遠強於印月人,更何況領頭的還是讓呼蘭狂騎兵尚且聞之色變的蒙璇。   只見她一馬當先的衝入了敵陣,僅僅幾個照面,就狂風掃落葉一般的打開了缺口。   白袍在戰陣中起伏,很快就被鮮血染紅;紅纓在刀山槍海中飄舞,綻開了死亡的絢麗;陰森的面具毫無表情,彷彿惡魔一般在嗤笑著人類的脆弱;銀槍猶如蛟龍出海,幾乎沒有一個敵人是她的一合之敵。   緊隨其後的風雨軍也不甘示弱,揮舞著刀槍無情的攻向膽顫心驚的對手。   站在後方風雨身邊的錫克教徒不由目瞪口呆,實在無法置信眼前的所見,唯有雙手撫在胸前,口中不停的蠕動,不知道在喃喃自語著什麼。   他們也曾是戰場上英勇的戰士,也曾經面對過無數次的生死存亡,但是也從沒看見過居然有如此勇猛的將領,實在無法把這個原本嬌柔可愛的女孩,同眼前凶神惡煞的戰士聯繫起來,而偏偏這樣勇猛的戰士,還如此順從的聽命於自己身邊莫測高深的聖龍年輕人,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從而在腦海中產生了強烈的最好不要與風雨軍對抗的念頭,這也算是風雨一個意外的收穫。   騎兵的對抗很快就完結了,敗退的印月人自然而然的朝大象那裡退去,一方面是戰象始終給予了他們根深蒂固的安全感,另一方面防禦力強大的大象,也確實能夠有效的抵禦騎兵的衝擊。   波拉斯一點都沒有以眼前騎兵戰的不利為念,在他看來,兵力上的優勢,使他完全可以通過慢慢的消耗來抽乾風雨軍的鮮血,而在步兵獲勝之後,龐大的象兵足以最終解決那些聖龍的騎兵。   可惜風雨並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   這個時候風雨軍的騎兵已經自發的集中在了一起——這樣的集中倒不是由於什麼命令,而是戰鬥過程的本身把他們逼在了一起。沒有了對方騎兵的牽制,在蒙璇的帶領下,整個戰場成了隨意馳騁的獵場。他們無論衝到哪裡,都是先給予印月人大量的殺傷,然後才撤退。   這個時候,風雨方才露出了笑容,淡淡的對歐仁說道:「月有圓缺、事無完美,印月人最引以為豪的象兵,其實也完全可以成為束縛他們自身最大障礙。」   就在歐仁低頭若有所思、辛娜撅嘴不服的時候,戰場上發生了重大的變化:由於印月人朝大象靠攏的自然反應,使得龐大而笨拙的象兵逐漸的被擠到了一個很狹窄的範圍,而且受到濃煙的熏烤和箭矢的襲擊,變得有些狂躁和失去控制,從而朝四面亂竄,胡衝亂撞、踐踏破壞,把自己軍隊和風雨軍都衝擊得七零八落,不管是敵是友,都受害不小。   因此被壓在了大象四周狹窄地帶的印月騎兵,開始感受到了夢魘。   他們受到風雨軍騎兵和大象的兩面衝擊,損傷慘重。   同時,很多大象和象倌也在混戰中被打死打傷。   有些大象由於厭煩,又已無人駕馭,於是在這場混戰中也不再躲藏,彷彿被臨頭大禍刺激得發了狂,不停的左衝右突、不遺餘力。   在正面的戰鬥中,風雨軍雖然也被衝擊的損失不小,但是由於有著足夠的迴旋餘地,可以是情況自行決定攻擊:大象衝來,他們就退;大象一逃,他們就追,不斷的用弓箭來射殺。   而印月軍隊就沒有這麼幸運了,當大象精疲力竭的時候,不再猛衝直撞,而是一面吼叫一面像船一般的慢慢後撤,於是他們只能夾在大象之間向後退,受到大象更大的傷害。   風雨拔出了戰劍,親自率領騎兵把這一大幫大象、戰馬和士兵團團的圍住,同時向步兵發出信號,讓他們用盾牌連接起來盡量互相靠攏,形成極其密集的隊形,整個方陣一起前進,只留下一條很狹窄的通道,讓印月人自相殘殺著奪路而逃。   失去鬥志的印月軍隊開始了亡命之旅,許多人不是被大象踏傷踏死,就是在逃命的時候被視為障礙而遭到友軍的殘害,還有一部分人嚇得跳入了日河。   風雨也不急,只是把軍隊緩慢的推進,以氣勢壓倒其實還是佔據兵力優勢的對手,迫使大批大批的印月人舉手投降,只有少數的幸運者簇擁著自己的統帥逃了出去。   李逸如那一邊的印月人同樣被風雨軍死死纏住,如今見勢不妙也無心再戰,紛紛後撤,李逸如雖然尾隨追擊擴大了戰果,終究由於兵力的不足,無法加以全殲,戰爭就這樣很快在日出的時候結束了。   戰後的氛圍是淒涼的,這一戰十萬風雨軍打敗了二十萬印月人,阿育王朝的八千象兵和兩萬騎兵幾乎全軍覆沒,約六萬多奴兵和三萬印月步兵投降。   風雨軍也損失了七千多赤獅軍將士、近萬名高唐僧兵和三萬多奴兵,尤其是赤獅軍的重大損失讓風雨感到悲哀,這些英勇的將士是他最忠誠的追隨者,也是他建立功業的強力支柱,這樣的損失是絕對無法用物質予以彌補的。   空蕩的戰場上到處都是垂死者的呻吟,無主的戰馬不時悲哀的嘶鳴,因為精疲力竭而安靜下來的大象蜷縮在地上,任由身上的傷口流出汩汩的鮮血,象鼻偶爾的揮動兩下,或者搧一搧碩大的象耳,靜靜的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信教的奴兵開始將死者聚集起來,準備傳統的火葬,他們先是將戰友的屍體用「聖河」的水洗淨雙腳,以便日河女神的接靈,然後將屍體抬到臨時搭建的簡易河壇,繞河壇三圈後把屍體安置在木柴上,接著點起了熊熊的烈火以燃燒屍體,最後將殘餘的骨頭敲碎,連同骨灰灑向河水之中,讓河水沖走死者生前的一切罪孽。   高唐僧兵和赤獅軍的戰士也有樣學樣,將自己戰友的屍體如法炮製,一來是入鄉隨俗,二來也是為了避免戰友的屍體被野獸啃咬或者被仇恨的印月人摧殘。   風雨只是默默的佇立在河邊,看著戰士們的忙碌,一言不發。   相對於只需要聽從命令、奮勇殺敵的將士,身為統帥的風雨無疑責任更為重大。   當初說要直逼印月城、俘擄印月第一美女金姬,不過是一句大話以及為了鼓舞士氣,即使大獲全勝之後,風雨依然保持著清醒的頭腦意識到眼前的局勢十分的不利:阿育王一定會調集所有的兵力保衛自己的都城,因為這意味著王朝權力的鞏固與否,同時原先在南面堵截自己的印月軍隊,也隨時都會出現在自己的後方,這場戰爭才剛剛打響,印月越來越多的精銳部隊很快就會在這裡集結起來,自己這一支軍隊處境依然險惡。   「風侯大人,謝謝您的救命之恩,作為一名戰士,我對於您的偉大戰績感到欽佩,但是作為一名錫克教徒,故鄉在時刻召喚我,所以我們只好向您告辭,希望日後依然能夠在友好的環境中與您見面!」   這個時候,辛格代表著那些錫克教徒前來告辭,他們將要回到自己的根據地——旁遮普邦,在此之前,風雨如同羚羊掛角、了無痕跡般的戰爭藝術和風雨軍英勇奮戰的氣概,讓這些質樸的、崇拜英雄的戰士大開眼界,從而也產生了對這位東方統帥的敬畏。因而在言語舉止間都表露出了尊敬。   但是另一方面,他們顯然依舊把風雨當作侵略者,因此同時保持了不卑不亢的禮節,只有辛娜似乎有些不捨。   對於這樣的態度,風雨早在意料之中,他也並沒有挽留,雖然敏銳的政治直覺,使他預感到這些錫克教徒很有可能會對他日後的擴展起到很大的幫助,但是既然目前他還沒有實力利用這股力量,那就讓這把寶劍暫時在劍鞘中安睡也未嘗不可,所以他也是很彬彬有禮的說道:「請代在下向貴教的古魯長老問候,雖然我們之間有著不同的信仰,也可能還存在一些誤會,但是相信對抗阿育王朝的暴政和解放印月百姓的責任,終有一天會使我們成為親密無間的合作夥伴,希望讓我們一起為這一天的到來而祈禱!」   說完之後,風雨故意不去理睬眼神中透著些許幽怨的辛娜,和辛格擁抱道別,派褚頻送給他們一些糧食和武器,就把他們打發上路了。   「準備好了嗎?」   當辛格剛剛上路,風雨立刻收起了笑臉,眼神也轉為犀利,向身後的李逸如詢問道。   「全憑風侯吩咐!」李逸如不動聲色的說道,面部絲毫不見一點表情。   風雨歎了一口,仰頭向天呆望了一會,方才說道:「這件事情不要讓小璇知道!」   「什麼事情不讓我知道啊?」   正在此時,蒙璇一身戎裝的策馬過來,嘟著小嘴不高興的問道。   「哈哈,沒什麼!本來是想晚上把這串翡翠項鏈送給你的,沒想到被你聽見了,你這個小丫頭耳朵倒是尖!」   風雨面不改色的笑著說道,看見蒙璇頓時兩眼發亮,愛不釋手的把玩起自己從印月人那裡繳獲來的戰利品,把其他事情都放在了一邊,不由搖頭苦笑:女人還真是愛好發光的動物。   這串項鏈風雨本來是準備回去送給李中慧的,不過現在改送給可愛的小妹妹倒也不吃虧,當下拍了拍興致勃勃的蒙璇,說道:「可以出發了嗎,蒙將軍?」   「啊,軍隊都集結好了!」蒙璇這才如夢初醒,喜孜孜的把項鏈放入了懷中回答道。   「好,我和小璇先回居薩羅城,逸如你快點趕來!」   風雨不動聲色的躍上戰馬,淡淡的向李逸如看了一眼,然後和蒙璇策馬而去。   李逸如等風雨走遠了之後,也同樣長歎了一聲,緊接著面色嚴肅的示意吉牙思執行風雨交給他的秘密任務。   三萬解除了武裝的印月步兵被驅趕到了空地,在他們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隨著一聲令下,準備好了風雨軍弓箭手就開始發射出密集的箭矢,死亡的陰影開始籠罩在倒楣的俘虜頭上,四周猶如林海的長槍隊嚴陣以待,毫不留情的捅破妄圖逃跑的身軀。   大批的印月人在箭雨中倒了下來,部分勇敢者在妄圖衝破風雨軍包圍的時候被士兵亂槍捅死,剩餘的人們開始跪倒在地上祈禱他們的神靈濕婆神,但是即使這位傳說中的最高神靈也無助於阻撓死神的降臨。   一時間,痛哭聲,慘叫聲,嚎叫聲響徹雲霄,老天也彷彿不忍目睹這一人間慘劇的發生,而偷偷的扯上一片雲彩,來一個眼不見心不煩。   李逸如有些於心不忍的別過頭去,卻看見吉牙思的雙眸中正閃耀著殘忍的光芒。   這也難怪,這千百年來,印月的賤民和奴隸世代承受著非人的折磨,日積月累下來的仇恨與憤怒,一旦爆發又豈是理智所能阻擋,所以執行這次行動的,除了李逸如率領一部分聖龍將士留下來監督外,幾乎所有的事情都是由那些奴兵來完成的。   這對於風雨來說也是不得已的選擇:身處異地,又是孤軍深入,這些根本不可能合作的印月人留在軍營中,既妨礙了行動,又浪費寶貴的糧食,同時也不可能把他們放回去,成為敵人下次作戰的生力軍,唯一的辦法就是處死。   而且這樣做法,還有一個很大的作用,就是斷絕了那些奴兵的退路,今天的戰鬥表明,這些傢伙中的很大一部分人,忠誠心是十分值得懷疑的。但是如今則不同了,稍有頭腦的人都可以想像到,經過這件事情之後,憤怒的印月人將再也不可能接納風雨軍的叛逃者,那些心存僥倖的奴兵將被迫綁在了風雨軍的戰車上,要想生存的唯一辦法就是拚死作戰。   當然,風雨還是充分考慮到部下的感受,所以把單純的蒙璇先帶回了居薩羅城,至於留下李逸如,一方面是出於信任,一方面也是為了考驗他的忠誠和培植他作為一名統帥的決斷。   而被委以重任的少年也十分清楚統帥的心意,事實上他也明白這是最好的方案,所以儘管心中不忍,但還是不折不扣的監督執行。   不過他很快發現自己的監督似乎有些不必要,身為執行者的吉牙思顯然十分樂意完成這項命令,而且表現得十分積極。   他無情的逼迫那些在今天早上的戰役中被俘擄,而剛剛加入風雨軍的奴兵進行了這場殺戮,然後用很明瞭的語言,向那些臉色兀自發白的奴兵,闡述了他們這一行動會引起阿育王朝什麼樣的反應,以及因而會給他們自己帶來什麼樣的影響。最後,他騎著戰馬,帶領著士兵逐個檢查那些死者,堅決的給那些僥倖剩下一口氣的人補上一刀。   在他內心深處而言,他很感激風雨給了自己這樣的機會,可以如此痛快淋漓的向那些殺害自己父母、迫使自己兄弟經歷生不如死的悲慘生活的兇手,揮動復仇的利刃,因而他整個人都沉浸在復仇的痛快和亢奮之中,甚至屍體都不肯放過,直到臉色變得陰沈的李逸如強行中止了他已經有些變態的復仇,把隊伍帶回了居薩羅城。    第三章 兩軍會合   當風雨回到居薩羅城的時候,已經是接近中午了,日河大戰的結果早就傳來,對於風雨軍來說是大捷,對於印月人則是一場大敗,因而城中的居民都非常漠然的注視著去而復返的風雨軍,雖然不敢反抗,當然也不會出來熱烈歡呼。   所以整個城池完全的死氣沉沉,只有木然的百姓埋首幹著自己的活,風雨軍的將士則進進出出,搬運戰利品、安置傷員,雙方各行其事。   身為戰勝者的風雨雖然表面上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其實卻心情沉悶,這一仗雖然大敗阿育王朝的二十萬大軍,但是自己軍中的擎天支柱——赤獅軍可以說是損失慘重,而戰鬥力不高、但是還算忠誠的高唐僧兵也死傷纍纍,至於俘獲的那大批印月奴兵,風雨壓根就沒對他們寄予厚望,只不過是人多一點而已,但天曉得什麼時候會臨陣倒戈,這種嚴峻的形勢使得風雨在獲勝之後反而有些進退兩難。   「大哥,你是在憂心下一步怎麼走吧?」   一旁的蒙璇也感受到了風雨的苦惱,雖然在許多方面她是一個不通世事的小女孩,但是在軍事戰略上卻有著非凡的見識,即使風雨也很讚歎不絕,所以風雨聽了之後,只好苦笑一聲,並沒有對她掩飾。   事實上不同於日河決戰之前,如果不擊退波拉斯王公的大軍,很有可能會腹背受敵,導致了風雨軍不得不背水一戰。   如今風雨軍卻處於進退皆可,但同時也進退兩難的窘境。   如果西進,雖然有難得的乘目前大勝之後直搗黃龍的機會,然而也會離風雨軍的主力越來越遠,孤軍深入更是兵家大忌。   而且在阿育王朝的首都印月城,整個王朝最精銳的禁軍早就嚴陣以待,這十萬禁軍包括了兩萬象兵、三萬騎兵和五萬步兵,戰鬥力為整個王朝之最,而其他各郡縣的軍隊也很快就會紛至沓來,以風雨軍現有的實力根本無法有所作為。   然而放棄西進,雖然可以實現同風雨軍主力會師的目的,但是在這樣人地生疏的環境中,那些傷兵勢必棄之不顧,勢必會影響到軍中士氣;還極有可能遭到阿育王朝東面追擊軍團的伏擊,風險也同樣很大;更將錯失了一次乘目前印月人大敗、王都相對空虛而直搗黃龍,從而迅速解決印月問題的良機。   按捺住心中的不安與猶豫,風雨冷靜的命令拓跋成、耶律留鉑各率一隊騎兵分別向西和向東偵察,留意敵軍的情況,同時命令金岑負責清點軍隊的輜重,安頓傷兵,做好行軍轉戰的準備。   一切交代好以後,風雨一身疲憊的回到原先居薩羅城的城主府,倒頭大睡,畢竟連續的指揮作戰消耗了很大的心智,在等李逸如回來的時間裡,他準備暫時放下一切,先好好的休息一下。   「混蛋,讓我進去!」   「不行!」   沒想到風雨剛剛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會,卻聽見門外響起了爭執聲,然後是兵器相交的撞擊聲,一下子打斷了自己的美夢。   風雨原本就沉悶的心情更為惱怒,憤憤的爬起來,一邊向門口走去,一邊罵道:「吵什麼吵?這麼鬧!」   走出門口卻不由一楞,氣鼓鼓的對峙兩邊的不是別人,正是蒙璇和早上離開的辛娜。只見兩個女孩一個持劍,一個持槍,鳳目含威,氣勢洶洶。   由於蒙璇是眾所周知風雨寵愛的妹妹和得意的大將,而辛娜則因為風雨的幾次開玩笑,以至於在別人眼中似乎兩人關係曖昧,所以周圍的衛士只好傻傻的站著,不知如何是好。   風雨也有些頭疼,白癡都知道當兩個女人發威的時候,男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躲到一邊去,偏偏自己是罵罵咧咧的出來,早就暴露了目標,正在想辦法裝作沒看見而溜之大吉的時候,一邊的辛娜已經大叫了起來:「風雨,你這個惡魔,你怎麼能夠把這麼多投降的士兵全部處死呢?」   說著,雙眼通紅,死死的盯著風雨,彷彿要用眼神來射殺對方似的。   風雨暗叫了一聲倒楣,天知道這個女孩為什麼又半路折返,一定是路上看見了李逸如執行自己的命令,這才多出了事端,表面卻裝得很無辜的說道:「有這樣的事情嗎?風雨並不知曉?」   「哼,你會不知道,你的部下會有這麼大的膽子?」   辛娜看見風雨一臉坦然的樣子,有些猶豫,但馬上又想起剛才自己所看見的那一幕慘像,頓時怒氣再次從心底燃起。   「啟稟風侯,剛才那些俘擄的印月士兵妄圖造反,末將和吉牙思將軍不得不採取行動,由於情勢緊急,未能來得及請示風侯,還望風侯見諒!」   正在此時,李逸如和吉牙思走了進來跪下奏報。   風雨不由暗讚一聲機靈,表面上卻佯怒道:「混帳,誰讓你把那些人全部處死?來人,把他們押下去,容後嚴懲!」   說著,轉身歎了口氣,對辛娜說道:「這件事情是風雨管教不嚴所致,不過事出有因,還請辛娜小姐理解!」   「事出有因,事出有因就可以屠殺無辜的性命嗎?你還有沒有人性啊?」   辛娜依然激動萬分。   「夠了!」風雨也有些惱怒,沉下了臉。   這些時日他權勢日重,一呼百應,對於現在這樣被人教訓很不習慣,何況處死那些降卒也是出於正確的戰略考慮。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這樣的做法也不是風雨的首創,就算是印月人自己的英雄阿育王,也曾經在攻取了奧裡薩之後,對於自己的同胞尚且俘擄十五萬人為奴,並屠殺了十萬人,這還沒有計算那些因為戰爭而死亡的無辜百姓。   事實上這種處死降卒的做法,目的不外是要震懾敵人、削弱敵人、保存自己、切斷退路。   為了贏得戰爭,古往今來,無論是東大陸還是西大陸,不少被謳歌的君王都曾經如此做過,倒不是生性殘忍、或者一味嗜殺,而是完全從利益和權謀的角度考慮。   風雨這樣的做法對印月人來說,自然是十分殘忍。   但換一個角度,又何嘗不是在最大限度內爭取勝利、保存那些跟隨自己的士兵的生命呢?   戰爭中是不允許對敵人仁慈的,否則恐怕就是對自己人的最大殘忍了。   所以如果被指責為無情也就罷了,如今卻被辛娜指責自己沒有人性,風雨的內心是十分不能認同的。   「好!那麼現在風侯爺是不是也準備殺了我這個膽敢冒犯風侯虎威的印月女子?」   辛娜沒想到風雨一點都沒有慚愧的意思,不由氣得滿臉通紅,憤怒的說道,淚珠卻不爭氣的掛在眼眶中,只是好強的個性使她強忍著沒有落下來。   風雨見到這樣的情形,心中一軟,眼前麗人那種好強、執拗的樣子,像足了遠在聖龍的李中慧。   使他原本的殺意頓時消散掉了,淡淡的說道:「風雨軍的寶劍永遠指向敵人,不管你怎麼想,我始終都把你當作我的朋友,現在你可以走了!」   楞了一楞,辛娜方才生硬的說道:「真是多謝風侯的寬大了!」說著,轉身離去。只是剛剛消失在門口之後,那動人的聲音卻再次傳來:「阿育王準備御駕親征,並且徵調了四周各郡縣的軍隊勤王,你自祈多福吧!」   風雨歎了一口氣,看來辛娜是特意為自己送來這道消息才返回的。錫克教畢竟是地頭蛇,雖然根據地在西面的旁遮普邦,但是情報網絡遍佈整個印月半島,消息自然比人地生疏的風雨軍靈通。   另一方面從中也可以看出伊人的情意不言自喻,可惜陰差陽錯之間,卻讓兩人恐怕這一生都無法再繼續曾經的可能了。   讓李逸如等人退下之後,返身之間卻發現蒙璇也在怔怔的出神,不由心中一急,剛剛失去一個讓自己喜歡的紅粉,風雨可不願意再失去這樣可愛的妹妹,當下急忙抓住蒙璇的小手,真摯的說道:「小璇,你也認為我這樣做不可原諒嗎?」   「不是,大哥!」蒙璇看見風雨惶急的樣子,連忙說道:「我知道大哥不讓我知道,是不想讓小璇捲入這麼殘酷的事情中去。雖然小璇並不同意大哥的做法,如果知道的話也一定會前來阻止,但是小璇很理解大哥這樣做是出於無奈,畢竟我們的形勢太險惡了!小璇只是覺得辛娜姐姐其實很可憐,原本她把大哥當作了英雄,但是現在她卻無法理解大哥的做法,一定很傷心吧!」   風雨心中一寬,情緒不由略略鬆懈一些,歎了口氣說道:「這也沒辦法,畢竟她是印月人,我們有著各自不同的立場!不過大哥寧可失去一切,也不願意小璇不理大哥哦!」由於心情稍稍好一些,風雨忍不住打趣道。   從某種程度倒也是真心話。   這段時間以來蒙璇為風雨立下了汗馬功勞,而風雨也真心的把小璇當作了自己的親妹妹一樣疼愛,對於這樣一個精通韜略、武藝高強,又是如此天真可愛、忠心耿耿的小姑娘,風雨是要有多疼愛就有多疼愛,而辛娜不過是被風雨當作了思念中的李中慧的替身,兩者根本無法同日而語。   只是一向精明的風雨卻沒有發覺,蒙璇的眼神在閃過一絲喜悅的同時,秀美的嬌容卻攀上了陣陣紅暈。   「啟稟風侯,東南方向出現阿育王朝的軍隊!」   「什麼!」   就在風雨舉棋不定的時候,探馬傳來了阿育王朝追擊軍團的敵情,沒有料想到敵人會如此快出現的風雨,不由大吃一驚。   匆匆登上城樓的風雨很快發覺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遠方滾滾而來的敵軍根本不像是正規的軍團,反而有點像遊兵散勇。   登高遠眺之下,只見亂哄哄一團又一團,人數倒是很多,但是根本不成隊列,如果此時派出騎兵衝擊的話,一定可以取得碩大的戰果。所以認識到這一點的風雨軍將領紛紛請戰。   難道是誘敵之計?   身為風雨軍的最高統帥,風雨反而變得很謹慎。   雖然印月人的戰鬥力遠遠不如正規的風雨軍,但畢竟是打了幾十年戰爭的部隊,在整個印月半島關門稱王、顯赫一時,不可能在行軍中連像樣的陣列都不擺出來,阿育王再不成器,也不可能任命這樣絲毫不懂打仗的將領統率軍隊,否則他早就亡國了。   「會不會是洛信將軍擊敗了印月人??」李逸如說著說著,聲音突然變小了。這種可能性應該是微乎其微,畢竟洛信必須首先解決了入侵尼、錫、丹三國的阿育王朝遠征軍,然後才能踏足印月;風雨雖然不知道印月的追擊軍團有多少兵馬,但是應該不會少於十萬,洛信基本上不可能有足夠的騎兵趕上這支部隊,並且將其擊潰。   想了好一會兒,風雨終於下令道:「拓跋成、耶律留鉑、褚頻,你們各率三千兵馬迂迴側擊,記住不要戀戰,也不要孤軍深入,如果發現不對立刻撤退。哥裡,你率領兩萬奴兵出城攔截,可以留一些空檔讓部分印月人過去,盡量實施掩殺,不要硬拚;李逸如、吉牙思,你們率領所部五萬兵馬立即戰鬥戒備,隨時接應。其餘人馬隨我守城!」   很快,戰鬥在居薩羅城下爆發了。   拓跋成、耶律留鉑和褚頻,這些在西征的戰鬥中鍛煉出來的風雨軍年輕將領們,可謂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雖然戰場上的經驗和火候都遜於那些久經戰陣的老將,但是勇敢無畏、積極進取的優點使他們更加具備鬥志和勇氣,在風雨有意無意的放手下,成長得非常快,雖然還不至於獨當一面,但已經算是很優秀的軍官了。   如今,這些少年猶如下山的猛虎,縱橫馳騁在沙場之上,金戈鐵馬、奔騰湧動,彷彿三支利刃狠狠的插入了敵軍的陣營。原本就鬆散的印月人,一時間被殺得人仰馬翻、四處潰散,鮮血在空曠的戰場上飛灑,屍體成片的倒下。驚惶失措的敵人被迫抱頭鼠竄,卻很不幸的遇到了哥裡的攔截。   吉牙思的弟弟哥裡,雖然只有十多歲,卻一直受到兄長的濡染,勇敢而果斷,這些天跟隨兄長加入了風雨軍,一直活躍在戰鬥的最前列,也是屢建戰功。   這位未來哥魯王朝的締造者,現在已經是風雨軍奴兵的高級將領了,只見他非常沉著的帶領軍隊排成整齊的隊列迎擊,自己則處於軍隊的右方最前列,鼓舞著士氣。   慌不擇路的印月人顯然無心戀戰,紛紛朝風雨軍故意留下的空隙處逃竄,甚至出現了自相殘殺的醜劇,以至於哥裡非常輕鬆的進行掩殺,取得了輝煌的戰果,成批的屍體在方陣的四周倒下,大批的武器和輜重被雜亂的丟棄在空地之上,破殘的軍旗悲傷的躺臥在戰場之上,失去了以往的榮譽和象徵,唯有任人踐踏。   發覺對手絕對是潰退的風雨,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落水狗不打白不打,立刻放出了早就手癢的李逸如和吉牙思,五萬大軍的投入對於潰散的印月人而言無疑是催命的魔符,唯一的反應就是更加的驚惶失措和潰不成軍,爭先恐後的四處逃竄,或者自暴自棄的跪地乞降。   「好妹子,好姐姐,拓跋姑奶奶,讓我出戰吧!」   在風雨軍中唯一不開心的就是歐仁了,好死不死的在關鍵時刻生病,結果被風雨勒令不准出戰,還派遣了自己命中的剋星拓跋蔚看守自己,以至於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戰友建功立業,取得一個又一個的大捷,讓生性好強的歐仁急得雙腳跳,眼睛早就通紅通紅,彷彿是西大陸傳說中的吸血伯爵。   「不行!」   毫無商量餘地的話語出自身邊的拓跋蔚,拓跋大小姐奉了風雨之命,看守著滿腦子想上戰場的歐仁,可以說非常的盡忠職守。   冷眼旁觀這一幕鬧劇的風雨心裡有些好笑,真的是一物降一物,平日裡很機靈的歐仁碰到了這個小丫頭,就一下子變成大苯牛了,不過看來自己的這個人事安排還真是不錯,總算擺脫了這傢伙要求上戰場的死纏硬磨。   蒙璇也是非常頑皮的吐了吐舌頭,她可不像歐仁那樣喜歡沙場,對她而言只要守護在兄長風雨身邊就已經足夠了——這既是她自己的心願,也是所崇拜的姐姐李中慧臨行前的囑托。   所以看見歐仁心急火燎的好玩樣子,不由童心大發,先是朝堅持原則的拓跋蔚眨了眨眼睛、豎了豎大拇指以示支持,然後又向倒楣的被監護者扮了一個可愛的鬼臉,卻把未來軒轅帝國三巨頭之一的歐仁大元帥氣得半死不活,唯有苦著臉觀看戰友們大展神威。   這個時候,戰場上發生了變化,在後面趕來的印月人剛剛在軍官的驅使下,擺出陣形想要強行突破,突然在更遠處有揚起了風沙。   「聖龍人追來了!」   印月人驚慌的叫聲傳遍了整個戰場,原先想停下來決戰的印月軍隊此時也毫無鬥志,這樣一支六、七萬人的大軍更加的潰散,而遠處飄來的風雨軍軍旗不禁讓風雨等人在驚愕之餘,大感振奮。   「孔先生和洛信將軍好厲害啊!」   歐仁和蒙璇都是面面相覷,不同於其他一般將領,他們都清楚風雨的部署,按正常的情況計算,洛信根本不可能在這段時間裡,擊敗入侵的印月人,然後調動足夠的騎兵追擊已經先行出發、妄圖攻擊風雨的印月東南軍團。   這一情況,讓一向在戰場上用兵如神的風雨也出現了短暫的驚訝。   但是很快就回過神來,立即下令全軍一改先前以保存實力為主的側翼掩殺,為欲圖全殲敵軍的圍追堵截。   聽到城中轉令的號鼓聲,風雨軍迅速改變了戰術,一隊隊的兵馬開始縱橫穿插,將印月人分割成了好幾塊,然後一邊慢慢的吞噬小塊的印月軍隊,一邊像驅趕牲口一般將印月人逼到了絕地,迫使他們投降。   這種從呼蘭人那裡偷學來的戰術,運用在印月軍隊這邊,實在是太管用了。事實證明這些關起門來打仗的無敵軍隊,同世界強國的勁旅相比較,的確是還有很大的一段距離,尤其是在如今軍心動搖、毫無鬥志的情況下,風雨軍幾乎沒有花費多大的力氣,就解決了戰鬥。   是役,斬殺了一萬餘人,俘擄了四萬三千名印月士兵,武器輜重俘獲無數,更有七名將軍和兩名王公成為了階下之囚。   更令人歡欣鼓舞的是,風雨軍趙亮和尼國迦葉王子統率的一萬五千名騎兵相繼趕到,並且帶來了重創印月入侵軍和擊潰印月東南軍團的喜訊,這也就意味著風雨軍已經擺脫了最初的困境,再也不用擔心腹背受敵的威脅。   而且,經過近一個月的奮戰,兩支勝利之旅的突然會師,在風雨的追隨者看來,無疑預告著更為輝煌的明天即將到來。   於是,在居薩羅城上下內外,到處都是載歌載舞,鬥志昂然的士兵甚至喊起了「絞死阿育王,活捉金姬獻風侯」的口號。   來自風雨軍的老兵、尼國的戰士和印月的奴兵,不管認識還是不認識,大家都是其樂融融,效忠於風雨的麾下,品嚐著美酒,交流著彼此的經歷,頌揚著偉大的統帥,憧憬著建功立業之後的美夢。   反而是風雨,強迫自己壓下亢奮的心情,把趙亮和迦葉王子叫到了一邊,詳細詢問東線的戰況,以解開自己心中的謎團。    第四章 迎接決戰   經過趙亮的會報,風雨方才知道東線的戰事出乎意料的順利。   在洛信率領的先遣隊成功擊退了阿育王朝遠征軍的主力之後,風雨軍的大隊人馬相繼趕到,十天之內在尼國境內和阿育王朝的遠征軍連續進行了三場會戰,崎嶇的高山之國,使得阿育王朝引以為豪的戰象部隊根本沒有用武之地,尼國百姓也顯然對於這些入侵了自己家園的強盜非常痛恨,積極的配合著風雨軍。   先後經過巴塔科普爾、加德曼、巴朱拉三場大捷之後,侵入尼國的印月軍所剩無幾,印月東北的大門徹底向風雨軍敞開。   與此同時,在高唐坐鎮指揮的秋裡早已部署好了銅牆鐵壁,牢牢地把侵入錫國和丹國的印月軍擋在了國門之外。   而在錫、丹國內,印月軍隊則分別由錫國普桑親王和丹國賈斯瓦宰相領導的反抗力量不停的襲擾,退路又被勝利衝入印月的風雨軍控制,可以說已經成為了一支孤立無援的危軍了。   接下來的戰鬥進程簡直就是兒戲一般。   在軍師孔宓的指揮下,風雨軍主力迅速進入了印月的土地,損失了十五萬大軍,又有十多萬軍隊被調去追擊風雨,所以印月的東北部簡直就是毫不設防,猶如無助的羔羊面對著垂涎三尺的惡狼。   風雨軍的軍旗輕而易舉的飄揚在了東北部的城市之上,桑菊更是興致勃勃的組織著他的高唐僧兵,毫不知疲倦的清理著對印月的宗教,在「掃蕩惡魔、純潔佛門」的大義之下,高唐僧兵顯然非常熱忱,表現出極高的效率,很快就控制了佔領地,鎮壓了當地民眾的反抗。   軍事上,孔宓把大部分騎兵部隊交給了趙亮和迦葉王子指揮作為先頭部隊,一路向西北進發,欲圖和風雨會師。   沒想到因為當地的嚮導使壞,陰差陽錯的偏離了方向,卻正好在赫爾德瓦爾與一路行軍追擊風雨的阿育王朝東部兵團遭遇。   但運氣顯然是站在了風雨軍這一邊。   那一天正好大雨滂沱,毫不防備的印月人在風雨軍的襲擊之下,一潰千里,這才有了今天風雨軍勝利會師、掃蕩印月殘兵的局面。   「好極了!」聽到這裡,風雨一拍桌子,大為高興的問道:「那麼孔軍師和洛信將軍的軍隊估計還有多少時候才到?」   沒想到一聽這話,趙亮和迦葉王子不由面面相覷,呆了半天,方才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然後吞吞吐吐的向風雨回答道:「啟稟風侯,在赫爾德瓦爾大敗阿育王朝的軍隊之後,我們抓了俘虜問話,方才知道風侯您改變原先的計畫揮師西進,已經被印月一個王公的二十萬大軍給盯住了,他們這支軍隊是來夾擊風侯的。   「孔軍師不顧洛將軍的反對,改變了原先的戰略部署,只派遣我們前來策應,大軍已經兵分兩路,分別轉道南下和東返了。這是孔軍師要末將轉交給您的信,他說您看了之後一定會理解的!」   風雨疑惑的接過信來,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孔宓獲悉風侯以孤軍疲師縱橫異域、連克敵城、所向披靡,深感欽佩,真不愧為我聖龍第一名將也!   「當前,阿育王朝主力連遭重創,二十萬遠征軍除五萬被困於丹、錫兩國之外,幾乎全殲,十餘萬東部兵團亦被擊潰,再加上得悉印月西部兵團二十萬也已被風侯牽制,孔宓大膽推測,阿育王朝領土空前空虛,一時間勢必難以調動足夠兵馬保衛領地,各大都市城池猶如不設防,毫無還手之力。   「可見現在實乃是千載難逢的良機,我軍唯有揮師掠地、擴張領土,鞏固戰果、收攬人心,方為上策!畢竟印月是一個古老的國度,領域遼闊、人口眾多,只要一有喘息之機就可以很快恢復,如果坐失良機,將來再行奪取必定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至於西線,由於阿育王朝東部兵團已經潰敗,致使風侯已無後顧之憂,若風侯能夠擊敗正面的印月西部兵團,則印月王都勢必一覽無遺、毫無屏障可言,屆時揮師直搗黃龍,吞併半島、成就霸業,指日可待!若戰事不利,也無傷大局,屆時可以退卻至東部,照樣進攻退守,盡在掌握之中!   「因而孔宓斗膽改變原先策略,準備調集重兵先行奪取印月之東北部比恰爾、利比恆方河諸邦,幫助桑菊大師清理佛門、整治地方;同時孔宓發現印月民眾雖然對我風雨軍多有敵視之心,很難臣服,但是此地奴隸眾多,所以孔宓準備將之招攬,許以厚祿前程,使其為我所用,壯大我軍。如此一來,方可以佔據不敗之地,擁有進退基地與阿育王朝相抗衡,支援風侯西征之師。   「為穩妥起見,孔宓特遣趙亮所部會同迦葉王子的尼國高山騎兵,一路追擊。一則是繼續擴大東線戰果,不給逃散的東部軍團以喘息之機,二則是策援風侯西線,順帶通告東線詳情,以供風侯定奪!」   風雨仔細看了一遍之後,表面上雖然沒有怎樣,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快。   儘管孔宓的部署從戰略上講無可爭議,也無懈可擊,但是卻在客觀上把風雨推到了一個很麻煩的境地。   幸好最終自己擊敗了波拉斯王公的大軍,否則豈不是要自己前去投靠部屬嗎?這樣一來自己的顏面何存?實在讓人懷疑這個桀驁不馴的書生究竟有何用意?   更何況,赫爾德瓦爾實際上距離居薩羅只有兩天的路程,孔宓的這個自作主張,導致了風雨軍東西兩線軍團的會師被延遲了,這對於風雨軍乘勢一鼓作氣拿下阿育王朝的都城印月城,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大哥,你看我們現在是進逼印月城,還是折返與孔軍師他們會師?」   這時,蒙璇向風雨詢問道。   「當然是直搗黃龍,我還準備和各位在阿育王朝的皇宮擺慶功宴呢!」   風雨想都不想就豪氣萬丈的說道,這些話讓所有的將領異常興奮。   事實上,孔宓的信激發了他的自尊心和對榮譽的追求,使他決心進一步獲取更加輝煌的勝利,而不屑於東返的謹慎策略。   而且當前的形勢也非常有利於風雨,趙亮和迦葉王子的騎兵加入,使得風雨手中的軍事實力大大增強;而另一方面,印月的軍隊則由於連續的戰敗和軍隊調動的錯誤,使得王都印月城暫時處於非常空虛的境地。   同時,連續多次的戰鬥表明,印月的軍隊並不重視騎兵,對於騎兵攻擊的抵禦能力也非常薄弱,只要運用成功的戰略戰術,將印月人引以為豪的戰象部隊加以架空,那麼憑藉著風雨軍遠勝於印月軍的戰鬥力,和迅猛強大的騎兵衝擊,勝利並非不可能。   「陛下,屬下以為那些聖龍人作戰勇猛,又是連戰連捷、士氣高昂,再加上那些騎兵神出鬼沒,實在不好對付。當今之計,我軍應該藉助堅固的城池削弱聖龍人的銳氣,運用焦土政策威脅聖龍人的補給,然後召集勤王大軍,等候有利的時機進行決戰,而不是貿然出擊。否則的話,一旦戰敗,則王都印月城就非常危險了!」   風雨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決定揮師攻取印月城的同時,在居薩羅城的三十里之外的阿育王朝的軍營裡,也正在展開一場激烈的辯論,跪在地下侃侃而談的正是波拉斯王公。   自從在日河河畔被風雨打敗之後,他清楚的認識到了風雨軍騎兵的威力,同時又得知阿育王朝的東線軍團被擊潰,聖龍軍隊不僅不再有遭受腹背夾擊的危險,而且還得到了補充和加強,在這種情況下,阿育王為了意氣之爭而御駕親征,強攻印月數一數二的堅城,實在不是什麼上上之策。   「哼!想不到威名顯赫的波拉斯王公打了一次敗仗之後,就變成了縮頭烏龜!」   陰森森出言反對的,正是從波拉斯王公手裡逃過一劫的芨多,他一向受到阿育王的青睞,又有寵妃金姬在一旁說情,所以雖然丟失了居薩羅城,但並沒有遭到懲處,只是非常記恨波拉斯王公當初的為難,當下乘機冷嘲熱諷。   只聽他慷慨激昂的說道:「偉大的阿育王什麼時候打過敗仗,又怎麼會對敵人顯露怯懦?有偉大英明的陛下領導著我軍英勇無畏的將士,又怎麼會懼怕那些東方的烏合之眾?」   「說得好!」   高高在上的阿育王微笑著點點頭,雖然已經有六十歲了,但是硬朗的身體和威嚴的儀態,顯示著與眾不同的王者風範。   對於阿育王而言,雖然自己的軍隊打了幾次敗仗,但是他並沒有太過於在意,近四十年沙場不敗的紀錄,使他對自己有著異常的自信。   而且這一次他統帥著包括兩萬象兵、三萬騎兵和五萬步兵組成的禁軍,再加上附近各城徵調的軍隊和原先敗退的殘軍,總共有二十三萬之多,相對於風雨軍的十多萬來說,遠遠佔有優勢。   王者的自尊,使他無法忍受敵人已經逼到了家門口,自己卻不予以還擊的事情發生,還要等待各地的勤王軍隊前來解救。   所以他選擇的是主動出擊。   波拉斯歎了一口氣,如果王朝的軍隊不是駐紮在王城,而是早點出動的話,也就不會出現今天的局面了。   但是事到如今,再要強行進攻,所冒的風險實在是太大了,身為朝中元老的他不能不坐視不理,當下激動地說道:「陛下,千萬不要再聽信那些小人的話了!那個芨多平白的丟失了重鎮居薩羅,還有那個金姬老是糾纏著陛下,白白的坐失了乘風雨軍初到印月人困馬乏之時予以重創的良機,實在是誤國誤民!   「陛下,您是翱翔在蒼天的雄鷹,是傲視山林的雄獅,不要再沉迷於這些婦人和小人之間了,印月的黎民需要您領導,王朝的健兒需要您統帥。」   這個時候,一旁的前居薩羅城城主巴巴拉皺了皺眉。   他清楚波拉斯真的是說錯話了,一開始沒有調集王城的軍隊圍剿聖龍人是阿育王自己的主意,雖然現在證明錯了,但應該說在當時還是有一定道理的,如今被波拉斯這麼一說,卻無疑是在指責阿育王自己;同時,笈多也就罷了,金姬是阿育王的寵妃,被波拉斯這麼一指責,不但得罪了這個女人,還不等於是在罵阿育王是一個重美人不重江山的好色君王,實在是捅了馬蜂窩了。   可惜還沒等他上前岔開話題,只聽一個攝人心魂的動人聲音猶如夜鶯般的哭訴道:「陛下,您聽一聽,這是什麼話,難道我金姬真的是一個誤國的禍水嗎?如果是這樣的話,請求陛下處決金姬,來保佑陛下的江山千秋萬載,永世相傳!」   打斷波拉斯話語的是阿育王身邊的金姬。   這個傳說中的印月第一美人,看來不過是二八芳華,此時跪倒在阿育王的前方,抱著阿育王的膝蓋,她披著薄薄的紫色青紗,貼身的長裙極是誘人,緊緊包裹著她惹火的胴體;高挺突翹的乳頭,在她身體顫動時一抖一抖的噴出令人窒息的美艷香火;苗條玲瓏的曲線,在她伏身的時候更顯婀娜多姿;那梨花帶雨的嬌樣顯得楚楚可憐。   如同所有擁有年少嬌妻的丈夫一般,阿育王急忙心疼的輕聲安慰起美人來,然後氣急敗壞的責罵波拉斯道:「好了,波拉斯,朕還沒有追究你日河戰敗的罪責,你居然如此無法無天,莫非想造反?來人,拖出去斬了!」   話語一出,波拉斯一楞,繼而大聲的狂笑起來,然而任誰都聽得出那笑聲中的辛酸,最後顫顫巍巍的問道:「陛下,難道你真的要殺了你忠實的臣僕,殺了那個跟隨你四十年來出生入死打江山的波拉斯,就為了這個女人?」   巴巴拉急忙上前說道:「請陛下看在波拉斯王公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網開一面吧!波拉斯王公年紀太大了,恐怕腦子有些糊塗!」   聽到這話,耿直的波拉斯大怒的反駁道:「你才腦子有問題,陛下,我?」   「夠了!來人,把波拉斯王公押下去,等朕打敗了聖龍人再做處理!」   阿育王不耐煩的打斷了波拉斯的話。   波拉斯早在他少年潦倒時就無私的接濟他,因而被巴巴拉提醒之後,他也不想做得太絕。等波拉斯被拖走之後,阿育王抽出寶劍,緩緩的擦拭了一下,大聲下令道:「傳令全軍五更開飯,明天晚上朕要在居薩羅城留宿!」   說話間,阿育王感到沉澱了多年的那股沙場豪氣重新回來了。   七年了,整整七年時間,他阿育王在稱雄了印月之後,就被束縛在了繁瑣的皇宮之內,遠離了金戈鐵馬。   這對於一個一生戎馬的戰士而言,實在是太長了,長到了他有些忍不住要立刻橫槍躍馬,投身到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的戰場。   聖龍歷七五五年五月二十八日,印月曆史上最強大的帝王阿育王同未來的大陸霸主風雨之間,圍繞著印月半島北部重鎮居薩羅城的爭奪展開了一場決定半島命運的決戰,不過在戰爭的開始階段,人們仔細解讀的話,就會發現在戰場上,歷史給了敵對的兩個陣營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平心而論,在前城主巴巴拉的部署下,城防格局層次非常分明,陣地從城外十五里便鋪展開來,由外向內劃分為荒蕪圈、警戒圈和城防圈。   一旦敵情發生,距城十五里範圍內是荒蕪圈,實行堅壁清野,能撤進城的全部運走,如果必要,還會將帶不走的付之一炬,並向水井投毒。   離城五里處,就進入了警戒圈。   沿警戒圈邊緣,每隔一定間隔,在制高點上設三人偵察哨一座,形成一道警戒線。偵察哨之後,每隔一里半設一聯絡哨,保持偵察哨與城池間的聯絡。白天的聯絡信號是,發現敵軍舉一幟,接近警戒線舉兩幟,進入舉三幟,向城市而來舉四幟,接近城郊舉五幟,晚間則以火代幟。   此外,各要道和關卡,還要設置三人一組的機動小隊,負責偵察和反間諜。這道三位一體的警戒圈,會在敵軍進至城郊,即將圍城時撤回。城上遠射兵器射之所及便是城防圈的邊緣,在此範圍內的城外地物一律剷平,以掃清射角和視線。   當戰爭來臨時,守城的通常密度是正規兵每一點八四米一人,徵集的百姓每二點三米一人。徵集百姓中的成年男子擔任兵員,佔百分之五十的成年女子負責工程作業和運輸戰材,剩下的老弱擔任後勤雜務。   武器配發則按照每五十至九十米設拋石車一座,每二十米存放修補城牆工事的柴捆二十捆,每四十五米設置鍋灶、水甕及沙土,每四米存放弩、戟、連梃、斧、椎各一把,及一些石塊和蒺藜等的原則。   人員或武器不足時舉旗為號,蒼鷹表示需要敢死隊支援,雙兔表示需要大隊人馬支援,狗表示需要補充遠射兵器,羽表示需要補充格鬥兵器,赤表示需要火戰器材,白表示需要滾石等等。   可惜,如此完美的城防部署,在短短幾天裡連續發生的攻防戰中,都沒有用武之地。   首先是阿育王朝的芨多王子,在接替了巴巴拉的城主之位後,貪功冒進,結果中了風雨軍的伏擊,還沒來得及發揮這些部署的威力,就潰不成軍,讓風雨兵不血刃的進入了居薩羅城,從而取得了整個戰局的戰略主動權。   但是戰爭的寵兒風雨,顯然也沒有有效的利用和發揮這一切,並因此受到了後世的詬病。   這一半是因為身在敵境,風雨並不信任那些城中的百姓,另一方面,是因為風雨從一開始採取的就是運動的戰術,根本不重視一城一地的得失。   然而無論從哪一方面講,沒有派出足夠的警戒,再加上當時正好是風雨軍東西兩線會師後的狂歡,以至於讓阿育王的軍隊壓到了城門口,風雨方才得到了警報,匆匆忙忙的爬起來,走上城頭。   事實上,一心想打到阿育王朝王都印月城去的風雨,由於當初阿育王不肯從王城調兵堵截自己所造成的先入為主的印象,再加上這些天連戰連勝之後產生的輕敵,使他完全低估了阿育王這員沙場宿將披上戰甲後求戰的決心和重新燃起的鬥志。   然而儘管有些措手不及,風雨卻沒有太多的緊張。   阿育王朝的精銳之師出動得太晚了,如果早十天出動的話,自己只有狼狽逃竄的份,但在目前自己擁有著堅城重兵的情況下,還要硬攻的話,卻正中風雨的下懷。   風雨非常樂意利用這座堅固的城池,消耗掉這些阿育王朝最精銳的軍隊。   在主帥輕鬆自若的感染下,風雨軍將士也紛紛鎮靜了下來,進入了各自的戰鬥崗位,張弓搭箭,嚴陣以待。   而城外阿育王朝的軍隊,顯然也排好了陣形。   驕傲的阿育王拒絕了偷襲的建議,他無比的信任自己麾下這些身經百戰的勁旅,決心用正面的攻擊壓倒眼前可惡的敵人。   雖然這會增加一些傷亡,但是從政治角度看,卻能夠有效的提升和恢復自己那因為戰爭不利而受損的威望,將那些有點搖擺不定的王公重新聚集在自己的戰旗下,因而這樣的進攻是必要的,這樣的損傷也是可以接受的。   不過這樣一來,風雨軍卻很幸運的躲過了遭受突然襲擊的厄運--雖然這並不會對戰局有決定性的影響,但畢竟避免了戰鬥初期沒有提防而引起的慌亂和損失。   然而在幸運的同時,風雨也被對方的狂妄激怒了,決心用刀槍箭矢給敵人一個教訓,讓他們為自己的驕傲而付出代價。   戰爭就在這樣的情況下爆發了,阿育王朝大隊的奴兵照例充當了攻城的先鋒,試圖用他們的血肉之軀來開闢戰場的勝利契機。   在亂哄哄衝上來的奴兵之後,則是敵人的重裝甲步兵,他們手中一人高的巨盾足可以抵擋任何利箭,讓風雨感興趣的是,這種巨盾有點類似於耶律部族的那種要塞盾,不過無論高度還是寬度都稍稍遜之。   在這些步兵之後,是大型投石車和攻城車由馬匹拖著,緩緩的向前行進。   敵方進攻的戰陣兩旁有小量的騎兵守護,戰馬來回飛馳傳達命令和情報。   至於敵軍最引以為豪的戰象卻安靜的列陣於遠處,顯然阿育王對於攻城信心十足,同時也不想在一開始就無畏的損傷這支王牌部隊。   風雨軍的戰士藏身於箭垛的後面,透過箭孔緊盯著敵人的來路,手中弓箭已是繃得極緊,只等待指揮官的一聲令下。   「弓箭手準備!」   當敵軍逐步進入射程之後,隨著指揮官的命令,戰士們紛紛從城垛下直起身子,弓箭向著下方瞄準。   而與此同時,敵人的長陣內傳出三下重鼓聲,陣營立變!二十多輛投石車被快速推到陣前,而敵方弓箭手亦在同一時間由重裝甲步兵身後衝出。敵軍的戰士們轟然響起震天動地的喊殺聲,烏壓壓的向著城池衝殺過來,而巨石和勁箭也瞬即向著風雨軍飛擊而來。   雖然敵人的弓箭只有少數能射到城上,但飛來的巨石卻使前排的一大批弓箭手受傷,也破壞了一些防禦工事。   而衝在最前面的奴兵則已經開始接近城牆了。   風雨一直在計算著敵我的距離,他希望能夠更加有效的射殺那些印月軍隊中的精銳,也就是重步兵,而不是作為消耗品的奴兵,所以壓制著手下將領的蠢蠢欲動,直到此時方才很鎮定的輕輕點了點頭。   隨著號鼓聲的傳達,傳令官一聲斷喝:「放箭!」   頓時間,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同密集的雨點一般射了出去。城下阿育王朝的軍隊是如此得多,以至於戰士們根本就不必瞄準。   「豎弓,搭箭,拉弦」,機械的發射動作,被麻木的重複進行著。   半空中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弓箭,到處都可以聽到弓弦的聲響和破空之音,即使有重裝甲和巨大的盾牌,印月的重步兵還是受到了相當的打擊。   這個時候,衝在最前面的奴兵已經來到了城牆下,他們開始攀援起來。   不過很不幸的是,阿育王的過分自大,使他沒有認真聽取巴巴拉的建議,因而忽略了居薩羅城牆上大面積塗著的累答--累答就是粗麻繩編成的軟幕,塗泥漿的懸掛在牆前充當廉價的盾牌,而不塗泥漿的部分可以點燃後覆蓋剩下敵軍。   更不幸的是風雨顯然已經注意到了這種防禦工具,而且開始有效的利用起來,熊熊的烈火迅速在城牆上點燃,那些衝在最前面的傢伙頓時陷入了火海,再加上城頭毫不留情扔下的滾木和巨石,很快就將倒楣的奴兵殺得屍橫遍野。   阿育王鐵青著臉,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雖然奴兵對他來說,不過是消耗品罷了,但是敗得這麼狼狽,卻讓他實在嚥不下這口氣。於是揮手之間,陣內的擂鼓聲更加密集,無情的催動著前方士兵進攻的步伐。   慢慢的,印月人的六輛大型攻城車由遠到近,被緩緩推行至城下。那些攻城車全身由粗大堅固的圓木造成,只比城池的高牆低上一米,車底下兩側設有輪子。車頂是一個大平台,上面分散佈置了一些抵禦弓箭的木板,供敵軍步兵躲避射來的利箭。車前端有一片長長向前伸出的厚硬木板,保護著在下面拖動車子的三匹馬,而二十名士兵亦在車後奮力將車子向前推動。   所以攻城車雖笨重,前進的速度卻也不慢。   風雨有些訝異阿育王的軍隊竟然用上了神州的器械,卻不知道青壯年的阿育王是印月半島少有的雄才偉略之人,他一邊統兵征服各國,一邊吸收敵人的長處,這種攻城車原本就是神州的商人傳進來的,輾轉反覆,後來就被阿育王所用。   這些攻城車非常厚實,即使用投石車砸,效果也不怎麼樣,而且車內有一個平台,可以藏有數十人,等到接近城門的時候,這些藏身的士兵將會執起手中的銅錘,狠敲城門,令人防不勝防。   阿育王借助這種兵器,在攻伐列國的時候如虎添翼,再加上印月的城池原本就沒有聖龍的堅固,所以造就了阿育王在印月半島的所向無敵。   可惜的是,偏偏風雨軍就是來自這種兵器的起源地,多年的戰爭使得聖龍人早就有了應對的策略,所以倒也並不慌張。   「輕弩手出擊!」   隨著一聲令下,等候多時的輕弩手紛紛將匣中的弓弩發射了出去,這些輕弩雖然在射程上不但遠遠遜於強弩,甚至連長弓也比不上,但是短距離的殺傷力和射擊強度,卻是無與倫比的。   站在攻城車平台上的士兵雖然穿著重甲,但在如此短距離之間,根本擋不住如此犀利的弓弩,僅僅一輪工夫,就全部被解決掉了。   同時,手持著長矛的士兵從城牆的掩體後站立起來,將手中的長矛指向那些試圖再次爬上平台的印月士兵。有一些士兵則扔下了火把,試圖將攻城車燃燒起來。   敵軍顯然對火攻很有經驗,大量的濕沙子很快便將車子平台上的火頭撲滅,而車下的人不斷爬上來,同風雨軍展開了對攻城車的爭奪。   由於身後是敬愛的皇帝在觀戰,印月軍的士兵們爆發出超越以往的強大戰力,在同風雨軍的作戰中毫不退讓,所展現出來的英勇和無畏絲毫不下於風雨軍的戰士,完全不同於前幾次戰鬥的表現,因而也就給予了風雨軍和奴兵重大的傷亡,使得攻城的進展雖然緩慢,但是卻不可阻撓的繼續著。   如果不是風雨的強大號召力,如果不是蒙璇、李逸如這些將領的沉著指揮,如果不是哥裡、吉牙思等人的身先士卒,如果不是風雨軍的將士同樣也毫無保留的信任和擁戴著自己的統帥,居薩羅城真的就很危險了。   戰鬥就這樣延續著,在接下來三個多時辰的攻守中,居薩羅的城上城下都堆積了大量的屍體和重傷呻吟著的士兵,無數年輕的生命都在這三個多時辰內熄滅了。而攻城車也冒著濃煙燃燒起來,夾雜著人身被燒烤的惡臭。整個戰場濃煙四起,天地一片朦朧。數不盡的屍骸以各自的姿勢積伏在城池內外各處,死人面孔可怖的表情在暗紅的日影光照之下,更是令人心有餘悸。   突然間,敵軍的陣營裡傳來了冗長、淒厲的號角聲。   之後,伴隨著震天動地的巨響,四千大象和兩萬名象兵終於出動了,大象們邁著緩慢而又沉重的步伐,一步步的逼近城池。彷彿大地都在顫抖,城池也在動搖。   城上的風雨軍戰士們有些緊張,而城下的印月人則精神大振,期望著自己無敵的王牌部隊帶來勝利的碩果。    第五章 落荒而逃   「放炮!」   隨著風雨的一聲令下,被風雨從神州帶來的十門大炮立刻發出了憤怒的吼聲,無情的落在了正在行進的象群中。   這些大象頓時吃了一驚,整個陣形開始出現了一點混亂。不過堅實厚重的皮膚保護了它們,在硝煙過後,僅僅是晃動了幾下身體,彷彿一點事情都沒有。然後像群在象倌的驅使下,立刻重新整頓好隊伍,繼續向前加速衝鋒。   在一陣陣「咚咚咚」的戰鼓聲中,這些大象扭動著笨重的身軀,一路小跑起來,震得土地都有些抖晃,驚心動魄的聲音讓人情不自禁的緊張起來。城上的戰士雖然英勇,但是一想到如此要和龐然大物作戰,再加上擔憂自己的城門是否能夠抵擋住這些怪物的衝擊力,也難免產生一些膽怯。   萬萬沒有想到居然大炮都不能抵擋這些大傢伙,風雨不由為自己幾天前能夠戰勝印月軍隊而感到慶幸,同時立刻示意執行第二套方案。   隨著象群的逼近,士兵們立刻將手中的火把往下扔去,弦上的火箭往下射去,早在戰鬥開始的時候,風雨就派人悄悄的從城上往下扔了不少易燃物,如今終於派上了用場,乾柴烈火一點即著,頓時在城門之下建起了一道熊熊燃燒的火牆,不僅堵住了那些龐大的戰象,而且還把衝在最前線的印月士兵給阻擋了起來。   一時間,火牆內的印月士兵立刻軍心大亂,自感處於孤軍無援的境地,再也無心戀戰,紛紛奪路撤退,反而被守城的風雨軍將士乘機追殺,到處響起了絕望的哀號,在空曠的戰場上迴響,格外淒涼。   火牆外的大象紛紛駐足,這些龐然大物雖然防禦力、攻擊力都極強,然而畢竟是動物,有著無法克服的畏火本性,面對著熊熊烈火,任憑象倌催促,卻不敢越雷池一步。其中有一些因為收勢不及而互相對撞,或者被撞入了火牆,或者受驚而亂竄,甚至還有一些因為被象倌催得火起,晃動著笨重的身軀攻擊起自己人來。這支剛才還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隊伍,頓時亂作一團、自相踐踏。   在一旁觀戰的阿育王面無表情,雙唇緊閉。   他對於今天的作戰十分不滿意,真沒有想到曾經跟隨自己縱橫無敵的軍隊,表現得如此糟糕。   更讓他難堪的是,今天他是帶著寵妃金姬出陣的,原本是為了在美人面前展現自己的英武,卻不料現在軍隊打得這樣狼狽,真是沒有面子。   「陛下,怎麼還沒有結束啊?人家肚子餓了嘛!」   果然,一旁的金姬開始撒起嬌來。   由於阿育王自從娶了她之後,七年來從來都沒有親自出征過,所以她今天一大早爬起來,跟著阿育王來到戰場,就是很好奇的想看一看戰爭是怎麼進行的,以及被整個印月半島歌頌的無敵君王在戰場上瀟灑的雄姿。可是現在看了半天,都沒有看出什麼好玩的名堂來。   雖然她不懂戰爭和軍事,畢竟也看得出阿育王的軍隊並沒有傳說中的無敵,也沒有傳說中的強大,反而在那些聖龍人面前還有些狼狽。   於是無聊之餘,不由的興趣大減。   和所有拜倒於石榴裙下的英雄一般,阿育王也同樣在美人面前失去了以往的理智和冷靜,一見到金姬因為不耐煩而怏怏不樂的嬌巧模樣,當下笑著哄道:「好了,好了!朕這就陪愛卿回營!」   說著,一邊扶著佳人從觀戰的高坡走下去,一邊回首對身邊的巴巴拉說道:「戰場就交給愛卿了,告訴將士們,朕的習慣是在戰場上宿營!」   「陛下??臣遵旨!」   巴巴拉原本想勸諫,但是看到阿育王有些不快的神色,清楚自己多說無益,只好暗自歎息了一聲,躬身遵令。   阿育王則拋下了兀自在沙場上奮戰的將士,陪著心愛的妃子向營地走去。   為此,後世提出了非常嚴厲的批評。   雖然阿育王是由於對自己軍隊的絕對信心,認為即使在戰鬥不順利的情況下,依然有完全的把握對付孤立無援的風雨軍,所以才離開戰場的。   但是「朕的習慣是在戰場上宿營」這句話既不帶勁,更有唯我獨尊的嫌疑,無論如何都無法調動起部屬的士氣,再加上僅僅是為了一個女人,而拋下了正在為他浴血奮戰的忠誠將士,如此的行為確實和他以往的英勇善戰大相逕庭,也預示著這個鐵腕君王正在走向衰老的事實。   而戰場的另一邊,風雨立刻注意到了遠處高坡上印月軍隊的王旗向後移動的情形,當機立斷的命令將士們喊出了「阿育王逃跑了!」、「勝利屬於風雨軍!」的口號,並且親自擂打著戰鼓,振奮著士氣。   戰場上立刻出現了旗幟鮮明的對照。   一方面是印月年老的君王為了一個女人而可恥的離開了自己英勇的部屬,另一方面是東方年輕的統帥,無畏的站立於戰鬥的第一線,毫不在乎周圍飛來的箭矢,和最普通的戰士一起並肩作戰。   風雨軍的將士在主帥的激勵下,個個勇氣倍增,人人奮戰,身邊的衛隊更是毫不猶豫的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來保護敬愛的統帥。   而印月軍的士兵看到自己的皇帝居然離開了戰場,雖然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是最初那股為了皇帝而戰的銳氣頓時消退了下來,開始產生了動搖,甚至是恐慌。   唯一讓風雨感到可惜的是,那一道點燃的火牆如今讓自己作繭自縛。   多年以後,風雨還很惋惜的回憶起當時的情景。   認為如果不是那道阻擋了印月軍象兵的火牆,同時也阻止了自己騎兵的突擊,在那個關鍵的時刻,哪怕只是幾千騎兵出動,恐怕也足以讓阿育王朝的軍隊遭受沉重的打擊,讓阿育王為自己的輕率和傲慢後悔終生。   可是誰又會想到身經百戰的阿育王居然會有如此的舉動呢?這還真是典型的不愛江山愛美人!   於是,那道原先是用來對付印月象兵的火牆,阻止了風雨軍的出動,風雨只好眼睜睜的看著印月軍的代理統帥巴巴拉在最短的時間內迅速調整了自己的軍隊,重新鼓舞起士氣來。   機會稍縱即逝,巴巴拉表現了自己令風雨也不得不開口稱讚的出色統率能力,而風雨軍也由此坐失了一次千載難逢的良機。   不過戰鬥進行到了這一地步,印月軍隊再也不復上午的勇猛了,整個下午雙方都是在進行著純粹消耗的對決,沒有任何戰略意義的突破,僅僅是為了戰鬥而戰鬥,一直拖到了太陽悄悄的落下帷幕。   看著印月軍撤退之後,留在城池內外堆積如山的屍骨,風雨突然感到有些諷刺:也許這個阿育王比自己更有遠見,預料到今天的戰爭注定了不會有結果,所以乘早回去偷懶了吧!   這是否是事實,風雨當然無從考證,但是另一個嚴峻的事實卻不容風雨迴避。   自己的軍隊正處於一座滿懷著敵意的城池,周圍的土地都是敵國的領土,自己的戰士和物資得不到補充,軍隊的兵力處於劣勢。   而另一方面,隨著日子的拖延,四面八方的敵人將越聚越多,他們有充足的兵源和物資的補給,拼消耗的話,恐怕自己必敗無疑。--這大概就是那個阿育王並不是很緊張速戰速決的原因吧!   當風雨返回住處的時候,卻看見李逸如、歐仁和拓跋兄妹等將領在暗地裡交頭接耳,彷彿在議論著什麼,不由好奇的問道:「怎麼了,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說嗎?」   李逸如等人猶豫的互相望著。   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讓風雨覺得很好笑,於是坐了下來,饒有興趣的望著這些少年人,等待著他們的交代。   終於還是拓跋蔚忍不住了,嘟著小嘴道:「你們不敢說,那我就說了,我們都覺得今晚應該出營偷襲!」   風雨點了點頭,知道這些少年開始獨立思考如何作戰了,這是一件好事。   另外,風雨也清楚面對著敵眾我寡、孤立無援的局勢,如果不能夠打破僵局的話,事情會非常麻煩。   不過即使如此,風雨仔細想了一想,還是拒絕了李逸如等將領提出夜襲的建議:「我認為夜襲是冒險的,也沒有必要。阿育王朝軍隊今天的表現,表明他們還是有著很優秀的將領,應該會提防到這一點,而且偷襲也並不是萬能的神丹妙藥。   「在歷次的夜戰中,總是會發生許多不可預料的事情,無論準備的一方,還是沒有準備的一方。因此,即使較強的一方也有可能因為意外而失敗。別忘了,我們目前正處於一個敵對的區域,敵人的周圍都是友好的地區,而我們則到處都是敵人,那些俘擄過來的士兵也很有可能在形勢不利的時候發生動搖。   「最重要的是,我們當前的目的是為了讓阿育王臣服,讓印月人失去鬥志。印月半島太大了,不是一口氣就可以吃掉的,所以首先要做的是,應該讓阿育王和他的部下承認自己的失敗,並因此做出讓步。   「如果是藉助夜幕偷襲的話,就等於給了阿育王一個借口,讓他可以不承認自己的失敗,不承認自己是一個統率著壞部隊的壞統帥。這樣的話,我們今天的會戰就失去了意義,我們將繼續下一場,甚至是再下一場的戰鬥!」   風雨最後一段話,無疑是說給李逸如和歐仁聽的,他希望風雨軍這兩位年輕將領在英勇善戰的同時,更應該具備戰略的頭腦。   不過讓風雨意外的是,不僅是李逸如和歐仁,連一旁的吉牙思也低頭沉思,顯然領悟到了什麼。   看著這些能幹的部下,風雨滿意的點了點頭,下令道:「今晚全城戒嚴,擅自三人以上聚首者,殺無赦!」   在夜色中的居薩羅城,顯得格外寧靜。   李逸如等將領走了之後,風雨依然留在原居薩羅城城主的書房裡,盯著當前兩軍佈陣的沙盤,陷入了良久的沉思之中。   身為軍隊的統帥,他對於千萬名追隨他的部屬,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他別無選擇,必須帶領著這些英勇的戰士,披荊斬棘的開闢出一條通往勝利、生存和榮譽的道路。   在他的身旁,是忠心耿耿的蒙璇。   固執的拒絕了風雨讓她回去休息的建議,坐在一邊陪伴著,只是終究抵擋不住睡魔的侵襲,已經在桌邊支著腦袋沉沉的進入了夢鄉。   突然,風雨彷彿感應到了戰神的指點,興奮的跳了起來,對一旁陪伴的蒙璇叫道:「你有沒有發覺阿育王朝的軍隊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什麼啊?」   睡眼朦朧的蒙璇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顯得分外的可愛,讓風雨不由對自己吵醒她感到有些歉疚,笑著道:「好了,我已經想出了明天大敗阿育王的方法了。你現在乖乖的給我睡覺去,明天我們得打一場大仗!」   「什麼方法?大哥你快告訴我嘛!」被挑起好奇心的蒙璇,暫時忘記了睡意,向風雨撒嬌道。   風雨被她纏不過,而且好不容易想出這樣一個方案來,也有些忍不住向別人炫耀,於是也不推托,說道:「你看,阿育王這二十多萬大軍的佈陣是不是有問題?」   蒙璇看著剛剛堆砌出來的沙盤,想了一想回答道:「不錯,雖然他的軍隊很多,但是部署得太分散了:延綿二十里,繞城一周,擺明了想全殲我們。   這樣雖然氣勢宏偉,也可以四面出擊,但是卻導致了每一個方面都比較薄弱。   「可這又有什麼用呢?這裡是開闊地帶,阿育王手裡肯定留著戰略預備隊,以便隨時策援各處。而我們這一邊,那些印月奴兵作戰力和機動力太差了,在出擊中派不上用場,只能依靠風雨軍的將士出擊,但是風雨軍將士連帶尼國的騎兵,人數也太少了,所以根本不可能對阿育王產生什麼威脅。我想這個阿育王如此部署的時候,一定考慮到了這個問題。」   「不錯,以我軍的現狀,在一般的平原或者開闊地帶的確沒有什麼作用,但是你別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們現在在哪裡?」   風雨胸有成竹的說道,看著蒙璇可愛的小臉,等待她的頓悟。   「居薩羅城?居薩羅城!我明白了,你準備利用居薩羅城作掩護,隱蔽的調動軍隊。這樣阿育王就無法察覺你的真實意圖。   「而且阿育王的軍隊缺乏騎兵,只要有兩三次小部隊的佯攻,調亂了他的部隊,到時候我軍就可以集中優勢兵力,攻擊阿育王的主力中軍。今天的戰鬥充分表明了,印月的軍隊把阿育王當作了勝利的依賴,所以只要阿育王的中軍出現了動搖,整個軍隊就會完蛋了。」   蒙璇立刻領悟了風雨的軍事意圖,像一個孩子一般的叫了起來,但是馬上又想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不由皺眉問道:「可是,那些像兵怎麼辦?它們可是騎兵的剋星,如果不能有效解決這支部隊的話,我們很難利用騎兵進行突擊!」   「沒關係,明天我們先守後攻。我會讓人在城門外灑下釘子,挖好沙坑,不怕他進攻,就怕他不攻,管叫這些蠢物有來無回!」   風雨自信滿滿的說道,然後看蒙璇一副倦懶的嬌樣,便連哄帶騙的把她送回了房間。回自己寢室的路上,看著天空中皎潔的月色,風雨的心中滿是征服異族的豪情。   「看來戰爭即將要告一段落了!」   風雨得意的斷言。   「著火了!」   「阿育王攻進來了!」   夜幕中的居薩羅城突然被熊熊的烈火映紅了天空,寧靜的街道霎時湧出了無數印月的居民,毗連的房屋在火焰中塌倒,驚惶的謠言在人群中傳播。   「怎麼回事?」剛剛上床不久的風雨,聽到了外面的喧鬧,立刻披上戰甲,走出門外問道。   「啟稟風侯,城中有奸細縱火,還有一些居民乘亂鬧事!」   歐仁興匆匆跑來會報道:「逸如他們已經趕過去了,我擔心的是那些奴兵會?」   「讓吉牙思他們立刻去穩住自己的部隊,小璇,集合近衛隊跟我走!」   風雨不假思索的下令道,一馬當先,率領早就等候多時的近衛隊立刻出動。   但是當風雨來到了城中的街道,原本並不緊張的心情頓時沉重起來。局勢比預計的更為嚴峻,由於房屋被燒燬,使得原本在沉默和安靜中旁觀戰爭的居民開始騷動起來,奔走到了外面,堵塞了交通。   城內的火勢在不可控制的蔓延著,缺乏人手的風雨軍顯然無法抽調更多的力量來救火,也很難有效的組織起那些懷有敵意的印月人加入其中。   城外響起了驚天動地的戰鼓聲,不管是否有預謀,阿育王朝的軍隊都已經利用城中混亂的契機發動了攻擊。   「風侯,北門失守了!」   正在此時,一名軍官奔了過來稟告道。   風雨楞了一下,他感到有些糊塗,因為阿育王的軍隊主要是在南門,怎麼會突然去攻陷了北門。   不過他還是立刻定了定神,下令道:「風雨軍將士們,跟我上陣殺敵!」   說著,策馬向北門跑去,沿途不斷的集合了散亂的戰士,倒也氣勢驚人。   「尼國的勇士們,跟我衝啊!」   在北門,前來增援的迦葉王子的尼國騎兵遭遇到了蜂擁而來的印月人,剛勇的尼國王子毫不猶豫的抽出佩刀,召喚著帳下英勇的兒郎衝了上去。   「殺!」   尼國的騎士們在自己王子的統率下,一往直前的殺向敵陣。這些高山騎兵個個身手矯健、樸實勇敢,他們正在用戰場的現實,向世人展現自身毫不遜於正規風雨軍將士的驍勇和善戰,表現了尼國男兒的英姿勃發。   這些高山之國的健兒揮舞著刀槍,策馬狂奔,衝散了猝不及防的敵軍陣營。伴隨著飛濺的鮮血,神駿的戰馬忠實的執行著主人戰鬥的命令;無情的刀槍處處散發著死亡約會的請柬;激情的戰士瀟灑直面生死的抉擇。   這,是為了向侵略自己家園的強盜的復仇;這,也是一個小國在亂世中求生存、求發展的掙扎。   迦葉王子很清楚,夾身於聖龍和印月兩大勢力之間的尼國,相對而言太小了,他不得不依靠一方來求得生存。   殘酷的政治遊戲決定了這樣的結局,尼國的男兒不得不在異鄉為了強者而作戰,以圖從中分得一杯羹、得到一份安全。這個強者不是聖龍就是印月。   而無情的政治使他最終選擇了聖龍,既然做出了選擇,就無法回頭。   尼國的千萬軍民唯一的出路是踏上風雨軍的戰車,在追隨風雨軍稱霸的同時,求得自己祖國的生存與發展。   為了尼國!   馬上的健兒雖然是在異國他鄉為了另一個國家的強者而戰,但是人人都知道這將關係到自己家園的安危。   所以人人奮力,個個效死,令印月人心驚膽寒。   「迦葉兄,其他城門也都失守了,事不可為,我們快撤吧!」   稍後趕來的拓跋成看出了危機,雖然尼國騎兵佔據了優勢,但是源源不斷湧進城來的印月人已經控制了大局,迦葉王子的軍隊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包圍。他急忙率領麾下的將士殺了過來,一把拉住殺得正歡的迦葉王子。   從廝殺中清醒過來的迦葉王子也立刻醒悟到事情的嚴重性,點了一點頭,正準備殺回去,就聽見一陣破空的弓弦聲,如蝗的箭雨傾瀉下來,大批尼國的男兒和風雨軍的將士紛紛墜落馬下。   「你快走,我來掩護!」   迦葉王子被部下的傷亡怒紅了雙眼,命令衛士保護受傷的拓跋成先走,自己則率領一隊親兵不退反進的發起衝鋒,牽制著敵人。   血在飛,人在吼,馬在嘯,一把鋼刀在火焰中閃爍,剛猛的男人怒髮衝冠,凶神惡煞似的在戰場上奔逐,猶如無敵的惡魔,讓印月的士兵紛紛躲閃。   「拿箭來!」   遠處趕來的芨多見狀不由大為惱怒。   他負責攻陷北門為的就是要用戰功來討好阿育王,洗刷先前戰敗的恥辱,卻沒想到如今竟被一個小國的王子給阻撓。   憤怒的他接過手下遞上來的弓箭,身為印月第一美男子的他,在騎射上頗下苦功,對於箭術很有信心。   只聽見「啪!啪!啪!啪!」連珠炮般地四箭連發而出,勁力之強非同一般。   專心抗禦身邊敵人的迦葉王子,聞得破空之聲,可是卻來不及也無從躲避。四枝利箭正中他的四肢,帶著強勁內力的箭矢將他撲倒在地,釘在了地上。四周的印月人連忙乘機一窩蜂的衝上來,將手中的刀槍刺向了王子的身軀。   完了嗎?   王子模糊的意識彷彿回到了故國,那裡有純樸的鄉民,那裡有美麗的姑娘,那裡有白髮蒼蒼的父老,那裡有活潑可愛的孩童,這個可愛的國家,能夠在大國的爭霸中保留他的安寧嗎?   這個時候形勢已經越發不受控制了。大街上塞滿了攜家逃難的市民,使原本已不寬敞的道路更是擠擁。人潮推撞著往城門蜂湧而去,一路上撒滿了各樣雜物,地上還有幾名被路人踐踏而死的小孩屍體。   放眼望去,四面八方,眼花撩亂,眼前晃來晃去全是湧來擠去的人頭。   周圍的人實在太多了,就像一個大泥沼,驚慌和恐懼如瘟疫一般的傳染到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不一會兒,正竭力指揮將士控制城池的風雨,卻看見李逸如率領著一隊兵馬撤了過來。李逸如全身上下都被鮮血染成了紅色,也看不出到底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不過李逸如的聲音卻半點都沒有外表那麼狼狽和緊張,以和往常無二的平靜語調說道:「城中有通往外面的地道,阿育王的軍隊裡應外合殺了進來,已經控制了南門、北門和東門,西門眼看著也守不住了!」   風雨氣得差點要暈過去。   這些年來多少戰爭都打得順風順水,卻萬萬沒想到在這裡被印月人給耍了一把,尤其是在他原本已經想好了明天如何大敗阿育王的時候。   咬了咬牙,風雨氣急敗壞的下令道:「燒,給我燒城!」   看見周圍將士訝異的神色,風雨警覺到自己有些沉不住氣,當下深深吸了一口氣,改用往常的語氣說道:「立刻在南面、北面和西面擴大火勢,阻擋敵軍的追兵,所有的兵馬都向東突圍。逸如、歐仁、小璇,我們分頭行事,盡可能的把我們的士兵集合起來。如果能夠衝出去的話,就到前幾天我們設伏的土坳會師。不過記住,在那裡只等半天時間,半天之後無論彙集了多少人馬,都不能停留,立刻前去和孔軍師會合!」   「是!」   身邊的每一個人的回答都有些沉甸甸的,這些日子追隨著風雨,從來都是獲取勝利,哪裡經歷過如此的狼狽。   看見將士們有些低沉,為了提升士氣,風雨用利劍狠狠砍落在身邊一個印月人的臉上,把他打得鮮血披臉滾落路邊,然後大叫道:「好了,振作起來,擋我者死!」   一時間,風雨軍將士紛紛傚法,瘋狂地抽打著阻礙戰馬前進的人群,盡力在人海中衝出一條逃生之路。   這一方面是為了爭取時間,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自我的發洩,以消除戰敗的恐懼。   風雨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的軍隊必須有一場己方絕對佔優勢的殺戮,來重新振作和找回自信--因為軍隊永遠需要勝利來飼養。   所以當風雨發覺自己加助火勢的命令,雖然有效的阻擋了阿育王朝軍隊進攻的步伐,但同時也導致了大批居民朝東門湧來,以至於自己被大堆人群堵住了去路之後,就毫不猶豫的下令道:「放箭!」   「嗖!嗖!嗖!」   率先劃破死靜的是利箭破空之聲。千百枝勁箭鋪天蓋地地向人群襲來,把死神的召喚傳送到每一個人的耳邊。   馬上的騎士展現出精湛的騎射,只不過這一次的對象不是那些威猛的武士,而是手無寸鐵的百姓。   緊接著光芒閃動間又是千百枝箭射出,密集至極的箭雨幾乎連空氣都割破。   為了自己與同伴的生命,同時也是為了尋回軍隊的武勇和自信,在這個危急的時刻,風雨軍的將士忠實的執行了統帥的命令。   這是一道血腥的命令,以至於風雨若干年後,都不得不承認自己為下達這樣的命令而痛心--儘管他認為如果再來一次的話,他依然會下達同樣的命令。   這,就是戰爭!   為了己方的生存,就意味著必須讓對方死亡,這是一場彼此竭盡全力剝奪對方生存權的遊戲,人類的社會就是如此固執的在毀滅,然後重建的規律中,摸索著向前進,千年不變!   這個時候,一些慘叫在人群中響起,但很快便被其餘人絕望的嘶叫聲所覆蓋。弓箭帶著尖銳的風聲從身後激射而來,無數人被射成了血刺蝟,慘叫著倒了下去。不過當中很多人不是被箭射中卻是被身旁的人推倒,倒下的人在瞬間被身後的人潮從身上踩過,只要一倒下,根本不會再有機會站起來。   弓箭之後,是雪白的刀片。馬上的騎士揮動著致命的武器,驅趕著受驚的人群。不少人被騎兵們砍倒。   沿途的屍體橫七豎八倒在了地上,他們的胸口瞬間綻開了大口子,他們的背上猶如刺蝟,他們的腦袋或許還被削掉了一半,他們的鮮血像噴泉一樣從胸口,從腹腔,甚至從頭頂湧出。   鮮血染紅了他們的衣服,染紅了他們生長的這座城池。   每一個倒下的人,臉上各有各的表情的,有的憤怒,有的無奈,有的仇恨,有的驚訝,有的不甘,還有的漠然。   被死亡威脅的居民在一瞬間如失去理智般瘋狂湧向東城門,正好和奪取了東城門的阿育王朝士兵不期而遇。   雖然印月的將領也同樣下達了格殺令,但士兵們面對著的畢竟是自己的族人,得到命令之後免不了還是有些猶豫,然而就在這麼短暫的工夫裡,卻被這群難民衝殺了過來,他們狠命地用口咬,用手撕扯著一切擋在他們面前的人或物,人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離後面那幫狠毒的聖龍人越遠越好!   沿途,小孩、女人、男人、老人,一堆堆倒落在路中間,被踐踏得血肉模糊的屍體從大街一直延伸至城門。土地已變成了腥紅的泥濘,不時可見斷肢殘軀散佈各處,使得這條路看上去更如一條由死屍鋪出來的人肉大道。   看到這樣的情形,風雨突然感到一陣反胃,雖然他參加過無數次戰爭,雖然他經歷過更加慘烈的殺戮,但是今天他卻像第一次上戰場一般,有著一種嘔吐的感覺。   在衛士們簇擁下,風雨臉色蒼白的隨著人群逃出了居薩羅城。   年輕的聖龍名將,在聖龍歷七五五年五月二十八日晚,到聖龍歷七五五年五月二十九日凌晨的這段時間裡,體嘗到了生平第一次敗仗的滋味。    第六章 戰後餘生   「大哥,你吃點東西吧!」   蒙璇擔憂的望著獨立在山坡上的風雨,勸說道。   「放心吧,我沒事!」風雨淡然一笑,接過了蒙璇遞過來的燒烤,只是眉宇間沒有了往昔的開朗。   逃出居薩羅城之後,風雨就一直悶悶不樂。殘餘的軍隊陸續的聚集到前幾日設伏的山坳,不同的是,當初的勝利之師變成了如今的殘兵散勇,一夜之前浩浩蕩蕩的十多萬大軍,轉眼就煙消雲散。   「風侯,目前聚攏的軍隊共七千八百六十三人,耶律留鉑和拓跋成都受了重傷,褚頻、李逸如和拓跋蔚失蹤了,奴兵的將領只有哥裡一個人在這裡,其餘的都失散了。另外根據逃出來的士兵報告,迦葉王子為了狙擊敵軍,已經英勇陣亡了。不過南天門先生和金岑先生都安然無恙。」   這個時候,歐仁策馬跑了過來,向風雨稟告目前軍隊的情況。   風雨歎了一口氣,這是他有生以來打的第一次敗仗。   在昨天的夜戰中,高唐僧兵作為監督奴兵守城的主力,首當其衝的面對阿育王朝的攻擊,可以說是全軍覆沒,為他們的宗教而獻身了;人數佔絕大多數的奴兵,他們的忠誠心根本靠不住,形勢危急時刻,不是被阿育王朝的軍隊衝擊的潰散了,就是混入逃難的人群中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如今跟隨在風雨身邊的就只剩下哥裡率領的千餘人而已;只有風雨軍將士和尼國的騎兵,由於都是騎兵編製,風雨沒有安排他們守城,所以當時都聚集在軍營之中,出事之後也就緊隨著風雨突圍,雖然損失慘重,但畢竟大批精銳的勇士保全了下來,總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只是放眼望去,整個山坳裡到處都是傷兵在地上呻吟,兵器被雜亂的棄置在一旁,軍旗早就殘破不全,戰馬疲憊的打著鼾聲,戰士的目光中滿是麻木、疲倦,死氣沉沉的沒有一絲鬥志,將領也完全沒有了以往積極進取的精神,哪裡還有一點往日風雨軍所向披靡、信心百倍的樣子。   看到這些,風雨不由心中一痛。   想想自己昨天還在壯懷激烈的宣稱著要揮師十萬直取印月城,捉拿阿育王和他的寵妃金姬。   沒想到現如今卻只剩下不到萬餘兵馬,猶如喪家之犬一般,真的是世事難料,老天的幽默感也的確非同尋常。   最讓風雨心痛的是,由於昨夜戰鬥的慘烈,使得大批親信的將領陣亡和受傷,還有李逸如等人也失去了蹤影--在這塊人地生疏、充滿敵意的土地上,這實在是凶多吉少,讓人擔心。   尤其是迦葉王子的陣亡,更是意味著風雨軍失去了一個在尼國非常可靠的親聖龍的人物,這對於統合尼國的軍隊、扶植尼國的親聖龍勢力都造成了不小的障礙。   不過,風雨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去逃避如此心碎的現實,他清楚風雨軍的嚴峻局面依舊沒有擺脫,阿育王朝的大軍隨時都會追擊過來,一路行經的城池、村莊,都將是敵人的耳朵和眼睛,有時候甚至還會發動致命的攻擊。   所以,風雨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拋開心頭的鬱悶,振作起來。   他策馬跑到了隊伍之中,小心的察看傷員的傷勢,親切的叫著那些百夫長、千夫長,甚至是一些士兵的名字,表現出驚人的魄力,帶來了樂觀的情緒。   他推心置腹的把戰敗的責任包攬到了自己的身上,並且讚揚這些戰士的英勇頑強,宣稱自己為他們而驕傲!   他回憶他們曾經的英勇,表揚他們以前的戰績,斥責他們現在的頹廢,鼓舞他們重振現在有些消沉的鬥志。   他告訴他們既然近一個月前,只有三萬多人的風雨軍都可以深入敵人的腹地,創造如此的輝煌,那麼現在數十萬大軍已經昂然進入了印月半島,這一點點挫折又算得了什麼?身為光榮的風雨軍的戰士,又怎麼可以被眼前的困難所嚇倒,怎麼可以自動的屈服於敵人卑鄙的陰謀詭計之下呢?   他用一如既往的熱情,向戰士們描繪著美好的未來,提醒他們孔宓和洛信的軍隊正在東面所向無敵,已經控制了阿育王朝至少兩個省邦,只要大家振作精神,向東挺進,和風雨軍的主力會師,那麼一切都會好轉。   用不了多時,高貴英勇的風雨軍戰士一定能夠憑借手中的弓箭和刀槍,向敵人討還今天的血債,用敵人的鮮血,洗刷今天的恥辱!   軍隊終於再一次復活了。   面對如此親切的統帥,戰士們紛紛被感動了!他們忘記了曾經的恐懼和悲傷,反而因為自己被敵人用如此卑鄙的伎倆大敗而感到憤怒,發誓要追隨風雨用刀劍和鮮血來洗刷今天的恥辱。   當軍隊休整完畢、開始出發的時候,山坳裡走出來的又是那支無所畏懼、充滿信心和鬥志的百戰雄師了。   風雨最後一個離開山坳,雖然蒙璇和歐仁請求他再多逗留一些時候,但是他拒絕了。儘管他非常難過,儘管他也非常希望再多留一會,可以等到其餘失散的戰士,還有他一向喜愛的將領。   但是身為統帥的職責使他不得不優先考慮全軍的安危,沒多停留一分鐘,戰士們就多增添了一分危險,他無權拿全軍戰士的生命作賭注。   就在風雨軍踏上艱難旅途的同時,阿育王的軍隊威風凜凜的開進了居薩羅城。這是風雨軍的第一次失敗,同時也是阿育王朝對付聖龍人的第一場勝利。   不過面對著如同修羅場的城池,阿育王看到的只是沿途堆積的屍體,殘破的房屋和居民們劫後餘生陰沈的目光。   這座曾經繁華的古城重鎮,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只留下來一片廢墟,在沉默中無聲的控訴著戰爭的慘烈。   回想起風雨軍在日河畔對印月降卒的屠殺,怒火中燒的阿育王毫不猶豫的下達了同樣的屠殺令。   那些投降的奴兵和被俘的風雨軍戰士,被殘忍的印月人砍下頭顱,懸掛在道路兩旁,總計有四萬多人。   這件事情是由波拉斯王公負責進行的,因為獲勝而心情大好的阿育王原諒了他的罪行,將他官復原職。   而這位老將軍顯然也非常樂意為自己死去的部下報仇,表現得非常積極,和阿育王之間的不快早就事過境遷,因為戰敗而產生的胸中鬱悶也不翼而飛,倒是應了一句老話:人逢喜事精神爽。   所以當他看見原居薩羅城城主巴巴拉的時候,不由高興的打招呼道:「巴巴拉大人,這一仗您可是位居首功啊!要不是您有先見之明,在離開居薩羅城的時候,就預先設好了伏兵,還保留了兩條通往城外的地道,我軍也不可能這麼順利的拿下了居薩羅城!」   「王公過獎了!」   巴巴拉微微一笑,絲毫沒有居功自傲的表情。   早在奉旨離開居薩羅城之前,他就秘密派自己的女兒塔絲率領親信的部下潛伏在城內,原本是作為一招伏子的。   風雨軍雖然佔領了城池,一則沒有打算久留,二則人地生疏,再加上時間短暫,也沒有精力進行大規模的清理,所以這件事情部署的非常順利。   本來這一步棋只是預防萬一而已,也沒有想到真的會有用,誰料後來阿育王御駕親征,雙方陰差陽錯之間,竟然真的在居薩羅城展開決戰了。於是阿育王聽從了巴巴拉的建議,在白天的攻城中故意麻痺了對手,夜晚則裡應外合偷襲城池,這才有了昨晚火燒居薩羅城,大敗風雨軍的事情發生。   只是巴巴拉沒有想到風雨臨走前放火燒城,使得原本處身火海的城池更加雪上加霜,而眾多的居民也由於兵荒馬亂,死在了風雨軍和阿育王朝大軍的手裡。   看著這自己曾經統治過的繁華都市,如今變成了一片廢墟,遍地屍骨,巴巴拉實在是高興不起來。只覺得自己對阿育王朝雖然建下了大功,但是對居薩羅城的居民,卻是犯下了大罪。   一旁興高采烈的波拉斯卻沒有注意到巴巴拉的神色,自顧自的說道:「只是你不該連老夫也瞞著,害得當初老夫空自著急,勸阻陛下用兵,以至於白白受了這麼多天的牢獄之災!」   「王公恕罪,當時下官只是給陛下做了一個建議,也不知道陛下是否真的採納,再加上事關重大,自然不敢亂說了!」   巴巴拉想起當初波拉斯王公不知道這個計畫,結果直言犯上,被阿育王囚禁了起來,急忙謝罪說道。   不過波拉斯王公顯然並不在意,笑著道:「沒關係,老夫豈是這麼小氣的人?對了,聽說這一次,塔絲這孩子立下了很大的功勞,我已經十多年沒有見過她了,記得那個時候,她還是一個黃毛小丫頭呢,現在都長成大姑娘了,還是咱們居薩羅城的第一美人,你也不讓她見見我這個長輩?呵呵!」   巴巴拉神色一黯,在昨夜的激戰中,女兒塔絲失蹤了,讓他非常擔心。   不過他不想表露出來,轉移話題道:「目前那些賊寇雖然四處逃散,但是風雨乃是天下聞名的將領,用兵如神,我擔心貿然追擊會中了伏兵之計,王公是否願意和下官一起進諫陛下?」   「我看你是杞人憂天了!」波拉斯王公不以為然的說道:「風雨不過是敗軍之將罷了,這些遊兵散勇更是驚弓之鳥,何足道哉?怎能讓陛下勞神?   陛下已經有決定了,明日啟程回京。至於這些殘兵敗將,交給你我收拾就足夠了!對了,這一次陛下任命你為討逆總督,有權調集各邦兵馬,到時候大軍東進,還怕那些聖龍人不成?」   巴巴拉欲言又止。   在他看來目前還遠遠沒有到高枕無憂的時候,東部聖龍人的勢力越來越強大,王朝的軍隊正應該乘勝追擊、驅逐強敵才對,怎麼可以半途而廢呢?   波拉斯王公太過於耿直,根本不清楚阿育王表面上是認為那些聖龍人不足為慮了,自己應該回去坐鎮,處理王朝的其他事務,其實還不是因為金姬受不了軍營的辛苦,吵著要回去的緣故。   然而,國家大事豈能如此兒戲?   想到這裡,巴巴拉望著東方,唯有歎了一口氣。   「混蛋,你們聖龍人難道一點禮貌都不講嗎?」被惡狠狠的摔在地上的印月少女不滿的叫道。   「少廢話!」褚頻一邊沒好氣地說著,一邊指揮部下紮營。   一個月前居薩羅城被突襲的時候,他正在指揮軍隊在城中救火,眼前的這個印月少女率領一隊武士欲圖偷襲他,結果反而被抓住了。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在突圍的時候帶上這個女人,也許是覺得像印月這樣重男輕女的國度,一個可以充當武士首領的女人一定不簡單,也許是驚訝於這個女孩被俘後還如此從容鎮定,也許是被這個女孩的容貌所打動,以至於產生了憐香惜玉之心,總之就是一時的心血來潮,使他沒有多想,就把這個俘虜帶在了身邊。   當他擺脫追兵趕到山坳的時候,風雨已經出發了,只留下遍地的狼藉,無聲的提醒著戰敗後的淒涼。   褚頻只好帶領著跟隨在自己身邊的七十多名戰士,開始艱難的跋涉。為了躲避阿育王朝軍隊的追擊,他們在群山峻嶺中披荊斬棘,唯一的目標就是向東行進,支撐下去的唯一動力就是和風雨軍的主力會師。   這段時間以來,這個印月的女人始終不肯表露自己的身份,一口咬定自己不過是居薩羅城中普通的居民,根本不是什麼大人物,希望褚頻放了她。   而且她表現得非常耐苦,和俘擄自己的人一起不聲不響的吃著樹皮草根,半點都不像富貴名門的千金小姐,以至於讓褚頻差點懷疑起自己最初的判斷,也許這個女人真的沒有擔負什麼重要任務。   出於武者的榮譽,褚頻當然沒有興趣處死或者俘擄一名普通女人。   然而在這樣的荒郊野外,顯然也不可能讓這樣一個女人獨自留下,所以只好帶著她繼續行進。   雙方相處下來,倒也開始有些熟悉起來,雖然還保持著彼此間的敵意,但比之前改善了很多。   不過一路上,褚頻發現這個女人非常熟悉當地的植被,幸虧有她在,使得團隊在尋找食物上方便了很多。   路途中陸續倒下了四、五名戰士,不過倖存者們依然保持著堅定的團結。   這些戰士都是風雨軍的正規士兵,經歷過無數次戰鬥的考驗,也曾經追隨風雨翻越過人跡全無的大山,方才來到這裡,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了;而且身在印月這樣一塊充滿敵意的土地上,非常清楚一旦被俘意味著什麼,所以沒有一個人產生過動搖。   只是飢餓和悲觀的情緒籠罩著整個團隊,再加上失去了和風雨這位傑出統帥的聯繫,使得全軍顯得有些消沉。   「大人,再不去搞一些食物,弟兄們都受不了了!」   宿營的時候,負責伙食的車三向褚頻示警道。   「這個?車大叔,您看怎麼辦?」褚頻猶豫的詢問道。   他也很清楚,雖然有草皮樹根可以充飢,偶爾也可以打一些野味來,但是由於目前阿育王朝各地守備部隊紛紛出動,清剿風雨軍的殘餘兵馬,不時的清野掃蕩,所以糧食的問題始終困擾著團隊。   更重要的是眼看著就要離開山地的掩護,走向平原,雖然這樣將離風雨軍的主力越來越近了,但是自己被敵人發現的危險性也同樣越來越大了,確實有必要多儲蓄一些食物,以備不時之需。   不同於耶律留鉑、李逸如、拓跋成這些人由於家庭背景很自然的得到了風雨的重用,褚頻能夠成為風雨軍年輕的將領,一方面是靠自己的努力終於進入了軒轅軍校學習,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歐仁和李逸如的大力推薦,再加上褚頻為人也很穩重踏實,所以他在軍中一向很謙遜,總是彬彬有禮,經常很謙虛的向那些久經沙場的老兵請教,可以說是在風雨軍年輕將領中人緣最好的一個。   這一次也不例外,褚頻並沒有立刻做出自己的決定,而是首先很誠懇的徵詢車三這位老兵的意見。   在他看來,指揮軍隊是一件非常複雜、而且責任重大的事情,自己出身貧寒,經驗也不足,之所以能夠被風侯看重,成為軍隊的中層將領,完全是機緣巧合所致,只有向那些戰場上的前輩多請教,方才不至於犯錯誤,連累了部下的生命。   「喂,你沒有腦子嗎?身為將領還要問自己的部下?」被摔在一旁的那個印月女郎不屑的說道。   在她看來,身為將領就應該有自己獨立的意見,哪有這樣的軍官,事事都先徵詢部下的意見。   這一路上,她每次看見這樣的情形,總是忍不住出言嘲諷,而褚頻經過這兩年軍校和戰爭的磨礪,早就沒有了以前的火氣,再加上一個月來也習慣了這個女人莫名其妙的反應,所以根本就沒有理她,自顧自的看著車三。   車三年約四十二、三歲,已經有二十多年的軍齡了,不過是地道的老兵油子,屬於那種打仗並不勇敢,但是保命本領卻第一的傢伙。   原先是聖龍軍團的士兵,因為戰敗而被呼蘭人俘擄,關押在涼州做苦役,結果在風雨軍收復涼州的時候順帶救了下來,然後就成為了風雨軍的一員,歷經風雨軍剿匪戰、進軍高唐和高唐伏擊戰等多次戰役。   不過這傢伙不像風雨軍的大部分士兵,滿心想著殺敵立功,他一直躲在伙房做事,故而雖然沒有陞官發財,但也一直穩穩當當,無驚無險。   世事就是如此諷刺。   由於這一次風雨軍全軍大敗,形勢危急,生死存亡的關頭,再也不能像往日那樣明哲保身了,再加上長官褚頻又是一個很親近的人,所以反而把這個老兵油子的潛力發揮了出來,一路上也多虧了他的出謀畫策,才使得這支小部隊屢屢化險為夷,躲過了印月軍隊的清掃,支撐到現在。   「大人,我剛才去前面不遠處察看過了,那裡有一處村莊,大概也只有二、三百人而已,只要我們在其他方向各派幾名士兵佯加聲勢,必然可以把村民們逼往我們設伏的方向,然後我們就殺他個雞犬不留。」說著,車三冷酷的做了一個殺人的手勢,多年兵痞的習性在這裡展露無遺。   「你們有沒有人性?那些印月的百姓哪裡妨礙你們了?你們去搶他們的糧食也就算了,幹什麼還要殺人?」   一旁的那個印月少女聽到之後,不由激動得叫了起來。這些日子,褚頻怕憤怒的士兵傷害這個縱火燒城、害得自己這幫人落難的印月少女,就一直把她捆在了自己的坐騎上,休息的時候也就扔在自己的身邊,所以自己處理團隊的所有大事都讓這個少女旁觀的一清二楚。   褚頻這時被少女的話說得猶豫了起來,他之所以參加西征印月的大軍,一方面是出於對風雨的崇拜,另一方面則是為了和歐仁、李逸如的友誼--這兩個傢伙一心想建功立業,身為好朋友的褚頻自然也只好捨命陪君子了。   但是他自己對於這樣的征伐,其實並不是很熱中,也很不忍心看見這樣的殺戮。   看見了褚頻的猶豫,車三不由急了起來。要知道這裡是充滿敵意的土地,如果不能夠把這個村莊的人全部殺光的話,一旦消息洩漏,一定會有大批的印月軍隊追殺過來,到時候自己這幫人可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如果是平時,這個老兵油子才不會管這些閒事,長官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到時候只要保住自己的老命就可以了。可是現如今整個團隊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大家都是一條線上的螞蚱,誰也逃不了,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他不由嚥了一口口水,拼出全身解數來說服褚頻。   看見褚頻有些動搖,那個印月少女急忙再次插嘴說道:「我可以幫你們說服那些百姓自願的交出你們所要的一切!」   「然後讓他們在我們走後,向印月人通風報訊,追殺我們?」車三冷冷的說道,額前一道在戰爭中留下的疤痕此時顯得格外的猙獰。「他媽的印月婊子!」他不由在心裡狠狠的罵道。這件事情根本沒有什麼考慮的,指揮官現在居然會去考慮這個敵人的意見,真是鬼迷心竅了!   「聽著,我可以保證你們的安全!」事到如今,少女咬了咬牙,終於說出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居薩羅城主巴巴拉大人的女兒塔絲郡主,這一次居薩羅城被燒也是在我指揮下進行的。只要你們拿我做人質,就算被阿育王的軍隊發現了,也不會有危險的。」   「什麼!」褚頻和車三同時跳了起來,車三懷疑的說道:「怎麼證明你的話?」   「在我的懷裡有一枚令牌,可以證明我的身份!而且有了這個令牌還可以幫助你們順利通過許多關卡,不必像這樣躲躲閃閃了。」表明了身份之後,少女傲然的回答道。   褚頻沒有多想其他什麼事情,立刻將信將疑的伸出手,向少女的懷中摸去。雖然俘擄了她這麼多天,但是一直以來,褚頻的內心都暗自希望這個讓他感覺不一般的女孩是一個普通人,刻意忽略她表現出來的一些不同尋常人的舉動,再加上忙著行軍,倒也沒有想過要搜身。   只是如今當褚頻的手剛剛伸了進去,首先觸摸到的卻是兩團海綿一般暖暖的、軟軟的東西,不由一驚,如同觸電一般的迅速縮了回去。   「流氓!還不把我放了!」   少女也滿臉通紅的罵了一聲,臉蛋是這一個月來頭一次如此的通紅,胸脯在衣服裡一上一下劇烈的起伏。   褚頻傻傻的「哦」一聲,在少女的命令中急忙用劍幫女孩把身上的繩索砍斷,不知情的人還真搞不懂誰是俘虜。而老兵油子車三早就很識趣的把眼睛移向了別處,整個人彷彿根本不存在一般。   當少女遞上令牌之後,褚頻拿到光亮處反覆辨認。   這段時間,褚頻抽空學了一些印月文,倒是認出了少女的這枚令牌的確是居薩羅城主的令符,想起自己崇拜的風雨也很讚賞這位城主,不由又看了看這位城主的千金。   只見少女臉色非常平淡,彷彿一點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似的,於是有些好奇的問道:「你為什麼要在現在透露自己一直不肯說出來的身份?」   「我只希望閣下不要傷害我的族人!」   少女的目光如此坦然,毫不迴避的回視褚頻,卻讓褚頻有些自慚形穢。   少女寧願自我犧牲也要保全自己的族人的行為,讓褚頻非常感動,事實上風雨軍之所以能夠建軍,能夠戰無不勝,不也正是全軍上下有著這種報效國家、保衛家人的情懷嗎?而如果自己這樣傷害無辜,又和那些侵入神州家園的呼蘭強盜有什麼分別?   「好,我答應你,不傷害那些村民!」想到這裡,年輕的軍官下定了決心。   「大人!」車三急忙阻止道。在他看來,即使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真是那個什麼城主的女兒,這樣做也太冒險了。   「不用說了,這是命令!」褚頻以毫無商量的口吻命令道。   「是!」車三呆了一呆,不僅是風雨軍,所有聖龍軍團的軍紀都十分嚴明,剛才是褚頻徵詢自己的意見,所以自己才能夠如此放肆,但是一旦命令下達了,那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也必須執行,這是聖龍軍隊的一貫傳統。    第七章 階下之囚   褚頻倚著營帳旁的樹幹,抬頭仰望著星空,默默的想著白天的事情。   在那個塔絲郡主的說服下,那些印月的老百姓都乖乖的繳納了自己的存糧,褚頻也很守諾言的沒有傷害那些百姓,但是這件事情卻讓車三感到很不安,褚頻自己也沒有把握到底做得對不對,他突然發現身為一個團隊的首領,無論這個團隊是大是小,都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因為總是會有很多必須要干但是內心又不願意去幹的事情在等著你。   「印月人殺來了!」   淒厲的警報聲突然打破了夜色的沉寂,一名士兵在臨死前履行了自己最後的職責。   放眼四顧,濃濃的夜幕中不知何時冒出了一大批印月的士兵,發射著弓箭,手持著刀槍,向營地蜂擁而來。   「準備戰鬥!」   褚頻在第一時間跳上了起來,一邊大聲喊叫著提醒自己的士兵,一邊拚命的往營帳裡衝去。   他清楚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抓住那個郡主,然後拿這個女人作為人質,這樣還有可能保全風雨軍戰士的性命。   可惜為時已晚,在營帳周圍早就出現了幾十個印月士兵,簇擁著那位郡主。   褚頻狠狠的砍倒了兩名士兵,但是更多的士兵圍了上來,根本沒有讓他衝殺過去的機會。   而與此同時,四周也響起了短暫而又劇烈的打鬥聲。   風雨軍將士雖然個個英勇,但是這些天疲憊不堪,再加上寡不敵眾,很快就被人數眾多的印月人壓制了。   「快突圍吧!」   在不遠處向褚頻喊叫的正是車三,富有作戰經驗的他一發現事情不對,就立刻做出了正確的選擇,跑去找到了戰馬。   此時他正騎在馬上,掄著一把大砍刀,殺了好幾名印月的士兵,後面則是匆匆聚集起來的十幾名倖存風雨軍戰士,藉助著戰馬的速度和衝擊力,發揮了騎兵的優勢,倒是所向披靡,游刃有餘。   褚頻在一名士兵的幫助下,也騎上了戰馬,朝敵人的空隙處突圍。他麻木的揮動著兵器,任憑戰馬奔馳,自責充塞了心頭。   事情很明顯,是自己的一念之仁,使得部隊行蹤終究洩漏了出來,為自己的部下帶來了滅頂之災。   直到此時他才明白為什麼軒轅軍校的教官非常強調那句話:「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最大殘忍。」   這的確是每一個軍官都必須明白和牢記的;而這一次,身為這個團隊的首領,他的確是非常失職。   這個時候,印月人開始改變了戰術,一隊隊的士兵半跪在地上,開始輪番射箭。在一陣陣破空的箭弦聲中,密集的箭矢穿越夜空,飛速的射了過來。   跑在後面幾名戰士的身上還有他們的坐騎,瞬時間如同刺蝟一般。   其他風雨軍戰士們的戰馬,也紛紛被前方顯然早就預備好的絆馬索給絆倒,褚頻等人不得不落到了地上,一邊揮舞著兵器抵擋弓箭,一邊緩緩的後退,而印月的士兵則已經開始從兩翼包圍了過來,顯然是要全殲自己的團隊。   「大人小心!」   突然間,一名戰士用自己的身軀擋住了射向褚頻的箭,自己卻陣亡了。   「不!」看著戰士臨死前瞪圓的雙眼,褚頻大喊著一把抱住了那名戰士的身體,撲倒在地上,卻已經無力回天。   「啊,他奶奶的!」   正在這個時候,卻見車三肩膀上也中了一箭,手中揮舞的大砍刀不由得緩了下來,就在他罵罵咧咧的時候,弓箭從他防範的漏洞中鑽了進來,先是射中了他的胸膛,然後又是眼睛、頭顱,再是手臂、大腿,還有身軀,就一會兒的工夫,整個人就彷彿成了箭垛一般,而褚頻原本想喊的「趴下」都還沒來得及出口。   「不要放箭,捉活的!」   清脆的聲音在夜空中格外的響亮,雖然背對著天、頭埋在地面上,褚頻依然聽出了正是那個印月女人的聲音。   隨著這個喊聲,印月人停止了射箭,開始從四面八方圍了上來。   數著腳步聲,等到印月人臨近的時候,褚頻猛地從趴倒的草叢中跳了出來,大喝一聲:「殺你個王八蛋!」就朝那些印月人殺去。   幾乎與此同時,還有三名倖存的風雨軍士兵,都是由於及時趴下而沒有中箭,如今也和褚頻一樣,奮勇的殺了過去。   「老子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這句話是以前老兵教給褚頻的,如今則成了褚頻意識模糊之前唯一的念頭。   「你醒了!」   當褚頻強忍著渾身上下的疼痛,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穿著淡黃色絲綢的印月女郎,長長的髮絲隨意的披在背後,彎月般的眉毛顯得有些俏皮,流動的眼波猶如一泓秋水,高鋌而又小巧的鼻子和櫻桃小嘴令人遐想連篇,額前動人的那一點紅,更是有著無法掙脫的誘人,如同畫龍點睛般的平添幾許風采。   「這次襲擊是你這個妖女做的手腳吧?」   褚頻立刻回憶起了之前發生的事情,雖然心中已經有了確定,但還是想從對方那裡得到確切的答案。   「不錯?是我乘你們不注意,悄悄吩咐了那些村民,也是我一路上故意留下了線索,幫助這些士兵找到我!」印月的少女猶豫了一下,馬上恢復了坦然,正視著褚頻的眼睛說道:「那又怎樣?雖然這有些對不起你,但你們是侵略者,我有權力運用各種手段來保衛自己的國家!」   「侵略者?你敢說阿育王朝的軍隊就沒有侵略?你敢說阿育王朝的軍隊不是在準備入侵聖龍?你敢說如果我們不反擊的話,現在阿育王朝的軍隊不會進入聖龍?」褚頻冷笑道。   他的心在滴血,整個人充滿了對敵人的憤怒和對自己的悔恨。如果不是自己的無能,就不會有這麼多戰士無謂的犧牲了,那些英勇的戰士臨死的身影,將讓他一輩子都無法忘懷。   少女聽了褚頻的話,則楞了一楞。巴巴拉膝下無子,一直把她當作男孩來培養,所以她在父親的身邊聽聞了許多朝中大事。   其實阿育王朝早在十年前就已經開始了入侵聖龍的準備,對付尼、錫、丹三國,潛入高唐這些行動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奪取聖龍的富饒土地,這一次派兵遠征,表面上是為了討伐三國,實際上真正的終點站還是在神州。   只是王朝運氣不佳,碰到了風雨這個聖龍難得一見的怪才,將計就計,不僅粉碎了阿育王多年的圖謀,還給予了王朝狠狠的重擊;否則的話,很難說兩人的位置是否要換一換,而如今保家衛國的印月軍隊,也很難說是不是變成了在神州開疆拓土的入侵者。   所以國家之間的恩恩怨怨,確實很難說得清、道得明,絕對是一筆糊塗帳。   但是,少女馬上省悟自己不能在俘虜的面前示弱,立刻反擊道:「不管怎麼說,如今是你們在我們的家園中肆意劫掠吧?我看你還有人性,如果肯幡然悔悟的話,我可以保全你的性命!」   「哈哈哈!」褚頻仰天大笑起來,不屑的道:「風雨軍戰士只有站著死,從來沒有跪著生的,少作你的千秋大夢了!要殺要剮就趁早吧!阿育王朝倒行逆施,對外侵害鄰國,對內奴役人民,風侯這次遠征,乃是上順天意,下應民心,遲早會打到印月城為我報仇的!」   「哼,不可理喻!來人,給我拖下去!」   少女臉色一變,沒想到褚頻已經成為階下囚了,還如此頑抗,辜負自己的一片好意,不由有些惱羞成怒。但是看到褚頻虛弱的背影,不由心裡驀的一軟,又悄悄吩咐手下的士兵好好治療他。   當整個營帳空無一人的時候,少女感到自己的心情從來都沒有過的煩躁,腦海中滿是那個倔強少年的影子。   這一路上,那個該死的聖龍人雖然很粗魯,但是很善良,他阻止了其他聖龍人想侵犯自己的企圖;在自己生病發燒的時候,用真氣幫自己抵禦寒冷;甚至聽從了自己的哀求,沒有傷害那些無辜的村民。   從某種意義上,自己好像有些卑鄙,利用了這個少年的善良。   不對!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在保衛自己的國家!這些人都是侵入國家的強盜!   少女雙手摀住了發燙的小臉,心中立刻為自己辯解起來,但少年剛才那種笑對生死、威武不屈的身影卻總是揮之不去。   雖然是敵對者,少女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勇者和武人的風範,也確實很符合女孩子們夢中英雄的形象。   只可惜,注定了他們是敵人!   少女心亂如麻,她借口要審訊這個少年,所以特地在這個營地多待了一個晚上,但明天無論如何都要開拔了。   估計晚上就可以到達華勝城,然後再有一天的路程,就可以到達正在東線指揮作戰的父親的軍帳--她剛剛從士兵那裡得知了父親被任命為討逆總督,負責討伐東部的風雨軍。   雖然她非常懷念和父親的團圓,但是如何處置這個少年卻讓她猶豫不決,舉棋不定,真希望這路程永遠都走不完!   黃昏的餘暉映射在華勝城的瓦牆上,顯得有些落寞和孤寂。這座北印月的著名古城,經歷了滄海桑田的變遷,早已經失去昔日的繁華和戰略的重要,淪落為阿育王朝東北邊陲的一座普通城鎮了。   只是由於最近阿育王朝和風雨軍的開戰,使這座城池離戰場很近,方才重新讓人有了一些注意。   「開門,巴巴拉總督的千金塔絲郡主駕到!」從遠處走來了一隊兵馬,一名軍官大大咧咧的向城上的士兵喊道。   巴巴拉原本就是阿育王的表兄弟,有著皇親國戚的身份;又坐鎮印月城的門戶居薩羅城,猶如神州掌管京畿地區的節度使一般;如今更是受到阿育王的重用,被封為討逆總督,可以說成為了整個王朝炙手可熱的人物。   所以這些跟著塔絲的士兵們,很自然的抬出巴巴拉的名頭來耀武揚威,一邊還做著不久將因為自己這次救了這位郡主而受賞的美夢。   城門在「吱呀」聲中被打開了,只有兩個猥瑣的士兵晃晃悠悠的走到了門口,卻不見其他人出來迎接,城內也是空蕩蕩的看不到一個人來,在黃昏中更顯得有些蒼涼。   「這群偷懶的混蛋,真是沒有禮貌!」領頭的軍官不滿的嘟囔了一句,暗自決定進去後狠狠教訓一頓守城的軍頭。雖然他也清楚這些守城的傢伙都是當地的民夫所組成,平時就很懈怠,但是如今自己保著的可是總督大人的千金,堂堂的郡主千歲,還這麼怠慢,真是不想活了!   塔絲也是皺了一皺眉,總覺得這裡好像有些不對勁,這種感覺在她進入了城門之後,更是非常的強烈。   突然間,她靈光一閃,終於發覺哪裡不對勁了--以現在的時辰是根本不應該關閉城門的,城裡面也不該這麼冷清。   「這裡一定有問題!」   這個可怕的念頭從心底裡湧起,讓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   還沒等她來得及開口,只聽見一陣箭弦聲,周圍的士兵紛紛中箭倒地,城門也與此同時迅速的落了下來,大批奴兵打扮的戰士從四處湧了出來,用刀槍對著自己,接著在後面的人群中緩緩踱出了一男一女兩名聖龍人。   塔絲郡主的心情真的是說不出的糟糕,原以為自己終於擺脫了俘虜的身份,馬上就可以回到父親的身邊,沒想到才脫虎穴又入狼窩,一天的工夫不到,就自投羅網,再次成了聖龍人的階下之囚。   褚頻則有些無法相信眼前的所見,原以為這一次必死無疑,哪知道睜眼一看,卻發現了李逸如、拓跋蔚,而且還是大模大樣的控制了這座城池,周圍也全都是風雨軍的將士和隸屬於風雨軍的奴兵。   只是一想起這一個月來跟隨自己的那些士兵,因為自己的錯誤決定而無辜喪生,褚頻的心中就不由得一痛。   「你還真是好命,碰到了大姐我,否則說不定就要被那些野蠻的印月人給煮了吃了!」拓跋蔚咋咋呼呼的說道,她一向有做大姐的愛好,只是在軒轅軍校由於年紀幼小,沒有人理睬她,如今碰巧救下了褚頻,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過過大姐大的癮,毫不客氣的把這個功勞攬到了自己身上。   李逸如當然不會和她斤斤計較。   這些時日隨著年紀的增長,再加上風雨有意給他機會統領軍隊,使得這個瘦弱的少年為了避免人們因為他只是一個十來歲的少年,而對他的命令漫不經心,已經習慣了在人前擺出冷冰冰的模樣,來增強自己的威勢。   所以這次意外救下了好朋友,雖然心中非常激動,表面上卻一如既往的平淡,只是輕輕的拍了拍褚頻的肩膀,沒有說什麼話。   「大人,這個女人怎麼處置?」這時,一旁的奴兵軍官上前請示道。   雖然風雨軍的將領們基本上都潔身自好,但是在不影響軍隊紀律和作戰力的情況下,對於那些部下都沒有太嚴厲的約束,這些傢伙看見塔絲長得不錯,早就垂涎三尺了,就等著長官的默許。   「逸如,她是居薩羅城主巴巴拉的女兒?」褚頻急忙插嘴說道,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緊張。   「我知道了。來人,把這個女人押下去,好生看著,不許有半點傷害!」   李逸如奇怪的看了褚頻一眼,也沒有多問,隨口向部下吩咐道。   其實他已經知道了巴巴拉目前是對抗風雨軍的統帥,而剛才城門口那個印月軍官的話,也已經表露出這個少女是巴巴拉的女兒,就算沒有褚頻開口,他也不準備輕易傷害這個少女,如今倒是有些奇怪褚頻怎麼會如此著急。   回到住處,褚頻放才從李逸如和拓跋蔚那裡,得知了這一個月以來發生的事情。   阿育王在居薩羅大捷之後,令人費解的沒有一鼓作氣的親征東部,而是選擇了返回王都印月城。這一舉動被後人諷刺為「鼠目寸光的鴕鳥政策」,其後果是災難性的。   由於精銳的禁軍跟隨阿育王回去了,再加上從居薩羅城到印月東北部的各地守軍,也更熱中於掃滅在居薩羅大戰中逃散的小隊風雨軍戰士和奴兵,而不是積極的集合在巴巴拉的旗幟下實行東征--在他們看來,這樣做遠遠比同精銳的風雨軍主力作戰更加安全,而且也更能夠立功。   這一觀點在幾支冒進的軍隊被風雨巧妙的擊潰之後,更是進一步在印月的將領中達成了共識,沒有誰再願意作這樣的傻瓜了。   所以當巴巴拉好不容易集合起足夠的軍隊東征時,風雨已經返回了東線,而且也組織起了大量的軍隊,使得戰爭的主導權重新回到了風雨軍的手裡,印月軍隊最有利的時機早就一去不復返了。   不過李逸如和拓跋蔚並沒有返回東線。在居薩羅城突圍的時候,兩人正好在一起,由於夜色朦朧,追兵尾隨,再加上對地形的不熟悉,他們錯誤的朝西面跑去,結果也就錯過了和風雨的會合。   等到李逸如發現不對的時候,他們已經走了很遠,進入了毗鄰的旁遮普邦,身邊則只有幾百名風雨軍戰士。由於前段時間李逸如和在風雨軍中作客的錫克教的辛格有一些交往,知道這裡是錫克教的老巢,也知道這個教會的一些基本的聯繫方法,所以他一邊乘虛襲擊著城池村莊,一邊向當地人發出了請求聯繫錫克教的信息。   不同於辛格等人古板的認為聖龍人是強盜而心存敵意,錫克教的最高領袖古魯是一個很有遠見的人。他清醒的意識到風雨軍的這一次西征,實際上已經徹底動搖了阿育王朝的根基。   雖然阿育王在居薩羅城獲得了大捷,但是這幾個月的戰爭,阿育王朝的二十萬遠征軍、十萬東部追擊軍團和波拉斯王公統率的二十萬大軍都相繼被擊潰,不僅削弱了王朝對地方的權威,其軍事實力也嚴重衰弱。   另一方面,風雨軍的主力並沒有大的損失,已經穩穩的佔據了東北部的省邦。   印月半島列國並立、戰亂紛呈的年代太久了,阿育王朝雖然是百多年來最強大的帝國,幾乎統一了整個半島,但是主要是依賴強大的軍事力量,其深層次的影響力卻還沒有普及到地方。被滅國的那些遺老遺少的心中,還存在著強烈的復國思想;許多亡國的百姓也並不是很認同阿育王的統治。   所以在目前王朝軍事力量受到嚴重挫敗,外來的風雨軍日趨強大的情況下,原本就見風使舵的各地王公紛紛選擇了擁兵自保;性急的甚至乘王朝忙於作戰、地方空虛的機會自立為王;靠近風雨軍的那些王公則乾脆投靠了聖龍人。   一時間這個迅速崛起的王朝已經是千瘡百孔、風雨飄搖了。不管風雨軍是否能夠統治印月半島,其作為半島舉足輕重的政治軍事勢力的地位,已經確立無疑了。   所以務實的長老古魯立刻做出了同風雨軍保持友好關係的決定,不想和這支能征善戰的軍隊結下冤仇。他親自前來和李逸如會面,半點都沒有因為對方是殘兵敗將而心存怠慢,這一點也讓李逸如由衷感佩,而這一高瞻遠矚的行動,也為錫克教未來的百年興盛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雙方立刻達成了協議:錫克教將全力幫助風雨軍,而風雨軍也承認錫克教在旁遮普邦的勢力,並且絕不侵擾旁遮普邦的百姓和教徒,允許錫克教徒在風雨軍的轄區內自由傳教--這一點雖然李逸如無權答應,但由於風雨早就通過辛格向古魯傳達了這一意見,所以雙方並沒有在這裡費太多的口舌。   在錫克教的幫助下,李逸如和武裝的錫克教徒緊密合作,很快就乘虛控制了整個旁遮普邦,並且也迅速聚合了大批失散的戰友,其中包括了奴兵將領吉牙思、艾們克等人。   由於當初阿育王的軍隊是夜襲居薩羅城,而不是包圍全殲,所以十三萬風雨軍除了一萬多人戰死,四萬多人被阿育王處死之外,只有數千人隨著風雨返回了東線,剩下還有七、八萬人都失散在各地,有許多都乘亂逃到了阿育王朝相對虛弱的旁遮普邦。   阿育王的格殺令和在居薩羅城的那四萬降卒的下場,使得即使是那些印月籍的奴兵,也不敢落到阿育王朝官兵的手裡,更別說妄圖投降了,隨著李逸如舉起旗幟,也就紛紛投到了李逸如的旗下,很快就形成了一支三萬多人的軍隊。   就這一點來說,當初風雨在日河下令屠殺了三萬印月人,在如今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重組軍隊的李逸如,通過錫克教的消息渠道,得知了風雨正率領大軍,和巴巴拉在宋河與月河交會地帶對峙的消息之後,李逸如當機立斷兵出旁遮普邦。這次出兵終於使他有了發揮其出色軍事才華的空間。   一路上,他驚異的發現阿育王朝的軍事力量已經非常空虛,主力都調集到前線去了,留守的都是一些民團和貴族的私家武裝,實在是不堪一擊。   所以他一邊在錫克教徒的幫助下,採取「避敵鋒芒、誘敵深入,集中優勢兵力殲滅敵軍」的策略,擇機消滅或迴避巴巴拉派出來的精銳增援部隊;一邊運用飄忽不定的閃擊戰術,在運動中作戰,對付那些雜牌部隊,簡直就是如入無人之境,在屢戰屢勝之中贏得了軍隊的尊重,也展露出一代名將的風範。   身處前線的巴巴拉在派出的幾支部隊無功而返之後,迫於正面戰場所承受的壓力,也是有些無可奈何、進退兩難。   說來也巧,今天上午李逸如突襲了這座華勝城,原本是想牽制巴巴拉的,沒想到誤打誤撞的碰到了塔絲郡主押著褚頻前來,這才有了剛才的一幕。   「那我們明天就可以和風侯會師了嗎?」一聽說風雨軍的主力離這裡不過一天的行程,褚頻不由一陣激動,這一個月來他最大的心願就是回到主力的身邊。   「哼,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我們的李大將軍不同意!」拓跋蔚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的說道。   褚頻迷惑的看了拓跋蔚一眼,這位大小姐一向我行我素,要是在平時如果有誰違背了她的意願,早就大跳了起來,今天卻沒有對李逸如發脾氣,雖然說著反對的話,但是神情語氣都顯得很聽話,倒也算是一大奇跡。   「是這樣的,我軍和風侯之間隔著阿育王朝的三十萬大軍,雖然可以通過突襲打通一條道路,但是會有很大的損傷,對整個戰局也沒有太大的意義。與其這樣,還不如我軍留在這些印月人的身後搗亂,讓他們睡覺也不安心,牽制著他們。更何況--」   李逸如說到這裡,冷冷的一笑,說道:「如今那位塔絲郡主落在了我們手裡,不能不說是奇貨可居,我還指望著用她來奪取居薩羅城呢!怎麼樣,褚頻,我們一起幹吧!」說著,李逸如伸出了雙手,眼神中透著自信和激情。   「好啊!」不知道為什麼,褚頻對於李逸如想利用塔絲感到有些不舒服,不過他還是雙手握住了李逸如。   但接著一向謹慎的他還是提出了一個問題:「可是我們只有三萬人,是不是太危險了?」   「放心吧!有小李子在,就沒有打不贏的仗!」拓跋蔚風風火火的也伸出了雙手,拍在了兩人的掌上,一邊還不忘寬慰褚頻的擔憂。   只是她不經意流露出對李逸如的那種崇拜和信任,還有那火辣辣的眼神,讓褚頻突然為遠處的另一位朋友歐仁擔憂起來。    第八章 歐靜到來   李逸如等人不知道的是,在東線實際指揮作戰的並不是風雨,而是孔宓--風雨病倒了,無法上戰場,只能遙控指揮。   聖龍歷七五五年七月三日上午,一架馬車經尼國秘密的隨著一支後續部隊,來到了風雨軍在印月半島東北部的統治中心巴雷利,馬車直接進入了風雨軍指揮部的駐紮地。   當馬車上的女郎一出來,就立刻讓周圍的戰士都不由眼睛一亮。   鵝黃色的長衫在微風中輕輕舞擺,三千青絲分外迷人,高挽的宮髻和淡雅的儀容,都凸顯出一個古典的聖龍美女。   戰士們都有點蠢蠢欲動,要知道別說這裡是印月,根本見不到家鄉的女孩,就算是在神州也難得一見這樣的美女。   但是這個時候,從那原本是印月王公的宮殿中,迎面奔來了一個身披戰甲的少女,一把挽住那個女郎的手臂,就朝裡面走去。   這讓原本想上前搭訕的士兵只好駐足,因為誰都知道這位女將軍的鼎鼎大名--風雨軍最高統帥的義妹,曾經在呼蘭大軍中如入無人之境的「銀槍鐵面玉羅剎」蒙璇蒙大小姐。   風雨軍的將士人人都見過蒙大小姐在戰場上的英姿,沒有誰吃飽了撐著,想挨這位赫赫威名的女戰神一槍。   「歐姐姐,你來得太好了!大哥這一個月來一直病得很重,還不聽人家勸說,整天忙著工作,急死人家了!」   蒙璇一邊帶著歐靜進入了這座富麗堂皇的宮殿,一邊心急火燎的說道。   「小璇,你先別急,慢慢說這是怎麼回事?」歐靜低聲安慰著蒙璇,同時有些奇怪,以風雨的修為,怎麼會輕易的病?   蒙璇哽咽的說道:「大哥自從在居薩羅城敗北之後,心情一直不好,在撤退的路上就已經開始發燒了。但是他堅持不讓那些跟隨他征戰的老戰士抬自己,為了振奮士氣,硬是騎在馬上挺著,還要親自指揮作戰。後來到了這裡,又忙著處理各方面的事務,整天忙得昏天黑地,更是病上加病。這幾天都是抱病硬撐著,每天在私下裡都要吐好多的血,我勸也勸不住!總算這兩天好些了,可是他根本不聽從醫生臥床休養的叮囑,整天只睡幾個時辰,歐姐姐你一定要勸勸大哥啊!」   「他真是太不小心了,孔軍師他們就不能為風侯分憂嗎?」歐靜皺了皺眉,責問道。   「還說呢!」蒙璇皺了皺小巧的鼻子,憤憤的說道:「孔軍師,洛將軍和桑菊大師一見面就吵個不休,大哥忙著調停還來不及,有一大半的事情就是被這些傢伙給搞出來的。」   歐靜一楞,沒想到事情會這樣,不由加快腳步想快點見到風雨。   印月王公的宮殿,論起建築的精巧和規模,遠遠比不上神州,但如同所有的富豪一般,這裡面極盡奢侈與豪華,以彰顯自身的權勢與高貴。到處都是珠光寶氣,到處都是象牙飾品,奇怪的圓柱長廊裡有藝術小品、繪畫、奇花異草。   穿過這個長廊,風雨猶如帝王一般的高高在上;在風雨的兩旁,是兩名印月的美麗女僕,手持著大蒲扇伺立著;一些臣服的印月王公和麾下的將領、高唐的喇嘛,以及尼、錫、丹三國的代表正畢恭畢敬的站立在下方。   歐靜遠遠望去,只見風雨正在全神貫注的傾聽著各方面的會報,偶爾插嘴詢問幾句,或者下達某些命令。他的雙眼依然放射著智慧的火花,命令乾淨俐落,魄力不遜從前。只是臉色有些蒼白,話語的聲音也顯得有些微弱,不時的咳嗽兩下,都表明了這位偉大的統帥病得不輕。   但這並不影響人們對風雨的敬畏。幾天前盤踞於尼、丹、錫三國的阿育王朝殘餘部隊已經宣告投降,三國徹底走上了風雨軍的戰車;儘管迦葉王子陣亡了,但是三國的軍隊、商人和後勤人員依然源源不斷的進入印月半島,既是為了自己擴展勢力,分一杯殘羹,也是為了討好這位新崛起的強者。   同時風雨軍已經牢牢控制了利比恆方河邦、比哈爾邦,東面風雨軍尚未波及的賽義德布爾與阿薩姆邦的部分精明的王公,也紛紛站到了風雨軍的陣營中。   為什麼不呢?   現在阿育王朝只剩下三支可以征戰的軍隊了。   一支二十萬的大軍駐守在傑曼前線,那裡是阿育王朝武力征服的領土,是伊斯蘭教氾濫的地方,西面毗鄰的大食帝國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奪回這塊土地,隨著旁遮普邦被錫克教控制,使得這支軍隊實際上已經和王朝切斷了聯繫--除非奪回旁遮普邦或者穿越印月大沙漠。   另一支軍隊就是阿育王麾下忠心耿耿的禁軍,這支百戰雄師在取得了居薩羅大捷之後,就跟隨帝王回到了首都印月城,對帝國領土的災難視而不見,僅僅是充當年老君王寵愛美人的保鏢。   剩下的第三支軍隊,就是正在月河河畔與風雨軍主力對峙的巴巴拉的軍隊,這支軍隊受到越來越強大的風雨軍的威脅,還有背後李逸如的襲擾,任憑巴巴拉如何殫精竭慮,也僅僅是自保而已。   而阿育王朝面臨的敵人,不僅是咄咄逼人的風雨軍,還有西面的大食帝國、北面受到呼蘭帝國影響的大陸公國聯盟,連原本苟延殘喘的南印月王朝聯盟也開始了出兵吞併。   在這種情況下,王朝事實上已經分崩離析了。   一向擅長依附強者王公們,自然紛紛尋找生存的方式,靠近風雨軍勢力範圍內的,更是不遺餘力的討好這位未來的主人。   這就是當前印月半島的現狀。   不過身處權力中心的風雨,日子並不好過,一方面他要震懾那些牆頭草般的王公,指揮風雨軍的戰鬥,另一方面還要處理好風雨軍、高唐僧兵和三國軍隊之間對於分贓的糾紛。   過度的勞累使他無法得到很好的休養,不分晝夜的工作更是加重了身上的病情,以至於在歐靜看來,幾個月不見的風雨,真是非常的虛弱。   風雨這時也看見了歐靜,他微微一楞,揮手示意人們退下,然後支撐著站了起來,面帶著微笑歡迎她。   「風侯,您應該注意自己的身體啊!」   歐靜開門見山的話讓風雨從心裡感到一股暖流,他微微一笑表示感謝。   不過他更關心歐靜所帶來的關於聖龍的消息,所以客套之後立刻轉移話題道:「神州有什麼變化嗎?」   歐靜猶豫了一下,雖然她此次前來主要任務就是把聖龍的情況告訴風雨,但看見風雨如此憔悴的樣子,不由有些遲疑。   「到底出了什麼事情?」風雨見到歐靜遲疑,卻著急起來。他很清楚如果聖龍沒什麼大變故的話,是絕不可能讓歐靜千里迢迢趕過來的。   「你別急,事情是這樣的!」歐靜看見風雨誤會了自己的表情,急忙說道:「涼州和風雨軍倒是沒有什麼大的問題,一切都在中慧妹妹的控制之下。   倒是整個神州出現了大變故,我出發的時候,龐勳的部隊連戰連捷,擊敗了高戰元帥的主力,已經渡過聖龍江,直逼聖京了,皇室岌岌可危;而各路諸侯則擁兵自保,各有各的打算。中慧妹妹和我都認為神州的勢力分佈在近期內會有大的改變,所以希望風侯您能夠立刻返回神州,抓住這次機會率兵勤王。」   「出兵勤王?這是你們兩人一致的意見嗎?」風雨揚了揚眉,他終於知道歐靜為什麼會來了。   原本,「不捲入神州的內戰」一直是風雨既定的策略,如果是其他人對他說什麼現在要放棄對印月的征伐返回神州,他一定不會加以考慮,也只有如今歐靜親自前來,並且表示這是她和李中慧共同的意見,才會讓風雨重新慎重思考--畢竟她們兩人是風雨最尊敬的女性,對於政略的把握一直都很傑出。   「這件事情我要仔細想一想,不如晚上召集了各路將領,我們一邊進餐,一邊詳談吧!」風雨想了一想,對歐靜說道。   突然要作出如此重大的戰略改變,即使是風雨也無法輕易下定決心,尤其是在如今征伐印月非常關鍵的情況下,所以他決定仔細聽取歐靜關於神州的介紹,再作打算。   在巴雷利的宮殿內,和風雨一起晚餐的除了歐靜和蒙璇之外,還有高唐的紅衣喇嘛桑菊大師,尼國迦葉王子的弟弟迦嵐王子,錫國的普桑親王,丹國的宰相賈斯瓦,以及一名奴兵將領齊吉爾--此人是孔宓所提拔的,目前負責後方奴兵的培訓。   此外,孔宓和洛信也從前線被召了回來,至於哥裡、趙亮和痊癒後的耶律留鉑、拓跋成則留在了前線。歐仁因為正好率兵去平定東南面一個負隅頑抗的王公,得明天才能回來。   在席上,歐靜侃侃而談自己的主張:「之前,我軍所以制定了不參與神州內戰的策略,是因為天下雖然戰亂頻仍,但總的來說不過是關起門來的內鬥,朝廷依然控制著大局,也沒有外寇入侵的危險,龐勳的叛亂僅僅是地方上的暴動,動搖不了社稷的根本,所以我軍正好坐山觀虎鬥,從中漁利。   「但是目前不同,龐勳在最近兩個月來,連續擊敗了令狐、皇甫家族的軍隊,又戰勝了高戰老元帥,一路上所向披靡,轉眼就可以攻破聖京。一旦聖京被攻破,朝廷的權威將蕩然無存,整個聖龍也勢必分崩離析。   「更可怕的是各大家族擁兵自重,都垂涎著中原山河,甚至像燕字世家還勾結了呼蘭等強國,欲圖在外族的幫助下奪取江山;另一方面原本支持龐勳的麥堅、安宇等國也有些等不急了,開始直接出兵介入了神州的戰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所以我和中慧妹妹的看法是,風侯應該乘此機會,立刻回國,樹起尊皇攘夷的大旗,進京勤王。如此,一方面可以保全神州的血脈,另一方面則獲得了大義的名分,挾天子以令諸侯。這可以說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還請風侯三思。」   風雨聽了之後,不由皺了皺眉,龐勳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取得如此重大勝利,讓他十分意外,所以問道:「龐勳怎麼會突然如此厲害?」   歐靜苦笑著道:「最近出現了一個神秘的組織幫助龐勳暗地裡刺殺朝廷的將帥,並且還帶動了許多武林幫派加入龐勳的軍隊,高戰元帥就是因為遇刺重傷,軍隊群龍無首方才大敗的。」   「是什麼組織?可有眉目?」風雨急忙問道。   歐靜回答道:「這個組織很詭異,具體情況魏先生正在打探,只知道其首領自稱『西門』。」   「西門!」   風雨一驚,突然想起了婚禮上的那張留柬,難道西門柔柔的後人參與其中,那麼和呼蘭,和張仲堅有沒有關係呢?   「風侯知道這個組織嗎?」歐靜很奇怪風雨的反應,於是問道。   「啊,沒什麼!」風雨省覺自己的失態,立刻恢復正常。   婚禮留柬的事情只有自己和李中慧知道,顯然李中慧沒有告訴歐靜;而西門柔柔的來歷則是袁紫煙告訴他的,連李中慧也不知道,他不想現在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來,所以一晃而過,轉移話題道:「對了,天池劍宗有什麼反應?」   「這是最怪的事情了,天池劍宗彷彿一夜間消失了一般,在江湖和官場上都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了,對聖龍的存亡也不聞不問!」歐靜有些困惑的說道,天池劍宗有扶助聖龍皇室的義務,是天下人盡皆知的事情,現在的情況確實很反常。   「也許有什麼隱情吧!」風雨聳了聳肩,今天在座的有許多是其他國家的人,所以他不想對這方面多談下去,於是環顧了四周的官員,問道:「好了,大家有什麼看法呢?」   他不想先表達自己的觀點。風雨對於保持聖龍的正統江山,絕對沒有出身士林的歐靜來得熱中,相比起回國奪權也遠沒有在異域創業那麼熱心,但是歐靜提到了國內面臨外族窺視的局面卻引起了他的重視,而「尊皇攘夷」、「挾天子以令諸侯」,也的確是令人心動的建議。   不過事關重大,風雨想先聽一聽其他人的意見。   「有什麼好想的!既然有這樣的機會,大哥打回去也好,不過也沒必要白白弄一個皇帝來管咱們,索性別看那狗皇帝臉色了,大哥你自己做皇帝,大夥兒作將軍、元帥,夫人和歐姑娘就是娘娘,大塊的吃肉,大碗的喝酒,豈不是快哉?」   洛信大大咧咧的叫道,以他的直線條根本沒有耐心去理解政治上的曲曲折折,只覺得怎樣痛快就怎樣做。   他這番話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唯有歐靜滿臉通紅,有些生氣的樣子,不過風雨發現這樣的歐靜比平時更多了一份吸引人的地方,不由得心裡一跳,望得有些癡了,卻正好和歐靜兩目相望,一驚之下急忙轉頭,不免有些狼狽。   幸好這個時候,桑菊開口了,他的聖龍語顯然很有造詣,說起來很流利:「卑職反對,印月地域遼闊、人口眾多,如今托風侯鴻福,連戰連捷,正應該再接再厲,一鼓作氣以定乾坤。如果就這樣半途而廢的話,恐怕一旦讓阿育王朝緩過氣來,我軍將會付出更大的代價!」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尼國迦嵐王子,錫國的普桑親王,丹國的宰相賈斯瓦,以及奴兵將領齊吉爾等人的一致贊同。   這些人在聖龍並沒有什麼利益關係,印月反倒是他們建功立業、拓展事業的好所在,自然是有志一同。   風雨覺得洛信的意見雖然痛快,也有些誘人,可是不符合實際,政治上的事情有時候就得既要作婊子又得立牌坊,聽過也就算了;倒是桑菊的理由和當初孔宓有些不謀而合,只是奇怪孔宓怎麼到現在也沒有表態。   彷彿感覺到風雨的示意,孔宓慢悠悠的呷了一口酒,不慌不忙的說道:「在下倒是認為風侯應該回去。桑菊大師的話雖然有道理,但是聖龍才是我軍的根基,是千百萬風雨軍將士的故國家園,一旦根基失去,又如何縱橫天下?所以風雨軍擔負聖龍的安危是責無旁貸。   「不過也不必忙於一時,介入神州內戰的時機需要仔細考慮,不必操之過急。最好是等聖京被佔、外寇入侵之後,這樣雖然會讓百姓受一些戰亂之苦,但是卻更突顯了風侯為國為民的高風亮節,也才能夠師出有名,從而一呼百應,號令天下。然而絕不能像洛將軍所說的那樣取而代之,現在明顯時機不夠成熟,倉促行事有可能招來四面楚歌的窘境。   「另外,最重要的是如今的印月半島已經不是阿育王朝一家稱雄的時代了,反而有些像這幾年的聖龍。西面的大食,北面的呼蘭和大陸公國聯盟,還有南方那些聯合王朝,都眼巴巴的盯著這塊已經想自保都力不從心的肥肉。   我軍何必在這個時候充當出頭鳥,和阿育王朝的軍隊硬拚,而讓那些勢力不勞而獲?」   「你的意思是??」   風雨眼睛一亮,孔宓的建議雖然未免有些狠毒,但是卻非常獨到,也切合實際,讓風雨突然產生了靈感。   這一邊,孔宓則立刻繼續回答道:「屬下建議可以考慮和阿育王談判停戰,停戰協議簽署之後,風侯再走也不遲。一則風侯在此可以威懾敵人、振奮士氣,對於停戰的談判有利;二則也可以有充足的時間著手進行返回聖龍的準備;並且帶著赫赫的戰果返回神州,也有利於提高風侯的聲望,令天下歸服,順利打開神州的局面。   「至於桑菊大師擔憂的事情,則此一時彼一時,今時不同往日了。如今的阿育王朝已經千瘡百孔,即使停戰之後,阿育王朝也必定忙於對付各路虎視眈眈的勢力,鎮壓國內野心勃勃的王公,短時期內也無暇休整生息,反而有利於風雨軍乘機坐大,鞏固目前的勢力範圍,拉攏周邊的實力派人物。」   「屬下反對!」桑菊立刻跳出來反對,他正興致勃勃的著手於把整個印月半島變為喇嘛教的天下,當然不希望風雨把注意力轉移回神州,只聽他振振有詞的說道:「自古有云:能戰方能和,能攻方能守!當前阿育王朝重兵壓境,我們憑什麼和談,阿育王又怎麼會同意和談?恐怕是自取其辱吧!與其這樣,不如在風侯的統率之下,以堂堂之師殺過去,控制整個印月半島。」   「此言差矣!」孔宓對這個提議不屑的反駁道:「印月半島如此遼闊,絕非風雨軍在短期內可以控制得了的,如果像大師所說,先別談那阿育王的嫡系兵馬非同一般,很難對付;就算打敗了這些軍隊,我軍也是精疲力竭,又如何同好整以暇的其他勢力爭奪?到時候恐怕就會把我數十萬大軍困於此地,錯失爭雄天下的良機,充其量也不過是據府稱王的一路諸侯罷了,百年之後一切煙消雲散!   「更何況如今不是我們急著要同阿育王談判,恐怕是阿育王急著要同我們談判。如果再這樣對峙下去,阿育王的江山眼看就要土崩瓦解了。孔宓敢斷言,十日之內,必有阿育王朝的使者前來和談。   「事實上,風侯若是要做天下的雄主,就必須掌控神州,坐擁聖龍千年文明、雄厚國力,駕馭神州勁卒健兒、龍虎奇才,方可有資本同呼蘭、麥堅這樣的強國爭一日之長短!怎能短視眼前蠅頭小利,放棄那千秋霸業!」   「說得好!」風雨被孔宓的這一番話終於說動了,他發覺這傢伙一定可以做一個很出色的說客。   風雨看過許多史書,這使他對歷史有著自己的領悟,感覺到人生一世不過是彈指匆匆,只有作一番前無古人的事業方才有意義。正因為如此,使他無意參與神州的內戰,認為就算打贏了也不過是第二個聖太祖罷了。   但是孔宓的這番話卻讓他驚醒到如果自己僅僅滿足於征伐印月,其實和作一路諸侯沒什麼兩樣,實在是鼠目寸光。年輕的名將被孔宓的那一句「做天下雄主」的話真正打動,那才是真正的前無古人啊!   見到風雨已經做出了自己的決定,桑菊等人不由非常失望,他們的利益在於印月半島,對於神州可沒有什麼牽掛,所以臉上不免顯出怏怏的神色。   風雨也立刻意識到了這一點,畢竟這裡的事業還需要這些傢伙幫忙,所以他淡然笑著安慰道:「當然,印月的問題必須要等簽訂停戰合約才行。到時候,本侯一定信守對於三國的諾言,合理的劃分彼此的轄地,至於領地的管理還需桑菊大師從旁協助,奴兵也應該成為控制印月的主要軍事力量。」   「一切聽從風侯安排!」桑菊等人這才鬆了一口氣,急忙恭身為禮道。   正在此時,卻見一名軍官走來,在風雨身旁耳語了兩句,風雨聽了之後,望了望孔宓,神情有些怪異的說道:「歐將軍遇到了麥堅的使者,明日將和他一起回來。這位使者自稱將帶來關於印月半島和平的建議。」   附:印月周邊地形文字示意圖(倣傚現代世界地圖)   印月半島在高唐的南面,由西向東分別與高唐和尼、錫、丹三國接壤的是喜馬凱爾邦、利比恆方河邦、比哈爾邦、孟迦邦、阿薩姆邦。   風雨就是越過群山從喜馬凱爾邦開始西征的。在喜馬凱爾邦的南面就是旁遮普邦,在旁遮普邦的東南面,是包括居薩羅城和阿育王朝的京城所在地印月城在內的中央邦,在旁遮普邦西南面是印月大沙漠。   在喜馬凱爾邦、旁遮普邦和印月大沙漠的西面是哥魯邦;哥魯邦的西面是大食帝國,北面是大陸公路聯盟。哥魯邦是西面的大食帝國同信奉佛教的印月人主要爭奪的地方,在兩者之間著名的傑曼防線上,始終駐紮著阿育王朝二十萬的精銳大軍。   在阿薩姆邦的西面,則是和皇甫家族控制下的緬國接壤。   在印月半島最南面突起的部分,則是南印月王朝聯盟。   呼蘭雖然和印月沒有接壤,但是卻通過大陸公國聯盟進行著勢力滲透;麥堅則憑藉著強大的海上力量,在南印月有著十分巨大的商業利益。(由於印月半島是模仿現實的世界地圖,所以哥魯邦的位置相當於巴基斯坦,緬國相當於緬甸的位置,孟迦邦相當於孟加拉國的位置。)    第九章 和平建議   「你?你身體不要緊吧?」   夜深人靜的時候,可能由於地域不同的關係,歐靜在睡榻上輾轉難眠,就披上了外衣走到外面吹吹冷風,卻意外的發現風雨的房屋還亮著燈光,走入一看,只見風雨依然注視著作戰地圖,偶爾傳來陣陣的咳嗽聲,不由上前嗔怪道。   「放心吧,沒事的!」風雨聳了聳肩,感歎道:「將帥無能,累死三軍!   我既然身為風雨軍的統帥,就必須為全軍上下數十萬將士的生命前程著想。現在只要一想起由於我的大意致使風雨軍兵敗居薩羅城,眾多英勇的將士埋骨異鄉,就心中有愧啊!」   「勝敗乃兵家常事,風侯何必介懷?說起來,凡成大事者未必事必躬親,風侯還應該注意保重身體才是!」歐靜柔聲寬慰道。   風雨呆了一呆,沒有說話。應該說這是兩人在風雨和李中慧成親之後第一次單獨相處,彼此間無意中都感覺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有一絲絲的甜蜜,一絲絲的惆悵,一絲絲的懷舊,一絲絲的淡然。   風雨很享受這樣的感覺。   從小到大很少有人會這樣關心他,和秋裡、洛信在一起是兄弟之間的豪放;和李中慧在一起,是志同道合者的共鳴;和蒙璇在一起,是兄長對妹妹的關懷和妹妹對兄長的依賴;和其他將領在一起,是主公對下屬的明察秋毫和下屬對主公的衷心擁戴;唯有和歐靜在一起,卻有著一種很溫馨的氣氛,好像面對著家人一般。   可能是感覺到自己剛才說得語氣有些不恰當,歐靜見風雨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輕輕低下了頭,隨手翻閱起風雨案几上的幾冊書卷。   自從一年多前,她勸說了風雨處理馬家反叛時不要誅連太廣之後,就一直深居簡出,不太過問風雨軍的大事了。   雖然在得知李中慧和風雨成親之後心中有些莫名的酸痛,但總的來說還是古井不波;這一次也只是李中慧親自前來,以「神州安危」為大名義懇求她到印月說服風雨返回聖龍,所以才過來。   可是真正和風雨面對面的時候,歐靜卻發現自己真的很懷念以前和風雨認識的時光,雖然那些經歷很平淡,也很匆匆,但是在自己的心裡卻很難忘懷。   最後還是風雨打破了沉默,笑著說道:「明天小仁就要回來了,這小傢伙又長高了不少!」   「是嗎?」聽到了弟弟的消息,歐靜不由展顏一笑,說道:「也不知道他搞什麼鬼?突然帶來了一個自稱要帶來印月半島和平的麥堅使者,麥堅人倒是管得很寬!」   「這也很正常!」風雨歎了口氣,解釋道:「麥堅是當代海洋強國,擁有著最發達的航海能力,可以說是整個大海的霸主,通過對海洋的控制大力發展商業,包括我們聖龍的江南在內,他們都有著很廣泛的商業活動。南印月王朝聯盟地靠大海,自然是更有著很深的利益關係,所以這位使者的到來,明顯是想藉這次機會擴展他們在印月的勢力。   「不過讓我擔心的是,麥堅如果沒有什麼資本的話,是不可能憑空來做說客的。他完全可以通過方便的海路,聯合到大食帝國、大陸公國聯盟,甚至是呼蘭帝國,所以今天麥堅使者的到來意味著印月未來的局面,很有可能會牽扯到整個地區的各個國家,無論是風雨軍還是阿育王朝恐怕都很難再一手控制局面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呢?」   歐靜皺了皺眉問道,本來她還有些責怪李中慧讓自己來找風雨,有些小題大作;但是如今看來,眼前的形勢確實是錯綜複雜。   風雨軍在印月面臨的,很有可能不僅僅是阿育王朝這樣一個勢力,一旦把地區性的強國乃至呼蘭和麥堅這兩個世界性強國都牽扯進來的話,風雨軍如何鞏固自己的勝利果實,就困難得多了。   而這又反過來影響到風雨在印月的去留,乃至神州的未來。   所以,如果只是派出一般的使者,確實無法讓風雨對整個天下形勢有足夠的瞭解,從而做出正確的選擇。   「盡人事,聽天命吧!」風雨聳了聳肩,他拿起一件披風輕輕的披在了歐靜的身上,溫柔的說道:「天晚了,你早點休息吧!」   「你也快點睡吧!」歐靜下意識的抓緊風雨替自己披在身上的披風,嫣然一笑之後離去了。   目送著佳人款款離去,唯有一縷幽香留在了空氣中,風雨發現今天晚上的星空很明亮。   果然不出風雨所料。   歐仁在南面出兵鎮壓一個印月王公的反抗時,遇到了麥堅的使者,而這個使者帶來的正是各國對印月半島勢力重新確認的建議。為此風雨特地召開了一個盛大的宴會來招待這位使者。   跟隨著歐仁進來見風雨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麥堅人。   他穿著在東方人看來十分奇怪的服飾,衣服的後面居然有著分岔,而前面則是非常緊窄,褲子高高的束在了腰間;他走到風雨的面前,也僅僅是一手放在胸前,深深的鞠躬為禮。   這讓風雨麾下那些習慣於穿著寬敞的長袍和叩首禮的官員們感到非常的新奇。   事實上無論是風雨軍的將領,還是印月的王公貴族,或者是尼、錫、丹三國的要人,對於西方都是非常的陌生,幸好風雨在聖龍的國宴上見過雲濟的表現,歐靜也非常見多識廣,所以沒有出現太多禮節上的紕漏。   只聽那名使者說道:「尊敬的聖龍帝國定涼侯風雨殿下,在下貝利謹代表麥堅共和國執政議會,向殿下作出印月半島實現和平的以下呼籲:為了避免印月的人民遭遇戰爭的塗炭,希望殿下和阿育王陛下能夠迅速停戰,為半島帶來和平。」   風雨當然半點都沒有相信那個麥堅代表所說的為了人民與和平云云,不過表面上則是非常爽朗的微笑著回答道:「風雨非常欽佩貝利先生和麥堅執政議會的高風亮節。不過請貝利先生必須注意的事情是,這場戰爭是阿育王朝先行挑動的,這個罪惡的王朝垂涎聖龍帝國的土地,妄圖通過戰爭來實現他們可惡的目的。   「本侯完全是為了神州的安寧和聖龍的百姓,方才率領勇敢的聖龍健兒,會同尼、錫、丹三國不甘受到侵略的勇士,一起為了國家的尊嚴和父老的家園而奮戰。   「因此,本侯絕對同意為了百姓不受到戰爭的塗炭,應該盡早的實現和平,但是戰爭的始作俑者必須得到應有的懲罰,聖龍帝國必須為自己和朋友爭取應該擁有的權利!」   「說得好!」   風雨語音未落,立刻引起了座下那些盟友和將領的喝采。   但是麥堅的使者恍若未聞,僅僅是眨了眨眼睛,很從容自若的說道:「對於侯爺的立場,本人完全可以理解,並且贊同。   「事實表明阿育王朝的確是一個會位鄰居們帶來不便的麻煩國家,所以必須對它加以限制,為此執政議會已經委託在下帶來了一個建議:「南哥魯邦和西哥魯邦應該劃歸大食帝國;北哥魯邦和喜馬凱爾邦應該劃歸大陸公國聯盟;東哥魯邦應該由當地的王公獨立建國,作為同阿育王朝的緩衝地帶;聖龍帝國和它的盟友可以得到利比恆方河邦和比哈爾邦,以及目前對孟迦邦所擁有的領土;阿育王朝南面的三個邦則劃歸到南印月王朝聯盟的版圖中。不知道定涼侯殿下以為如何?」   風雨摸了摸下巴,並沒有急於表達自己的意見,而是反問道:「閣下的這個建議牽扯到了各個國家,恐怕不是本侯一個人就可以說了算的!」   「這個請風侯放心!」麥堅的使者不慌不忙的說道:「在下來此之前,已經同南印月王朝聯盟以及大食帝國達成了共識,阿育王陛下也沒有太大的反對,如果風侯也同意的話,那麼我們就可以實現和平了!」   「阿育王也同意?」   風雨微微一楞,但立刻明白了過來。   這個方案雖然讓阿育王朝失去了大片土地,但實際上南印月聯盟得到的不過是南方經濟並不十分發達的領地;哥魯邦的瓦解也不過是從自己侵吞的土地上撤退;割讓給風雨軍的更是那些已經失去、暫時很難奪回的領土罷了。   收穫卻是一方面可以和南印月王朝聯盟達成和解,擺脫兩面作戰的不利局面。   另一方面則與西面的大食帝國、大陸公國聯盟脫離了接壤的疆界,因而從彼此間傳統的爭鬥中脫出身來;駐紮在哥魯邦的二十萬精銳大軍也可以迅速的返回,充實阿育王朝的軍事力量。   這樣一來,阿育王朝就得到了休養生息的機會,贏得了重新調整的時間,到時候就算戰端再起,已經得到充足好處的麥堅,也可以優哉游哉的看著風雨軍和阿育王火拚。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阿育王固然失去了稱霸印月半島的機會,風雨軍也將因此而深陷其中,無論誰勝誰負,都對麥堅最有利。   果然是一個狠毒的計畫!這何嘗不是一種變相的聯合了其他各大勢力,來向風雨軍施加壓力嗎?   要不是歐靜帶來了神州的壞消息,風雨一定會立刻加以拒絕,但是此刻的風雨,卻不得不在冒著各國加入的可能和陷入戰爭泥沼的風險繼續作戰,以達到更為合理的局面,還是接受這個建議,從而抽出身返回神州之間進行著艱難的抉擇。   「其實定涼侯殿下應該清楚,如今神州正面臨著戰火頻繁的局面,作為風雲世家的老朋友,在下建議風侯還是趕緊回去為好!」   在宴請這位使者的席上,麥堅的使者笑咪咪的向風雨悄悄說道。   風雨微微一驚。   從這句話不難推斷出,麥堅對於神州顯然已經傾注了大量資本,對聖龍的局勢也有著足夠的掌握。   不過風雨表面上卻不動聲色的說道:「哈哈,貝利先生說笑了。風雨不過是適逢其會的幸運兒罷了,又哪裡有什麼力挽狂瀾的本領?其實神州的泱泱文明傳承千年,上至廟堂,下到草莽,藏龍臥虎之士不計其數,每逢國家危難,自有仁人志士挺身而出,千秋基業又豈是旦夕之間可以毀滅的?先生未免把風雨看得太厲害,卻又太看輕神州的俊傑了!」   「風侯高見,風侯高見!」麥堅使者皮笑肉不笑的應道:「只是風雲世家和麥堅共和國之間有著深厚的友誼,早在十年前執政議會的元老們,就一致同意授予風雲世家為麥堅永遠的朋友和榮譽的公民,現在風雲世家許多優秀人才都在共和國擔任重要的職位。共和國是非常重視友誼和情感的,所以如果定涼侯在聖龍的內亂中遇到什麼麻煩的話,共和國將十分願意伸出友好的援助之手!就怕到時候定涼侯會拒人於千里之外!」   哼,要老子當你們的代理人可沒門!風雨聽了,在心中暗暗冷笑一聲,表面上卻顯出非常榮幸和喜悅的樣子,舉著酒杯站起來大聲笑著說道:「哪裡哪裡,要真是這樣就太好了!請代風雨向貴國執政議會的元老和貴國的人們致以本人最崇高的敬意!祝願聖龍和麥堅的友誼天長地久!」   「乾杯!」   看到風雨舉起酒杯,下方那些風雨軍的官員、將領和盟友們雖然都沒有搞清楚怎麼一回事,但也有樣學樣的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宴會呈現出了高潮。   「請風侯放心,麥堅是一個大國,他一定會對他的朋友負責的!」   由於談判順利,風雨的表現也非常熱情和友好。   麥堅的使者在高興之餘,不知不覺中彷彿推心置腹的說道:「您可以看到,在這一次調停中,共和國就非常為他的忠實朋友南印月王朝聯盟著想,一下子就為聯盟爭取了三個邦的領土。同樣的,只要定涼侯願意成為麥堅的朋友,那麼共和國願意盡一切努力來幫助侯爺爭取到在聖龍的最大權益!」   「哈哈,那風雨就多謝了!」   風雨聽了暗暗心驚,一時間也分辨不出這個傢伙是故意在吹牛,還是麥堅確實已經在很大程度上滲透到了聖龍。   當下他嘿嘿乾笑了兩聲,轉移話題道:「說起來麥堅和聖龍都是大國,身為大國就不能夠只著眼於自身的利益。正如同麥堅在印月半島上必須照顧到南印月王朝聯盟的利益一樣,聖龍帝國也必須照顧到自己朋友的利益,所以先生的建議恐怕還要有所改動!」   「定涼侯的意思是??」麥堅的使者沒想到風雨突然間作如此的宏論,不由有些迷惑的問道。   「就像南印月王朝聯盟是麥堅的朋友一樣,旁遮普邦的錫克教也同樣是聖龍帝國和風雨軍的忠實朋友,所以風雨軍簽署的關於印月半島的和約,就必須把錫克教包括在內,旁遮普邦必須獨立,日河以北包括居薩羅城在內的中央邦領地必須在風雨軍的監控之下,以便風雨軍能夠隨時支援和幫助自己的朋友。」   風雨雙目直視著對方,抑揚頓挫的說道。   這個條件一方面是為了回報錫克教對自己的支持,提高自己在半島的威信;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就是盡最大可能擴展風雨軍的勢力,使得風雨軍的軍事力量部署在最有利的位置,以面對日後阿育王朝的捲土重來。   因而在風雨而言,也算是勢在必得。   而且這樣的提案,等於是把是否實現和平的責任推回給了對方,而自己則拿起了和平的橄欖枝,從而掌握了政治上的主動權。   「這個??」麥堅使者低頭沉吟起來,風雨的態度顯然十分堅決,應該是作為談判的底線。   於是在他的腦海中迅速計算起其中的利害關係來:旁遮普邦現在已經是錫克教事實上的天下了,阿育王朝並沒有太大的發言權;而且錫克教和大食帝國在宗教信仰上有許多相似之處,也可以得到大食帝國的支持。   之所以在他的計畫中沒有把旁遮普邦列入其中,主要是因為怕大食帝國乘機在印月半島擴大得太厲害,把錫克教納入自己的勢力範圍,在麥堅的建議中把東哥魯邦獨立出來的目的也正是為此。   如今有風雨軍參與其中,兩股勢力彼此消長,這方面的顧慮也就不存在了,因而對於麥堅來說,也同樣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麻煩的是,風雨提出要把日河以北包括居薩羅城在內的中央邦領地劃入勢力範圍之內,由於這關係到顏面的問題,勢必會引起阿育王朝的堅決反對,從而給自己籌畫的這次和談帶來許多不確定的因素。   畢竟,阿育王朝還擁有著數十萬大軍,依然是整個印月半島最強大的勢力之一,也是能否實現半島和平的關鍵所在。   如果真的把阿育王朝逼急的話,整個半島的局勢將憑添更多不確定的因素。但是如果不同意的話,那麼和平的建議立刻破滅,萬一風雨索性放棄了返回神州而一心一意要在印月開拓的話,以風雨軍的戰鬥力,一定會將整個半島搞得天翻地覆,所有的勢力平衡都將被打破。   這絕對不符合麥堅的利益。   「先生何必如此為難呢?」一旁的孔宓見狀,微笑著說道:「風雨軍也不是貪得無厭,如今只是想為朋友爭取正當的利益而已,還請先生能夠理解。先生何不等幾日再去和印月磋商?相信以麥堅的實力和先生的才華,那阿育王一定會從善如流,聽從先生斡旋的!」   「但願如此,但願如此!」麥堅的使者幹幹的說道。   風雨見狀,哈哈大笑道:「先生難得來此,何不多休息幾天,讓風雨也一盡地主之誼。麥堅是大國,聖龍也是大國,作為大國就必須承擔起各自的責任和義務,所以和約之事,你我雖然有一定的分歧,但是想必不會影響兩家的情誼,而且風雨相信事情最終一定會在對大家有利的前提下得到解決的!」   麥堅的使者眼珠轉了一圈。   他也是聰明人,此時聞絃琴而知雅意,立刻聽出了雖然風雨最終還是傾向於在戰場上獲取更多的東西,但是卻也保證了不會損及麥堅的利益,並且基本同意在印月半島各大勢力的劃分。   因此儘管沒有完全達成和約,但至少得到了風雨一個明確的答覆以及願意同麥堅合作、避免彼此衝突的意向,也算是達到了目的。   至於風雨軍和阿育王朝之間的爭鬥,就必須通過最殘酷的力量原則來決定了。   這是他無法管,現在也不需要去管的事情;反正最後的結果,就是以犧牲弱者來遷就強者罷了。   如果風雨軍和阿育王都抱著這樣的想法,並有自信獲得最後的勝利,那麼麥堅也就只需要耐心等待最後的結果,與最後的勝利者結盟確保自身利益就可以了。   當下他突然站起來向風雨舉杯說道:「定涼侯說得不錯,在下建議為了我們的大國利益而乾杯!」   「說得好!為了大國利益!」   風雨也大笑著舉杯一飲而盡。   他很清楚,這就是權力遊戲的真諦--沒有永恆的敵友,唯有永恆的利益。   在宴會散去,送這位使者休息之後,一旁的歐靜忍不住問道:「風侯,你還是準備同阿育王作戰?」   「不錯!」風雨和孔宓對視一眼之後,緩緩的點了點頭。   這時候,在風雨的示意之下,孔宓向歐靜解釋道:「要是根據麥堅使者的建議,雖然可以贏得目前的和平,但是一旦哥魯邦的二十萬大軍返回,阿育王就可以傾全國之力來攻擊我們,到時候的局面只會更加糟糕,這個建議從頭到尾就是一個陷阱。」   「孔軍師說得對!」風雨接著說道:「自古以來,能打方能和,能攻方能守。和平永遠是打出來的!如今開戰我軍對付的不過是三十萬軍隊,等以後開戰的話,阿育王就可以把駐守在西線的二十萬大軍也增調過來,整個戰局就更加艱難了。與其為了一個對我們不利的和約而讓我們在未來陷入更加的被動之中,不如發動一場決戰,在戰場上獲得我們所需要的東西。   「不過麥堅的使者至少有一個作用,那就是我們從他那裡知道了各大勢力對印月半島的態度!所以只要風雨軍同意這個勢力劃分的框架,就不可能無限制的陷入整個半島中去。所以在確認和平之前,大幅度的打擊阿育王的勢力,才是真正確保風雨軍能夠鞏固在印月半島的勝利成果,不至於陷入泥沼的關鍵。   「事實上,只要我們獲勝之後同意各國的勢力劃分範圍,那麼麥堅和其他各國就一定會聯合起來反過來向阿育王施壓,這就是大國遊戲,勝利的天平永遠傾向於強者。」   說到這裡,風雨冷冷的一笑以示嘲諷,然後轉過頭詢問孔宓道:「現在前方的形勢如何了?」   「經過這幾天的死守,我軍已經鞏固了防線。前方共有三萬風雨軍將士,五萬高唐僧兵,八萬尼、錫、丹三國的聯軍和十萬印月奴兵,巴巴拉現在要想一舉消滅風雨軍就沒那麼容易了。」   孔宓有些自豪的說道,前兩天為了對付巴巴拉的猛攻,他還真有點焦頭爛額。   「我軍有這麼多?」   一旁的歐靜聽了微微一楞,不由有些奇怪。   從人數上計算,風雨軍比起阿育王的軍隊並不算少,怎麼聽孔宓的口氣,居然還處於守勢?在她的印象裡,風雨即使在兵力遠遠少於對手的情況下也喜歡做主動的進攻,從來都沒有如此保守過。   孔宓和風雨對望苦笑,孔宓解釋道:「我軍人數上雖然佔據上風,但是除了風雨軍的將士個個以一擋十之外,其他各支軍隊的素質都是參差不齊:那十萬印月奴兵如果單獨作戰,恐怕還不如對手的五萬軍隊;三國聯軍的大部分部隊也好不到哪裡去,只有尼國的騎兵很有戰鬥力。   「狂熱的僧兵在戰鬥開始或者戰爭處於順利的情況下還很有戰鬥力,但是戰鬥持續下去尤其是不順利的時候,往往就會產生可怕的潰散;而與之相比,巴巴拉的軍隊都是阿育王朝的正規部隊,所以我軍總體的戰鬥力反而遜於阿育王的軍隊。   「幸好眼下我們總算是喘過氣來了,不但在前線有足夠的兵力防守,後方還正在訓練著大批軍隊作為預備役;要是前幾天那才叫狼狽,也就是靠著那幾萬風雨軍將士東擋西補的做救火隊,藉助著有利地形死守!」   孔宓說著,想起了前段時日的辛苦,不由有些感慨。   當時他根本沒想到風雨會在西線敗得這麼狼狽,所以東線的風雨軍和三國的聯軍正在印月平原上大肆掠奪,軍1營裡都集合不起半成的人馬。   幸好阿育王愚蠢的返回印月城,使得反撲過來的印月軍隊當時也同樣沒有完全集合起來,進攻的兵力嚴重不足,否則現在風雨軍恐怕早就被趕回聖龍了。   最後還是風雨想了一個辦法,派人偷偷的把那些大兵搶來的財寶一把火燒了,然後又連哄帶騙,這才讓這幫哭哭啼啼、為了自己搶來的寶貝而心痛的傢伙化悲痛為力量,重新走上戰場。   不過不能不承認這個法子真得很有效,這些士兵們一心惦記著彌補曾經的損失,並且把仇恨都發洩到了這些要趕走他們、不讓他們發財的印月人身上,戰鬥力一下子提高了不少,這才打退了巴巴拉的猛攻。   想到這裡,孔宓偷偷望了風雨一眼。   這傢伙還真不是一般的陰險,看來有必要得提防自己不要也被他給耍了--風雨軍的軍師突然有些為自己珍藏起來的財寶感到擔心。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開戰,萬一戰事不利的話,豈不是要妨礙到了返回神州嗎?」   歐靜皺眉問道,她對於風雨在印月半島的霸業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反而更關注神州的發展,所以對風雨遲遲不離開印月很不以為然,尤其是現在知道了風雨軍開戰並沒有勝利的把握之後。   「這個??」風雨想了一想。   自從知道神州的局勢之後,他也非常想立刻回去,但是如果不把印月半島的事情解決好的話,很有可能會把這些時日辛辛苦苦打下的基業付諸東流,這反過來又會影響到自己在神州發展的資本。   所以他猶豫了一下,說道:「急也不急在一時。雖然神州形勢有些危急,但是各方勢力互相牽制,聖龍更是有著近千年的基業,絕不可能在一天兩天之內土崩瓦解的。反而使印月半島正處於關鍵時刻,如果不能夠確保我軍的成果,那麼這裡就有可能徹底變成牽制我軍力量、消耗我軍勢力的泥潭,整個印月半島將成為一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   說到這裡,風雨看見歐靜一臉的擔憂,只好寬慰道:「放心吧,局勢並沒有太糟糕,逸如的軍隊目前正在敵人的後方活動,還和旁遮普邦的錫克教結成了同盟,這對於我軍的作戰很有幫助!   「再說我也不能空手返回神州,這一次我就是要帶著赫赫戰功和豐富的戰果回去,這樣更有利於增長風雨軍的聲威!」   歐靜見風雨這麼說,也就不再出聲了。   聖龍歷七五五年七月五日的傍晚,風雨抱病來到了前線。   由於身體虛弱,所以他一改往常騎馬的習慣,乘坐在一輛簡易的馬車上,巡視著沿途的軍隊。   雖然他在馬車上沒有露面,但是沿途的將士們見到了馬車之後,依然紛紛停下腳步,向自己敬愛的統帥致以敬禮,歡呼聲此起彼伏,無一不是在證明著傳奇的英雄為軍隊帶來了勝利的信心和戰鬥的勇氣。   重新回到了熟悉的軍隊中來,重新嗅到了戰爭的氣味,這讓風雨突然變得精神起來,暫時擺脫了病魔的折騰,臉上泛出了一陣潮紅,甚至不顧孔宓等人的勸說,親自走到了月河河畔,觀察隔岸的敵軍,絲毫不在意對岸射來的冷箭。   這一切,讓前線的將士們頓時士氣大振。   在這些戰士們的眼中,風雨依然是無往而不勝的戰神。   人們更願意把居薩羅城的失利看作是敵人卑鄙無恥的陰謀與暗算,而不是這位不敗名將的責任;所有的人都期望著這位統帥將給他們帶來一場更加輝煌的勝利。   前方的戰線是對陣雙方沿著河岸構成了對峙。   風雨的部隊人數眾多,但是能征善戰者少,多數都是被拉來充數的,總體戰鬥力弱於印月軍隊,許多軍隊的忠誠心也有問題。   而巴巴拉一方總體戰鬥力較強,中線依據著一塊高地易守難攻,但是整個軍隊處於進攻的狀態,所以陣地也就比較擴展--這雖然有利於進攻時讓對手不容易摸清自己的意圖,便於迂迴包抄;但另一方面則使得前線顯得有些薄弱,很容易被衝破。   更重要的是,如果把阿育王朝在阿薩姆邦、孟迦邦那些忠於阿育王的地方部隊和反抗的王公也算進去的話,巴巴拉的軍隊處於一個弧形的狀態,戰線非常長;而風雨則處於以色雷利為圓心的內線,軍隊的調度和運轉就非常的方便,更容易出奇制勝。   風雨無疑看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很有信心。   「看著吧,這裡的戰爭將成為第二個涼州戰役,而且是取得更大輝煌戰果的涼州戰役!相信後世將會評價這場戰役是決定整個印月半島前途的關鍵一戰,風雨軍將因為這場戰役而成為半島的主宰者!」   風雨指點著對面的敵營,頗有些意氣風發的對歐靜得意的說道,一個宏偉的作戰方案在他的腦海中逐步形成。   「那好啊!不過在這之前你還是保養好自己的身體吧,我可不希望看到戰場上的勝利者最後被病魔打敗!」   歐靜不以為然的說道,對於誰勝誰負她一點都不關心,萬事淡然是她一貫的人生原則,所以行事一貫低調,對於風雨還沒開戰這麼自信,也有些不以為然。   心情很好的風雨聳了聳肩,反正早就瞭解歐靜的為人了,雖然覺得有些掃興,但也不以為忤。    第一章 激烈炮戰   「大家看見沒有,巴巴拉的南線為了同在東部孟迦邦阿育王的擁護者保持聯繫,因而拉得很長,這對我們很有利。所以我來之前就已經命令南線的歐仁率領一千騎兵、一萬僧兵、兩萬三國聯軍和兩萬印月奴兵作出猛攻的態勢來吸引敵人。如果巴巴拉不管的話,我們就從側翼威脅巴巴拉的中線,甚至可以考慮切斷阿育王朝同孟迦邦、阿薩姆邦這些東部領土的聯繫,把整個印月半島的東北部納入我們的控制之下;如果巴巴拉要想援救的話,就會削弱中路和北線的兵力。」   夜晚,在中軍的營帳裡,風雨開始向將領們透露自己的作戰意圖。   雖然由於路途的勞累,使得身體再次發起高燒來,讓他不得不在七月的夏天披上厚厚的毯子以抵禦陣陣的陰寒,但是這絲毫不影響他運籌帷幄時的那種自信。   風雨指了指地圖,繼續說道:「明天的戰鬥中,洛信擔任主攻中線的任務,我給你一萬名風雨軍騎兵、三萬高唐僧兵、四萬三國聯軍和四萬五千名印月奴兵。洛信,你的任務是全力突破中央陣地,拖住敵人。這裡的河流非常淺,河道也很狹窄,正好適合強渡,不過正如同我軍前段時間在這裡狠狠打擊了進攻的印月人一樣,你也同樣會面臨防守方的拚力抵擋,所以渡河的時候軍隊一定要展開,一旦踏上了河岸就一定要拚死守住,為後續部隊爭取時間!桑菊大師和齊吉爾將軍會很快率領後續部隊前來增援的。   「蒙璇負責指揮北線的作戰,麾下有七千風雨軍戰士、一萬僧兵、兩萬三國聯軍和三萬五千印月奴兵。蒙璇,你的任務是突破北線,至於到底是迂迴側擊阿育王的中路還是同李逸如會師,進而威脅阿育王,則由你到時候根據戰場的具體情況來自由決定!我已經讓孔軍師在北線秘密集結好了渡河的船隻,不過由於我軍沒有水師,所以你要小心阿育王水師的攔截。   「剩餘一萬風雨軍則作為預備隊,在趙亮的率領下隨時候命。」   說到這裡,風雨有些擔憂:洛信的正面進攻注定是要承受重大傷亡的;後方的部隊前段時間忙於鞏固佔領地,既沒有經過有效的訓練,也沒有做好充足的集結準備;而決定勝負的蒙璇這一翼卻面臨著很多不確定的因素,不僅可能遭遇阿育王朝水師的狙擊,還要機動判斷渡河之後的進攻方向,這對蒙璇的要求確實很高。   更讓風雨不安的是,這個綿延千里的戰線太長了,而且湖泊星羅棋布,使得自己對軍隊的調派僅僅限於紙面的命令,軍隊的運轉也只能從將領們送來的飛報中得知,自己無法對戰局作出及時的調整,各路軍隊對自己命令的執行,也必須完全依靠各自將領的指揮能力和戰略洞察力。   這種情況是很危險的,因為洛信只是一員勇將,缺乏必要的柔性;歐仁的年紀也太輕了,缺少單獨統軍的經驗;蒙璇雖然有軍事上的天賦,但是從來沒指揮過如此大規模的軍隊;而且由於地域遼闊,即使對這三位軍團的指揮官而言,軍隊也是很分散的,很多具體的戰鬥將會發生在將領們視線之外。   這種被湖泊、山丘的地形所限制,戰鬥更多是在中下層軍官統率的數千人部隊之間進行,可以說是與風雨軍歷次大軍團作戰的情形完全不同,更依賴於具體指揮官的戰術能力和戰略理解能力。   不過這種內心的忐忑僅僅是一閃而過,相對於風雨以前的歷次作戰,這一次的條件對風雨來說是非常有利的。不僅在前線的兵力上與對手不遑多讓,而且在後方還有大批軍隊整裝待訓,可以投入戰場,絕對沒有以往兵力上捉襟見肘的尷尬。   所以他非常有信心,微笑著鼓舞士氣,一口氣下達了十多個命令,連夜對軍隊進行了緊張的調度,準備著明天的戰鬥。   聖龍歷七五六年七月六日的清晨,風雨軍開始結束這近一個月來的守勢,轉為進攻。   戰鬥就這樣展開。   中線在開始的一段時間內,兩軍隔河對峙,一動不動,鴉雀無聲,都不敢猛然挑起大戰。中線的這一段河段非常狹窄,足夠洛信率領軍隊強渡,所以印月方面是在等待,巴巴拉的意圖是如果聖龍人企圖強渡、在河面上一露頭,就向他們衝殺。   過不多時,只見洛信一躍上馬,召喚部下跟上,鼓舞著他們表現自己的忠勇。第一線由哥裡指揮的一個萬人隊的印月奴兵、和迦嵐王子統率的尼國部隊組成,迅速向前推進,直撲河中;洛信則親自指揮部隊在稍稍偏後的右翼;再後面則是由大批步兵組成的第二、第三梯隊。   戰場上號手們吹起號角,戰士們向戰神高呼響徹雲霄的戰鬥口號,奮勇衝入河中。   根據風雨的命令,部隊與水流方向成斜角前進,使印月人不能在拉長了的戰線上一齊向風雨的部隊衝擊;而風雨的部隊卻可以用盡可能密集的隊形攻擊印月人。   在先鋒哥裡指揮登陸的地方,印月軍從高高的對岸往下射排箭,有的在稍靠後一些的高地上往下投標槍,有些在較低的地方,有些甚至衝到水邊來了。於是河岸上展開了一場步、騎兵大混戰。   風雨軍拚命要登上彼岸,阿育王的軍隊則千方百計阻攔。印月人發射的弓箭猶如滂沱大雨,鋪天蓋地;風雨軍的長矛似萬道金蛇,左刺右扎。   但是無論是哥裡的身先士卒,還是稍後趕來的迦嵐王子的驍勇無畏,都無法彌補寡不敵眾的事實。印月人的陣地堅強,居高臨下;風雨的部隊則地勢不利,位於低處;此外,巴巴拉把大批的兵力都部署在這個強渡地點上,由波拉斯王公坐鎮指揮。   在波拉斯王公部署的督戰隊監督下,印月人個個奮勇善戰。印月的騎兵叫囂著,揮舞著手中的兵器,疾風一般的殺了過來。   雖然迦嵐王子很英勇,毫不畏懼的迎戰,但是正被印月人陣地的弓箭壓得抬不起頭來的風雨軍,根本無法作出有效的反擊。   在一輪衝鋒之後,強渡的部隊倒下了一大片,剩下的那些軍隊開始亂哄哄的向後退去。哥裡的右腿受了重傷,幸虧迦嵐王子的騎兵趕到,把他救了回去。   就在這時,洛信已率領右翼部隊逼來,乘勢衝擊印月軍。   就在雙方騎兵絞作一團的地方,洛信身先士卒,頭一個殺入敵陣。於是在他周圍立即展開了猛烈的廝殺。這時,風雨軍的部隊一隊接一隊冒著頭頂上如蝗的箭雨陸續過河,拚命佔據陣地。   在一天之前,這個強渡點還是風雨軍阻止印月人進攻的第一線,如今攻守易位,同樣成為了風雨軍的絞肉場。騎兵和步兵紛紛雜合在一起,鞍上人斗人,腳絆拳擊;鞍下馬戰馬,衝撞奔騰,酣戰如狂,難解難分。   風雨軍要一股勁把波斯人從河岸推開,趕到平地;印月人則千方百計阻擋他們登陸,拚命把他們趕回河裡。   鮮血染紅了河流,屍體堆遍了河岸。在震耳的廝殺聲中,太陽剛剛露出了臉面,就急忙羞澀的退了回去;雲彩逐漸的遮蓋了天空,夾雜著戰馬和大軍掀起的風塵,使得天地都變得有些混濁不清了。   在混戰中,洛信刺死了一個印月騎兵之後,鐵槍卻被卡在了騎兵的鐵甲裡,急切間拔不出來。正在附近的幾名印月騎兵發現天賜良機,急忙上前圍攻。在不遠處戰鬥的耶律留鉑見狀不妙,立刻將手中的長矛拋了過去。   洛信一把接過長矛,大吼一聲,來了一個「橫掃千軍」,頓時把四個印月騎兵掃落馬下。一轉眼卻發現一名阿育王朝的千夫長騎在馬上,帶著呈楔形的一些騎兵衝了過來,已遠遠離開了他們的戰線,他自己衝在最前頭。   洛信策馬上前,直挺長矛一下子就扎到他臉上,把他甩在地上。這時另一名軍官拍馬朝洛信衝來,舉起大刀劈在他頭上,把他的盔砍掉一塊,但這頂盔總算擋住了這一刀。洛信隨即把他也甩到地上,用長矛刺透他的胸甲,扎入心窩。   與此同時,第三名印月人已經舉起他的短彎刀向洛信劈來。說時遲那時快,旁邊的耶律留鉑忽然乘機閃入,大刀起處,那個印月人的肩膀早已被削掉。   儘管風雨軍經過一個多時辰的奮戰,終於在河岸上立足了腳跟,但是整個戰場並不容樂觀。   印月人顯然下定了決心要死守這塊陣地,波拉斯王公果然是老當益壯,他聲嘶力竭的呼喝著,驅策著他的部隊進攻,一些膽怯的指揮官則被督戰隊毫不留情的砍下了腦袋。印月人在長官的驅使下,不得不列出整齊的陣形堅守著陣地。   雖然聖龍人作戰勇猛,幾次殺入了敵方的陣地,但是其他部隊卻顯得後勁不足,指揮也有些混亂,沒有及時的跟上鞏固戰果,以至於白白的錯失良機。   就這樣,當晌午時分,風雨軍的中路付出了三萬多人的慘重代價之後,也僅僅是佔領了河對岸的陣地,卻沒有動搖敵人的防線,還得面臨著對手居高臨下的攻擊。   與此同時,兩翼的戰況也不是很有利。   歐仁的南線是昨天晚上投入戰鬥的,原本是想迷惑巴巴拉的判斷,分散中線的印月軍隊。可惜巴巴拉看出了風雨南線佯攻的企圖,雖然歐仁指揮的南線軍團有效的威脅到了阿育王朝主力和忠於王朝的東部地方王公力量的聯繫,但是王朝的主力依舊集結在西北面宋河與月河的交界處。   更要命的是,歐仁顯然缺乏獨立指揮大規模作戰的能力,而風雨也顯然給予了他太多的戰場自主權。按照風雨的本意,即使巴巴拉看穿了風雨的意圖,歐仁的軍隊本來也是應該立刻向中路靠攏,達到側翼迂迴的戰略效應。   但是直到中午風雨方才從信使那裡得知,英勇的歐仁將軍更沉迷於攻城略地的快感,在夜晚偷渡過河之後,自作主張的向孟迦邦進軍,雖然攻下了不少領地,但卻離風雨軍的主戰場越來越遠,不僅沒有達到分散敵軍的企圖,反而還導致了自己軍隊的分散。   「白癡!榮譽只有在充滿危險的地方才能取得,攻取那些毫無防備的地方又有何榮譽可言?」   氣急敗壞的風雨喃喃的痛罵著,他立刻下達了措辭嚴厲的命令,要求歐仁立刻向中線靠攏。同時又命令正在苦戰中的洛信無論如何也要頂住,因為一旦後撤,剛才拚死渡過的河流很有可能成為大軍潰散的元兇。   但是風雨已經無暇顧及洛信了,因為北線蒙璇傳來了更為糟糕的消息:巴巴拉親自率領大軍渡過河來,同蒙璇的軍隊不期而遇,雙方展開了激戰;而且由於麥堅人派出艦船參戰,動用了威力不下於風雨軍火炮的魔法炮,使得戰局非常不順利,急切請求增援。   風雨立刻意識到巴巴拉的戰略意圖和自己不謀而合,對手顯然也不願意進行消極的防禦,而是想通過側翼的迂迴來實現戰略上的大突破;至於狡猾的麥堅人則是一群可惡的奸商,一方面派出使者來談和,暗地裡卻站到了阿育王的那一邊,顯然是從阿育王那裡得到了更大的好處,同時也意味著印月半島的勢力格局已經發生了重大變化。   帶著這樣的擔心,風雨立刻決定親自率領戰略預備隊投入北線的戰鬥,而讓齊吉爾率領後方的軍隊趕來增援洛信--雖然這些軍隊還沒有多少戰鬥力,畢竟聊勝於無。   形勢對風雨軍很不利,由於兩翼都沒有完成預定的戰略意圖,使得中路孤零零的突出,一旦北線被巴巴拉攻破的話,風雨軍將面臨包圍切割的危險,甚至可能全軍覆沒。   更讓風雨擔心的是,大食帝國會不會也和阿育王達成了類似的協議,阿育王朝西線的軍隊投入戰場的時間,會不會比自己預計得更早。   當風雨率領著軍隊急速趕去增援的時候,蒙璇指揮的北線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蒙璇原本是奉命渡過月河迂迴側擊印月軍中路的。風雨非常重視這一路的攻擊,並將之作為大戰勝負的關鍵,因此特意讓自己一直非常欣賞的愛將蒙璇來指揮。   事實上,蒙璇雖然年紀很輕,又是一個女孩,但是她在軍事方面的天賦讓風雨也為之歎服,絕對可以同風雨麾下最傑出的將軍媲美。只是風雨沒想到這支軍隊居然在河邊上,迎面遇到了正在渡河來的巴巴拉--在這一點上,風雨和巴巴拉倒是英雄所見略同,雙方都想從這條戰線進行迂迴側擊。   於是,雙方的軍隊立刻展開了遭遇戰,不同於中線戰場的是雙方的角色發生了對調,印月人想奪取河岸的控制權,而風雨軍則千方百計的阻撓。   更意外的是原本停泊在河上的麥堅艦隊突然也參與了進來。   早在風雨軍進入印月半島之前,阿育王為了爭取麥堅共和國支持自己統一印月半島,所以特意開放了國內的河道,使得麥堅的艦隊擁有了自由航行的特權,卻沒想到今天發揮了作用。   雖然麥堅的艦隊只有十幾艘艦船,但每艘船都配備了四、五門威力強大的魔法炮。這些魔法炮是麥堅最新研製出來的,以魔法水晶為原動力,在魔法師的催動下,進行發射,可以說是麥堅賴以縱橫大海的神兵利器。   在數十門魔法炮的發射下,首先遭殃的是風雨軍中的印月奴兵。在耀眼的光芒和震耳的轟鳴之後,瞬間就倒下了數百具屍體。   巴巴拉見狀不失時機的發動了追擊戰,首當其衝的是一隊奴兵。這群奴兵堅守陣地,好像生了根似的。不過,與其說他們真有防守決心,倒不如說他們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大禍嚇呆了。   巴巴拉率領方陣向他們衝擊,還命令騎兵從四面八方撲去,很快就把他們包圍起來,砍殺乾淨,沒有一個逃掉--也許有個別從死屍堆裡溜走,生俘約兩千。這立刻引起了其他奴兵們的恐慌,這種恐慌很快就影響到了高唐僧兵和三國聯軍。   尤其是錫國的統帥桑切斯親王,他是國王的弟弟,之所以參加遠征,是看到風雨軍所向無敵,想在風雨軍後面發點財,卻沒想到頭一次上陣就碰到如此恐怖的局面,嚇得他立刻兩腿發抖,褲襠濕漉了一大片,趕緊掉轉馬頭逃跑。   錫國的部隊一見桑切斯逃跑,很自然的就跟著立刻掉轉屁股走人,這樣的行動得到了印月奴兵的效仿;緊接著其他兩國的軍隊一見也有樣學樣;隨後狂熱的高唐僧兵發現,單靠自己已經不可能在這場戰鬥中將我佛發揚光大了,也立刻明哲保身起來。   於是整個戰鬥演變成了一場大災難。   印月人的騎兵不斷從河岸飛馳而來,步兵也擺出嚴密的陣形填了上去。現在,風雨的軍隊四面八方都在受折磨了。人臉馬面都吃上了長矛,還得提防從空中傾瀉下來的魔法炮的攻擊。由於恐懼那可怕的魔法炮威力,他們的撤退很快變成了潰退,步兵走在騎兵前面,輕裝部隊礙手礙腳,騎兵又跟輕裝部隊糾纏一起,搞得全軍亂作一團。   幸好孔宓的遠見卓識,在此時發揮了重大的作用。   由於前一段時間風雨生病,所以孔宓具體指揮著風雨軍前線的防守。他雖然沒有預測到麥堅會突然參戰,但是卻意識到北線的河流寬闊湍急,巴巴拉很有可能會有效的利用手中的水師(風雨軍沒有水師)。   這無論是對於風雨軍當前的防守,還是日後可能的反擊都構成了重大威脅,所以他把全軍八成以上的大炮都集中在了北線的堡壘中--對於這一點,風雨並不贊同,他更希望把這些大炮用在中線的作戰中,對於孔宓的自作主張非常不滿,只是時間的緊迫只好作罷。   因此後世的史學家總是饒有興趣的爭論這樣一個假設:如果按照風雨的部署,戰爭的結果會怎樣--到底是風雨擊潰了印月的中線而包抄獲取北線大捷的巴巴拉;還是擊潰了蒙璇的巴巴拉進一步突襲了色雷利,從而收復所有的失地,使風雨這位偉大征服者的第一次遠征以失敗而告終?   然而不去理會那些遐想的學者,真實發生的事情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東西方炮戰就此拉開了序幕。   這些一代奇才南天門設計製造的大炮由於在涼城顯示出可怕的威力,所以被風雨命令大批建造,並投入到了印月的戰場,如今在北線就集結了八十多門;在看到戰場上己方非常危險之後,守衛堡壘的軍官立刻下令讓這些大炮一起發射。   一時間,雙方的大炮同時轟鳴,目標都是戰場上的敵軍。   在轟響和硝煙中,敵我雙方大批大批的戰士倒了下去。天空被灰霧籠罩,大地在顫抖,屍體堆積如山,鮮血匯聚成河,雙方的軍隊都被這種前所未有的戰爭嚇呆了。   機警的蒙璇當機立斷,立刻率領一隊騎兵冒著炮火發動了反衝鋒,印月軍隊猝不及防,損失慘重,巴巴拉見狀只好中止了繼續追擊的打算,選擇向後脫離,在射程之外與風雨軍堡壘呈斜線的河岸邊重新部署陣形。   炮火過後,原本雙方拚鬥的地方轉眼成為了修羅場,兵器和軍旗被七零八落的棄置了一地,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軀體,倒楣的傷員只好躺在地上呻吟著等死--在這種情況下是絕對不會有人來救助的,無主的戰馬在空曠的原野上驚慌的奔跑。   這一輪炮轟的結果是:巴巴拉失去了一次乘勝追擊、徹底擊敗敵軍的良機,但畢竟把他的軍隊全部渡過了河來;風雨軍則痛失了藉助有利地形把敵人趕下河去的機會,也無法完成原先風雨部署的迂迴側擊任務,但運氣的是蒙璇藉這樣的喘息之機重整了軍隊。   在危急時刻,蒙璇的處置是十分得當和果斷的,這證明了風雨任命她為指揮官的英明。   她一槍挑死了領頭逃跑的桑切斯,處斬了其他百餘名逃兵,把驚魂未定的士兵部署在堡壘後面。諷刺的是,拜這一輪大炮轟擊所展現的威力,這道命令得到了士兵們忠實的擁護,誰都希望在這樣殘酷的戰鬥中更靠近己方如此威力強大的兵器,這也使得命令能夠很快在潰敗的風雨軍中得到迅速執行。   由於雙方的將領迅速把自己的軍隊撤退了下去,所以接下來的戰鬥就成了失去轟炸對象的大炮與大炮之間的對射。   這可以說是西方魔法結晶和東方文明成果之間的大比拚。   雖然風雨軍和麥堅人都已經小規模的使用過這些剛開發出來的兵器,但是如此大規模的投入戰爭,而且是雙方同時勢均力敵的使用,卻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   無論是聖龍人的火藥,還是麥堅人的魔法水晶,都有著伯仲之間的威力,魔法炮發出的魔法炮彈把風雨軍的堡壘震得地動山搖,風雨軍的大炮回擊也把河流激盪得風起浪湧。   由於都是剛剛研製出來的新兵器,又是第一次對抗,所以雙方射擊的準確度都很低,使用者也沒有什麼經驗,雖然聲勢驚人,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效果,麥堅的堅船和聖龍的堡壘都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傷,僅僅是彈藥的消耗而已,對戰雙方的對射,很快就演變成了比拚到底是聖龍人的火藥堅持的時間更長,還是麥堅人的魔法水晶效用更持久。   但是這並不影響對參與這場戰爭的士兵所產生的恐怖效應。   習慣於用刀槍和弓箭射殺對手的士兵們,無論如何都搞不懂人世間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居然可以隔著這麼遠發射出如此巨大的破壞力,迅速的就結束了原本何其英勇的戰友的生命。   這種武器射程遠遠超過弓箭,威力無與倫比,每當硝煙過後,平整的大地上就會留下一個又一個的土坑,成群成群的戰士就會永遠的倒下,即使再堅固的鎧甲也無可奈何,讓人不由的聯想起傳說中惡魔的兵器。   於是原本應該在戰場上唱主角的巴巴拉和蒙璇的部隊,此時則膽顫心驚、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場破天荒頭一遭的大炮對抗。   印月人、高唐人、三國的軍人,都紛紛將手按在了胸口,喃喃自語的念叨著各自的神靈,對於這種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戰爭方式,他們的心中充滿著恐懼,以為是天神對人間的懲罰,抑或是惡魔偷偷下了凡塵。   雙方的將領也鑒於剛才血的教訓,現在誰都沒有興趣把軍隊投入到兩軍炮火陣地之間的戰場上來充作炮灰。   這,就是風雨到來之前的戰場。   傍晚時分,風雨終於趕到了戰場。   緊隨在他身後的是近衛軍的戰士,這些戰士無疑是全軍的中堅,風雨走到哪裡,他們就跟到哪裡。稍後趕來的是其他風雨軍的將士,然後則是其他部隊,更重要的是風雨又帶來了十門大炮。   但是戰場的狼藉讓風雨也大吃一驚,加上蒙璇所部的狼狽樣,一度讓他打消了原本當天結束戰鬥的計畫。正當風雨猶豫不決的時候,戰場上的將領們卻一致要求作戰。   「大哥,兩軍相遇勇者勝!」   蒙璇的話激勵了風雨,風雨一咬牙關,同意了她的請戰。   那十門新帶來的大炮立刻投入到對射之中,這大大增強了風雨軍的火力,也振奮了軍隊的士氣。軍隊也立刻奉令調整,準備展開進攻。   與此同時,天空突然響起了雷鳴聲,與兩軍的炮火聲遙相呼應,彷彿不甘心獨守寂寞,也要插手人間的熱鬧。   只見陣陣雷聲震撼大地,閃閃電光劃破硝煙瀰漫的雲霄,黑暗慢慢的籠罩了戰場,黃豆般的暴雨隨即傾盆而下,沖刷著血跡斑斑的土地。   天地頓時霧濛濛的一片,即使近在咫尺也很難看清楚,對陣的雙方一時間都無法觀察到對方的舉動。   風雨不顧身體的虛弱和身邊侍衛的勸阻,親自站立在大雨之中關注著軍隊的調動。   在他看來,這場大雨真是上天的神助,也是使自己獲勝的吉兆,如果早下片刻,自己就無法及時趕到;而如今卻正好掩護了自己的反攻。    第二章 冒雨追擊   風雨站立在大雨之中,關注著眼前的戰事。   在他的前方,是巴巴拉統帥的大約十萬人的部隊,這支部隊已經佔領了河岸,並且旁邊有麥堅艦隊的火力支援。   而風雨手中有自己帶來的一萬援軍,還有蒙璇率領的六萬多人--在剛才的混戰中,損失了三千多人,跑了五、六千人。   儘管人數上風雨軍處於下風,但是風雨的到來使得全軍士氣為之一振,全軍上下無論是哪一方的將領們,都渴求在統帥的注視下打贏這一仗,洗刷剛才驚惶失措的恥辱,那新帶來的大炮更大大增強了堡壘的火力。   同時,戰士們也已經習慣了這數十門大炮互相對射的場面,沒有了先前那般的害怕。   反觀對手卻恰恰相反。   首先是麥堅的艦隊開始後退了。經過半天多的激戰,艦隊所儲存的魔法水晶已經所剩無幾了,而眼看著對手在這個時候居然還加強了火力,這些完全以商人的意識來考慮問題的傢伙,立刻發現自己在這場炮火對射中不但佔不到便宜,還有可能吃虧,於是馬上選擇了開溜,完全不顧友軍聲嘶力竭的召喚和怒火萬丈的咒罵。   這樣的舉動對岸上的印月軍隊來說,實在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早在風雨剛剛到達的時候,印月人因為從對方陣地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聲中推測出風雨親自到來,士氣就大打折扣。緊接著,原先在戰場上大發神威的麥堅艦隊居然逃跑了,更引發了全軍進一步的恐慌,使得這些戰士紛紛禱告起來,喪失了繼續作戰的勇氣和信心。   而軍隊的統帥巴巴拉也沒有作戰的堅定決心。他和風雨一開始的想法一樣,認為今天已經無法決出勝負了,正在猶豫著何去何從--對他而言,如果能夠擺脫風雨的糾纏,返回中線打擊洛信的部隊,顯然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而且不同於風雨,他麾下的將領也沒有一個人主動請纓,加上麥堅人的撤退,更讓他無心戀戰。   於是,印月人甚至還沒有等到風雨軍的追擊,就開始了撤退。巴巴拉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指揮著他的軍隊藉著滂沱大雨的掩護,在對手的眼皮底下沿著河岸向南面靠攏,意圖先風雨一步到達中線,對正在中線苦戰的風雨軍施加重擊。   在他看來,這場大雨正好遮擋了風雨軍的視線,而筋疲力盡的風雨軍也應該沒有理由在這樣的大雨中開展進攻,時間是站在他這一邊的;而這個行動一旦成功,風雨軍的中路必將全軍覆沒,到時候再好整以暇的對付匆匆趕來的風雨,遠遠比在這裡繼續勉強作戰來得強。   事實上,如果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意志並不堅定、決定也不果斷的對手,如果麥堅的艦隊能夠繼續停留在河岸上給予火力支援,如果印月軍隊能夠有充足的時間部署狙擊,如恁搛L木S硬皇悄趨嶧耪牛具e裂橏噫蕡謅縉{韉幕啊?當這些假設都成立的時候,也許巴巴拉會成為戰爭的勝利者,創造又一個戰爭史上的奇跡,歷史也可能因此而改寫。   可惜,他面對的恰恰是一個意志堅定、決定也果斷的對手;麥堅的艦隊在關鍵的時刻可恥的逃跑了;印月的軍隊也沒有足夠的時間來部署斷後狙擊,更沒有那份從容和鎮定;而風雨軍也恰恰尾隨在後面。   對於風雨來說,命運的女神再次對他青睞有加,運氣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首先,由於大雨使得他的大炮其實已經失去了作用,如果麥堅艦隊的指揮官更勇敢一點,能夠多堅持一會的話,這場炮戰的勝利原本應該屬於他;幸好由於魔法水晶的成本和生產週期遠遠大於火藥,再加上麥堅人一貫的趨利避禍習性,使得對手最終不願意冒著巨大損失的風險在異國他鄉為異國的君王賣命。   其次,如果巴巴拉能夠下定決心在雨中決戰的話,擁有人數和戰鬥力優勢的印月人未必會敗給風雨軍--這也是風雨一開始不準備戰鬥的原因。   再次,如果不是那場大雨使得天地霧濛濛的,讓雙方都看不清對手的行動,巴巴拉不可能沒有注意到風雨軍正在展開進攻;而如果殿後部隊能夠開展有效的狙擊,戰爭的結果恐怕還是一個未定之數。   可見,生活就是這樣惡毒,他對於好運者是如此的溺愛,對於倒楣者又是如此的殘酷。   幾乎在巴巴拉撤退的同時,風雨軍也開始了進攻。   衝殺在前的都是風雨從聖龍帶來的真正勇士,風雨原以為巴巴拉會嚴陣以待,所以把勝敗的希望寄托在首輪的突擊上,而這些戰士也早就因為之前的窩囊搞得一肚子的火氣,正需要好好的發洩,用敵人的鮮血在敬愛的統帥面前驗證自己的勇敢。   於是,冒著傾盆大雨,聖龍人揮舞著大刀衝了上來,迅速的擊潰了無心作戰的阿育王朝的殿後部隊。   這裡簡直就是展開了一場大屠殺,聖龍人毫不費力的騎在馬上,掄著大刀在半空中做著迴旋,然後落了下來,就把敵人的腦袋輕輕鬆鬆的割了下來,就如同切割西瓜一般的簡單。   快如閃電的騎士們不斷的把武器招呼在這些士兵的身上,然後又像狂風一樣刮到另一群倒楣的士兵面前,幹著雷同的屠宰工作。   蒙璇一面沉著的指揮著隊伍陣形的變化,一邊揮舞著早就天下聞名的銀槍,在沙場上大顯神威。風雨軍的騎兵們布成一隊隊小衝鋒陣形,拔弦射箭、槍挑刀砍,毀滅著後撤中的敵人,使得一批又一批的印月士兵倒在了血泊裡。   原本就無心作戰的印月人,如今更是一觸即潰。後軍的崩潰立刻影響了前軍,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甚至就根本沒有看到敵人,但是群體的驚慌影響到了個人的判斷,尤其是一支正處於行軍狀態,士氣也不是很高昂的軍隊。   近十萬的大軍就這樣被數千人的騎兵追趕,輜重兵器丟得滿地都是,對未知的恐懼蓋過了理智的沉著,驚慌的軍隊開始了自相的殘殺。   英勇的風雨軍騎兵一路追趕,後面是高唐僧兵、三國聯軍和奴兵部隊緊隨其後,前面是亂作一團的阿育王部下--只是這樣的軍隊已經很難讓人聯想起曾經縱橫整個半島的雄風了。   雷雨過後,烏雲散開,落日的餘暉照亮戰場,巴巴拉這才發現自己所犯的錯誤是多麼的嚴重,整個大軍已經混亂不堪,風雨的軍隊把他們切割成了好幾塊,自己無論是想繼續向南運動還是就地抵抗,都已經沒有勝算了。   幸好阿育王朝自己的水師趕到了。   這支部隊在早一點的時候,被巴巴拉派到更北面一點的流域,去提防李逸如虛張聲勢的渡河了,這個命令無疑是錯誤的,但現在卻因此讓印月人等來了救星。   儘管身處逆境,巴巴拉依然非常沉著的指揮著他的殘兵敗將有條不紊的渡河。   這個時候,展現出了這位將領精湛的軍事素質。   阿育王的水師儘管裝備簡陋,但還是給予了岸上同胞密集的弓箭援助。同時,原本如同一盤散沙的印月人,也在他們統帥的指揮下變得秩序井然起來:一部分人就地組成了防禦圈,拚死的抵抗;剩下的人則分批的登上了船隻,駛離這該死的地方。   讓風雨惱火的是,那些三國的聯軍,在關鍵時刻表現得太糟糕,竟然只顧著拾撿巴巴拉故意扔在地上的錢財,不但不上前廝殺,還阻擋了其他戰士的進攻,更因此影響了部分高唐僧兵和印月奴兵。   儘管蒙璇、拓跋成這些將領當機立斷的斬殺了部分害群之馬,但是時機已經錯過。巴巴拉終於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由於自己沒有水師,又擔心麥堅的艦隊去而復還,風雨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巴巴拉把大批的部隊撤了出去,唯有下令屠宰那些遠離河岸的倒楣蛋來洩憤。   這一戰可以說是人類歷史上首次進行激烈的炮戰,因此被記入史冊,但是就其戰略意義和戰術運用,卻乏善可陳。   戰略上,雙方統帥一開始不約而同制定的迂迴側擊在不期而遇之後,就已經宣告失敗;戰勝方的風雨雖然讓阿育王損失了大約三萬人的兵力,但是卻也沒有因此達到重創敵軍主力的目的。   而且由於歐仁的自作主張和蒙璇的北線受阻,使得巴巴拉藉助水師撤退之後,風雨的中線依然處於突出無援、兵力薄弱的不利地位,最後不得不撤出辛辛苦苦攻下來的陣地,恢復到原先的戰略位置,整個戰役的目的完全落空。   在戰術上,由於是第一次如此密集的炮戰,所以無論是巴巴拉還是蒙璇,表現得都非常糟糕,沒有正確的指揮部隊,甚至出現了近二十萬大軍觀看雙方百餘門大炮對轟的局面,可以說是戰爭史上獨一無二的。   如果說蒙璇被這場炮戰吸引了注意力,沒有制定牽制策略來監視巴巴拉,是因為她的部隊在剛剛的接觸戰中打了敗仗而心存顧慮的話;巴巴拉既沒有及時向中線靠攏,也沒有想辦法擊潰眼前的敵人,而是目瞪口呆的看著大炮的對射,白白浪費了大半天的時間,這對於一名統帥來說絕對是不可原諒的錯誤。   如果說還有可稱頌之點的話,也就是風雨下定決心追擊的果斷與堅定,還有巴巴拉麵對困境指揮撤退的從容與鎮定。   所以,風雨面對著算是自己勝利的戰場,一點都沒有感到欣慰。大雨的淋浴,使他的病情更加沉重,臉色灰白,雙眼深陷,讓蒙璇從戰場上回來見了之後,非常的擔心。   由於身體不適,風雨此時的微笑其實顯得很難看,但是這並不影響他注視著河面,所說的那句意味深長的話對未來的重要:「遲早有一天,風雨軍要建立一支強大的艦隊,不僅是為了控制江河,更要向海洋挑戰!」   「我要參見風侯!」   「不行,大哥現在睡著了!」   在色雷利的宮殿內,想求見風雨的桑菊和守衛在門口的蒙璇大眼瞪小眼的相持不讓,氣氛異常的緊張。   「蒙小姐,耽誤了軍情你我恐怕都承擔不起吧?」   桑菊有些惱火,不過蒙璇是風雨寵愛的義妹,他也不敢太過得罪。   「那要你們這些文臣武將幹什麼?大哥病得這麼重,剛剛回來睡了還不到半個時辰,你們就又來煩他了,這不是存心想累死他嗎?」蒙璇氣惱的眼睛都紅了。   月河會戰之後,雙方重新回到了原先的戰線,又恢復了原先勢均力敵的僵持局面。而風雨由於病情加重,只好命令孔宓和洛信繼續指揮軍隊作戰,自己則返回了色雷利。   一回到城內,筋疲力竭的風雨就昏昏沉沉的睡下,沒想到才半個時辰的工夫,這個討厭的喇嘛就來了,讓蒙璇恨不得殺人。   「你們在吵什麼?」正在此時,聞聲從裡面出來的歐靜皺眉問道。   「歐谷主,桑菊有十萬火急的軍情要稟報!」看到歐靜出來,反而讓桑菊鬆了一口氣。   蒙璇是個小女孩的脾性,任性起來根本就是天塌下來也不怕,遇到她真是有理講不清;而歐靜則是風雨軍中有名的女神,向來冷靜賢淑,至少自己有了講理的對象。   「可是風侯已經睡著了,他現在病得很重,如果不是什麼十分危急的事情,大師還是明天再來說吧!」歐靜有些為難的說道,儘管軍情刻不容緩,但是風雨現在的身體,最需要的就是靜養,實在不適宜處理政務。   「有領內的印月人暴動,情況十分危急,必須讓風侯知曉,還望谷主通融!」儘管很著急,桑菊還是非常恭敬地對歐靜說道。   加入風雨軍這麼多日子,桑菊很清楚歐靜在風雨軍的地位,他可以和蒙璇爭吵,因為風雨雖然寵愛蒙璇,但只不過把蒙璇當作自己的小妹妹而已;但是他絕對不敢對歐靜不敬,因為這個女人即使風雨也敬重三分。   「這樣……那就請大師稍等片刻,容歐靜喚醒風侯!」   「什麼,歐姐姐……」一旁的蒙璇聽了之後不由叫了起來。   歐靜做了個手勢讓蒙大小姐稍安毋躁,她很清楚風雨的個性,如果真的有什麼急迫軍情的話,風雨一定會第一時間處理的,所以儘管猶豫再三,歐靜還是決定讓風雨醒來。   「啟稟風侯,比哈爾邦的東部奧赫爾城突然發生了大規模居民暴動,殺死了我軍駐守的一千多名戰士。眼下這群暴徒封死了城門負嵎頑抗,請風侯指示!」進入臥室,桑菊恭恭敬敬的稟報道。   「什麼!竟然有這樣的事情!」披衣坐起的風雨皺了皺眉,探了探身子詢問道:「怎麼會發生的?」   「那座城池的居民信奉邪惡的濕婆教,和我們傳揚佛教的戰士起了衝突,再加上有部分三國的聯軍不遵守紀律,肆意掠奪,這才……」桑菊如實稟報道。   風雨愣了一愣,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前方還沒有決出勝負,卻又碰到了後院起火。   濕婆教是印月最古老的宗教,雖然釋迦牟尼的佛教後來居上,但是濕婆教仍然有著根深蒂固的影響力,桑菊的宗教推廣如果執行的過火,很有可能會引起一場信仰的戰爭,這可比領土的爭奪更加複雜和難對付。   另一方面,那些打仗不行、搶劫一流的三國聯軍的肆意妄為,只會讓那些反抗的人戴上「反抗侵略、保衛家園」的光環--風雨軍當初也正是這樣崛起的。   所以考慮到奧赫爾城是比哈爾邦的重鎮,這件事情必須處理好,否則將有可能引起一場災難,猶如星星之火在整個佔領地蔓延。   「命令齊吉爾的部隊立刻前去鎮壓,明天日落之前,奧赫爾城必須收復,城中所有的居民都必須處死!」意識到事情嚴重性的風雨,毫不猶豫的下達了命令,政治永遠是殘酷的,關鍵時刻絕不允許婆婆媽媽、心慈手軟。   「是!」桑菊躬身為禮,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只是事關重大,再加上正如他輕視那些只懂打仗的風雨軍將領,繼承著聖龍「敬鬼神而遠之」傳統的風雨軍將領,顯然也不喜歡他這個佛門子弟,所以如果沒有風雨的首肯,軍隊未必會執行。   「你給我聽著,印月有一句話說得沒錯:即使是一隻老鼠也有可能殺死一頭大象,所以我希望你的宗教改革必須保持在限度以內,至於三國聯軍的事情我也會妥善處理的。我決定鎮壓奧赫爾城並不代表我認同你們的這些愚蠢做法,我可以給你們領土和財富,也同樣可以讓你們一無所有的滾回去!」   就在桑菊轉身要回去的時候,突然聽到風雨冷冷的說道,這讓他身體一顫,但是多年政治鬥爭的經驗讓他神色如常,又是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不聲不響的退了下去。   「風侯,尼國的迦嵐王子,錫國的普桑親王和丹國的賈斯瓦大人在外面求見。」   就在桑菊退下的同時,金岑匆匆的進來,說到一半他看了看風雨的臉色,小心的說道:「普桑親王似乎對蒙小姐陣前斬殺了桑切斯親王非常不滿!」   「哼,有種讓這個老傢伙來找我!大哥這件事情由我而起,就由我來解決吧!」   蒙璇在一旁皺了皺可愛的小鼻子,冷冷的說道。   「小璇,別鬧了!金岑,你讓他們進來!」   感到有些疲憊,風雨微微閉起了眼睛,但是話語依舊是平穩中蘊涵著不可抗拒的威嚴,即使一向任性的蒙璇在他的面前也不敢放肆。   「風侯,舍弟為了您的大業,死戰沙場,如今卻被人冠以『逃兵』的污名,令我三國的戰士都感到了心寒!風侯,偉大而英明的統帥,您可要為我們作主啊!」普桑親王一走了進來,就哭哭啼啼的撲倒在地上,向風雨哀求道。   風雨暗地裡冷笑了一聲,這個貪婪而愚蠢的傢伙,哪裡是為了自己親人而哭泣,分明是想藉此機會向風雨軍多勒索一些好處,相信其他兩國也是抱著這樣的目的,而讓這個愚蠢的親王來打頭陣的。只是既然沒有實力,又如何有資本來索取呢?   明白這個白癡是不可能理解這些道理的,所以風雨絲毫不理會親王的哭鬧,只是淡淡的說道:「三國的勇士為了驅逐邪惡的阿育王,保衛自己的家園,履行對朋友聖龍帝國的義務,紛紛血染沙場,建下了無數可歌可泣的功勳,風雨永遠不能忘懷!尤其是尼國的迦葉王子,英勇的獻身在沙場,尼國的騎兵更是無愧為他們祖國的驕傲,在昨天的戰鬥中,迦嵐王子也表現出了一個高貴王族的風範。為了獎勵尼國的付出,我決定把利比方恆河邦東北部的七座城池贈予尼國,迦嵐王子你對我的安排可滿意?」   「多謝風侯!尼國將士願意像效忠國王一樣效忠於您!」迦嵐王子激動的躬身說道。   風雨微微點了點頭,轉而同賈斯瓦說道:「閣下對阿薩姆邦的滲透進行的怎樣了?」   賈斯瓦心中一驚,他早就垂涎印月的阿薩姆邦,所以一直就在暗中活動,卻沒有想到風雨居然有所察覺,不過老謀深算的他立刻恢復了鎮定,平靜的回答道:「丹國永遠是聖龍帝國和定涼侯殿下忠實的朋友,阿薩姆邦的事情自然是唯風侯馬首是瞻,全憑風侯吩咐!」   「哈哈,賈斯瓦大人多慮了!」風雨不動聲色的說道:「聖龍帝國是禮儀之邦,向來是人敬我一尺,我還人一丈!賈斯瓦大人當初獻上印月的風土人情地形圖,風雨銘記在心。風雨軍對阿薩姆邦興趣不大,丹國但取無妨,只是我聽說接壤的緬王也對那裡很感興趣,緬王是聖龍皇甫家族的朋友,只要賈斯瓦大人不要讓風雨太難做人,就可以了!」   「賈斯瓦明白,丹國一定不會讓風侯為難!」   賈斯瓦聞之大喜,如今印月半島最東部的阿薩姆邦同阿育王朝的聯繫,已經完全被風雨軍分割開來,可以說是任人魚肉了,他一直最擔心的就是風雨會阻撓。沒想到現在風雨竟然如此表明自己不會干涉,無異於把這塊比丹國本土還要大的領地送給了丹國,怎不讓他欣喜若狂呢?   眼下最尷尬的無疑是普桑親王了。原本他鼓動了尼國和丹國一起前來,就是想藉錫國的桑切斯親王被蒙璇陣前斬首的事情,從風雨面前多撈些好處;沒想到風雨一點都不理睬他,三言兩語之間把尼國、丹國哄得服服帖帖,頓時讓錫國變的孤立起來,真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這時只聽風雨淡淡的說道:「根據風雨軍的慣例,作戰勇敢者獎賞,作戰不利者懲罰,臨陣脫逃者連坐!雖然三國的軍隊是朋友,但是如果作戰不利,嚴懲不貸也是軍法所需,絕不允許任何人在旁邊說三道四。   「另外,各位可知曉了奧赫爾城的事件?風雨不想也絕不會阻撓離家遠征的勇士們獲取應得的財富和榮譽,但是如果個別人因為個人的貪婪而危害到全軍的利益,那麼也不要怪風雨手下絕情!   「我剛才就和桑菊大師說過:我可以給你們領土和財富,也同樣可以讓你們一無所有的滾回去!這句話也同樣適用於其他的朋友,希望各位不要讓風雨為難!」   「是!」   三國的代表感覺到了風雨平淡的言談之下隱藏的殺機,急忙躬身應道,然後就匆匆離去,再也不敢討價還價了。   風雨在這些人離開之後,無力的躺在床上好一會,方才對金岑說道:「你安排麥堅的使者後天早上來見我!」    第三章 外交談判   「麥堅的貝利拜見尊敬的聖龍帝國定涼侯殿下!」   看著麥堅使者在刀光劍影下還能夠如此鎮定自若,彷彿麥堅根本沒有與風雨軍作戰過一般,風雨也不由有些佩服這傢伙的大膽和厚臉皮。   「貝利先生難道不知曉前日貴國的艦隊向我軍開戰一事嗎?」一旁的桑菊在風雨的示意下,疾言厲色的喝問道。   「風侯誤會了!」貝利面不改色的說道:「敝國的艦隊只要走出本土,就自動得到共和國執政議會的授權,肩負著護衛本國僑胞生命與財產安全的責任,所以如果有交火事件發生,絕非敝國授權開戰,一定是艦隊指揮官在判斷貴軍的行為方面發生了誤會!」   「放你媽的狗屁!」此言一出,一些參戰的將領頓時怒不可遏,不由摸出了腰間的佩刀,大有將這個信口開河的傢伙碎屍萬段的架式。   不過這個麥堅的使者不知道是嚇呆了,還是鎮定的出奇,居然兩眼一閉,雙手交叉於身前,一副聽之任之的無賴樣,卻讓風雨哭笑不得。   無奈之下,風雨揮手讓眾人冷靜下來,他本無意殺這個傢伙,只是想藉此嚇一嚇他,眼見如今威嚇不成,風雨也就不想浪費時間了,當下開門見山的說道:「使者閣下對於前幾日風雨的那幾點意見考慮得如何了?」   麥堅的使者聞之立刻睜開了雙眼,和風雨對視了片刻,風雨也毫不示弱的迎之。過了好些時候,麥堅的使者方才收回了目光,眨了眨眼睛,笑咪咪的說道:「麥堅的人民從來都是崇仰自由與和平的,甘願為天下的和平而奔走,所以當然十分支持定涼侯殿下希望和平的心願。不過,作為一個風雨軍的老朋友,貝利在此想提出自己的意見,那就是要阿育王朝放棄中央邦的北部,尤其是要把歷史古城居薩羅割讓出來,恐怕阿育王不會接受!」   誰和你是老朋友?   風雨冷笑了一聲,表面上卻不動聲色,他突然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懶懶的說道:「沒關係,如果使者閣下無法說服阿育王的話,那麼讓阿育王願意派出代表和風雨軍的代表直接會談也可以,如果連這一點都無法辦到的話,那就只能說明阿育王根本就不想和平,那麼戰爭的責任就應該由他來完全背負,風雨軍將採取一切措施來維護自己的權利,任何妄圖阻擋的勢力和個人都將承擔一切後果,就如同奧赫爾城的那些暴民一樣。」   說著說著,風雨的聲音中露出了沉沉的殺機,在他的手勢下,衛兵搬進來十幾個大麻袋,打開後放在貝利的面前。   貝利好奇的往裡面一看,卻頓時臉色蒼白,摀住嘴巴,差點吐了出來。   原來麻袋裡裝的不是其他東西,正是一隻隻血淋淋的耳朵——這是風雨軍鎮壓奧赫爾居民暴動的成果,如今順便用來嚇唬一下這個使者。   經驗豐富的貝利自然很清楚風雨這些言語和行動的用意:風雨已經不耐煩了,對於麥堅或者其他勢力的中立性也產生了根本的懷疑,如果麥堅不能夠勝任中間人的職責,那麼風雨軍將自行尋求勢力平衡,也就是說將不承認之前麥堅或者其它勢力同阿育王達成的協議、獲得的利益。   這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件,將嚴重損害麥堅的利益,並且有可能把麥堅推到一場毫無勝算的戰爭中去。同時這很有可能成為現實,因為他很清楚,不同於阿育王朝四面楚歌的窘境,風雨軍雖然在異地作戰,但已經成功的得到了一部分當地人的支持,而且這支軍隊背靠著牢固的基地,擁有著大陸強者的一切必備要素,並不十分畏懼麥堅甚至是大食的介入,所以對麥堅而言一味的強硬並不是有效的方法。   一切的一切都源於前日的會戰。   前日的會戰雖然沒有打出一個勝負來,但是那場激烈的炮戰,卻非常有效的證明了風雨軍的作戰力絕不弱於麥堅人,也有相當的辦法來對付麥堅的大炮艦船,至少東方的火炮足夠同麥堅的魔法炮一決高下,這一點意義十分重大,讓風雨有了對抗麥堅的信心——畢竟麥堅來自遙遠的彼岸,如果沒有了兵器上的倚重,那是絕不可能同大陸上的強大軍團來爭奪陸地的。   想到這裡,貝利就不由有些想痛罵艦隊指揮官的衝動和愚蠢。   事實上這次貿然開戰是麥堅鷹派的主張,期望用戰爭的勝利來迫使風雨讓步。問題是如果打贏了也就罷了,但這群笨蛋偏偏還打得如此狼狽,反而讓麥堅在這場交易中處於了被動。   風雨好整以暇的盯著對面使者臉上豐富的表情變化,知道這隻老狐狸正在琢磨彼此的利害關係和應對策略。   這是雙方利害關係和實力對比的較量,風雨也是兵行險招。   雖然他很有信心打敗在印月半島的一切對手,但是對神州的牽掛,以及印月人的頑抗,使他已經失去了繼續作戰的興趣,眼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虛張聲勢,就是在賭對方是否比自己更沒興趣打這一仗,陷入戰爭的泥潭。   果然,貝利終於開口了。   在他而言,避免麥堅對印月半島影響力的消退是首要任務。麥堅已經得到了自己的東西,戰爭並不符合麥堅的利益,僅僅是沒有必要的冒險,確認和鞏固現在的勢力框架才是麥堅所需要的,這就決定了必須得到現今印月半島的另一大勢力——風雨軍的支持。   但是他也不願意就這樣輕易的從原本的陣地上撤退,因為他早在見風雨之前,就已經領教過阿育王的固執和堅定,如果得不到支撐現在印月勢力平衡的另一根支柱阿育王朝的支持,同樣也對麥堅不利。   因而他在猶豫了半天之後,唯有斟字酌句的說道:「在下很遺憾前日貴我雙方所發生的誤會,也願意為此做出一些事情來彌補雙方之間受到損害的友誼和信任,希望定涼侯殿下不要因此而把和平的大門就此關閉。在下可以立刻把定涼侯殿下的意見轉達給阿育王陛下,但是也懇請定涼侯殿下能夠修改關於處理阿育王朝中央邦的內容,否則無論是對聖龍帝國,還是對阿育王朝來說,都有可能因為雙方的分歧而造成不必要的遺憾。」   風雨微微一笑,知道對方已經有所鬆動了,不過風雨也並不想欺人太甚,因為他現在也同樣厭倦了在印月的戰爭,更想脫身出去回到聖龍,所以他也放緩了口氣,說道:「風雨軍對於阿育王朝中央邦的處置,完全是出於對在旁遮普邦的朋友錫克教的維護。聖龍帝國是一個泱泱大國,他絕不會棄朋友於不顧的,當然,帝國也不會讓其他朋友為難,如果風雨軍能夠確認阿育王朝不會對旁遮普邦有威脅,那麼風雨也可以考慮做出一定程度的讓步,以免麥堅的朋友為難。」   貝利眨了眨眼睛,微笑著道:「如果是這樣的話,在下不認為還有什麼理由不能夠達成雙方的和解。貝利隨時都願意為定涼侯殿下服務!」   「那好,這位是我的助手金岑先生,我任命他來全權負責同阿育王朝的和談!」風雨也笑著把金岑介紹給貝利,同時說道:「希望聖龍帝國和麥堅共和國能夠永遠像現在這樣友好合作,不再存在誤會!」   「那是當然,有利益的地方,就一定有合作!」   貝利也一語雙關的回答道,雙方頓時大笑了起來,彼此都明白,不同於前幾天麥堅更傾向於支持阿育王朝,今天的麥堅使者將反過來逼迫阿育王做出讓步來實現和平,以「利益」為第一原則的大國政治依據著固有的規律運轉著。   其後的事情進行得非常順利,在聖龍、麥堅兩大強國的聯手下,阿育王終於做出了讓步。   七天之後阿育王的使者韋朗達同風雨的代表金岑達成了如下協議:聖龍帝國和它的盟友可以得到利比恆方河邦和比哈爾邦,以及目前對孟迦邦所擁有的領土;旁遮普邦獨立,由錫克教自治,風雨軍不得駐紮;中央邦在日河以北包括居薩羅城在內的區域,列入無軍事化地區,阿育王朝的軍隊不得駐紮其中。   同時,阿育王朝其它的領土則在同其他各國的協議中被瓜分:南哥魯邦和西哥魯邦劃歸大食帝國;北哥魯邦和喜馬凱爾邦劃歸大陸公國聯盟;東哥魯邦由當地的王公獨立建國,作為同阿育王朝的緩衝地帶;阿育王朝南面的三個邦則劃歸到南印月王朝聯盟的版圖中。   雖然有人提出異議,認為風雨同阿育王的協議條件太寬鬆了,因為所謂的領土割讓,其實都是風雨軍實際佔領的土地;對於阿育王可能利用從哥魯邦解脫出來的軍隊,重新發動戰爭的威脅也沒有充分的預防;對於旁遮普邦的支援也因為協議而束手束腳。   總的來說,這場協議只是對風雨軍勝利成果的確認,但是由於大食帝國、大陸公國和麥堅所得到的好處,讓人有一種感覺,那就是彷彿風雨軍是在為這些傢伙打仗一般。   不過,風雨並不以為然。事實上,他在和麥堅的使者談完之後,就沒有怎麼過問這個協議的事情,一切都交給了金岑。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到底帶什麼,帶多少戰利品返回聖龍。   印月的戰爭已經讓他感到厭煩了,既然暫時沒辦法獲得決定性的突破,那麼這裡的事情現在必須告一段落,因為神州的烽火正在召喚他回去。   他更感興趣的是帶著豐富的戰利品以開疆拓土的英雄身份,返回聖龍,喚醒民眾的民族榮譽感,重新建設那個昔日的泱泱大國。   「稟報風侯,卑職已經將一切都準備好了。這裡共計三十車黃金,二十車珍品,還有十五車其它財物,請風侯過目!」桑菊恭敬的向風雨會報道。   風雨滿意的點了點頭,隨著對印月的擴張,風雨軍自然收斂了大批的財物,雖然這些天一直都絡繹不絕的運往涼州,但是風雨還是決定自己動身的時候也帶上一大批,這既是為了風雨軍的擴建,也是為了同神州各大勢力的官員結交,更是為了向聖龍的百姓證明風雨軍這一年的豐功偉績,喚醒這個沉睡民族尚武的精神,激發民族的榮譽感和上進心。   千百年來,聖龍民族被所謂的仁義道德束縛得太沉重了,雖然不至於像有些佛教徒那樣別人在你右臉打一巴掌,你就把左臉湊過去,但是也是故步自封,極盡忍讓,以至於出了不少政客把戰士們辛苦獲得的勝利成果拱手送人、「勝者不算勝,敗者不算敗」的千古奇聞。   風雨西征的一大目的就是想用勝利來刺激國人,把這個現實世界「強者為尊」的道理,讓那些迂腐的人們真正的瞭解到。   正說話間,只見一名探馬匆匆的奔了進來,遞上一封戰報。   風雨微微一楞,由於協議已經達成,他正準備返回神州,阿育王的軍隊暫時也沒有力量重新發動戰爭,按道理應該沒有什麼重要的戰情發生才對。   懷著疑惑的心情,風雨打開了戰報,卻不由「哇」的一聲跳了起來,一把將那封戰報扔到了地上,怒不可遏的向身邊的將領和官員大叫道:「混蛋,你們是怎麼收集情報的?真是犯罪,嚴重的瀆職!」   旁邊的孔宓和桑菊都嚇了一跳,他們從來都沒有看到風雨如此惱怒,戰戰兢兢的拾起那封戰報,也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   原來這封戰報是從風雨已經忽略不計的西線傳來的:早在七天前李逸如不僅重新佔領了居薩羅城,而且還擊敗了從哥魯邦趕回來的印月援軍,可以說一舉打破了風雨軍戰略上的僵局,難怪阿育王會如此爽快的簽訂協議。   如果早兩天收到這封戰報的話,風雨斷斷不會接受這樣的和談,而是實現一年前就已經制定的策略——「戰爭從高唐開始,到印月城結束」。數十萬風雨軍將全線挺進,威逼印月城,迫使阿育王接受更加嚴苛的城下之盟。   而如今簽訂的協議卻將七天前西線的輝煌戰果完全付諸東流,甚至還要被迫讓出已經佔領的土地城池,讓自身處於不利的戰略位置,因此讓風雨格外惱怒。   不過,在東線的風雨軍高級將領在萬分懊悔的同時,也十分奇怪李逸如怎麼可能率領西線的殘餘兵馬,創造了如此偉大的戰爭奇跡。   卻不知道正是這場戰爭,使得風雨軍第二代名將李逸如因此登上了歷史舞台,從此鋒芒畢露,在刀光劍影的戰場上書寫了一個又一個偉大的傳奇。   當日,李逸如拿下了華勝城之後,一方面派出疑兵佯裝東進,結果誘使巴巴拉派出一部分軍隊和印月水師向北攔截;而李逸如則率領大隊兵馬堂而皇之的向居薩羅城進發,憑藉著手中俘擄的塔絲郡主騙開了居薩羅的城門。   由於當時阿育王朝的大軍都集中在東線和風雨軍的主力對峙,所以只有一些民團和少數軍隊留守在後方,作夢也沒有想到李逸如居然敢進攻,幾乎沒有組織起有效的反擊,使得阿育王朝的重鎮居薩羅城在短短一個月之後,再次落在了風雨軍的手中。   不過事情遠遠沒有結束,因為李逸如剛剛進城才半天,卻碰見錫克教的使者阿克拉匆匆的趕來了。   「李將軍,我教的古魯長老要在下告訴您,阿育王朝和大食帝國達成了協議,阿育王朝把哥魯邦割讓給大食帝國,而大食帝國則保證阿育王朝在哥魯邦駐紮的二十萬大軍安全離去。目前,阿育王朝的那支大軍已經開拔了,根據我教同大食帝國的協議,風雨軍不能進入旁遮普邦,所以長老希望將軍能夠諒解,並且祝願將軍一切順利!」   阿克拉見到李逸如之後,來不及客套就把最新的情況如實的告訴給李逸如。他雖然不喜歡這些聖龍人,但是出於對長老的虔誠,所以依舊不折不扣的履行著自己的職責。   「什麼!你們這不是在和阿育王聯手打壓我們嗎?這就是你們錫克教的友誼?」還沒等李逸如說話,拓跋蔚先跳了起來。   「這個..在下只知道聽命於長老的決定,至於長老怎麼想,阿克拉就不得而知了!」   阿克拉是一個很樸實的人,雖然他知道長老這麼做也是為了保存自己的實力,為自己的教眾著想,不過他也覺得對友軍(儘管他不喜歡)如此袖手旁觀好像有些不對,所以口氣就有些軟了。   「好了,小蔚!我想古魯長老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請閣下轉達逸如對長老的感激,同時也希望錫克教和風雨軍能夠永遠的成為朋友!」   相對而言,李逸如則成熟得多了。在風雨的言傳身教之下,他非常清楚政治鬥爭的遊戲規則,就是「盡最大的可能利用別人來保存並壯大自己」,從這一點來說,錫克教的選擇也無可厚非,所以他阻止了拓跋大小姐的發飆,非常心平氣和的對阿克拉說道。   阿克拉在李逸如目光下,心虛的低下了頭,倉促的應酬了幾句之後,就匆匆的離開居薩羅城,返回旁遮普邦了。   「逸如,我們怎麼辦?」在軍事會議上,褚頻向李逸如詢問道。   在阿克拉走後,西線軍的高級將領立刻召開了會議,說是高級將領會議,其實成員不是像吉牙思這樣的奴兵軍官,就是像褚頻、拓跋蔚這樣初出茅廬的小將,因而在驟然聽聞這樣的消息之後,都有些不知所措。   「我們別無選擇,必須堅守居薩羅城!」李逸如的回答非常堅定和不容置疑。   「你瘋了!從哥魯邦回來的有二十萬阿育王的大軍,而且都是身經百戰,長年累月同大食人戰鬥的精銳之師。   更何況在我們的南面是全印月半島最強大的阿育王十萬禁軍,東面是同風侯僵持不下的巴巴拉三十萬大軍,這種形勢即使是風侯恐怕也不可能獲勝,更何況是我們這樣一支只有三萬人的雜牌軍?」吉牙思驚恐的大叫起來,覺得李逸如實在是腦子出了問題。   「放屁!風侯大人是沒有什麼戰爭打不贏的!」   褚頻大怒的叫道,雖然他也不同意李逸如留守居薩羅城的主張,但是風雨在他的心目中猶如戰神一般,沒有辦不到的事情,所以聽到吉牙思說風雨也沒有把握打贏這一場戰爭,不由急得跳了起來。   「那麼一個月前的居薩羅城怎麼說?」這個時候,吉牙思手下的一個奴兵將領嘟囔著道。   「你有膽再說一遍!」褚頻等風雨軍的軍官立刻火冒三丈,紛紛抽出了佩刀,奴兵這一邊也不甘示弱的刀槍相向,眼看著還沒同印月人開戰,風雨軍內部就要先大火拚一場了。   「都給我坐下!」在一聲重重的拍案之後,只聽到李逸如冷冷的說道。   雖然他的聲音不大,卻讓每一個在場的軍官都聽到,而且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在莫名的畏懼之下收起了自己的武器,乖乖的坐到了座位上。   「不錯,我軍的形勢正如同吉牙思將軍所說的,非常嚴峻,四面八方都是我們的敵人,城鎮村莊都是仇恨我們的百姓,唯一友好的地方旁遮普邦也不容許我們進入。所以我要請問吉牙思將軍,如果不依托如此堅固的居薩羅城,我軍應該何去何從?是把自己送到阿育王的面前,聽憑宰割?   還是在這塊到處充滿敵意、人生地不熟的土地上打游擊?或者向東挺進,一頭鑽到巴巴拉早就部署好的羅網之中?」在震懾住這些傢伙之後,李逸如盯著吉牙思質問道。   李逸如清楚,吉牙思是奴兵的首領,在奴兵中有著很高的威望,只有讓他聽從自己,才能夠有效的控制住本來就不穩定奴兵部隊。   說起來,李逸如現在最佩服的還是風雨的先見之明。   他原本一直對於風雨當初下令讓吉牙思率領奴兵來屠殺印月的降卒有些不以為然,但是如今卻證明了風雨的高瞻遠矚,正是這道命令,以及後來因此引發的阿育王的報復,使得吉牙思等人已經不可能同阿育王朝有任何妥協的可能,因而在當前局勢下也就少了一條可能是最容易保命,但對李逸如來說最危險的道路——向阿育王投降。   吉牙思在李逸如的質問下沉默了。的確,南面是阿育王朝的國都和最精銳的禁軍;西面是關上了大門的旁遮普邦;東面雖然接近風雨軍的主力,但是中間卻隔著巴巴拉的三十萬大軍;北面是群山環繞,別說現在的軍隊缺乏足夠的裝備,再次像風雨那樣翻越大山返回高唐,即便有這個可能也絕不是吉牙思所願意的。   想了很久,吉牙思方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可是留在居薩羅城那真的是連退路都沒有了,你有什麼把握守住這座城池,保全我們這三萬弟兄?   」   「我當然有把握!不但要守住居薩羅城,還要打敗這些印月的軍隊!   」李逸如的口氣不容置疑,他信心十足的說道:「其實早在一個月前,風侯就已經定下了打敗阿育王的妙計,可惜由於印月人的卑鄙計謀,使得我軍中了暗算,沒有來得及使用罷了。否則,現在我們早就殺到印月城,活捉阿育王了!」   「啊!」   此話一出,頓時讓那些將領眼睛一亮。這些軍官都親身經歷了風雨在印月半島的數次戰役,幾乎所有的人都對風雨崇拜備至,即使居薩羅城的敗仗,在大多數人心裡也只是中了印月人的無恥暗算罷了。所以如今一聽到李逸如說風雨留下守住居薩羅城的妙計,立刻信心百倍,精神一振。   「好了,只要各位聽我的部署,我們一定能夠運用風侯的計謀,打敗這些混蛋的!勝利屬於風雨軍!」李逸如見狀,立刻振奮起士氣,向手下的軍官們部署作戰的方案來。   看著這些將領雖然還有些將信將疑,但個個都比之前有了信心,李逸如不得不承認名將的效應果然厲害。   只是,自己什麼時候也能夠做到如此呢?   李逸如心中一動,不過立刻驅散了這個想法。他全神貫注的回憶起一個月前風雨在遇襲之前,向自己講述的那套準備第二天付諸實施的戰略方案,同時在根據目前的情況加以修改。他清楚,不久之後即將迎來的大戰,將是決定自己一生命運的轉折點。    第四章 堅守孤城   很快的工夫,居薩羅城就變得死氣沉沉。為了防止一個月前被印月人從內部破壞的覆轍重現,所以李逸如命令驅趕走了所有的居民,同時貯備了一切可以找到的糧食,封死了原本的所有地道。   李逸如還命令將士們把車輪的車轅拆下來,埋在城牆上加固,又命人搶修了因為一個月前大戰而受損的地方,並且在城牆之外修了一道阻攔羊馬等牲口的矮牆,在這道羊馬垣上挖了一些用稻草和雜物覆蓋好的洞,既方便風雨軍將士藉此向外突擊,又使得對手一時間無法找到。   一天之後,阿育王朝的大軍果然到來了。   但是出乎李逸如意料的是,這支軍隊並不是出現在居薩羅城的北部,而是從日河渡過來,出現在居薩羅城的南部。   原來,這支軍隊的統帥達羅毗荼,一開始從逃難的居民那裡聽說風雨軍佔領了居薩羅城之後,不知道對手有多少軍隊,由於害怕風雨軍威脅到印月城,所以特意從旁遮普邦的南面過來,順帶護衛印月城。   李逸如見狀當機立斷,立刻把軍隊調集到了南城的羊馬垣後邊,布下了戰陣。   不過此時,達羅毗荼已經得到確切的情報,知道對手不過是一支偏軍,所以頓時產生了輕敵之心,也不等後續的大軍和攻城的器械全部開到,就下令攻城。   雖然阿育王朝的大軍沒有完全趕到,但是城下也聚集了七、八萬人,這些軍隊一直衛戍邊疆,能征善戰,在統帥的一聲令下,立刻組成嚴密的陣形,緩緩的向風雨軍壓來。腳步整齊劃一,氣勢震天動地。   曾經在對大食作戰中充作主力的大象照例布在了前方。這些龐然大物揮動著長長鼻子,每一步的移動都是地動山搖,氣勢咄咄逼人。   在戰象群的空隙間,是阿育王朝的步兵。他們持著盾牌,在大象厚重軀體的掩護下,穩步的前進;大約有五千人的騎兵游擊在兩側,作為全軍的機動力量;弓箭手則跟隨在後面,只等著長官的一聲令下,向城牆上的敵軍發射。   李逸如冷靜的站立在城牆上,注視著敵軍的動向。   在距離城牆大約三百米處,印月人開始了衝鋒。   隨著淒厲的號角聲憑空響起,像群在象倌的驅動下,開始焦躁不安的仰天長嘶,然後奔跑起來,作著最後的衝刺。四周的士兵也如影相隨,藉著象群的掩護靠近城池。   與此同時,密集的弓箭紛紛向城樓射去。   可惜這些弓箭都在垣牆上方散開,有的釘在了城牆之上,有的釘在了垣牆中間,幾乎沒有傷害到風雨軍的戰士。而風雨軍則居高臨下,用破敵弓加上神臂強弩的輔助,從城樓上和羊馬垣的洞口發射,百發百中,箭無虛發。   緊接著,更讓印月人士氣大挫的是,戰象群受到了意想不到的挫折。   只見這些龐然大物眼看就要衝過來,撞到阻擋在前面的那些看上去不堪一擊的羊馬垣的時候,突然紛紛哀鳴倒地,原來李逸如早在陣前布下了大批尖釘,如今刺在了大象的腳下,頓時擋住了戰象衝鋒的勢頭。   這個時候,前面的大象或者吃不住疼痛倒在了地上,或者憤怒的停住了腳步,而後面的象群則依然收不住陣腳的衝了上來,雙方發生了可怕的碰撞,原本井然有序的戰象隊立刻亂作了一團。   這種混亂也影響到了藉助大象掩護的步兵隊和騎兵隊,衝在前面的印月人頓時成了城樓上風雨軍的箭靶,狼狽不堪。   李逸如不失時機的命令吉牙思率領一萬奴兵分成十隊,分批從兩側殺出,發動反擊;同時城樓上的弓箭更加無情的射向失去了戰象掩護的敵軍步兵。   印月人不由軍心大亂,開始了後退。   吉牙思手持著長矛,身先士卒的衝出殺去,緊緊咬在了隊形大亂的敵軍後面,乘勢掩殺。刀槍的撞擊聲,戰象的嘶鳴聲,號角聲,戰鼓聲,頓時響作了一團;戰場上黃土飛揚,喊殺沖天。   風雨軍的突擊隊並不戀戰,他們一忽兒從東面,一忽兒從西面,總是在城樓上弓箭射程範圍內作戰,根據李逸如軍旗的指揮和城樓上的號角聲,進退有序,追殺了幾步就立刻收隊;如果印月人的騎兵奔馳過來交戰的話,則多半受到城樓上風雨軍弓箭的招呼。   半個時辰下來,戰場上印月人疲於奔命,卻一無所獲,枉自有人數上的優勢,卻無用武之地,更由於事前沒有做好充足的進攻準備,現在有些調度不順了。   最終輕敵的印月人不得不丟下了上千具屍體之後,狼狽的後撤來重新整頓軍隊。   「逸如,你為什麼不發動騎兵攻擊?」   城樓上,一身戎裝的拓跋蔚一直站在李逸如身旁,她現在對李逸如已經是崇拜備至,不過對於李逸如遲遲不肯出動風雨軍真正的王牌——騎兵,從而使得自己無法跑到戰場上好好爽一把,卻有些耿耿於懷。   「還不到時候!」李逸如全神貫注的盯著戰場,只是淡淡的應付了一句。眼見印月人向後撤退紮營,立刻下令鳴金收兵。   拓跋蔚見李逸如不理她,臉色一變,跺了跺腳,不過終究沒有把以往的小姐脾氣發了出來,只是一臉惱怒的走下了城樓。   「幹什麼不打了?」拓跋蔚剛走下去不久,從戰場上奉令撤回來的吉牙思,也氣沖沖立刻跑上來找到李逸如質問道。他這一仗打得正過癮,自然很不滿意李逸如的命令。   李逸如也不理吉牙思,他抬頭看了看天空,平靜的說了一句:「看來天要下雨了!」   說著,就留下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的吉牙思,一臉迷茫的抬頭看著確實已經陰沉沉的天空,自己則踱下了城樓。   這個時候,全軍都因為這場勝仗,對於這位年輕的將軍產生了由衷的敬意,一路行來,士兵和軍官們紛紛向李逸如致以敬禮,吉牙思雖然有些惱火李逸如語焉不詳,卻也不敢造次,心中莫名的產生了一股如同面對風雨的敬畏。   七月的天空說變就變,果然是說變就變,頃刻間下起了瓢盆大雨。天空中烏雲密佈,緊接著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瀉,將整個戰場雨霧濛濛的籠罩起來,陰沉沉、黑壓壓的彷彿進入了黑夜。   這一天,正好是風雨指揮大軍在南線擊敗巴巴拉的那一天。   「什麼,你要夜襲敵營?」   在居薩羅城內,風雨軍的將領聽到李逸如準備募集八百壯士夜襲敵營的計畫,頓時紛紛大吃一驚。   「逸如,真要進攻嗎?」   褚頻望著李逸如,一向穩重的他對於李逸如居然要帶著八百勇士去突襲一支七、八萬人的敵營,心中實在有些忐忑。   李逸如拍了拍褚頻的肩膀,環顧了周圍的將士,心中苦笑,知道自己終究沒有風雨那麼巨大的威信,所以雖然今天小勝一場,但還做不到讓戰士們毫無疑問的執行自己的命令。當下只好耐心的解釋道:「今天顯然是暴雨天氣,晚上必定月黑風高,我軍正好乘機劫營,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勝負之數就在其中。」   「可是敵人勢眾,我軍力寡,就算傾全軍之力也沒有勝算,只有八百人前去未免太冒險了吧?」吉牙思喃喃的說道。雖然他一直以勇猛自誇,但是像李逸如這般兵行險招,卻也是自愧弗如,禁不住猶豫起來。   「正因為全軍出動也無濟於事,所以才派八百人出戰,贏了固然可喜,輸了也無損大局,絲毫不會影響我軍的防守。各位難道會以為憑借正規的用兵可以打贏這一仗嗎?」李逸如平淡的回答,卻讓眾人為之心頭一寒,但一時間也想不出反駁的理由。   「可是..風侯曾經否定過夜襲,認為得不償失啊!」褚頻依然猶豫道。   「此一時,彼一時!當日風侯之所以否定夜襲,完全是從政治戰略的角度來考慮,因為當時只要一舉擊敗阿育王,就可以懾服整個阿育王朝,所以既然有辦法以堂堂光明之陣戰勝敵人,又何必授人以柄呢?   「而如今則不同,我軍勢孤力寡,本來就是險中求生。即使得勝也是戰術層次上的勝利,我軍敗了固然不會影響到風雨軍在印月半島的勢力,勝了也無法左右整個戰局,因此我們的目標很簡單,就是用盡一切方法擊敗對手,求得生存!為此可以無所不用其極,自然也就不存在什麼堂堂之陣的束縛了。」   「那好,這一仗由我來領軍,你是主帥,容不得半點差錯!」褚頻咬咬牙說道。   「哈哈,放心吧,我這條命一向很硬的。更何況如果我身為主帥都不能夠身先士卒,又如何要求麾下將士們出生入死呢?」李逸如傲然一笑,全身煥發出懾人的霸氣。   大雨滂沱的夜晚,雲層厚厚的遮蓋住了月亮的皎潔,淅瀝嘩啦的雨聲響徹在空曠的天地間,時不時劃過的閃電,還有隨之而來的雷鳴,為死寂的原野增添了幾分生氣。   阿育王朝的大軍在距離城池十里處安營紮寨,不同於居薩羅城肅然無聲、雞犬不聞,軍營之中卻是吵吵鬧鬧,鼓聲震山谷,整夜有聲響。   雖然今天受了挫折,但是統帥達羅毗荼並不以為意,在他看來這只是一時的輕敵所致,只要明天會合了後來的大軍,以二十萬雄師勁旅,就算壓也可以把面前的這支三萬孤軍給活活壓死。   只是他萬萬沒有料想到,藉著風聲雨聲,李逸如親自率領著八百死士,穿著敵人的軍服,悄悄的潛進了軍營。   由於是大雨天氣,再加上印月人根本就沒有想到風雨軍居然有膽子來襲營,所以防備非常疏漏,大多數哨兵都躲在了營帳之內避雨,李逸如八百死士分作八個百人隊,分批潛入,卻是非常的順利。   隨著一聲號角,分散的風雨軍戰士立刻行動開來,他們每人都背著一張硬弓,手裡使用的則是用竹子做成的武器。這種武器做得像市鎮上兒童玩的那樣,每人手持一根作為標記,逕自殺向印月人的營帳。   大批印月人還在睡夢中就被風雨軍戰士給超渡了,剩下的人驚惶失措的跑了出來,大聲的呼喊著,亂作一團。   這個時候,風雨軍的勇士根據各自百人隊隊長的號聲,雷電一閃就奮勇殺敵,雷電止息就隱藏起來不動,神出鬼沒,混雜在印月人的軍中。   印月人只覺得到處都是敵人,明明剛才身邊的還是自己的戰友,但是雷電一閃,卻發覺對方已經舉起了兵器刺向自己,許多人真的是到死都沒明白,自己怎麼會死在同樣是穿著阿育王朝軍隊的同胞手裡。這種情況更進一步的導致了全軍的混亂,以至於所有的人都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混蛋,給我殺敵!」   睡得迷迷糊糊的阿育王朝的統帥達羅毗荼,爬起來之後就被風雨軍的襲擊搞得頭昏腦脹,想也不想的命令軍隊就地格殺一切敵人。   沒想到這道命令帶來了災難性的後果,由於根本分不清敵我,所以在人人自危之下,原本就是個個如臨大敵,這時又得到了統帥的許可,更是稍有不對就刀槍相向,以求自己的平安。   一時間,各營的印月人在慌亂中紛紛自相殘殺起來。   這個時候,有一名老軍官看見事情不對,立刻大聲喊道:「大家不要亂,襲營的聖龍人不會很多,這裡是很安全的!」   可是,事實立刻讓他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來證明給所有的士兵這裡是多麼安全。一支冷箭循著這名軍官的聲音射了過來,正中咽喉,那傢伙頓時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兩眼瞪得大大的,充滿了不甘和疑問。   得到了教訓的印月人,再也不敢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出聲暴露自己了,個個抿住了嘴巴,只要感覺到有人靠近就亂打一通,也不管對方是誰。   於是,伴隨著風聲、雨聲、電閃雷鳴聲,阿育王朝軍營裡所有的戰士們都默不作聲的混戰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時分,看見了遍地的屍體,印月人這才赫然發現原來是和自己的軍隊爭鬥了一晚上,而那些可惡的聖龍人早就不知去向了。   筋疲力盡的印月人還沒有來得及整頓好軍隊,只聽見四面邊聲連角起,戰鼓陣陣,殺聲沖天,好整以待的風雨軍在李逸如的統率下,從城中殺了出來。   「媽呀,快逃!」   不知道是誰說了這麼一句,又累又慌的印月人彷彿被瘟疫傳染了一般,再也無心戀戰,只好且戰且退。   在李逸如的部署下,風雨軍的騎兵從兩側包抄,他們傚法呼蘭人的作戰方式,口中呼嘯著各種怪聲,手裡揮舞著戰刀,一旦靠近敵軍,只需要輕輕的一個迴旋,就會有敵人的腦袋被輕鬆的割了下來。   正面排成整齊方陣的奴兵則如同排山倒海般的壓了過來,手中的刀槍犀利無情,漫天的箭雨綿綿不絕,整齊的腳步聲令人心驚膽顫,密集的陣形讓人產生難以抗衡的怯意,勢如破竹般的把敵人向後逼去。   戰場上,戰刀閃爍著陰寒的白光,鮮血在半空展示淒麗的弧線,羅列成槍海刀山的兵刃彷彿索命的惡符,擂鼓號角猶如攝魂的魔音。   這一切都更進一步的打擊了印月人的士氣,恐懼的情緒傳遍了全軍,後退變成了不可抑制的潰退。   「給老子讓開!」   「去死吧!」   被逼到了日河河畔的印月人,早就已經沒有膽量拿起武器向逼近的聖龍人衝殺了,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揮舞兵器斬殺自己的同胞以奪取逃生的機會。   為了防止敵人作困獸之鬥,風雨軍在李逸如的指揮下,放緩了進攻的步伐,改以密集的弓箭招呼落在後面的印月人,其餘人馬則布成了方陣,緩緩的推進,既給那些河邊的印月人以逃生的希望,又讓他們感到壓力和緊張,而驚惶失措。   於是,戰爭中醜惡的一幕就此上演,爭相恐後逃跑的印月人不用風雨軍殺過來,就已經為了活命而自相殘殺起來。   前面的戰士拚命的搶上小船渡過河去,後面的士兵則毫不客氣的砍死擋住自己道路的同伴,搶奪船上的位置,更有許多人在驚慌之下,跳進了河水之中,妄圖游過去。   然而昨天的大雨如今對這些逃命的士兵來說無疑成為了災難,日河的水位因此變得比往常高了很多,原本可以泅水甚至可以徒步涉過的地方,如今變得非常危險,水深流急,以至於許多士兵都淹死在了河水之中。   遭受到如此沉重的損失之後,達羅毗荼終於學會了謹慎,他把殘餘的部隊駐紮在月河的南岸,一直等到了後續部隊趕到,這才重新渡過河來,發動攻擊。   而這個時候,時間已經到了第二天的上午。   酷暑下的戰場,昨天的雨水早就被今天的烈日蒸發的無影無蹤,土地都乾涸的冒了煙,盔甲在日光的照射下用不了多久,就燙的無法沾手,可憐的印月人卻不得不在長官的驅趕下,冒著城樓上如蝗的箭雨衝鋒。   由於害怕重蹈前次的覆轍,所以達羅毗荼把戰象隊留在了後面,卻也使得自己軍隊的進攻失去了掩護。   李逸如面對著城下十多萬的大軍,一點都不慌張。   他聚集了五千人的軍隊,分成五隊,一千人一隊,在城中待命。又讓人把一副盔甲曬在太陽下,特地派人用手摸,等到盔甲熱得像火不能沾手的時候,他就調一隊士兵過來,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解暑藥和酒肉,給他們吃飯喝酒,服下解暑藥,然後讓他們從側門殺出去戰鬥。再過一會,又調遣一隊人馬從另一個側門殺出去。幾隊人馬就這樣分門輪流進出,不斷的襲擾敵軍。   這些士兵個個拿著李逸如特別準備好的斧子,一出了城門也不說話,策動戰馬,掄起斧子就朝人多的地方衝去,揮舞開來勢不可擋。而且這些戰士也不戀戰,一聽到城內響起號角聲,就立刻在城樓上的弓箭手的掩護下撤退。由於印月人的騎兵不多,所以只有疲於奔命,卻無可奈何。   與此同時,吉牙思則奉命率領軍隊死守城池,一邊策應著殺出城門的士兵,一邊藉助著堅固的城牆和攻城的敵人廝殺的不相上下。   印月人的前鋒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冒著頭頂上如蝗的箭雨,終於把攻城梯架到了城牆上,卻發現沒有遭遇到頭頂上意想中的狂猛轟擊。欣喜若狂的士兵以為敵人終於被自己強大的陣勢給壓倒了,出於對財富、軍功、榮譽的追求,幾千名印月勇士更加肆無忌憚地,簡直可以說是歡快地向上攀去..吉牙思冷靜地看著下面漸漸爬上來的印月人,一想到就是這幫傢伙殺了自己的父親,使自己和弟弟淪為奴隸,他的內心充滿著殺戮的衝動。   距離是那麼的近,幾乎他們猖狂的獰笑著的臉上的皮膚顫動都能看清,五米..四米..三米..二米..「攻擊!」   吉牙思大喝一聲,早已憋著火氣忍受敵人囂張氣焰的戰士們立即槍刺刀砍,把一個個剛剛冒出牆垛的印月戰士的人頭刺穿切斷,成批成批剛才還活生生的勇士變成了一顆顆血淋淋、滾圓圓的人頭和一具具沒有腦袋的殭屍,砸在了下面依然茫然無知處於興奮中的戰友身上。   在這些可憐的人們被這種突如其來的死亡威嚇,搞得幾乎神經崩潰的時候,更大的重擊降臨到了他們身上。   風雨軍點燃了早就塗抹在城牆上的籐蔓,頓時熊熊大火沖天而起,原本密密麻麻附在城牆上的士兵紛紛變成了一團團的火球,發出淒厲的哭喊聲,從雲梯上跳了下來,在城下的空地上徒勞的打著滾,做著垂死的掙扎。   就這樣不過眨眼工夫,幾千具印月士兵屍體厚厚地堆在了城牆下面,流出的鮮血已經流淌在城下的空地上匯聚成河,後面緊跟的士兵踩在這令人頭皮發麻的血河上,看著眼前支離破碎、斷刀折槍的慘烈景況,還有那燒焦發臭的屍體,只感覺全身發抖,握著兵器的手似乎再也沒有力氣支撐..於是由於心生怯意,浩浩蕩蕩的士兵衝鋒上去之後,卻是剛到城牆腳下,就紛紛尋找處所掩體,支起盾牌,裝模做樣地揮舞著長矛,其實也就只能殺殺空氣了。而繼續傻瓜一樣爬城的少數人在守軍密如絲網的箭矢下,下場可想而知。   當這樣的戰鬥持續到下午的時候,印月人終於吃不消了。連續作戰的疲勞和酷暑的折磨,使得這些士兵汗流浹背,有氣無力,再也沒有剛開始作戰時的勇猛了,後陣的許多士兵甚至開始坐了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印月人突然發現讓自己傷亡纍纍卻一直無可奈何的居薩羅城的城門洞開了。正當他們驚疑不定之際,只聽得一陣陣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殺豬般的慘叫,從城中奔跑出來一大群火球。   大吃一驚的印月人定睛一看,這些奔跑的火球卻原來是一大群全身著火的豬。   「該死的聖龍魔鬼!」   無疑是愛豬同盟會忠實成員的印月人立刻憤怒的咒罵了起來,但是卻猶豫著不敢向這些宗教的聖物射箭。   也就在這一猶豫之間,那些原本可愛的豬逼近了阿育王朝的大軍,擁有「懼火」天性的大象和戰馬頓時躁動起來。   戰馬也就罷了,那些龐然大物可就不同一般了,暴怒的大傢伙無情掙脫了象倌的束縛,橫衝直撞起來,反應慢一些的士兵立刻被這些傢伙踩在了腳下,還沒怎麼發出哀號,就已經成了一團肉醬。   看到同伴如此悲慘的命運,印月人當然不是傻瓜,紛紛自發的躲避,於是造成了整個軍隊無可救藥的混亂。   而李逸如當然也很忠實的扮演起合作者的角色,立刻發動了反攻,昨天的那一幕再次在今天重演,不過無論是追擊者還是逃命者,似乎動作都更加嫻熟了,印月軍隊再次乖乖的退到了日河的南岸,而且丟失了所有的攻城器械。   其後的幾天時間裡,對於達羅毗荼來說,簡直是在地獄中煎熬一般。   明明自己擁有著壓倒性的兵力優勢,但是偏偏卻一籌莫展,顯然是遇到了一個可怕的東方魔鬼,而在這個東方魔鬼層出不窮的陰謀下,自己連連碰壁。   尤其是有一天,這個可惡的魔鬼居然在河水中放下了瀉藥,結果因為戰鬥而口渴的士兵,喝了這些水之後,個個肚痛如絞,無心再戰。   偏偏這個魔鬼得勢不讓人,照樣發動了反擊,而且這個魔鬼真的是一點禮儀也不講,根本就不遵循戰爭的國際公約,我佛和濕婆神可以作證,偉大阿育王麾下英勇的戰士絕不是怯懦和畏懼,然而出於衛生和教養的考慮,他們不得捂著肚子、提著褲子,無畏無懼的在這些野蠻的聖龍人面前進行著偉大的戰術性後退,大公無私的把臭氣熏天留給了自己的軍營而不是雙方的戰場。   總之,戰爭持續了五天,在這五天之內,二十萬大軍在居薩羅城下丟棄了五、六萬具屍體,令戰場上惡氣熏天、屍積如山,卻依然拿這座城池一點辦法也沒有。   幸好這個時候,風雨軍和阿育王和談成功的消息傳來了,在得到印月人關於「行軍安全」的保證之後,李逸如給了達羅毗荼一封通知信,接著就大搖大擺的率領軍隊走出居薩羅城,朝東線會師去了。   而據傳這些天與之對陣的印月人的軍營中,一聽到不用和這些魔鬼作戰後,頓時發出了震天的歡呼聲,許多人甚至是喜極而泣。從此之後,印月人如果想要自己的孩子不再啼哭,最常用的辦法就是嚇唬這個孩子「大魔鬼李逸如來了」。   事實上,李逸如確實可以為自己而驕傲,這支軍隊面對著數倍於己的敵人,在酷暑下苦戰,忍受著屍體的腐臭和孤立的壓力,竟然守住了這座城池,損失也非常微小,不能不算是一大奇跡。    第五章 尼國遇刺   當李逸如在居薩羅一戰成名,然後瀟灑歸去的時候,風雨已經踏上了返回神州的道路了。   在孔宓等人的勸說下,風雨最終放棄了追回使者、重新開戰的衝動,畢竟現在他不想陷在印月半島上,同時也不想給世人留下不守信譽的惡名,只好懷著惱怒匆匆離開了。   這次他把洛信留下來出任印月總督,讓孔宓輔助;歐靜、金岑、趙亮和桑菊則都和他一起返回。   此外同行的當然少不了蒙璇,順帶風雨還把在月河戰役中表現一團糟的歐仁也一起給帶了回去。反而是拓跋成、耶律留鉑因為作戰英勇,則被留了下來。   這次返回自然用不著像來時那樣翻越群山雪原了。風雨決定經尼國入高唐,然後直奔涼城。   由於都是自己的勢力範圍,所以一路上的官員紛紛前呼後擁,慇勤備+至,唯恐巴結不周;走的也是通關大道,又帶著這麼多車財寶,倒是真有點衣錦還鄉的感覺。   只是風雨的身體顯然不太好,原本就病得不輕,如今路途的勞累更使他一直不停的發燒,根本無法騎馬,只能躺在馬車上,幸好歐靜在身邊無微不至的照料著。   五天之後,一行人便來到了尼國的都城曼加拉城,尼國自從三百年前沙阿王朝征服了谷地三族之後,便統一了尼國全境,三百年時代相傳,到如今已經經歷了二十多位皇帝,在百姓中很有威望。   這一代皇帝雖然不算英明,又夾在大國之間求生存,顯得有些怯懦,但是執政以來也是風調雨順,百姓安泰。   此時卻見尼國的國王率領著滿朝的文官武將和後宮嬪妃出城三十里相迎,雖然風雨沒有露面,但還是恭敬有加的跟隨著風雨的車轅入城,一直陪同來到風雨下榻宮殿的客廳,靜靜的等候著風雨的召見,沒有露出半點怨言,唯恐得罪了這位新崛起的強者。   「不行,風侯病得如此沉重,怎麼可以出去?」   面對此情此景,是否讓風雨出來接見尼國的國君,桑菊和歐靜在風雨的房前產生了重大的爭執。   桑菊毫不妥協的說道:「尼國如今是我們的重要盟邦,尼國的迦葉王子更是獻身沙場,如今尼國國君離城相迎,正是表明了對風侯的恭敬和臣服,風侯自然也應該投桃報李,以禮相待,好生安撫!否則不但會令尼國上下心寒,更會讓天下人齒冷。」   「不用跟我說這些大道理,桑菊大師不是不知道風侯病重,調養還來不及,怎麼可以再受風寒?」歐靜也是一步不讓的說道。   桑菊頭疼的發覺歐靜這個平時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人,固執起來還真不是一般的執拗,不過他也有自己的堅持,當下針鋒相對的說道:「此事關係重大,見與不見應該由風侯自己來決定,恐怕就算是風夫人在這裡,都無權自作主張吧!」   「你說什麼!」蒙璇雖然從來都不太在意官場上的兜圈子,如今卻也聽出了桑菊的話中有話,惱怒的按住腰間的佩劍,狠狠的說道。   「小璇!」歐靜趕緊攔住了正準備大發雌威的蒙璇,她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住心頭的不快,用非常平靜的口吻說:「歐靜既然接受了中慧妹妹的委託,就必須盡心竭力的照顧好風侯的身體,如果發生什麼事情的話,歐靜願意一力承擔!」   「有些事情可不是隨便可以承擔的!」桑菊陰陰的說道。   「桑菊大師,歐谷主是風雨軍的功臣元宿,沒有歐谷主的鼎力相助,就沒有風雨軍今天的發展,我希望你對待歐谷主,就像對待風雨一般的尊敬。」   就在此時,只見風雨突然從房屋裡走出來,雖然說話有些虛弱,但是語氣卻異常威嚴,不容反抗。   「大哥!」   「風侯!」   歐靜和蒙璇同時上前扶住有些搖晃的風雨。   「沒事的!我自己走!」   風雨微笑著拍了拍歐靜和蒙璇的手,吸了一口氣,向外面恭候的尼國君臣們走去。   「小王代表尼國全體臣民前來恭迎風侯殿下,祝風侯殿下萬事如意,一帆風順!」為首的尼國國君見風雨過來,急忙誠惶誠恐的躬身施禮。   身為小國君王,無論是自己還是國家的命運,往往維繫在大國權雄的喜怒之間,這一點對於已經即位三十多載的尼國國君來說,早就有了體悟,所以表現得非常小心翼翼,生怕有什麼地方讓風雨這位如今絕對掌握著尼國命運的人物感到不滿。   風雨則表現得非常親切,趕緊上前一步扶起國王。   他心裡倒是對這個老人有些同情,坐在國君的寶座上,卻既沒有君王的能力也沒有強者的實力,這無疑是很尷尬的,扮演這樣的角色,對於這位看來有些好好先生性格的老人來說,未必是一件開開心心的事情。   當下風雨扶住尼國國君的手臂,準備將他請到座位上。不想就在此時,下方尼國的臣子中突然暴起一名武將,大喝著:「奸賊納命」,就舉著匕首殺了上來。   風雨一驚,下意識的來了一個金袍脫身,身軀微側,翻腕食指一彈,「叮」的一聲輕響,正好彈在匕首的側面上,將匕首一下子盪開。可惜由於病重體虛,腳步不由有些踉蹌,風雨的身體一下子朝旁邊倒去。   那名刺客見機不可失,一個急轉身,一手抓住風雨的袖子,一手則再次揮舞匕首刺向他的喉嚨,殺氣犀利,招式狠毒,凝聚著強大的氣勢。   由於兩人面對著面,甚至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呼吸,所以在這樣近的距離之下,刺客對自己的行動成功有著充分信心!   卻不料就在這危急關頭,風雨急中生智,突然用力掙脫了袖子,使了個鐵板橋,整個身子從膝蓋處彎了下去,凶險無比地躲過了這一關,然後立刻就地打了一個滾,朝蒙璇那邊靠去,雖然姿勢難看,卻總算和敵人拉開了距離。   這邊的蒙璇和周圍的衛士也早就拔出了刀劍,殺了上去。   剛才由於事發突然,再加上離風雨有段距離,所以沒有來不及援救,如今自然不會再客氣。   只見蒙璇她騰身而起,從半空中直撲而下,猶如神鷹天降,右手探出擒拿對方的左肩。人沒到,懾人的氣勢已經把那個刺客鎖住,由於惱恨刺客竟然敢行刺風雨,所以出手毫不留情,帶著強烈的氣旋,殺了過來。   那刺客倒也不是低手,他突然向前跨了一大步,然後回身刺向蒙璇的落足之處,不但正好躲過了蒙璇的臨空一擊,更是立刻反撲,直指蒙璇人在半空的唯一弱點——雙腳,針鋒相對,一點都不讓對手佔有先機。無論是臨場機變的敏捷,還是迅速判斷的準確,都絕非尋常人可比。   可惜他很倒楣,偏偏遇上了後世有「女戰神」之稱的蒙璇。   蒙璇身法絲毫不亂,右腳尖前探,點向對方的匕首,然後借力反彈,身體冉冉升起,雙腿微微擺動,如游龍般在天空任意巡弋。   蒙璇在空中倒翻了一個跟頭,揮劍向下刺去,這一劍輝煌而迅急,那名刺客根本還來不及抵擋,就已經在手腕、腳腕和身軀紛紛中著。蒙璇出手毫不留情,轉眼間就把那名刺客的武功全部廢了,並且點上了十多道重穴。   四周的武士立刻蜂擁上前將那名刺客拿下,同時封鎖了所有的出口。   一時間刀槍林立,殺氣沖天,惱怒的風雨軍戰士對著尼國的君臣虎視眈眈,嚇得廳內的達官貴人們紛紛瑟瑟作抖,不知所措。   「小璇不要莽撞!」從地上站起來的風雨好像臉色非常蒼白,但是神情卻很鎮定,他制止了蒙璇的衝動,上前將渾身發抖的尼國國君扶起,溫言說道:「陛下不必擔心,風雨相信這件事情和陛下絕對沒有關係!」   尼國的國君頓時淚流滿面。他生來都是一個好好先生,只是命運捉弄陰差陽錯的方才登上了王位,這些年先是應付印月人,如今又是聖龍人,求的只是一個平平安安,卻沒想到今天偏偏還是出了這麼大的一個讓他有嘴說不清的紕漏,真是令他萬分委屈。所以聽到了風雨的安慰,立刻產生了知音之感,雙膝一軟,差點向風雨跪下,哽咽的說道:「風侯殿下明鑒,此事確實與小王無關啊!」   風雨苦笑著暗暗搖頭,雖然早聽說這個國王很沒用,但未免也太差勁了,不過話說回來,如果真有一個精明強幹的國君,對自己倒未必是好事。   當下風雨又安慰了尼國國君幾句,吩咐桑菊負責審查此事,便感覺到有些累,示意眾人退下。   卻沒有想到,風雨一回到裡屋,突然感到天昏地眩,搖晃了兩下,返身又一把沒抓住身邊的歐靜,不由身體一軟,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當風雨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正躺在床上,蒙璇正撐著小腦袋,在自己的床邊打瞌睡,見到風雨睜開了眼睛,不由高興的跳了起來,叫道:「大哥你醒了!」   「我怎麼了?」   風雨皺了皺眉,迷惑的問道,只覺得自己的腦袋空蕩蕩的,不過身體倒是好了很多,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卻是一片清涼,沒有之前那麼滾燙了。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昏睡了三天,真是嚇死我了!」蒙璇眼見風雨沒有事情,非常得開心,嘰嘰喳喳的說道:「那天那個刺客的匕首上有毒,還擦著了你的胳膊,結果大哥你一回到屋內,就毒發了。幸虧歐姐姐當機立斷,為你吸毒,然後尼國的大神醫妥善治療,所以才沒有事情。那位大神醫真是厲害,不但把毒給解了,還把你之前的病給調養好了。   」   「歐靜?」風雨楞了一楞,正待說話,卻見屋外進來了一位年過半百、御醫打扮的老者。   那位御醫恭敬的向風雨行了一禮,連連說道:「蒙將軍真是過獎了,那刺客匕首上的毒非常歹毒,若不是那位歐谷主不顧危險的為風侯及時吸取殘毒,老夫也將無能為力。風侯如今大病初癒,還望注意調養。這一次風侯本是因為心情鬱悶,再加上染了風寒,又不注意調養,方才愈加沉重;如今雖然已經治癒,但是畢竟留下了後患,日後尤其當心不要過度操勞,以免舊疾復發才是。」   「歐靜她怎麼了?」風雨根本無心聽那醫生後面的囉嗦,一聽到歐靜不顧危險為自己吸毒,不由十分緊張的追問道。   偏偏那名醫生還是個慢性子,慢條斯理的說道:「那位歐谷主並無大礙,雖然由於為風侯吸毒,受了一點影響,不過那毒性已經轉淡,再加上救護及時,在服下了老夫開的藥方之後已經沒事了。只是這幾日日夜守候在風侯您的身邊,有些勞累而已..」   「小璇,歐靜她現在在哪裡?」風雨發覺聽這個老頭說話太累,轉而問蒙璇道。   蒙璇急忙說道:「大哥你放心吧,歐姐姐沒事的。只是這幾天她一直守在大哥身邊,沒有好好休息,所以剛剛被我勸去偏廳睡一會。」   「那好,我去看看她!」風雨聽了,便要起床。   正在此時,風雨甦醒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桑菊和尼國的君臣立刻趕來,等候在外面。風雨見此情景,只好打消了原本的念頭,披衣而出接見那些傢伙。   首先進來的是尼國的國君,他一進來就連忙請罪:「小王無能,累及風侯殿下遇刺,還望殿下恕罪!」   雖然風雨之前曾經表示過不會追究尼國的責任,但是之後風雨昏迷過去,形勢就大不一樣,尼國的國君對此事可以說是日夜不安。尤其是這兩天由於風雨昏迷不醒,風雨軍的將士虎視眈眈,早就屏著一股勁拿尼國出氣,嚇得他天天求菩薩保佑,希望風雨早日康復,否則他絕不懷疑風雨的部下會掃平整個尼國。如今聽說風雨醒了過來,這位國君趕忙跑過來向風雨道歉。   「陛下何必如此!」風雨趕忙微笑著扶起這位國君,無論是出於對死去的迦葉王子的尊敬,還是出於對整個政治形勢的考慮,風雨都想好好拉攏這個高山之國,作為自己在聖龍和高唐的中轉站。   所以他絕口不提刺客的事情,反而好言安慰,還命令桑菊到時候要在尼國樹立一塊大碑,以紀念迦葉王子和戰死在印月沙場的尼國勇士。   好不容易把尼國君臣打發回去之後,風雨方才沉下臉問道:「這幾日可有什麼大的變故?」   桑菊上前回答道:「請風侯放心,屬下已經下令封鎖全城,並且堵住了所有的關卡要道,所以這件事情只限於這裡,絕對沒有外傳!現在無論是印月還是神州,局勢都很穩定,並沒有因此而引起任何驚慌。」   風雨「嗯」了一聲點點頭,隨後又問道:「那個刺客怎麼樣了,可曾問出什麼來?」   「啟稟風侯,那名刺客被捕之後,就立刻服毒自殺了,並沒有問出任何口供。據查,他原本是尼國的工部侍郎,為官已經十多年了,既不是親印月派,也不是親聖龍派,一直以來都不過問朝中的外交方針,悶頭處理自己的工作,顯得與世無爭,人緣也頗好,所有的人都很驚訝此人居然會武功,還竟然會行刺風侯!不過屬下已經下令將他的家人全部扣押起來,還請風侯發落!」桑菊恭敬的回答道。   「竟有此事!」風雨吃了一驚,皺眉說道:「那就仔細審查,不過如果查明和他們無關,就交給尼國國君處置吧!」   說著,風雨陷入了沉思。   如果真如桑菊所言,這件事情就太不簡單了。這個刺客顯然隱藏得非常深,不但隱藏了自己的政治觀點,還隱藏了自己的武功,而且還是數十年如一日。   這在情報系統來說應該是屬於「死間」,絕對忠誠,絕對可靠,打入進去之後,就永遠埋伏起來,一生只為了一道命令,一次行動。   如果機會不到的話,甚至終其一生,都將在敵人的陣營中度過,娶妻生子,養兒育女,無法同自己人聯繫,永遠的埋藏起過去的一切,包括過去的親朋好友。   他的主子是阿育王嗎?   風雨有些吃不準,因為雖然阿育王有殺自己的充足理由,但是印月早就將尼、丹、錫三國視作自己的禁臠,甚至一度已經控制了大部分的國家,似乎沒有道理花這麼大的力氣派出這樣一個「死間」到尼國來,未免有些得不償失。   但是其他勢力或者因為自身勢力範圍的關係,不太可能會滲透到尼國這樣的小國,或者沒有什麼道理要犧牲這麼大來刺殺自己。   想了半天,風雨感到一頭霧水,實在無法理出一個子丑寅卯來,當下就心煩意亂的把這件事情放到了一邊,讓人帶路去看看歐靜。   來到歐靜的屋子,只見她正在熟睡,風雨擺手阻止了想要喚醒她的丫鬟,示意眾人不要打擾,自己則坐在桌邊,遠遠的看著歐靜。   歐靜睡得很熟,身軀側臥,臉面正對著風雨,幾絲劉海散亂的拂在臉面上,蛾眉淡掃,勾如彎月。她吐氣若蘭,嘴角邊泛起淺淺的笑意,彷彿夢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一隻小巧的玉手正枕著腦袋,衣裳被捲了上去,露出藕般的上臂,雪白的肌膚吹之欲破。正是好一幅海棠春睡圖。   風雨癡癡的看著,有些呆了,如煙的往事湧上心頭。   從無憂谷首次相逢,到倫玉關各抒己見,那個穿著一套淡黃色的便服,外面披著一身白色的輕紗,在微風浮動之下猶如仙女冉冉降落人世,被晨風吹起的髮絲在空中隨意舞動的少女形象,早就在風雨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以至於風雨竟然為了不讓歐靜對自己反感,放棄了堅固的城池不守,冒著殺身之禍力抗數十萬呼蘭大軍,掩護城外居民回城。   這件事情讓風雨至今想來,都覺得匪夷所思。   如果不是歐靜和自己都太過於執著,如果不是中慧的出現,也許..風雨不由苦笑起來,想起了歐靜幾次想抽身而退,想起了那一晚歐靜冒著大雨懇請自己寬恕叛黨。   真傻啊!你難道不知道如果沒有足夠的權力,又如何實現理想?你難道不知道在通往權力的道路上注定就是血雨腥風、刀光劍影的嗎?   「啊,風侯!」   突然,歐靜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發現風雨竟然就在屋內,急忙坐起。   雖然由於七月的天氣十分炎熱,所以睡眠時並不需要寬衣,但是歐靜依然感到了一陣嬌羞,臉上現出了一輪紅暈,分外誘人。   「妳..」   「你..」   兩人在一陣尷尬的沉默之後,突然同時開口,一楞之下不由同時笑了起來,卻將氣氛活躍了不少。   「風雨在此特地謝過歐谷主救命之恩!」風雨笑著向歐靜拜了一拜,接著說道:「不過希望下次不要再這樣了,否則我到哪裡去找一位美若天仙、胸懷錦繡的女諸葛來幫我處理那麼多的煩心事!」   「什麼!」歐靜聞言,一改以往端莊賢淑的模樣,撅著嘴不依道:「原來在風侯心裡,敢情歐靜只不過是一個免費的管家婆!」   風雨難得看見歐靜如此小女兒的嬌樣,不由一呆,楞了一楞方才脫口說道:「若谷主願意,就算將風雨也交給谷主,又有何不可?」   此言一出,風雨頓時感到自己唐突,後悔了起來,歐靜也彷彿有些生氣的轉過了身子,一時間兩人陷入比剛才還要尷尬的沉默之中。   過了不知多少時候,歐靜方才幽幽的一歎:「風侯真會開玩笑,既然..既然已經有了中慧妹妹這樣的女中豪傑,又何必拿歐靜一介弱女子來捉弄?」   「我..我不是..」風雨突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好了。   從剛才的那句話中,就算風雨再遲鈍,也感覺到了歐靜對自己的濃濃情意、淡淡哀愁和幾分酸楚,讓他不由心頭狂跳。偏偏這個時候李中慧的影子異常活躍的映入腦海,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以至於風雨猶豫再三,雖然明知道只要自己現在走上前去把話挑明,就一定可以美人在抱,可是雙腳卻如同鉛重,怎麼也邁不上去,嘴角則挪動了幾下,也終究無法開口,最後唯有選擇悄悄離開。   聽見背後的腳步聲逐漸遠離,歐靜鬆了一口氣之後,卻感到無限的惆悵和失落,兩行情淚不由自主的落了下來。    第六章 神州遽變   在神州涼城的夏夜,顯得如此熱鬧,到處都是張燈結綵,人山人海,正在召開一年一度的大集會。雖然這段時間,中原打得不可開交,但是風雨軍控制的涼州卻成了太太平平的人間樂土。   千百萬中原的難民湧入涼州,為地廣人稀的西北注入了活力。在李中慧父女的主持下,風雨軍一系列內政措施不僅有效的解決了人口湧入的副面問題,還利用這樣的大好機會,大力的發展了涼州的經濟。   高鳳陽也忙得不亦樂乎,他不僅要想辦法從過來躲避戰亂的中原富商那裡,把他們視若命根子的、隨身所攜帶的身家財產,變成流動增值的資本,達到皆大歡喜的結果;還要絞盡腦子的想方設法把風雨軍從印月半島源源不斷運來的財富,進行最大限度的投資。當然,對於視金錢為第一生命的高鳳陽來說,自然是喜滋滋的,樂在其中。   魏廖的血衣衛也是發展迅速,乘機在難民中發展了許多人手,然後又滲透回全國各地,不僅在青樓中影響巨大,在其他行業中也有了很大的收穫,已經成為數一數二的情報組織,耳目遍佈天下。   軍隊方面也同樣得到了壯大。由於秋裡被調去高唐,所以秋風軍歸李中慧親自統轄,同時還節制各路將領。在白起、耶律明雄和朱大壽的輔助下,全軍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不僅軍隊的素質進一步提高了,還擴充了預備役,更重新組建了碧蛇軍,不過由於風雨不在,所以李中慧一手提拔起軍中的後起之秀蘇倫暫時統轄,這也從另一方面增加了李中慧對軍隊的控制。   不同於城內的熱鬧,全城乃至風雨軍的心臟所在風侯府卻是一片寂靜。   深深的夜色籠罩在風侯府裡裡外外,完全沒有外面的喧嘩。雖然看上去好像一個人影都沒有,但是風雨軍的高層將領都清楚,這裡面無論白天黑夜,都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崗,戒備森嚴,就算是一隻麻雀也飛不進來。   和風雨在小事情方面的馬虎和寬容相比,出身豪門的李中慧卻非常注重禮儀級別。在她的親手佈置之下,風侯府完全變了一個樣子,無異於一個固若金湯的要塞;同時,那些身經百戰、目空一切的將領和趾高氣揚、自命清高的文官們,也在風雨離開的這段時間裡,被手腕強硬的風侯夫人調教的服服帖帖,規規矩矩,不敢越雷池半步。以至於有人開玩笑的聲稱現在的風雨軍越來越像一個五臟俱全的小朝廷了。   「魏先生,天池劍宗最近還沒有行動嗎?」   在風侯府的書房內,李中慧右手支著頭,左手拿著一冊公文,意態疏懶的斜靠在書桌上,隨意的問道。   「啟稟夫人,最近天池劍宗依然沒有什麼明顯的活動,但是據報天池劍宗的袁紫煙三日前出現在鄂州,和輔政王秘密會談之後就不知所蹤了,接著輔政王卻放出消息說要在十天之後召開英雄大會,聚集天下武林好漢,共商救國大計!同時還派人跟我們洽談,分給了我們二十五個貴賓的名額,希望我們參加。」   魏廖恭恭敬敬的說道。不管內心如何想法,但是在這段時日領教過了這位夫人的厲害之後,聰明如魏廖者,也早就選擇了暫時作識時務的俊傑。   「哦?」   李中慧身體一動,想了一想,說道:「繼續打探,嚴密監視。另外那個『西門』的人可有什麼消息了?」   「沒有,自從龐勳佔領了聖京之後,『西門』就徹底沒了蹤跡!」   說到這裡,魏廖的內心十分複雜。這個神秘的組織在最近可以說風頭大出,先是買通宦官調走輔政王,並且行刺聖龍帝國大元帥高戰,致使龐勳打敗聖龍軍團;然後又說服了中原七十二寨綠林好漢投靠龐勳,使得龐勳所部得以一帆風順的北伐中原;最後還串通聖京城內的軍官造反,令聖京這座千百年來無論是內戰諸侯,還是草原梟雄都無法陷落的城池就這樣兵不血刃的落在了龐勳這個暴發戶的手裡。偏偏自己竟然花了這麼長的時間,都無法查尋到這個組織的來龍去脈,不能不說是一件奇恥大辱。   「這件事情不能放鬆,一定要搞清楚這個『西門』到底是何方神聖!」   李中慧有些疲憊的打了一個哈欠,示意魏廖退下。魏廖面無表情的離開,只是李中慧並不知道,在轉身的那一瞬間,在血衣衛的統領眼中,一閃而過的是道憤恨的目光。   「中慧!」   就在魏廖離開沒有多久,一駕馬車把一位雍容華貴的老夫人帶入了風侯府。   「姑祖母!」   李中慧抬頭見到了老婦人之後,立刻放下手中的文卷,開心的站起來叫道。如果是外人聽到的話,一定會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向有「鐵血女王」之稱的李中慧,居然會在言語中充滿著這樣的儒慕之情。事實上,也只有李氏家族的人方才知道,真正在支撐著李氏家族這偌大產業、運籌帷幄應對那天下大事的,不是李氏家族名義上的族長李淳,也不是嫁給了風雨而有力影響著風雨軍的李中慧,恰恰就是這個名不見經傳,外人難以一窺其中廬山真面目的李老夫人。   「傻孩子!你現在所做得我都很滿意,李氏家族將因為你而重新興旺!但是你知不知道有一件事情,你是大錯特錯了!」   老夫人憐愛的撫摸著女孩美麗的烏髮,歎了口氣說道。   「我錯了?請姑祖母示下!」   李中慧的語氣中有些迷惑,更有些不服。生性好強的她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會犯錯誤,也幸好這是她最崇拜的姑祖母說的,如果是換了別人說這句話,她不翻臉才怪。   「我問你,你是不是讓歐靜去見風雨?」   老夫人見李中慧不服氣,皺眉問道。   「是啊!那是因為……」   李中慧愣了一愣,回答道。   派歐靜去見風雨是她考慮再三的決定。當時神州的局勢瞬息萬變,急需風雨回來決斷,這種事情絕對不是派一個使者或者寫一封信可以說明白的,而歐靜無疑卻是最佳的人選。深知風雨對在異國建功立業有極大興趣的李中慧,很清楚只有讓一個和風雨很熟悉、風雨也很尊敬,同時對天下大勢也有高深見解的人前去,才能真正讓風雨意識到返回神州的重要性,從而結束李中慧心中並不以為然的在印月半島的戰爭。   「不要做任何辯解,我只問你,你真的對風雨有這麼大的信心,認為歐靜不會對你產生任何威脅嗎?孩子,你還是太年輕人!男人?哼!」   老夫人卻立刻打斷了李中慧的話,冷冷的說道。   老夫人的話引發了李中慧的沉思。出於女人天生的直覺,歐靜不是不曾讓她感到危險,但是這段時日和風雨的甜蜜時光,使她逐漸消失了以前的提防,再加上當時李中慧認為歐靜最適合擔當這一任務,所以就讓歐靜前去了。   看見李中慧皺眉思索,老夫人又歎了一口氣,拍了拍李中慧的肩膀,說道:「但願是姑祖母杞人憂天,但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就是人心了!人心太容易變,所有的山盟海誓、甜言蜜語,都不過是美麗的謊話。姑祖母是過來人,不能不提醒你,風雨可能最終依然會選擇你,因為你可以幫助他奪取天下;但是如果你們之間真的只剩下那些的話,孩子,你的人生就未免太苦了!不錯,姑祖母一心想著如何擴大我們李家,但是姑祖母不希望你什麼都學姑祖母,有時候個人的幸福同樣也很重要!」   說著,老夫人款款離去,只留下了李中慧一個人獨對著空蕩的房間。儘管這裡是風雨軍的最高權力所在地,儘管這裡發出的每一道命令都足以影響天下萬民,儘管這裡讓無數人眼紅、讓無數人膽顫,但是今天,掌握著這一切的李中慧,卻沒有半點喜悅,她只是非常認真的思索著姑祖母臨去前的話。   真的會這樣嗎?風雨,你真的會負我嗎?   李中慧的眼前浮現出了以往的一幕又一幕。   是那個驕傲的少年,揭開了自己的面紗,卻也一頭鑽進了自己布下的、注定也會作繭自縛的羅網;是那個冷酷的霸主,在一聲「保重」中忍心看著自己獨闖虎穴,卻也留下了「永世相守」的諾言;是那個野心的統帥,不顧春宵帳暖,依然奔赴戰場,卻也在那一瞬間將兒女情長的那一面暴露無遺。   不會的!風雨決不會負我的!   李中慧堅決的告訴自己。她是李中慧,她愛的是風雨,風雨和李中慧都應該是獨一無二的;決不可能,也決不應像那些世俗的夫妻,在柴米油鹽中度過殘生。他們建立的是比愛情還長久,比婚姻還牢固的權利同盟,這樣的同盟是絕不容許背叛,也永遠無法拆分的!一方的離開只能意味著雙方的毀滅!   但是姑祖母的話語卻在耳畔響起,如同毒蛇一般的吞噬著她的心,她絕對無法忍受風雨會背叛的可能,更無法忍受自己會像那些庸姿俗粉那般和其他女人共同擁有風雨,甚至為了風雨而爭風吃醋。所以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不由雙手摀住了臉面,整個人無力的靠在了書桌上。   良久,良久……   當李中慧放下雙手,站起來,抬頭望著窗外夜空的時候,以往的冷靜和堅強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無論如何,風雨是我的,只屬於我一個人,誰也不能奪走!   望著天空,李中慧狠狠的發誓。   「大哥,前面就是高唐了!」   蒙璇高興的叫道。   風雨看見自己這個妹妹如此活潑的樣子,也不由微微一笑。   正說話間,只見遠處突然出現了一名騎兵,奔馳而來蒙璇右手一揚,近衛隊立刻挺槍躍馬,紛紛戒備。一時間隊列整齊森嚴,刀山槍海在日光的映照下,頗為肅穆威猛。   令風雨意外的是,這名騎兵竟然是血衣衛的人馬,只見他已經背部中箭,艱難的將懷中密涵交了出來之後,卻立刻頭一歪,含笑而去。   風雨拆開密涵一看,只見上面寫著留個字:小心高唐有變!   「大哥……」   蒙璇在馬上擔心的叫了一聲。她正好在風雨的身後,所以看見了這道密涵的內容,不由叫了起來,畢竟這次隨風雨回來的只有三千近衛軍,如果真的有人圖謀不軌的,事情就會很麻煩了。   卻見風雨不動聲色的阻止了蒙璇要說的話,他輕輕的把那道密涵揉作了一團,用功之下化為一團灰燼,然後淡淡的說道:「繼續前進!」   蒙璇一揮手,隊伍繼續向前行進,不過蒙璇自己卻放心不下,策馬跟在風雨的身邊,小聲地說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大哥你……」   「放心吧,沒事的!」   風雨笑著寬慰道。他知道蒙璇在擔心什麼,自從他把秋裡調到高唐任總督之後,幾乎所有的人都以為秋裡失寵,這兩個多年的好友已經鬧翻了。事實卻並非如此,雖然風雨削了秋裡的兵權,有對秋裡不肯西征印月的惱怒,以及為了李中慧留守涼城的考慮,但是更多的還是為了確保高唐的這個重要的戰略基地。畢竟大軍西征之初,高唐乃是整個遠征軍的退路和補給要津,需要北擋呼蘭,南方印月,同樣至關重要,所以任命秋裡擔當高唐總督一職,絕非對秋裡的猜忌,恰恰是對他的信任。   風雨並不相信秋裡會反叛,事實上就算要反叛,現在也絕對不是什麼好時候。如今秋風軍在李中慧的手中,而隨著三國被風雨軍所控制,高唐的大批人馬也紛紛被抽調到印月戰場,剩下的軍隊還要提防北方呼蘭的窺視,而且高唐的行政更多的還是依賴宗喀活佛的威望,風雨相信秋裡還不至於愚蠢到現在發動兵變。   所以魏廖在密涵中所提到的「小心高唐有變」絕對不是指秋裡,肯定是指高唐的當地頭人或者武林人士的突襲,只是為了保密,按照規定重要的事情將由信使口訴,偏偏那信使半路遇到危險,見到風雨之後就一命嗚呼了,終究沒有把事情說出來。雖然事情有些麻煩,不過風雨卻一點都不見擔憂的神色。   風雨進入薩迦時受到了非常熱烈的歡迎,各地的頭人和城內的百姓紛紛聚合在一起,夾道迎接。這些百姓中有當地的居民,也有為了融合與高唐的關係而特意從涼州遷居來得聖龍人。雖然戰爭促使了大批戰士的陣亡,平添了無數家庭的哀愁,但是由於對印月作戰的勝利,一方面極大的鼓舞了士氣民心,另一方面從印月那裡得來的戰利品,這些時日也源源不斷的運送過來,不少男兒立功疆場,獲得了令人羨慕的榮譽、地位和財富,連帶著家人也能夠揚眉吐氣,這一切實實在在的利益,都使得高唐乃至涼州的百姓們心中的歡悅壓過了那些失去親人的孤兒寡母的哀傷。   「屬下高唐總督秋裡參見風侯!」   「宗喀恭賀風侯掃蕩群魔,功高蓋世!」   在歡迎的人群中,當先的兩人分別是秋裡和宗喀,其後分別是秋裡的助手費全和三名紅衣喇嘛,在後面則依次是喇嘛教地位稍低的喇嘛和地方的土司頭人,再後面則是熱情的民眾。對印月的征戰,使得風雨在軍中和民間的聲望達到了一個高點。風雨雖然預見到了征戰印月會獲得巨大成功,但是能夠得到如此的輝煌,卻也是他所料未及的。   一方面是對神州越演越烈的內戰的厭倦、不滿和恐懼,另一方面則是風雨從印月源源不斷運回的各種藝術品、奇珍異寶和巨大財富給民眾所帶來的強烈震撼感,極大的挑起了民眾對遠征萬里建功立業的渴望和國家自強興盛的覺悟以及民族的榮譽感,從而使得百姓對風雨的返回表現出了一種瘋狂的熱情。   --在這方面,風雨倒並不想為自己掠奪什麼,他所追逐的是權力以及前所未有的功績,而不是什麼財富,財富可以用作達到掌握大權的一種手段,也僅僅是在這個意義上,他才對財富予以了一定程度的重視。但是他非常慷慨的讓自己的部下發了財,這種縱容和放任的態度雖然不主動但是卻很明顯;他也不忘把戰爭的戰利品讓聖龍朝廷的大員和藩鎮們分享,以建立好的人緣;同時這些財富更用來建設風雨軍統轄範圍內的民政,以確保那些支持他的民眾們獲得利益。   總之,越是朝東走,沿途自發起來歡呼的百姓就越多,只有在聖太宗時期方才出現過的那種「從來幽並客,皆向沙場老」的戰爭熱情再次在風雨統治下的土地上展現開來,而這種朝氣勃勃的尚武精神注定將洗滌去舊日帝國的陳腐。即使是象宗喀這樣的宗教領袖,原本完全可以在城內迎接風雨的,如今也親自出現在城外的人群中。   雖然風雨一上來對於這樣的過度熱情有些不安,對於秋裡這樣的老朋友居然也稱呼自己為「風侯」感到有些不習慣,但是很快就被民眾和將士們的狂熱所感染,面帶微笑著向將士和民眾揮手,乘機進一步鞏固自己的權勢。   「秋裡,你說說看現在的局勢吧!」   風雨下榻之後,立刻召見了秋裡單獨會談。   秋裡早有準備,當下點了點頭說道:「啟稟風侯,這些時日神州的局勢變化非常大。首先是龐勳的亂軍擊敗了朝廷高戰大元帥的軍隊,並且乘勢佔領了聖京,目前此人在聖京稱帝,國號為『大武』……」   「聖京被龐勳佔領?」   風雨吃了一驚,由於這兩天他急忙趕路,並沒有獲取涼城的情報,所以對這件事情還是第一次聽到,不由非常震動,立刻意識到神州的局勢比自己想像的嚴重。   秋裡非常理解風雨的感受,聖京這座名城歷時數百年,沒有在外寇的鐵騎下淪陷,沒有在藩鎮和叛將的陰謀下淪陷,如今卻被一群衣衫襤褸的流寇給攻了下來,秋裡在一開始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同樣感到難以置信。於是趕緊解釋道:「最近武林中出現了一個首領化名為『西門』的組織,非常詭異,先是買通宦官成功的調開了輔政王,行刺了高戰元帥,致使朝廷的大軍在中原會戰中幾乎全軍覆沒,並丟失了重鎮韓陵;後來又聯合中原的草莽人物,幫助龐勳順利進軍聖京;最後還成功策反聖京的守城官,攻陷了聖京城。高戰老元帥壯烈殉國,卓不凡將軍也身負重傷!」   「什麼,那靜雯怎樣了?」   風雨皺眉問道。說起來好笑,算來卓靜雯還是風雨軍的創始元老,更是近衛軍的第一任統帥,在聖京的時候也幫了風雨不小的忙,所以風雨很不希望聽到這個老朋友有什麼意外的消息。   「她……嘿嘿!」   秋裡神色有些古怪的說道:「她和卓將軍都被士兵們護送到了錦州,只是……只是近來聽聞好像要和目前正在鄂州指揮作戰的輔政王成婚了!」   風雨也是微微一愣。這倒也不難理解,目前兵荒馬亂的,誰手裡擁有軍隊誰就是天下老子第一。縱觀目前的戰局,蕭劍秋最大的兩個支持者公孫家族和令狐家族在這場內戰中都損失慘重;而相對保存了實力的皇甫嵩和燕南天一個是國丈,一個是皇帝的師傅,雖然在如今危難關頭,尚不至於和他為敵,但是要化干戈為玉帛,卻也很難;風雨又帶兵遠征印月去了,再說就算想聯姻也沒有女眷啊;那麼和擁有兵權的中央派聯姻,無疑是鞏固他自身權力的最好途徑了。   平心而論,蕭劍秋文武全才,又出身高貴,連風雨也非常佩服此人,只是一想到那個根本坐不住、活像一個野小子的卓大小姐,以後就要成為原本應該端莊嫻熟、雍容華貴的王妃,風雨實在無法把這兩者聯繫起來,看見秋裡也是一臉的古怪,自然是英雄所見略同,兩人都同時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過了好久,風雨這才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拍著秋裡的肩膀,要他言歸正傳。不過這一來,倒也讓兩人原本存在的隔閡消去了不少。   只聽秋裡繼續說道:「現在皇甫嵩這個老狐狸,已經把皇上迎到了巴蜀;輔政王則留在鄂州,在傅中舒的輔助下,和在江南的令狐潮、西面的皇甫嵩遙相呼應,勉強穩住戰局;卓不凡退到錦州之後,由於傷勢惡化,目前那邊的部隊都由林仁山在統一指揮;至於公孫家族和燕南天動向曖昧。」   風雨點了點頭,看來那個沒用的皇帝又像上次呼蘭人入侵那樣,自個兒溜之大吉了;蕭劍秋也是老路子,留在了他的根本重地鄂州,簡直就是歷史的重演。只是,這一次聖龍帝國還能夠象上次那樣幸運嗎?想到這裡,風雨皺眉問道:「那麼呼蘭等國的反應和龐勳的動向呢?」   「呼蘭陳兵關外,但是卻按兵不動,不知道想幹什麼!麥堅忙著擴展商業實力,雖然有艦隊出現在沿海的城市,但是令狐潮根本不敢來硬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倒也沒有太大的衝突,只是讓麥堅人在沿海城市佔了一些便宜而已。只有安宇人最可恨,乘我朝混亂之際,沿著海岸到處燒殺搶掠,據說還一度差點殺到了建業,令狐潮這個老混蛋根本不敢阻擋,只苦了東南的百姓,許多家園被毀,許多女子慘遭蹂躪!」   「哼!」   風雨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安宇人有史以來就是聖龍的死敵,這個蠻夷之邦在一開始恭恭敬敬的來聖龍學習,聖龍作為一個泱泱大邦,自然是表現得非常寬厚。沒想到這幫雜種學到聖龍先進的知識之後,就處心積慮的窺視中原富饒的土地,每過一段時日只要聖龍一有衰弱的跡象,就會來侵犯聖龍的海疆,雖然每次都被聖龍的軍民打退,卻賊性不改,猶如那嗡嗡叫的蚊子,實在討厭。偏偏聖龍還就是那麼一幫軟骨頭的走狗,老是高唱著兩國是一衣帶水的鄰邦,應該世代友好,真是厚顏無恥,奴相十足。   不過風雨立刻按捺住了自己的怒火,畢竟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只是暗下決心,終有一天要為聖龍百姓討回這筆血債!當下卻不動聲色的問道:「那麼龐勳他在做什麼?」   秋裡回答道:「龐勳在聖京稱帝之後,立刻派出三路大軍,一路大軍鎮守韓陵,一路大軍威逼鄂州,還有一路大軍則殺向錦州,在他大軍的威嚇之下,許多藩鎮都表示臣服,像我們涼州,還有燕字世家、公孫世家,甚至是皇甫世家和令狐世家,據說也都紛紛派人前去聯絡談判。與此同時,他在京城內大肆抓捕豪門貴族,查抄了幾乎所有的富商店號,將許多貴族豪強斬首示眾,倒也是大快人心!」   「什麼?哈,哈哈,哈哈哈!」   風雨一愣之後,突然大笑了起來,連眼淚也掉了出來。   「怎麼了?」   秋裡一愣,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風雨冷笑著道:「原本還以為那個龐勳是一代英雄,哪知道卻不過是一個鼠目寸光的蠢才罷了。他即已經奪取了聖京,就應該借助目前戰無不勝、所向披靡的聲勢,鞏固自己的權力,並且以寬仁來籠絡人心,善待那些聖京豪強貴族,懾服地方豪強。要知道,根據聖龍的祖制,地方藩鎮都要派出家眷留在聖京,以作節制,所以這些留在聖京的豪強貴族正好可以被用來拉攏和牽制地方豪強,最好還應該立個皇室傀儡,自己幕後操縱,而保留聖龍的國號,也好絕了那些豪強反對他的大義名分。哪裡能像他這樣,只圖這一時的痛快,卻等於是把天下豪強推到了勢不兩立的對面去。   還有,用兵向來應該集中,要麼就集中一路攻打鄂州,然後以強大的軍威壓住膽小如鼠的令狐潮,則江南可定,聖京也就沒有了糧草之患;要麼就大軍雲集錦州,乘我不在威逼風雨軍至少保持中立,打開通往巴蜀的道路,逼迫皇甫嵩做出是否交出皇帝的選擇,交出則聖龍帝國將群龍無首,復國艱難;不交則師出有名,直搗黃龍,消滅皇甫家族,殺雞儆猴!無論那一條,都可以至少迫使四大家族中的一家屈服,從而達到懾服天下人的效應,則天下平定指日可待了。   而現在呢,他四面出擊,卻兵力分散,終究四面無功,聖京再堅固也不過是一座孤城,一旦天下豪強終於從龐勳這段時日戰無不勝的強大軍威的陰影中恢復過來,四面合圍之下,猶如甕中捉鱉,龐勳死期到矣!」   風雨的這番話,聽得秋裡呆了半響,方才點頭懾服,雖然他也想過這些問題,但遠遠沒有風雨看得如此深遠,不能不令人佩服。於是試探著問道:「那麼我們……」   風雨淡然一笑道:「原本我還想看一看的,不過龐勳既然自找死路,就不能怪我推波助瀾了!」   說著風雨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說道:「血衣衛向我稟告,小心高唐有變,你怎麼看?」   秋裡嚇了一跳,急忙道:「這幾天,我得到費全的稟告,查明確實有一些地方的土司頭人欲圖不軌,我已經派人嚴密監視起來了,若風侯同意隨時都可以動手。」   風雨聽到費全這個名字,不由回想起昔日涼、夏會戰時,正是他提出了奪馬之計,如今看來又被秋裡重要,倒也有些能耐,改天應該見一見。一邊想著,一邊卻對秋裡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這件事情,既然他們想鬧,就幫他們鬧鬧大吧!不談這些了,怎麼樣,高唐總督大人,願不願意離開這高唐,和我一起去逐鹿神州?」   說著,向秋裡伸出了雙手。秋裡被風雨的跳躍式思維給搞混頭了,呆了一呆,這才迅即伸出手來,笑著道:「如此熱鬧的事情,怎麼可以少得了我?天下美女可正等著我呢!」   說罷,兩人放聲大笑,彷彿回到了少年時的親密。    第七章 情意權謀   在涼城的風侯府內,李中慧剛自浴池中起來,粉紅的貼身小衣之外只罩了件輕柔順滑的絲裙,雪白滑嫩的肌膚若隱若現,凹凸有致的身材更是展現無遺;而臉上被熱騰騰的水氣蒸久了,紅撲撲的說不出的嬌艷欲滴;濕漉漉的秀髮在頭上鬆散的盤著,幾縷烏絲垂下來,緊貼在白晰的胸前,分外動人。   此時的她蜷縮在坐墊上,雙腿坐在臀下,一隻玉手疏懶的放在案几上,支撐著嬌艷的臉龐,另一隻玉手則翻看著案卷,時不時的更換著姿勢,運筆如飛的寫下決定性的批示。   每天晚上,李中慧都要處理成千上百的公務,不管人們對於這位「鐵血女王」有著如何如何的評價,但是對於她的勤政卻是一致認同的,在這一點上即使是被後人們視若神明的風雨都無法比擬。   不過今天卻似乎注定了「女王」無法正常辦公了。   就在李中慧如同往日般專心致志的處理著風雨軍軍政大事的時候,卻突然感覺到有人出現在背後。   還沒等她回頭,一雙手臂將她擁入了寬厚的懷中,兩片火熱的雙唇緊緊的貼在了「女王」的嘴上。   李中慧一驚,正待反抗卻被那偷襲者緊緊的錮住了雙臂,嘴巴也被堵住了無法呼救,只好「吱唔」了兩聲,雙腿狠命的亂踢,身體劇烈的扭動試圖掙脫,卻將自己潔玉般的雙腿展現無遺,在室內上演了一幅令人血脈僨張的春色圖。   「小傻瓜,是我!」   隨著偷襲者將雙唇移向了美人的臉側,輕輕的耳語在李中慧的耳畔響起,熟悉的聲音讓她驚魂稍定,定睛一看,不由羞惱的悶哼了一聲,掙脫那偷襲者的雙臂,一邊狠狠的捶著對方的背部,一邊卻主動的迎了上去,兩人緊緊的擁抱在一起,嬌喘聲此起彼伏,仿若與天地融合了一般。   「你怎麼回來的?」   激情過後,李中慧理了理散亂的雲鬢,有些疑惑的望著風雨。   今天上午她才接到血衣衛的密報,說「風雨在高唐遇刺,傷勢垂危,不能移動」,正在非常擔憂之中,沒想到晚上愛郎卻神秘的回到了自己的身邊。   「我想妳啊!上天可憐我對你的相思之苦,就特地把我帶回你身邊了!」風雨嘻皮笑臉的道。   「胡說八道!」李中慧嬌嗔了一聲,心裡卻充滿了甜蜜,雙頰顯得分外得嬌紅,在燈光下更是誘人。   風雨呆呆的看著嬌妻,不由心神一蕩,溫柔的把她摟在了懷中。   「你又在搞什麼陰謀詭計啊,弄得神神秘秘的!」李中慧顯然還是在惱火剛才風雨的捉弄,朝風雨的胸膛輕輕的捶了兩下,笑著問道。   風雨淡然一笑,說道:「沒什麼啊,我只是想順著大家的意思來繼續這場遊戲罷了!」   「你是說欲取先予?」李中慧若有所思的問道。   風雨發覺她沉思的樣子非常可愛,不由輕輕的吻了一下,然後說道:「是啊,既然無論是四大家族、朝廷和龐勳,還是呼蘭、麥堅、安宇,目前都不希望我返回風雨軍,而一旦我返回風雨軍的話,就勢必要迫我表明態度,那麼我就暫時不回來,讓他們大大的放心,從而皆大歡喜,不是很好嗎?」   「那下一步怎麼辦?」李中慧皺眉問道。   「我會讓秋裡回來主持軍務,到時候你們倆將在人前演一出爭權的鬧劇,讓天下人都知道風雨軍由於風雨遇刺重傷而面臨分裂!」   風雨彷彿下定了「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決心,一下子把李中慧驚得從風雨的懷抱中坐起,大聲的說道:「不行!」   不過總算「鐵血女王」非同一般,立刻警覺到自己的失態,雖然出於對權力的鍾愛,使她一聽到要把手中的權力出讓給別人,立刻產生了發自天性的牴觸,但是理智立刻讓她清醒的意識到,這種情緒無論如何都不該也不能在風雨的面前流露,所以她馬上乾咳了一聲,掩飾住失態,提醒風雨道:「你不怕秋裡會有異動?」   「你在說什麼呢?」風雨不悅的說道:「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懷疑任何人也不會懷疑他,更何況有我在,誰敢玩花樣?」   說這句話的時候,風雨的臉上表露出一種「試問天下誰與爭鋒」的傲氣,讓李中慧一呆,心神蕩漾,不由自主的靠了上去,像一隻小貓般溫柔的蜷縮在風雨的懷裡。   風雨一邊輕輕的撫摸著李中慧的身軀,一邊繼續著他的思維:「到時候你們兩個就分別扮紅臉和白臉,拖著時間,既不要派遣大軍增援錦、鄂兩州,把龐勳的部隊給打跑了,也別忘了給前線朝廷的軍隊輸送物資,別真的讓龐勳大獲全勝了,總之給我維持著目前不勝不敗的局面!」   「什麼?你不準備消滅龐勳?」李中慧不由皺眉問道,龐勳所到之處,無情的打擊著豪強與富商,讓李氏家族損失慘重,李中慧對這股亂軍是恨的咬牙切齒,因而對於風雨想保持中立的做法自然非常不滿了。   風雨卻微微一笑,稍稍坐起,居然從懷中掏出一個高唐人常用的酒囊,還有兩個小杯子,將酒盛滿之後,將其中一個塞給了李中慧,自己則拿著另一個杯子,慢慢吞吞的品了一下,顧左右而言它道:「你看,這酒的酒液晶瑩光亮如琥珀,味半甜,正是用那優質糯米製成的極品惠泉酒。也不知道秋裡這小子從哪裡搞來的,我可是特意帶來給你品嚐的..哎喲!」   風雨揉著被妻子擰痛的大腿,看見李中慧一副要暴走的樣子,只好言歸正傳,說道:「其實我倒是很佩服龐勳的,以一介草莽而造就了今天的大業,也算是不容易。可惜呀可惜,從目前他所作所為而言,實在是自掘墳墓!我當然不會去幫一個注定要日落西山的失敗者。   「不過眼下龐勳勢頭正猛,我也不想強出頭,和他拚個你死我活的,白白讓那些四大家族的人坐收漁翁之利,所以還是老辦法,那就是繼續保持中立坐山觀虎鬥!   「放心吧,像他這樣只顧著自己痛快,自以為天下已定而到處樹敵的話,用不了多久,天下的豪強一定會聯合起來對付龐勳的,到時候我們風雨軍再出手,就可以既得到好處,又避免了無謂的傷亡。」   說到這裡,風雨不由暗暗歎了一口氣,自己回來的時間還是早了一點,否則的話說不定就可以把印月的事情一舉搞定了,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總是對那裡的戰局有些牽掛。   他知道無論是歐靜還是李中慧,其實都是非常有能力判斷天下大勢的,只是關心則亂,一個出身儒林,有著很濃厚的忠君報國思想,不願意坐看聖龍帝國的正統蒙難;一個出身豪門大族,因為切身的家族利益,對於龐勳的亂軍恨之入骨,也是巴望著早日平息,絕不希望看到這些亂軍奪取江山,所以有志一同的希望風雨早日回來掃滅這些亂軍。   在兩人的影響下,也使得風雨自己對神州的判斷有了偏差,不過不同於歐靜和李中慧,風雨對龐勳並沒有任何的偏見,所以能夠很理智的看待問題,在瞭解了聖龍的現狀之後,立刻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但是風雨軍向中原地區的發展和天下的安定都必須盡早實現,我們以前和各大勢力共同組建的銀號被這些亂軍一鬧,損失不小;而且我們的高大總管最近又收了各地逃難來的富戶的銀票,那也是非常有風險的一件事情。」   李中慧聽了風雨的話,還是有些不滿的說道。   「收了銀票?」風雨沒有聽懂李中慧最後一句話,卻不由一楞。   「現在各地富戶手裡的銀票由於當地戰亂而無法變現,所以高大總管就用各種方法以三到四成的比例折價收進,如果我們能夠順利平亂的話,以風雨軍的實力天下又有誰敢和我們賒賬,但要是被龐勳這幫亂賊奪取了天下,可就是血本無歸了!」   李中慧是堅決主張剿滅龐勳的,所以抓住一切機會堅定風雨的決心。   「是嗎?」風雨撓了撓頭,這個高胖子的確是會做生意,不過這麼一來自己也就別無選擇,必須和龐勳這幫要掃滅天下豪強的傢伙勢不兩立了——說老實話,風雨的心中其實對龐勳還是有些惺惺相惜的。   當下風雨沉吟了一會,說道:「再等半個月吧,我估計也就是最近半個月的時間,天下必定又有大變動!」   「那這段時日你準備做些什麼?」   很清楚風雨為人的李中慧自然知道以風雨的性格,煞費苦心的安排了一幕被刺的鬧劇,絕不可能僅僅是為了迷惑天下人而乖乖的躲在房內裝病,一定會有他自己的計畫。   「我想啊..我想和夫人一起風花雪月,為生一打孩子而努力!」卻不料風雨居然開起了玩笑。   「去,你以為自己是豬啊!」李中慧雖然明知道風雨在開玩笑,卻也不禁心中一動,想像起如果真這樣做的話,那該是怎樣的一副景象,想著想著人也不由有些癡了。   風雨見此情景,輕輕的將佳人摟在了懷中,輕吻著她的臉側。一時間整個房間裡充滿著溫馨和甜蜜。   「你下一步到底準備怎麼做?」很可惜,這段溫馨很快就被打破了,李中慧從幻想中恢復過來,縮在了風雨的懷中,一邊緊緊的擁抱著風雨,一邊卻還沒有忘記剛才的問題。   風雨臉上閃過一絲遺憾,不過也知道無論是自己,還是李中慧,終究不是那種尋常夫婦,風花雪月和柴米油鹽都不是他們所考慮的,只有天下大事、權謀政治,才是他們一生所關注的,從某種方面講,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所以風雨坐直了身體,臉色轉為嚴肅的說道:「你知道當今天下最讓我不安的是什麼嗎?」   也不等李中慧回答,風雨便自顧自的說道:「我最不安的是兩件事情..或者也可以說是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塞外按兵不動的呼蘭和最近攪得天翻地覆的『西門』。」   「你是說『西門』和呼蘭有牽連?」   雖然並不知道當初風雨和袁紫煙的談話,但是冰雪聰明的李中慧立刻從風雨的話中意識到兩者的聯繫。   讚賞的點了一點頭之後,風雨說道:「不錯,我有這方面的擔心,最可怕的是我們根本不知道對方如此處心積慮到底是為什麼?所以我決定了,從明天開始,血衣衛的主要任務就是對付『西門』,同時無論如何白起的青龍軍絕對不能從北方前線撤走,而且涼城也要從始至終的保持足夠的預備隊,防範呼蘭的南下。至於我,我準備到鄂州去一趟,也許『西門』的謎底,只有天池劍宗才能夠為我解開!」   「好把..那你自己要小心一些,那裡可是蕭劍秋的天下!」   李中慧對於風雨要親自前往聖京很不以為然,不過她知道風雨既然決定了,就不會改變,所以也就勉強答應道。   「那好,正事談完了,接下來李大小姐是不是該慰勞一下妳的夫君了?」風雨卻突然一改剛才的嚴肅,又嘻皮笑臉起來,雙手開始不老實的在李中慧的身上遊走,讓「鐵血女王」不由得全身發軟,嬌喘連連。   只是沒想到李中慧居然還能夠保持清醒,笑嘻嘻的一把將案几上的公文塞給了風雨:「不行,既然你回來了,這些公文就得你來看了,別忘了學好千日,學壞一朝!」   「不會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啊!」風雨一呆,苦著臉看著這麼一大迭公文,悲哀的叫道。   李中慧其實也不願意和風雨分開,不過遠比丈夫對工作認真負責的態度,讓她也不願意把今天的工作挪到明天去,當下折中道:「那好,你我一人一半,看誰先批完!」   說著便將案几上的公文分成了兩堆,風雨也只好無可奈何的歎了一口氣,被拉著埋首於工作之中。   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欲濟無舟楫,端居恥聖明。坐觀垂釣者,空有羨魚情。   在鄂州伴湖的聚閒酒樓上,風雨望著樓外那波光蕩漾,如詩畫一般的湖水,心中不由自主的感歎道:「好一個湖光山色,看來古人誠不我欺啊!」   他離開涼城之後,便經過易容,帶了一批血衣衛的高手連夜前來鄂州,一方面是想看看蕭劍秋搞這個天下英雄會到底是何用意,另一方面也希望能夠遇到袁紫煙,相信這麼多時日以來,天池劍宗一定對「西門」有了非常深入的瞭解。   風雨對於「西門」可能搗亂中原武林或者是挑戰天池劍宗並不感興趣,但是他擔憂的是這個神秘的人物究竟和張仲堅是什麼關係,百萬呼蘭大軍陳兵關外,打的又是什麼算盤?   「哈哈哈哈!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正當風雨沉思的時候,突然聽見對桌一個頭戴斗笠、一身勁裝的男子一邊大口的喝著美酒,一邊狂放的吟唱道。只聽那歌聲鬱悶中透著一些激憤,滄桑中含著幾許輕狂,雖然有人生不如意的惆悵,但是沉浸在骨子裡的卻是那種傲笑天下的灑脫。   風雨聽了之後暗暗點頭,覺得對方應該是不凡之人,但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情而煩惱,如果不是自己有要事纏身,一定會好好的查個明白,能幫則幫,結交這樣一個朋友。   正在他思緒之間,只聽旁邊桌子上一個公子哥打扮的少年,輕輕揮著扇子,含笑著對那名頭戴斗笠的男子說道:「好!自古以來,唯英雄真本色,是名士自風流!這位兄台,一人獨飲未免無趣,可否和在下一敘?」   沒想到那名男子居然不理不睬,仿若未聞一般。   那公子臉色一變,正待發作,卻見那酒樓的掌櫃匆匆的跑上樓來,點頭哈腰的說道:「各位客倌實在對不住了,今天本城的孟老爺要包下這裡款待一位貴賓,所以各位請便吧,今日各位所有的開銷,全由小店承擔!」   此言一出,許多當地的客人紛紛離座。這個孟雄孟老爺乃是鄂州的名人,不僅本人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輩,而且長子和次子都是以武進士的身份效力軍中,在當地非常的有勢力,所以就憑著孟老爺的金面,大家都不想惹是生非。   但是那些不是當地的客人卻毫不買帳,雖然鄂州八背金刀孟雄在當地很有名望,是鄂州武林的元老,但是眼下兵荒馬亂的,加上蕭劍秋又正好召開武林英雄大會,在酒樓中很多都是外地來的江湖人物,他們可不願意自弱名頭,平白無故的給那位孟雄面子,紛紛破口罵道:「媽的,什麼龜兒子這麼大的面子,居然要老子讓他?」   「這位貴賓不是別人,乃是已故天下大元帥高戰大人的外孫女、鎮南大將軍卓不凡大人的千金,未來的輔政王王妃卓靜雯卓小姐,不知道當得起各位面子嗎?」   卻聽見一道冷冷的聲音,從老闆的背後傳來,風雨定睛一看,說話的是一個留著短鬚、非常瘦削的中年男子,雖然在鬧哄哄的酒樓裡,卻清晰可聞,彷彿就在耳邊說話一般,可見功力非同一般。   乍聞此言,樓中頓時安靜了下來,高戰忠君報國,他的兩個女婿林仁山、卓不凡力抗呼蘭、阻擋叛賊,更是天下有名的英雄,而蕭劍秋經營鄂州多年,不僅是他身份高貴、權重一方,在當地的聲譽也是有口皆碑,所以當大家一聽說是卓靜雯之後,倒也不再鬧了,只是剛才說話有些狠了,一時間要改口,卻有些狼狽。   「哈哈,既然是名臣忠良之後,怎麼說也當得起這個面子,在下願意相讓!」   沉默間,風雨第一個長身而起,帶著身邊已經化了妝的「刀、槍、劍、戟」四名隨從當先離去,不管怎麼說卓靜雯都是自己的老朋友,這個面子怎麼都得給。   只是走下樓時卻和那名男子對視了一眼,風雨微微一笑,那男子微微皺眉,不過終究不想節外生枝,側身為風雨讓開了道路。   有了風雨的帶頭,其他人也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一方面是欽佩卓靜雯的長輩,另一方面當然也不願意招惹輔政王,紛紛跟了下去,只是出於對那位未來輔政王王妃的好奇,不約而同的逗留在酒樓的附近,想藉此機會看一看那位未來王妃的玉貌,其中也包括了剛才的那名公子和那個頭戴斗笠的男子。   那名頭戴斗笠的男子一聲不吭的盯視著前方,手中緊握著佩刀,而那名公子則好像有些不滿的嘀咕道:「好了不起嗎?」   雖然他聲音很輕,卻還是被風雨聽見了,令風雨不由有些好笑他的小孩子氣,而且不知怎麼的從心底湧起了一股親切感。   不多時,只見官道上揚起了層層灰土,在一大群鐵甲騎兵的護衛下,卓靜雯一身戎裝的來到了樓前。   風雨微微一笑,想不到幾年不見,這位大小姐還是這樣的風風火火,倒是那位輔政王大人對自己的未婚妻也未免太緊張了,一次出遊居然如此轟轟烈烈,可見他對於與中央派聯姻的重視。   跟在卓靜雯身邊的那個虎背熊腰、精神矍鑠的老者便是鄂州的武林名宿孟雄,跟在他身後的那位二十多歲的勁裝少年,則是他的小兒子孟垣。   由於蕭劍秋和卓靜雯婚約一事只是雙方取得了默契,尚未正式公告天下,再加上蕭劍秋以輔政王的尊貴和目前統率大軍作戰的職責,所以不方便親自招待生性好動的卓靜雯遊玩鄂州的名勝,以免外界風言風語和落人口實;而如今派了和卓不凡相交不淺、在朝野也頗有名望的孟雄出來,以長輩的身份加以款待和陪伴,則既給足了中央派的面子,又避免了流言蜚語,無論禮數和人情都無可挑剔,也算是用心良苦。   恰恰在風雨沉思的當口,那名頭戴斗笠的男子突然大喊了一聲:「靜雯!」就衝上前去,全然不理會周圍的一切事物。   「攔住他!」   在一聲斷喝中,四周的士兵紛紛上前攔阻。卻見那名男子不知何時已經拔出了腰間的佩刀,刀光閃處,鮮血橫流,人頭落地,雖然步伐並不是非常的疾速,但是卻彷彿無可阻擋一般,不疾不緩的向前走去,是那麼的沉穩,那麼的輕鬆,就好像是平日閒庭散步一樣,一切都是平常自然。   「站住!」   冷冷的聲音正是出自剛才酒樓掌櫃身後的那名中年男子,只見他一個大鵬展翅,擋在了那名頭戴斗笠的男子面前,在一陣尖銳刺耳的金屬撞擊聲中,兩人刀劍相交,瞬間就交手了十多招。   當兩人終於身形頓住的時候,只見彼此的嘴角都滲出了鮮血,場中也多出了一人——卓靜雯。   不知何時加入戰團的卓靜雯將手中的寶劍插入了那個頭戴斗笠男子的胸膛,雖然看上去傷勢不重,但是鮮血依然無法阻擋的緩緩流到了地上。   而那中年男子手中的利劍已經架在了那名頭戴斗笠的男子的脖子上,正冷冷的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龐賊麾下的尚興將軍,可惜這裡不是你們的叛軍大營,容不得你這個逆賊放肆!」   此言一出,頓時讓周圍的人群起了一陣喧嘩,風雨也是心中一震。   這段時日龐勳的大軍所向無敵,而其中戰功最卓著的莫過於左營大將軍尚興,此人統領二十萬大軍,乃是攻打錦州的主將,只是如今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會離開自己的軍隊,來到鄂州輔政王的地盤內,還好像和卓靜雯有著非同一般的關係,這一切都讓風雨很感興趣。   與此同時,卻見卓靜雯突然大呼道:「華將軍,莫要傷他性命!」   「卓小姐,這個..」   一旁的孟雄不由大驚失色,急忙上前一步悄悄提醒有些失態的卓靜雯,畢竟這個尚興今天在光天化日之下單身一人在鄂州的地頭攔截卓靜雯,又莫名其妙的被卓靜雯刺中一劍,已經足以在男女大防的聖龍讓人蜚言蜚語了,如果卓靜雯再有什麼出格的舉動的話,那可就麻煩大了。   幸好卓靜雯這兩年也長大了不少,成熟了不少,所以她立刻注意到自己正引起眾人的注意,立刻鎮定下來,平靜的說道:「華將軍,這個逆賊是龐賊的得力助手,你可要好生看管,交給王爺處置,千萬不要讓他有什麼差錯!」   「哈哈哈!交給王爺處置?你真要把我交給那位王爺嗎?」沒想到就在此時,尚興仰天笑了起來,胸口的劇痛隨即讓他劇烈的咳嗽不止,然而雙眼卻緊緊盯著卓靜雯,大聲的問道。那語氣中的蒼涼和憤懣,早就暴露無遺。   「放肆!給我掌嘴!」那位華將軍大怒,立刻令人重重的給那尚興掌嘴,隨後則轉而向卓靜雯躬身言道:「請卓姑娘放心,末將遵令!」   卓靜雯幽幽的歎了一口氣,也沒有興致再上酒樓了,翻身上馬揚塵而去,只留下了那一片塵煙和圍觀者好奇的討論。   這時風雨突然聽見身邊那個公子哥嘟囔著說道:「哼,那個卓靜雯未免太狠心了!」   風雨看著那公子哥滿臉忿忿的表情,好像是自己受了什麼奇恥大辱似的,竟然如此的激動,不由好笑的問道:「這位兄台為何如此憤怒,莫非那位卓小姐得罪過兄台?」   那公子哥白了風雨一眼,沒好氣地說道:「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那位尚將軍分明是有情有義的好漢子,為了見心上人不惜上刀山、下火海,這個卓靜雯不但不感動,還這麼冷酷無情,實在讓人氣憤!」   風雨瞥見那公子哥望向他時所露出的雪白頸脖,不由心中一動,想不到對方原來竟然是個女扮男裝的傢伙,可笑她這番話雖然有些道理,終究太過孩子氣,且不論事實到底如何,在軍國大事面前,兒女情長又算得了什麼?   正當風雨開口要說話,卻聽見遠處傳來一聲怒喝:「大膽刁民,卓小姐豈是你們可以議論的?」   風雨和那個假公子哥抬眼望去,原來是孟雄的兒子孟垣。   孟雄父子為了防備是否還有尚興的同黨,所以滯留在這裡沒有離去,卻正好聽見那個假公子哥的言論。   「本公子就是說了,你又拿我怎樣?」那假公子哥倒是有恃無恐的樣子,折扇一搖滿不在乎的說道。   「好大的膽子,本少爺今天就要把你拿下!」   少年人的生性本來就是激進,見到那個假公子哥如此囂張,不由大怒。只見他一揮手,頓時有一批武士圍了上來。   那名假公子身邊的家丁也毫不示弱,紛紛拔出了刀劍,雙方頓時劍拔弩張,大有一觸即發的態勢。   原本想看看熱鬧的風雨卻突然發現有些不妙,由於自己剛才和這個假公子離得比較近,剛才又正好是在互相說話,所以竟然也被那些士兵當作同夥圍了起來。   風雨皺了皺眉,他可不想現在就把事情鬧得如此大,甚至洩漏了自己的身份,不由暗自責怪那個假公子害人不淺,當下卻也只好出頭,朗聲對正站在遠處冷眼旁觀虛實的「八背金刀」孟雄說道:「孟老爺子,我等都是江湖上草野鄉民,若有什麼不知禮數的地方也是在所難免,然而我等乃是因為仰慕輔政王的賢名,方才前來參加武林英雄大會,想不到竟然是如此待遇,豈不是讓天下英雄寒心了嗎?」   這句話頓時引起了周圍旁觀者的共鳴,其中不少前來參加武林英雄大會的江湖人物,不乏好事之徒,於是紛紛鼓噪起哄,場面亂作了一團。   「閉嘴!我孟家奉了輔政王之命負責武林英雄大會和鄂州城的安全,現在本少爺懷疑你們是龐勳一黨,請你們回去調查,不相干的人就不要插手此事!」   孟垣大怒的叫道,聽了他這麼一說,許多原本想趁亂起哄的傢伙頓時閉上了嘴巴,畢竟牽扯到朝廷的政治,又是在人家的地頭,自然沒有誰想自尋煩惱,以免沒來由的被當作亂黨抓起來,到時候真是怎麼死都不知道。   孟垣見狀得意的一笑,正準備動手,卻聽見父親大聲喝道:「住手!   」   只見孟老爺子臉色有些異樣,看了看風雨一眼之後,淡淡的說道:「請兩位公子不要介意,輔政王殿下絕對沒有怠慢天下英雄的意思,在下看來這純屬是一場誤會,兩位請便吧!」說著,伸手請風雨等人自便。   「父親!」看著風雨等人揚長而去,尤其是那個公子哥兒臨走前還朝自己扮了一個鬼臉的可惡模樣,孟垣不滿的看了一眼父親。   「好了,垣兒!」孟雄神色古怪的發了一會呆,然後制止住兒子的蠢蠢欲動,卻再也不去理會原本的事情了,只是站在一邊不知出神的想些什麼。   「喂,你好厲害啊!居然輕輕鬆鬆幾句話,就讓那個孟雄乖乖的讓路了!」   那個假公子哥兒趕緊跑了幾步,追上了前面的風雨,拖住他的衣袖說道,眼神中居然充滿了敬佩之意。   風雨有些哭笑不得,還真拿這個傢伙沒辦法,苦笑著問道:「不知道公子還有什麼事情?」   「哦,小弟雲鳴岳,雲山霧罩的『雲』,一鳴驚人的『鳴』,三山五嶽的『岳』,此次初出江湖,目的就是結交天下英雄,還未請教兄台尊姓大名?」   那傢伙居然裝模做樣的拱手為禮說道,只可惜風雨已經看出這傢伙是個女兒身,眼見對方刻意裝扮出的老成樣,只覺得越發可笑,當下淡淡的說道:「大家都是江湖兒女,萍水相逢,又何必問那名與姓?而且在下不過是一介商人,又怎麼敢當『英雄』二字?」   「兄台何必自謙,兄檯面對刀劍而神色自若,談笑之間化卻兵戈之災;那四位手下雖然表面暗無光澤,但是步履矯健,冷靜沉著,也絕非尋常人可比,這可瞞不過雲某的眼睛。兄台不肯報上性命,莫非是認為雲某不配與兄台結交?」   風雨頭疼的停下了腳步,知道遇到了一個很難纏的祖宗了,而且對於這個看上去好像沒有心機的傢伙卻能夠觀察如此仔細,也是暗暗心驚,當下抱拳幹幹的笑道:「雲兄真是過獎了,在下..余鋒,這次初來鄂州,乃是聽聞輔政王召開武林英雄大會,所以想來看看熱鬧!」   「好啊,看來我們是同道中人!」雲鳴岳頓時大喜,笑著道:「真是太好了,小弟也是同樣的目的。既然你我都是初到這個鄂州,何不結伴同游,古人云:相逢就是有緣,不知余兄意下如何?」   「那..哈哈,那當然..好了!」自覺倒楣的風雨無可奈何的應道。    第八章 舉棋不定   夏季的夜色,永遠是如此迷人。   八月鄂州的夜晚,通明的燈火、喧囂的車馬;站在門前,「張爺」、「李爺」,不斷吆喝的夥計;勢利囉唆的老鴇、卑躬屈膝的龜奴、軟語溫存的姑娘,這一切都為鄂州的夜色憑添了幾許風流與放浪,熱鬧與人氣。   「啊喲,這不是孟老爺嗎,真是稀客啊!不知道咱們孟老爺今晚是看中了哪一家的姑娘,也好讓老奴去叫來侍候您呀!」   醉香樓的老鴇看見鄂州赫赫有名的孟雄孟老爺居然進入了樓內,不由喜出望外,孟家是鄂州有名的富戶,有權有勢,當年孟雄也是一擲千金的主,只是最近一兩年方才在家裡修身養性,不再出來風流了。   「今天老夫想見見顏姑娘!」孟雄當然知道其中的規矩,當下塞了一個大元寶給了老鴇。   「孟大爺真是好眼光,顏姑娘可是咱們這兒的頭牌,那是才藝雙全、萬里挑一,連那輔政王殿下也讚譽有加。   只是咱們這位姑娘骨子裡特別傲,一向賣藝不賣身,而且今兒個還真不湊巧,名額也已經滿了,大爺您看..」老鴇一聽到是要叫這裡的頭牌顏如玉,不由臉現難色的說道。   「少廢話!」孟雄沉下了臉,又塞給了那個老鴇一錠金子。   那老鴇雖然因此而雙眼放光,嘴上卻依舊有些為難的說道:「那老奴這就去叫顏姑娘,只是不知道那顏姑娘..」   「你報上老夫的名號就是!」孟雄冷冷的說道。   「是,是!」那老鴇也是吃百家飯的人,自然看出孟雄臉色不善,當下連連點頭,趕緊跑去叫顏如玉出來,另外派人將孟雄迎入了廂房。   不多時,只見一個身著淡藍色絲綢裙,頭挽宮裝的女子款款走了過來。雖然是煙塵中人,卻猶如一塵不染的仙子一般,全身上下那種高貴的氣質令人不敢仰視,而眉宇間的點點素愁,卻又顯得如此楚楚可憐,讓人情不自禁的願意挺身護花,做一個折腰的英雄,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辭。   如此佳人,就算是見多識廣的孟雄,也不由倒吸了一口氣,一時間發起呆來,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了。   「孟老爺!」   在所有的人都退下之後,那位美人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提醒這位孟老爺。只是這種神態舉動,卻更讓人神魂不守了。   「啊,啊!屬下孟雄參見令主!」   只可惜清醒過來之後,孟雄立刻大汗浹背,雖然以前沒有見過這位年輕美麗的上司,但是早就聽聞這位令主笑臉中殺人的典故,而那身後勢力龐大的組織則更為令人可怕,警覺到自己失態的孟雄,又怎能不驚異。   「孟壇主,你來見我有什麼事情?」美女的臉上卻是波瀾不驚,只是非常平淡的說道。   「啟稟令主,屬下今天在酒樓看見了一個年輕的公子帶著幾名高手相隨,而且還做出了我們組織的暗號,但是屬下卻從來沒有接到任何通知,所以依據組織的規矩,屬下特地前來稟告。」孟雄依然非常戰戰兢兢的恭聲說道,全然不像是在地方上呼風喚雨的人物。   「你做得不錯,不過這件事情不用你管了。以後見到這幾個人,不必上前接觸,但是如果他們有什麼要求,則必須全力去辦!」美女彷彿漫不經心的交代一件小事一般。   「..是!」孟雄聽到這個從來沒有過的命令,雖然內心有些猶豫,但口中卻立刻答應了下來。   「還有,你探查一下那個尚興的情況,明白嗎?」顏如玉緊接著又說道。   孟雄急忙應道:「屬下遵令!」   「那好!」顏如玉拍了拍手掌,只見門外立刻迎來了四名美艷的少女,款款走來,為首的一個端著一碗水,小心地送到孟雄面前,然後襝衽說道:「小婢春雲,請大爺洗手!」   第二人則拿了一條面巾,遞給孟雄,說道:「小婢夏雨,請大爺擦面!」   第三人送來了一杯茶,說道:「小婢秋風,請大爺品茗!」   第四人端著一個盤子,上頭擺著一顆西域特產的哈密瓜,放在桌上後,她用刀切開,送到孟雄面前,說道:「小婢冬雪,請大爺吃瓜!」   「這..」孟雄沒有接到顏如玉的指示,雖然美色當前心裡癢癢的,一時間卻是不敢妄動。   這時只聽那顏如玉笑著道:「今晚上妾身有事告退,就由這四個丫頭來招待孟爺吧,還望孟爺能夠盡興!」   「多謝令主!」孟雄意外之餘,格外高興,細細地看著這四人,只覺得春雲纖柔婉約,夏雨清新可人,秋風爽俐英發,冬雪端凝穩重,雖然比不上那個顏如玉,不過孟雄自知那朵花美則美矣,卻不是可以隨便摘的,反而不如享受這裡的四個美人來得實在,所以對於這樣的安排,倒是非常滿意。   顏如玉離開了孟雄之後,就款款的走回自己的房中,輕輕的抬起書架,只聽「卡嚓」的一聲,便出現了一個深邃的密道。   顏如玉步入其中,不一會密道盡頭豁然開朗,出現了一間古色古香的房屋,裡面陳設應有盡有,別有一番天地。「主公,妾身已經把孟雄安排好了!」   只聽見顏如玉向陰暗處拜倒在地,恭敬的稟告道。   「做得好!」從陰暗處轉身出來的赫然是風雨。   今天早上,他為了避免事態擴大,就向孟雄暗中作了一個血衣衛的秘密手勢,令身為血衣衛鄂州壇主的孟雄制止了兒子的舉動,而晚上便悄悄來到了血衣衛中南總指揮使顏如玉處。   這兩年在李氏家族的全力支持、高鳳陽財政的大力襄助和魏廖的刻苦經營之下,血衣衛的勢力得到了突飛猛進的增長,早就遍佈大江南北、三教九流,上至將軍大臣,下至販夫走卒,都有血衣衛的耳目。   孟雄表面上是鄂州的地方元老、武林名宿,和中央派、輔政王以及四大家族相交不淺,但實際上卻早已在血衣衛的威逼利誘之下,成為了血衣衛的頭目。   當然,身逢亂世有時候就是得做出一些重大的抉擇,如果對了就光宗耀祖、前途無量,錯了就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閱歷豐富的孟雄當然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在把柄被抓住的情況下,對於加入血衣衛並不覺得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至少風雨軍作為一股新崛起的力量,確實擁有著爭霸天下的實力,所以他的辦事也還算盡心盡力。   而顏如玉更是血衣衛的重要親信人物,被魏廖安插在青樓之中,表面上是艷名四播的風塵才女,實際上卻負責著神州中南地區的情報工作,也是目前唯一知道風雨來到鄂州、並從旁協助風雨的人。   「尚興的資料齊全了嗎?」風雨面無表情的坐到桌子旁邊,淡淡的問道。   顏如玉立即為風雨沏了一杯茶,然後回答道:「全都有了。尚興,二十三歲,是龐勳的得力助手,當年在百越龐勳起事之初,就跟隨其兄一起響應龐勳。後來龐勳在江南戰事吃緊,其部產生內訌的時候,他毅然和反對龐勳的兄長決裂,堅決的站在了龐勳一邊,帶領自己的親信從其兄領導的尚營獨立出來,成立了後來赫赫有名的小尚營;在其兄戰死之後,更是兵不血刃的收編了其兄的部隊,避免了亂軍的一次重大內耗。   「正是在他的鼎力支持之下,龐勳方才穩穩的掌控住亂軍的大權。因而,尚興和龐勳的另三位大將:蓋憎天、朱全和孟楷號稱亂軍的四大金剛。   「此人為將英勇,足智多謀,為人正直,寬以待人,在亂軍中很有聲望。當年就是他率領號稱五十萬大軍的亂賊東取建業,後來又率兵兩度威逼鄂州,在龐賊攻取京畿的戰役中也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在亂軍中向來享有盛譽。」   「不錯!」風雨對於血衣衛的工作效率表示滿意,又追問道:「那麼,查到尚興和卓靜雯之間的關係了嗎?」   「查到了。」顏如玉急忙稟告道:「這個尚興曾經奉了龐勳之命秘密 潛入當時還在朝廷手中的聖京,聯絡各路人馬起事,結果和卓小姐相遇,並且彼此間產生了一定的瓜葛。   「後來,龐勳揮師攻打京畿,尚興充當開路先鋒,戰爭的結果是高戰老元帥力戰殉國,卓大將軍也身受重傷,聖京淪陷。據說卓小姐曾經一度落在了龐勳亂賊的手中,那個尚興竟然挺身而出,不惜和龐勳鬧翻,還差點和貪戀卓小姐美色意圖不軌的大將朱全在龐勳面前決鬥,最後硬是把卓小姐救了出來,親自護送回錦州。為了這件事情,龐勳方才派他擔當攻打錦州的主帥,以將功贖罪。」   顏如玉說完之後,房內立刻陷入了一片死寂,唯有風雨輕輕按動茶蓋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出來。   風雨內心思緒萬千,直覺告訴他這裡蘊藏著一個大好的機會,但是究竟該怎樣做,卻讓他有些左右為難。   尚興無疑是一個人才,尤其是他在龐勳的陣營內舉足輕重,風雨並不想讓他被蕭劍秋給控制起來,如果他為蕭劍秋所用,則絕對是讓蕭劍秋如虎添翼,大大增添了勝算;即使不為其所用,則龐勳部損失了一位主將,對於錦州前線的朝廷兵馬來說也是一大喜訊,不利於目前風雨所希望的雙方繼續僵持的局面。   本來以血衣衛所經營的勢力,風雨有完全的把握將此人劫出來,即使不能現在就收為己用,那麼做個順水人情日後也多半會有回報。但是偏偏這傢伙牽扯到了和卓靜雯之間的男女情仇,因而迫使風雨又不得不考慮到,蕭劍秋和中央派聯姻對於風雨軍和對於整個天下局勢發展的利弊。   難啊!   風雨輕輕的歎了一口氣,身為統帥就必須對於高屋建瓴的考慮問題,任何一件小事情都要三思而後行,這些錯綜複雜的政治往往就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容不得半點疏忽。   「主公莫非是為了尚興一事牽扯到輔政王而擔憂?」   突然,顏如玉抬起她羞花閉月的面龐,睜大著自己那雙大大的、彷彿蘊涵著無數言語的眼睛注視著風雨,發問道。   風雨略略皺了皺眉,對於這個顏如玉,他早在來到鄂州之前,就和魏廖談過。早在這個女孩加入血衣衛之前,就已經在風月場上名滿天下,號稱四大才女之首,而暗地裡則是李氏家族屬下重要的秘密情報組織青衣盟的盟主。   她為人長袖善舞,又號稱賣藝不賣身,因而時時出入於朝野達官貴人、名人雅士的府邸,交遊廣闊、手腕玲瓏,將青衣盟經營的有聲有色。   在血衣衛秉承風雨的意思開始向江湖滲透的時候,通過李氏家族的推薦,使得青衣盟成為最先投靠血衣衛的江湖幫派,將自己所有的網絡全部交給了血衣衛,而且這兩年來任務也完成的非常出色,更通過了魏廖設定的幾次考驗,方才真正成為血衣衛的心腹,擔負著獨當一面的重任。   但是不管如何,這都不能夠成為她妄自插嘴的理由。   身為秘密組織的成員,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聽從命令並且盡所有的可能去完成之,而不是反過來影響決策者的決策,這樣的道理顏如玉絕不可能不懂。   所以今天這樣的插話,究竟是想刻意表現自己,還是另有其他圖謀?   這讓風雨的內心不由開始揣度起來。   「你說說看自己的意思吧?」猶豫了一下,風雨終於沒有立即責怪眼前的女人,而是選擇了暫時先不動聲色的聽取對方的意見。   「是!」顏如玉輕輕的鬆了一口氣,她當然知道規矩,但是面對著眼前這位聖龍第一名將,她不能不賭,就想她當初將青衣盟的所有家當押到了血衣衛那一邊一樣。   身為一個久歷風塵的女子,她比一般人更加敏感當今的天下大勢,青衣盟要想不像其他江湖幫派那樣最終成為歷史塵埃的話,就必須依靠一棵大樹,風雨軍無疑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她自己從小到大一直非常佩服師妹李中慧的目光,同意也清楚新崛起的風雨軍,無論是自身發展潛力還是給予自己的發展空間都將非常大,實在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但是她並不想僅僅作一個未來帝王麾下的情報頭目,那未免也太小看她了。雖然佩服李中慧,但是她並不認為自己就一定會永遠屈居於李中慧之下,在她看來李中慧不過是佔了一個好出生而已,如果異地相處,她有絕對的自信不會比李中慧差。   而風雨這次秘密前來鄂州,對她來說無疑是一個更好的機會。   顏如玉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麼,這就是一場賭博,能否有機會贏,就得看自己的表現了。所以她清了清自己的嗓子,侃侃而談道:「尚興的事情讓主公最為左右為難的莫過於牽扯到輔政王和中央派的聯姻。從短期而言,輔政王的勢力因為龐勳的獲勝而大受打擊,主公需要讓輔政王增強力量以抗衡皇上的勢力,從而確保我方漁利,為我方的發展壯大爭取更多的時間;但是從長期而言,不可否認輔政王實在是一個非常厲害的角色,主公恐怕又擔心養虎為患,畢竟一山難容二虎,日後彼此是友是敵尚未可知!不知道主公是否如此想法?」   聽了這番話之後,風雨原本注視著顏如玉的瞳孔不由得微微縮了一下,身子向前探了一探,不得不承認眼前的女子果然有些見地,不過他很快恢復了常態,淡淡的追問道:「那依你的看法,應該怎麼做呢?」   風雨的變化全部落在了顏如玉的眼中,不由心中暗暗一喜,當下不慌不忙、胸有成竹的說道:「以妾身之見,尚興一事絕不會影響到輔政王與中央派的聯姻。其一,這場聯姻是輔政王和中央派這兩大勢力各取所需的一次合作,並不涉及兒女私情,在權謀利害的考衡之下,自然也不可能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   「其二,若主公要將尚興控制在手中的話,妾身有把握在輔政王無法察覺是我方下手的情況下,將其完好無損的劫出鄂州,交由主公發落,絕不出一點差池,輔政王自然也無法拿這件事情來質問主公。   「其三,另外妾身負責將其神不知鬼不覺的安全抵達涼城,只要這個尚興不在鄂州大鬧,從而壞了輔政王殿下的顏面,毀了卓姑娘的清譽,那麼這場聯姻勢必會繼續下去,也就不會對當前的勢力格局產生變化。   「所以,如果主公想要那尚興,而又不願讓輔政王和中央派的聯姻受到破壞,並且不牽扯到風雨軍的話,妾身有十成的把握辦到。」   風雨輕輕的呷了一口茶,暗自讚許眼前的這個女子,看來江湖果然是一個臥虎藏龍的地方,不過表面上卻只是淡淡的說道:「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去辦吧,另外幫我安排一下後天參加英雄會的事宜!」   「是!」顏如玉的眼中一閃而過喜色,知道自己的才能終於被風雨所認可了。   「你還有事情嗎?」反倒是風雨看見顏如玉沒有動身的意思,有些奇怪的問道。   「今晚主公可是要下榻此處?」顏如玉小心翼翼的問道。   「嗯,這裡不錯,今晚我就住下了,怎麼了?」風雨覺得顏如玉的神色舉動有些奇怪,皺眉問道。   「這..主公..主公可要妾身..伺候?」雖然在風月場上多年,但是顏如玉始終潔身自好,以她的身份,如果不願意的話,也沒人能夠強迫,就算是碰到個別強勢的人物,她也自有辦法來個李代桃僵,這也是青衣盟的拿手好戲;偶爾有看得上眼招納為入幕之賓的,也是男方呵護備至,如同眾星捧月一般,像今天這樣主動迎合,卻是生平第一次,又知道其中成敗的重要,心頭難免十分緊張,竟然雙頰暈紅,卻又憑添了一番風味。   風雨在聽了顏如玉的話之後,也是楞了半天,丹田一股熱浪湧起,然而理智卻讓他止步,不由做起了人天之鬥。   要說面對如此佳人不動心的話,那自然是假話,但是一想到李中慧的深情和如果知曉之後的反應,想到了天下霸業和李氏家族的地位作用,直覺告訴自己如果今天真的逾越雷池的話,日後必定會有無窮的麻煩,所以最終還是冷靜了下來。   當下,風雨嗓子有些乾啞的咳嗽了一聲,淡淡的說道:「天色已晚,顏姑娘還是早些休息吧,這兩日風雨還有許多事情需要姑娘多多幫助呢!」   「..是!如玉告退!」顏如玉臉上頗有些失望,萬萬沒想到憑借自己的條件,生平第一次向男人主動示愛,居然是這樣的下場,失落之餘,更多的是不服氣。   不過多年的人生閱歷使她清楚凡事不能操之過急,唯有順從的退了下去。   中慧,你真的這麼厲害嗎?顏如玉在心中冷冷的想道。   她並沒有氣餒,不管怎麼說,自己還是成功的在風雨面前展露了才華,雖然遭到拒絕,卻也讓風雨感到有些歉疚,這也算是成功的開始吧!   聖龍歷七五五年八月十五日,正值中秋佳節,也正好是聖龍帝國輔政王殿下在鄂州召開天下武林英雄大會的日子。   武林大會召開的地方就在湖畔的聚閒酒樓。這一天四面八方的武林人物紛紛趕來,一方面是不想錯過這次難得的武林盛事,另一方面各方的有心人也在揣度著輔政王召集這次大會的用意。   因此,鄂州頓時熱鬧了起來。有各方勢力的耳目,有一心想成名的少年,有藉機會友或者尋仇的江湖人物,有希望得到晉陞的武林浪客,有想開開眼界、看看熱鬧的好奇人,也有帶著門生弟子鍛煉的名宿..總之,這裡簡直成了整個武林的縮影。   大多數的人物都是在外面空曠的草地上,各自尋找到舒適的地方,席地而坐享受著主人提供的美味佳釀,呼朋喚友敘述交情,只有少數有頭有臉的人物諸如少林、武當的掌門之類,還有就是四大家族、麥堅、呼蘭等各方勢力前來觀禮的代表,以及其他一些武林中的知名人士,方才有資格拿到請帖坐到酒樓之中,風雨軍名義上的代表則是血衣衛總指揮使魏廖。   至於風雨則在血衣衛的安排下,以西北武林代表的名義也分得了一個樓內的位置。(聚閒樓樓上坐滿了一百三十餘人,已經是座位的極限了,風雨只能一個人坐上來,「刀、槍、劍、戟」四衛士則像其他人物的隨身侍衛一般,只能坐到了樓下。)   「余兄,這裡真是好熱鬧啊!」雲鳴岳彷彿一個非常好奇的孩子,對於眼前的一切都感到非常的興奮。   風雨苦笑著搖了搖頭,看來自己是被這個傢伙纏上了。今天早上入場的時候,正好碰見她,也不知道她從哪裡搞的,居然也弄到了一個進入樓內的位置。這傢伙看見了風雨很是興奮,硬是和人對調了一個座位,來到風雨的身邊。   不過說來也奇怪,雖然這個假公子真的很多事,一路上唧唧喳喳的說個不停,但是和她相處的時候,風雨卻從內心深處感到很開心,就彷彿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的樣子。這種感覺讓從來都沒有機會和家人一起遊玩過的風雨,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輔政王駕到!」   隨著司儀的一聲唱和,場外揚起了一陣灰土,在人們的歡呼聲中,一身勁裝、顯得英姿勃發的輔政王蕭劍秋當先馳入場內,緊隨其後的是英姿颯爽的卓靜雯,然後就是麥堅和呼蘭的使者。   其中麥堅的使者不是別人,正是當年提出聖龍與呼蘭和解方案的雲濟,而更令風雨吃驚的是,呼蘭的使者竟然是曾經和他在戰場上針鋒相對的韓讓,由此也可見這兩個國家對於這次蕭劍秋舉辦的天下武林英雄大會的重視。   雖然天下人都知道呼蘭和麥堅對於聖龍都是垂涎三尺,但是按照政治遊戲的慣例,既然尚未正式宣戰,自然也就成為了朋友——尤其是聖龍帝國在今天面臨嚴重危機的時候,當然不想另樹強敵,所以彼此依然保持著至少表面看來是非常和諧的關係。   先一步在場內部署的少林掌門覺相方丈、武當掌門無真道長、丐幫幫主仇緒紛紛前來相迎,這無疑也是在向天下人宣示在眼下時局動盪的關鍵時刻,武林的名門大派將一如既往的支持聖龍帝國的正統皇室。   風雨有些奇怪在輔政王入場的那一刻,雲鳴岳竟突然一反常態的安靜下來,不過他也並沒有太過放在心上,他更關注的是袁紫煙的蹤跡,這也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   少林、武當、丐幫的舉動很明顯是在天池劍宗的支持下進行的,以便為目前處於慘敗中的聖龍皇室振奮士氣,並且號召天下英雄繼續站在聖龍帝國這一邊,或者這還包含了對於「西門」這個神秘人物的挑戰。   在這種情況下,這次天下武林英雄大會也就順理成章的,應該是「西門」和袁紫煙之間的一次大角逐,而如果風雨沒有猜錯的話,實際上恐怕也是聖龍帝國和呼蘭帝國在戰場外的一次大較量,這也是風雨如此關注這次大會的最重要原因。   可是現在,顯然雙方的主要人物都沒有露面。   雖然這在風雨的意料之中,但是依舊免不了有些失望。   「喂,你說那個輔政王和卓靜雯真的是珠聯璧合、天造地設的一對嗎?」身旁的雲鳴岳突然恢復了剛才的活潑,扯了扯風雨的衣袖,有些抱怨的說道。   被打斷了思緒的風雨微微一楞,實在不清楚到底是哪裡惹的這位大小姐對於蕭劍秋和卓靜雯之間的聯姻有這麼大的抱怨,竟然如此咬牙切齒,不由心中暗暗為蕭劍秋感到難過,嘴上則敷衍的說道:「雲兄好像對輔政王和卓姑娘之間的事情非常不滿啊!」   「那是當然!」雲鳴岳忿忿不平的說道:「婚姻嫁娶講究的是男歡女愛、兩情相悅,怎麼可以為了利益而成親呢?我覺得那個尚興為了心愛的女子,拋棄自己的榮華富貴,不惜甘冒殺身之禍,這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傑,只是那個卓姑娘未免太不值得愛了!她既然和尚興相愛,又怎麼可以去嫁給另一個男人,沒有愛情的婚姻又怎麼可能幸福?」   風雨有些驚訝的看著這個假公子,對於她的言論顯然一時間還真有些轉不過來。   真的會是這樣嗎?   風雨突然感到有些迷惑,一直以來他都把婚姻看作是權力鬥爭中的一種手段,即使在和李中慧之間確實有著非常深的感情,但是之所以選擇李中慧,利益上的考慮依舊佔了很重的成分,而拒絕顏如玉、放棄歐靜,也同樣更多的是出於政治上的權衡,而不是出於對感情的忠誠。   這原本在他看來是非常正常,簡直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熟讀歷史的風雨自然很清楚所謂「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的涵義,隨著自身權力的越來越大,地位越來越高,所面臨的挑戰和危險自然也就相應增加,不擇手段來保住並發展自己的利益,也就成為了自古以來身在高位者所必須遵循的行為法則,否則就難免有殺身之禍。   所以,他一直以來對於蕭劍秋和卓靜雯的聯姻,都是從權力和政治的角度來看,也就自然而然的認為這是一樁非常完美的政治聯姻,可以說是一著非常高明的妙棋。   但是他根本就沒有想過當事人的感受,也沒有想過感情在其中的份量,更沒有想過如果卓靜雯和蕭劍秋並不相愛則是否會幸福。   但是眼前的這個雲鳴岳的話卻給了風雨一種震撼,讓他突然想到如果自己和李中慧真的一點都沒有感情,那麼這樣的聯姻會帶來什麼樣的生活?   這種假想讓他有些不寒而顫,也使得他本能的想反駁雲鳴岳的話,當下幹幹的一笑:「哈哈,我看雲兄你還真是多管閒事,你又怎麼知道那位卓姑娘是真心愛那位尚將軍,難道就不可能是那位尚將軍一廂情願?別忘了,卓姑娘可是高戰老元帥的外孫女,卓大將軍的掌上明珠,世代忠良傳家,又怎麼可能去愛上一個殺官造反的反賊?」   「哼,這有什麼看不出來的?那個尚興又不是傻瓜,如果卓靜雯一點都不愛他,他又怎麼可能明知死路一條,還偏偏趕過來;以他的武功又怎麼會不閃不避的被卓姑娘刺中?那個卓靜雯的武功好像還沒高到這種程度吧?還有那卓姑娘,如果真的不愛那個尚興,又怎麼會中途縮手,一劍刺下去,只留下那麼一點點的傷痕?又怎麼會如此失態的要保護那個尚興呢?以余兄的眼力,不會連這點都看不出來吧?   」   雲鳴岳一口氣的說了出來,卻讓風雨心頭感到巨大的震動。   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好像還很孩子氣的小傢伙,居然有這麼銳利的眼光,不僅武功造詣不弱,而且對於人情世故也不是像自己想像的那樣無知,看來自己真的是小看這傢伙了。   想到這一點的風雨,立刻重新打量起眼前的雲鳴岳,微微皺眉,正準備開口詢問,卻聽見隨著少林方丈的話語,天下武林英雄大會就此召開了。   「各位英雄,謝謝大家參加小王召開的這次盛會,想我聖龍立國千百載,令我神州屹立於天地之間,泱泱文明,赫赫國威,天地可鑒!」   蕭劍秋立在這座千古名樓上,意氣飛揚的說道:「然而如今,國家不幸,宗室蒙難,由於地方不靖,致使亂黨群起,國都淪陷,天下大亂,此劍秋之責也!可是面對百姓離散、國力衰弱、外寇掠邊、神州危險、綱常紊亂的時局,則力挽狂瀾於不倒,卻應當是我天下男兒不可推卸之責任也!」   「好!」   此言一出,頓時引起了場內的一片喝采聲,即使粗魯不文的江湖人,在聽了周圍人的解釋之後,也紛紛響應。   風雨更是暗暗點頭,蕭劍秋果然聰明。要知道龐勳起義,雖然在朝中大員看來是十惡不赦的,但是天下百姓中卻不乏同情者,畢竟這些年來聖龍帝國治政紊亂,豪強盤削,早就讓人怒火萬丈,龐勳的所為從某種程度上講,恰恰是做了許多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尤其是江湖中人,並不因此而反感,這也是龐勳起事之後,不僅沒有被剿滅,反而聲勢越來越大的緣故。   所以如果蕭劍秋一味的指責,恐怕只會把事情給搞砸。但是現在他坦言自己的責任,如此坦蕩自然會贏得人們的尊敬和好感;繼而又提到了因為龐勳的作亂而導致國家動盪、外寇虎視、百姓離散、秩序大亂,雖然有些強詞奪理,而且在眼下有呼蘭、麥堅使者在場的情況下,也有破壞邦交的危險,但是卻因此顯示自己保衛國家社稷、造福百姓的決心,這同龐勳受到麥堅、安宇的暗中支持,並在客觀上使得秩序大亂、百姓困頓相比,自然引起了樓下這些豪傑們的共鳴和認同,卻絕對是得大於失。   這是因為不管這些武林豪傑對朝廷曾經有過如何的恩怨,但是身為神州的子民,對於欲圖侵吞神州的外寇總是同仇敵愾的;而龐勳大殺豪強雖然很出氣,卻也把神州的經濟攪得一團糟,無疑也讓希望過好日子的人們感到非常的失望,蕭劍秋的號召無疑從這兩方面喚起了人們對他的期待和對龐勳的憎惡,也就理所當然的受到了歡迎。   在喝采之後,卻聽見蕭劍秋繼續朗聲說道:「目前國家危難,武林中更有一個化名為『西門』的神秘人物在興風作浪,所謂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小王召開此次大會的目的就是:懇請各位英雄能夠團結起來,推舉一位德才兼備的英雄來領導大家,齊心協力的共同解救聖龍帝國的這一場危機!」    第九章 大會風波   蕭劍秋此言一出,頓時讓底下沸騰了起來:「我看輔政王殿下就是最好的人選!」   「天池劍宗的白大俠名動天下,自然是毫無爭議的人選!」   「公孫老大人德高望重,自然應該由他老人家擔當此重任!」   「風侯用兵如神,屢敗呼蘭,如今又出征印月,再現我聖龍赫赫國威,自然是最好的人選不過了!」   「皇甫大人坐鎮巴蜀,足智多謀,又是當今皇上的國丈,盟主之位絕對非他莫屬!」   「燕南天大人雄踞幽燕,麾下有數十萬精銳鐵騎,可當大任!」   「令狐大人在東南也素有人望,當然應該請他出山!」   「白大俠雖然深孚人望,但是他老人家現在很少過問世事,我推舉袁仙子,仙子是天池劍宗的當代傳人,更是白大俠的入室弟子,自然應該適合!」   「我推舉少林的覺相方丈!」   「應該是武當掌門無真道長!」   「丐幫仇幫主!」   ..正在這個吵鬧的當口,卻聽蕭劍秋揮手示意眾人安靜,然後大聲的說道:「多謝各位的推薦,不過小王在這裡想說的是,有人說到要小王擔當此重任,劍秋年輕識淺,實在愧不敢當!   「另外無論是四大家族的大人,還是定涼侯,雖然都是名重一時,獨當一方,是社稷不可或缺的頂梁支柱,但都是朝廷的命官,又都肩負著統率大軍作戰的重任,所以似乎並不合適!   「小王和少林的覺相方丈、武當的無真道長、丐幫的仇緒幫主商量過,願意聯名保舉天池劍宗的袁仙子出任這盟主一職!   「本來,白大俠武功蓋世,俠義天下,應該是盟主的當然人選,只是他老人家已經明確表示不願意接受這樣的職位,而袁仙子則是白大俠入室弟子,無論武功還是智謀,都深得他老人家的真傳,道德人品更是大家有目共睹。前年,呼蘭入侵、先帝駕崩,也正是袁仙子多方奔走,說服了定涼侯和四大家族罷兵息鬥,為天下黎民化解了一場刀兵之災,可謂是功在朝廷,福澤天下!」   胡說八道!   風雨一聽,大為惱火。當年聖京協議之所以達成,完全是各方勢力出於利益的考慮而妥協的結果,袁紫煙充其量不過是適逢其會,起到了一個推波助瀾的作用,就算是要把功勞加在她的頭上,也不必把當年引發的戰爭危機推在風雨軍和四大家族的身上,說到底還不是為了這兩個蕭家小子爭奪皇位罷了!   風雨如此恨恨的想道。   「哼,什麼推選武林盟主,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沒想到一邊的雲鳴岳也是不屑地說道。   如果是在剛才蕭劍秋沒說這段話之前,風雨聽了只會付諸一笑,因為風雨早就料到這本來就是一場政治上的做秀而已,對這種做法也並不反感;但是在聽了蕭劍秋這一番令人惱火的話之後,再聽雲鳴岳這麼一說,卻讓心頭有些憋氣的風雨不由十分解氣,於是對這個女扮男裝的傢伙大為好感。   就在此時,卻聽見少林的覺相方丈突然唸了一聲佛號,說道:「輔政王的意思也正是老衲和無真道長、仇緒幫主共同的意見,為了天下蒼生,希望各位英雄能夠..」說到這裡的時候,覺相方丈突然啞然而止,站立在當場。   「方丈..方丈!」   蕭劍秋等人頓時發覺不對,立刻圍了上去,只見覺相方丈嘴角緩緩的流出了一縷紫色的鮮血,雙目緊閉,竟然已經圓寂了。   與此同時,遠處突然爆發了無數的焰火,在半空中逐漸匯聚成八個字:「何德何能,妄稱盟主?」   「大家不要亂,全部留在原地,以防兇手逃脫!」   蕭劍秋當機立斷的大喝了一聲,讓所有的人不要亂動,同時派人維持外面場內的秩序,並且前去查找焰火的來源;而武當的無真道長和丐幫幫主仇緒則立刻互相使了一個眼色,揮手示意見到情形不對率先湧上樓來的門內、幫內的長老堵住了樓上的出口,禁止樓下的那些衛士上來和樓上的賓客離去。   所有武林人士,無論是在樓上還是樓下,在一陣驚慌之後,紛紛安靜了下來,很合作的留在了原地,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背上殺害少林方丈大師的罪名。畢竟,同時惹下朝廷的輔政王和江湖上少林、武當、丐幫乃至天池劍宗這樣的強敵,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得起的。   而號稱江湖第一神醫的華一針,則立刻會同武當的無真道長和丐幫幫主仇緒,開始檢查起覺相方丈的屍體來。   「這是有人從背後發的毒針,兇手應該就在樓內!」   不久,華一針、無真道長和仇緒便得出了共同結論。   無真道長和仇緒一個是武當的掌門,一個是丐幫的幫主,自然是一言九鼎,而華一針更是江湖有名的神醫,號稱「一針取人命,一針還人魂」   ,無論武功還是醫術,在江湖上都是有目共睹的,因此他們的結論自然是無人懷疑。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此言一出,頓時引起了樓內人等的騷動,因為這也意味著所有在樓上的人從理論上都有殺害覺相方丈的嫌疑。   這個結局讓風雨也是大感意外,而且在他的心中還留下了兩個疑問:兇手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折的殺害覺相方丈,如果對付蕭劍秋或者袁紫煙豈不是效果更好?還有就是以覺相方丈的武功,又怎麼會毫無提防,這麼容易就被害了?   「現在我們要核實各位的身份,以免有人在這裡混水摸魚,希望大家配合,報出自己的名號來,並請人來作證!」江湖經驗豐富的無真道長在得出覺相方丈死因之後,立刻宣佈道。   「在下鄂州孟雄,輔政王殿下和鄂州的江湖同道皆可以為在下作證!   」   「貧尼峨嵋清玄,可以請..」   「老夫..」   ..   一時間,樓上的群雄紛紛亮出了名號來,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自然很快就可以得到核實。只有風雨卻在暗暗叫苦,這樣的情形是他所沒有料想到的,要是輪到他的話,恐怕就有些麻煩。   「這位兄台,該你說了!」昨日在酒樓上相遇的那位輔政王麾下的華將軍,突然盯著風雨問道。   風雨在事後詢問過顏如玉,得知此人名叫華逢嘉,乃是神醫華一針的侄子,同時也是武當掌門的入室弟子,因而武功不弱,而且擅長辦案,素來有「鷹眼神通」的美譽,故而在出事之後,便被蕭劍秋召到了樓上來。   「在下余鋒,乃是西北武林的。」風雨眼見躲不過,當下淡淡的說道。   「余鋒?恕在下孤陋寡聞,倒是不知道閣下的名頭,可有誰為閣下作證?」   「老夫可以作證!」   「貧道可以作證!」   幾乎在同時,孟雄和崆峒派的新任掌門同時說道。這兩年由於神州局勢變化迅猛,「西門」的勢力大肆擴張,龐勳部咄咄逼人,所以天池劍宗無暇西顧,不得不全力收縮陣線,以至於風雨軍再次奪回對西北武林的領導權,而靠近涼城的崆峒派自然也就重新投入了風雨軍的門下。   「不知道閣下在武林中有怎樣的英雄事跡,竟然能夠得到進入樓內的請帖。」   雖然對於孟雄居然也為風雨說話感到有些吃驚,但是華逢嘉顯然不想就此罷休,依然咄咄逼人的追問道。   事實上在這次武林大會中進入聚閒樓內,無疑是一種很榮耀的事情,沒有非常的名望,是絕對不可能的,像風雨這樣化名之後在天下沒沒無名之人,卻能夠堂而皇之的進入樓內,也難怪會讓人起疑。   風雨不由苦笑一下,他之所以進入樓內,只是想就近觀察一下袁紫煙是否會出現,沒想到千算萬算,就是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承擔了殺人嫌疑之後,對於樓內人的身份核實自然不會再憑請帖簡單了事了,不過卻也給風雨帶來了一個大難題。   就在風雨尋思如何回答之際,只聽魏廖冷冷的說道:「西北武林一共分得二十五個名額,乃是你的主子自己定下的事情,至於我們怎麼分,好像沒有必要請示你的主子吧?」   華逢嘉微微一楞,這些年風雨軍乘中原戰亂的機會,一方面開始滲透到神州其他地方,另一方面則大力加強對西北武林的控制,以大軍為後盾,拉攏了大批西北的幫派,又在暗中派遣無數殺手剷除異己的力量,儼然將西北武林變成了家天下,以崑崙派這樣的大派也不得不關起山門、禁止弟子走動江湖來。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蕭劍秋此次召開天下武林大會,為了讓西北武林能夠順利參加,以便使得大會名副其實,又不至於得罪了風雨軍,也不至於節外生枝,便直接和風雨軍打交道,給了他們二十五個貴賓名額分配,確實也不需要徵求任何人的同意。   由於事關重大,華逢嘉悄悄的將目光轉向蕭劍秋請求指示。   蕭劍秋自然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同風雨軍鬧翻,所以微微的搖了搖頭;與此同時,丐幫幫主仇緒則及時的轉移了話題,指著雲鳴岳問道:「那麼這位公子又是何人?」   雲鳴岳哼了一聲,說道:「我自然是余公子的朋友啊!」   「是嗎?」仇緒轉而盯著風雨問道,突然間有一種疑慮從目光中一閃而過。   風雨一楞,不由暗怪雲鳴岳給自己惹麻煩,天知道這傢伙是什麼來歷,她又不是西北武林的人,自然不在那二十五個名額之內,自己說不是固然不好,說是的話又會留下後患,實在不好回答。   幸好仇緒也並不準備和風雨軍的勢力產生正面摩擦,所以話鋒又一轉,說道:「據在下知道,公子並不屬於西北武林中人,請問這個請帖從何而來?」   「是我給的!」未等雲鳴岳說話,卻見麥堅的使者雲濟淡淡的說道:「輔政王給了在下五個貴賓的名額,在下自有處置的權力吧?另外在下以名譽擔保少林覺相方丈的死絕對與她無關!」   雲濟講完這句話,讓風雨頓時吃了一驚,這才恍然自己為什麼會對那個雲鳴岳有如此的好感,既然她也姓雲,說起來應該算是親人了,難怪自己總覺得對方親切。   至於蕭劍秋一方卻也不好再行追查下去,畢竟聖龍和麥堅之間仍然保留著邦交,雲濟如此的保證,可以說是非常的鄭重了,如果自己這一邊再表示懷疑的話,則不僅是在侮辱雲濟本人,更是在向麥堅這個國家挑釁了。   而這個時候,其他人的身份核實也已經結束,都沒有什麼太大的收穫,面對這樣的情況,蕭劍秋和無真道長、仇緒等人商量之後,面色沉重的說道:「各位,事發突然,為了查清元兇,讓覺相方丈死而瞑目,希望各位能夠暫時留在鄂州,配合本案的偵破!」   「啟稟主公,今天在樓內的賓客名單都查到了!」   深夜,在風雨的房中,一身夜行人裝束的顏如玉悄無聲息的進來,遞上一份名單說道:「在樓上的賓客一共有一百三十七人,其中我們西北武林分到了二十五個名額,四大家族各有十五個,少林、武當、丐幫各有十個,呼蘭和麥堅各有五個,此外就是輔政王、卓姑娘,鄂州的孟雄、華一針和江湖其他八位大派的掌門、幫主和知名人物。這裡是所有人等的名單,請主公過目!」   風雨冷冷的接過了名單,陷入了沉思之中。   由於覺相方丈的死亡,使得所有樓內的賓客都不得不留在了鄂州,住到了蕭劍秋安排的客棧之中,這讓風雨非常不安。   更讓他不安的是,眼下的形勢撲朔迷離,雖然自己很清楚的感覺到有一條無形的線在幕後牽動著一切,偏偏卻無法找出來。   對於「西門」和呼蘭的關係;對於「西門」幫自己又幫龐勳的行為;對於「西門」與自己到底是敵是友的關係;對於天池劍宗為什麼在「西門」大肆行動之後無動於衷、不聞不問;對於這一次到底是不是「西門」殺死了少林的覺相方丈,這樣做的目的又究竟是為了什麼?   對於..這一連串的問題讓風雨感到有些頭疼,發生的所有一切都好像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陰謀,偏偏連在一起卻又非常的違背邏輯,除非,這些問題..風雨想到這裡,不由心中一動,正要說話的時候,卻聽見門外負責守衛的「斷刀」鍾進喝了一聲「誰!」,風雨一楞,與此同時顏如玉則迅速的隱身於房內,彷彿屋內根本沒有出現過這樣一個人似的。   「我是卓靜雯,希望求見余公子!」   風雨歎了一口氣,沒想到屋外的聲音居然是卓靜雯,這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不過可以的話,他還真不希望卓靜雯在這個時候來。   「請姑娘稍等一下,容在下前去稟告我家公子!」   「無戟」方白塵彬彬有禮的說道。   「斷刀」鍾進、「銀槍」趙平、「快劍」東方玉和「無戟」方白塵無疑是血衣衛最得力的四大高手,這些年來完成了不少任務,在他們的聯手攻擊之下,甚至是崑崙派四大長老之首的玉泉子也不是他們的三合之敵。   就在方白塵準備走進來的時候,風雨卻主動推開了房門,笑著道:「卓小姐大駕光臨,實在是余某的榮幸,不知道何事指教?」   「余公子不願意請靜雯進屋一敘嗎?」卓靜雯靜靜的看著風雨。   「這個..」   風雨突然發現快兩年不見,這個女孩子好像變了很多,以往那種發自內心的歡樂和爽朗,竟然已經被一種深深的哀愁和深沉所替代,讓風雨都感到心中一痛,他原本準備以「如今夜色已深,恐有不便」的借口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請!」   雖然明知道這樣做會給自己惹下麻煩,風雨最終還是側身讓卓靜雯走了進來。   「我還需要叫你『余公子』嗎,風雨?」當兩人在屋中坐下,單獨相對的時候,卓靜雯突然單刀直入的說道。   風雨苦笑著搖了搖頭,不管這些年出現了多少變化,看來這位卓大小姐直來直去的性格終究還是沒有改變。   不過這樣的做法在現在卻無疑是最好的選擇,開門見山的問題,讓風雨無從迴避,當下想了一想,也笑著道:「看來我到鄂州來,從頭到尾都是錯誤,這麼快就被你認出來了?你是作為老朋友來看我,還是代表輔政王?」   「放心吧,我只是作為一個老朋友來想求你一件事情,不過你倒確實應該小心一些,我想既然連我都可以猜出是你,蕭劍秋應該很快也會來找你的!」   卓靜雯淡淡的說著,不過說到最後的時候,還是露出了一些關懷,讓風雨有些感動。   不過風雨也並沒有太過在意,這次他之所以裝病暗中出行,目的就是在沒有明確「西門」是友是敵的情況下,先和袁紫煙秘密接觸一下,再就是讓四大家族有足夠的時間談判好共同對付龐勳。   如今看來,拖了這麼多天,面對眼下的局勢,四大家族絕對是已經坐不住了,動手在即,總算達到了一半的目的;而既然沒有能夠秘密會見袁紫煙,也只好通過蕭劍秋去找她了,所以無論從哪一方面講,自己的身份暴不暴露,都已經沒有什麼大關係了。   至於蕭劍秋是否會暗中扣下自己,風雨也早在到鄂州之前作了完全的準備,故而並沒有太過放在心上。   對於卓靜雯的話,風雨其實很感到欣慰,如果她是作為蕭劍秋的代表前來,雖然不會讓風雨意外,但畢竟總覺得傷害了兩人之間的交情,而如果是為了自己的私事前來,則讓風雨明顯的感受到,對方還是把自己當作曾經患難與共的朋友,所以風雨也很爽快的問道:「你是為了尚興?」   「不錯!以風大將軍的權勢,應該早已經知道我和他之間的事情,所以——」卓靜雯非常平靜的盯著風雨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希望你能夠看在當年我跟你出生入死一起創建風雨軍的份上,救他!」   風雨輕輕的揭了揭茶蓋,緩緩的說道:「妳知道,救尚興並不難,但是..」   「我知道你在顧慮我和輔政王的聯姻!」   卓靜雯迅速的打斷了風雨的話,只是風雨正低著頭,沒有發覺卓靜雯臉上那有些淒慘、有些自嘲的笑容,卻聽見卓靜雯略帶諷刺的說道:「放心吧,別忘了,我是高戰大元帥的外孫女,卓大將軍的掌上明珠,我又怎麼可能會和一個反賊有什麼結果呢?本來,今天就是輔政王向天下宣佈我和他婚期的日子,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應該下個月就可以舉行了,到時候你可別忘了送一份賀禮給我哦!」   風雨的手突然頓住了,傻瓜也聽得出其中的酸楚。   這讓風雨突然想起了今天雲鳴岳對自己說的話——沒有愛情的婚姻又怎麼可能幸福?也許這樣的話從權謀的角度看,未免太小孩子氣了,但是從個人的生活而言,卻讓風雨感到無從辯駁。   真的是侯門深似海!   當初的皇甫卿卿是這樣,今天的卓靜雯也同樣是這樣,在權力的角逐中,無論是心甘情願,還是不甘不願,越是接近權力的中心,就越是需要付出許多,也許這就是老天爺的公平所在!   皇甫卿卿為了皇甫家族,卓靜雯為了高戰和卓不凡忠良傳家的千秋聲譽,都不得不犧牲自己的幸福和愛情,那麼李中慧呢?她嫁給自己,這裡面究竟有幾分是對自己的愛,又有幾分是出於李氏家族的利益和個人的野心呢?   這個想法讓風雨有些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插翅飛回涼城,當面向妻子問個清楚。   「怎麼樣?」   也許是關心而亂,也許卓靜雯的本性使然,雖然已經成熟了,終究也不是玩弄權謀的人,所以看見風雨陷入沉思,不由不耐煩的追問道。   「我答應你,一定讓尚興活著好好的離開鄂州!」   風雨的這句話是很真誠的,這一刻他想救尚興,純粹就是為了幫助卓靜雯,一點都沒有想過利益的問題,這一點讓他自己也有些好笑。   「主公真的要救那個尚興嗎?」當卓靜雯離開之後,顏如玉再次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房中。   「怎麼,你有反對意見?」風雨不動聲色的問道。   「屬下不敢!」顏如玉急忙辯解道:「只是主公的身份恐怕已經暴露,屬下害怕會影響到主公和輔政王之間的關係!」   「沒關係!」風雨不以為意的說道:「如果蕭劍秋真的只有這點度量的話,那也就不是蕭劍秋了!」   「主公英明!」顏如玉恭維了一聲,繼而說道:「只是有情報顯示四大家族已經聯手,現在燕南天的幽燕鐵騎已經向聖京開去,一直對世事不聞不問的公孫無用最近也秘密的頻頻會見齊魯的軍政要員,令狐潮更是切斷了漕運的要津,屬下以為如今大戰將至,既然主公的身份已經暴露,還是及早返回涼城主持大局為上!」   「嗯,不錯!」風雨輕輕的點了點頭,突然感到眼前的這個女人果然是有才華之人,僅僅作一個情報頭目確實有些可惜。   四大家族聯手雖然是在他意料之中,但是如此快速倒也有些意外,再加上自己身份確實有暴露的危險,所以對於顏如玉的話風雨也有些猶豫。   正說話間,卻聽見門外再次傳來話語,卻正是蕭劍秋到了。   今夜真的是多事之夜!   風雨苦笑著搖了搖頭,再次出門迎接,顏如玉則再次消失在了房中。   「風侯要來鄂州,怎麼不打個招呼,也好讓劍秋好生招待,莫非還在介意當年聖京的事情?」蕭劍秋獨自一人進來之後,也同樣是開門見山的說道,沒有半點客套。   「輔政王言重了,風雨何德何能,敢勞動殿下的大駕?」風雨卻是四兩撥千金的說道。   「明人不說暗話,風侯此來究竟是何用意?」蕭劍秋卻進一步的把話挑明。   風雨瞳孔微縮的看了看蕭劍秋,想了一會,這才決定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於是毫不隱瞞的說道:「我想見一見袁仙子!輔政王可否給風雨引薦一下?」   「願意效勞,劍秋當為風侯傳話!」蕭劍秋也是想了一想,又問道:「那麼風侯對於目前的局勢有何看法?」   這句話無疑是牽扯到了非常敏感的問題,甚至關係到天下的走勢,以至於即使像蕭劍秋也有些緊張的望著風雨,等待他的答覆。   「遊戲規則的存在,就是為了讓大家都可以在一個安全的環境中生存!」風雨不動聲色的說道:「既然現在有人嚴重破壞了遊戲規則,讓大家都面臨著生存的危機,輔政王您說風雨會怎麼做?」   「好!」蕭劍秋頓時如釋重負的大笑了起來,和風雨合掌相擊。    第十章 涼亭相見   「中舒,你認為風雨此次前來鄂州,究竟是什麼用意?」   在和風雨會談結束之後的第二天,蕭劍秋一走進自己的書房,立即向剛剛從前線趕回來傅中舒發問。這些年來,傅中舒作為輔政王的頭號智囊,在一切軍國大事中都對輔政王有著不可估量的影響,因而也就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依屬下之見,風雨此次前來,恐怕也是對於『西門』有所擔憂,畢竟關於『西門』的來歷,袁仙子曾經和風雨說過,以風雨的智謀加上他對於張仲堅的瞭解和顧忌,在風雨正式參與到當前神州複雜的爭鬥之前,他一定會認真瞭解『西門』的背景的!」   傅中舒摸了摸鼻子,肯定的說道。   「不錯!」   蕭劍秋點了點頭,問道:「你認為我們現在應該如何對付風雨?」   「那就要看王爺認為風雨是怎樣一個人了?」   傅中舒淡淡的回答道:「就目前而言,以風雨的聰明,不會看不出龐勳雖然表面風光,實際上已經危機四伏了;再加上李氏家族和風雨軍在各地的商業利益,由不得風雨置身事外,投入兵力對付龐勳可以說是已成定局了!   問題是風雨此人實在是一個很可怕的潛在對手,如果輔政王要想免除後患的話,如今可以說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說著,傅中舒單手揚起,作了一個狠狠的砍殺的手勢。   「這個……」   蕭劍秋倒是有些猶豫,畢竟眼前最可怕的敵人是龐勳,這幫造反的傢伙目標可是要推翻整個聖龍帝國,雖然由於龐勳的一些決策失誤,為他的失敗埋下了伏筆,但是政治上的事情是從來沒有定規的,萬一這個時候逼反了風雨軍,整個天下的格局勢必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如果王爺下不了這個決心,也應該設法把風雨留在鄂州,以便就近看管,依屬下看來,這個人的危險實在是遠大於龐勳!」   傅中舒見蕭劍秋終究不敢冒險,只好歎了一口氣,退而求其次。   「可是……,風雨軍那邊會有怎樣的反應?」   蕭劍秋皺了皺眉,雖然囚禁風雨可以使風雨軍投鼠忌器,但同樣也會引發不可預測的政治後果,在目前風雨已經明確表示自己將站在聖龍帝國一邊的情況下,這樣的行為似乎有些得不償失,還會留給天下人話柄。   傅中舒見狀,急忙說道:「王爺放心!屬下認為風雨軍絕不會有異動。一則龐勳的一系列暴政嚴重損害了風雨軍尤其是李氏家族的利益,這使得風雨不在期間實際主導風雨軍的李中慧,斷斷不可能和龐勳妥協。二來風雨軍不乏有識之士,自然清楚龐勳的強大不過是曇花一現,終究有衰敗之日,再加上風雨被我們掌握這一因素,所以風雨軍不但不會造反,反而會更加賣力的討伐龐勳。更何況,我們只是藉口袁仙子和風雨會談而暗中軟禁,大家的面子沒有撕破,又怎麼會在天下人面前落下口實,並且激怒風雨軍呢?」   「嗯,也有道理,就……這麼辦吧!」   蕭劍秋沉吟了良久,終於下定了決心。   「是!」   傅中舒心中鬆了一口氣,急忙應道。根據風雨這些時日的表現,他早就將此人列為日後最危險的心腹大患了,現在難得天賜良機,雖然不能立刻乘機除掉,不過把他軟禁起來也算是一大收穫了。   「啟稟王爺,風雨不見了!」   就在此時,卻見華逢嘉匆匆的走了進來匯報道。   「什麼?」   蕭劍秋和傅中舒相互望了一眼,難以掩飾心中的震驚,萬萬沒有想到應該是特地來見袁紫煙的風雨,居然會如此決斷,根本還沒有見到袁紫煙,就匆匆離去。在傅中舒的心中更是添了一份懊喪,要是自己昨天在鄂州的話,想必那個風雨就算插翅也難以逃脫,只可惜現在再次放虎歸山,大好機會一錯再錯,是否意味著冥冥之中的天意?想到這裡,傅中舒的心頭感到了一陣沉悶。   「王爺,是否要立刻派人搜索、追捕?」   這時,華逢嘉小心翼翼的問道。   「不必了!王爺,既然事已至此,我們不妨就送給風雨一個人情吧!」   傅中舒搶先說道。   蕭劍秋看了傅中舒一眼,也只好點頭了。他很明白傅中舒的意思,雖然昨天夜裡,由於蕭劍秋尚未決定如何對付風雨,所以防衛上不算非常嚴密,但畢竟這裡是自己的地盤,居然還能夠讓風雨神不知鬼不覺的逃脫,可見風雨軍顯然已經在鄂州擁有了嚴密的組織,如今再要想追捕風雨,可能性實在太小了,不如就此做個順水人情,樂得大方。   「你還有什麼事情嗎?」   傅中舒看見華逢嘉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由皺眉問道。   「是,昨、昨天尚興也……被……被人劫走了!」   華逢嘉無奈的硬著頭皮說道。   「混帳!」   蕭劍秋大吼了一聲,重重的拍了一下案幾,讓華逢嘉更加心驚膽戰。   就在蕭劍秋和傅中舒討論的時候,風雨已經踏上了返回涼城的道路,不過也有讓他意外的事情,那就是在路旁的涼亭中,竟然遇見了似乎等候已久的雲濟,站在他身旁的那個就是女扮男裝的雲鳴岳。   「想不到你居然這麼快離開鄂州,還真是動作神速啊!」   看見風雨近前,雲濟氣定神閒的慢慢說道。   「不敢不敢,看來還是雲兄棋高一籌啊!」   風雨幹幹的笑道,這句話倒是他的真心話,因為雲濟顯然看破了自己抽身而退的伎倆,還先一步在此等候自己,這要是換成了是蕭劍秋的話,自己可就沒有這麼自在了。   雲濟淡淡的一笑,揮手示意風雨坐下,然後說道:「風兄過獎了!其實雲某也只是旁觀者清,風兄雖然很在意『西門』的事情,不過應該還不至於為了一件日後可能的危險而不顧眼前的安危;輔政王則是當局者迷,先入為主的認為風侯既然此行是為了見袁仙子,那麼未見到袁仙子前就不應該離去,所以才有如此失誤,不知風兄以為如何?」   「哈哈,高明!」   風雨大笑著坐下,突然轉換話題說道:「雲兄是否改介紹一下這位姑娘?」   「哼,原來你就是那個風雨,真是藏頭露尾!」   一邊的雲鳴岳撇了撇小嘴,不開心的說道:「你給我聽著,本姑娘叫雲明月,正大光明的明,風花雪月的月,聽明白了沒有!」   風雨很無辜的愣了一愣,實在想不起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這個小姑奶奶,以至於對自己說話的時候,如此的咬牙切齒。   「哈哈,這是小妹雲明月,這丫頭從小缺少教養,一點規矩也沒有,倒是讓風兄你見笑了!」   雲濟歎了口氣說道,他當然知道雲明月生氣的原因,這個丫頭很崇拜風雨這個從沒有見過面的表哥,但卻沒想到意外相逢卻是被風雨給騙了一道,自然讓她有些不服氣了,當下轉而對雲明月喝道:「還不快向你風雨表哥道歉!」   「哼!」   雲明月嘟著小嘴冷哼了一聲,美麗的大眼睛往上一白,雖然是很沒有禮貌的動作,但是由這個小姑娘做出來,卻顯得分外可愛,讓風雨也生氣不起來。   「這丫頭真是太沒有規矩了,表弟你不要生氣!」   雲濟無可奈何的說道,卻在不露聲色之中重新提醒了風雨雙方的表兄弟關係,將一見面彼此的生份拉近了許多。   「沒關係,沒關係!」   風雨幹幹的一笑,訕訕的說道:「明月表妹要是願意的話,風雨歡迎你前來涼州做客,以彌補得罪表妹之處!」   「好……」   雲明月畢竟是小孩子生性,一聽到風雨的邀請,頓時開心的要答應,但是立刻發覺自己哥哥的臉色,又不得不把要說出來的話強行嚥下,垂下頭那付楚楚可憐的樣子,還真是讓人心疼。   可惜知妹莫若兄,雲濟早就清楚這個寶貝妹妹肚腸子裡轉的是什麼主意了,所以一點也不理會她,轉移話題道:「嘗一口吧,這可是產於洞庭湖君山島上的鄂州茗品:君山銀針!」   說著,雲濟特意為風雨沏了一杯茶。   「嗯,不錯!人道是『君山銀針』色澤金而光亮,香氣高而清純,湯色橙黃明亮,滋味爽甜,果然是名不虛傳!」   風雨一口氣飲了下去,頓時讚不絕口。   「想不到表弟不僅精通戰陣,對於茶葉也這麼有研究!」   雲濟一邊又為風雨沏了一杯茶,一邊說道:「表弟的血衣衛果然神通廣大,這麼快就查出了袁紫煙不在鄂州!」   「什麼!袁紫煙不在鄂州?」   正在舉起茶杯喝茶的風雨一聽之下,頓時將口中的茶水噴了出來,和同樣一臉驚愕發覺自己高估對方的雲濟大眼瞪小眼起來。    第一章 斷然拒絕   對風雨而言,袁紫煙不在鄂州的消息,確實出乎他的意料。   他之所以離開鄂州,純粹是因為覺得自己既然已經身份暴露,為了預防萬一而選擇的保險舉措。   又因為他發覺「西門」和天池劍宗之間,實際已經展開了爭鬥,而非先前情報顯示的天池劍宗毫不還手。   所以風雨反而不太著急了,認為自己大可以等待袁紫煙找上門來。   此外,這些日子,四大家族加快了合作的進程,也使得風雨必須盡快返回涼城主持大局。   不過,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原本應該是由袁紫煙在暗中主持一切的這場天下武林英雄大會,竟然會在袁紫煙不在的情況下舉行。   「嘿嘿,袁仙子已經悄悄南下前往江南,去和白飛雲大俠會面,這個消息也是在下剛剛得知的!」   自覺到自己失言的雲濟,立刻很大方的將自己所掌握的情報告訴給風雨。   「雲兄對於『西門』有什麼看法?」風雨突然緊盯著雲濟逼問道。   「這件事情與風雲世家無關,與麥堅也同樣無關。就這一點上說,『西門』雖然還不至於是敵人,但也絕對不是朋友!」雲濟的回答非常的斬釘截鐵。   這是一個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是卻讓風雨更加沉重的意識到呼蘭和「西門」之間千絲萬縷的關係。   「看來以麥堅的勢力,也無法做到控制全盤啊!」風雨突然有些嘲諷的說道。   當年龐勳起義之後,無論是軍隊的發展還是同一教的擴張,麥堅都是幕後最大的支持者。   卻沒有想到,如今突然出現了一個「西門」的組織,傻瓜都可以猜到,這必然會導致麥堅對龐勳的控制和削弱。這也意味著龐勳試圖擺脫麥堅、安宇這些海洋國家的影響和滲透。   對於麥堅來說,怎麼看都不是一件好事情。   「麥堅一向非常願意幫助朋友,但是對於那些背叛的人也絕不姑息!不過……」   雲濟神色不變的說道:「表弟,不管龐勳此人日後的成敗,其實都無法改變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聖龍帝國已經存在太久了,而國家就像一個人一樣,當他年紀大的時候,就必須接受自然的淘汰,你認為呢?」   「所以,你們想讓聖龍徹底崩潰,然後任憑各大強國來瓜分?」風雨有些惱火的質問道。   從小和家族的失散,使他沒有雲濟對於聖龍皇室那麼的憎恨,因而也就實在無法理解,一個人怎麼可以因為個人的恩怨,而甘心為異族賣命,不遺餘力的損害自己的祖國以及民族。   「這是國家利益的必然抉擇,不過麥堅並沒有絲毫入主這塊土地的意思,他只是想尋找合適的朋友,以謀求兩國永久的和平。   「事實上,執政議會對於表弟你一直抱有很大的期望,無論是出於風雲世家的關係,還是因為表弟你推行的重商政策,以及考慮到雙方在印月的默契合作,我們都希望表弟你能夠成為麥堅忠實的朋友,而麥堅也願意傾盡一切的力量,來幫助你獲得在神州的最大權益!」   雲濟根本無視於風雨的質問和憤怒。   長久在麥堅的生活,再加上家族的仇恨,使他不自覺中融入了這樣的一個國家,並沒有覺得自己的言行有什麼不妥。   「條件呢?商人的投資不可能是無條件的吧?」風雨有些不屑的說道。   「合作,與麥堅的其他盟友和平共處,保證你所在的勢力範圍內,麥堅的商業和政治利益,遵守彼此的盟約,這就是條件!」   雲濟說這番話的時候,是非常自信的。   在他看來,這樣的條件,應該說非常優厚,風雨沒有任何理由來拒絕。   「哈哈哈!」沒想到,換來的卻是風雨的一陣狂笑。   風雨的回答很簡短,但是非常有力。「不管聖龍帝國腐敗到如何的程度,神州永遠是神州人的神州!神州的子民可以有權推翻一百個統治神州的無能的、老朽的、衰敗的帝國,但是卻絕對無權去出賣神州的一絲利益,更無權充當異族的走狗!」   「你會後悔的!」   雲濟的話有些氣急敗壞,他感受到了風雨對自己的蔑視和那種浩然天地的坦蕩,這讓他在不自覺中感到有些自形慚愧,非常的不舒服。   而風雨則在雲濟的話語聲中,躍上馬揚長而去。   也許,雲濟的話有些道理。   或許根據權力的運行原則,風雨應該考慮這樣的合作。   也許如果是一個正宗的麥堅人來談這個問題的話,風雨可能會接受,但是雲濟來談就不行。   因為他實在無法忍受雲濟這個代表著風雲世家的人來說這番話。他無法忍受自己的家人、親人,竟然如此厚顏無恥的甘心為異族辦事,如此不遺餘力的禍害自己的同胞、民族和原本的祖國。   所以,他選擇了拒絕!   風雨很清楚自己的選擇意味著什麼。   在當今的世界,正在形成三種文化,三大勢力。   一股勢力是以呼蘭為代表的軍事帝國。   他們位於東西大陸的北面,以遊牧為主,好戰和習慣於侵略,長期以來都是戰爭的發動者,並且試圖成為大陸的主人,將整個陸地變作他們的牧場,雖然文化和科技有些落後,但是軍事力量強大。   另一股勢力是類似於聖龍帝國、印月的阿育王朝、大食帝國和西大陸的一些文明發達的國家。   這些國家都是農業為主的文明,擁有城市並且習慣定居,享有發達的經濟和科技,很多都擁有沿海,正好處於第一股勢力的南面,並且兩者皆是歷史上的宿敵,長年累月征戰不休。   但是,這些國家正在逐漸走向衰弱,原本的體制逐漸腐化和老朽,昔日引以為豪的文明,正在成為今日進步的桎梏,軍事和政治的力量正在逐步萎縮。   最後一股勢力則來自於海上。   隨著航海業的發達,一些島國開始了海上的掠奪和冒險,從原本微不足道的小國變成了危險的敵人,而麥堅這個掌握著新大陸,同時兼備了陸地和海洋兩大優勢的國家的出現,更使得這股勢力開始登峰造極。   雖然到目前為止,這一股勢力並沒有長期霸佔大陸的野心,但是憑藉著強大的經濟實力和隨時投入、隨時撤出的海上運兵能力,他們終於不甘寂寞的開始試圖滲透以及控制大陸了。   這對於擁有著遼闊沿海的第二股勢力來說,並不是好消息。   因為這就意味著原本作為天險和屏障的廣袤海岸線,將成為難以防守的陣地,隨時都面臨著被突破的危險,同時還意味著從此將不僅要面對北方遊牧民族的入侵,還要提防海上強盜的襲擊。   聖龍帝國便是其中的一個受害者。   肥沃的土壤和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猶如溫床一般,在千百年來雖然使得整個聖龍民族創造出驚人的輝煌和無與倫比的強盛。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如此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也同樣在慢慢的腐蝕著整個民族的進取心。   在富裕無憂的生活條件下,原本注重實際、悍勇好戰的民風,逐步被陳規俗矩、綱常禮教所取代,原本尚武進取的精神,逐步被歌舞太平的苟安所侵蝕。   正所謂「生於憂患、死於安逸」,整個民族的精神動力,就在這溫床之中逐步的退化流失。   如果在以前,僅僅是面對著文明並不發達的北方遊牧民族,還可以憑藉著自身優秀的科技和發達的文明維持攻守的和局。   然而現在,整個民族卻還要面對後院一個擁有著北方遊牧民族那般驍勇好戰的冒險開拓精神,同時又擁有著毫不遜色的文明與科技的海上霸國,亡國滅種的危險也就接踵而至了。   風雨明白自己如今的拒絕是莽撞的,而且也是違背利益原則的。   這將意味著自己日後在同聖龍其他勢力對抗之際,將同時面對呼蘭、麥堅這樣南北兩股強大勢力的挑戰,這不僅關係到風雨軍的存亡,更關係到整個民族的存亡。   不過這種巨大的壓迫感,並沒有讓風雨感受到氣餒,反而讓他頓時產生了旺盛的活力和勇氣。   他飛快的策馬奔馳,自己未來的藍圖正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展現在他的面前。   在未來的歲月中,他不得不繼續廝殺在沙場之上。   首先要消滅龐勳的軍隊,恢復聖龍的統一和秩序,然後要整合聖龍的力量,將整個民族團結和整合起來,再現昔日的輝煌。   接著要做的就是抵禦呼蘭和麥堅的滲透,關鍵時刻甚至會不惜一戰來捍衛整個神州的權益,並且還要重新喚發起整個民族沉澱已久的尚武精神和進取精神,再塑往日帝國的威嚴!   這些事情、這些目標,如果換了一個人來看,絕對是天方夜譚,實在是太難辦到了,恐怕會早早的打起退堂鼓。   但是風雨沒有,一種強烈的責任感和使命感,如今充塞在他的心頭,讓他蔑視著一切的困難,無畏也無懼。   「風侯萬歲!」   「風雨軍萬歲!」   當風雨終於正式出現在涼城民眾面前的時候,得到的是震天動地的歡呼聲。   這兩年坐壁上觀、致力內政的策略,抵禦呼蘭、捍衛家園的戰績,遠征印月、揚威域外的輝煌,使得風雨獲得了比神州其他任何政治勢力更多的資本、民心和威望,也使他的地位和聲譽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峰。   「如此民心士氣,足以問鼎天下!」即使是老夫子陳善道,也因為民眾的如此熱情而頗為感慨。   不過接受如此榮譽的風雨,倒是並沒有因此而陶醉。事實上,他的所有心神都被眼下複雜的局勢所吸引住了。   「想不到傅中舒打仗還真有兩下子!居然統率兩萬兵馬,成功伏擊了龐勳的孟楷部十萬大軍,果然不愧是和梅文俊齊名的人物!」   風雨看著返回涼城後剛剛收到的情報,腦海中不由得回憶起和傅中舒以往接觸中所留下的印象。   睿智、沉穩,雖然從不炫耀,但是在他所出現的場所內,所留下的一言一行都有著一種超凡的氣度,令人印象深刻,如果用「胸有山川之險,心有城府之嚴」來形容他,也絕不為過。   這就是傅中舒,聖龍的第一智將,和梅文俊齊名,素有「文傅武梅」之稱。   他雖然出身平民,卻以自身淵博的學識和翩翩的風度,以及出眾的才華,成為輔政王麾下的第一心腹,大大的影響著整個神州局勢的發展。   而如今傅中舒的這一仗意義非常重大,不僅解去了鄂州外圍的危險,而且還大大提升了各地豪強的士氣。   這促使了各大勢力迅速捐棄前嫌,一改當初騎牆觀望的態度,開始對留在聖京的龐勳部形成了一個可怕的封鎖圈。   風雨已經敏銳的預感到,龐勳勢如破竹的鼎盛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由於自身愚蠢的軍政表現,白白的喪失了原本有利於自身的時間和空間,全天下的豪強即將暫時拋開彼此間的利害衝突,一致對付這個號稱要建立一個新天地,實際上卻在肆意破壞了舊秩序,之後根本一事無成,以至於失去了往日賴以壯大和發展的民心士氣的拙劣演員。   「那個尚興有沒有開竅?」   在風雨的臥室裡,雖然風雨和李中慧相擁而臥,卻沒有一般少年夫妻那般芙蓉帳暖春宵短的郎情妾意。   事實上,兩人更習慣於在如此親密無間的私人空間裡,討論影響著千百萬人生死榮辱的軍國大事。   「沒有,看來這個傢伙是不見黃河心不死!」李中慧躺在風雨的懷中,慵懶的向風雨說道。   「那日後我軍出動的時候,就把他帶著,讓人以禮相待,只要他不逃跑,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盡量滿足!」風雨揉了揉太陽穴,無奈的說道。   畢竟卓靜雯當年幫過他不少忙,而且受到雲明月的影響,風雨對於卓靜雯和尚興之間的情愛糾葛也很有感觸,終於決定給卓靜雯一個人情算了。   反正對付龐勳,風雨感覺自己勝券在握。   「那麼,風侯大人這兩天準備如何調動兵馬?」一旁看著風雨沉思的李中慧不失時機的詢問道。   「還真是瞞不住你!」風雨愛戀的握著嬌妻的玉手說道。   這個聰明的女人實在是自己不可多得的幫手,總是能夠那麼迅速和準確的體會自己的意思,然後幫助自己展開行動。   「那當然,可不是隨便哪個女人就可以當你的妻子的!」李中慧得意的笑著,緊緊的依偎在風雨的身邊。   和風雨的結合,在後世被視為一場完美的聯姻。   同樣精明強幹,同樣足智多謀的兩個人,在權謀的爭鬥中,總是那麼心有靈犀,總是那麼配合默契。   這無疑是敵人們最為嫉妒、頭疼和惱恨的事情了。   「這次我準備留下青龍軍、白虎軍留守涼州,防止呼蘭人玩什麼花樣;黑狼軍和新組建的碧蛇軍則作為戰鬥的主力,讓這些戰士在戰場上迅速成長起來;至於秋風軍則作為機動力量,隨時準備策援兩地。你意下如何?」   風雨盯著地形沙盤,向愛妻徵詢道。   「嗯,不錯!可是你準備讓誰來擔任碧蛇軍的統領呢?現在碧蛇軍由蘇倫暫時代理,此人作戰英勇,也頗有才華,我看……」李中慧試探的說道。   「就是那個涼州戰役中,力守慶城不失的蘇倫?」風雨的記憶力一向很好,立刻想起了這個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年輕人來。   「是啊!就是他。當初馬家軍突襲涼城,他就是守城的主將,同樣也表現得相當不錯,這段時間又暫時代理碧蛇軍的事務,我認為是一個合適的人選!」   李中慧緊跟著說道,如今雖然在財、政等各個方面她都已經擁有了無與倫比的影響力,唯獨在軍隊方面,各軍的統領都大有資歷和主見,兵權在手只聽從風雨的命令,不由讓她更堅定了要打破這種局面的決心。   「蘇倫的人是不錯,不過資歷太淺,而且也沒有過統率一路大軍的經驗……」風雨搖了搖頭,猶豫的說道。   在他心中最理想的人選,莫過於李逸如。這是他在風雨軍中挖掘的最得意的年輕愛將。   可惜這次風雨離開太過匆忙,當時李逸如還在居薩羅城苦戰,沒有來得及跟隨風雨一起回來。   「也對!歐仁倒是夠資格,但是最近他作戰表現不佳,貿然提升,恐怕不利於軍中賞功罰過的氣氛和傳統!」   對於風雨反對讓蘇倫擔任碧蛇軍的統領,李中慧雖然有些失望,但也不是完全出乎意料,所以立刻接下話來,搶先否定了歐仁的資格。   「那你有什麼意見?」風雨感到有些頭疼。   歐仁雖然年輕,資歷卻足夠,本來是一個很好的人選,可惜在印月單獨指揮作戰的表現讓風雨實在很失望。   現在若讓他擔任一方統帥,還真是有些不放心。   剩下的趙亮等人也是資歷欠缺,不是最為適合。   「我看也只有小璇了!」李中慧拋出了自己關於碧蛇軍的第二套人事方案。   在和姑祖母談話之後,尤其是得到了關於風雨在印月和歐靜,在鄂州和顏如玉言行的秘密報告之後,雖然沒有什麼讓姑祖母不幸而言中的事情發生,但是也讓她感到有些危險,所以她決定最好的方法還是把風雨身邊的女孩子全部調開。   「小璇?」風雨沉吟了起來。   單純從人事的安排看,蒙璇確實是最佳的人選,無論是能力還是在軍隊的威望,都不做第二人想。   自己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可是風雨一直把她當作自己的小妹妹,內心深處並不希望讓她一直處身於金戈鐵馬、刀光劍影之中。   「我知道你疼愛小璇,不過既然現在沒有合適的人選,就讓小璇暫時擔任吧!也算是給她一個鍛鍊的機會!這次是碧蛇軍重新建立後的第一次作戰,選派一個有能力、有經驗的將領是必須的!」李中慧緊盯著風雨說道。   「好吧!」風雨歎了一口氣,無可奈何的說道:「就這麼辦吧!明天我軍就出發前往錦州!你還有什麼意見嗎?」   說著,風雨摟住了李中慧,在她的臉上吻了一下,顯然準備結束這樣的談話。   「我有一個請求!」   沒想到李中慧並不想就此打住,她說話的時候,可愛的鼻子皺了皺,雙眸中閃現出了一絲狡黠。   「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風雨愛憐的捏了捏玉人小巧的鼻子,笑著說道。   他特別喜歡看到嬌妻那調皮中不乏溫柔,狡黠中透著智慧的小動作。   「我要和你一起征戰!」李中慧湊近了風雨的耳畔,吐氣若蘭的說道。   「不行,你離開了的話,涼城怎麼辦?」   雖然被妻子親熱的舉動搞得有些神魂顛倒,但是風雨終究還是保持了處理軍國大事一貫的冷靜,皺眉拒絕道。   「可以讓歐靜姐姐主持嘛!歐靜姐姐的才華可比我高多了,又有爹爹、高先生和陳先生他們輔助,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更何況--」   李中慧彷彿少女一般在風雨的身旁撒著嬌,讓風雨的腦袋都暈了,順口問道:「何況什麼啊?」   李中慧狡猾的笑了一笑,調皮的理著風雨的髮鬢,說道:「歐姐姐也已經不小了,難道你真的要讓她一輩子這樣過嗎?」   「當然不是!」   風雨心中一跳,有些發虛的說道,一邊偷偷的瞄了一下李中慧的臉色。   「其實你沒有發覺歐靜姐姐和白起將軍真的很合適嗎?」不過李中慧好像並沒有察覺到什麼,自顧自的說著。   「是嗎?有這樣的事情嗎?」   風雨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心裡很不舒服,有一種堵堵的、悶悶的感覺。   李中慧依偎在風雨的身邊,似笑非笑的望著風雨,略帶嘲諷的說道:「你們男人就是粗心,別忘了當初白將軍受了重傷,就是被歐姐姐所救,然後在無憂谷養傷,他們一個英雄,一個美人,難道不會日久生情嗎?   「還有,你當初為了讓白起將軍撤出倫玉關,不也是讓歐靜姐姐去說服他的嗎?怎麼,你忘了嗎?」   「我看你這純粹就是胡思亂想!」風雨皺著眉說道。   他有些煩躁的直了直身子,下意識裡對於李中慧的這段話非常反感,不自覺得想要反駁。   李中慧臉上的神色一黯,一絲怒意一閃而過,繼而立刻恢復了常態,雙肘支撐著美麗的臉龐。她用著水靈靈的雙眼緊盯著風雨,幽幽的說道:「你好像很不高興歐姐姐和白將軍在一起?」   「我?沒有啊……怎麼會呢?」風雨頓時嚇了一跳。   他急忙打了一個哈哈,笑著結束話題道:「好了!就依你,明天就看你夫君為歷史書寫一筆攜美征戰的千秋佳話吧!」    第二章 再到錦州   「首領,朝廷的兵馬攻過來了!」   在聖龍河的東岸,黃炳在熟睡中被士兵叫醒,定睛一看,卻見河對面的岸上,火把通明,喊聲震天,出現了數十條船,向自己這邊逼來。   「給我射箭!」黃炳想都沒有想的下命令道。   原本攻打錦州的主將是尚興,但是這傢伙居然為了去見卓靜雯而擅自離開,龐勳震怒之餘,只好任命另外一員心腹愛將蓋憎天出任主帥。   雖然蓋憎天乃是龐勳部的頭號猛將,作戰是一貫身先士卒,英勇無畏,但是為人頗為魯莽,也少了一些心眼,喜歡直線條的作戰模式,因此又派了侄子黃炳率領一部兵馬駐紮在聖龍河的西岸,以作策應。   這個時候,黃炳麾下的軍隊連忙集中兵力,向黑暗的河面放出連續箭雨,射傷了一些聖龍軍的士兵。   聖龍軍駕船後退,等黃炳部鬆一口氣之後,對方又划槳開了過來,於是再度放箭迎擊,展開激烈的拉鋸戰。   「殺!」   正當雙方打得不亦樂乎之時,黃炳突然聽見自己的側翼傳來震耳欲聾的喊殺聲。   一隊隊黑衣黑袍的騎兵悄無聲息的掩殺過來,紛紛躍馬揮刀、踏營廝殺,龐勳部戍守河岸的士卒頓時陷入大混亂,自相踐踏,死者狼藉。   「這是風雨軍!」   「風雨軍殺來了!」   「這是耶律部族的草原人!」   藉著營帳被燒著亮起的火光,這些「大武」皇朝的士兵看見了襲擊者部隊迎風招展的軍旗--「定涼侯風」、「黑狼軍耶律」,不由驚惶失措的喊叫了起來。頓時軍心潰散,應聲潰逃,再也無心抵抗。   原來風雨三日前在涼城正是召告天下要出兵平亂,在大張旗鼓的揮師錦州的同時,卻悄悄派遣了耶律明雄率領黑狼軍潛行至錦州北面的聖龍河渡口,欲圖渡過聖龍河從側翼威脅圍攻錦州的龐勳部,解救錦州之圍。   耶律明雄是一個征戰多年的沙場老將,自然清楚強渡聖龍河不僅成功率很小,而且會帶來很大的傷亡,所以他到達聖龍河畔之後,就在白天沿著河岸觀測水流、地形、以及對岸的敵人駐守的情況。   這個時令,雖然晚上北方的天氣逐漸轉寒,夜晚聖龍河已經有一部分水面上結了薄薄的浮冰,但在岸邊用小石塊投擲便可輕易砸破,不但不能直接踏著冰面過河,用船擺渡也十分困難。   差不多跑了半天工夫,耶律明雄才選定了兩個渡河點。   他的行動,也同樣引起了對岸黃炳的注意。   到了黃昏時分,守河兵力明顯的有所增強,而且也設置了不少拒馬和木柵,以加固陣地。   不過黃炳萬萬沒有想到,耶律明雄居然使用了聲東擊西之計。   他讓沿岸的村民拿著火把在岸上虛張聲勢,強渡的船隻上也只有數十名士兵和船夫,自己卻親自率領著八百騎兵乘夜從另一個渡點過河,出其不意的襲擊了龐勳的軍隊,以至於在敵人惶恐失措之下,大獲全勝。   不費吹灰之力,把五萬大軍順利渡過了聖龍河,北可以救錦州,東可以逼聖京,為風雨軍開拓了十分有利的戰略空間。   「賊軍撤退了!」   九月的錦州,正洋溢在一片歡呼聲中,喜悅中還兀自有些不可思議。   歷時半年的攻防戰,想不到這麼突然就宣告了結束。   由於風雨軍主力的到來,加上耶律明雄渡過聖龍河,大有切斷攻城部隊退路的態勢,迫使龐勳的軍隊不得不放棄攻打錦州的企圖,在一夜之間迅速撤離。   不過,更讓錦州軍民高興的是,風雨軍帶來了大批的糧草,這對於在忍饑挨餓中苦戰半年的城中軍民來說,無疑是最大的福音。   「風侯萬歲!」   「風雨軍萬歲!」   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聲此起彼伏,民眾毫不猶豫的站在了讓自己吃飽穿暖的強者這一邊。   雖然眼下的這種歡呼聲,被大多數的人視作是民眾對於朝廷的擁護和對於龐勳反賊的痛恨。   但是只有像風雨這樣少數頭腦清醒的人,已經預感到這樣的歡呼聲,其實何嘗不是一種對老大的聖龍帝國的催命聲?   「真的已經到了易人而食的地步嗎?」   聽著部下的會報,風雨的臉色十分平靜,心裡卻感慨萬分。   中原這個昔日繁華的土壤,這個曾經輝煌的地方,如今在戰爭的摧殘之下,由於嚴重缺少糧食,居然已經到了交戰雙方,不得不人相食的地步,這實在是匪夷所思啊!   龐勳這個理想的追求者,在獲取了強大權力之後,背棄了自己的理想,並沒有做到「天下均富」、「茲愛子民」、「百業安康」,軍政方面的表現一團糟糕,所以他的覆滅已經成了歷史無法抗拒的潮流。   那麼聖龍帝國呢?   一個無法讓民眾安居樂業、填飽肚子的帝國,他還有生存的理由嗎?   風雨的心中感到了苦澀,也看到了機會。   「多謝風侯相救!」錦州的太守陳良見到風雨之後,一口一個勁兒的感謝。   他和風雨之間的關係是十分奇特的。   當年風雨軍初創的時候,他是建軍的元老,白虎軍的第一任統領,在風雨軍中也算是老資歷了。   而且也正是在風雨的推薦之下,他才得以從卓不凡身邊一個小小的親信護衛,成為了錦州的太守,娶了林仁山的女兒。   但同時,他作為林仁山的女婿和卓不凡的舊部,在這段時間內無疑是死心塌地的站在了高戰一系的立場上,完全沒有因為自己出身於風雨軍,並且是風雨當初推薦他擔任錦州太守,而為風雨軍效力。   事實上,他出任錦州太守,不過是中央派和風雨之間勢力平衡和權力妥協的結果,錦州也就成了雙方勢力的緩衝地帶。   但是事過境遷,如今高戰陣亡,中央派勢力大大的衰弱,而風雨軍則乘勢崛起,隱隱然有總攬天下的態勢。   雖然由於對付龐勳的共同目標使得雙方還不至於馬上撕破臉,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未來的錦州將不再是緩衝的地區,而是激烈的前哨。   這樣的變化,對於陳良來說,無疑使得自己的地位變得更加尷尬。無論站在哪一邊,都不是最好的選擇,並成為被懷疑的對象。   這種情形令陳良感到自己猶如大時代中隨風顛簸的孤葉,夾雜在各大勢力之間,隨時都有被顛覆的命運,但是卻不得不為生存而掙扎,以一州之尊,實際卻身不由己。   因而對於風雨的到來,他可謂是百感交集。   一方面是重見昔日戰友的喜悅,一方面是對於自己當年脫離風雨軍的慚愧,更多的則是憂慮風雨軍是否會乘勢控制錦州,以及徬徨自己日後該如何在中央派和風雨軍這兩大勢力之間自處。   他的心情是患得患失的。   「陳太守別來無恙?」   風雨見到陳良之後的態度卻是非常熱情的。   不同於風雨軍其他將領對於陳良的不屑,風雨對於這位昔日的戰友,並沒有很大的反感。   一方面是陳良確實是一個為人老實的人,而且他原本就是卓不凡的舊部;另一方面,當時也確實需要有這樣一個人充當風雨軍和朝廷之間的緩衝,雖然陳良後來並沒有效力風雨軍,但是也沒有做出什麼危害風雨軍的事情,甚至在涼州決戰的關鍵時刻,還親自率兵來援--雖然是出於考慮到現實利益的中央派的授意之下,因此風雨還是非常高興看到這個老朋友的。   「多謝風侯關懷!」   陳良見到風雨如此熱情,一點都沒有對自己過去的行為表示介懷,頗有些感動。   「卓將軍現在何處?」   風雨舉目四望,卻見錦州這一邊的人群中並沒有卓不凡,不由皺眉問道。   「卓將軍重傷在身,不能夠出來遠迎風侯,還請風侯見諒!」   陳良急忙為卓不凡解釋道,不僅今天的風雨比不上從前,可以說,對整個天下都有著絕對的影響力,如果因為這樣一點禮節上的小事情而引起爭端的話,對卓不凡實在是不利啊!   其實這全是陳良多慮了,風雨倒沒有如此小心眼。   著眼於天下的他,根本就沒有把瑣碎的禮節放在心上,自然也不會像那些士大夫一樣斤斤計較來往過從之間,別人對於自己是否尊重。   在風雨的眼中,自古以來天下乃是強者的天下,如果是強者自然會有人來尊重你,如果一個人不能夠自強不息,那麼就算曾經出身於鐘鼎世家,最終也不過是人見人棄的敗家子,不值得一提。   所以,風雨聽說了卓不凡臥病在床,雖然不知道這是卓不凡故意推托,還是真有其事,都沒有放在心上。   反而是非常真誠和急切地說道:「卓大將軍乃是朝中元老、軍中前輩,就算是平時也該風雨前去拜見才對。陳太守請快快帶路,讓風雨前往探視!」   此言一出,情真意切,頓時讓原本還心存疑慮的高戰一系將領臉色緩和了下來,對風雨的印象也親切了許多。   「曉蘭!」   風雨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在卓不凡的屋內看到曉蘭,而曉蘭也顯然沒有想到會見到風雨,因此也愣在了當地。   風雨癡癡的凝視著這個青梅竹馬的麗人。   多日不見,只見斯人憔悴,消瘦了很多,彷彿隨風的浮萍,而且兩個眼眶也有些發黑,臉上貼著兩片病態的暈紅,身體微微顫抖,強忍著劇烈的咳嗽。   這一幕讓風雨感到了心痛,更感到了憤怒,以至於根本就沒有看到從曉蘭身後出現的林玉寒因此而臉色一變。   「這位就是曉蘭妹妹吧!」   在風雨身旁的李中慧立刻笑著執起了曉蘭的雙手,親切地說道:「妹妹真是好漂亮啊,中慧早就聞名已久了!」   「姐姐誇獎了!」曉蘭說道。   她早就聽說過李中慧的大名,果然是天下奇女子!   當機立斷讓李氏家族和風雨軍聯姻。   出謀畫策幫助風雨脫險。   獨身一人舌戰楚天辭,巧言相對迫使輔政王交換城池,避免風雨軍分裂。   兩度堅守涼城,逼退馬家叛軍和皇甫世家。   運籌帷幄執掌大政,令風雨無後顧之憂的遠征印月,令天下各大勢力不敢侵犯涼州。   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個精明強幹的少婦所為。   她的一言一行,都透著自信和睿智,充滿著青春的活力;八面玲瓏之中又是柔中帶剛、棉裡藏針;雖然明知道她的話是客套,但是卻讓人不由自主的願意相信。   也只有這樣的女子才配和風雨結合,幫助風雨成就天下的霸業!   這是曉蘭心中的想法,她由衷的為兒時的好友高興。   「由於卓小姐去了鄂州,所以這些日子全仗林夫人看顧卓將軍!」   李中慧的舉動打破了剛才場面的冷硬,略知其中內情的陳良急忙不動聲色的向風雨介紹了林玉寒和曉蘭的關係,實際上也是提醒風雨。   林夫人!   風雨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只感到一陣苦悶。   曉蘭終於還是嫁給了林玉寒,這雖然是預料中的事情,但是如今真實的得知這件事,而且當事人還和自己近在咫尺,感覺畢竟不好受。   往昔歲月中彼此兩小無猜、形影不離的情景還恍若昨日,卻沒想到如今已經是「羅敷有夫,使君有婦」,實在有隔世之感。   幸好已經冷靜下來的風雨,儘管心中難過,但是這些年權力場的錘鍊,使他早就習慣了隱藏自己的真實感情。   所以表面上他只是淡淡的笑了一笑,根本看不出任何感情的波動,彷彿老朋友一般的向林玉寒責怪道:「恭喜林兄了,只是賢伉儷大喜之日居然沒有邀請風雨,連一杯水酒也不置辦,未免太講不過去了吧!」   「哈哈,請風侯恕罪!只是末將和拙荊成婚之日,正是風侯遠征印月、揚威異域之時,我夫婦兩人怎敢以私人小事驚擾風侯的軍國大事?」林玉寒也笑著回答道。   這些年的歲月流逝,加上已經成家立業,使他也成熟了許多,不管內心如何想,至少表面上卻保持著一團和氣,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萬萬想不到兩人之間會有如此複雜的糾葛。   「你們怎麼還在外面,有話不能進來說嗎?」   這個時候,卻聽見已經和曉蘭談笑著走入屋內的李中慧,揚聲招呼著還在外廳的男人們。   能夠和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很快熟絡,這一直是風雨佩服李中慧的原因之一。   「多謝風侯看望老夫,可惜老夫重傷在身,不能遠迎,還請風侯恕罪!」   當風雨進入屋內看到卓不凡的時候,心中大吃了一驚。   這哪裡還是當年在聖京相會的那個身形高大、雙目炯炯有神、說話的聲音十分有力的虎將,這分明是一個久臥病榻、垂垂老矣的老人。   沒有了當年的神采飛揚,沒有了當年的顧盼生威,傷病消耗了他原有的精力和活力,戰爭期間的糧食短缺和營養不良,更進一步的摧殘了他的健康。   「老將軍何必多禮?風雨作為晚輩,自然應該前來看望!」   看到卓不凡如此模樣,風雨的心中也不好受。   雖然出於政治的需要,風雨並不覺得自己坐觀龐勳部和朝廷的爭鬥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但是錦州這段時間以來所承受的艱難,嚴格說來,自己也難辭其咎。   「風侯,如今賊兵勢大,國家危難,四夷窺我神州,唯有萬眾一心,方能夠力挽狂瀾於不倒,這一點還得多多仰仗風侯!」   卓不凡顫顫巍巍的握著風雨的手,殷切的叮囑道。   「請卓將軍放心,風雨此次出兵,就是要掃蕩群寇,還我朗朗乾坤的!」風雨信誓旦旦的說道。   「是啊!請姨父放心!如今輔政王和皇甫老大人已經率領聯軍從鄂州向賊兵逼去,燕南天大人的騎兵也已經兵臨韓陵,公孫大人和令狐大人則控制了通往聖京的漕運,加上風侯和家父從西面進兵,龐賊如同籠中之鳥,他的末日指日可待,外公大人的在天之靈也必將很快就可以瞑目了!」一旁的林玉寒也寬慰道。   「林大人將要從倫玉關出兵嗎?」   風雨微微一愣,心中有著一股不好的預感。   「不錯,家父將調集十萬大軍揮師南下,應該明天就可以到達錦州了!」林玉寒神采飛揚的說道。   由於各大勢力終於聯合起來,龐勳的覆滅已經可以預見,一直鎮守在倫玉關的林仁山顯然也有些坐不住了。   在兒子的慫恿下,此次出兵,一則是為岳丈高戰報仇,另一方面也想藉此建立功勳,擴展勢力,重振中央派的雄威。   而對於林玉寒來說,更是將此視為一次施展個人能力、揚名天下的大好機會。   他深信以自己的能力,一定能夠在討伐龐賊的戰場上立下蓋世奇功的,他更要向世人證明,在當今天下,不是只有一個風雨會打仗。   「可是倫玉關豈不是空虛了嗎?萬一呼蘭人叩關怎麼辦?」   風雨雙眉緊皺的說道,對於林仁山的出兵,他非常不以為然,這意味將給予呼蘭人可乘之機,無論如何都不是好事情。   當初無論戰事多麼緊張,倫玉關的軍隊始終沒有調動,原因也正是在於此。   「風侯多慮了!」林玉寒則有些不悅的說道:「倫玉關可是天下第一名關,家父也不是那個丟失了名關的白起,區區呼蘭人又何足掛齒?風侯如此阻撓,莫非是害怕家父搶了風侯的功勞不成?」   「住嘴!」   「林兄你言重了!」   林玉寒此言一出,卓不凡和陳良頓時紛紛出言阻止,暗中都責怪林玉寒說話實在是不知輕重,如今正是各方勢力合作的大好局面,怎麼可以如此說話。   風雨也是勃然大怒,不過看到了一旁曉蘭那憔悴的面容中透著的焦慮和不安,讓風雨沒來由的心中一軟。   他當下強壓住怒火,冷冷的說道:「希望林兄在戰場上的表現也如同今天說話那麼犀利,既然林老將軍這麼願意建功立業,風雨軍絕不敢阻攔!只是,閣下對於風某部下的侮辱,風某今天記下了,希望來日,閣下莫要還不起才好!」   說著,風雨拉著李中慧拂袖而去,原先雙方刻意營造的祥和氣氛蕩然無存。   「你擔心呼蘭嗎?」   走出房屋之後,李中慧看著兀自怒氣不消的風雨,試探的問道。   「你看出來了?」   風雨展顏一笑,瞬間全然沒有了剛才的怒意,說道:「是啊,現在我最擔心的就是呼蘭人了!張仲堅可不是好惹的,我敢斷言,他現在一定摩拳擦掌等著侵入聖龍的機會呢!所以,既然林家父子這麼想立功,那麼我自然藉此機會讓他們去打頭仗了。我準備讓各軍不向聖京進發,而是朝倫玉關方向運動,提防著呼蘭人的動靜,免得到時又被他們殺進來。」   「可是……」   李中慧依然有些擔憂,蘭心慧質的她當然清楚風雨剛才分明是假裝生氣,目的是藉此把軍隊留在後面,用來預防呼蘭人。   但是對此她並不是完全贊同:「龐勳的軍隊畢竟還十分強大,我怕林家父子孤軍奮進的話會吃虧的!」   「那就是他們自找的!」   風雨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忿忿不平,畢竟他雖然在正常情況下不至於表現得像剛才那樣過火,但還是非常生氣的。   「這不太好吧!不管怎麼說,大家目前都是同一陣線上的,而且消滅龐賊也有利於提高風侯您的聲望,如果我們什麼事都不做,只怕會留下話柄的!」   「我知道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風雨有些像賭氣的孩子,對於剿滅龐勳,風雨從頭到尾都沒有李中慧那麼堅定和積極。而由於林玉寒剛才的話,他更希望看到林家父子慘敗的狼狽,不過他也清楚李中慧說得有些道理,終於還是做出了理智的選擇:「那就讓黑狼軍和秋風軍朝倫玉關運動,我率領近衛軍和碧蛇軍跟在林家父子後面,給他們做做保姆,這下夫人可滿意了吧?」    第三章 意外敵情   「秋帥的意思是不要管聖京的龐勳,直接拿下錦州和倫玉關,然後坐觀天下群雄逐鹿中原,我等則收取漁翁之利!」   費全懾於風雨的威勢,不敢再裝模做樣,趕緊把秋裡的原話告訴給風雨。   「秋裡有把握拿下倫玉關,並且阻擋呼蘭人?」風雨不動聲色的問道。   「是!如今倫玉關兵力空虛,呼蘭人的攻勢又即將發動,我軍正好藉此機會接防,一舉控制名關。想那倫玉關乃是我風雨軍起家之地,百姓依然感念當初風侯的恩惠,又正處於異族入侵危難之際,控制倫玉關應該不難!   「至於錦州,陳良本為風侯舊部,無論才華、聲望,還是地位,都遠遜於風侯;而卓不凡則臥病在床,不足為懼;錦州兵馬則久戰成疲,還有大批人馬被林仁山帶走,絕無法與風雨軍相抗衡。林仁山此行,孤軍作戰必敗無疑,因此以風侯如今的威望,要想乘林家父子戰敗人心惶惶的時機取得錦州,實在是易如反掌!」費全定了定神,向風雨遊說道。   「你還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風雨淡淡的問道。   「聖龍垂垂老矣,天下乃有能者的天下,還望風侯為了神州社稷,切莫錯過這樣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費全猜不透風雨的內心,只好硬著頭皮說道。   「就這些嗎?」風雨依然非常平靜的問道。   「……是!」   看見風雨的臉色依舊是波瀾不驚,讓費全頓時產生莫測高深的感覺,一時間啞口無言,不知道再說什麼好了。   「你可以下去了!」風雨揮手示意道。   不過就在費全將要跨出門口的時候,卻突然又說道:「你很有才幹,聽說曾經給秋帥出過不少好主意!風雨軍是一個容納人才的好所在,所以你一定能夠施展平生才華的,除非……你妄圖挑撥風雨軍的團結!」   「屬下不敢!」   費全一聽之下,差點癱倒在地,知道風雨已經清楚了自己曾經在涼、夏大戰之後勸說秋裡自立的事情,這分明是對自己的嚴厲警告。   目送著費全出去之後,風雨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秋裡的建議的確讓風雨非常心動。   不同於一心想維持聖龍正統的歐靜等人,也不同於急著要消滅龐勳以保護自身利益的李中慧,同樣出身於市井的秋裡,和風雨一樣,既沒有多少對聖龍皇室的忠誠心,對於龐勳一夥打擊商人和豪強的行為也沒有多少切膚之痛,因此他的觀點更加客觀和務實,也更加接近於風雨的觀點。   但是身為全軍統帥的風雨,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單單憑借自身的喜好來決定風雨軍的未來。   風雨軍中彙集了各方的人才,有高古風雅的清流,有唯利是圖的商人,有根基深厚的豪強,有歷史悠久的世家,有驍勇善戰的部族,有膽大妄為的勇士。   所有的人都因為共同的利益而聚到風雨軍中,但彼此也存在著相互間甚至可以說是對立的利害衝突。   風雨的任務就是調和這些矛盾,謀求共同的利益,讓各大派系處於既互相制約,又能夠團結合作的狀態之中。   此外,風雨的目光更要著眼於天下大局,而不是短時間的局部利益。   想到了北方遊牧民族和南方海洋強國,對聖龍帝國已經展開的雙重衝擊,風雨就有些坐立不安。   他深深明白如果忽略了這樣的巨大危險不管,任憑聖龍陷入無休止的內亂之中,只顧著發展自己的勢力,局限於自己的領地,那麼就會如同井底之蛙一般,落下千古笑柄,最終不過是受人擺佈的一路諸侯而已;而神州也有可能陷入萬劫不復的困境和磨難之中,自己甚至會成為神州的千古罪人。   「來人!」   思慮良久的風雨終於下定了決心。「立刻派出快騎,請求輔政王從鄂州出兵,策援林仁山將軍,同時派人提醒林老將軍,放緩行軍速度,小心中了敵人的詭計!   「告訴費全,我現在授權秋裡對秋風軍和黑狼軍的所有自主權,所有事情都可以視實際情況方便行事,前提是確保倫玉關的安全,抵禦住呼蘭人可能的進攻,同時策應涼州的白起將軍,和錦州的安全。   「通知陳太守,我將統率近衛軍和碧蛇軍前去支援林老將軍,讓他集結錦州的兵馬,隨我同行,我將留下一個團的兵力留守錦州,應該沒有問題了。」   風雨下達了命令之後,想了一想,對自己這樣的安排還是很滿意的。   既然林仁山犯了這麼嚴重的錯誤,倫玉關和錦州不乘機拿下的話,未免實在太對不起自己了。   不過龐勳的作亂也必須立刻剿滅,神州必須恢復太平,開闊的眼界和對天下大勢的瞭解,使得風雨清楚自己絕對不能像秋裡建議的那樣關起門來做皇帝。   所以風雨最終還是決定親自率兵支援林仁山父子,儘管內心深處很討厭林玉寒,不過也只好暫時將個人的好惡放在一邊了。   「大哥,我很奇怪,從錦州到聖京幾乎是一馬平川,沒有什麼好打伏擊的地方,龐勳究竟想幹什麼?」大軍出發的路途上,蒙璇有些擔心的對風雨說道。   「哼!龐勳的胃口很大,我看他這麼一路退讓,一方面是想拉開林仁山和其他軍隊的距離,以便更有把握吃掉他,另一方面則是希望乘機再釣一兩條大魚!」風雨冷笑著對蒙璇說道。   錦州是聖京西面的重要屏障,從錦州到聖京除了有一些聖龍河的支流外,基本上就是一望無垠的開闊地帶。   這恐怕也正是像林仁山這樣身經百戰的老將,居然敢如此不顧兵家大忌,冒險挺進的緣故之一。   只是這個老傢伙也太小看龐勳了,要是這麼容易對付的話,龐勳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年時間裡,把偌大個聖龍帝國鬧得如此千瘡百孔了。   一想到自己因為林家父子的緣故,不得不自己送上去成為龐勳要釣的大魚,風雨的心裡就一陣不舒服。   「風侯,您看我軍如此行軍,是不是太慢了一點?」   在隨行的將領中,最忐忑不安的莫過於陳良。   風雨命令他把錦州的軍隊全部帶出來,卻留下了碧蛇軍的一個團駐守,無疑就在無形中接管了錦州,偏偏對於這樣的安排,陳良還無法提出異議。   一方面這次進軍是為了策應自己的岳丈,所謂旁觀者清,在得知鄂州的軍隊尚未啟程之後,陳良也已經意識到林仁山部的危險處境了,而能夠施以援手的如今卻只有風雨,其他各路藩鎮實在是鞭長莫及。   另一方面,林仁山又帶走了大批兵馬,錦州的兵力薄弱,面對著兵強馬壯、聲名顯著的風雨軍,也確實無力反抗。   再加上陳良曾經是風雨軍的將領,又是風雨推薦出任錦州太守的,現在再次見到風雨之後,以他的忠厚性格,實在是不可能違抗如今無論權勢還是聲望都如日中天的風雨的命令。   所以陳良只好自己安慰自己,畢竟這次出動是為了援救林仁山、剿滅龐勳,雖然眼下有丟失錦州的危險,但只要救出林仁山,自己也就可以交代過去了。然而看到風雨這麼緩慢的行軍,即使以陳良的性格,也實在忍不住了。   「陳兄不要著急,要知道欲速則不達,現在龐勳明擺著準備好了陷阱,我軍如果不謹慎從事的話,恐怕不但救不了令岳,還會導致我軍也遭受滅頂之災。到時候,我們兩軍的傷亡還是小事,耽誤了朝廷對龐賊的包圍剿滅,使得天下大亂不止,你我豈不是罪莫大焉?這樣的責任,陳兄以為你我可以承擔得起嗎?」   風雨對於陳良的催促早就有準備,當下不慌不忙的反駁道。   「可是……」   陳良知道自己的能力絕對不如風雨,當然不可能在口舌上佔據上風,但是又眼見現在的局面,不由急得腦門上都滲出了汗珠。   「陳太守請放心!林老將軍久經戰陣,如今也一定已經覺察到危險了,在如今的地形上,即使龐賊要想進攻,短時間內也絕對消滅不了林老將軍的部隊,反而正好有利於我軍裡外夾擊,乘勢擊潰龐賊的主力!」還是李中慧打了圓場,安慰陳良道。   「夫人高見!」陳良聽了之後,不由心裡稍微踏實了一些,對李中慧感激的說道。   「啟稟風侯,我們遇見了林將軍派出的信使。根據信使的會報,林仁山將軍所部於昨夜遭受重創,林老將軍身受重傷,如今正退守到昌化,龐賊部大約有五十萬大軍已經將此城團團圍住了!」就在此時,前方的探馬飛速本來稟告道。   「什麼?五十萬大軍!」   風雨在馬上嚇了一跳,其他將領也是面面相覷。   大家第一個反應就是情報不實,雖然預料到龐勳應該可以抽調出大批軍隊來,但也不可能這麼多啊!   不是說龐勳的主力都被調到韓陵了嗎?   燕南天他們那些少說有五十萬的軍隊是幹什麼吃的,就算是拿不下韓陵,總可以牽制住這些亂軍吧?龐勳哪裡還能調集這麼多軍隊?   「再探!把信使帶上來!」蒙璇冷冷的下令道。   然後所有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風雨身上。   姑且不論敵人到底是否有五十萬大軍,至少林仁山的十萬大軍已經打了敗仗了,林仁山也受了重傷,這邊碧蛇軍連同錦州的兵馬也只有七、八萬人,沒人有把握憑借這點軍隊就能夠救下林仁山,鬧不好,搭進去都不夠。   「風雨,救救玉寒他們!」   在風雨軍臨時駐紮的營帳裡,這句話是曉蘭最後昏迷前留下的。   風雨沒有想到,林玉寒居然會派人護送曉蘭突圍來求自己救援。   這一方面讓風雨有些惱火。   這個林玉寒未免也太小看自己了,而且也太不顧惜曉蘭的安全了;另一方面也暗暗吃驚林家父子的處境,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以林玉寒的性格,又怎麼可能會讓自己的妻子前來求自己的情敵出手呢?   可見,戰局遠遠比風雨預料的還要糟糕。   「風侯,事情大致搞清楚了!」   李中慧、陳良和蒙璇臉色沉重的來到風雨的身旁。   就在風雨守護曉蘭的時候,他們三人則仔細盤問了那位護送曉蘭殺出重圍的林家軍士兵。   龐勳確實調集了五十萬大軍,並且是自己御駕親征,顯然燕南天等人在東線軟弱無力的攻勢已經被龐勳識破,根本就不加以理會。   賊軍先是由蓋憎天部示敵以弱的引誘林家軍孤軍深入,而主力則在距離聖京城八十里處秘密集結,以逸待勞的等候著林仁山父子送上門來。   雖然從錦州到聖京的道路的確是一馬平川,但是面對著賊軍五十萬兵馬,這樣的一馬平川還不如山高路險來得好呢!   雖然林仁山得到了風雨的警告之後,已經覺察到由於鄂州兵馬和風雨軍沒有跟進,使得自己軍隊正處於孤立無援的境地,因此下令放緩進攻的步伐,但是貪功心切的林玉寒,統率著先鋒部並沒有遵循林仁山的號令。   結果一萬五千人的林玉寒部,首先遭遇了蓋憎天部七萬兵馬的攻擊,在無險可據的情況下,損失慘重,被團團圍在縣城昌化。   愛子情深的林仁山此時尚不知道龐勳的主力親來,也根本沒想到敵軍會有五十萬之眾,因此雖然明知道前途危險,終究割捨不下親情,率軍來援。   蓋憎天假意抵擋不住,放林仁山殺入城中,然後和龐勳的主力會合,將整個昌化團團圍住,林家父子屢次奮戰不果,林仁山受了重傷,林家軍損傷過半,不得不退而堅守昌化。   只是昌化城小薄弱,軍隊輜重又被賊軍奪去,城破兵敗已是早晚的事情了。   「小璇,你怎麼看?」風雨一臉沉重的詢問蒙璇道。   「圍圍打援,請君入甕!」蒙璇毫不猶豫的說道。   昌化這樣的小縣城,怎麼可能禁受得住五十萬大軍的包圍?即使林家父子派出的護衛再厲害,曉蘭這樣的弱女子,又怎麼可能如此輕鬆的突破五十萬大軍的重圍前來求援?   這個道理恐怕林仁山也明白,所以才會派出曉蘭前來,和龐勳的目的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希望風雨軍前去;不同的只不過是一個想釣更大的魚,一個則如同溺水的人搶抓救命的稻草罷了。   「可是我們卻不得不去!」李中慧苦笑道。   如果風雨見死不救的話,一旦林家父子兵敗身亡,風雨也難免會落下擁兵自重,漠視同僚生死的惡名,對風雨的聲譽和影響力都有不小的負面影響,所以無論如何,風雨也不能坐視不管。   「風侯,仁山公乃是國家棟樑,雖然對風侯有所得罪,然而他老人家一生為國為民,譽滿天下,功在朝野,還望風侯能夠念在當年呼蘭入侵涼州時仁山公派兵來援的情分上,施以援手吧!」陳良也很緊張的說道。   「風雨……」   這個時候,恰恰曉蘭也在軍醫的救治下悠悠的醒來,她本來只是受了驚嚇,再加上勞累過度罷了,身體並沒有大恙。   如今正好聽到陳良的話,知道風雨正在猶豫不決,不由虛弱的對風雨說:「曉蘭只是一介女流,並不懂得戰場征伐,然而曉蘭相信風雨你的任何決定都是有道理的。雖然曉蘭希望風侯你能夠救援曉蘭的夫君和公公,但是如果這是敵人的奸計,曉蘭也絕不敢強求風侯,耽誤了軍國大事!」   風雨急忙一個箭步走上前,扶住她的手,愛憐的說道:「放心吧,我一定會救下林家父子的,相信我!」   看著曉蘭的眼中閃現出放心和信任的目光,風雨的心中不由得一痛,他多麼希望今天的曉蘭是為了自己,但同時也欣慰曉蘭能夠信任自己,不會為了兒女私情而耽誤了國家大事,總算不愧彼此相交一場。   事實上如果曉蘭一味的要求自己救援林仁山,雖然自己還是會答應,但是恐怕不見得會盡心盡力,然而面對著曉蘭如此的信任,風雨知道自己沒有第二個選擇,僅僅是為了曉蘭的信任,也必須把林家父子救出來。   「是不是把秋風軍和黑狼軍調過來?」離開曉蘭之後,李中慧試探的問風雨道。   風雨皺著眉輕輕的搖了搖頭。   此時的秋裡大概已經開始了接管倫玉關的計畫,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來得及趕過來了。而且由於對聖龍帝國君臣上下散發的那種沉沉暮氣的失望,和對林仁山失誤所帶來的機會的心動,使得風雨並不準備放棄對倫玉關奪回的計畫。   沉思了良久,風雨緩緩的說道:「命令全軍保持正常行軍速度向昌化開進,同時讓偵騎的探索範圍擴大一倍,隨時回報賊軍的動向,注意四周的警戒。此外,派人前去和輔政王聯絡,希望鄂州的兵馬迅速出動,對我軍加以配合!」   「你……你不會是想憑著這點軍隊去打敗龐勳的五十萬大軍吧?」李中慧微微皺眉道,雖然她贊成風雨救援林仁山,但這只是做給天下人看的,並不是希望風雨真的和龐勳拼起來,而讓其他藩鎮在旁邊撿便宜。   她突然又想起剛才看見風雨對曉蘭的體貼模樣,不由得心裡湧起了一股醋意,很不是滋味。   「傻瓜!」   風雨立刻察覺到李中慧內心的想法,不由偷偷的握了握李中慧的玉手,愛憐的說道:「我是那種兒女情長的人嗎?」   「哼!是與不是,你自己心裡清楚!」   李中慧沒好氣地說道,但是心中的怒火卻因此消減了許多,只是面子上卻依然一副生氣的樣子。   「你有沒有發覺事情有些不同尋常?」   風雨對於如何擺脫這樣的情景已經很熟練了,立刻故作深沉的岔開了話題,以轉移李中慧的注意力。   「什麼不同尋常?」   李中慧果然如風雨所料的轉移了注意力。   「當然是指龐勳的軍隊,他們為什麼……」   風雨暗暗竊喜自己計謀成功,但說到一半卻突然靈光一閃,真的想到了一處不同尋常的地方,不由呆了一呆。   「你怎麼了?」李中慧有些擔心的望著風雨。   「你說龐勳為什麼把林仁山包圍在昌化,圍而不殲,還故意放曉蘭出來通知我們?」風雨突然非常嚴肅的喃喃自語道。   「當然是為了誘我們上鉤!」李中慧有些奇怪的回答道。   「可是……這一招他已經在林仁山的身上用過了,而且已經暴露出他擁有五十萬大軍的兵力,你說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我們前去救援,還可能再上鉤嗎?龐勳不至於糊塗到這麼小看我吧?」風雨皺眉煩躁的說道,作為屢次擊敗呼蘭大軍和遠征印月的名將,光是風雨這兩個字,就絕對不應該是任何人輕視和忽略的對象,除非對方是白癡。   龐勳絕對不是白癡。   「這個……」   李中慧和風雨面面相覷,都感到了龐勳一定另有圖謀,偏偏又想不出道理來。   「莫非是龐勳在昌化根本沒有五十萬大軍,故意虛張聲勢,想乘機嚇唬我們,以贏得全殲林家父子的時間?」   一邊的蒙璇聽到了風雨的問題,也插嘴加入了討論的行列。   「不對!」風雨斷然否定道:「如果他是虛張聲勢,以林仁山用兵的能力和林家軍的戰鬥力,應該不可能被這麼狼狽的困在昌化這座小城裡面,所以,這就說明他有足夠的實力來消滅林家軍。但是……」說到這裡,風雨又有些困惑的說道:「但是他如果目標僅僅是消滅林家軍的話,區區一座昌化縣城應該不存在什麼阻礙,完全可以輕而易舉的攻破,又何必如此大費周張?」   「莫非龐勳的目標是錦州?」   一直沒有說話的陳良突然插嘴道,眼下他最關心的事情除了林仁山父子的安全,就要數錦州了,所以立刻就想到那裡去了。   「不會是錦州!」   風雨搖了搖頭,雖然現在錦州守備空虛,但是龐勳要想攻打錦州,就勢必要和自己的軍隊在路上撞見。   以眼下自己如此大張旗鼓的派出偵騎,除非這傢伙真的有三頭六臂,否則是絕對不可能瞞過自己奪去錦州的。   不過陳良的話卻也提醒了風雨,靈光一閃,幾乎和蒙璇同時脫口而出:「鄂州!」   鄂州位於聖龍江的中游,是天下東西南北水陸交通的咽喉所在,更是聖京的南方大門,如今自然也就成了聖京包圍圈南面集結地。   而更重要的是,現在具備領袖號召聖龍各大藩鎮的兩位大人物:廣陵帝和輔政王,如今都在鄂州;此外,鄂州到聖京之間,至少有五處適合伏擊的地方。   因此如果真的被龐勳騙住,以為他的大軍正在昌化圍殲林仁山的話,鄂州聯軍的主帥、與中央派有著榮辱與共關係的輔政王蕭劍秋,很有可能會因為快速行軍而遭遇埋伏。   一旦鄂州聯軍落敗,則鄂州將處於空虛狀態,對聖京的包圍圈也就不攻自破。   龐勳本來就是一個流寇,對他來說,守住聖京固然好,如果收不住,打開缺口重新殺回物資富饒的聖龍江以南,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退一萬步講,就算攻不下鄂州,他連續擊敗了西面的林仁山和南面的蕭劍秋,無疑可以極大的提高自身的士氣,再加上處於內線作戰的有利位置,長久下去,本來就矛盾重重、各打算盤的帝國各路藩鎮,恐怕不僅會無功而返,甚至還會自相攻伐。   風雨想到這裡,不由得冷汗淋漓。   可是自己究竟應該先去救林仁山,還是先去設法和蕭劍秋會合?   風雨有些把握不定。   救林仁山的話,就怕來不及援救蕭劍秋;而蕭劍秋這邊卻又不清楚現在到底位置,又怕和蕭劍秋錯過,更擔心萬一自己判斷失誤,林仁山兵敗的話,對於聖龍帝國同樣也是一件非常負面的事情。   就在風雨舉棋不定的時候,倫玉關方面則已經展開了非常激烈的爭奪戰。   呼蘭軍在大將翰魯的統率下,二十萬人馬蜂擁而至倫玉關下,卻看見倫玉關城樓之上遍佈旌旗,無人看守;而倫玉關的守軍卻分三門而出,軍士腰下各束包裹。   「哼!看來林仁山老賊自知無力抗衡,根本不準備鎮守倫玉關。聖龍有這樣的將領臣子,難怪會日漸衰弱到今天的地步!」   翰魯心中冷冷的一笑,環顧左右將士,大聲的說道:「兒郎們,眼前的就是倫玉關!那聖龍的君臣現在已經自顧不暇,根本無心鎮守,只要我等攻下這座名關,那麼中原的花花世界,就屬於咱們草原的健兒了!」   「殺!」   草原的勇士們頓時被激發起無窮的鬥志,喊聲震天,氣勢如虹。   呼蘭大軍在翰魯的指揮下,立刻兵分二路,翰魯親自率領著軍隊一馬當先,嚴令各軍一旦得勝,就全力往前追趕,除非鳴金,否則不許停步。   當下,在陣陣懾人心魂的呼嘯聲中,呼蘭大軍發動了進攻,鐵蹄震動,地晃山搖,捲起了無數飛揚的塵土,掩蓋住了太陽的光芒。   在塵沙的朦朧中,擅長征戰的呼蘭將士迅速的掩殺至聖龍軍前,弓箭在半空中呼嘯,大刀在日光下閃耀,借助著戰馬衝鋒的加速度,和來自於草原的粗狂和豪邁,戰爭的進展猶如預期般順利。   大批大批的聖龍人紛紛倒下,其餘的兵馬也無心戀戰,也不入城門,紛紛沿著城池朝西南和東南兩個方向退去。   翰魯率領著前鋒盡力追趕到城門口,眼見城門大開,城上也無人防守,不由大喜,命令兵馬搶城。   於是,數十騎當先入城,翰魯也縱馬加鞭,緊隨其後。   正在此時,卻聽見一聲暴喊:「胡酋授首!」   隨著一道梆子響,兩邊不知何時湧出了無數的弓弩手,箭弩齊發,勢如驟雨,與此同時,當先入城的騎兵也紛紛顛入了陷坑之中,一時間,人仰馬翻,狼狽不堪。   城中的聖龍軍士兵突然出現,而城外原本敗退的兩路兵馬也紛紛返身殺敵,呼蘭人在措手不及之下,大驚失色,不斷向後潰退,彼此自相踐踏,其間無數人落入了聖龍軍早就準備好的塹坑之中。   翰魯驚怒交加,一邊抵擋著聖龍人的強弓勁弩,一邊指揮著部下後撤,只見一個疏忽,被弓箭射中了左肋,大叫一聲而翻身落馬。   在左右將領的扶持下,且戰且退的撤回去,依仗駐紮的營寨,方才抵住了聖龍的追兵,只是損傷無數,士氣大大的低落。   而此時,只聽到聖龍軍的將士在寨門外大笑著嚷道:「好一個白癡將軍,本將略施小計就乖乖上鉤,如此愚蠢,竟敢妄想侵犯我神州疆土!還是快點回去抱老婆睡覺吧!免得丟人現眼,仗沒打贏,回去老婆卻被人睡去了,那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哈哈!」   「氣煞我也!」   正忍著傷痛騎在馬上,準備督促將士再戰的翰魯,聽了這話之後,氣急攻心,大叫一聲,頓時口吐鮮血,翻落到了馬下。   原來呼蘭人有一個俗規,凡是作戰不力的將領,他本人就有可能被剝奪貴族的封號,妻兒也將被淪為奴婢,成為其他貴族將領的寵物。   翰魯本來就慚愧自己中計,如今又聽到這樣的嘲諷和侮辱,頓時怒火中燒,牽動了傷勢,於是昏迷了過去。   眼見主帥落馬,呼蘭的軍隊士氣更加低落了,其他將領只好命令軍隊死守營寨,而倫玉關的主力由於被林仁山調走了,所以也無力攻下營寨,雙方對峙了一陣,聖龍軍也只好後撤回倫玉關去了。   「啟稟將軍,呼蘭的軍營出現白布孝麻,據抓到的呼蘭巡邏兵交代,敵酋翰魯因為傷重,又被將軍諷刺了一番,結果金瘡碎裂,吐血而死,如今敵軍上下均掛孝舉哀,士氣低落,並且有了後撤的跡象!」倫玉關內,大戰後的夜晚,守將方傑接到了探馬報來的如此喜訊。   「恭喜將軍,談笑之間就大敗呼蘭,即使是風雨也不過如此!」   「將軍果然神勇!」   一時間,倫玉關的將佐紛紛向上司道賀,極盡阿諛之詞。   「哈哈,哪裡哪裡!這多虧了太守大人的錦囊妙計,還有各位大人的奮勇殺敵!」   年過四旬的方傑一邊嘴上謙虛著,一邊心裡卻也禁不住因為這些奉承的話,而洋洋得意起來。   他是林仁山的老部下了,跟隨林仁山多年,久經戰陣,極得林仁山的信任,因此被委任以鎮守倫玉關的重任。   像今天這樣大敗呼蘭人,還擊斃呼蘭統帥,自然是難得的大功一件,有些志得意滿的方傑當下大口喝了一碗酒之後,意氣飛揚的大聲說道:「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立足於天地之間,就應該殺敵報國,沙場建功!如今敵酋暴亡,呼蘭軍隊必定人心惶惶,正是我輩再立奇功、揚名天下的好機會,是條漢子的就跟我今夜襲營,把那些呼蘭畜生殺他個片甲不留!」   「好,殺光呼蘭畜生!」   「誓死跟隨方將軍!」   一時間,聖龍軍的將領們彷彿看到了近在眼前的功名和榮譽,紛紛叫嚷著、附和著,整個營帳都沸騰了起來。   「將軍,敵情未明,敵我雙方的力量又眾寡懸殊,屬下以為還是小心為上,以免中了呼蘭人詐死詭計!反正太守只是要我等堅守倫玉關,既然那敵酋已經死去,自可任他退去,我等也算完成了任務!」   就在這鬧哄哄的時候,卻聽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軍官卻偏偏說出了相反的話。   「放屁!來人,給我把這個動搖軍心的懦夫給綁起來祭旗!」   正在興頭上的方傑聽了如此掃興的話,不由勃然大怒。   「算了算了,這石三一向作戰勇敢,今天也是酒後失言了,將軍何必動怒?」   「是啊!如今咱們就要開拔作戰,臨陣殺自己人可不吉利!」   那個石三原本是個孤兒,很小就加入了林仁山的軍隊做馬伕,由於作戰勇敢而升到了百夫長,因而在軍中人緣顯然不錯,看到方傑發怒之後,眾將紛紛為他求情。   「哼!看在各位將領的面子上,老子今天就饒你一條小命!來人,把這小子給我押到大牢裡,等老子凱旋後再來收拾你!」方傑看見這麼多人為他求情,也不好再怎樣了,於是悻悻然的下令道:「通知全軍初更出城,隨本將夜襲敵營!」   只是方傑並沒有看見,那名少年軍官被押下去的瞬間,臉上一閃而過的是一種不屑和憐憫的神色。   這一天,正好是月黑風高,聖龍的將士們在方傑的統率下,人銜石,馬啣草,悄無聲息的從倫玉關中潛出,向呼蘭的營地逼去。   事情進展的非常順利,先頭的部隊很快就解決了幾名哨兵,大隊人馬迅速湧上前來,在喊聲震天中殺入營寨,逢營就燒。   「不好,中計了!快退!」   但是方傑很快發現營寨內居然空無一人,頓時知道不好,立刻頭冒冷汗,身體搖晃,大驚失色,急忙命令手下的兵馬後撤,退回倫玉關。   就在此時,只聽到一陣陣震天動地的擂鼓聲從四周響起,呼蘭人狀若地獄的惡魔一般從黑幕中殺出,在破空的箭弦聲下,一支支奪命的弓箭從高處密集落下,暴露在火光中的大批聖龍士兵,立刻成了呼蘭射手方便的靶子,在慘叫聲中紛紛倒地,全軍大亂。   「快熄了火把,跟我撤!」方傑當機立斷的命令道。   還沒等聖龍軍隊調整過來,只見到那呼蘭的大批軍馬從四面八方呼嘯而來,猛烈的衝入聖龍軍的軍陣,衝散了聖龍軍的隊列,衝垮了聖龍人的鬥志,還截斷了聖龍軍撤往倫玉關的退路。   屠殺就此展開。   原本數量就處於劣勢,如今更是士氣低落的聖龍軍,根本無法抵擋住草原人犀利的攻擊。   慌亂的軍隊根本沒有任何陣形可言,只是一瞬間就被衝擊的四分五裂,各自為戰,所有的戰士心中早就不存在任何勝利的奢望,僅僅是為了苟延殘喘而做著徒勞的努力。可惜,這樣的努力在呼蘭人的屠刀下,是何等的微弱。   在閃閃的火光下,見證著人世間的血腥。隆隆的擂鼓聲取代了深夜的幽靜,金屬兵刃的撞擊聲依舊在證實著戰爭的繼續,戰馬在空曠的原野上為失去的主人而悲鳴,戰士在臨終前發出不甘而又無奈的慘呼。   四處逃竄的聖龍人被四處掩殺的呼蘭人追擊著,在黑夜中彷彿四面八方都是敵軍,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大敗中的方傑,自知大勢已去,不敢朝倫玉關方向殺回,自率一隊親信狼狽的奪路而逃。   其他的軍隊也因為沒有主帥的號令,變成了一團散沙,成為了呼蘭騎兵獵殺的目標,彷彿被戲弄的老鼠,在精疲力竭之後慘遭殺戮。   「通令全軍,不接受任何聖龍人的投降,全部斬殺!」   翰魯咬牙切齒的喝令道,勝券在握的他,並不急著奪去已經是空城的倫玉關,而是下達了屠殺令,以洗雪今天早晨落敗的恥辱。   「哈哈,想不到如此名關堅城,居然被我翰魯得去!」   廝殺了一夜之後,呼蘭軍方才收兵,湧到了倫玉關下,看著如此威嚴矗立的天下第一名關,翰魯不由得有些飄飄然。   昨日白天,翰魯確實中了聖龍人的計謀,結果中箭受傷,但是他後來大怒吐血昏迷,卻是臨場發揮的惑敵之計。   結果真的讓聖龍人中了圈套,夜襲空營,被呼蘭人圍而殲之,倫玉關的守軍頓時損傷殆盡,根據呼蘭得到的情報,這座赫赫有名、曾經浸透了兩國無數將士鮮血的雄關,如今也就成了空城一座。   「大帥英明!」   眾將看見翰魯如此得意,自然是紛紛拍馬。   「哈哈!兒郎們,跟我殺進去,直搗中原的花花世界!」翰魯在大笑中命令將士們攻入城池。   「天朝聖土,豈容爾等蠻夷撒野?」   正當翰魯和手下的呼蘭將士以為倫玉關唾手可得的時候,卻看見城門上突然豎起了無數旌旗,正中三面,一面寫著「風雨軍」三字,另兩面則分別上書「耶律」和「秋」,在大旗之下,正威風凜凜的立著兩員大將。   年老的鬚髮怒張,威猛矍鑠;年輕的玉樹臨風,冷傲不凡,正是黑狼軍統領耶律明雄和秋風軍統領秋裡,剛才說話的正是秋裡。   原來,黑狼軍和秋風軍早就晝伏夜行,開拔到倫玉關的附近,靜靜的等候著機會。   今夜,乘方傑傾城出動襲擊呼蘭大營的機會,以聖龍援軍的名義來到城下。城內的守軍眼見己方兵馬被呼蘭人殺得潰不成軍,對於自己的援軍到來,自然是求之不得,立刻放行。   卻不料秋裡進城之後,立刻肅清了原本的守軍,接管城防,然後坐山觀虎鬥,看著城下聖龍軍被消滅的殆盡,直到翰魯要攻城,方才出面亮相。   而此時,耶律明雄也接過秋裡的話說道:「翰魯老弟,聖龍乃天朝上國,泱泱文明,根基深厚,千百年來草原遊牧族哪一次曾經輕易撼動過?如今大可汗過世,張仲堅壟斷朝政,欺壓百官,殘害忠良,老弟難道還要為他賣命不成?   「現在我聖龍出了定涼侯這樣的不世英雄,對外屢敗呼蘭,遠征印月,對內結交天下豪傑,禮賢下士,乃是千古的明主,若是老弟願意,老夫願意做個保人,你我老哥倆共同投效風侯帳下,一起殺敵建功,流芳百世,豈不美哉?」   「滿口胡言!」翰魯大怒的罵道:「耶律老兒,你背叛呼蘭和大可汗,不忠不義,見風使舵,還敢跟老子說這番話,老子可沒有你這種忘恩負義的朋友,昔日交情,今日一刀兩斷!」   說著,彎弓搭箭,連珠三箭,猶如追星趕月一般的向耶律明雄疾射而來。   耶律明雄大驚之下,急忙閃躲,雖然沒有被射著,卻正中後面的大旗,那面「風雨軍」的大旗頓時應聲而倒。   「兒郎們,跟我殺!」翰魯一勒馬韁,揚聲喝令道。   「殺!」   城下的呼蘭軍見此情景,頓時士氣高漲,紛紛橫槍躍馬,推動著攻城的器械,一窩蜂的朝倫玉關壓去。   呼蘭軍隊雖然習慣馬戰,但是在大可汗、張仲堅等深謀遠慮的君臣將相的籌畫下,對於軍隊的攻城戰也做過多方的訓練,尤其是被風雨軍打敗之後,更是在這方面下了大工夫。   於是,在領軍校尉們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開始向前推進,因為還在弓箭射程之外,城上並沒有動靜,這些步軍豎著盾牌掩護著自己和攻城車,穩紮穩打來到城上弓箭所及的邊緣就停了下來,弓箭手越過戰友排到了陣前,身邊各有一名盾牌手高舉盾牌將他們護住。只聽一聲令下,城下向著城頭萬箭齊發,疾如風密如雨,一時間將城上守軍壓得抬不起頭來。   一輪箭雨過後,步軍大刀手用盾牌護著身子,握著長刀矮身向著城門迅速撲去,攻城車也迅速的朝城下推去。   「哼!真是找死!」   秋裡冷冷的一笑,頓時城樓上萬箭齊發,巨石滾木紛紛落下,砸在了攻城的呼蘭軍士兵的頭上,城下頓時血流成河,呼蘭人不得不舉起盾牌,揮舞兵器,首先保護自己不至於成為陣前冤鬼。   不過總的來說,雖然那些呼蘭軍中不斷有人倒下,但並沒有擋住他們前進的腳步。在他們身後,弓箭手再度向城上仰射意圖壓制住守軍的反擊。   城上不斷地有人慘叫著被射中,向城下發射的長箭開始減弱,攻城的呼蘭軍趁機加快了推進的步伐,轉眼就來到了城根下。   秋裡卻神色不變,在他的示意下,守城的軍士們抬著一鍋鍋燒的滾燙的桐油向城下潑去,立時就聽見淒厲的叫聲,緊接著重重的檑木也跟著砸向城根,敵軍被迫向後退卻。   而向來是守城良器的神臂弓、床弩也在同時發出了怒吼。   作為天下第一名關,倫玉關並不缺乏這些守城的利器,甚至可以說裝備精良,全天下也是數一數二的。尤其是床弩,是用多頭牛力絞軸上弦,威力已大大強於人力絞軸的連弩,發射以皮或鐵葉為羽的巨大標槍,最遠射程超過一點五公里。   這些如同標槍一樣長大的弩箭如黑龍一樣,在空中挾著懾人心魂的厲嘯衝入敵陣之中,敵軍陣形密集,許多人來不及躲閃就被活活紮在了地上,手腳掙扎著痛苦地慘叫著,徒勞無功的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更有一些巨箭連著扎穿三、四人,閃亮的箭頭從第一個人的前胸進去,從後面一個人的後背上冒出來。   至於那些已經登上雲梯的敵兵,城上則推出了叉竿和鉤竿對付。鉤竿可以鉤住雲梯向外推,使敵軍上下不能,眼睜睜被一一幹掉;叉竿的效果更是相當殘忍,順雲梯向下推,用橫刃切斷敵人手足。   此外,熊熊燃燒的火把也點著了被灌瀉了油料的攻城車,將三輛當先衝來的攻城車,迅速的付之一炬,化為灰燼。   「可惡!給老子用投石車!」   惱羞成怒的翰魯,不顧帳下將士的勸阻,還從後陣擺出了督戰隊,強令呼蘭兵馬不計損傷的向前攻城。   很快,投石車開始發起了攻擊,這是一種利用槓桿原理拋射石彈的大型人力遠射兵器,不僅拋射石彈,而且拋射燃燒或爆炸彈。   巨大的彈丸呼嘯著衝上城頭,有的直接砸在城頭上濺起石屑彈在人身上,有的砸到城樓再滾下來砸傷幾名軍士,有的甚至碰巧砸到了守城的床弩,將這極有用的器械砸個稀爛。   城下七、八十台發石車輪流發石,城頭上只得狼狽躲避,加之城下仰射的箭雨,大多數人只能躲在女牆後連頭都不敢抬,拋石許久,城下又開始往城頭投擲火球、燃燒彈和爆炸彈了。   那些用木屑、油氈和桐油甚至還有毒藥做成的火球一個接一個飛上城,砸在地上,破裂開來,散發出刺鼻的氣味,裡面的桐油流遍城頭,火焰隨著桐油的流動向著四方蔓延,高高的城樓是最明顯不過的靶子了,城下不停地瞄準了它投擲,一個又一個從它上下左右呼嘯而過,終於有一個火球命中了城樓,火藉著油勢立刻大面積燃燒了起來,整個城樓不久之後就陷入了熊熊烈火,並且籠罩在煙霧濛濛之中,在其中觀察城下敵軍舉動的軍士們倉皇逃了出來,城頭之上很快就亂作了一團。   這種攻擊方法非常有效,當日呼蘭人就曾經用來攻打聖京。呼蘭人一夜之間架設拋石車五千餘座,以聖京長達五十里的外牆,每裡還要分得一百座。呼蘭軍為了搜集足夠的石彈,將聖京附近的石製品洗劫一空。   攻城時,先將護城河填平,而後萬石齊發,再輔以大量強弩,一舉擊潰守城部隊的部署,進而出動與城牆等高、可容納八十人的巨型攻城車,對樓展開登城戰。   其流星雨般猛烈的打擊令戒備森嚴的城防完全無法招架,使得聖京防守的軍民損失慘重,多虧了高戰、卓不凡等人拚死抗戰,加上當時呼蘭人沒有堵截住聖京的水陸交通,方才死死的守住了。   不過林仁山擔任倫玉關太守之後,就立刻針對呼蘭人的這種戰法,對倫玉關的防禦工事做了修整。   他將倫玉關的城牆寬頂縮窄至五至六米,以降低被石彈擊中的機會。用較能承受石彈轟擊的平頭牆取代有齒垛的女牆,牆上交錯開設兩排孔口,供射擊和刺殺之用。在馬面上修築平頭牆,以取代禁不起石彈攻擊的戰棚。城角由從前的較易被石彈轟塌的直角城角,改為半圓形,並且廢除容易成為轟擊目標的角樓。   同時禦敵性能較弱的單層城樓被雙層城樓取代,下層近戰,上層射箭。用價比較低的甕城也被廢除,改為在城門外十五米和城門內六米各築一道根厚五米的十米高牆,牆寬以遮住城門兩頭六至九米,使城外無法偵察城門情況為宜。敵軍攻門時以外牆與城門之間木寨據守,並從城頭攻擊其側,敵軍破門入城後,則在內牆與城門間的夾道展開兩面夾擊,同時從城頭攻擊其側。   經過這樣的部署,投石車的威力便被大大的削弱了。   而更重要的是,風雨軍還擁有著秘密武器——大炮,因此迅速展開了以遠制遠的防禦戰略。   於是,城下的呼蘭人還沒來得及高興,卻聽見一陣陣「轟隆」的巨響,倫玉關城頭上推出了十門黑洞洞的炮管,幾乎在同一時刻噴發出憤怒的火焰。   炮彈落到了衝鋒的人群中,還有那密集的投石機的陣地上,頓時倒下了一大片,塵土飛揚之下,血肉模糊。   呼蘭軍人仰馬翻,受驚的戰馬淒慘的嘶鳴著,駝著空無一人的馬鞍,在空曠的戰場上慌亂的奔馳,大批來不及躲閃的士兵被掀倒在地上,被無情的踐踏,原先井然有序的陣形也因此而衝散,而大批的投石機也遭到了徹底的毀壞,而且由於射程遜於大炮而無招架之力,攻城的進程就這樣被迫中斷。   雖然風雨軍大部分的大炮不是放置在印月的戰場上,就是用於留守涼州,僅僅帶來了這麼十門,但是由於上次涼州大戰時風雨並沒有動用這些大炮,所以呼蘭人根本沒見識過,如今突然遇到了如此威力巨大,聲勢嚇人的武器,不由得紛紛慌亂起來,軍心士氣都大打折扣,沒有了先前的氣勢如虹。   而與此同時,只聽見城樓上吹起了冗長悠揚的號角聲。   緊接著,在低沉的鐵蹄聲中,從東南和西南的城門各自湧出了一隊騎兵,一邊策馬馳騁,一邊彎弓搭箭,密集的箭雨無情的射向敵軍,隨之而來的則是閃光的刀片,在弧線中伴隨著血紅的液體揮舞。    第四章 秋十三郎   「後退者斬!」翰魯氣急敗壞的叫道。   經驗豐富的他很清楚,風雨軍的人數遠比呼蘭軍少,只要自己的軍隊保持鎮靜,根本不必害怕這樣的反衝鋒。   但是時間卻站在了風雨軍的這一邊。   翰魯已經沒有機會重整他的軍隊了。秋風軍的健兒兵分兩路,風馳電掣般的殺了過來,很快就衝到了驚魂未定的呼蘭軍中。   秋風軍絕對是風雨軍中騎兵的主力,這支風雨軍最早的部隊,在風雨和秋裡的刻意訓練下,完全按照呼蘭軍的騎兵標準加以打磨,無論是戰鬥力還是裝備,都是全軍之最,在騎兵的衝鋒戰中,絲毫不遜色於呼蘭人。   而作為對手的呼蘭大軍,原本正陷入了攻城戰的不利戰局之中,而且在經歷了通宵連續的作戰之後,體力也正在逐漸衰弱,又突然遭遇了從來沒有見過的大炮的強大威力,無論是軍心士氣,還是軍隊的排兵佈陣,都處於低谷之中,完全沒有應敵的準備。   於是,秋風軍的將士迅速的穿插到了呼蘭軍中,利用騎兵速度的優勢,將其切割分裂。   這些黑衣黑甲的騎兵,彷彿鋸刀一般,犀利的肢解著散佈在長長的城外,正忙於攻城的呼蘭大軍,使得呼蘭人空有強大的戰鬥力和絕對的數量優勢,卻無法組織起有效的團隊反擊。   全軍幾乎完全脫離了主帥的號令,大多數的部隊不得不依靠自身的武勇和基層將官的經驗,為了生存和榮譽而自行作戰。   然而即使這樣,呼蘭人的驍勇和無畏,以及嚴明的軍事紀律和對榮譽的強烈渴望,依然令他們保持著旺盛的戰鬥意志,堅持著繼續的作戰,不惜戰至一兵一甲,並沒有出現全軍的崩潰和逃散。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正面的城門也突然洞開,排列整齊的黑狼軍重步兵,舉著碩大的盾牌,踏著令人震懾的方步,在地動山搖的擂鼓聲中,緩慢而又不可阻擋的殺出城門,也開始加入到反擊的行列。   如同城堡般的盾牌在前面緩慢而不可阻擋的推行,後方射出的箭弩在半空中伴隨著「嗖嗖」的聲響,如同畫中優美的弧線,呈拋物狀落在了騎兵的身上。   中間的長槍部隊則整齊的排列,伸展出的長矛密密麻麻猶如山林,紅纓隨風飄舞,正是對付騎兵的剋星,鋒利的矛尖可以有效的殺傷敵人,而修長的槍桿卻有效的保護了自己不受攻擊。   兩翼和後側少量的輕騎兵,則起到機動支援和奇襲突擊的作用。   黑狼軍重步兵的加入,對原本就形勢危急的呼蘭人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對付這樣的重步兵,騎兵的近身作戰根本產生不了任何作用,只能是送上去被重步兵屠殺。   唯一的方法便是利用騎兵的機動力拉開距離,然後憑藉著遊牧民族嫻熟的箭術,進行遠距離攻擊,在運動中大肆射殺重步兵,擾亂其方陣。   可是,呼蘭人根本不能後退。   秋風軍的騎兵已經死死的咬住了呼蘭人,如果此時的後退,勢必會造成全軍無法挽回的崩潰。深明這一道理的翰魯,只好硬咬著牙齒,命令全軍不得後退,拚死抗擊。   但是這也帶來了另外一個惡果,那就是令呼蘭騎兵不得不承受黑狼軍重步兵強大的攻擊。   在嚴整隊形下的黑狼軍,整個軍團擺成一個個互相鑲嵌的方陣,各部既相互獨立,又可相互掩護,錯落有致,使得呼蘭軍賴以取勝的騎兵只能在陣型的邊緣掠殺,無法形成有效的突破。   同時,目標很大的騎兵還要隨時遭到密集箭弩的襲擊。而一旦後撤時各個方陣交相掩護,徐徐撤退,只要不是全軍急退或者是士氣渙散的大潰敗,就很難被突破。   這樣的軍陣,對於一向輕裝游騎的呼蘭人產生了重大威脅和壓力。失去了機動優勢的呼蘭輕騎兵們幾乎不可能攻擊到黑狼軍士兵的身上,只能徒勞無力的砍打在堅硬而龐大的盾牌上,或者零星的射向後方的步兵,但是自身卻不得不面對黑狼軍密密麻麻的槍海,猶如蝗雨般的箭弩,還有不時從兩翼竄出撈便宜的黑狼軍輕騎兵。   大批英勇的騎兵被黑狼軍的長槍挑下馬來,隨後消失於千軍萬馬的踐踏之下。   厚重的盾牌部隊緩慢而不可阻擋的向前推進,失去了衝鋒加速度的騎兵,不得不步步後退,被黑狼軍所擠壓,進一步擾亂了後陣的隊形。   秋風軍的騎兵也沒有放過這樣的好機會,他們呼嘯著在兩翼和後側來回馳騁,阻撓呼蘭人重新集結和佈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予呼蘭人猛烈的打擊,使這樣一支龐大的軍隊不停的流血直至虛弱。   戰場上,塵土飛揚,戰馬嘶鳴,刀光閃閃,旌旗舞動,一場波瀾壯闊的騎兵對決在呼蘭人兩翼和後側的空地展開。   終於,呼蘭人開始不可遏止的後退了。   即使以呼蘭人的頑強和悍勇,終究也無法支撐住如此強烈的激戰,更無法維繫住處於被動局面的士氣,連續通宵作戰產生的疲憊也因此開始突現出來,戰鬥力也正在逐漸下降,勝利的天平逐步向風雨軍這一邊傾斜。   在激戰了半個時辰之後,翰魯不得不承認了失敗的現實,意識到自己如果再不下令後撤重整軍隊的話,那麼眼前的戰鬥將成為一場讓呼蘭健兒毫無意義死亡的消耗戰,並且最終的結果是聖龍人大獲全勝。   「後撤!」翰魯心不甘情不願的下令道。   天下無敵軍團的戰鬥力和軍事素質在這場後退中展露無遺,可以說是這場戰鬥中呼蘭軍最值得炫耀的亮點。   後陣英勇的戰士毫無怨言的擔當起掩護大軍安全的重任,絲毫不顧自身安危的拚死奮戰,抵擋住了咄咄逼人的黑狼軍。   在呼蘭大軍和戰鬥力極強但是行動緩慢的黑狼軍拉開一段距離之後,又有一隊兵馬以自我犧牲的精神,策馬返身,迎向了銜尾追殺的秋風軍,將其死死的牽制住,最終使得整個呼蘭大軍擺脫了風雨軍的糾纏,重新整頓好部隊。   「停止攻擊,回城!」   秋裡面無表情的觀望著戰場上的一切,冷冷的下令道。   雖然基本達成了自己的戰略目標,但是呼蘭人如此優秀的軍事素質,最終阻止了自己全殲敵軍的計畫,不能不讓秋裡感到了一些遺憾和惱怒。   於是,在騎兵和重步兵有條不紊的交錯掩護下,風雨軍鳴金收兵,撤回了倫玉關。   而長時間連續的作戰,以及遭受了如此慘重的損失,呼蘭人也無力反擊,不得不滿足於目前脫離戰鬥、紮營休息的境況。   原本血肉橫飛的戰場,頓時成了空曠的荒野,金戈鐵馬、戰鼓廝殺,一切的喧鬧最終歸位於沉寂。   數只禿鷲在灰濛濛的天空中飛舞,搜尋並品味著豐盛的美食,不時發出一兩聲淒厲的鳴叫,揭示著世界的生氣。   染血的沙土,再添了無數的冤魂,唯一受益的是確保了土壤的肥沃和雜草的茂盛。殘破的軍旗散落在一地,斷槍折戟,遍佈結束了的戰場。   遠處的呼蘭騎兵和城內的風雨軍將士,紛紛在慶幸自己的生還和哀悼戰友的陣亡,還有那受傷的士兵,在痛苦的呻吟。   這樣一場影響到天下格局的倫玉關爭奪戰,就這樣宣告了落幕。   由於林仁山收回聖京的急切和其部將輕敵的冒進,導致了中央派失去了這座名關;風雨軍在秋裡的策畫之下,卻輕鬆的利用呼蘭人和林家軍的爭鬥,坐收漁人之利,在交還給朝廷近兩年後,再次奪回了這座風雨軍起家的基地!   呼蘭人和聖龍的爭奪中互有勝敗,卻終究沒有達成戰略的目標,只是徒然的消耗了大批士兵的性命。   雖然城外依舊有著十多萬呼蘭大軍,但是面對著十萬風雨軍和堅固的倫玉關城牆,任何頭腦清醒的人都明白,呼蘭乘機奪取倫玉關的圖謀,至少現在是宣告失敗了。   然而,這一切卻僅僅是整個神州風雲的開始。   「恭喜秋帥再建奇功!」   望著城外一片狼藉的戰場,耶律明雄笑著向秋裡恭賀道。   多年的征戰,使得這位沙場的宿將對於戰爭的慘烈,早就已經麻木了。   「耶律將軍過獎了!」秋裡神色不動的淡淡應道,和耶律明雄並肩走下了城樓。   「啟稟將軍,留守倫玉關的三千兵士全部帶到了!」   城樓下,中軍看到秋裡二人,急忙上前稟告道。   「呼蘭犯我邊陲,正是吾輩男兒殺敵報國的好時機,賞他們每人一斤白酒、三兩牛肉,飽餐之後,今夜三更前去劫營!」秋裡面無表情的命令道。   一旁的耶律明雄聽了之後,不由暗暗打了一個寒顫,知道就如同先前坐視方傑的部隊被呼蘭人屠殺一般,秋裡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把這些林家父子的親信部隊,借呼蘭人之手,全部屠宰乾淨。   雖然這是為了削弱日後可能的敵人,但是如此的狠辣冷酷,卻還是讓見過了屍山血河的耶律明雄感到了驚心。   「那個幫我們奪城禦敵的石三該如何處置?」中軍有些猶豫的問道。   今天倫玉關被風雨軍接管的時候,有一群守城的士兵乘亂劫牢,救下了一個據說是被主將關押的叫石三的守城軍官,隨後還幫助風雨軍維護城內秩序和共同抗擊呼蘭人,而這個傢伙恰恰在戰場上救了這位中軍一命,於是這位心存忠厚的中軍冒著風險,試圖為曾經的救命恩人盡最後一點力。   「帶他上來!」   秋裡原本想讓這個叫石三的傢伙一起去送死的,但是話到嘴邊卻不知怎的臨時改變了主意,淡淡的吩咐把他帶過來。   「末將石三參見秋帥,耶律帥!」   少年軍官儘管由於經歷了慘烈的戰鬥,而顯得非常疲憊,一身戰袍也沾滿了征塵,但是面對著兩個手握重兵、足以決定他生死的大將,卻一點也沒有膽怯。   「你願意加入風侯麾下嗎?」   秋裡從看到這個少年的眼神那一刻,突然楞了一楞神,只覺得那裡面充滿著堅韌和果毅,的確是一個人才,不由得起了招攬之意。   卻見那石三突然跪倒在地,大聲的說道:「末將自幼無父無母,若秋帥垂憐,願意尊秋帥為父,誓死相隨!」   「哼!廢物!」   耶律明雄在心中冷冷的罵了一聲,作為草原人,他喜歡和敬重的是那些刀架在脖子上也依然神色不變,大叫著十八年後老子還是一條好漢的英雄,看到這個原本好像還很勇敢的少年,竟然如此奴顏卑膝,任一個只比他大六、七歲的人為父,不由得大為輕蔑,同時認定了這傢伙完蛋了,以秋裡的冷酷,應該不會留下這樣的膿包!   「好,那你就叫……十三郎,秋十三郎吧!」   出乎耶律明雄意料的是秋裡居然不僅放過了這個膿包一命,還真的煞有其事收他為義子。在秋裡看來,是另有一番想法,這個少年的身上,讓秋裡看到了自己的當年——出身於微末,足夠的才智辨別形勢的安危,足夠的無恥確保性命的有無。   這是一個人才!一個日後可能會有大用的人才!這就是秋裡的想法。   「是,孩兒從此就叫秋十三郎,一定奮戰沙場,不讓父親失望!」秋十三郎很滿意這樣的名字,一點都沒有羞愧的大聲說道。   若干年後的游吟詩人和史學家不得不感歎上蒼的捉摸不定和變幻無常,如果不是這個叫石三的軍官當日敢於犯顏直諫,被方傑投入大牢,說不定早就因為呼蘭人的伏擊而陣亡;如果不是石三正好在戰場上救了那名中軍,如果不是那名中軍向秋裡提及,而一向冷酷的秋裡突然想到要見一見這個石三,歷史上恐怕也就不存在一個讓全天下曾經為之顫慄的風雨軍猛將——秋十三郎了!   「哼!蕭劍秋這小子未免也太囂張了,惹火了,老子就帶軍隊離開,看這小子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在從鄂州向聖京進發的道路上,皇甫華怒氣沖沖的嘟囔道。   「華弟,你就少說兩句吧!要是義父大人知道你這麼沖,只怕又要責怪了!」一旁的梅文俊皺眉斥道。   「哼!你有本領就對蕭劍秋說去,衝我發什麼橫?」   皇甫華大為惱怒得對自己的坐騎抽了一鞭,飛快的朝前趕去,一邊還不忘小聲的抱怨道。   不過,皇甫嵩和梅文俊乃是他生平最畏懼的人,所以終究不敢太過放肆了。   梅文俊無奈的歎了一口氣,然後又搖了搖頭。   這次出兵討逆可以說從一開始就不順利。   先是皇上為了一個女子而在鄂州流連忘返,並且和輔政王賭氣,推遲了軍隊進發的日期;然後又是輔政王聽到林仁山孤軍深入的消息,終於沒了耐心,自率兵馬前去同林仁山會合;而為了防止蕭劍秋搶先奪回聖京以號令天下,皇甫嵩也坐不住了,嚴令皇甫家族的兵馬緊隨其後。   就這樣,在鄂州的朝廷重臣們在數十萬大軍進退攻守的國家大事上,絲毫都沒有以敵情軍情為重,完全出於各自的政治目的和根本利益考慮,或者貽誤戰機,或者輕敵冒進,如此的軍事行動,又怎能不讓人擔心呢?   「報!輔政王傳來消息,大軍已經順利攻破清泥、嶢關,今晚可至灞上,請梅太守速速率兵配合,切莫貽誤戰機!」   正當梅文俊行軍之際,卻見一名探馬飛馳而來,向梅文俊稟告道。   「攻破清泥、嶢關兩地時,我軍傷亡可重?敵方守軍又有多少兵馬?」梅文俊皺眉問道,清泥、嶢關兩地,乃是從鄂州前往聖京最為重要的兩道關口,如此順利的攻破,讓梅文俊總感到有些不安。   「啟稟太守,賊兵已經缺糧,根本無心戀戰,在我大軍雄威之下,早就望風而逃,根本沒有什麼抵抗,因此我軍傷亡甚微!」   探馬的報告頓時讓梅文俊更加增添了憂慮。   「想不到龐賊如此不堪一擊,看來我軍要加快行軍了,可別讓那蕭老三佔了先機,拿下聖京城,否則的話老頭子可就沒有好臉色了!」不知什麼時候,又回到梅文俊身邊的皇甫華摸了摸腦袋說道。   「沒這麼簡單!」梅文俊皺眉自言自語了一會,然後向身邊的中軍詢問道:「上官大人那邊的情況如何?定涼侯和林太守那邊還是聯繫不上嗎?」   「啟稟太守,我軍向西線派出的探馬至今沒有一個回來,倒是上官大人那邊有了新的進展,應該今晚就可以抵達天陽谷,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明天就可以和我軍會師了!」   中軍的報告讓梅文俊的心中更加沉重。   和當前幾乎所有的藩鎮的樂觀自信不同,梅文俊並不認為這次討逆就真的會一帆風順,更不像林仁山等人認為的那樣,龐勳所部因為缺糧而使得戰鬥力大幅下降、不堪一擊。   在他看來,至此龐勳的數十萬大軍,已經被壓縮在以聖京為中心不到五百里直徑的土地上,這雖然進一步造成了朝廷大軍咄咄逼人的威勢,但是由於始終沒有有效的打擊其主力,所以也給予了龐勳內線核心作戰的便利。   東線由於始終沒有攻克韓陵,以至於令狐潮和上官鏡明提出了派一支奇兵,經天陽谷繞過韓陵直取聖京的策略。   這雖然是一招妙棋,但同時也是一招險棋,成功與否就看接下來是否能夠順利通過天陽谷這道天險了。   西線自從得知了林仁山未與風雨協同出兵的消息之後,就一直杳無音訊,不但沒有見到林仁山或者風雨派來的使者,自己這邊派出的探馬也彷彿人間蒸發了一般,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給了梅文俊一種不祥的預感。   而最讓梅文俊感到不安的是燕南天的動向。   燕南天可以說是唯一和風雨一樣,在這場龐勳的大造反中大獲其利的藩鎮。   由於遠離戰場,所以燕家軍發展迅猛,已經成為了東線戰場的主力,擔負著牽制韓陵龐勳部的重任。   但是近來的消息表明這位北方的大豪,似乎對於武力剿滅龐勳的興趣並不是很大,對於韓陵的進攻始終陽奉陰違,反而非常熱衷於接收招安的把戲,意圖保存並擴大自身的實力,這也使得龐勳在東線壓力大大的減輕。   如果龐勳把主力撤出韓陵……   一個可怕的想法在梅文俊的腦海中湧現,讓他不寒而顫。   就在梅文俊憂心忡忡的同時,風雨也在何去何從的問題上舉棋不定。   「以中慧看來,風侯當前有三條路可走:「一是出兵昌化,救援林家父子,做到仁至義盡,並且確保並擴大風雨軍在西北的勢力範圍,以東至錦州,北到倫玉關,西延高唐,南及印月半島的遼闊土地,坐觀天下大勢,進則縱橫天下,一統六合,退則據府稱王,傲睨當世!   「此策乃是安全之策,鑒於龐賊不可能有重兵在昌化,以風侯之能,風雨軍將士之勇,應該可以輕而易舉的完成,則錦州以西、倫玉關以南皆為風侯所有,無論誰坐天下,都絕不敢小窺了風侯,至少可以做一方諸侯,無虞世代富貴!   「若說有什麼風險的話,唯一的風險就是,龐勳很有可能打破了朝廷對其的四面包圍的局勢,贏得了一線生機,可以南下鄂州、東進江南,更可以藉大獲全勝的機會,折服天下諸侯。這樣一來,因為局勢的動盪和變數太多,日後天下如何發展,風雨軍如何壯大,就撲朔迷離,主動權在人而不在我了!   「二是出兵襲取聖京,從此號令天下,走上爭霸天下的道路。此策乃是冒險之策,聖京畢竟意義重大,龐賊是否留守重兵於聖京的可能性在五五之數,而聖京城的堅固又是天下聞名的。如果風侯能夠順利拿下聖京,必可令風侯在神州的聲望再上一層,無人可以企及,則日後無論是迎接聖上,還是另立傀儡,主動權皆操在風侯之手,天下各藩鎮也不敢輕舉妄動。但是如果風侯不能夠順利拿下聖京,則勢必會陷入腹背受敵的窘境,動輒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更重要的是,風侯從此將直接和天下藩鎮正面作戰,如巴蜀的皇甫嵩、幽燕的燕南天,都是野心勃勃而又實力雄厚之人,即使單獨對抗也沒有全勝的把握,如果兩者聯合,事情就更加糟糕了。   「再有就是出兵援助鄂州兵馬,只要確保鄂州兵馬實力保存,則即使此戰朝廷損失慘重,但龐勳被四面圍困的大局依然不會改變,覆亡之路乃是遲早之間。此策乃是中庸之策,沒有什麼大風險,也沒有什麼大利益,純粹是保持現狀,風雨軍依舊可以主持西北大局,聖龍帝國的平定統一也不會有太大的波折。」   看到風雨如此猶豫,李中慧反而保持著清醒的理智,向風雨做出了影響天下大局的進言,也為風雨何去何從,整理出了思路。   「第一策雖然萬全,但是卻有可能帶來天下局勢的太多變數,鑒於北方的呼蘭和南方安宇、麥堅的蠢蠢欲動,其實在政治上非常危險。而且事實上,龐勳故意放出林家父子的使者,也就是為了讓我軍前去昌化或者退回錦州。   「第二策雖然獲利頗多,但是過分激進,不僅在軍事上面臨著嚴重的危機,而且還可能讓風雨軍過早的捲入天下爭霸的漩渦,也非長策。所以,我選擇第三策!」沉思良久之後,風雨終於做出了決斷。   在他的心裡,已經隱隱約約感覺到龐勳不太可能把兵力浪費在昌化圍困林家父子,林仁山的軍隊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而攻打聖京也沒有太大的把握,如果讓龐勳奪取鄂州而南竄的話,對聖龍造成的危害遠大於現在留一個聖京讓龐勳作繭自縛。   「你就不怕你的曉蘭妹妹因此而恨你一輩子?」   李中慧的笑容中帶著一些嘲諷。   風雨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苦笑。   不錯,這次選擇揮師援救蕭劍秋,無疑是讓林家父子置身於一個非常危險的境地,加上自己默許秋裡奪取了倫玉關,又調防了錦州的守軍,恐怕天下所有的人都會以為自己是在公報私仇吧!   「……曉蘭只是一介女流,並不懂得戰場征伐,然而曉蘭相信風雨你的任何決定都是有道理的。雖然曉蘭希望風侯你能夠救援曉蘭的夫君和公公,但是如果這是敵人的奸計,曉蘭也絕不敢強求風侯,耽誤了軍國大事!」   曉蘭的話突然在風雨的耳邊響起。   在自己做出了不管她的夫君與公公的決定之後,她真的會像她自己所說的那樣,認為自己的決定完全是出於對軍國大事的判斷,而不是存心擁兵自重、借刀殺人嗎?而自己的內心深處,也真是完全沒有半點顧慮到私怨的成分嗎?   風雨用力的搖了搖頭,彷彿要將這些煩惱全部在這搖頭之下揮之而去。   捫心自問,雖然自己確實有並且也實施了吞併倫玉關和錦州的野心,但是此次救援鄂州的兵馬,卻的的確確是出於天下大局的通盤考慮。   北方的遊牧民族和海上的強大國家,已經從南北兩個方面逼過來了,遼闊的海洋不再是聖龍帝國天然的屏障,反而成了敵人來去自如的基地;群山險關,也由於遊牧民族的崛起和帝國的自耗,而不再像以往那樣牢靠。   神州故土,古老帝國,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內戰必須盡快的結束,否則的後果就是玉石俱焚、引狼入室。   曾經和呼蘭帝國交戰過,又曾經和麥堅打過交道的風雨,比聖龍帝國所有的藩鎮,更加清醒的認識到眼下的局勢是何等的危險,因此,為了神州,他別無選擇。   望著頭頂蒼茫的天空,風雨突然想起了一句名詩: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曉蘭,你知我嗎?    第五章 圍點打援   火焰在熊熊的燃燒!擂鼓在震天的敲打!   刀槍劍戟在激烈的撞擊!戰馬在曠野中奔馳和嘶鳴!   戰鬥在如火如荼的慘烈展開!   龐勳的大軍在夜間展開了奔襲,一夜之間出現在灞上的四周,將輔政王蕭劍秋的十五萬大軍,團團的圍困在距離聖京只有六十里的灞上。   由於灞上是一座小城,容納不了蕭劍秋的十五萬大軍,所以鄂州軍相當一部分兵馬都駐紮在城外。在面臨突然而來的襲擊,頓時損失慘重,只有一部分兵馬退回了城中,其餘的不是被俘就是逃散了。   雖然已經可以遠眺聖京——這座凝聚著聖龍帝國千年輝煌的故都,然而眼前密密麻麻的敵人,隨風招展的旌旗,卻讓人再也興不起收復京城的豪情,取而代之的是如何擺脫困境的急切和憂慮自身安全的恐懼。   原本士氣高昂、信心百倍的聖龍大軍,在遭受襲擊、付出慘重代價之後,開始出現了崩潰的跡象。   「輔政王,我軍損傷過半,實在不宜再戰,為今之計只有乘夜突圍,或者還有一線生機,至少在眾將士的力拼之下,可確保王爺的安全?」   傅中舒有些疲憊的話中透著深深的無奈。   突然間遭遇如此強大兵力的襲擊,又沒有堅城險地可以防禦,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必敗之局。   「安全?以十五萬將士的性命換取蕭劍秋一人的安全嗎?」   蕭劍秋的話語中十分的激動,從來鐘鼎玉食的他,自幼習文練武,待人寬厚,在歷次危難之中也表現出了卓越不凡的才華,因此成為了眾望所歸的賢王,肩負著中興聖龍皇室和聖龍帝國的重任,然而今天一敗卻讓他感到了英雄末路的淒涼。   退?還能退到哪裡去?   一向支持自己的令狐家族遭受了慘重損失,公孫家族則越來越態度曖昧,原本希望可以聯合中央派來挽回局面,可是高戰陣亡,卓不凡重傷,看如今的情形林仁山父子恐怕也凶多吉少,如果再連這支自己親信的鄂州軍也全軍覆沒的話,自己就算僥倖撿回了一條性命,此生恐怕也是在自己皇帝哥哥的任意羞辱中苟延殘喘吧?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蕭劍秋突然想起了這首名詩,頓時豪情大發,向四周的將士大聲說道:「大丈夫生則瀟瀟灑灑,死則轟轟烈烈!劍秋願與諸將士同甘苦,共生死,豈能一人逃生?更何況,在南面有我聖龍第一勇將梅文俊太守的十萬大軍,東面上官明鏡將軍的三萬奇兵也正從天陽谷而來,西面更是我聖龍第一名將定涼侯風雨和倫玉關林仁山太守近二十萬大軍,還有燕南天、公孫無用、令狐潮大人的數十萬大軍陳兵韓陵,這些將領皆是我聖龍的重臣宿將,這些兵馬也都是我聖龍驍勇之士,只要我軍得以堅守此城一日,則朝廷的大軍必將對龐賊圍而殲之,我軍又哪來絕望之說?」   「我等願誓死追隨輔政王,剿滅龐賊,復我聖龍!」   看見周圍的將士因為蕭劍秋的話而群情激動,一邊的卓靜雯不失時機的喊道。   「追隨輔政王,剿滅龐賊,復我聖龍!」   一時間,將士們不由自主的跟著喊了起來,聲音由近及遠,由少成多,很快響徹雲霄,士氣高昂,堅定了全軍死戰的決心。   蕭劍秋和傅中舒也是互望一眼,暗中也對卓靜雯如此見機行事,頗為讚賞。   事實上,經歷了外祖父陣亡,父親重傷,國都被破,答應和蕭劍秋聯姻,狠下心腸斷絕了和尚興的情感等事情之後,卓靜雯也確實長大了、成熟了。   身為聖龍帝國前兵馬大元帥高戰的外孫女和鎮北大將軍卓不凡的女兒,卓靜雯不得不承擔起了家門世代忠君報國的責任,因此面對如此絕境,卓靜雯也表現出了她性格中固有的堅強和鎮靜。   「命令全軍加速行軍,務必在一個時辰內趕到灞上!」   接到蕭劍秋部陷入重圍的消息之後,梅文俊立刻加速了行軍,和風雨一樣,他也立刻意識到龐勳部的主力已經西移,蕭劍秋和自己的部隊能否保全,直接關係到是否能夠迅速剿滅龐勳,維繫聖龍帝國的安定。   因此,無論從軍事上,還是從政治上,梅文俊已經別無選擇,必須全力以赴的救援蕭劍秋。   梅文俊把騎兵擔任前軍,步兵擔任殿軍,戰車擔任中軍,整個隊伍的核心是一輛鐵皮的、高高的巢車(註:自從風雨軍依靠神龍戰車屢敗呼蘭人之後,戰車很快被各路藩鎮所模仿,並且運用到了軍隊之中)。   所謂巢車,是一種較高的兵車,如同樹上的鳥巢,巢車的車座是採用八輪車座,而且是以雙竿作為支撐機制的,竿的高度則視城池的高度而定。   在雙竿的頂上設置一個轆轤,以便將觀測用的吊艙舉起,因為舉起吊艙需要很大的力道,所以和其他的觀測車不同,是以生牛皮為材質,可以防禦敵人的矢炮攻擊。   巢車上有一個將尉高舉一面黑色的大旗,戰鬥時,全軍戰士都將根據這面大旗來運作。車上還有兩個負責觀望的士兵,居高臨下、遠眺四方,以及時的把敵情報告給同車的將尉,因此,也就可以有效的避免在行軍過程中被敵軍突襲或者伏擊,並且協調統一的指揮作戰。   由於夜間下了一場大雨,道路十分泥濘難走,到處是淤泥和發黑的積水,隊伍行進的速度大大的受到了影響,為此梅文俊的心中充滿了焦慮,最後不得不把戰車放在前面,騎兵居中,步兵殿後,從而加快速度。   就在距離灞上十五里處,前方的廝殺聲和擂鼓聲已經隱隱傳來,橫擋在梅文俊面前的是一處茂密的樹林,樹林兩側是幾個高高的土崗。   這些土崗十分險要,縱橫好幾里,陡立如同魚脊。崗上松林鬱鬱蔥蔥,群崗的西邊,就是一大片丘陵,山勢逐漸地升高,一直延伸到灞上一帶。通往灞上的官道,就是從這些土崗中間一處比較狹窄的地方所傳過去,官道旁邊還有一條大河,河水波濤滾滾,向東奔流。   當梅文俊的隊伍緩緩的從那片樹林旁邊經過的時候,突然官道兩側和樹林中騰起了一片驚心動魄的喊殺聲,隨著喊殺聲,從山崗上和樹林中衝出了大約萬餘人馬。   雖然這些人馬個個衣衫襤褸,手中的兵器各式各樣,有刀槍,有木棒,有斧頭、鋤刀、釘耙等農具,但是作戰起來卻十分驍勇,在官軍猝不防及的情況下,凶狠的衝進了軍隊之中,狠狠的砍殺起來,引起了整支軍隊的混亂。   「不要慌,列陣迎敵!」   梅文俊沉聲喝道,久經沙場的隊伍在深孚眾望的主帥的指揮下,迅速恢復了鎮定,一批弓箭兵們用密集的箭雨穩住了陣腳,將校們則乘機重新把隊伍排好,迅速列成戰陣,準備伺機反攻。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在那片茂密的樹林中突然響起了一陣鑼聲,只見正在對他們進行攻擊的敵人紛紛主動撤下官道,向樹林跑去,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用意。   官軍們楞了一會兒,馬上發起了進攻,衝上去企圖阻截他們。   有幾隊騎兵還衝到他們中間奔馳砍殺,放倒了一大片。但是大部分突襲者卻很快的隱沒在黑黝黝的樹林深處,一些貪功急進、衝入樹林的士兵,反而遭到了林中猛烈的反擊,在尚未明白敵人在何方的情況下,白白的丟掉了性命。   本著「逢林莫入」的準則,梅文俊中止了追擊。   事實上急著救援蕭劍秋的他,原本也沒有心情在這裡戀戰。   正在此時,卻見一大隊人馬在官道兩側的那兩個峻險的山崗上出現,一邊高聲叫罵著、呼喊著,一邊把滾木和石頭推了下來,阻塞了那個狹窄的通道。   「圍點打援!」   梅文俊心中苦澀的呻吟道,他已經十分明白龐勳的戰略意圖了。那就是牽制住自己的援兵,從而贏得時間消滅輔政王的軍隊,最後再調集優勢兵力反撲過來,對付自己這一邊。除非自己現在撤退,否則就只有打開通道,殺向灞上了。   只是,龐勳真的有這麼大的實力嗎?   龐勳的部隊畢竟主要都是一些百姓加入其中組成的,論起戰鬥力絕對不可能和朝廷的兵馬同日而語,而且最近又傳來賊軍缺糧人相食的情報,即使如今佔盡了戰略、戰術上的優勢,梅文俊依然懷疑龐勳是否真的有能力既吃掉蕭劍秋,又吞掉自己的兵馬。   所以在他看來,戰事應該還有緩轉的餘地,問題是,其他各路大軍是否能夠趕到,自己又是否能夠及時增援蕭劍秋?   顧不得想這麼多問題,梅文俊和皇甫華在百餘騎兵的蒙頭大櫓的保護下,匆匆來到前面那兩個險峻的土崗下巡視了一番,觀察了一下四周。   「我們撤吧!看來龐賊的兵力不弱,可不能白白丟失這些子弟兵啊!」   皇甫華有些畏懼的說道,作為皇甫世家的繼承人,他終究也不是庸才,自然看出了對手的戰略意圖。   眼見龐勳能夠團團包圍住蕭劍秋的十五萬大軍,如今又依然冒險抗拒自己的兵馬,可見其主力明顯已經集中在了這裡,這讓他從心裡湧起了撤退自保的念頭。   「休得胡言!」   梅文俊皺眉喝道:「我軍怎麼能夠棄友軍而不顧?要是傳出去,皇甫家族還如何立足?義父如果知道你有這樣的想法,恐怕又要生氣了!」   「哼!」   皇甫華並不以為父親會生氣,畢竟這些兵馬都是皇甫家的子弟兵,實在沒道理在這裡拼老本來救敵對的蕭劍秋。   只是這裡由梅文俊統軍,他知道自己說了也沒有用,因而表面不再作聲了,暗地裡卻下定了決心日後一定要在父親面前好好指責梅文俊一番。   梅文俊心中暗暗歎了一口氣,他心裡也沒把握義父在這裡會做出怎樣的決斷,但是他卻必須要救蕭劍秋。   由於在呼蘭南侵,以及之後兩年多的治政中,蕭劍秋表現出了非凡的軍政才華,因而有賢王之稱,被視為垂垂老矣的聖龍帝國皇室中最璀璨奪目的明珠,成為了中興帝國的希望。   對於一向忠義立世、心憂社稷的梅文俊來說,只要還有一線希望,他都不可能棄被困於灞上的十五萬大軍不顧。   在這個微妙的時刻,風雨也同樣面臨著很大的難題。   陳良這個一向老實的老實人突然表現出了一種難得的執拗,竟然非常固執的拒絕了風雨援救鄂州軍的決定,堅持要率領自己的部隊離開風雨軍,直奔昌化,這件事情讓風雨大為頭疼。   「風侯,你真的就讓他走了?」   李中慧皺眉看著錦州軍隨著陳良和曉蘭離開風雨軍,向昌化進發,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對於風雨沒有壓制住陳良,也感到非常不解。   「那你認為我應該怎麼辦?」   風雨苦笑著說道,他清楚李中慧的擔憂,那就是昌化城現在恐怕早就成了一片廢墟,陳良援救到林仁山父子的可能性實在太小了,但是這就造成了一個非常麻煩的後果,那就是陳良很有可能會回師錦州,從而影響到風雨軍從倫玉關到涼州之間的交通,也就勢必會重演聖龍歷七五三年風雨軍收復涼州之後,兵力被分割開的局面。   不過風雨也有著無法干涉的苦衷,那就是他現在如果阻止陳良的話,很有可能造成軍隊的對立,不僅有彼此內訌的危險,而且會嚴重降低士氣和戰鬥力,延緩了本來就迫在眉睫的救援鄂州的進度。   「算了,由他去吧!」   考慮到這些現實的問題,風雨也只好放棄了壓制陳良、強迫錦州軍和自己前行,只是派人秘密指示秋裡穩定了倫玉關之後,讓耶律明雄的黑狼軍留守倫玉關,秋風軍則急行軍返回錦州。   事實上在風雨看來,讓陳良這麼大張旗鼓的朝昌化挺進,至少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可以起到迷惑龐勳、掩護自己行軍的作用。   不過他暗中卻也打定了主意,如果陳良真的敢把持著錦州阻撓風雨軍的發展大計,也就別怪自己不念當年的情分了,畢竟如今不同於兩年前的局勢,就算是順利收復了聖京,恢復了聖龍帝國的秩序,天下格局也勢必發生重大變化,自己也用不著再像從前那樣顧慮太多了。   「小璇,命令全軍輕裝前進,從東面開拔,我估計龐勳不是在清泥、嶢關狙擊輔政王,那就一定是在奔襲灞上。」想到這裡,風雨策馬揚鞭,對蒙璇說道。   「是!」   蒙璇令旗一揮,由碧蛇軍和近衛軍組成的五萬風雨軍星夜兼程,奔援蕭劍秋。   就在風雨軍趕來的同時,梅文俊也正在忙著戰鬥。   第一輪試探性的攻擊遭到了慘敗。   梅文俊派出了一個團的兵力,猛攻那兩座土崗,結果遭到了從土崗上扔下來的雨點般的石塊的打擊,損失慘重。   小半個時辰之後,梅文俊又組織了三個團的兵力發起了攻擊,衝鋒的人數比剛才更多,攻勢更猛,底下還有不少弓箭手和投石兵掩護。但是龐勳的部隊倚仗著險要的地形不屈不撓的戰鬥著,再次將梅文俊的軍隊趕下山來。   就在這個時候,卻見前方塵土飛揚,大批的兵馬疾馳而來,密密麻麻的隊伍上空正迎面飄揚的大旗,赫然是一個斗大的「龐」字。   難道蕭劍秋的部隊被全殲了?   梅文俊的心中猛地一陣心跳,他身邊的將士也是個個猜疑不定,不知道如何是好,軍心士氣頓時降到了低點。   「不要慌,以戰車為屏蔽,全軍擺成方陣!」   梅文俊很快就鎮定了下來,並且迅速的盤算了一下當前的局勢和戰場的地形。   梅文俊認識到眼前龐勳的部隊人數眾多,但是武器並不算精良,也沒有經過什麼嚴格的訓練,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一定是憑藉著一股猛勁來攻擊朝廷的兵馬,但是這種猛勁不會持久,時間的延續只會對自己有利。   於是梅文俊決定了採取以逸待勞的策略,先挫其鋒芒,再伺機出擊,奪取戰場的主動權,打敗敵人。   在梅文俊的號令下,大批的戰車按照起伏不平的地形列下了戰陣,而步兵和騎兵則列在陣外,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退入車陣內休息,養精蓄銳之後再出擊;至於巢車則停在了陣內一個較高的小山坡上,以便縱觀整個戰場,指揮全軍。   梅文俊的意圖是準備先防守一陣,磨一磨對手的銳氣,等到「再而衰」、「三而竭」的時候,再一鼓作氣的打垮這些亂軍。   很快,龐勳的部隊開始了攻擊。   在震耳欲聾的擂鼓聲和雄壯的銅號聲中,只見一個手持狼牙棒、高大威猛的大將一磕馬鐙,一揮寶劍,疾呼一聲,第一個向朝廷的兵馬殺去。大約有三萬人的軍隊緊跟在後面,再往後更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這些兵馬一面衝,一面揮舞著各式各樣的兵器,發出一陣陣低沉的吼聲。吼聲中也夾雜著少數的喊殺聲,不過絕大多數人不是在喊殺,而是從喉眼中發出一種「喔喔」   的聲音,這是一種故意拖長的、令人心悸的聲音,像一陣陣滾動的悶雷,震盪著山崗,震盪著大地,震盪著萬里長空,伴隨著遠處傳過來的一陣陣轟轟隆隆的回音,彷彿整個大地都震得搖晃起來了。   這些在聖龍帝國的君臣眼裡的叛亂者,迅速的向前衝擊。他們的隊形不是散開的,而是呈三角形,前面尖,後面寬。   在這個三角的最前頭,就是手舞狼牙棒的那名將領,已經有曾經和龐勳部作戰過的老兵認出他來,不是別人,正是龐勳麾下的第一號猛將蓋憎天。   這不由得讓梅文俊心中更加擔憂起西面林仁山父子的情形來了。   蓋憎天驅馳著戰馬,那匹馬翻動著健勁如鐵的四蹄,追風趕月般的疾跑著。   遠遠看去,根本看不見馬身和上面的人,只能看見一團像被疾風吹得溜溜直轉的青雲,青雲上是一團通紅的火焰。   在這團青雲的後面,則是一大片翻滾著激濤怒浪的海潮,海潮上則是一片兵器的森林和點點的竹竿,竹竿上則是幾面用不同顏色的布製成的旗幟。   一轉眼的工夫,這朵青雲和這股海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湧進了旌旗蔽日、刀槍如林的官軍陣中,在「乒乒乓乓」聲中,展開了一場慘烈的血戰。   兩軍一交上手,聲勢浩大的喊聲逐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刀槍砍在盾牌上的鏗鏘聲、震撼人心的擂鼓、聲淒涼的號角聲、傷者恐怖而又短促的呼救聲。   步兵一堆一堆的扭打在了一起,刀槍劍戟在陽光下刺耀人眼。   騎兵們則驅動著馬匹,揮舞著血污的大刀,臉色蒼白而可怕,在混戰的人群中時進時出、馳突砍殺。   當他們揮舞著刀片從人們頭上劈下來的時候,臉上都掛滿了緊張而凶狠的表情,牙齒也咬得很緊。   也有的騎兵被砍下或者刺下了馬匹,連喊都沒有來得及喊一聲,就被剁成了肉醬,他們的戰馬失去了主人,悲鳴了幾聲,開始漫無目的的在曠野上奔跑。   梅文俊騎著戰馬在陣中來回跑動,大聲的激勵著士氣,要他們不顧一切得向戍卒反擊。戰場上,都是飛揚著削斷的羽毛、破碎的紅纓和一些被撕碎的破布。雙方的戰士成批的倒斃在地上,有的頭盔和刀劍被拋到空中,在陽光下閃出一道耀眼的光芒,然後滑過一道弧形的軌跡落在了地上。   由於地形的牽制,正面戰場上真正在交戰的不過是三五千人,相對於龐勳部後方密密麻麻、一望無際的人海,官軍的背後則是排列的車陣。   這些激戰的步騎兵不論對手如何誘惑,卻始終不遠離車陣,而車陣也在緩緩的移動著,依據那面巢車上大旗的指揮,跟在騎兵和步兵的後面,掩護著他們。   這些騎兵和步兵,時而對接進車陣的亂賊予以短促而激烈的突擊,時而又龜縮回去,依賴戰車作為屏障。   隨著時間的延續,官軍逐漸藉著車陣的掩護,由防禦轉入了進攻,又由小規模的進攻變成了稍微猛烈的出擊,逐漸的將戰場上的主動權奪了回來,龐勳的軍隊雖然人數眾多,但是傷亡卻遠遠大於官軍,無論是氣勢還是士氣,都開始出現了衰竭,軍隊也有了逐漸敗退的危險跡象。   就在這個時候,卻聽見一陣冗長淒厲的號角聲從敵陣中響起,在梅文俊佈陣的兩側也分別出現了大約兩萬餘人的兵馬,開始對官軍實施夾擊,而其中更有一支精銳的騎兵開始乘官軍戰車移動形成的空隙,奮不顧身的突入陣中,欲圖奪取巢車,使得官軍無法再協同指揮戰車作戰。   「華弟,你留在這裡繼續指揮,我去保護巢車!」   深知其中厲害的梅文俊,立刻命令皇甫華留在前線指揮作戰,自己則親自率領一隊精銳前去迎擊這支突入陣中的敢死隊,力求保衛住巢車。   龐勳部的騎兵本來就不多,這隊騎兵可以說是全軍的精銳,此次出擊更是抱著置生死於度外的決心,雖然只有兩千餘人,但是個個驍勇善戰。   陣中守備的官軍雖然為數眾多,但分散在各處,彼此擁擠,一時間無法聚攏來阻擋,又被這一股的凶悍勁震懾住了,轉眼竟然被他們突破到巢車附近。   在這個危急的時刻,梅文俊的兵馬也迎面趕到了,雙方立刻展開了慘烈的戰鬥。   眨眼工夫,就見那巢車附近的空地上,死傷纍纍,屍橫遍地,儘管遭受了慘重的損失,但是龐勳的部隊卻依然不屈不撓的猛攻著,絲毫沒有退讓,眼看著,一步步的就要奪取巢車。   「給我殺!」   面對如此情景,梅文俊大為震怒,不顧左右的勸阻,當先衝殺上去,揮劍左右,殺入敵軍的陣中,劍鋒所指非死即傷。   眼見梅文俊如此身先士卒,身邊的官軍也迅速回過神來,立刻緊隨其後,將巢車團團護住,猶如鐵桶一般水洩不通。   「給老子讓開!」   正在激戰之際,卻聽見龐勳部的後方響起一聲斷喝。   蓋憎天不知何時突入了梅文俊的車陣之中,此時他手提著染著鮮血、滿是尖刺的狼牙棒,在左右兩名護衛的跟隨下,閃電般的從一簇簇的人群中穿過,從另一個角度向巢車猛衝過來。   「吃我一棒!」   認準了梅文俊身份非同一般,蓋憎天飛馳著來到梅文俊的跟前,兩匹馬剛剛衝到了一起,蓋憎天就舉起狼牙棒,朝梅文俊的天靈蓋猛劈過來。   梅文俊一劍擋開,急速的把劍對著蓋憎天的腦袋平揮過來。   蓋憎天一低頭,梅文俊的劍帶著一種與空氣摩擦發出來的聲響,「嗖」的一聲,從他的頭盔上平削而過,把那顆火紅的纓穗削了下來,在空中滴溜溜的打了一個轉,落在了枯草上。   蓋憎天雖然躲過了這一劍,卻驚出了一身冷汗,暗暗在心中佩服梅文俊的劍法純熟,非同一般。   不過這反而激起了他的鬥志,立刻更加抖擻精神的迎戰梅文俊,收起輕敵的心態,再也不敢有半點疏忽了。   雙方交戰了兩個回合之後,梅文俊的戰馬正好中了一支冷箭,打了一個踉蹌,蓋憎天立刻抓住機會,猛地斜身過來,粗壯的狼牙棒直搗梅文俊的胸部。   梅文俊急忙側身用劍抵擋,不料,正中蓋憎天的下懷。   只見蓋憎天將那笨重的狼牙棒居然在半空中靈巧的劃了一個圓圈,直直的朝梅文俊的腦門劈去。   梅文俊眼見躲閃不及,只好用劍身來阻擋。   然而蓋憎天的這一棒來勢異常沉重,梅文俊的寶劍剛剛舉過頭頂,那狼牙棒就呼的一下劈了下來,竟然將梅文俊的寶劍劈成了兩半,並且順勢劈到了頭盔之上,將他的頭盔一下子劈成了兩半,隨即一股污血猝然從裂開的頭盔上噴了出來。   梅文俊見勢不妙,大叫一聲,急忙借力使勁,順著慣性滑落戰馬,就地一滾,早有周圍的官軍迅速上前救起了自己的統帥。   「擋我者死!」   蓋憎天眼見沒有機會取了梅文俊的性命,便勒緊韁繩,大喝著一馬當先,在左右兩名護衛緊緊相隨之下,乘著梅文俊受傷,官軍士氣下降陣形混亂的機會,三匹馬馬蹄生風,奔騰跳躍,一瞬間就在官軍群中殺開了一條血路,狂飆似的衝到了巢車底下。   巢車底下尚有五十多名官軍,個個都拿著長戈和盾牌。   看見蓋憎天殺過來,紛紛吶喊一聲,一起衝了過來,手中的長戈高高的舉著,像是一片茂密的叢林。   蓋憎天卻是不慌不忙,把馬肚子狠狠的一夾,又一抖馬嚼鐵,大喝一聲,那匹馬猛地揚起了四蹄,騰空躍起,唰的一下,從那些官兵的頭頂上箭一般的躍了過去。   在那匹馬躍過官兵頭頂的剎那間,說時遲見時快,只見蓋憎天手中的狼牙棒狠狠的揮了幾下,這個東西的殺傷力確實太大,用它打架凶殘異常,哪怕是前面的尖刺掛著對手,也會連衣服帶皮帶肉撕下一大塊,更不用說用整個的狼牙棒與肉體相撞,因此頓時就有五、六個官兵血肉模糊的栽倒在地上。   被蓋憎天的勇猛和武功所震撼,其他士兵見此清醒,立刻嚇得面無血色,紛紛佇足不敢向前,就這樣被蓋憎天飛馬獨身的來到巢車底下,勒住韁繩,先仰起臉看了看巢車上面正在瑟瑟發抖的那名舉著大旗的將校,以及負責觀望的兩名士兵,嘴角泛起一絲殘酷的冷笑,舉起沾滿了鮮血的狼牙棒,對準巢車的四根支撐桿的一根,使勁猛擊下去。   不過兩下的工夫,只聽得一陣尖銳的嘩啦嘩啦的聲音,整個巢車倒了下來,上面那個舞旗指揮的將校和負責觀望的兩名士兵,一下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蓋憎天仰天一聲大笑,勒馬回身,在兩名護衛的策應下再次殺回去,經過之處所向披靡,無人能擋,翩翩揚塵之下,竟然輕鬆離去。   由於整個行動太過於迅捷,直到此時,大批官軍方才返身回到巢車附近聚集,卻已經大局已定,只能望著蓋憎天的背影徒呼奈何。   巢車一倒,大旗一毀,官軍的戰車頓時失去了指揮,混亂也隨之產生。   本來,所有的戰車都是根據大旗的調遣,僅僅的伴隨著在外線作戰的騎兵和步兵們的,但這是看不見了大旗,就好像人的眼睛被蒙住了紗布一般,完全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該怎樣行動才好了。   有時候,騎兵和步兵們在龐勳部的猛烈攻擊下向後撤退,企圖借助於戰車的掩護,可是戰車卻向前移動,自相踐踏。   有時候,騎兵和步兵們隨著混戰的人流向兩側移動,但是戰車卻不明情況,無法跟著一塊移動,結果使得步騎兵早打了優勢敵軍的保衛和攻打,腹背受敵。   隨著戰事的持續,官兵死傷的人數越來越多了,對敵人的有組織的抵抗也越來越微弱了。   而且屋漏偏逢連夜雨,一支從背後包抄過來的敵軍也在此時趕到了戰場,從戰場後方的小山崗上猛烈的衝了下來,彷彿一股突然爆發的山洪,從高處傾洩下來,不可阻擋的一下子衝到了官軍的隊伍當中。   在這種突如其來的打擊下,官軍的戰線動搖了,支撐不住了,開始崩潰了。   有一些士兵逃離了戰場,向荒涼的山崗和遠處的村落奔去,把他們的兵器扔得遍野都是。   而龐勳的部隊也無心追擊這些已經沒有戰鬥意志的人,他們排成了更加密集的隊形,反覆攻打官軍的中堅,要把那些仍在頑抗的官兵全部殲滅,奪取最後的勝利。   接替負傷的梅文俊指揮的是皇甫華,他看到這種情形十分慌亂,連忙命令所有的步騎兵抖退回到車陣中來,準備讓車陣來掩護著他們,好好休整一會兒,然後再衝出去決戰,以奪回戰場的主動權。   戰車也確實起了很大的作用。   這些戰車都是緊緊的排在一起,車與車之間雖然沒有用鐵鏈或者繩索掛起來,但是卻挨得非常近,車輪碰車輪,車廂貼車廂,沒有一點縫隙,車上也全是拿著盾牌和長戈的士兵,還有不少弓箭手,真是刀槍林立,鐵盾如牆。   雖然這些拴著馬匹的戰車,沒有風雨軍的神龍戰車那麼靈活機動,但是論起防禦力度,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無論是用騎兵還是步兵,對這種車陣進行進攻,無疑都是非常困難的。   也正因為如此,龐勳部隊的猛攻被這些車陣所阻撓了,在車陣外留下了一堆屍體,官軍也藉著車陣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不能這麼做,小心火攻!」   受傷的梅文俊悠悠醒轉,卻一眼看破了這種佈陣致命的弱點,不由得大聲提醒皇甫華道。   就在這個時候,還沒等到意識不妙的皇甫華來得及完全調整好軍隊,就見一大群衣衫襤褸的敵人,高擎著火把向車陣撲來,雖然滿天的箭雨給予了敵軍慘重的打擊,但是依然有一大批人奮不顧身的從四面八方逼近車陣,放起火來。   一剎那間,只見整個戰車陣烈火熊熊,濃煙滾滾。   火頭飛快的銳捲著、叫嘯著,無情的吞噬著一輛一輛的戰車,淹沒著一簇一簇的人群。   這個時候,戰鬥已經逐漸持續到了黃昏,風也因此刮得更緊了,火趁風勢,越燒越旺,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在曠野上奔馳,席捲著官軍的車陣。   一大團一大團噴著火苗的黑煙,沖天而起,遮住了遠處的山崗、樹林,遮住了天空,也遮住了夕陽和那一片片被夕陽染紅的雲霞,整個天地都變得霧濛濛的。   在那閃閃跳動的火光中和滾滾的濃煙下,只見被火灼痛的官兵們像瘋子一般的四處奔跑,或者抱著頭,或者揮著胳膊,發出一陣陣恐怖的叫聲。   伴隨著這種叫聲的,是一輛輛戰車染火以後所發出的劈劈啪啪的聲音,以及成千上百的戰馬一齊發出痛楚的悲鳴。   熊熊的烈火一直燃燒了半個時辰,數百輛戰車全部被燒成了灰燼,拴著的戰馬也全部葬身火海。   雖然在梅文俊的及時提醒和有效指揮下,官軍得到了一定的疏散,但是也損傷慘重,全部都被燒得焦頭爛額,衣甲不全。   「怎麼辦?我說過要……撤……」   皇甫華雙眼無神的喃喃自語道,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不過他終究還是在梅文俊嚴厲眼神的注視下,縮回了原本想抱怨的話。   「將士們!文俊無能,帶大家陷入了如此境地,如今我軍後無退路,前有追兵,唯有死命奮擊,方有一線生機,諸君若還信任文俊,請隨文俊殺敵,於死地求生路!」梅文俊忍住了傷痛,站立在高處,乘著敵人因為火勢無法攻擊的間隙,向周圍的士兵鏗鏘有力的大聲說道。   「殺敵奪生!」   將士們紛紛高喊著,響應著主帥的號召。   這種在如此危難時刻,對主帥依然保持著忠誠和信任,不是憑空而降的。   是梅文俊十年如一日治軍、統軍的成果;是一代名將平日裡自身言行身教,對於軍隊的影響所日積月累的;是千萬將士對於賞罰分明、愛軍如子的統帥發自內心深處的敬愛和擁戴。   於是,不同於常理,在戰車燒燬,軍隊受到重創之後,梅文俊和他的部下不但沒有潰散,反而激發出了置死地而後生的勇氣,迅速的集結起來,吶喊著,揮舞著兵器,勇往直前的向龐勳的部隊發起了反衝鋒。    第六章 兩軍會師   梅文俊的反衝鋒完全出乎龐勳的意料,當龐勳的大軍正在等待火勢減弱後,從四面八方向梅文俊部圍攻上來的時候,梅文俊卻已經率領大軍不顧依舊在燃燒的熊熊烈火,殺了過來,而且這次衝鋒根本不理會後側和兩翼的敵軍,完全是將生死放手一搏。   猝不及防之下,龐勳的正面部隊承受了極其猛烈的攻擊。   兩軍相遇勇者勝,失去了戰車的掩護、沒有了退路的官軍,反而激發出了頑強的戰鬥力,其驍勇的程度,不下於那些造反的亂軍,而武器的精良和訓練的有素,此時也在戰場上發揮出至關重要的優勢。   相反地,龐勳的軍隊由於沒有料到官軍的這一次反衝鋒,不僅失去了先機,還在氣勢上輸了一籌,加上原本就由於糧食短缺而陷入飢餓之中,又因為經歷了伏擊林家父子、奔襲灞上等長時間的連續作戰而疲憊不堪,一交戰之下,竟然主客之勢易位,開始節節敗退,無法抵擋住官軍氣勢如虹的衝擊。   儘管龐勳的部隊已經從兩翼和後側迂迴過來,但是決心拚命求生存的官軍在主帥的激勵下,並沒有因此而慌張,僅僅是分出一部分部隊死死的抵擋住,而主力則繼續捨生忘死的猛攻龐勳的正面。   於是,就在龐勳的軍隊似乎穩操勝券之際,戰場上再次出現戲劇般的轉折,官軍的奮勇作戰,扭轉了先前不利的局面,而應該佔據上風的龐勳部卻呈現出慌亂、緊張的現象,正面的主力陣營在官軍猛烈的攻擊下,不得不逐步向後退卻。   但是在梅文俊的心中卻非常清楚,自己的攻擊已經逐漸開始出現了力竭勢衰的跡象。龐勳果然不愧是轉戰神州南北無敵手的軍事名家,全軍雖然在逐步後退,但是他顯然正在利用兵力上的絕對優勢,部署了一道又一道縱深的防禦體系。   梅文俊感到自己的進攻,就彷彿是一杯水潑灑在重重厚紙之上,雖然水的濕度可以浸透一張紙、兩張紙、三張……,但是水的濕度也逐漸被紙張所吸收,逐漸乾涸,猶如強弩之末一般,終究無法穿透這些層迭的紙張,除非有像蓋憎天、蒙璇一樣,於千軍萬馬之中,取上將頭顱如囊中探物一般的猛將,或者還有一線希望能夠直逼敵軍中營,陣前斬殺龐勳,從而迫使敵軍混亂。   事實上也正如同梅文俊感覺的那樣,龐勳的軍隊在經歷了最初的被動之後,開始重新調整過來,利用兵力上的絕對優勢,穩住了正面的陣營,而兩翼和後側的迂迴部隊,也逐漸發揮出強大的殺傷力,並收縮了包圍圈,使得梅文俊的部隊猶如困獸一般,被獵人慢慢的放血,逐漸的體力不支,開始軟弱。   「難道我真的要死在這裡嗎?」   征戰多年的梅文俊,生平頭一次在心頭湧出了如此不安的感覺,這一仗完全是因為朝廷各路兵馬為了自身的利益,沒有彼此協調,方才被打得如此狼狽,想不到自己戎馬一生,卻如此莫名其妙的兵敗而亡,苦笑之餘實在是心有不甘。   「援軍到了!」   「我們有救了!」   只是天意弄人,注定了今天的戰役一波三折。   就在梅文俊感到絕望的時候,卻聽見西北方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擂鼓聲和冗長淒厲的號角聲,然後又是捲起了滾滾塵煙,緊接著龐勳正面的陣營發生了騷動。   騷動的規模由小變大,慢慢的導致了全軍的散亂,戰場上第三次出現了轉折。   最終,龐勳的軍隊開始撤退了。   空前慘烈的戰鬥留下了屍橫遍野的戰場,戰場上到處都是破碎的衣甲和殭屍,遍地都是頭盔、折戟、斷刀和爛盾,以及一匹匹死馬,有的馬還是翻著的,馬背朝下,馬肚朝上,僵硬的馬腿伸向天空。   戰場的上空滿是桔黃色的塵埃,如果不凝神細看的話,很難看清楚那一具具的屍體究竟是造反的亂軍還是平亂的官兵,唯有在微風吹動之下,某個地方的塵埃稀少了一點,落日的餘暉馬上照了進來,照射到那一頂頂晃動著的銅頭盔和鐵鎧的鱗片上,照射到那些散亂一地的兵器上,方才可以通過反光看清楚一些戰場的情況。   「梅兄,想不到你我自錦州一戰大敗呼蘭之後,卻在這種情況下,在這樣的戰場上再次合作,對付的敵人卻從入侵的呼蘭胡狄,變成了本應為同胞的龐勳亂黨!」   及時趕到的風雨苦笑著望向梅文俊,眼前的漢中太守,皇甫世家的第一勇將,如今頭裹著紗布,臉色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得蒼白,只是在有些單薄的身影之下,依舊保持著鎮定和從容的名將風範,那股不怒自威、令人懾服的氣質卻始終沒有消散。   「是啊!這一次還真多虧了風侯的救援!」梅文俊也感歎的說道。   在他眼中,風雨的形象顯然也好不到哪裡去,一身征塵,戰甲上血跡斑斑,身上也受了好幾處傷,左眼角的一處傷痕更是將血肉翻了起來,顯得有些猙獰,一改往昔的瀟灑自如。   兩人相視一笑,不由為彼此的狼狽而無奈。   風雨軍星夜兼程,總算及時趕到了戰場。   不過龐勳顯然為了這一次的戰役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兵力也異常雄厚,因此這一路上也是血戰連連,傷亡慘重,經過連續的突破和剛才的血戰,風雨軍的作戰兵力至少減員了兩成。   幸運的是,由於龐勳並沒有料到風雨這麼快識破自己的疑兵之計,再加上陳良向昌化的運動也在一定程度上迷惑了龐勳,所以風雨這一邊並不是龐勳重點防範阻撓的方向,也就沒有像梅文俊那樣受到龐勳主力的堵截攻擊。   而風雨也在接觸戰場之後,命令全軍撐起兩倍的旌旗,故意捲起大量的塵煙,造成大軍壓境的氣勢。   久戰成疲的龐勳部,在驚疑不定之下,眼見天色將晚,為了避免在敵情不明的情況下腹背受敵,於是選擇了先行撤退、穩定陣腳的穩妥的戰略戰術,這才僥倖地解了梅文俊的圍。   不過這兩位聖龍第一流的名將,一點都沒有因為擊退龐勳而感到任何的輕鬆。   今天龐勳的撤退僅僅是暫時的停戰,其主力仍然保存完整,相對於損失慘重的聖龍官兵而言,依舊有著兩到三倍的優勢,這次只是主動撤退,目的也是為了穩住陣營、並且將聖龍的援軍也一起收在網中,所以一旦經過今天一個晚上的調整,以及對己方軍力偵察之後,明天捲土重來的時候,就是一場不死不休的決戰。   面對敵眾我寡的形勢,即使是梅文俊和風雨,心裡也沒有一點的把握。   「風兄,你可知道輔政王和林太守的消息?」   梅文俊不顧身上的傷勢,急忙和風雨交換起彼此的情報來。   「林太守冒進中伏,據突圍出來的使者稱是被困在聖龍西北方的昌化城,不過風雨判斷昌化城小兵寡,兵圍昌化恐怕是龐勳的聲東擊西之計,意在鄂州。所以風雨特命錦州陳太守率兵救援,自己則星夜趕到此處。至於輔政王,風雨一直就沒有得到消息,怎麼,文俊兄也不清楚嗎?」風雨聽到梅文俊問起,不由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皺眉說道。   梅文俊歎了一口氣,擔憂的說道:「自從得知林太守孤兵西進之後,輔政王就先一步揮師北上,皇甫大人擔心有失,故命文俊率軍隨後跟進。但是昨夜獲悉輔政王駐紮在灞上卻被龐勳連夜奔襲之後,就一直再沒得到什麼消息,而今天白天龐勳的主力卻加入了進攻文俊所部的戰鬥中來,只怕輔政王在灞上的大軍……」   風雨和梅文俊都是當今用兵的大行家,話說到這裡,自然清楚蕭劍秋恐怕也已經和林仁山一樣凶多吉少了,不由得心頭非常沉重。   這次風雨和梅文俊之所以心急火燎的趕到這裡和龐勳展開激戰,雖然各自都有多方面的原因,但是彼此都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目的,那就是不希望被視為聖龍中興之星、具備輔政王之尊的蕭劍秋有所損傷,否則就算是打敗了龐勳,聖龍在政治上也勢必將承受一次非常重大的損失,並且將直接改變了當前的政治格局,給聖龍帝國和神州大地帶來更多不可預測的變數。   所以,一想到蕭劍秋有可能遭遇不測,兩人都有些意興闌珊。   「梅兄對於當前之戰可有什麼見教?」過了好久,風雨方才重新振作了精神,向梅文俊詢問道。   梅文俊也深知現在不是悼念或者懊悔的時候,如果不能擺脫龐勳主力的追擊,恐怕自己和風雨也將不得不步入林仁山和蕭劍秋的後塵。   他當下也打起了精神,沉思了一會,緊緊的盯著風雨良久,方才微笑著道:「我想風侯恐怕已經腹有定案了吧?」   風雨也是微微一笑,寸步不讓的說道:「小弟倒是有些想法,不過還不成熟,想必文俊兄一定也有了自己的高見,不如你我……」   「不如你我同時將計策寫在手心上?」梅文俊會意的接腔道,他立刻明白風雨如此說話的用意,不由得產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覺。   要知道,如今軍隊面臨強敵,處境危在旦夕,友軍又連連受挫,身邊的將士免不了有些驚惶失措;而主帥的從容鎮定、胸有成竹,便是當前穩定軍心、振奮士氣的最佳方法,所以梅文俊和風雨如今的一問一答、一唱一和,絕對不是無聊之舉,而是在不動聲色中安定全軍。   「夜襲,退兵!」   風雨和梅文俊彼此攤開了手心,不由得會心的大笑起來。   「妙計!」蒙璇好奇的將小腦袋湊過來,乘風雨還沒來得及合攏掌心之際,也看到了這四個字,不由大聲的讚道。   「這位就是縱橫呼蘭鐵騎之中無敵手的蒙璇將軍?」   梅文俊有些好奇的問道。   在他看來,眼前這個看上去楚楚動人、惹人憐愛的小女孩,和那個在千軍萬馬之中取上將頭顱如同囊中探物一般的「銀槍鐵面玉羅剎」,好像差距實在太大了一點,尤其是親眼目睹了蓋憎天這種虎背熊腰、粗曠凶悍的猛將之後,更是不敢相信這樣一個我見猶憐的小美人,居然會在沙場上所向披靡。   不過這個美人竟然能夠在看到風雨手心中的四個字,就立刻領會其中的意圖,倒也不是泛泛之輩。   「不錯,這位就是小妹蒙璇。」   風雨在心中嘿嘿的一笑,知道梅文俊一定是被蒙璇嬌弱可愛的外貌給迷惑了,就像當初自己怎麼都不相信,曾經差點要了自己小命的傢伙,居然會是眼前這樣一個小鳥依人的女孩。   事實上,風雨相信只要沒有親眼見識過,絕對是不會有一個人把這樣的美人和沙場的催命惡魔聯繫在一起。   不過表面上風雨還是擺出一副很威嚴的樣子,訓斥蒙璇道:「小璇,我正和梅太守談論正事呢,你怎麼可以這麼沒有規矩,還不向梅太守行禮?」   「知道了!」   蒙璇撒嬌般的撇了撇嘴,風雨的這番表面文章遇到了蒙璇,顯然只能是無用白工。   也是他作繭自縛,這位大小姐一向被他寵慣了,除了作戰時還算服從指揮外,平時就是「整個風雨軍除了風雨、李中慧,就數我最大」的主,整天粘在風雨的身邊。   再加上畢竟是小孩子,好奇心很重,從來不知道避諱,而風雨也很疼這個小妹妹,無論什麼軍機大事都沒有刻意要避開蒙璇的,更沒有施展統帥或者兄長的威嚴,反而許多重大的戰役,甚至還要請教這個軍事方面的小天才,所以蒙璇也沒有意識到這樣偷看風雨和梅文俊制定的戰略,實際上是很失禮的。   不過蒙璇畢竟在風雨面前還是很乖的,所以她儘管有些不願意,還是聽從了風雨的話,向梅文俊很恭敬的施了一個軍禮道:「末將蒙璇,參見梅太守!」   「蒙將軍不必多禮!」梅文俊很有禮貌的回禮道。   他在軍中一向寬厚待人,從來不擺架子,如今面對風雨寵愛的妹妹,自然更是顯得平易輕和,只是對蒙璇已經看懂了自己和風雨的計畫,卻多少還有些不相信,於是試探道:「蒙將軍剛才看了風侯手心的字,可有什麼見教!」   蒙璇不由在心裡白眼一翻,暗哼了一聲.沒想到眼前這個還算很有風度的美男子,居然敢不相信她蒙大小姐的能力,真是豈有此理。   於是下定了決心要賣弄一番。   她當下清了清嗓子,侃侃而談的說道:「以小女子之見,兩位大人恐怕是想學懸羊擊鼓之策,佯裝夜襲龐勳大營,實際上則是連夜退兵,重新選擇合適的戰場、合適的戰機再作打算?」   梅文俊揚了揚眉。   沒想到這個小女孩竟然如此一針見血的看破自己和風雨心中所想,不由得大為折服,對這個可愛的小姑娘也大為有好感。   不過他還是想再試一試這個女孩子的見解和才學,當下故意淡淡的說道:「不錯,我們的確是這樣想的,只是這其中還有難題,那就是龐勳也是能征善戰之輩,恐怕不會這麼容易就騙過他吧?」   蒙璇胸有成竹的說道:「所以我們應該虛中有實,實中有虛,夜襲是真的,退兵也是真的,但夜襲和退兵又都可以是假的,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讓龐勳無法適從!   「詳細的說,一開始我軍應該設好埋伏,防止敵軍襲營或者擾營,若有敵軍前來襲擾,堅決予以痛擊。此外也應該真的展開夜襲,擂鼓動天,並組織小隊騎兵乘夜色騷擾敵營,令其無法安息,並阻止其對我們施展夜襲,但是又避免真的展開混戰。   「幾番循環下來,相信龐勳一定以為我軍在施展疲兵戰術,因而不以為意,則我軍就有機會揚長而去。   「此外,退兵同時還應該派遣小部隊誘敵,並且層層設伏,狙擊敵軍追兵,如果有機可乘,也不妨好好作一兩場反擊。而且蒙璇建議我軍應該將戰場定在清泥、嶢關一線,一則那裡地勢險要,距離鄂州又近,有利於我軍據險而守,並且可以讓鄂州的糧草輜重安全運送過來,以持久戰對付敵軍缺糧之餓兵,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那裡距離此處不遠,不至於我軍在長途跋涉中被龐勳乘亂擊潰!」   「厲害!果然不愧是女中豪傑,難怪風雨軍能夠這些年連戰連捷,看來風兄麾下多的是能征善戰、藏龍臥虎的人才!」梅文俊大為佩服的說道,這也正是他心中所想的。   「哈哈!梅兄這麼說,可別誇壞了小孩子!」   風雨口中如此說著,暗地裡卻非常得意,偷偷的向蒙璇豎了豎大拇指,蒙璇也調皮的撇了撇嘴,吐了吐舌頭,走到梅文俊身後,向風雨扮了一個鬼臉,好像對風雨說自己是小孩子,十二萬分的不服氣。   這一切自然逃不過梅文俊敏銳的眼睛,只是他在好笑之餘,卻也對風雨的得意非常理解。   因為龐勳久經戰陣,要想在他的眼皮底下撤出軍隊絕對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蒙璇所說的也是他能夠想到的最為詳盡的安排了,至於事實上能否順利撤軍,也只有盡人事聽天命了。   這本身就是一場迫不得已的賭注,蒙璇的這番話,可以說表現出了這個女孩非凡的戰術指揮能力。   而選擇清泥、嶢關作為撤退後的新戰場,則進一步表現出這個女孩高明的戰略眼光:一方面此處到那裡的距離不算遠,降低了大軍後退時被追擊的危險;另一方面則是地形的險要足以抵消敵眾我寡的不利情形;而最重要的是,可以確保己方有安全可靠並且源源不斷的補給通道,這對於打敗眼前這支陷入嚴重補給短缺困境的敵軍來說,是至關重要的,也是成敗的關鍵。   當天晚上,龐勳的部隊可就遭殃了。   先是派出的小股奇襲部隊遭遇了官軍嚴陣以待的猛烈還擊,緊接著就聽到震耳欲聾的擂鼓聲,冗長淒厲的號角聲,從各個方向此起彼伏,不時還有幾隊小股的騎兵藉著夜幕的掩護,呼嘯而來。   由於龐勳的軍隊多為步兵,僅有的幾支騎兵如同寶貝,自然不肯冒險在夜間使用,同官軍強大得多的騎兵對抗,也就對官軍的騷擾實在沒辦法予以主動還擊,只好命令各部兵馬嚴陣以待,利用營寨的工事小心防禦。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龐勳的部隊發現官軍其實只是在使用虛張聲勢的疲敵戰術,並沒有大規模的夜間進攻,於是也就相對鬆懈了下來,沒有了開始的緊張和慎重。   「差不多了!」   梅文俊和風雨相視一笑,開始按照原計畫部署至關緊要的撤兵步驟來。   在這個步驟中,除了要繼續虛張聲勢的佯攻龐勳主營之外,還派出了小股部隊分散行動來迷惑和牽制龐勳,最為狠毒的則莫過於碧蛇軍副統領蘇倫所負責的反擊。   只見蒙璇和蘇倫熱火朝天的指揮著部下,將大量的易燃物埋設下來,就等著到時候一把大火漫山遍野的燒起來,既可以阻截敵軍,更可以順便把龐勳燒得個灰頭土臉,也算是報一報這兩天如此被動挨打的怨氣。   這個策略的制定者是蒙璇,本來蒙大小姐還想搞一些諸如火牛陣之類的玩藝戲弄一下龐勳,只是由於倉促之間找不到牛,對騎兵極為重視的風雨和剛剛被龐勳的火攻損失了七成騎兵的梅文俊,又紛紛對這個提案有志一同的予以了最堅決的反對,蒙大小姐方才頗為不滿的作罷。   只是光這些想法,就已經足以讓梅文俊和風雨初次得知之後都出了一身冷汗,暗自決心以後最好還是不要招惹這個小姑奶奶的好,否則說不定什麼時候,這位大小姐發起脾氣來,想出什麼古怪法子整自己可就不妙了。   「快看!你看敵營的西北方向!」   正在此時,一邊的皇甫華突然指著龐勳的軍營,驚異的叫了起來。   只見龐勳大營西北方的後側,開始燃燒起熊熊的烈火來,隱隱約約還傳來廝殺聲和號角聲,龐勳後方大營的騷動也越來越擴大。   「風侯,這可是你設置的伏兵?」梅文俊皺眉問道。   如果這是事先安排的伏兵,那絕對是一招非常不錯的妙棋,只是他有些不確定,因為風雨沒道理不跟他說明的。   「跟我無關!」果然,風雨也是不無迷惑的回答道。   看到眼前的情形,風雨首先想到的是陳良的軍隊來援,但是這個念頭隨即被風雨給否定了。   他怎麼看都不覺得陳良有這麼大的膽子和戰略目光,畢竟龐勳有五十萬大軍,依照陳良的性格,如果救援昌化不成的話,甚至連乘虛攻打聖京也不敢,多半是返回錦州,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先確保自己的後院萬無一失。   風雨其次想到的是秋裡。   因為自己已經密令秋裡率領秋風軍南下,但是一來時間上根本來不及,二來自己的命令是讓他掌控錦州。   對於風雨軍來說,由於天下大勢的變幻,現在最重要的是親自掌握錦州城,確保涼州東面門戶的安全,免得自己大軍集結在北面防範呼蘭和南下遠征印月的空檔,被人乘虛殺入涼州,那就太冤枉了。   而只要涼州確保不失,就算自己這一仗戰敗,也無傷風雨軍的元氣,照樣有足夠的資本來爭雄天下。   事實上,也正是出於確信自己的後院不失,風雨才敢大膽的統率碧蛇軍和近衛軍前來救援蕭劍秋和梅文俊。   因此,以秋裡的能力,完全應該可以理解自己的戰略意圖,分得清在當前的情況下孰輕孰重,沒有道理會放棄這麼重要的戰略要津不控制,卻輕裝突進,來攪這一場如今看來他參與不參與都無關大局的渾水。   這個時候,龐勳的後方越來越熱鬧了起來,甚至響起了隆隆的戰鼓聲,龐勳的大營也開始不可避免的出現了混亂,火光沖天,人聲鼎沸,對於遠處觀望的梅文俊和風雨來說,卻面臨著一個艱難的抉擇:到底是放棄眼前這個可能一舉擊潰龐勳的機會,全軍按原計畫退兵?   還是冒著這只是友軍的一次佯攻、己方有可能會因此而失去安然脫身的良機的風險,出兵呼應,直搗龐勳的大營,以奪取一次大捷?   就在風雨和梅文俊猶豫不決的時候,龐勳的陣營顯然更加混亂了,原本面對著風雨和梅文俊這一邊的大營還是保持著鎮靜,如今也開始發生了騷動。   綿延不絕的營寨裡,不久之前還非常的整肅有序,如今卻像炸了窩一般,到處都是哭喊聲、叫囂聲、喧鬧聲,在火光中可以看到隱隱綽綽的人影在到處晃動,漫無目的的亂跑,甚至還有一部分士兵衝向了梅文俊和風雨的營地,不過這樣的進攻與其說是進攻,不如說是慌不擇路,進攻的與其說是軍隊,不如說是一群不知所措的遊兵散勇,因此也就被梅、風聯軍輕而易舉的擊退了。   炸營!   這是梅文俊和風雨,甚至是皇甫華、蒙璇、蘇倫這些有統兵經驗的將領,腦海中首先閃現的一個詞彙。   炸營,無疑是所有統兵將領心中最可怕的噩夢。   就如同馬群受了驚一般,無論多麼龐大的軍隊一旦碰上了炸營,面臨的將是全軍上下士氣崩潰、驚惶失措、草木皆兵、風聲鶴唳,在那麼瞬間突然喪失了戰鬥力和繼續戰鬥的意志,從訓練有素、作戰勇猛的軍隊變成了毫無紀律可言,也沒有任何榮譽感,根本不敢打仗,只是一群感到自己的性命受到嚴重威脅,或者自己的軍隊絕對無法獲勝的、拿了兵器卻不知道幹什麼更不敢作戰的遊兵散勇,然後就是一夜之間作鳥獸散,原本的大軍蕩然無存,彷彿根本不存在過一樣。   正常情況下,不管你統兵的將領威望多麼高,資歷多麼老,曾經有過多麼輝煌的戰績,只要碰到了軍隊炸營,也都勢必束手無策,全軍猶如散了骨架一般,頃刻間崩潰,無論如何也無法遏制。   這種情況可以說很少見,但是引發的原因卻是多種多樣的,一旦發生就如同江水奔流一般不受控制。   在聖龍的歷史上,曾經有過一萬援軍夜襲圍城的四十萬大軍,竟使得這四十萬大軍一夜之間全軍潰散;也曾經有過十萬大軍因為糧餉問題發生兵變,星夜之間煙消雲散;更有過激戰中傳來主帥被殺的謠言,致使原本已經勝券在握的軍隊頃刻間反勝為敗,使原本大有希望成為天下霸主的亂世梟雄,最終卻窮途末路,淒慘收場。   只是,風雨和梅文俊萬萬想不到在今天這樣的時刻,自己居然會在這樣的地方目睹了擁兵數十萬、所向無敵的龐勳大軍的炸營。   究竟是誰的兵馬突襲?   究竟這個炸營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龐勳的數十萬大軍又怎麼會突然間炸營?   這些疑問充塞在風雨和梅文俊的心頭,但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作為當代用兵的高手,風雨和梅文俊至少首先肯定了一點,那就是龐勳大軍的炸營應該不是假的,自己這一邊也就完全沒有道理坐壁上觀。   「出擊!」   風雨和梅文俊在最短的時間裡統一了意見,旌旗揮揚,戰鼓陣陣,號角聲聲,原先準備乘夜色撤退的大軍,立刻變成了乘此良機痛打落水狗的神兵。   對風雨和梅文俊來說,無論是誰的兵馬突襲,又如何造成龐勳大軍的炸營,都不是現在最需要關心的問題,因為如果不乘這麼好的機會突擊打敗龐勳的話,那實在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對於龐勳大營的士兵來說,這一夜絕對是非常黑暗而又漫長的。   各路官軍前後夾擊,如狼似虎的殺入陣中,根本無心戀戰的敵軍丟盔棄甲,一瀉千里。戰場上很快就從突擊戰變成了擊潰戰、追逐戰。   「聖京已破!」   「龐勳已經授首!」   許多不利於龐勳的謠言在戰場上此起彼伏,令人心躁不安。   熊熊的烈火旺盛的燃燒著,映紅了半邊的夜空,金戈鐵馬的殺伐聲和驚恐萬分的哭喊聲交錯在一起。   全副武裝的騎兵在人群中縱橫馳騁,隊列整齊的步兵有條不紊的發起了攻擊。   營寨的護欄早已經被砍倒,無數的營帳散亂成一地,衣衫襤褸的士兵丟失了鬥志之後,完全還原成了農民的本色,暈頭轉向的左奔右突,彷彿無頭蒼蠅一般的慌不擇路,間或還發生自相殘殺的醜劇。   戰鬥很快就成了一面倒的屠殺,為了奪取功勞的官軍,爭先恐後的屠戮著已經完全沒有戰鬥力的敵人,在月色和火光下,人類凶殘的天性暴露無遺,處於完全強者的地位,使得官軍們極力享受操持生殺予奪大權的快感,即使以風雨和梅文俊的聲望,也無從制止瘋狂了的軍隊那些瘋狂的行為。   當天色微白的時候,大軍已經追擊了數十里,一路上屍橫遍野,旌旗和兵器到處可見,更有不少敵軍因為有河流的阻擋,溺死在水中,以至於水中到處漂浮著戰士的衣甲和殘肢斷臂,鮮血灑遍了荒原。   「哈哈!這一戰之後,龐勳大勢已去,神州恢復平定安寧也指日可待了!」   在戰場的一處高地,各路官軍的統帥聚在了一起,說話的是一個大約五、六十歲,玉面長鬚、威嚴端正的將領,正是原先駐守韓陵,後因韓陵失守而改任卞州留守的上官明鏡。   在上官明鏡的前方,當先立於首位的是玉樹臨風、卓立不群的輔政王蕭劍秋,立在蕭劍秋左右的,則還有風雨和梅文俊。   蕭劍秋聽了上官明鏡的話,也不由得意氣飛揚的說道:「上官大人說得好,雖然沒有拿下龐賊的人頭,但是天下大局已定,我聖龍帝國再次得享太平,實在是天祐我聖龍!當然,諸位將軍血戰沙場,那也實在是功不可沒。如果沒有上官大人奇兵出天陽谷救援本王,恐怕本王早就成了這千萬屍骨中的一具了;而如果沒有梅將軍和風侯力戰龐賊,纏住其主力,也不可能有昨夜我軍如此大捷。所以待迎回聖駕之後,本王一定為各位請功!」   「輔政王過獎了,為國報效實在是我等臣屬的職責!」風雨等人急忙謝道,雖然是場面話,但是難得蕭劍秋如此開心,自然說說也不妨,樂得讓蕭劍秋盡興。   原來眾人互相交換了情報,方才知道這些日子局勢的變幻,真的是令人目不暇接。   當日蕭劍秋被困於灞上,雖然形勢危急,但是將士用命,使得龐勳雖然損傷不小,卻始終沒有攻下,更要命的是,龐勳沒有料到官軍居然真的敢派出奇兵從地勢險要的天陽谷過來,並且在這個關鍵時刻發動了突襲,和被困在灞上的蕭劍秋內外呼應,最終脫圍而去,使得鄂州軍避免全殲。   不過這也迫使龐勳不得不轉而對付急速來援的梅文俊,一方面想就近消滅梅文俊這支軍隊,一方面也是意圖打通南下的道路,衝破當前的包圍圈,因此也使得梅文俊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差點全軍覆沒。   而蕭劍秋突圍之後,後面還緊跟著龐勳麾下大將孟楷的十多萬大軍的尾隨追擊,不過上官明鏡在援救蕭劍秋之前顯然就早有準備,順利的將其引入天陽谷聚而殲之。   殲滅孟楷之後,當時為了謹慎起見,還特意饒了一個圈子,從西北面返回,以至於連梅文俊和風雨也都驚疑不定,究竟是何方的兵馬。   也正因為經過這一番周折,當蕭劍秋等部趕回戰場的時候,天色入夜,正好是風雨和梅文俊定計襲擾龐勳,蕭劍秋等人都是久經戰陣的名將,當下立刻將計就計從後面發動襲擊,還傳出了聖京被奪、龐勳被殺的謠言。   當時龐勳的軍隊正在集中注意梅文俊和風雨的動向,又被梅文俊和風雨夜間的佯攻搞得有些麻痺,所以猝不及防,再加上聽說聖京被奪、龐勳被殺的謠言,原本就處於補給缺乏的龐勳大軍,頓時產生了嘩亂,許多將士認為大勢已去,無心再戰,於是在官軍前後夾擊之下,數十萬大軍完全潰散瓦解,成了一團散沙,這才有了如今的大捷。   這時只聽上官明鏡馬上出言說道:「梅太守和風侯自然是戰功彪炳,不過末將這一邊可不敢專功,因為無論是奇兵出天陽谷,還是隨後殲滅龐賊親信孟楷尾隨追擊的十萬大軍,以及力主夜襲龐勳,都是出自飛揚公子傑作,此功當首推飛揚公子!」   「請問哪位是飛揚公子?」   風雨和梅文俊對視一眼,都是大感興趣。   一方面是覺得這個上官老頭倒是一個直腸子的人,居然毫不貪功,另一方面也非常好奇他口中的這位飛揚公子,究竟是否正如這個老頭所說得那麼厲害。   要知道奇兵出天陽谷雖然是一大妙棋,但也是一大險招,用這個謀略大膽固然大膽,但是也不見得顯示出謀畫者有多高明,因為天才和莽夫都有可能制定這樣的計畫。   然而能夠未雨綢繆,在己方出不多兵力、狼狽突圍撤退的同時,還能夠反戈一擊,消滅十萬追兵的,即使得到了地利上的幫助,也絕對非同凡響。如此軍略人才,自然引起了梅文俊和風雨這樣的用兵大家的關注。   「飛揚過來!見見輔政王殿下、梅太守和風侯大人!」   隨著上官明鏡的一聲召喚,讓風雨等人大感吃驚的是,應聲而來的竟然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玉麵粉琢,一看就知道是一個鐘鼎玉食的豪門子弟,雖然長得人見人愛,但是一向務實的風雨和梅文俊可沒興趣做那種家長裡短的三姑八婆,他們感興趣的是用兵的奇才,對於人物相貌好壞,就半點也沒興趣。   實在無法相信上官明鏡所說的,那麼多戰功居然是這樣一個小孩子策畫的,甚至開始懷疑這個老頭是不是存心想藉此機會來吹捧自家的子弟,只是這也未免太誇張了。   卻見那位少年來到了眾人面前,躬身施禮道:「公孫飛揚參見輔政王殿下,梅太守大人,風侯大人!」   他的舉止禮數周全,言行得體,面對當朝的這些最具權勢的人物居然半點也不怯場,頓時引起了梅文俊等人的好感,至少這個小傢伙絕對是一個可造之才,不同於尋常紈褲子弟,若是能夠得到一番磨練,肯定能有一番成就。   而上官明鏡這個時候也介紹道:「這位就是公孫無用大人的嫡孫,當真是將門虎子啊!」   公孫無用的孫子!   蕭劍秋因為早就知道了公孫飛揚,所以沒有什麼吃驚,而梅文俊和風雨卻同時心中一震。   公孫無用可以說是自高戰陣亡之後,當今朝中資歷最老、輩分最高的人物,而且他執掌著公孫世家,控制著齊魯大地,更掌握著神州五行術的最高成就,實在是舉足輕重的角色。   只是這些年來,公孫無用足不出戶,公孫家族也僅僅是滿足於自保門戶,很少過問天下大事,所以都差點讓人遺忘了這樣一個家族。   不過這個家族所具備的實力,卻畢竟不是任何人可以忽略不記的,眼前的公孫飛揚身為公孫無用的嫡孫,這個身份足以令人矚目,因為無論他出道目的是什麼,他的一言一行都已經代表了這個強大家族的意向,因而也就可以影響到整個天下的大局。   只是公孫飛揚顯然並沒有因為自己的身份而趾高氣揚,相反地,卻是非常恭敬的以晚輩子弟的禮儀面對著蕭劍秋等人,能夠如此不驕不躁,這讓風雨等人對這個少年的評分又增加了不少。   而隨後在和他對這場戰爭的交談中,更是大感心驚,雖然這個年輕人說得很輕描淡寫,但是風雨等人清楚,無論龐勳還是孟楷都非尋常之輩,能夠被他耍的團團轉,玩弄於股掌之間,實在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事實上,龐勳真的很倒楣,本來以他的作戰能力,完全可以列入一流的軍事家行列,然而他偏偏生長在一個名將輩出的年代,偏偏在決定成敗的、最關鍵的戰役中面對著這個時代聖龍帝國,乃至全天下最優秀的將領:梅文俊、風雨、公孫飛揚。   這個時候,梅文俊和風雨早就名動天下,而公孫飛揚則剛剛初露鋒芒、尚未成名,但是歷史上卻把這三個人視作為聖龍帝國末期最傑出的軍事家。而公孫飛揚更是成為了日後風雨帝國最偉大的統帥李逸如一生最頭疼的勁敵。   這一仗,是這三位軍事奇才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合作的戰役,雖然沒有事先的籌畫,但是彼此都在瞬息萬變的戰事面前,表現出了卓越的能力。   這一年,梅文俊三十二歲,風雨二十五歲,公孫飛揚十六歲。   「報,我軍西北方出現大隊兵馬!」   就在眾人以為大局一定的情況下,探馬突然帶來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   「具體多少人馬?打的是什麼旗號?」蕭劍秋忍不住皺眉喝問道,其他等人也是面面相覷。   從西北方向過來的軍隊,除了風雨軍和錦州軍外,十有八九應該是龐勳留駐聖京的兵馬。   由於按常理,錦州軍不留在昌化,也應該回防錦州,而風雨軍更是幾乎不可能會在此時趕來,所以其中以龐勳的軍隊可能性最大。   偏偏如今風雨等人的軍隊都正在四處追逐潰散的龐勳部,根本來不及集合起來,更何況這些軍隊激戰多時,早就疲憊不堪,即便是集合起來了,又如何是眼下這支新增的生力軍的對手?   「啟稟輔政王殿下,大約有十萬人馬,不過打的是燕家的旗號。」   幸好探馬的會報至少從某種程度上降低了眾人的擔憂,只是同時又增添了許多迷惑和不解,還有驚異。   「什麼?」   風雨等人不由自主的叫了起來,不由自主的浮現了一個大大的疑問:一直在韓陵城下無所事事的燕南天,怎麼可能突破聖京和韓陵這兩座堅城,出現在這裡?   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會幼稚的認為燕南天會緊隨上官明鏡之後,也奇兵出天陽谷。因為如果燕南天真的精忠報國的話,就應該加大對韓陵的攻擊力度,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白白的讓龐勳把主力西移。   而且擁有自己強大根據地的燕南天就同風雨一樣,和中央派相比較起來,雖然非常希望由自己奪回並控制聖京,但絕對沒有冒全軍覆沒的風險,畢竟天陽谷這樣的險要之地可不是好玩的。   難道這傢伙已經拿下了韓陵和聖京?不好的感覺在眾人的心頭湧起。   答案很快就揭曉了。   不多時,只見隨著大批塵煙滾滾而來,隨風招展的大旗上正繡著斗大的「燕」字,反射出雪白光亮的鐵甲和奔騰如雷的戰馬,無一不表明了來者正是聖龍帝國最強大的騎兵軍團——燕家鐵騎。   當大軍靠近輔政王等人匆忙集結的軍隊之後,十萬兵馬突然間肅然有序的全部止住了來勢,展現出了高超的騎術和嚴謹的軍紀,相比起對面大戰方罷、匆忙集合起來因而有些狼狽和散亂的友軍,無形中在士氣和氣勢方面勝出了不止一籌。   高明!   梅文俊和風雨互望了一眼,以他們的經驗和能力自然立刻明白燕南天真是用心良苦,這樣一來就在不動聲色之間,在心理上壓倒了自己這一邊,也為日後有可能的沙場對陣埋好了伏筆,留下了威勢。   這可不行!   風雨很清楚在戰爭之中,雖然士氣並不能決定一切,卻絕對是勝敗的一個很重要的因素,他可不想讓自己的軍隊在未來可能的作戰時因此蒙上一層心理陰影,當下立刻提起了功力,對著燕家的軍陣縱聲喝道:「擊敗了逆賊龐勳的輔政王殿下督率聯軍在此,來者何人,報上姓名!」   蕭劍秋等人暗暗喝采,風雨這一句話雖然聲音並不大,但是在功力催動之下,顯得悠遠而勁長,使得數十萬兵馬聽得清清楚楚,猶如在耳邊述說一般,顯示出了言者非凡的功力。   更重要的是,這句話點出了己方大軍乃是大敗龐勳的得勝之師、百戰勁旅,這立即提升了己方軍隊的士氣和信心,激發了戰士的榮譽感,更消減了對方的氣勢。   畢竟軍隊只有在戰場上方能顯示出真正的強與弱,就算對方的軍隊裝備再精良、訓練再有素,面對著擁有赫赫戰功的軍隊面前,又有什麼驕傲可言?   可能對方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當下不再炫耀,在風雨的喝問之後,立刻從軍陣中奔出了三十餘騎,在當先一名略帶冷傲的少年將軍的帶領下,來到了蕭劍秋等人的跟前,微笑著施禮說道:「末將幽燕節度使麾下先鋒燕耳參見輔政王千歲和各位大人!昨日家叔已經收復了聖京、韓陵二城,特命末將前來通報。如今大局已定,家叔之意是請各位大人一起前往聖京,共同恭迎聖駕返京,商討未來神州的大計!為此,家叔已經在聖京備下了宴席,並且吩咐過燕耳,一定要請各位大人務必參加,還望各位大人給末將這個面子!」   說話間,燕耳不自覺的流露出趾高氣揚、得意非凡的神色,而其他眾人卻是面面相覷,仔細問明之後,則頓時頗感心頭苦澀,有一種為他人作嫁衣的感覺。   原來,就在西線浴血奮戰,殺得難分難解的時候,一直在韓陵裝模作樣的燕南天其實早有安排,乘龐勳主力調到西線作戰的時機,策反了龐勳麾下大將朱全,並以朱全部為前鋒,騙開了聖京的城門,就這樣兵不血刃的拿下了聖京和韓陵這兩座堅城,可以說是撿了一個天大的便宜。   至此,對於討伐龐勳來說,雖然過程不盡如人意,但是結果卻是大功告成,大敗之後的龐勳已經不可能再有什麼機會動搖聖龍帝國的根本了,剩下的只是各地藩鎮對這股造反者的鎮壓和招撫了。   然而,在場的蕭劍秋等人卻心知肚明,對於聖龍帝國今後的軍政大局,才剛剛開始了動亂的端倪,對於自身在這場權力重新分配的巨大漩渦中,利乎弊兮,也是動盪不明,福禍難料。   但是不管未來怎樣,大獲全勝的軍隊還是在燕耳的建議下,開始了勝利返回帝都的行程。不久之後,聖龍帝國的至尊廣陵帝也將班師回朝,繼續聖龍帝國傳承千年的統治,各方藩鎮也將陸續來到帝都聖京慶祝這樣一場勝利。   從表面上看來,彷彿一切都又回到了以往的平靜,豪強們將奪回並鞏固自己差點失去的特權,商人們可以再次經商,農民們也將重新回歸了自己的本分,如同以往禁受的種種磨難一般,雖然來勢洶洶、驚濤駭浪,但是這個古老的帝國依舊憑藉著自身驚人的生命力和韌性,維繫著固有的秩序,在沉重而令人發昏的「吱呀」聲中,繼續疲憊、緩慢然而卻是有序的運作著。   只是對於聖龍帝國所有掌握大權的達官貴人,幾乎都並沒有意識到伴隨著這一次古老帝國的元氣大傷,一個新時代正在呼之欲出,一種新秩序正在逐步開始建立,一個新的權力平衡和大國格局正在迅速的形成。   就在風雨等人血戰沙場終於大獲全勝,奏著凱歌前往聖京恭候聖駕回朝的同時,在江南的一處水榭樓台之內,一個中年文士,一襲白衫,負手而立,靜靜的憑欄觀望著外面的山水風景,彷彿和周圍的景致融為了一體,說不出的和諧安逸。   只怕誰也想不到當今天下最具傳奇色彩、聲望最著的一代奇俠白飛雲,居然會在這裡如此優閒。   「恩師,聖京方面的情報送來了!蕭劍秋、上官明鏡、梅文俊和風雨四路人馬在灞上聯手大敗龐勳,燕南天則收復韓陵、聖京,廣陵帝不日返京。」   就在此時,打破這一方寧靜的是從外面翩翩而入的一個紫衣佳人,赫然是當今聖龍帝國風頭最健的天池劍宗現任帶劍弟子袁紫煙。   「看來後世的傳記中,對於聖龍歷七五五年九月的這一場討逆戰,所作的評價恐怕不得不加入『一波三折,峰迴路轉』八個字了」。   白衣文士對於這個結局並不吃驚,言語間卻略略帶著諷刺,只聽他繼續說道:「紫煙,你對於這場戰爭有什麼看法?」   「紫煙同意恩師的看法!」   袁紫煙面對著自己授業的恩師,神色之間非常的恭敬和尊重,但是話語間卻是侃侃而談,透著一股非凡的自信:「當戰事初啟的時候,聖龍帝國的第十四任皇帝廣陵帝在輔政王和巴蜀節度使皇甫嵩的擁護下,在鄂州正式向天下各路藩鎮發出討逆召告,並迅速得到了幽燕節度使燕南天、齊魯節度使公孫無用、江南都討使令狐潮、定涼侯風雨、嶺南節度使杜紹權、鎮北大將軍卓不凡、倫玉關太守林仁山、卞州留守上官明鏡、晉陽留守章翔、揚州刺史秦鳳鳴、錦州太守陳良等十八路地方豪強的響應,對龐勳佔據的聖京形成了一個強大的包圍圈,並且切斷了聖京的糧食供應,使得龐勳部陷入了缺衣少糧,甚至不得不爭相食人的窘境,可以說朝廷佔據了絕對的上風。   「但是在這種穩佔上風,看來大局已定的情況下,也引起了朝中各大藩鎮的利益之爭。先是燕南天為主的東線消極作戰,致使數十萬大軍陳兵韓陵無所作為,卻讓龐勳乘機把軍隊主力調到了西線。   「然後是林仁山急於收復聖京重新確立中央派的權勢,竟然統率駐守倫玉關的主力先行攻擊聖京;與此同時,原本應該配合林仁山的鄂州軍因為廣陵帝和輔政王兄弟,乃至還有皇甫世家之間的恩怨利益而推遲了出動;而應該隨後策應的風雨則被林仁山冒進,導致倫玉關、錦州兩地防務空虛的大好機會所誘惑,分兵佔據兩地,其結果就造成了林仁山父子孤軍深入。輔政王得知消息之後,為了避免中央派的損失,維持各方實力的平衡,急切出兵救援,則造成了鄂州軍分成了兩路,梅文俊和蕭劍秋各統一軍,兵力分散、相互顧忌,又一次給了龐勳可乘之機。   「可以說朝廷各路兵馬之間的爭權奪利,愚蠢的將大好局勢付諸一炬,龐勳也乘此機會,表現出傑出的戰略才能,利用內線核心作戰的有利地形,逐個擊破、聲東擊西、圍點打援,短短數天時間,就先後擊破林家父子、重創蕭劍秋,並且差點擊潰梅文俊,從此衝破朝廷的包圍圈,使得這一次聲勢浩大的討逆行動成為歷史上最大的笑柄,不能不說是戰爭史上的一大奇事,也充分表現出當前的聖龍帝國實在是垂垂老矣。   「不過很可惜,龐勳的運氣實在太差了,他面臨著的對手,即使同聖龍帝國全盛時期的那些名將相比起來也毫不遜色。先是由於蕭劍秋沉著冷靜的指揮和上官明鏡出人意料的奇兵出天陽谷,造成了龐勳不僅無法全殲灞上的軍隊,還分出孟楷的十萬追兵,削弱了第二天對於梅文俊部的攻擊強度。此外,蕭劍秋和上官明鏡的聯軍,居然在突圍之後還能反過來全殲了孟楷部,更是成了一把龐勳意料之外、而實際上更是隨時都會垂下來的達摩之劍,為龐勳後來的大敗埋下了伏筆。   「而梅文俊出色的戰術指揮能力和在軍中無可比擬的威望,以及洞察到龐勳計謀的風雨軍的及時趕到,則成功的頂住了龐勳的進攻,成功的將龐勳的主力拖住,並且吸引了龐勳的注意力,從而為蕭劍秋和上官明鏡的聯軍能夠成功突襲創造了條件。   「不過說到這場爭鬥最出人意料,最影響深遠的,莫過於燕南天收降朱全的二十萬大軍,兵不血刃的收復聖京和韓陵兩座堅城。」   說到這裡,袁紫煙忍不住頓了一頓,方才微微皺眉說道:「這一招實在太漂亮了!先是陳兵韓陵無所事事,讓龐勳將主力西調,以至於坐看龐勳和風雨軍、林仁山父子、錦州軍、鄂州軍、皇甫世家這些勢力殺得你死我活、兩敗俱傷;自己卻緊接著乘虛而入,奪取聖京,控制京畿,問鼎天下。   「根據情報,有充分證據表明朱全歸順燕南天的行動中,有『西門』的參與乃至主導,呼蘭的魔爪已經伸到了聖龍,幽燕一失則聖龍的東北門戶大開,天下危矣!」   「你太擔憂了!雖然林家父子沒有達到我們預定的目標,但是他們也不是白白丟掉的棋子,擁有西北的風雨和崛起東方的燕南天,這兩個亂世梟雄之間,已經注定了要有一場龍虎鬥,天塌不下來!」   白飛雲絲毫不理會弟子的激動,神色間波瀾不驚的說道:「不過,這數十年的恩怨,也確實該到了斷的時候了!」    第七章 權力鬥爭   很快,大獲全勝的軍隊終於來到了帝都聖京,蕭劍秋一行人將兵馬留在了城外,只是帶著一批親隨和各自重要的將領進入了城中。   「這還是聖龍帝國的心臟,龍蟠虎踞之地,號令天下之所——聖京嗎?」   當風雨看到了收復後的古都時,不由自主的倒抽了一口涼氣,曾經四夷來朝、萬邦拜賀的堂堂國都,曾經繁華無比、人山人海的紅塵鬧市,曾經安和平靜、雄偉莊嚴的天下中樞,如今卻是滿目瘡痍,一片狼藉。   經歷了慘烈戰爭之後的城牆殘破不堪,街道上肅殺無人,唯有秋風吹動著幾片落葉,在茫茫的空間飄蕩。   經歷了「天街踏盡公卿骨」之後的聖京,昔日的豪門早已失去了當初的光澤,石獅子東倒西歪,沒有了曾經的生氣和威嚴。   往日的商舖和舞榭樓台,也早已經成了斷牆殘垣,門戶破落,百業蕭條。   「這些日子以來,聖京斷了糧道,賊軍所到之處,又不事生產,有如蝗蟲,靠百姓的少量積糧根本無法維持,就乾脆捕人為食,把瘦骨嶙峋的百姓活生生投入巨磨,碾成肉糜,煮熟分給賊兵食用。」在風雨身邊的一個中年武將,指著風雨眼前所及的橫七豎八放置的幾十面水磨,不無感慨的說道。   這員武將不是別人,正是投降了燕南天,致使燕家鐵騎兵不血刃奪取韓陵、聖京兩座堅城,改變了天下格局的重要任務——龐勳麾下大將朱全。   只見他一對濃密的眉毛,像鷹隼般銳利的雙眼,方方正正的臉龐有點削瘦,長滿了鬍子茬,厚厚的嘴唇顯示出野心和慾望,但神態卻總是十分沉著冷靜。   體格勻稱,身手敏捷,這是歷經多年征戰的體魄,充溢著活力和鬥志。   他的長相並不讓風雨生厭,怎麼看上去也不像一個反覆無常的小人;但是他的話卻讓風雨在理解他背叛龐勳的行為同時,又感到了一股噁心。   不僅是風雨,在風雨身邊李中慧、蒙璇聽到朱全的話後,都忍不住彎下了腰來,而蕭劍秋、梅文俊也紛紛皺起了眉來。   的確,如果不是朱全說起,又有誰能夠想像得到,這些巨大的水磨不是磨穀物做飯的設備,竟然是那將活生生的人放進去磨成粉碎作食用的肉糜。   這就是龐勳所說的愛惜百姓,天下一視同仁嗎?   美好的理想和殘酷的現實實在相差太大了!   面對著如此血淋淋的現實,一切高談闊論,一切權術機謀,一切理念政治,一切一切的理由,都顯得那麼的蒼白,那麼的無力,那麼的虛偽,那麼的軟弱。   這不僅是龐勳,這個曾經抱負著宏偉理想、卻激烈的反抗著老朽的聖龍帝國的叛逆者的罪孽,這又何嘗不是眼下在場的這些手握重兵、執掌廟堂的高位者的罪過?   不能讓民安生,何以令民忠誠?   不能富民生活,何以強國興邦?   風雨的心中默默的回味著這兩句話。   「微臣燕南天參見輔政王殿下!」   在議政殿前,燕南天早就先一步趕到,雖然口中說著參見,實際上僅僅是微微的一躬身,神態之間掩飾不住內心的倨傲,顯然沒有把蕭劍秋放在眼裡。   蕭劍秋內心一陣憤怒,但是眼下四周都是燕南天的兵馬,他自然清楚絕對不是自己隨心所欲的時候。   當下強壓下心中的不快,微笑著走到燕南天的近前,施以晚輩之禮,非常恭敬的說道:「燕大人辛苦了,此次討伐龐逆,大人實在是功不可沒!」   「哈哈,輔政王客氣了,燕南天不過是湊巧運氣好而已!」燕南天旁若無人的大笑著說道:「不過說起來,老夫征戰多年,對於沙場征伐多少還有一些經驗,這可都是日積月累積起來的,殿下雖然聰慧,但是在這一點上恐怕多少還不如老夫,否則也不會被龐賊奔襲灞上,差點全軍覆沒了!哈哈哈哈!」   這一番話說得狂態畢露,不可一世,不僅是蕭劍秋麾下的將領紛紛怒形於色,就是一旁的風雨、梅文俊、上官明鏡等人也不由得皺起了眉來,畢竟這聽起來或多或少也同樣嘲諷到了他們。   而且在場的個人都是深諳權謀之輩,心中紛紛感到了不妥。   雖然這一仗燕南天佔了大便宜,但是如此囂張,正是擺明了要和蕭劍秋翻臉,如果不是這傢伙腦子裡一根筋的話,那就說明他早就有備無患,另有安排。   而且很快就會將後面的計畫一步步的施展開來,聖龍帝國的政治局勢恐怕也將隨之跌宕起伏。   果然就在這個時候,只聽一聲唱諾:「成王殿下駕到!」   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在眾多隨從的簇擁之下由外面走了進來,長相與蕭劍秋頗有幾分相似,頭戴著親王的冠冕,身穿著淺黃色的蟒袍都表明了帝家成員的高貴身份,只是眉宇之間有些畏縮,臉色蒼白,腳步虛浮,完全不像蕭劍秋那般英武挺拔、氣宇非凡,卻顯得相當拘謹。   「臣等叩見成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燕南天一系的兵將在燕南天的帶領之下,迅速跪倒成一片,叩首山呼,如此隆重恭敬,正好和剛才對待蕭劍秋的態度成了鮮明的對比。   「平……平身!」那個年輕人似乎很不習慣眼前的局面,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楞了一會兒,方才縮了縮身子,期期艾艾的對著蕭劍秋說道:「三……三弟,你來了!」   「二哥,你不在封地享福,來聖京幹什麼?」心中預感到不妙的蕭劍秋,語氣中有些暴躁的喝問道。   「輔政王殿下,請您注意自己的言語!」   不等那個被蕭劍秋質問的害怕了的成王回答,起身的燕南天已經代替他冷冷的對蕭劍秋說道:「先不說成王殿下是先帝的次子,王爺您的兄長,身為臣弟理應向兄長執禮,乃是我聖龍帝國最為注重的立國綱常;更何況,此次我等將士正是在成王殿下的領導下,收復聖京平定叛逆的,成王功在千秋,功在社稷,因此已蒙聖上恩准,加封為一等議政親王,與王爺一起輔佐朝政!輔政王,你怎麼可以如此無禮?」   「他是議政王?哈哈,真是笑話!蕭成秋,你懂什麼是軍國大事?你知道什麼是治國安邦?你除了寫你那些狗屁不通的詩歌辭賦、彈奏那些風花雪月的靡靡之音去討好女人之外,你還懂得什麼?」蕭劍秋不屑的道。   「我……我!」   那位成王一開始在弟弟犀利的眼神和一連串的質問下害怕的倒退了一步,但是在聽到蕭劍秋如此貶低自己的詩詞音樂時,卻突然憤怒了起來。   不知從哪裡湧起了一股勇氣,大聲的反擊道:「別忘了,我也是先帝的子嗣,聖太祖、聖太宗的兒孫!憑什麼你可以輔政,我就不可以議政?你懂輔政的話,又怎麼會被那些叛逆奪走了聖京,令社稷蒙難,祖宗蒙羞?你看過外面嗎?那裡到處是白骨遍野,兵荒馬亂,這就是你的輔政業績嗎?」   說完了這些話之後,成王彷彿消耗完了畢生的精力,又再次變得畏畏縮縮,退到了後面。   不過完全沒有想到一向膽怯的兄長會如此直截了當的質問自己,蕭劍秋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同樣呆呆的楞在了當場,也無暇去反駁蕭成秋對自己輔政的指責。   而且,蕭成秋的指責對於蕭劍秋來說,絕對是有苦難言。   平心而論,畢竟龐勳的叛亂到最後成了不可收拾的燎原之勢,歸根結柢,是由於聖龍帝國千年累積的腐朽所致,以及和帝國內部鬆散瓦解有關。   軍隊戰鬥力的嚴重弱化,地方豪強貪吏的官逼民反,各路藩鎮的勾心鬥角,再加上幾個強國的興風作浪、乘火打劫,導致了龐勳的迅速強大。   蕭劍秋只是一個非常不幸的繼承者,以自身的菲薄之力來支撐著搖搖欲墜的大廈,雖然能力非凡,雖然歷經艱辛,卻終究是獨木難支,猶如螳臂擋車一般。   事實上,蕭劍秋既要應付嫉妒自己的皇帝兄長,又要調和各路藩鎮的矛盾。   既要維護聖龍帝國的統治體系,又要緩和豪強與民眾之間的矛盾。   既要撲滅地方上的造反,又要留心各大強國對聖龍的虎視眈眈,這幾年對他來說,實在是非常的艱難。   所以,要把責任歸咎於蕭劍秋一個人身上,絕對是不公平的,然而這個責任偏偏卻又絕對無法推托,否則豈不是承認聖龍帝國已經無藥可救?   「輔政王殿下,不管你有沒有意見,讓成王殿下擔任議政親王,乃是聖上的旨意,王爺難道是想抗旨不成?」   抓住蕭劍秋楞神的機會,燕南天步步緊逼道。   「胡說,燕南天你可真是一派胡言,本王輔政乃是應承先帝的聖意,並由各路重臣共同定下聖京協議而來,當日你燕南天也在場,並且宣誓效忠,難道要違背誓言不成?哼!皇上怎麼可能如此做?聖旨在哪裡?拿出來給本王看!」蕭劍秋緩緩回過神來,立刻警覺到這是一場針對自己的權力擠壓,不由得憤怒的反擊道。   「聖旨在此,眾臣跪接!」卻見燕南天不慌不忙的從懷中拿出了一道黃綢緞布,得意的向四周環視了一眼,大聲的宣佈道。   一時間,燕南天的部將和成王固然立刻乖乖的跪了下來,風雨等人也是相互對視了一眼,做了識時務的俊傑。   畢竟眼下是在燕南天的地盤上,而且對方又口口聲聲奉了聖旨,對付的又不是自己,所以大家自然不願意因此而和燕南天翻臉。   緊接著,蕭劍秋的部將猶豫了一下也隨著領頭的傅中舒紛紛跪下,雖然他們都忠於蕭劍秋,但是畢竟大家都是聖龍帝國的臣子,既然蕭劍秋都沒有公開反抗皇上,那些部將自然誰也不願意落下一個違背聖意的罪名。   因此很快就只剩下蕭劍秋一個人立在當場,和燕南天冷冷的對視著。   在沒有一人支持的情況下,曾經高貴、瀟灑的輔政王,在這一刻,顯得是如此的孤獨,如此的淒涼。   過了一會兒,被一旁的傅中舒悄悄拉了拉衣帶的蕭劍秋,終於無奈而又悲憤的跪了下來。   眼下的一切都源於卑鄙的陰謀,但是在目前自己完全處於下風的情況下,暫時妥協保持實力,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畢竟聖龍帝國傳承千年,皇帝的號召力還是非常強大的,尤其是自己更不能公開抗衡,否則就是自己動搖聖龍帝國的統治基礎。   在對峙中獲得勝利的燕南天,得意的撇了撇嘴,清了清嗓子,這才有條不紊的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龐賊肆虐,天下大亂,蕭劍秋身為輔政重臣,責不容辭;而皇弟成秋統率諸將,收復聖京,蕩平亂世,功在千秋。為警效眾臣,免蹈覆轍,朕決定任命皇弟成秋為議政親王,在朕未歸之前留守聖京,代攝朝政。劍秋則與幽燕節度使燕卿,會同各路將領,繼續掃蕩龐賊餘孽,戴罪立功。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各路將領山呼萬歲聲中,聖龍帝國的一次權力重大調整拉開了序幕。   在這一個回合中,蕭劍秋無疑是一個輸家。   但是風雨等人心中也同樣心潮起伏,雖然舊的權力平衡早就已經被打破,但是今天卻是第一次肆無忌彈、毫不留情的被揭了開來。   自己在這樣的天下大勢中會如何,是禍是福?是得是失?   這成為了每一個手握重兵的將領心中最為關心的問題。    第一章 權勢洗牌   「先帝共有三個子嗣,蕭成秋為先帝的次子,乃是嬪妃的庶出,平日裡整天舞文弄墨,不管朝政,後來被封到了北海,更是和一幫無聊的文人忙著酒色歌舞、吟詩賦對,因而沒有人看好過他。   「不過令人回味的是,在兩年前先帝駕崩引發的爭位之戰中,這位成王殿下就彷彿根本不存在一般,沒有一家藩鎮對他感興趣。」   在聖京風雨的住處,李中慧一邊玩弄著手中的案卷,一邊向風雨詳細的介紹著蕭成秋,這個聖龍帝國權力舞台上新出現的角色。   「沒有一家藩鎮對他感興趣?」   風雨揚了揚眉,當年聖龍軍在聖龍河大戰中敗北之後,由於先帝駕崩,引發了一場差點導致全面內戰的爭位風波,不僅令狐、皇甫等四大世家和高戰為首的中央派參與其中,就連剛剛崛起的風雨軍也適逢其會。   由於在像聖龍帝國這樣皇帝的威嚴至高無上的國度裡,君王的血統有時候遠遠比自身的能力更加重要百倍,因而歷史上甚至有襁褓中的孩子,聾啞的殘疾和白癡的弱智登上了帝位;尤其是在當時那種紛亂的局面之下,對於那些手握重兵的權臣來說,一個擁有先帝血脈的王子就算再沒用,也絕對是一個無價之寶,甚至可比百萬大軍。   因此,擁有先帝血脈的王子們,自然也就成了群雄眼中奇貨可居的寶貝、聖龍帝國至尊的候選人、各大勢力紛紛下注的方向、未來榮辱成敗勢力消長的重要因素,甚至一向超然物外的天池劍宗都不可避免的捲入其中。   如果說當時剛剛崛起的風雨軍,最關心的是自身的生存和發展,無意也無力於廟堂的權力角逐,因而忽略了這位成王殿下的利用價值,那麼四大家族、高戰一系忘記了這個先帝的次子,似乎就實在說不過去了。從某種角度看,對於那些野心勃勃的權臣而言,這個對於軍國大事一竅不通也根本不關心的王子,恐怕遠遠比英明神武的蕭劍秋和從小受到儲君教育的蕭子秋更適合作為扶植的對象。   沒有一家藩鎮對蕭成秋感興趣,現在回過頭看來,也就成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如果不是蕭成秋是一個城府高深的權謀老手,那麼就一定有一個厲害的勢力悄悄的將這個寶貝給控制了起來,作為日後謀取暴利的投資。   「看來那位一向英明的輔政王,這一次是被燕南天和皇上聯手害了!」李中慧不理一邊沉思的風雨,自顧自的說道。   「不錯,好厲害!」風雨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說道:「我看就算皇上並不清楚燕南天所有的計畫,至少也是和燕南天有所聯合,剛才的那道聖旨分明是早就擬好、並且秘密送交給燕南天的,否則哪有這麼快的行動?利用龐勳來削弱各路藩鎮,又把蕭成秋立為議政王,牽制蕭劍秋,好一個連環計!」   風雨的心裡有些不舒服,從這一連串的事情看來,自己也成了這套計畫中被耍弄的對象了;同時他也警覺到自己以前一直都注意著蕭劍秋,卻忽略了皇上,至少這一次不動聲色的用蕭成秋來牽制蕭劍秋,就是一個絕妙好計,夠毒也夠狠。   當下風雨歎了一口氣說道:「果然是世事無絕對,當初蕭劍秋接受袁紫煙的建議,放棄有名無實的皇位而出任掌握著實權的輔政王一職,恐怕也沒有想到會有今天吧。   「其實大家都清楚,龐勳的造反以及圍剿的失利,責任並不完全在於蕭劍秋,也絕非是因為蕭劍秋的無能,但是皇上一定要把這個黑鍋扣到了蕭劍秋的頭上,卻是誰也無法反駁的,包括蕭劍秋自己也不行。   「聖龍帝國千百年來根深柢固的君權君威,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扭轉和削弱的,蕭劍秋雖然擁有著輔政王的權力和尊貴,但是一旦背上了這個黑鍋之後,皇上一聲令下,權力說削弱就削弱,卻也根本沒有半點還擊的能力。   「由此可見,就算聖龍皇帝再無能,帝室再軟弱,天下群雄再強大,心裡再看不起皇上,但是天子的號召立依然十分管用,依然能夠號令天下,依然令人不敢輕易違背。這,就是當今聖龍的國情!」風雨感慨的說道,與其是在說蕭劍秋,倒不如說是在對天下大勢的自我體悟。   「哼,這個皇帝也未必能得到什麼好處。」李中慧冷笑著說道。   「畢竟現在聖京控制在燕南天的手裡,這個草包成王也根本沒有能力和燕南天抗衡。姑且不論皇甫嵩會不會願意把皇上這個寶貝拱手送給燕南天,就算皇上返回了聖京,又怎麼可能在掌握軍政大權的燕南天眼皮底下親政呢?說到底還是得做一個傀儡!這一次最大的贏家非燕南天莫屬了,尊貴的皇上到頭來別引狼入室,砸了自己的腳,毀了聖龍帝國的千秋基業就已經是萬幸了!」   這番話按理算是大逆不道的,只是她本來就根本不在意聖龍帝國的君威與綱常,風雨軍也是依賴著自身的實力建立起來,只忠誠於風雨一人,因而她的話也就說得肆無忌憚、異常尖銳和直白,一針見血。   風雨聞言也唯有苦笑。   正如李中慧所說的那樣,由於龐勳的造反,確實給古老的聖龍帝國一次沉重的衝擊,並導致了權力的再次劃分。   首當其衝的是令狐家族。經營江南的令狐家族首先受到龐勳的衝擊,並且損失嚴重,甚至連自身的家族基地建業也曾被龐勳奪取,從東南到湘鄂,乃至令狐家族的後院嶺南,無一沒有遭受戰火摧殘的,即使後來龐勳渡江北上,仍有同一教的教眾以江南作為基地,活動頻繁,更有安宇的海上掠奪和麥堅的商業滲透,這個龐大的家族早就今不如昔了,因而這一次也根本沒有興趣來參加權力的角逐,反而是將所有的精力放在如何靖平地方、確保自己的地盤,以免被其他勢力所乘。   事實上輔政王的這個強大盟友的衰弱,也正是廣陵帝和燕南天敢這麼聯合起來對付蕭劍秋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損失最大的莫過於高戰一系的中央派。先是被龐勳部奪取了中央派的根本重地韓陵和聖京,不僅使得中央派聲威大跌,元氣大傷,更重要的是中央派的領袖高戰陣亡,使得中央派群龍無首。   其後卓不凡重傷不起,林仁山父子中伏兵敗,更是使得中央派連失兩員大將,剩下一個上官明鏡獨木難支,其他的官員則更是無法承擔振興中央派的重任,曾經和四大家族相庭抗禮的中央派眼看著也就如此煙消雲散了。   蕭劍秋則由於令狐家族的衰弱和中央派的折損,再加上這次鄂州軍的損失,也是元氣大傷,以至於被燕南天和廣陵帝算計,捧出了一個議政親王來削弱他的權位,雖然以蕭劍秋的個性和能力,絕對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但是就算反擊成功,也是很難再恢復到當初執掌朝政、號令帝國的鼎盛時期了。   公孫家族的勢力則是既沒有擴張,也沒有削弱。   在龐勳造反的期間,這個家族僅僅是滿足於固守自己的領地,驅逐龐勳對齊魯的騷擾,提防燕南天的勢力滲透,但是並沒有大張旗鼓的謀求自身勢力的壯大。雖然所有的人都知道公孫無用是一個老謀深算的老狐狸,也知道公孫家族絕對不會永遠這樣無聲無息,但是誰也看不透公孫家族的真實態度。   也正因為如此,使得公孫家族成了舉足輕重的一支力量,雖然沒有實力問鼎天下,卻絕對有實力影響誰最終問鼎天下。   至於皇甫家族,雖然乘機將勢力擴張到了中南地區,盟友燕南天又控制了聖京,但是由於巴蜀的叛亂和與龐勳亂軍作戰的損耗,也不能算是佔到什麼大便宜。在未來的勢力格局之中,實力已經排在了燕南天和風雨之後,雖然和公孫家族一樣,皇甫家族日後支持風雨軍還是支持燕南天,是非常重要的,甚至由於地理位置的關係而更加關鍵,但是相對而言,如今這股力量在問鼎天下之中最適合的卻是配角的位置,而非主角。   真正在這場動亂中獲益的當屬燕南天和風雨。   風雨因為坐擁涼州大發戰爭財,同時西征印月開闢了廣闊的戰略縱深空間,其後乘機奪取倫玉關和錦州則確保了涼州的東面門戶,勢力發展得非常快,形成了強大的力量,進退攻守綽綽有餘。   而燕南天也以幽燕為基地,乘各方勢力大戰之際發展起來。由於收降了朱全部二十萬大軍,不僅軍隊大為增強,而且還奪取和控制了聖京,扶植了蕭成秋,在日後的權力鬥爭中佔據了有利的地位。而且不同於風雨軍是在浴血奮戰中發展起來的,燕家軍基本上沒有受到什麼大的損傷,絕對是撿了天大的便宜。   比較起來,如果聖龍要再次開戰的話,恐怕也就是風雨軍和燕家鐵騎之間的爭雄了。   李中慧溫柔的望著身邊的夫君,不由感到自豪,既是為了自己選對了人的眼光,也是為了自己夫君的雄才大略。短短兩年時間裡,風雨軍從無到有,隨著各方勢力的此消彼長,終於在慘烈的戰爭和殘酷的權謀中成長為天下最強大的力量,放眼神州,也只有燕南天的軍隊能夠和風雨軍一較高下了。   這也表明,自己的眼光沒有錯,自己的投資獲得了豐厚回報,不過有一件事她覺得還是要好好的提醒風雨:「剛才秋裡那邊傳來情報,根據俘獲的林仁山副將方傑的口供,這次林仁山父子是在和一個黑衣黑袍的神秘客人的秘密會談之後,方才決定如此冒失的進攻聖京的。此外,血衣衛也送來了情報,同樣是一個全身黑袍的神秘人物拜訪了燕南天和朱全之後,方才發生了燕南天兵不血刃的收編朱全所部,奪取聖京和韓陵。所以……」   「你認為燕南天收復聖京和林仁山冒險出擊是同一人所為?」風雨忍不住皺眉說道。   這件事情實在太匪夷所思了,如果是真的話,那麼天下億萬百姓,百萬大軍的生死存亡豈不是完全被一個人玩弄於股掌之中嗎?這樣的推測早在收到這些情報前,李中慧就和風雨討論過,但是風雨始終沒有放在心上。   「是不是一個人所為,中慧不敢確定,但是中慧認為一定有某些勢力在暗中影響著天下的局勢,卻是越來越明顯的事實了!」   李中慧堅持著自己的觀點:「風雨軍雖然已經在戰場上千錘百煉,成為了一支無敵的雄師,但是政治上的陰謀有時候卻遠遠勝過百萬勁旅,不能不小心啊!」   「我知道了!」風雨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豪情萬丈的說道:「放心吧,我可不會成為受人擺佈的棋子!」   「風侯怎麼不等聖駕返京,就如此急匆匆的回去,莫非是燕某招待不周?」   聖京城下,燕南天和風雨並肩而騎,隨後跟著的是梅文俊、上官明鏡、公孫飛揚,以及燕南天的部下燕耳、朱全等人,蒙璇等人則統率著風雨軍列陣於一旁整裝待發。   只見燕南天面帶微笑的注視著堅持要返回涼城的風雨,言語舉止間非常的親切,如果是不知情的人,恐怕還會以為這兩人乃是多年的知交。   「燕帥切莫誤會,實在是軍情緊急,龐賊餘部正在圍攻錦州,風雨不得不回啊!失禮之處,還望燕帥見諒!」   風雨在馬上打著哈哈說道,雖然表面上風雨離開聖京的理由,是因為龐勳的餘部對錦州產生了威脅,但其實大家都心照不宣,廣陵帝從鄂州返回聖京尚有一段時日,作為當今天下最有實力和燕南天爭長短的風雨,自然不願意在燕家控制下的聖京多停留,以免夜長夢多,節外生枝。   「風侯於危難中起兵,這些年來力抗呼蘭,平叛高唐,遠征印月,征剿龐逆,可謂是功高蓋世,素來為燕某所佩服。此次風侯不能在聖京多留幾天,實在是太可惜了,不過過些時日聖駕返京、百官來賀之際,風侯可一定要再來聖京,切莫推辭啊!」燕南天執著風雨的手,彷彿依依不捨的說道。   「請燕帥放心,風雨一定前來,到時候正好可以向燕帥多多請教!」風雨微笑著彬彬有禮的回答道。   雖然對於廣陵帝返回聖京後自己是否要來一事,他心中還沒有拿定主意,不過一則皇甫嵩肯不肯把皇帝這個大好籌碼乖乖交出來尚未可知,二則就算廣陵帝真的要回來,也有些時日,只要自己返回軍中,到時候可進可退,主動權完全握在自己手中,大可不必現在杞人憂天,因此也就樂得隨口說這場面話了。   「那好,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燕某就送風侯到此處,前途保重!」   燕南天豪爽的大聲說道,雖然不能留住風雨對日後多少留下了一些隱患,但是目前他正忙著全面控制京畿和朝政、號令天下,皇甫嵩、蕭劍秋才是最需要全力爭鬥的對象,而且為了過些時日順利召開收復聖京、恭迎聖駕的天下慶功大會,讓天下各路藩鎮乖乖前來,以便確立自己的霸主地位,也不好現在就動手除掉風雨,因此此時這個事實上的西北王離開聖京,對燕南天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情。   「既然如此,那麼風雨就此拜別了!」風雨也不廢話,向燕南天拱了拱手,然後回首和同來送別的梅文俊、上官明鏡、傅中舒、燕耳、朱全一一言別,至於蕭劍秋和蕭成秋則因為身份關係,僅僅送到了殿前,並沒有相送出城。   只是這些日子一直沒有看見卓靜雯,讓風雨有些遺憾,也不知道隨著權力格局的重大變化,蕭劍秋和中央派的這一次聯姻是否還會繼續下去,而在龐勳敗局已定的情況下,卓靜雯和目前被自己關押在錦州的尚興還有沒有可能在一起?   不知怎麼的,這些日子風雨的腦中總是回想起雲明月的話:「婚姻嫁娶講究的是男歡女愛、兩情相悅,怎麼可以為了利益而成親呢?」   不過眼下不是考慮這些事情的時候,風雨搖了搖頭驅散了心頭的雜念,在揮手之間,隨著一陣冗長的號角聲,風雨軍的將士開始踏上了歸程。   「大哥,前面就是昌化城了!」   從聖京出發的風雨軍很快就路經林家父子被困的昌化城,得到風雨吩咐的蒙璇因此上前提醒風雨。   風雨一勒韁繩,舉目四望,只見前方的殘牆斷垣之地,分明就是一塊人間的修羅場。屍骨遍地,金戈四陳,泥土中兀自彷若散發著戰場的硝煙味,野草卻因為死者而異常的肥沃,尚有幾面殘破的軍旗七倒八歪的插在高處,死氣沉沉的迎風飄舞,好像在無聲的提醒著過客,這裡曾經發生過的慘烈戰鬥。   兩天前風雨就已經接到了快馬傳報,林家父子的軍隊果然不出他所料,在昌化城全軍覆沒,林仁山戰死沙場,林玉寒不知所蹤,自然也是凶多吉少。   陳良來到昌化城,看見這一片淒涼之後,一方面是害怕被龐勳攻擊,步了林家父子的後塵,另一方面也是牽掛著錦州城的控制權,所以迅速回師錦州,根本無心收拾戰死者的遺骸,以至於事隔五、六日,這裡依舊大致保持著當日激戰後的原貌。   望著眼前的一切,風雨歎息了一聲,當真是將帥無能累死三軍,林家父子一時的衝動不但葬送了自己的性命,還連累了追隨他們的十萬將士,更可憐的是曉蘭,也不知道這次返回錦州她會怎樣對待沒有揮師昌化城的自己。   「大哥,你怎麼了?」一旁的蒙璇關切的問道,打斷了風雨的思緒。   「我沒事!」風雨一愣之下清醒過來,下令道:「傳令三軍在這裡暫停半日,命人準備好各項事物,我要在這裡安葬陣亡將士的遺骸,祭祀飲恨沙場者的亡魂!」   「是!」   蒙璇遲疑了一下,在她看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返回錦州,一是解決龐勳餘黨對錦州的威脅,二是以風雨的威望和影響,加強對錦州的控制,實在沒有必要把時間浪費在昌化城作這些事情上,畢竟事實上林家軍的覆沒和風雨軍一點關係都沒有,不過她一向聽從風雨的話,所以也沒有多想,立刻答應照辦了。   一邊的李中慧卻伸手握了握風雨,她對於風雨這樣的舉動非常能瞭解。雖然蒙璇在軍事方面有非常出色的造詣,但是這件事情和軍略無關,純粹是從政治的角度考慮:林家父子的無能丟失了十萬大軍,陳良更是不顧這些陣亡者的遺骸而去,而風雨此時卻如此大張旗鼓的安葬和祭奠這些陣亡者,兩廂行為一比較,不但能夠突顯風雨的仁義之名,令戰士更加效忠,更重要的則是藉此機會爭取林家餘部的人心,大大有利於風雨軍在錦州站穩腳跟以及收編林家餘部。   因此,風雨今天的行動,實際上也是在不動聲色之間,開始了對於錦州軍心民心的爭取,實在是有著非常重大的意義,絕不是心血來潮的衝動。   通往錦州的道路,比風雨預計的要順利得多,雖然以蓋憎天為首的龐勳大量餘部在當日戰敗之後向西逃竄,與向東逃竄的龐勳失去了聯繫,只好在聖京和錦州之間四處騷擾,由於這塊地區正處於各路藩鎮的權力真空區,幾天以來倒也重新形成了規模。   但是不管怎樣,面對著軍容整齊、聲威赫赫的風雨軍,這些敗軍畢竟不敢太過放肆,一路上雖然發生著不間斷的小規模遭遇戰,卻終究沒有爆發百人以上規模的戰鬥。風雨一行人也就很順利的回到了錦州城。   「恭迎風侯!」   在錦州城外,秋裡等風雨軍的將領和陳良等錦州城的文武官員,紛紛出城迎接風雨,唯有卓不凡重傷臥床沒有出現,不過讓風雨意料之中卻又忍不住有些失望不安的是,迎接的人群中並沒有看見曉蘭。   「風侯一路辛苦了!」依然掛著錦州太守頭銜的陳良恭敬的說道,在迎接的這些人群中,最為忐忑的莫過於他了。   一方面他當初堅持救援昌化顯然違背了風雨的意願,而事實又證明自己的堅持是錯誤的,也不知道風雨會如何反應;另一方面風雨軍要控制錦州的意圖越來越明顯,這絕不是如今大勢已去的中央派所能夠阻止的。   事實上現在天下也沒有人能夠阻止風雨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做任何事情了,所以自己這個錦州太守的頭銜天知道還能夠掛幾天,風雨會如何處置包括自己在內的林家父子餘部,也就成了這些天林家父子的餘部最為關心和不安的事情,而陳良更因為其背景,無疑是首當其衝。   「陳太守客氣了,今後錦州城還需要陳兄多多協助啊!」   風雨倒是非常熱情的把住陳良的手臂,親切地說道,並且親自拉著陳良走在回城大軍的最前列,率先進入了錦州城,給人一種對陳良推心置腹、將其視為得力助手的感覺,這無疑讓原本心中驚疑不定的林家舊部大為安心。   平心而論,對於陳良當日局勢如此微妙的關頭擅自調集兵馬救援昌化,說風雨一點不生氣那絕對是假的,因為事實上當時每一分兵力都極為寶貴,決定著戰爭的成敗勝負,但是風雨也清楚,現在林家父子的餘部人心動盪,自己必須從長計議,不能意氣用事。   畢竟林家父子已經成了過眼雲煙,風雨並不想趕盡殺絕,授人以柄,對於那些殘留的餘部,既然已經不能對大局產生什麼影響了,在風雨看來最好還是收編吸納為己用,這樣既可以在天下人面前顯示自己心胸寬廣和待人仁義,同時也可以迅速加強風雨軍的實力,應付即將面臨的挑戰,一舉而兩得。   所以,對於陳良這個曾經和自己一起創建風雨軍,如今又因為是錦州太守和林仁山的女婿而成為林家餘部首領的傢伙,風雨決定還是以懷柔的手法對待之。   「末將一定盡心竭力,絕不讓風侯失望!」意外的得到風雨如此親切對待,陳良有些受寵若驚的說道,雙眼都有些濕潤了。   人性就是如此,享受過了身居高位後的舒適,陳良也多少有些改變,對於權位不免眷戀,而如今高戰一系的中央派眼看已經是土崩瓦解,自己原本依為靠山的林家父子也大勢已去,面對著唯一能夠保證自己前途和富貴的風雨,能夠如此不計前嫌的對待自己,陳良感動之餘,恨不得立馬挖出心來表明忠誠。   「那風雨就先多謝陳兄了!」   風雨很滿意陳良的態度,兩人繼續並肩而行,風雨一邊揮手向四周的人群致意,一邊卻以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向陳良詢問道:「曉蘭怎樣了?」   「林夫人……」陳良說到這裡,突然驚覺失言,趕緊改口道:「曉蘭姑娘身體並無大礙,只是得知了林家父子下場之後,傷心之下驚動了……驚動了胎氣,所以目前在末將府中靜養!」   「胎氣?」   風雨的語氣頓時不自覺的轉為嚴厲,雖然這件事情原本也應該是在情理之中,但是一聽到從小和自己青梅竹馬的曉蘭居然懷了別人的孩子,風雨的內心還是忍不住感到了一陣洶湧的起伏。   儘管風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依靠理智把說話的聲音依然保持得非常低,但是那嚴厲的語氣和犀利的目光,依舊讓陳良感到心驚膽戰,面如死灰,雙腳發顫,待了半天方才試探的向風雨說道:「曉蘭姑娘目前正在末將府中,末將願為風侯解決這個孽種!」   「不要胡來!」   風雨一愣之後搖了搖頭,雖然對於陳良的建議讓風雨在一瞬間有些心動,彷彿幻想著曉蘭可以從此和自己重新過著以前美好的生活,不過腦海中馬上逐散了這樣不切實際的念頭。儘管他對曉蘭懷孕的事情非常不舒服,但這只不過是感覺到自己心愛物品已經沒有原先想像的那麼美好時所產生的難過,卻半點都不準備因此去傷害曉蘭。   更何況事情都已經到了如此地步,和曉蘭恢復曾經的關係,無疑是虛無飄緲的夢想。今非昔比,曉蘭不再是當初那個純真無邪的少女,而原本沒沒默無名、無牽無掛的風雨更是成為了爭霸天下的權雄,彼此的身份地位以及風雨肩負的責任,都成為了兩人之間不可逾越的巨大障礙。   腦子有些昏昏沉沉的風雨冷靜下來之後,暗中驚異的打量了一下身邊的陳良,他的話讓風雨感到了不可思議,實在無法相信這話是從他的口中說出。難道權力真的可以讓人改變這麼多,這還是當年那個忠厚老實的大將軍侍衛嗎?萬萬沒想到陳良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居然會不惜對自己妻子的嫂嫂下毒手,這讓風雨震驚和警覺之餘,也多了一層不屑,以至於懶得和這個傢伙多說什麼了,心中卻盤算著日後如何安置這個人,他可不想讓錦州這個重要的地方長久交給這樣的人鎮守。   不過正由於風雨這樣全神貫注的思索著這個問題,忘了進一步明確警告陳良不要亂來,卻害得陳良不知所措了。   「不要胡來!」這句話的涵義太模糊了,究竟是風雨不准他這麼做,還是叮囑他作起來小心些不要露出紕漏,抑或是表面上反對而內心卻默許?   陳良有些拿不準,畢竟這件事情不登大雅之堂,風雨就算內心同意也不可能給他非常明確的態度,所以他始終都在小心翼翼的觀察著風雨的臉色,偏偏習慣於權力鬥爭的風雨越來越擅長把自己真實的心情掩藏在心中,不在部下面前表露出來,以至於讓陳良一路上驚疑不定,猜不透面無表情的風雨心中的真意。   來到了錦州太守府之後,風雨還沒有來得及安頓下來,卻見一路風塵僕僕趕來的耶律留鉑進來恭敬的對風雨說道:「末將耶律留鉑參見風侯!」   「耶律將軍不必多禮,一路辛苦了!」   風雨微笑著扶起了耶律留鉑,這兩天他一直都在等候涼州方面派遣軍隊,過來補充在戰鬥中受損的碧蛇軍和加強錦州的防禦力量,卻萬萬沒有想到盼來了原本應該在印月半島的耶律留鉑。雖然有些意外,不過風雨還是非常平和的說道:「印月那邊近來進展的怎樣了?」   一聽到風雨的問話,只見耶律留鉑按捺不住心頭的激動,興奮的說道:「啟稟風侯,在孔軍師和洛將軍的統率下,我軍已經牢牢控制了印月的東北部,雖然最近阿薩姆邦有些許叛亂,但是都已經被拓跋成和褚頻兩位將軍平息了,西面有李逸如將軍和吉牙思將軍鎮守,更是萬無一失。   「西南面的緬邦這些日子也派出了使者和我們密談,孔軍師對此十分重視,認為應該乘機結交,對日後從西面牽制皇甫世家作用很大。   「此外,阿育王顯然被打怕了,完全遵守當初的協議,甚至主動撤軍三十里,對於我軍和印月土著居民的衝突也始終不敢過問,並且乖乖的將當初約定繳納的賠款和財物都如數交上,這次末將就是奉了軍師之命,押運這些錢物回來的。」   「嗯,不錯!」   風雨對緬邦派人來很有興趣,這個蠻夷國家緊靠著皇甫世家的西面,一直是聖龍傳統的附屬城邦,如果能夠藉此機會加以拉攏,那麼風雨軍對皇甫嵩的優勢將大大加強。至於阿育王如此合作的態度風雨卻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看見耶律留鉑如此興奮的樣子,也就不想掃了他的興致,當下點了點頭,又問道:「那麼涼州方面有什麼問題嗎?」   「涼州在李大人、歐谷主和白將軍的治理之下,一切都井井有條,比末將離開時更加繁榮多了!」   耶律留鉑感歎的說道,他追隨風雨遠征印月,一晃離開涼州有好幾個月了,此次回來一見,不由得大為驚歎,如今聽到風雨問起,立刻情不自禁的讚道,幸好他還是沒有忘記前來錦州的任務!立刻稟告道:「末將奉李大人和歐谷主之命,帶來了一萬五千名士兵,二十門大炮,一千匹戰馬,還有三十具投石車、十張床弩,五千石糧食。」   「好,耶律將軍辛苦了!」   風雨頷首道,突然間想到耶律留鉑應該有很久沒看見自己的族人了,便微笑著說道:「耶律明雄統領正率黑狼軍駐紮在倫玉關,本侯就放你十天的假期,去倫玉關和族中親人敘敘天倫吧!」   「別,別!」   出乎風雨的意料,耶律留鉑一聽要把自己調到倫玉關,不由發起急來了。原來這個好戰的傢伙一回涼州,就是因為聽說錦州有軍情,這才不顧自己風塵未定,軟纏硬磨之下,搶到了來錦州的任務,目的自然是想打仗立功,哪願意被調去最近一段時間應該風平浪靜的倫玉關?   當下他急忙說道:「耶律部族的男兒生來就是為了戰鬥的,要是家父知道留鉑放著眼下錦州的戰鬥不參加,卻回家見族人安享太平,一定會勃然大怒的,還望風侯成全!」   什麼理論!   風雨頭疼的想道,不過他也知道生長在草原上的耶律部族確實向來喜歡作戰、崇尚英雄,而且眼見耶律留鉑戰鬥意識如此強烈,也不好就這樣潑冷水,當下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搖了搖頭,可有可無的說道:「那你就暫時留在錦州吧,不過錦州這一仗可不一定會真的打起來,你到時候別後悔就是了!」   「多謝風侯成全!」   耶律留鉑興高采烈的說道,根本就沒有把風雨關於「錦州可能打不起仗來」的話放在心上,卻不知道絕對拖著惡魔尾巴的風雨,這一次卻是難得的在說真心話。   「風侯,蓋憎天已經聚集了大約二十多萬人馬,不過這些軍隊中有很多都是老人和兒童,多半是被脅迫參加的,真正的青壯年也就只有三、四萬人而已,戰鬥力更加糟糕,幾乎沒有接受過什麼訓練,錦州到聖京一帶又沒有什麼險要的地形,末將以為不出三天就可以把這些逆匪全部掃蕩乾淨!」   耶律留鉑剛剛出去,負責安頓好碧蛇軍的秋裡就走了進來,大概是很久沒有打仗了,倫玉關那一戰也沒有讓他過足癮,所以看來他求戰的興致還真是非常的高。   風雨聞言苦笑了一下,看見部下如此有鬥志,這當然是一件好事情,不過太有鬥志有時候也未嘗不讓作主帥的有些頭疼,秋裡不同於耶律留鉑,不好馬馬虎虎的敷衍了事,當下只好耐心的解釋道:「我看這一仗能不打最好還是別打!」   話一出口,就看見秋裡劍眉一挑,彷彿立刻要說出反駁的意見,風雨急忙揮手制止,示意聽自己說完:「之所以最好不打這一仗,倒不是因為顧忌蓋憎天,雖然這傢伙是龐勳手下的頭號猛將,不過也只是匹夫之勇,用兵缺乏彈性,根本不足為慮。更何況現在他手下的不過是一班殘兵敗將,何足掛齒?   「問題是,你想過沒有,為什麼憑藉著蓋憎天這些剛剛殘敗的遊兵散勇,卻會選擇在錦州到聖京這方圓千里無險可守的地方立腳,而且還真的立住了腳跟?難道他們就不怕朝廷大軍的圍剿?他們就一點都沒有把曾經和呼蘭軍團打得不相上下的風雨軍放在眼裡?」   「是因為這一帶正好是我們和燕南天的勢力交界處!」   秋裡不愧是多年的兄弟,立刻聞絃琴而知雅意,經風雨這一連串的提問,不由若有所悟,皺著眉自言自語道。   「不錯!龐勳還真是一個厲害的人物!」   風雨點了點頭,贊同的說道:「他在大敗之餘還為日後東山再起做好了伏筆,我現在還真是為朝廷這一次居然能夠獲勝感到慶幸!」   風雨說到這裡,歎了一口氣,想到這一次在這樣有利的條件下,卻因為朝中諸將的爭權奪利而差點功敗垂成,不由有些心有餘悸。   「風雨,你怎麼了?」   秋裡的話打斷了風雨的發呆,他不好意思的輕輕咳了一聲,急忙言歸正傳的說道:「如今我們和燕南天之間就是隔著這些真空地帶作為緩衝,如果我們去攻打的太過厲害的話,一方面是會逼迫蓋憎天投靠燕南天,我們就只能為他人作嫁衣了,反之燕南天如果這麼做,他同樣也就會投靠我們;另一方面則使得我軍和燕南天的勢力直接對壘,失去了緩衝和迴旋的餘地,彼此間的戰爭就會一觸即發,這會讓我們非常被動。   「龐勳派蓋憎天留在這裡發展,就是看準了這一點,在聖京附近埋下了伏筆,一旦日後他有機會重新打回來,東西夾擊就容易得多了。」   「那你又有什麼鬼主意了?」   秋裡饒有興趣的看著風雨,他可不相信這個狡猾的傢伙會就這麼放任蓋憎天自行發展,自己卻袖手旁觀,光看風雨對於利弊考慮得如此周全,秋裡就已經敢斷言風雨一定是想好了什麼陰險的計畫,就等著實施呢!   倒是風雨被秋裡這麼一說,有些委屈,什麼叫做鬼主意,這可是一著絕妙好棋啊,不過他也不想多賣關子,坦言道:「別忘了,我們手裡還有一個龐勳的心腹大將尚興!」   「你想放尚興出來?別忘了,他可是龐勳的親信,你就不怕放虎歸山?」秋裡不贊同的說道。   「放心吧,我這是驅虎吞狼!」風雨早就料到了秋裡的反應,當下悠哉游哉的說道:「如果能夠讓尚興歸順我們風雨軍,前去勸降蓋憎天,那是最好不過的事情了。如果尚興不肯歸順,你別忘了他和蓋憎天都是龐勳帳內地位不相上下的大將,一山難容二虎,只要略施小計,就一定能夠讓這兩個傢伙對峙起來,互相牽制。到時候正好把錦州和聖京之間的地帶開闢成為我們和燕南天的真空地帶,既可以避免風雨軍和燕家鐵騎的正面衝突,又可以避免讓蓋憎天一家獨大、養虎貽患。」   「此計甚妙!」秋裡一聽之下,大為讚歎,不由調侃道:「看來風侯這些時日真是越來越老謀深算了!」   「哈哈,過獎過獎!」風雨也煞有其事的雙手抱拳,當仁不讓的說道。兩人相視一笑,都覺得彷彿回到了當年的青衫少年無憂時。   「報!啟稟風侯,耶律楚昭先生前來求見!」   正說笑間,只見中軍前來稟告這一消息,讓風雨和秋裡對望了一眼,面面相覷,都不免有些迷惑。   這些時日耶律楚昭奉了風雨之命,前往龜茲、伊犁、敦煌、善鄯等西域各部遊說,目的是和這些呼蘭的附屬部落建立好關係,牽制呼蘭對聖龍的壓力。卻不知道耶律楚昭今天急匆匆的趕來,所為何事?難道是呼蘭又有什麼舉動不成?    第二章 西域來人   「風侯,鄯善王願與我軍結為同盟,並已派遣其愛女銀玲公主前來作為人質。」   耶律楚昭進來之後,立刻向風雨稟報,說到這裡,突然望了望四周,見李中慧不在,便湊上前來小聲說道:「臨行前,鄯善王私下還表示,如果兩家能夠結為聯姻,那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嗯。啊,..什麼!」風雨有些心不在焉的聽著,直到最後一句,方才跳了起來,呆了一呆,皺眉問道:「那個銀玲公主現在在哪裡?」   耶律楚昭的笑容讓風雨感到有些寒颼颼的,事實上他的話也很快證實了權傾天下的定涼侯的確有著不同一般的敏感度:「銀玲公主原本是隨微臣到達涼州的,但是當聽說主公目前正在錦州的消息之後,便不顧風塵之苦,執意隨微臣來到此地,目前微臣已經請陳太守暫時安置在迎賓館,至於接下來如何處置,還請風侯示下。」   老混蛋!   風雨在心中咬牙切齒的想著,要是讓李中慧知道這件事情的話,以她善妒的性格,風雨簡直就不敢再想像自己晚上會遭遇如何的待遇。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風雨立刻定了定神追問道:「鄯善王為什麼要和我軍結盟,他想讓我們做什麼?」   「近來呼蘭任命的哈爾裡克汗殺死了鄯善王的兒子,搶了鄯善王的寵妃,目前更是奪取了鄯善王的兩座城池,而呼蘭帝國又明顯包庇哈爾裡克汗,使得鄯善王非常憤怒,因此有心與我軍聯盟,東西夾擊哈爾裡克汗,並且約定日後敦煌、玉門關以東所有地區都歸屬我軍,以西則歸鄯善王,兩家聯手為攻守同盟,共同抵禦呼蘭。」耶律楚昭回答道。   風雨點了點頭,呼蘭以大草原為創業基地,向四處擴張,並且派遣其族人和親信擔任一些征服地區的小汗,而領地包括了玉門關、酒泉、敦煌、哈爾裡克山、伊吾等地的哈爾裡克汗,就是這樣的一個小汗。   哈爾裡克汗的領地正好處於風雨軍和鄯善王之間,擔負著阻止風雨軍西進和監視呼蘭的附庸鄯善王的重任,沒想到這個白癡居然會和鄯善王鬧得如此不可開交,結下了殺子奪妻之仇,在重視英雄和實力的西域,鄯善王也就別無選擇的被逼到了風雨軍這一邊。當然這也和風雨軍迅速崛起,和呼蘭作戰未嘗一敗的強大實力有關。如果不是風雨軍有著和呼蘭人相抗的可能,給鄯善王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和強大的呼蘭人公然對抗。   這也就表明,如果這不是鄯善王和呼蘭唱的雙簧,那麼的確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一旦風雨軍的實力推進到玉門關,最顯而易見的好處就是大大的改善了風雨軍在西北的戰略位置,有玉門關這個重要的軍事要津在手,風雨軍在北方的軍事壓力可以減輕不少,從而也就能夠騰出手來對付東面的燕南天,南面的皇甫嵩,以及西面的阿育王了。   問題是,這是不是一次精心策畫的陰謀?   就算不是陰謀,那麼在這場完全以利益為最高原則的政治遊戲中,鄯善王會不會中途變卦?   風雨沉思著。   「恭喜風侯,如果我軍能夠和鄯善王取得聯盟,不僅可以大大的牽制呼蘭人對我軍的威脅,還可以乘勢收復酒泉至玉門關的失地,甚至西出陽關至敦煌,重新在龜茲、伊犁等地設置都護府,重振我聖龍帝國在西域的赫赫雄風!」秋裡大笑著說道。   他說得都對,風雨軍雖然收復涼、夏、延諸州,但是勢力所及不出張掖,西北至玉門關的大片聖龍帝國傳統國土依然被呼蘭侵吞,敦煌被呼蘭攻克,而原本在聖太宗時期聖龍帝國勢力所及的龜茲、伊犁等地更是成了異國他鄉,原先向堂堂天朝爭相朝拜供奉的西域各國也早就離心叛德。如果真的能夠和鄯善王結盟,收復了這些西域之地,那就等於在呼蘭帝國的腹部捅上一刀,使得那條黃金般的絲綢之路至少不再被呼蘭帝國所獨佔,而如果進一步和大食、大陸諸公國聯盟,那就可以完全切斷呼蘭西進的道路,大大的削弱這個馬上帝國的實力。   事實上,風雨也正是考慮到了秋裡所說的這些因素,認為西域在戰略上的重要性,這才讓耶律楚昭出使西域,進行連橫合縱的,但是在眼下風雨的耳中,這個少年時代同黨的話,怎麼聽都覺得好像有著絲絲的嘲諷和幸災樂禍,那臉上看上去應該是很真摯的笑容,怎麼看都覺得有著陰陰的感覺,這讓年輕的風雨軍統帥感到自己彷彿落入陷阱一般。   足智多謀的統帥自然不甘就此被動,當下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也同樣嘿嘿的一笑,非常柔和的說道:「秋帥說得一點不錯,那就有勞秋帥率領秋風軍走這一趟吧。另外早就聽說西域多美女,想必那位銀玲公主一定不錯,咱們一場兄弟,這樣的美女就讓給我們風流倜儻的秋大將軍吧,既讓兄弟你大享艷福,又可以藉此機會和鄯善王達成聯姻聯盟,真的是一舉兩得的大好事啊!是不是,耶律先生?」   風雨一邊說著,一邊卻不懷好意的想著最好這個銀玲公主是個又肥又醜的女人,到時候婚宴上看著秋裡的豐富表情,那絕對是一大樂趣,哈哈!   這樣想著的風雨,臉上的神色自然不言而喻了,而本著不能得罪主公的想法,跟著一旁的耶律楚昭那不負責任的隨之附和的笑容,更是極大的烘托了氣氛,氣得秋裡臉色發白的吼道:「這可不行,那鄯善王是想和風侯你結為親家,我秋裡算什麼?」   「沒辦法啊,小弟已經成親了,大丈夫既然有了家室,又豈能朝三暮四呢?」   風雨嘿嘿的乾笑道,不過誰都知道什麼情深意切、什麼要負責任,天知道有幾分,但是河東獅吼卻是鐵一般的事實。   不過風雨厚著臉皮這麼說,倒也不好反駁,卻聽他繼續說道:「其實秋帥何必妄自菲薄,你率領秋風、碧蛇、白虎、赤獅四大軍團,大戰哥舒行文,取得了涼、夏會戰的大捷,為風雨軍的發展奠定了基礎;最近更是統率秋風、黑狼涼軍團,巧奪倫玉關,如此赫赫戰功,早就威震天下,誰人不知?   「更何況,你、我還有洛信,情同手足,患難與共,雖非親兄弟,卻勝似同胞,以你聖龍帝國涼州刺史,風雨軍副帥、秋風軍統領的身份,又怎麼會不夠資格娶一個番邦女子?天下人又有誰敢放肆?」   如果說風雨一開始還有些開玩笑的性質,但是說到後來,回想起秋裡和自己的交情,以及這些時日的功勞,卻是真情流露,發自肺腑。   「是啊,風侯言之有理!」耶律楚昭想了一想,覺得終究還是附和權力最大的風雨為好,當下應聲說道。   「末將遵令!」秋裡呆了一呆,躬身應道。   一方面他是被風雨的話感動了,另一方面以不下於風雨的政治敏銳度,意識到了風雨這樣安排的深意:洛信和自己乃是風雨軍中讓風雨最信任的將領,更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風雨讓洛信統領印月半島的軍政,如今又讓自己和鄯善王聯姻,無疑是想讓這兩個兄弟成為風雨軍南北的兩大屏障,確保風雨軍後院不失,唯有如此,風雨才能放心的全力同東面神州的各路諸侯逐鹿天下。   涉及到這樣事關全局的戰略考慮,那麼不管自己和風雨之間有多麼好的交情,依風雨的個性,那是絕對不允許征違背的,而秋裡自己也不是那種不知道事情輕重緩急的人,為了風雨軍的長遠發展,恐怕這門政治聯姻非得訂下不可了。   不過看到耶律楚昭憋笑的嘴臉,他又不禁心頭火起,冷冷的掃了一下耶律楚昭,淡淡的對風雨說道:「這次西去,地形不熟,人地生疏,還請耶律先生與我同行!」   一邊說著,秋裡一邊暗自決定好好修理一下這個傢伙,同時也下定決心,那個銀玲公主漂亮也就罷了,如果是醜如無鹽,到時候一定得想個法子讓她無聲無息的自人間蒸發,免得有損自己風流浪子的名聲。   耶律楚昭被秋裡這麼望了一眼,頓時感到大大的不妙,冷汗瞬間流淌了全身,偏偏還沒等他想好怎麼應付,只聽風雨已經答應道:「這是當然,此次西征耶律先生負責聯絡鄯善王和西域各部,還要擔負嚮導之責,責任重大啊。   「另外,這次讓拓跋家族也派出兵馬參戰,並且注意聯絡敦煌太守的舊部,爭取我聖龍帝國故土居民的人心。」   風雨說到這裡,想了一想,方才繼續說道:「先就這樣,你們下去準備吧。對了,讓人把尚興將軍請來!還有,就是派人好好看護好卓不凡將軍,嗯,算了,這件事情還是讓夫人來處理吧。」風雨自顧自的低聲說道。   一想到尚興,風雨就忍不住苦笑,原本只是覺得這是一招有用的妙棋,不過成敗與否並不是很影響大局,但是如果現在要出兵西域的話,那麼讓尚興收降龐勳舊部作為抵禦燕南天的先頭部隊,就成了一個非常重要和關鍵的步驟了,連帶著原本已經無足輕重的卓靜雯的父親卓不凡大將軍,突然也變得重要起來。   這就是政治吧。   風雨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在權力的遊戲中,往往就是這樣牽一髮而動全身,絲絲相關,環環緊扣。   風雨隱隱感到,燕南天如此輕鬆的奪取聖京和韓陵,絕對不是用僥倖可以解釋的。   呼蘭和燕南天會不會有什麼秘密協議?   燕南天會不會乘自己出兵西域的時候攻打自己?   遭到攻擊的呼蘭又會作出怎樣的舉動?   這一切都屬於未知,然而正是人世間有了這麼多的未知,方才使得生活變得如此刺激和憧憬,方才引得天下英雄爭相各施神通,問鼎逐鹿。   明天,會怎樣?天知道!   但是,人生如何精采,卻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第三章 唇槍舌劍   「尚興將軍快快請坐!」   當尚興進入風雨的房間時,風雨已經中止了對於當前政治局勢煩人的思考,打起一萬倍的精神來面對這位龐勳麾下的頭號大將。   平心而論,龐勳的起義的確是石破天驚,在聖龍帝國的歷史上前無古人,差一點就將傳承千百年、根基深厚的古老帝國埋葬於歷史的塵埃之中。對於龐勳所提倡的許多思想,同樣出身於貧寒的風雨,雖然覺得有些過激,但是卻抱持著理解和同情的觀點,甚至在內心深處還有著一絲希望成功的期許。   事實上,若不是龐勳在治國方面實在太一廂情願的理想化,以至於最終和聖龍最有權勢的階層完全決裂;若不是龐勳運氣實在太差,面對了即使同聖龍帝國數百年來,任何一位傳奇名將相比也有過之無不及的厲害對手;若不是這個時代的聖龍帝國,已經再也不可能像當年聖龍帝國崛起時那樣一味關起門來打內戰,世界各大強國都相繼參與其中,那麼,這一次如此聲勢浩大的造反,很有可能會讓他建立一個新的千秋大帝國。   可惜,歷史的車輪總是讓人無奈的運轉著,歷史是沒有如果的,龐勳的起義到此為止,已經從一股生機勃勃的政治革新力量,變成了一群日落西山的殘匪流寇,在這樣大勢所趨的情況下,使得風雨對於勸降尚興有著足夠的把握。   更何況,這位不愛江山愛美人的義軍名將,居然會為了見一見卓靜雯,不惜拋棄手中的大軍和肩上的責任,孤身一人來到鄂州送死,對於這一點,風雨在不可思議之餘,雖然為他的勇氣感到欽佩,但同時也自覺到或多或少的掌握住了對方的弱點。   「在下不過是階下之囚,風侯何必如此?」   進來後的尚興並沒有如風雨所說的坐下,反而仰頭昂立,眼望屋頂,話語中多多少少有著那麼一種嘲諷的味道。   「哈哈,尚將軍說笑了,你在風雨這兒怎麼能算是階下之囚呢?別忘了,是風雨把將軍從輔政王那裡奪回來的。將軍捫心自問一句,這些日子風雨對待將軍,可曾有半點對待階下之囚的樣子?」早在預料之中的風雨也不以為忤,輕輕的嘗了嘗手邊的濃茶,慢條斯理的說道。   「..,哼,雖然尚興很感謝閣下的救命之恩,但是男子漢大丈夫立身於世,當忠義第一,要尚興做對不起龐王的事情,那是萬萬不可能的!」尚興沉默了半天,依舊倔強的說道。   「尚興將軍以為到了今天的地步,風雨還用得著將軍才能擊敗龐勳嗎?」   風雨突然瞳孔微微的縮了一下,讓尚興不由自主的心頭一寒,感受到了一股令人震懾、不敢抗衡的壓力。   事實也正如風雨所說的那樣,經過這一次的聖京附近的大決戰,龐勳的百萬大軍早就煙消雲散、大勢已去,在喪失了軍事上的優勢,又充分表現出治政方面的無能之後,龐勳和他的追隨者所面對的,無疑將是遭受聖龍帝國朝野上下全力追殺的未來,而在戰爭中飽受傷害的神州民眾,恐怕也不可能再一次支持他們。   看見尚興沉默無語,風雨收斂了剛才的殺氣,再一次輕輕的呷了一口熱茶,微微一笑,站立起來,慢慢的踱到尚興的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背對著尚興,抬頭望著屋外的那一輪明月,淡淡的說道:「我很欣賞將軍對龐王的忠義,但是卻很鄙視將軍對國家的不忠不義!」   「你胡說什麼!」尚興彷彿被人刺了一針似的,惱怒的吼道。   「龐勳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為了天下黎民,但是你看見過龐勳治下的百姓是怎樣生活的嗎?你知道你們的軍隊居然將活人磨成肉糜,然後爭相煮食嗎?你知不知道天下各大強國正眼巴巴的看著聖龍帝國因為內戰而衰亂,正垂涎三尺的準備分割神州嗎?」風雨冷冷的說道,每一句話都猶如匕首一般的尖銳。   「這..這都是官逼民反!」   尚興對於龐勳後期的許多現象也深深不滿,上次孤身前往鄂州,固然是為了一個情字,但是究其根本,內心中卻是因為對龐勳治政的大失所望和心灰意冷,因此如今在風雨的質問下,氣勢大為削弱,不過他畢竟不甘心在風雨面前表現得太過被動,表面上兀自嘴硬的反擊著。   「不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啊!不能讓民安生,何以令民忠誠?不能富民生活,何以強國興邦?」   風雨並沒有反駁尚興的話語,只是語重心長的深深歎了一口氣,閉著眼睛負手而立,沉默了半晌,方才說道:「但是現在你們失敗了,龐勳無法振興神州,如今的義軍不但不能夠為民眾和社稷帶來安定和富強,相反是帶來了動盪和磨難。看看吧,當今天下,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難道你依然為了對於龐勳的忠義,而坐看神州陷於水火之中嗎?   「那麼,當年將軍你追隨龐勳,揭竿而起、為民請命的初衷,又到了哪裡去了呢?難道,真的要看著神州戰火連連,外寇入侵嗎?」   尚興身體微微的震動了一下,輕輕的挪動了兩下嘴唇,終究低下頭來無言以對,整個房間頓時變得一片寂靜。   沉默和寂靜最終還是被風雨打破了,只見他突然開口幽幽的說道:「我知道你很愛靜雯,難道你就一點都不希望和靜雯在一起,用自己的一生來呵護她、陪伴她,相守白頭嗎?那個不顧生死利害,在鄂州當眾攔住心愛的姑娘,但求表白自己心意的那個七尺男兒現在還在嗎?」   「閉嘴!」   原本安靜的尚興頓時像一頭受傷了的野獸一般,血紅著眼睛瞪視著風雨,風雨毫不懷疑只要自己一個應答不對,這傢伙一定會不顧一切的向自己撲來。   不過這一切都在風雨的意料之中,所以他並沒有半點的驚慌,保持著慣常的平靜,緩緩的坐到了座位上,微笑著說道:「我想這些天,我的部下已經把當前的天下大勢都已經告訴給將軍聽了,蕭劍秋已經不再擁有當年的輝煌了,現在有很多人想除掉他。」   「那又怎樣?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尚興不屑的說道。   「卓靜雯現在就在蕭劍秋的身邊,以你的經歷應該很清楚政治是殘酷的,蕭劍秋的失敗很有可能會帶給卓靜雯危險,是不是?」   風雨挑了挑眉,身子微微向前俯起,注視著尚興,一字一句的說道:「你——難——道——真——的——想——看——著——靜——雯——遭——遇——危——險——嗎?」   「你——要——我——做——什——麼?」恢復了理智的尚興,同樣冷冷的注視著風雨,同樣一字一句的問道。   「和我合作,勸服你的舊部加入風雨軍。」   感覺到勝券在握的風雨,輕輕地把身子向後靠到了椅子上,面帶著看上去非常親切的微笑,慢吞吞的說道:「由於中央派的徹底失勢和蕭劍秋目前所處的窘境,使得靜雯不再像當年那麼高不可攀了,這既帶給了她許多危險,同時也帶給了你和她之間的機會。   「當然你必須要清楚一個事實,那就是就算蕭劍秋再落魄,你作為一個叛軍的頭領,依舊是不可能和堂堂輔政王的未婚妻、世代侯門的千金有任何結果的,但是凡事都有例外,如果有我幫你就不同了。   「我也不想妄自菲薄,當今天下我可以算是最有資格爭雄稱霸的人了,而你的機會就在於我。普天之下,也只有我敢向你擔保可以保護卓靜雯。更重要的是,只要你全力幫助我成功了,我就可以運用足夠的權勢讓你獲得和卓靜雯匹配的身份,你們也才能夠徹底掃除之間的障礙。   「所以,和我合作,幫助我強大和成功,就可以讓卓靜雯獲得更多的安全,並且可以讓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這筆交易,你一點也不吃虧。」   「哈哈,真是可笑!」尚興居然絲毫不為所動的大笑了起來。   風雨微微皺眉,他沒有想到自己給他這麼清楚的分析了利弊之後,這傢伙居然一點都沒有心動,不由有些信心動搖,只好硬著頭皮保持著彷彿掌控了一切的從容,依舊微笑著向尚興問道:「有什麼事情讓尚將軍這麼好笑!」   「正如你所說,靜雯乃是聖龍帝國世代侯門的千金,她的外祖父高戰可以說是死在了我的手上,她的父親卓不凡也被我打成重傷,你說我們之間還有可能嗎?風侯如此處心積慮,恐怕是白辛苦一場吧?」尚興面露嘲諷的說道。   他心裡很清楚,橫梗在彼此之間的最大障礙,恐怕不是別的,主要還是卓靜雯家族和自己的恩怨,否則當初自己有的是機會和卓靜雯放棄所有的一切,雙宿雙飛,也用不著和眼前這個陰謀家這麼吃力的糾纏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沒有意識到已被對方認定為陰謀家的風雨,聽了尚興的話之後不由暗自苦笑。雖然戰報上說龐勳的軍隊打敗高戰、奪取聖京,但由於和風雨軍並沒有什麼直接關係,因此交到風雨手中的情報,只是一筆帶過的提到尚興作為大軍先鋒功不可沒,卻萬萬沒想到原來他和卓靜雯一家,有著如此直接的恩怨糾葛!   當下風雨心念電轉,由於要分兵出征西域,使得風雨非常迫切的需要尚興加入自己這一邊,以建立一個勢力的緩衝區,盡可能延遲和燕南天之間翻臉的時間,避免自己兩面作戰的被動情勢,所以儘管風雨感到非常棘手,但就這樣放棄又實在不甘心,故而表面上卻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向尚興遊說道:「將軍多慮了,別忘了中央派已經日落西山,而且卓不凡目前正在風雨處。只要將軍助風雨一臂之力,那麼到時候作為風雨軍的重要將領,在風雨的調解之下,和卓小姐成親又有何不可?」   說到這裡,風雨突然靈光一閃,繼續說道:「尚將軍可知道,當年錦州太守陳良將軍原本只是卓大將軍的貼身護衛,但他不正是在風雨的保薦之下,出任錦州太守,坐鎮一方,同時還娶了卓姑娘的表妹——高戰元帥的另一位外孫女,林太守的千金嗎?」   「這..」   尚興倒是被這個事例打動了,的確,林仁山的女兒和卓靜雯的身份地位不相上下,居然真的在風雨的支持下,嫁給了原本沒沒無聞的陳良。雖然自己和陳良之間是有些差別的,而且事情也比之更複雜的多,但是另一個重要的關鍵是風雨如今的權勢也早就超越了當年。經歷過政治和權力鬥爭的尚興,非常清楚在有實力就能大聲說話的政治舞台上,實力和利益才是真正決定一切的要素,因此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線希望。   猶豫了半響,他終於歎了一口氣,說道:「那麼風侯又有什麼保證呢?」   風雨內心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終於獲勝了,當下輕輕的笑道:「沒有,這就是賭博!不過尚將軍應該清楚,風雨如果獲勝的話,實在沒有任何理由阻止自己的好朋友和自己的愛將結為連理吧?」   「成交!」   尚興知道這恐怕是自己目前最好的選擇。做出決斷之後的他,恢復了一方統帥的幹練,終於決定和風雨結成同盟,賭這麼一把。此言一出,他就非常清楚自己別無選擇的和風雨綁在了一起,之後就是竭盡全力幫助風雨贏得勝利。   「祝秋帥此去一帆風順,揚我軍威!」   風雨親自率領錦州城的文武官員西去的秋風軍,如果沒有什麼大的變故,這無疑是聖龍帝國最近百年來頭一次主動向呼蘭出擊,雖然是打著收復故土的名號,雖然和鄯善王達成了聯盟,但是這樣向北方的遊牧民族主動用兵,無疑是一次極大的軍事冒險,成功與否,風雨心中一點都沒有把握。   在聖龍帝國的悠久歷史上,確實有過這樣宏偉的用兵,但那是在聖太宗和聖武帝時期,國力達到了相當的巔峰之後,集結全國兵力的出擊。雖然千百年後的今天,聖龍帝國就經濟和財富而言,比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就軍事力量和綜合國力而言,卻實在是差得太遠了,更何況發動者僅僅是占聖龍帝國一隅的風雨軍。只是眼前的這一次遠征,目標沒有聖太宗那麼大,而且如果成功的話,收穫實在是太誘人了,如此巨大的收穫,讓原本就很有賭性的風雨根本無法拒絕。   「放心吧,我會小心從事的,絕不會讓那些胡狄頭領給耍弄的,不管是敵人還是朋友!」在和風雨握手言別時,明白好友心中忐忑的秋裡,在風雨的耳畔輕聲說道。   「前途珍重!」風雨聞言會心的一笑,和秋裡擁抱別過。   秋裡的話無疑是一語雙關,胡狄的頭領,即指要對付的哈里克爾汗,乃至呼蘭的大軍,也同樣指提防著這次主動要求同盟的鄯善王,同時還牽扯到讓風雨一直不知該如何對付的拓跋家族。   隨著馬氏五兄弟的家破人亡,拓跋家族無疑成為了涼州當地的第一豪強,雖然表面上對風雨軍一直表現得非常支持和恭順,但是暗地裡卻擁有五萬精兵,總讓風雨感到有些不放心,這一次徵調拓跋家族的目的,也正是在分散這個家族在涼州的力量,同時又可以在不調動自己其他方面兵力的情況下,加強討伐軍的實力。   眼見秋裡能夠如此領悟自己的意圖,風雨大為寬心,對於自己這個多年兄弟的能力,風雨從來都沒有懷疑過。   「哈哈,坐擁美人,手掌精兵,勒馬燕然,天下誰敵?」   在秋裡豪邁的吟唱中,秋風軍威武的鐵騎士氣高昂的出發了。   如果說唯一讓風雨有些遺憾的事情,那就是萬萬沒有想到前來聯姻的銀玲公主竟然如此貌美,而且不乏颯爽英姿,這一次居然主動請纓隨秋裡出征,難怪這個風流名將如此得意,這讓風雨微微感到後悔,覺得真是便宜了這個傢伙了。   不過看了看身邊同樣嬌柔美麗的妻子,又想到一旦出征告捷,秋裡這個好兄弟將為自己創造一個安全的後院,風雨的心中也就釋然了。   算了,我欲取天下,何惜一美人哉?   風雨暗暗的自我寬解。   「雨,你真的確定可以暫時不同燕南天起衝突?」   當風雨和李中慧獨處的時候,美麗的妻子終於還是忍不住提醒丈夫其心中的憂慮,雖然她很清楚,身為風雨軍的主帥,風雨既然已經做出了戰略上的決斷,無論如何自己都不再適宜加以勸阻,但是心中那淡淡的擔心卻實在讓她排解不開。   「怎麼了?西域的機會實在很難得,我無法拒絕,所以也就決定了在這段時間內,我不可能抽調出足夠的兵力來對付燕南天。」   風雨有些詫異妻子的態度,不過還是耐下心來解釋,不管如何,他還是非常重視這個擁有非凡能力的女人的意見。   「可是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你就這麼有把握燕南天不會在這段時間裡發動對風雨軍的進攻?畢竟一山難容二虎,如今燕南天的所作所為,無疑表明了他有囊括天下的野心,絕對不可能坐視風雨軍壯大的。」李中慧一雙美目凝神的盯著風雨,說道。   「我當然清楚這一點,所以才費盡口舌說服了尚興歸順,讓他收編龐勳的舊部來作為我們和燕南天之間的緩衝區。」   對於自己利用國家的大義、天下的大勢、個人的利益這些東西軟硬兼施,說服了尚興,風雨一向感到很得意,也正因為如此,對李中慧無視自己的努力,不由非常的委屈。不過看見李中慧如此擔憂,風雨無奈的歎了一口氣,仔細分析道:「更何況,我認為目前燕南天還抽不出精力來對付我們。畢竟,他要想掌控京畿,首當其衝的就是要面對不甘心就此失去權力的蕭劍秋。雖然他成功的利用皇上和輔政王之間的矛盾,抬出了蕭成秋做議政王,但是蕭劍秋根基深厚,在民間和士林素有賢王之稱,在江湖上有天池劍宗為首的白道支持,在朝中有令狐家族為呼應,和公孫家族也有姻親關係,在中央派的殘餘官員中更是很有威信,自己又有經營多年的鄂州作為退路,恐怕不會輕易的善罷甘休。   「其次,原本和燕南天作為盟友對付蕭劍秋的皇甫嵩,絕對不會安心的做一路諸侯,他一定會利用目前皇帝在他手中的有利條件,和燕南天討價還價,謀取更多的利益。而這次和燕南天聯手的皇上,也絕對不可能甘心就這樣回到聖京,成為燕家的傀儡。所以這也同樣是讓燕南天很頭疼的一個大問題。   「再次,公孫無用這隻老狐狸到目前為止都沒有明確態度,但是公孫家族佔據著齊魯大地,威脅著燕南天的老巢幽燕到京畿之間的生命線,也絕對不能忽視。而上官明鏡等掌握著地方兵權的原中央派官員,更需要他全力以赴的加以拉攏和收買。   「此外,龐勳雖然敗局已定,但是他終究還是不會甘心就此兵敗,勢必聯絡舊部企圖東山再起的。既然燕南天企圖繼承聖龍帝國的中央權威,那麼無論龐勳的殘部是在南方還是中原鬧事,他都沒有理由不理不睬,勢必會調集兵馬加以撲滅。   「最後一個理由是,燕南天既然想挾天子以令諸侯,那麼無論如何都得說服皇上返回聖京,以及各路藩鎮前來聖京參加皇上返駕、平定叛亂的盛典,否則他就名不正言不順,那麼在這件事情辦妥之前,燕南天又怎麼可能輕啟兵端讓天下諸侯心懷疑慮,裹足不前,以至於破壞他的會盟呢?」   「這個..,你不會是一開始就知道了聖京是一個大陷阱,存心讓燕南天自己踩上去的吧?」李中慧聽了風雨的分析,眨了眨眼睛,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雖然她不是沒有看到這些問題,但是絕對沒有風雨分析得如此深刻,以至於在這一瞬間,她彷彿看到了露出惡魔尾巴的風雨,原來竟在一開始就設下了圈套,故意讓燕南天自以為得計的拿下聖京,然後去面對天下各方勢力的角逐,而自己卻躲在一邊偷笑。   「我好像沒有這麼大能力吧?」   對於妻子的抬舉,風雨感到有些哭笑不得。雖然他確實一開始就看到了掌控聖京未必就是那麼美好的事情,因此自己並不是太感興趣,但是說他上來就設好計謀讓燕南天來上鉤,倒是大大的冤枉了。在風雨的原先預測中,燕南天絕對不是什麼重要的角色,他根本就沒有想到燕家的鐵騎會乘著這個機會發展得這麼快。   但是,拿下聖京,既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更是一次非常艱難的挑戰。燕南天到底是因為遭受各路諸侯的圍攻而成為歷史上的笑柄,還是把握了這個大好的機會,最終建立蓋世霸業?   這一點風雨根本無法把握,成敗得失也唯有歷史才能做出公斷。   「可是,現在誰也迴避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風雨軍是唯一可以和燕家抗衡的勢力。至於你說的各種牽制燕南天的因素,雖然都很重要,畢竟大多數都屬於只需要在政治和外交上玩弄權謀的事情,適逢亂世,所有的藩鎮首要的選擇就是保全自己的實力,絕對不會輕易就和燕南天翻臉。   「那麼,在燕南天認定風雨軍是他最大的威脅和障礙的前提下,你說他會不會乘風雨軍南征印月,北討西域的時機,出兵討伐我們?」   雖然很佩服風雨對天下大局的分析,但是李中慧仍然堅持著自己的觀點,固執的提醒著風雨,眼見風雨兀自不以為然,她猶豫了一下,說出了心中最大的顧慮:「如果燕南天真的和呼蘭聯合的話,風雨軍恐怕就有麻煩了!」   風雨微微一楞,如果燕南天真的和呼蘭聯手,那麼就可以將其北方的大量兵力全部抽調過來,甚至還可以借得大批呼蘭的軍隊,那時候風雨軍的形勢倒真的是非常危險了。不過這個念頭在風雨的心中也僅僅是轉念即過,畢竟聖龍一向有輕視胡狄的傳統,風雨無法相信身為四大家族的燕南天,會和呼蘭建立完全信任的合作。只要他們不可能建立完全信任的合作,那麼燕南天也就不可能真的抽調北方的兵力南下,更不可能冒被過河拆橋的危險,讓呼蘭的軍隊參戰。   如此考慮的風雨,終究還是淡淡的一笑,對妻子說道:「放心吧,風雨軍擁有著錦州、涼州、倫玉關這樣的堅城,又有著高唐至印月北部的縱深腹地可供迴旋,可不是輕易就會被打垮的!」   說這話的時候,風雨滿懷著強大的信心,以至於李中慧猶豫了一下,最終決定不再討論這件事情了。只是這兩個號稱當代最善於權謀的人,做夢也沒有想到,僅僅一個月不到的時間,歷史就會讓風雨為自己的過度自信而付出慘重的代價。    第四章 各懷心事   秋裡注視著眼前的銀玲公主,一頭漆黑發亮的烏絲,一雙明媚動人的大眼,小巧而又高挺的鼻子,白晰嬌嫩的皮膚,凹凸有致的身材在勁身短裝的勾勒下,分外的火辣誘人,方便簡易的戎裝更是襯托出幹練和青春。   好一個英姿颯爽的尤物!   秋裡暗暗在心中吹了一下口哨,想到風雨臨走時自覺痛失良機的那副倒楣樣,秋裡就暗暗好笑。不過無論誰娶了李中慧這個集權力、財富、能力於一體的女人,要想再享受齊人之福,都不能不說是一件可想而不可求的事情了。   當然,秋裡也很明白風雨的目的,讓自己來籠絡西域各部,從而鞏固風雨軍的後院,不能不說是一個好主意。如果是要對付這樣的美人,秋裡也覺得自己好像是的確不能拒絕這樣的一個誘人任務。   「秋帥,我們已經在麓城集結三天了,為何還不出兵?」   不知道男人心中下流的想法,銀玲公主更在意的是風雨軍出征的日程。當秋裡到達風雨軍西北方向的軍事重鎮麓城時,整個西域的形勢又有了新的發展,哈爾裡克汗,這個呼蘭帝國大可汗的妻弟,得寸進尺的再次向鄯善王用兵,已經派兵團團圍住了鄯善王的都城鄯善城。   情況危在旦夕,根本就不存在什麼和風雨軍東西夾擊的可能,完全等待著風雨軍前來救命。   面對這樣的局勢,秋裡這才恍然這個鄯善王為何如此急不可待的把女兒交出來,如果不是雙方在玩什麼雙簧的話,那就是這個老傢伙太過於瞭解自己的對手哈爾裡克汗,知道自己在劫難逃,因而把風雨軍當作了救命的稻草。   「秋帥,難道您要違背我父王與風侯之間的協議嗎?」   銀玲公主見秋裡並沒有理睬自己的問題,只是悠哉游哉的看著自己,好像是勝券在握的強者,在肆意的捉弄不得不俯首帖耳的弱者,不由心頭火起。   聖龍人果然個個都是自私自利、狡猾卑鄙!   公主憤憤的想道,如果不是為了拯救父王和族人,她怎麼可能如此丟人現眼的,自動跑到這些可惡的聖龍人的領地?   更大的侮辱是,那個號稱無敵的風雨,居然看也不看一眼的,把自己讓給了眼前的這個男人,就彷彿是轉讓一件貨物一般!   而眼前這個膽小鬼,妄自擁有這麼多兵馬,這幾天卻只懂得龜縮在城中,不是宴請部將,就是一個人在屋內看書,根本不敢和呼蘭人開戰!   眼見自己的國家和族人正在遭受戰火的摧殘,眼見軍情十萬火急,城池危在旦夕,一向高傲的銀玲公主心急如焚,恨不得一劍刺穿這個可惡的傢伙,率領軍隊奔赴硝煙瀰漫的戰場,和自己的族人同生共死。   秋裡冷冷的看著眼前的美女,卻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自覺,他的心早就隨著那個夢一般的印月女郎,在那如血的夕陽下,隨著「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的吟誦中,碎掉了,死去了。   不過之所以按兵不動,倒不是秋裡存心要為難銀玲公主,一方面他也需要做好出征的準備和籌劃。   另一方面,最主要是為了探明鄯善王究竟是否真的要和風雨軍聯盟,畢竟招惹呼蘭人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雖然鄯善王獻出了自己的女兒,但是在這個重男輕女的世界裡,除了個別像李中慧、袁紫煙這樣的強者。一般來說女人通常注定是權力和陰謀的犧牲品,就如同鄯善王把女兒交給了風雨軍,而風雨又把她轉讓給了秋裡一樣,僅僅是政治交易中的一件物品罷了,因此並不能絕對保障鄯善的誠意。   所以,看見眼前的美人如此模樣,秋裡只是在嘴邊微微的泛起了一個嘲諷的冷笑,盯著美麗的公主,說道:「按照我們的約定,鄯善王應該是和我軍東西夾擊哈爾裡克汗才對。而且,公主作為聯姻的對象,卻並沒有遵守約定留在涼州做人質,更不屑下嫁於本帥,本帥如今倉促出兵,豈不是一無所得嗎?」   「好,只要你願意出兵,今夜我就是你的人!」   倔強的公主,高傲的抬起頭,閉上了眼睛,牙齒緊緊的咬著自己的嘴唇,以至於咬出了鮮血,眼淚不爭氣的從緊閉的眼眶中緩緩的落下,流淌在嬌美高潔的臉龐上,胸口因為激動和恐懼,而在急促的顫抖,整個人在燭光下,顯得如此的神聖和高貴。   秋裡楞了一楞,不知怎麼的,眼前的公主突然讓他想起了那個如夢般的印月少女。   不,怎麼可能呢?沒有人可以和她相提並論!   秋裡用力的搖了搖頭,將心中一閃而過的毫無道理的念頭,迅速的排除出去。然後,站了起來,迅速的走到公主的身後,輕輕的摟住了那溫暖的嬌軀,一雙魔掌在少女的身上毫不客氣的上下遊走,雙唇輕輕的貼到了少女的耳畔,柔柔的輕吻下去。   銀玲公主的身軀忍不住微微的顫抖,身子也在秋裡的撫摸之下,漸漸的發熱,只是心中卻是百感交集。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秋裡突然間一把抱住了美人,將她扔到了床榻之上,然後隨著一聲絲帛扯裂的聲響,公主一聲驚呼,從迷失中驚醒過來,頓時發覺自己已經幾乎完全裸露的呈現在粗暴的男人面前。   「不要!」   少女的羞澀令她下意識的用雙手護住自己重要的部位,然而那發育完美的嬌乳,猶如玉脂凝結;那曲徑通幽的私處,若隱若現;那修長健美的玉腿,光潔滑亮;那翹臀,那細腰..   所有的一切,無疑不散發著青春的氣息,美不勝收,惹人無限遐想,又豈是一雙玉手所能夠遮掩得住的?   羞恥、憤怒、痛恨、忐忑、恐懼,各種各樣的感覺瞬間湧入了公主的心間,淚水止不住的滾滾落下。   嘴角邊泛起一絲冷笑的秋裡,絲毫沒有半點的憐惜,他壓在了少女的身上,粗暴的吻著少女的身軀。   不知為什麼,面對著這個少女公主,多年前彷彿遺忘的往事,竟然如此清晰的再一次浮現在他面前,那種對自己無力抵禦強盜的憤怒,和那種眼看心愛女子蒙難的屈辱,令秋裡喪失了理智,滿心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盡情的發洩。   「啊!」   一陣劇痛從身下傳來,少女不由自主的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喊叫。   ..   就在秋裡屯兵麓城的時候,在錦州的風雨也遇到了一個大麻煩。   「怎麼會這樣?」   風雨冷冷的逼視著那些醫生,憤怒的質問道。   在他面前的床榻上,曉蘭被五花大綁的捆了起來,然而身體卻不停的扭動著,散亂的雲鬢,失神的雙眸,灰暗的臉色,發白的嘴唇,消瘦的身體,早已經讓原本健康美麗的女孩,變成了病魔纏身、奄奄一息的枯木。   感受不到半點生的氣息,唯有那陰沉的死氣瀰漫在她的周圍,彷彿靈魂已經脫殼而出,所剩的不過是一具毫無思想的軀幹。   「啟稟風侯,林夫人..林夫人應該是長期服用了某種副作用很大的藥物,這種藥物的毒素潛伏的很深,而且有週期發作的作用,原本只是依靠持續不斷的連續服用來壓制,當然在壓制的同時,無疑也是在身體內累積了更多的毒素,如今更因為先前小產造成的體虛和因此帶來的精神崩潰而引發了。」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膽戰心驚的回答道。   面對著統率千軍萬馬的風雨雷霆般的憤怒,老人說話的聲音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同樣在暗中冷汗淋漓的是陳良,事實上暗中讓曉蘭服下墮胎藥正是他自作聰明的主張,但是曉蘭因為身體的虛弱和驚悉小產後精神的崩潰,導致突然間引發了剛才老者所說的毒素,變得歇斯底里,以致現在徘徊在生死線上,卻是他始料未及的。   風雨,這個兩年多前在戰場上偶遇的年輕人,在這兩年裡變化得太多了,無論是現今的地位、權勢,還是他目前自然而然在憤怒中散發出來的威勢,都自始至終的提醒著陳良,眼前平時看上去依然隨和可親的風雨,早就不是當年那個懵懂少年了。   事實上,陳良自己也不再是當年的那個老實巴交的大將軍侍衛了,身居高位的享受和榮耀,彷彿讓人如上了癮一般,再也揮之不去,對於失去現在所擁有的這一切的恐懼,也彷彿毒蛇一般的吞噬著他的心靈,讓他丟失了曾經的忠厚,變得不惜一切的妄圖保全自己的所有,而將道德和良心遠遠的拋棄不顧。   出於對風雨的畏懼,和希望藉助風雨的庇護,急於討好風雨以求將功補過的陳良,在妄自忖度風雨的態度之後,決心讓曉蘭腹中的胎兒永遠的消失。只是自己的運氣似乎太差了一點,這件事情卻造成了曉蘭徘徊生死之間。   意識到大事不好的陳良,自然再也不敢站出來表功,眼見風雨如此的著急和憤怒,有苦說不出的陳良毫不懷疑,如果風雨知道自己是罪魁禍首的話,絕對會用最殘酷的手段,讓自己從此人間蒸發的。   幸好此時的風雨根本沒有想到小產的事情,他滿腦子想的是老者口中所說的藥物,曾經淡忘的往事再次湧上心頭,讓他隱約感覺到了事情的真相。   那壺酒!   在祭奠聖靈之後的御宴上,曉蘭從林玉寒手中奪過的那壺酒,那壺自己和曉蘭同時飲下的酒,那壺曾經讓自己倍受煎熬,如今更是讓曉蘭生命垂危的酒。   連帶著這壺酒的,是兩個原本並不是非常相干的名字:林玉寒!皇甫嵩!   雖然他有些安慰的是,終於可以表明曉蘭並沒有存心謀害他,但是這些微的安慰,完全被曉蘭眼下所受到的痛苦所湮滅。   「中慧,你立刻派人把孔軍師當初留下的藥方拿來,同時速將涼州所有的名醫請來會診,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一定要挽救曉蘭的病。」風雨冷靜的有些駭人的說道。   「好,我這就去辦!」一邊的李中慧非常幹練的應道,她看見風雨並沒有離開的意思,不禁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你們下去吧,我要陪一會曉蘭!」   此時,風雨卻在李中慧說話之前揮了揮手,示意所有的人退下。   李中慧皺了皺眉,在眼下各方勢力非常微妙僵持的局面下,身為風雨軍的統帥,居然為了一個女子而把手頭的工作全部放下,實在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不過看見風雨現在的情緒,她知道自己勸也沒用,輕輕的歎了一口氣,當下率先離開。   跟著魚貫而出的是那些醫生和錦州太守陳良,其中以陳良的心情最好。一向精明的風雨,這一次沒有對曉蘭的小產產生懷疑,看來一方面是風雨對婦人生產這方面實在是一竅不通,也沒有經驗,另一方面也是風雨關心則亂,但無論什麼原因,對於陳良來說,這實在是一件再好沒有的事情了。   「陳太守!」   可惜,事情並沒有結束,就在他剛剛出了門口,卻聽見一聲叫喚,抬頭望去,卻是李中慧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   「夫人有何見教?」   陳良忐忑的跟隨李中慧來到一個僻靜處,急忙向她躬身施禮。   對於李中慧,陳良雖然接觸得不多,但是當初在聖京的時候,如何說服風雨結為同盟,如何為風雨出謀劃策,又是如何同魏廖聯手實施風雨的圖謀,一切均歷歷在目;而後來更是在李中慧的主張下,才使得他得以在廣陵帝的御旨下,成為林仁山的女婿和錦州的太守。   至於李中慧在風雨軍中的地位、權勢和影響力,以及她曾經的行動,中央派自然有著非常完整詳盡的情報紀錄,所以他非常清楚李中慧,這位風雨的妻子,風雨軍的夫人,究竟有多麼厲害!   「林夫人究竟怎麼會小產,那碗安胎藥究竟起了什麼樣的作用?相信不必中慧說出來,陳太守也應該已經非常清楚了吧?」   李中慧面帶著微笑,慢悠悠的說道。   「夫人饒命!」陳良頓時大汗淋漓,第一個念頭是殺人滅口,但在隨即意識到這是一個白癡主意之後,便面無人色,差點就要跪下來向李中慧求饒道。   真是個扶不起的爛泥!   李中慧沒想到這傢伙如此無用,不由心中暗暗的皺眉,但是表面上卻非常親切的將陳良扶起,非常溫和的說道:「陳太守何必如此多禮?其實中慧也明白,太守這純粹就是一心為了讓風侯開心,只是風侯目前心情非常糟糕,若是這件事情傳了出去,恐怕對太守就非常不利了。風侯雖然並是非常寬厚,但是真的發起火來,像馬家五兄弟一門的下場,太守也不是不清楚,就算是袁仙子都未必能把事情緩解!」   「請夫人救命!」   陳良大驚失色,背上涼颼颼的。當年馬家五兄弟叛亂失敗後的下場,他也是非常清楚的。   袁紫煙身為天池劍宗帶劍傳人,可以說是當今江湖中白道的領袖,歐靜身為無憂谷谷主,是風雨軍創軍的功臣,也是風雨軍中在治政方面,唯一可以和以李中慧為首的李氏家族相抗衡的清流派的代表,但即使這兩位當代的奇女子,也無法勸說風雨收回將馬氏一族全部投河的成命,結果是馬氏家族一門,不分男女老幼,成千上百的被投入了聖龍河中。   如果風雨知曉了這件事情而發怒的話,那麼自己一家..   陳良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   正在此時,李中慧卻依舊微笑著,非常溫和的寬慰道:「陳太守不必如此,放心吧,中慧雖然是一介女流,但多少還是能夠分清是非黑白。儘管太守此次的行為有些不妥,但是太守對於風侯的忠誠,中慧卻是能夠相信的。風侯雄才偉略,肩負著重振聖龍、復興神州的重任,中慧又怎麼會坐看風侯斬殺忠心耿耿的義士良將,令天下人寒心呢?」   「多謝夫人體諒!」   陳良雙膝一軟,跪倒在了地上,對於李中慧的話,他一半是感到稍稍的放心,一半則是因此而感激涕零。   「太守莫要如此多禮,中慧實在愧不敢當!」李中慧急忙伸出了纖纖玉手,將陳良扶起。   「請夫人放心,末將今生今世,願誓死追隨風侯和夫人!」心領神會的陳良立刻抓出機會,趕緊表明心跡。   看著陳良遠去的身影,李中慧輕輕的用手捋了捋額上散亂的雲鬢,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微笑。   看來這個昔日風雨軍的創始元老,曾經的白虎軍統領,現在的錦州太守,已經完全被自己所控制起來了,這使得李氏家族在風雨軍中的勢力和影響,又進了一層。   但是當她回首望見風雨和曉蘭獨處的房間時,心情不由得又一次沉重起來。   不是為了吃醋,而是因為擔憂。   風雨啊風雨,你知不知道,如今天下正處於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狀態之下,成王敗寇的差別不過是毫釐之間,各方勢力都在馬不停蹄的運作著、活動著,今天的每一分努力,都將具體表現在日後的勢力消長上。   在這樣關鍵的時刻,為了一個有夫之婦,冒著流言蜚語中傷的危險,冒著因此失去天下的可能,放下手中的一切,陪伴在這個天知道還能不能活命的女人身邊,值得嗎?   如此想著的李中慧,猶豫了一下,終於決定即使違背風雨的命令,也要進去勸一勸他,哪怕因此遭受風雨的責罵和憤怒。   因為,李氏家族和風雨軍已經是生死與共、禍福同系的一體了,自己和風雨也何嘗不是一個牢固的權力同盟,她絕不允許風雨軍存在一點隱患,哪怕是極其微小的。   門被打開了。   李中慧走了進去。   屋內空蕩蕩的,只有曉蘭神志不清的躺在床上,而風雨,這個統率著數十萬風雨軍,勢力範圍囊括涼州、延州、錦州、倫玉關、高唐和印月半島東北部,天下最有權勢的藩鎮,正靜靜的端坐在床邊,看著床上憔悴的女人。   李中慧心中有些酸楚,但是她沒有表露出來,也沒有說一句話,僅僅是走到了風雨十步遠的地方,靜靜的站立著。   在她原本想來,風雨應該會問自己為什麼一聲不吭,那麼她會告訴他,作為妻子自己理應伴隨在丈夫的身邊,默默的支持丈夫的一切決定,以便用真情打動他。又或者風雨會問自己為什麼抗命進來,那麼自己就會向他闡述天下大勢,讓風雨回到現實中來,讓他清楚如今天下大亂,千頭萬緒的事情需要他這個風雨軍的統帥來定奪、來籌劃,他根本沒有閒餘、更沒有權力留在這裡發呆。   但是風雨沒有這麼問,他只問了一句話,但是那短短六個字,卻頓時讓李中慧嚇了一跳,讓她感受到了和陳良一樣的戰慄。   因為,背對著李中慧的風雨只是問她:「你收服了陳良?」   在一瞬間,李中慧的腦子裡冒出了十多個方案,有矢口否認的念頭,也有認為風雨實在試探自己的懷疑,想過了各種各樣的言辭來應付,但是最終她只回答了兩個字:「不錯!」   做出了決定後的李中慧,望著屋內因為光線陰暗而有些模糊的風雨的背影,恢復了往常的鎮定,沉思著說道:「你早就注意到了那個問題,也猜到了陳良是罪魁禍首,但是你故意沒有說出來,反而是讓我去威懾陳良,這樣陳良就處於害怕被你發現這件事情,又感激我為他隱瞞的情緒之中,從而也就只好戰戰兢兢的為風雨軍辦事了。」   說到這裡,李中慧猶豫了一下,有些不確定的說道:「當然,還有一層作用,那就是陳良雖然會聽從我的指揮,但是始終會感到不安全,那麼日後有機會,他很有可能會反過來對付我,從而也就成了一招牽制李氏家族和我的絕妙伏筆,是不是?」   「你知不知道,女人太過於聰明,有時候不是一件好事情!」風雨沉默了片刻,方才長歎了一聲,淡淡的說道。   雖然自己的推測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但是李中慧卻沒有因此而感到半點的高興。恰恰相反,她突然感到了非常的害怕。   眼前的風雨雖然近在咫尺,但是她卻發現距離遠在天涯。   她從來都認為風雨是一個傑出的軍事統帥,也一直認為他是一個虛懷若谷的政治家,但是她卻沒有想到,在玩弄權謀方面,風雨的才華絕對絲毫不弱於他在軍事和政治方面的長才,而絕非她以前一直認為的太過於書生氣。   事實上,李中慧突然發覺自己其實真是愚蠢,一個能夠如此巧妙的維繫著清流派和李氏家族的權力平衡,能夠讓手下各軍將領彼此分立,但是又絕對效忠於自己的統帥,在權謀方面,又怎麼會書生氣呢?   自己自以為聰明,其實自始至終都是在風雨的掌控下,所有的努力不過成為了風雨玩弄的平衡術中的一環。   想到這裡,李中慧的心中油然而生的,正是和剛才陳良對自己的感覺一樣,對於這樣的人,最好還是臣服為妙。    第五章 跳動仇恨   烈火在無情的燃燒!   鮮血在肆意的飛濺!   刀槍在劇烈的撞擊!   箭矢在漫天的飛舞!   戰馬在絕望的悲鳴!   一個個英勇的戰士,忠實的履行了自己的職責!   一具具血肉的身軀,悲壯的倒在了守衛的陣地上!   「不,不要!」當林玉寒醒來的時候,渾身冷汗,昌化城的血戰依然在眼前揮之不去。   簡陋狹小的城池中,擁擠了十萬大軍。城外的原野上,則密密麻麻的駐紮著數倍以上的敵人。輜重被摧毀,箭矢被用光,但是這些英勇的林家子弟兵,依然忠誠的追隨著渾身浴血、白髮蒼蒼的父親,宰馬肉充飢,用身軀禦敵,個個戰鬥到了最後的一刻,無怨無悔的付出自己的生命。   這一切,全都是因為自己輕敵冒進所致。   所有的人都死了,而他卻活了下來。這是老天的捉弄,還是命運的報復?要自己活著來承受這一切良心的煎熬。   將士們無畏的身影,父親圓睜的怒目,一切的一切,讓林玉寒墜入了無邊的痛苦深淵,仇恨、懊悔、悲傷、自責..,一時之間,幾乎所有的負面情緒湧上了心頭,壓抑了呼吸,讓他痛不欲生。   ..   「林公子!」   就在這個時候,從門外步入一位紫衣佳人,衣衫在輕風中翩翩浮動,說不出的高貴雍容,寶相莊嚴之間,讓人情不自禁產生頂禮膜拜的衝動。   「妳!」   林玉寒聞聲突然抬起了頭,雙眼血紅的瞪視著對方,這個曾經讓他和父親,乃至全天下都為之敬仰的仙子,如今在他的眼中卻無疑是惡魔般的存在。   「為什麼?我們林家與天池劍宗有什麼仇怨?為什麼我林家父子按照你的安排,千里急行軍,面對的卻是昌化城下龐勳嚴陣以待的五十萬大軍?你口口聲聲說的蓋憎天,怎麼沒有投誠?你所謂的缺衣少糧的賊軍,怎麼沒有崩潰?」林玉寒幾乎是撕心裂肺的嚷道。   正是出於對天池劍宗的信任和敬仰,他相信了袁紫煙的情報,說服了父親孤注一擲的進攻聖京,試圖搶在其他藩鎮之前,奪回聖京,重振中央派的雄風。然而,結果卻是面對著數十萬敵人的重重包圍,十萬子弟兵全軍覆沒,父親也力戰身亡。   一想起父親全身浴血,傷痕纍纍的屍體,林玉寒就無法遏制住心中的憤怒。   「你為什麼不看看這些事實?」   袁紫煙心中暗暗的歎息了一聲,這件事情的確是天池劍宗有史以來一次最慘重的失敗。原本是想扶助林仁山成為第二個高戰,萬萬沒想到卻被那個「西門」的組織給狠狠的玩弄了一趟,結果反而演變成了現在這樣的局勢。   可是,天池劍宗是不能承認自己失誤的,天池劍宗應該永遠不會犯錯,唯有如此才能維繫住天池劍宗在朝野中的神聖超然的地位。   所以,袁紫煙在林仁山的面前,神色不動的說道:「當日林夫人冒死突圍向風雨求救,但是風雨卻根本不為所動,僅僅是讓陳良的錦州軍前去應付了事,風雨軍的主力卻乘此機會拿下了倫玉關和錦州。甚至還強令倫玉關令尊的舊部攻擊呼蘭大軍,以至於倫玉關的守軍最終全軍覆沒,風雨由此徹底控制了聖京以西的所有戰略要地,成為當今天下最強大的藩鎮。   「另外,就在昨天,龐勳手下原本負責指揮東線的兩員大將尚興和蓋憎天,歸順了風雨。同時,根據錦州方面傳來的消息,令夫人小產,風雨日夜守護在她的身邊;你的姨父卓不凡被送到了涼州就醫;你的小舅子陳良完全唯風雨之命是從!」   「你..你是說,這一切都是風雨搞的鬼?」   袁紫煙的話語,無形中對林玉寒做出了強烈的暗示,他結結巴巴的說道:「你是說,風雨他..他為了奪走曉蘭,所..所以甘冒天下之大不韙,設計讓我林家軍全軍覆沒,並且乘機吞併了錦州和倫玉關?」   「公子以為呢?」袁紫煙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依舊淡然的說道。   風雨!   林玉寒喃喃的叨念著這兩個字,心中產生了無比的仇恨。   這個兩年前還只是沒沒無聞的窮小子,在這兩年來崛起之快,可以說古今罕見。   就是由於這個年輕人的存在,他使得原本應該優秀的自己變得黯然失色:他改變了聖龍帝國的權力結構,讓那些古老尊貴的家族,不得不在他的面前低下高貴的頭顱;他驅逐了呼蘭的鐵騎,讓無知的萬民歡呼崇敬,視之為民族的英雄;他遠征了異國他鄉,在付出成千上萬聖龍子弟的鮮血和生命之後,卻被熱血男兒看作了重振神州輝煌的希望。   林玉寒好恨!   為什麼出身將門的自己,總是比不過這個貧寒的庶民?為什麼風雨軍能夠每仗必勝,而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一次得以揚名天下的機會,卻落得個全軍覆沒、家破人亡的下場,還白白的讓風雨乘機奪取了倫玉關和錦州,勢力更勝從前?   如今,袁紫煙卻給了他一個最好的理由——卑鄙的陰謀!   這個世界所有的芸芸眾生都有著相同的劣根性,那就是在做錯了事情、闖下禍之後,總是下意識的要保護自己,千方百計的尋找可以自我安慰的理由,以此來證明並非是自己的無能,而是歸咎於運氣不好、敵人的阻撓等等諸如此類。   面對如今的慘敗,林玉寒也同樣如此。   是因為風雨實施了卑鄙的陰謀,才使得林家家破人亡的,是風雨奪走了林家的一切,奪走了他林玉寒的一切,還包括曉蘭!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一般的吞噬著林玉寒的心頭,讓他不再因為內疚而沉迷下去,讓他因為仇恨而產生了動力,讓他不必懷疑自己的無能而找回了自信。   在這樣的解釋之下,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風雨為了奪回曉蘭,所以收買了蓋憎天和尚興,實施了卑鄙的陰謀,讓林家軍陷入了埋伏,並且因此奪取了倫玉關和錦州,現在更是霸佔了自己的妻子——曉蘭。   這樣想著林玉寒,牙齒咬得咯咯得響,手指也因為用力過度而發白,過了很久,方才從喉間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了猶若來自陰間的聲音:「我——要——殺——了——你——風——雨——」   「你以為就這樣喊一喊,就可以殺了風雨嗎?」   袁紫煙的聲音無情的把林玉寒拉回了如何復仇的現實中。   「仙子來這裡浪費了這麼多時間,不會僅僅是告訴我這些事情這麼簡單吧?需要我做什麼?請直說!」   林玉寒突然恢復了冷靜,說話的語氣冷冰冰的,竟然不帶有一絲一毫的感情。   袁紫煙楞了一楞,沒想到冷靜下來的林玉寒,並非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差勁,看來這些從世家豪門中出來的子弟,雖然由於沒有經受磨難而顯得有些幼稚,但也絕非都是白癡,畢竟家族傳統的教育還是起到了一些作用。   不過這並不會改變袁紫煙的計畫,她只是淡淡的一笑,繼續說道:「你還記得燕芷若嗎?」   「燕芷若?那不是燕南天的女兒嗎?」   林玉寒呆了一呆,方才從塵封的記憶中回想起了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最後一次相見,大概是在三年前的聖龍大學堂,那個時候的自己風華正茂,無可挑剔的風度、學識和家世,使自己成為了校園內的一個焦點,無數名門淑女都紛紛的暗戀著自己,藉故和自己接近,暗送秋波,期望與心中的白馬王子上演一出海枯石爛、天長地久的愛情。而燕芷若就是其中之一,不過當時無限風光的自己,並沒有很在意這個其貌不揚的醜小鴨,僅僅是因為她的家世,而做著禮貌上的應酬。   那是一個多麼美好的時光!美女在身邊環繞,到處都是羨慕和嫉妒的目光,到處都是阿諛奉承的跟班,到處都是讚美和掌聲。   可惜,為什麼人生總是在失去的時候,方才知曉擁有的寶貴呢?   不知不覺被勾起了往事回憶的林玉寒,在溫馨回憶的同時,不由得感動了一絲痛苦。   「不錯,就是燕南天的掌上明珠!」袁紫煙並沒有理會林玉寒心中的曲折,接口說道:「你應該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當今聖龍,能夠有實力對付風雨的,就只有如今控制著聖京的燕南天一個人了。」   「風雨?燕南天?」林玉寒喃喃的沉吟道,他很快就明白了袁紫煙的意思,如果能夠讓一直暗戀自己的燕芷若投懷入抱的話,那麼就可以進入燕家的核心層,從而說服燕南天對付風雨。   風雨,你等著吧!   林玉寒心中狠狠的說道。儘管他有些迷惑袁紫煙為什麼會如此處心積慮的,讓自己來挑動燕南天和風雨之間的殺戮,但是完全被仇恨充塞胸間的林玉寒,已經無法再仔細和冷靜的思考問題了,滿腦子唯一的念頭就是:報復風雨!   「師妹,好手腕!」   當袁紫煙安頓好林玉寒,回到自己的房間,卻見一個面色陰沉的年輕人,悄無聲息的早就恭候在屋內,赫然是曾經和風雨在戰場上血戰過的韓讓。   只聽他冷冷的說道:「先是讓龐勳得勢,動搖了聖龍的根本,改變了神州的權力平衡;然後又讓朱全投降燕家,讓燕南天奪取聖京,挾天子以令諸侯;同時還設計使得林家父子家破人亡,幫助風雨控制了聖龍以西,作為對燕南天的制約。   「短短的一年時間裡,整個神州,千年傳承的聖龍帝國,都被你玩弄於股掌之下,做到了即使百萬大軍也無法做到的事情,真是愧煞了我們鬚眉男兒!」   「師兄你真是過獎了!」隨著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袁紫煙突然將自己的臉撕了下來,露出了一張絲毫不遜於剛才的容顏,嬌媚的說道:「師兄,你看我和那個所謂的仙子比起來,到底誰漂亮?」   韓讓楞了一楞,沒想到這個時候,這個師妹居然還會有心情來比較和袁紫煙到底誰更漂亮的問題。   平心而論,少女的容貌和袁紫煙相比難分左右,只是一個寶相莊嚴,一個嫵媚多姿,一個猶如一塵不染的仙子,彷彿自九層天外貶下凡間,一個好像熱情開朗的火焰,似乎就在觸手可及的身邊,一個是心中的女神,一個是夢裡的情人。   幸好,不管是湊巧還是故意,韓讓最終還是老老實實的遵循了「絕不在一個女人面前將她和另一個女人比較」的鐵律,咳嗽了一聲,岔開話題說道:「我這次來,是有一件事情請你解釋一下,為什麼違背了國師的意思,要花這麼大周折,讓林家父子全軍覆沒,坐大了風雨軍的勢力?你知不知道,風雨軍現在居然得寸進尺,開始打起了西域的主意,正在和鄯善等部聯繫?一旦被風雨軍染指了西域,將對我們呼蘭帝國的宏圖霸業,造成多大的危害?」   「這是你要問我?還是國師讓你來問我?」少女眨了眨可愛的眼睛,似笑非笑的問道。   「哼!」韓讓冷哼了一聲,卻沒有回答。   少女幽幽的歎了一口氣,似乎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答案,臉上略略閃過一絲嘲弄,一絲哀怨,但是很快恢復了正常,正色說道:「你養過狗嗎?雖然我們要讓狗不至於餓著,以便讓它有力氣對付狼,但是卻也絕對不能夠讓狗吃得太飽,免得它有力氣來反咬主人!」   「你是說..」韓讓也是聰明人,聞絃琴而知雅意,立刻隱隱猜出了少女話中的涵義。   「不錯,燕南天就是我們養的一條狗,雖然到目前為止他還算聽話,但是我們還得防他一手,不能讓他的勢力太過於龐大。」   少女負著手侃侃而談道:「自從涼州會戰失敗之後,國師就已經意識到了聖龍民族特有的本質,那就是雖然平時沉迷於內鬥,但是一旦遭遇了外來強大壓力的時候,往往會拋開一切成見團結起來。所以,用武力來征服聖龍,絕對是下下之策。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國師才會選擇了燕南天作為我們的合作夥伴,幫助他進軍中原。   「但是,燕南天僅僅是我們的一個合作對象,或者說是一條圈養的狗。我們扶植他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他進一步造成聖龍的分裂,為呼蘭帝國謀取更大的利益,而不是幫助他來統一聖龍,威脅呼蘭帝國的安全。   「所以,就需要一個到兩個勢力來牽制燕南天,不能夠讓他在聖龍為所欲為,更不能讓他成為第二個聖太宗,藉助我們草原的力量統一聖龍,然後反過來屠殺我們的子民。而就目前來看,風雨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風雨?哼!」韓讓再次冷哼了一聲,對於那個曾經在戰場上阻撓他獲取勝利桂冠的對手,他有些敬佩,但更多的是不服,當下冷冷的說道:「這就是你幫助風雨的理由嗎?別忘了,風雨的手上,可是沾滿了我們草原人無數的鮮血。而且,我們在防備狗飽了之後會反撲主人的同時,是不是更應該提防殘暴的狼可能的行兇?」   「正因為如此,所以我才要讓風雨更加強大一點。」   少女冷笑了一聲,說道:「只有這樣,風雨和燕南天之間,才會有一場勢均力敵的龍虎鬥,並且也就可以藉助這場戰爭,將聖龍人的精英一網打盡,令聖龍元氣大傷。你說呢,師兄?」   韓讓望著少女美麗的臉龐,突然沒有來由的打了一個寒顫,眼前這個指點河山、思維縝密的女郎,還是他曾經認識的那個天真爛漫的師妹嗎?   雖然心裡如此想著,但是表面上卻沒有流露出來,而是轉移話題道:「那麼,為什麼費盡心機的讓林玉寒仇恨風雨,並且把林玉寒安排到燕南天的身邊?你不會是認為單單憑他就可以挑起燕南天和風雨之間的戰爭吧?」   「從我讓風雨奪取了倫玉關和錦州,讓燕南天佔據了聖京之後,他們兩人之間的戰爭,就已經無法避免了,用聖龍人的一句話來說,那就是一山難容二虎!我相信,國師應該早就已經明白我的意圖了。」   少女彷彿不經意的點破韓讓其實只是藉國師的名頭來對自己狐假虎威之後,不容韓讓分辯,便自顧自的說下去道:「林玉寒的出現,其實就是一個借口,一個可以讓燕南天師出有名,擁有討伐風雨的理由的借口。同時,這也是一個決心,幫助風雨最終和燕南天徹底破裂,彼此間不得不爭鬥的你死我活的決心。   「當然,這更是一個推動力,推動了燕南天盡早對付風雨,推動了風雨不得不和燕南天完全決裂,雙方無法再調和的推動力。   「否則,要是讓燕南天按部就班的肅清朝廷,控制京畿,而風雨則放開手腳的鞏固西北的話,那麼我苦心營造的雙方勢均力敵的安排,豈不是反而變成了彼此投鼠忌器、維繫微妙平衡的保障?」   韓讓略一思忖,明白了少女的意圖。的確,雙方的勢均力敵,可以使得彼此爭鬥起來兩敗俱傷,但同時也可以使得雙方維繫一種微妙的勢力平衡,這也是千百年來人世間保持和平的重要原因。   但是加入了林玉寒這個因素就不同了,一心想報仇的林玉寒,一定會千方百計的對付風雨,而自己這一邊只要適度的推波助瀾,那麼受到了傷害而被激怒的風雨勢必將發動反擊,到時候實力相差無幾的風雨軍和燕家鐵騎,也就不可避免的兩敗俱傷。   而且由於這場爭鬥牽扯到了整個神州的格局,所以聖龍的各大勢力也就不可避免的捲入其中,聖龍最優秀的精英和最精銳的軍隊將不可避免的彼此殘殺。戰爭過後,無論誰勝誰敗,聖龍帝國必定是元氣大傷,也就為呼蘭帝國入主中原,打開了方便之門。   好毒辣的計謀!   韓讓不得不承認這個計謀的確高明,不過他還是沒有忘記提醒師妹:「妳別忘了還有天池劍宗!這可是千百年來保護聖龍的強大勢力!」   「天池劍宗?」少女不屑的說道:「你看這段時間,這個被聖龍人視作神聖的組織,到底做了什麼事情?就和搖搖欲墜的聖龍帝國一樣,這個故作清高的門派也早就不復當年了,只不過是徒有其表的花架子罷了,充其量也不過是充充門面而已!   「一向被視為天池劍宗最堅定的盟友的少林、武當、丐幫的領袖,一個死了,剩下兩個也早在我的算計之內隨時可以收拾,袁紫煙這個聖龍人眼中的仙子,連身邊都隱藏著我們眾多的親信,隨時可以要她的命,你說她還憑什麼跟我鬥?」   不同於少女得意洋洋,韓讓略略皺了皺眉。   三年前,在呼蘭大軍大舉攻克倫玉關,發動入侵的前夕,他曾經奉了國師之命,潛入中原來查探軍情,當時就在機緣巧合之下,遇見了尚未成名、出山來歷練的袁紫煙。兩人一起行走於江湖,也曾經一起經歷過一些風浪,當時他就被這個如夢般的美女所展現出來的智慧、決斷和風範所折服。   雖然他很清楚自己師妹的能力,知道眼前的這個師妹無論武功還是才智,都毫不遜色於袁紫煙,但是要說到能夠讓袁紫煙毫無還手之力,那卻也絕對不可能。更何況,在袁紫煙的背後,還有一個和自己最崇拜的偶像,當今呼蘭大國師斗了數十年,依然旗鼓相當的天下第一高手,一代傳奇人物——白飛雲。   如今,天池劍宗越是這樣遲遲不見行動,韓讓越是感到有些不安,只是見到師妹如此自信滿滿的樣子,知道自己要求謹慎的話可能起不了什麼作用,當下話到嘴邊,還是吞了回去。    第六章 攻伐酒泉   「殺啊!」   在震天動地的擂鼓聲中,大批聖龍帝國的戰士用盾牌掩護著身體,持著刀槍,扛著雲梯,勇往直前的向城牆逼去。   攻城車在毫無間歇的撞擊著城門,弓箭手向城樓的敵軍發射著如蝗的箭矢,投石車不停地將巨大的石塊扔向城牆。   靠近城牆的戰士,迅速的在城牆邊架起了雲梯,無畏的勇士,赤裸著上身,用嘴噙著大刀,舉著盾牌,奮不顧身的向城牆上爬去。   石頭砸得盾牌咚咚的直響,也有不少人因此而被擊落到地面,但是戰士們毫無懼色,仍然繼續向上攀登。有幾組戰士剛剛要爬上城頭的時候,卻忽然從箭垛中伸出來一根根的鉤連槍,一下擢倒雲梯上,將整個雲梯擢翻。雲梯上的戰士從半空中落下,重重的摔倒了地面之上。但是,這一切都無法阻擋後繼者繼續勇猛的攻擊。   「秋帥,剛才探馬來報,玉門關和總寨的軍隊已經出動,我軍負責阻擋的部隊目前已經陷入了苦戰,若不能夠迅速拿下這座酒泉城的話,勢必全面被動了!」   眼見雖然將士效力奮戰,但是攻城的進展不是很大,在遠處觀戰的拓跋山崎憂心忡忡對秋裡的說道。   酒泉和總寨是玉門關東面的兩個犄角,就如同在玉門關西面的昌馬和新民堡一樣,可以和玉門關互相呼應、彼此支援,因此自古以來,要想從東面攻打玉門關,就必須拿下酒泉和總寨,就如同從西面攻打玉門關,必須拿下昌馬和新民堡一樣。   也正是由於如此的緣故,風雨軍雖然出其不意的在麻痺了敵人之後,迅速包圍了酒泉,但是如果不能夠迅速拿下酒泉的話,勢必會遭到玉門關和總寨的兩面夾擊,處於非常不利的局勢之中。   雖然拓跋山崎很佩服秋裡成功的麻痺了敵人,以至於能夠如今兵臨城下呼蘭人方才發覺,在戰略上先贏了一局,但是他從一開始就反對秋裡現行攻擊城池較大的酒泉城,而是主張攻打規模較小的總寨,如今見到戰事不利,心中就更是有些不滿了。   由於風雨許諾此次西征一旦獲勝,則將拓跋家族的軍隊單獨編製為風雨軍的一個軍,並且把玉門關交給拓跋家族防守,這個實際上把聖龍對西域通商的門戶交給拓跋家族、並且正式將拓跋家族納入正如日中天的風雨軍編制的優厚條件,讓拓跋家族非常感興趣,所以對於這一次的征戰拓跋家族非常重視,特地派出了家族的二號人物拓跋山崎擔任統帥,撥出了家族的主力,實在是志在必得,簡直比秋裡還積極。   「十三郎,限你半個時辰內拿下城池!」秋裡沒有理會一邊的拓跋山崎,而是轉過頭來面無表情的向身邊的少年命令道。自從昨夜與銀玲公主合歡之後,他便信守諾言,於今天一早就迅速出兵,乘著呼蘭軍隊因為他前幾日無所作為而有些麻痺的機會,迅速的兵臨酒泉城下。   「是!」少年也同樣不帶任何感情的應了一聲。這個在倫玉關被秋裡收為義子的年輕人,臉部繃緊,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唯有聽了秋裡的話之後,眼神中一閃而過的光芒,顯露出了他對於戰鬥的渴望。   少年,毫不猶豫的衝上了戰場。和所有的勇士一樣,他赤裸著上身,古銅色的肌膚顯示了少年的強壯,渾身的傷痕表明了少年的身經百戰。   他緊握著大刀,舉著一個盾牌,攀上了一個雲梯,極其迅速的向上爬去,竟然不需要雙手,卻依舊猶如猿猴一般的敏捷,轉眼就爬到了一半。遠處聖龍帝國的戰士們一邊紛紛的叫好,一邊的向城頭射箭,掩護著他的行動。   這個時候,城樓上的敵人也發覺了這個威脅,立刻開始向他射箭和扔石頭。亂箭好像飛蝗一樣,嘶嘶的尖叫著從他身邊掠過。有一些射到了他的盾牌上,發出來咚咚的響聲,石頭也紛紛從他頭頂落下,雖然被他閃過或者頂了出去,但是那沉重的力量,卻震得他雙臂有些發麻,虎口迸血。但是他全然不顧,越爬越快,速度非常驚人,居然將跟在他身後的士兵拉開了一大截。   當他接近箭垛的時候,卻見一個高大的呼蘭人,怪叫了一聲,猛地跳上了箭垛,雙手舉起了一塊比磨盤還要大的石頭,不顧一切的向少年砸來。   這個莽撞的傢伙,很快被城下聖龍人射來的弓箭一箭穿心,大叫一聲,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但是那塊石頭還是出手了。   少年眼疾手快,連忙把身子一閃,緊貼在雲梯上,石頭呼的一下從他的身邊擦了過去,撕破了他的一塊衣角,重重的砸在了地上,發出來一聲沉悶的巨響。   此刻的少年,已經距離城頭只有一人高的距離了,伸手都可以夠到箭垛。可是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七、八個呼蘭人,合力抱著一根很粗很大的木頭,一聲吆喝,把木頭捅了過來。木頭穿過箭垛的方孔,一下捅到了雲梯上,把雲梯捅離了城牆,搖搖晃晃的眼看著就要倒下去。   在這個千鈞一髮的關頭,少年突然以萬分敏捷的動作,扔掉了盾牌,忽的一下騰空跳起,一隻手抓住了那根木頭,猛一使勁,刷的翻上了箭垛。   這是箭垛後蹲著的兩個敵人,一起舉起長矛向他刺來。   少年一個側身,閃了過去,用臂彎把兩隻長矛一下夾住,向前用力一拉,那兩個傢伙頓時腳步踉蹌的超前衝了一下,少年乘機手起刀落,結果了他們的性命,然後大手一揮,向城下的戰士們喊道:「快把雲梯架過來!衝啊!」   躲在其他箭垛後面的呼蘭人見此情景,連忙高聲吶喊著,向少年猛撲過來。   霎時間,幾十桿長矛,數十柄大刀,密匝匝的向他砍去。   面對這樣的情形,少年毫無懼色,把背脊貼在了箭垛上,用手中的大刀左擋右砍,與官兵們展開了激烈的廝殺。   這個時候,城下的風雨軍戰士,也立刻爭分奪秒的把雲梯架到了這個地方,飛快的向上攀登。   呼蘭人看見風雨軍在這裡登城,心中萬分緊張,於是紛紛過來試圖推倒或者捅開雲梯。可是少年卻死命的保護著這個地方,不讓他們挨近箭垛,一柄大刀舞得滴水不漏,一會兒就在他的身邊倒下了七、八具屍體。   在這瞬間,風雨軍的戰士從少年死守的箭垛處登上了城樓,加入了戰團,幫助少年守護突破口,並且迅猛的出擊,搶佔新的突破點。於是,這個呼蘭人原本就因為突然遇襲而捉襟見肘的防禦體系,就此劃破了一個缺口,並且這個缺口越裂越大,就好像是一個沙袋一樣,漏洞也隨之越來越多,最終不可收拾。   「十三郎果然不凡,當年在林仁山的麾下就號稱拚命三郎,可惜林家父子有眼無珠,白白的浪費了這塊美玉。如今在秋帥的提攜下,假以時日,定將是我秋風軍頭號猛將,與蒙璇、洛信兩位將軍,恐怕也不遑多讓!這不能不歸功於秋帥慧眼識人啊!」觀戰的費全,見到了攻城戰基本上大功告成,不由在他那猥瑣的臉上擠出了幾絲笑容,諂媚對秋裡奉承道。   「哈哈,你別亂說話,免得讓這小子建了幾次功勞就把眼睛放到了天上,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秋裡雖然口頭在斥責著費全,但是臉上卻樂呵呵的,顯然心裡非常受用,對自己無意中收下了一員猛將,十分的得意。   哼,怕馬屁也不用這麼誇張吧!這個秋十三郎,不過是一介少年,勇則勇矣,但是要和吞下自己眼珠兀自死戰不退的洛信將軍,還有在數十萬呼蘭大軍中如如無人之地的蒙璇小姐比起來,恐怕還差得遠吧!   一旁的拓跋山崎暗中不屑的想道,雖然沒有表露出來,但是對本來就非常討厭的費全,更增添了厭惡之心。   這個時候,戰場上傳來了戰士們的歡呼聲。秋裡等人抬頭一看,卻見城樓上旌旗飛揚,原本呼蘭的旗幟已經被砍倒,取而代之的正是風雨軍的軍旗,在迎風招展,顯示著勝利女神究竟花落誰家。   「好極了,我們進城!」   秋裡高興的一提韁繩,當先朝酒泉城衝去,拓跋山崎、費全和銀玲公主,以及四周的護衛,也紛紛夾緊戰馬,跟著秋裡朝酒泉城奔馳而來。   聖龍歷七五五年九月二十五日,酒泉,這座昔日聖太宗治下,強盛的聖龍帝國西域都護府,終於在被呼蘭人佔領了數十年之後,回到了聖龍帝國的手中,古老的城門無聲的敞開著,任由聖龍的健兒踏入久別的故土。   只是,當年放眼寰宇,令四方萬國甚至連潛在敵人的資格都無法擁有的聖龍帝國,已經煙消雲散去了。而現在,收復故土後人們,是否還能夠像當年那樣,號令西域各邦,掌控絲綢之路,再現昔日泱泱帝國的雄風呢?   歷史的答案,唯有交付世人來展現!   「啟稟秋帥,總寨的呼蘭兵馬已經棄城而走,逃往玉門關了!」   就在風雨軍拿下酒泉城不到一個時辰,秋裡派出向總寨挺進的兩個團,兵不血刃的拿下了總寨。同時,原本向酒泉增援的呼蘭軍隊連同總寨的守軍也全部都撤往了玉門關。至此,玉門關直接的暴露在了風雨軍的面前。   「進軍玉門關!」秋裡毫不猶豫的下令道。   這次,他先是假裝無心出征,麻痺了敵人,然後出其不意的突襲酒泉,在敵人猝不及防的情況下,搶在總寨和玉門關這兩個與酒泉城相互攻守的城池出兵救援之前,拿下了酒泉,一舉破了玉門關、總寨和酒泉三足犄角的攻防聯盟,然後更是借順利攻克酒泉城的氣勢,嚇跑了總寨的守軍,兵不血刃的拿下了總寨城,致使玉門關在東面的兩大屏障全部失陷,不得不直接面對聖龍軍隊的進攻。   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美中不足的事情,那就是呼蘭的指揮官看來非常小心,一看到不對勁就沒有戀戰,立刻縮回了玉門關,生怕中了秋裡圍城打援的計謀,從而使得秋裡原先攻取酒泉城之後引蛇出洞、殲滅敵軍生力軍的計畫打了一點折扣,也增添了接下來攻打玉門關的難度。   看來這個呼蘭的將領倒也用兵謹慎!   秋裡心中暗暗冷笑,對於這次沒有完美的完成原定計畫,他心裡多少有些遺憾。不過自負的秋風軍統帥也並不是非常在意,在他看來,只有在別人看來最困難的情況下奪取玉門關——這座和倫玉關相比不遑多讓的名關,才能顯出自己的手段來。   為人所不能為,方顯我英雄本色!   策馬行進的秋裡,突然想到了風雨在當初文臣武將們一致反對自己攻打印月的戰略時,所說的那句充滿理想主義豪情和欲與天爭霸氣的豪言壯語。   等著吧,藍天白雲,青山綠水,天下河山,我來了!   充滿著鬥志的秋裡,在心中大聲的吶喊著。   「喂..喂,你當時為什麼不先出兵攻打城池較小的總寨?」   打斷了秋裡思緒的是銀玲公主。   她一直就跟隨在秋裡的身邊,對於這個奪走了她的初夜與貞操,但是卻在戰場上表現出高超軍事才華的男人,她實在是說不出自己究竟是憎恨他多一點,還是更多好奇?   這個男人那天晚上的粗暴和冷酷,深深的傷痛了女孩的心。   然而也同樣是這個男人,在戰場上所表現出來的智慧和冷靜,從容與自信,也深深的吸引著本身也非常愛好金戈鐵馬的公主。   於是,猶豫了很久,公主方才下定了決心,詢問這個她憋了很久的疑問,因為在她看來,規模和防禦都遜酒泉一籌的總寨,無疑更適合作為進攻的目標,同樣也可以達到破壞玉門關——總寨——酒泉三足犄角防禦的體系,而秋裡卻偏偏選擇了酒泉。   她不相信以秋裡的能力會看不出這一點,但是她又無法理解秋裡的選擇,這讓自小就立志要馳騁沙場的這位西域公主,實在無法釋懷。   「因為酒泉的規模和防禦力都比總寨強,所以攻下了酒泉,總寨的敵軍就勢必不敢再逗留在城內,而是棄城退守玉門關,保全兵力。如果我軍攻打總寨的話,酒泉的敵人則不一定會死心,說不定還會堅守城池,那麼我們就又得多打一座城了!」   秋裡奇怪的看了一看這個西域的美人,猶豫了一下還是老實的回答了。   也許她們都是外族吧!   對於自己為什麼會在銀玲公主的身上感受到「她」的影子,年輕的將軍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只好用這個借口來滿足自己,只是不自覺的,他對於這個西域的公主,總是在理智的排斥中又有著出自本能的遷就。   這一點,讓他感到很心煩意亂。   「可是..可是,我們如果在玉門關外更多的殲滅敵人,削弱敵人的力量,不是有利於攻打玉門關嗎?」   銀玲公主表現出了自己執著的一面。   「玉門關有多少守軍,和我們是否攻克玉門關沒有太大的關係!」秋裡冷冷的回答道,他感到了一些不耐煩。   銀玲公主呆了一呆,她沒有弄明白秋裡的意思,究竟這是指他已經有了成竹在胸的計謀,還是因為玉門關的特殊位置,使得攻擊方不可能將其四面包圍起來,以致敵人能夠源源不斷的將物資和兵力輸送進去,所以玉門關理論上是永遠都有充足的守軍?   不過她看得出秋裡是不可能告訴自己這個答案的,於是不甘就此罷休的公主,撇了撇小嘴,沒話找話的說道:「那麼,要是我們因為酒泉太堅固攻打不下,豈不是前功盡棄了嗎?」   「事實上,我們攻打下酒泉城了!」秋裡非常冰冷的回答道,說著抽馬加鞭,疾馳而去。只留下了一句話被噎著的銀玲公主,和在一旁暗暗好笑的拓跋山崎。   北方的幽雲關,中間的倫玉關,西面的玉門關,曾經號稱是聖龍帝國的三大名關。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山河如虎,聖龍帝國全盛的時期,這三道雄關連接起來的萬里長城捍衛著帝國北方的安全,鑄成了一道令北方野蠻民族不可逾越的防線,使得無數大漠草原的勇士飲血城下、屍骨堆積如山。   而帝國的英主和名將們,更是不斷的以這三道雄關作為自己出征的基地,率領著千百萬樸實耐勞、忠誠勇敢的聖龍農家子弟,屢屢出擊,馳騁在無邊無垠的大漠草原之上,「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用自己的生命和鮮血來譜寫英雄的讚歌,千古的傳奇,人生的精采。   萬里覓封侯!   這,就是那個時代男兒們的普遍志向。   揮劍斬敵酋,沙場搏功名!   這,就是當年的時尚。   當時,勤勞質樸的聖龍人,是熱血的,也是堅強的,更是勇敢和進取的。神州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尚沒有形成後來致命的溫床效應,而是幫助了積極進取的聖龍人在奮鬥中,創造出了神州璀璨的文明和富饒的經濟,並且將這樣強大的國力,運用到了充滿著激情和英雄浪漫主義色彩的開疆拓土之上,用敵人的鮮血和屍骨,開創出一個強大的帝國,乃至於曾經放眼寰宇,竟然連一個有資格成為潛在敵人的國家都不存在。   但是曾幾何時,帝國和他的人民在驕傲自大中迷失了,在對光輝歷史的回顧中沉睡了,在歌舞昇平、紙醉金迷中墮落了,曾經幫助帝國強盛的那種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反過來形成了可怕的溫床效應。由於長時間提倡所謂「仁義忍讓」的儒術的廣泛傳播,一個曾經強大的民族在精神上被嚴重腐蝕了。   於是,整個帝國文官貪財,武官怕死,昔日強大的軍團不堪一擊,純樸無畏的人民變得自私和懦弱,賴以驕傲的文明和財富,成為了野蠻民族眼中無限誘惑的肥肉,退縮忍讓、花錢消災的外交策略取代了強硬的進攻,慷慨赴義和視死如歸成為了嘲諷的笑料,「嚴以律己,寬以待人」的儒家思想在國家大政方針上的體現,產生了可怕的後果。一代又一代的君王,寧可殘酷的鎮壓自己的子民,也不願意對其實並非無敵的外族加以忍讓;寧可用子民的財富和生命來討好外族,滋養外族的強大,卻要對主戰者加以最為殘酷的懲罰,還圈養了一大群無恥的文人謳歌著這種納幣求和的屈辱政策,自以為是為了人民生活的安寧與和平,是一種顧全大局的偉大。   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帝國的疆土一點點的被削減,已經玷污了祖先英雄之名的帝國君臣們,對於外族關於領土的要求,從擱置爭議到主動退讓,一步步的鼓勵了敵人,養肥了惡狼,邊疆不但沒有得到安寧,帝國的領土卻反而一天比一天的減少,帝國的力量也一天比一天的削弱。   於是,甚至連曾經帝國西北屏障的鎖要咽喉——玉門關,也長久的落在了異族手中,致使千百年前英雄的祖先留下的領土被不肖的子孫揮霍了,聖龍的子民被異族蹂躪了,神州的大地隨時都處於異族鐵蹄的威脅之下。   好一座雄關,不愧是和倫玉關齊名的!   當風雨軍到達玉門關前的時候,拓跋山崎不由感歎道:「見到了玉門關,拓跋更是佩服當年風侯竟然能夠憑借三千兵馬,就奪取了不亞於此關的倫玉關,真不愧為當今第一名將!」   「報!」正說話間,只見中軍飛馬而來稟告道:「呼蘭玉門關守將送來一封信!」   「念來聽聽!」秋裡冷冷的說道。   「這..」中軍有些為難的遲疑道,但是一見到秋裡冰冷的眼神,頓時心中一顫,急忙定了定神,將信展開念道:「聖龍軍將領聽著,此乃你們號稱三大名關之一的玉門關,城堅牆厚,咽喉鎖要,縱有百萬大軍又能奈我如何?勸閣下還是乘早收兵回府,免得到時候兵敗如山倒,徒損將士性命!就算是風雨,也不是每次都有這麼好運氣的..」   「哼,好大的口氣!」   沒等中軍念完,秋裡已經一把奪來撕碎了信,放任胯下的坐騎在原地遛著圈,冷冷的望著這座曾經接納過無數聖龍男兒從這裡奔赴萬里異域建立功名,也曾經迎戰過無數作著試圖踏過此處飲馬中原美夢的強大異族,最終卻還是屈辱的被異族奪取的名關,沉默了片刻,方才對全軍下令道:「原地休息半個時辰,準備攻城!讓呼蘭的野蠻人看看,中原名將輩出,能夠奪取這樣名關的,不是只有風侯一人!」   霎時間,全軍應聲雷動,士氣高昂。   唯有一人在暗中悄悄的皺了皺眉。   好大的口氣!   拓跋山崎暗暗的冷笑了一聲,回味著秋裡剛才的話:「能夠奪取這樣名關的,不是只有風侯一人!」   就戰前應對敵人的挑釁、激勵己方士氣而言,這句話並沒有什麼錯誤,而且效果也不錯,但是如果單純分析這句話,則不免給人一種在挑戰風雨權威的感覺,實在不是一個下屬武將應該說的話。   秋裡太傲了!   聯想到當年秋裡拒絕了風雨讓他領兵西征印月的命令,再加上今天這麼一句肆無忌憚的話語,突然讓拓跋山崎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破裂的友誼真的會恢復如常嗎?   面對權力的寶座,身居高位的風雨,會永遠無限制的信任自己的好朋友,甚至容忍對自己權威即便是無心的挑戰嗎?   拓跋山崎心中一動,突然間靈光一閃,明白了風雨為什麼要讓拓跋家族參戰的更深一層次的原因了。   當風雨提出讓拓跋家族參戰的命令之後,拓跋家族的內部曾經有過非常激烈的討論,雖然大多數人都認為這是風雨想讓拓跋家族的勢力分散開來,不至於集中在離涼州很近的拓跋家族的老窩銀屯,威脅到風雨軍的根本重地,同時更暗懷讓拓跋家族和呼蘭人互相激戰以削弱實力的險惡用心,只是風雨的條件實在太過於優厚,以至於令人無法拒絕,所以這才有了拓跋家族的族長力排眾議,參加遠征。   事實真的是這麼簡單嗎?   許諾將拓跋家族編入風雨軍的正規編製和玉門關的控制權交給拓跋家族,難道僅僅是一個誘惑的餡餅?   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雖然會讓拓跋家族的勢力分散而減輕了對涼城可能的威脅,但是也必然導致了拓跋家族總體實力的大幅度提升,從一個僅僅是地方土司級的家族,變成了緊緊綁在風雨軍的戰車上相助奪取天下,並且左右著聖龍帝國西北門戶的大豪強,羽翼豐滿、尾大不掉的問題不僅不會因此消減,反而會更加嚴重。   以風雨的目光,他會看不到這一點嗎?   那麼換一個角度,如果把對拓跋家族的安排,作為一種對於和鄯善王聯姻的秋裡的牽制手段呢?   雖然這個假設有些匪夷所思,因為秋裡是風雨一手提拔的親信,和鄯善王的聯姻也是風雨一手促成的,要說風雨現在又反過來要對付秋裡,這的確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認真研究過風雨的用人策略的話,就不難看出,風雨以一介書生捲入權力的漩渦,卻能夠經一切掌握在其中,原因無他,完全是平衡術的結果。   在風雨軍中,高鳳陽的商人聯盟牽制著李氏家族為首的財閥,歐靜的清流派牽制著李中慧的權謀派,白起牽制著秋裡,各路統領紛紛自立,彼此抗衡,最終所有的人都不得不聽命於風雨一人,實際上正是風雨不動聲色之間對屬下互相平衡與牽制的結果。   所以,即便風雨如今並沒有半點懷疑秋裡的念頭,但是出自保護自己的本能,設置一個勢力用以牽制日後被定為自己在西域代理人的好朋友,又何足為奇?更何況,從另一方面講,秋裡也成了削弱和牽制拓跋家族的一大籌碼,實在是一舉兩得。   想到這裡,拓跋山崎的心中豁然開朗,彷彿看到了家族的明天和機會。    第七章 往事不再   十月初的錦州城,在一片秋季的夜色中顯得非常的寧靜。   這座位於聖龍帝國國都聖京城西北的重鎮,在這兩年來,一直默默的承受著沉重的壓力,佔據著舉足輕重的戰略位置,對於天下格局產生著難以估算的影響。   先是聖龍歷七五三年呼蘭人入侵期間,這裡成為了從倫玉關南下的呼蘭東線軍團,和一直佔據著涼州的呼蘭西線軍團順利會師的最大阻礙,因此也就和聖京城、韓陵城一樣,成為了呼蘭人重點攻打的對象。   其後,龐勳的大軍北上攻陷聖京,這座城池又成為了龐勳試圖西進突破包圍圈的一大障礙,於是再次迎來了戰火,持續了數個月之久的攻防戰,讓城內的軍民一度面臨著彈盡糧絕的窘境,艱苦異常,無論是財產還是生命,都蒙受了巨大的損失,幾乎到了家家舉白幡、處處聞哀歌的地步。   所以,儘管如今戰爭已經過去半個多月了,這座軍事重鎮卻依然瀰漫著硝煙的氣息,殘缺的城牆仍舊無聲的提醒著人們曾經的往事,集市也不復往常的熱鬧,時不時還可以看到披麻帶孝的行人匆匆走過。   「錦州免賦稅十年!」   作為錦州事實上的新主人,定涼侯風雨在視察了這個滿目瘡痍的城市之後,下達了如此的命令。這不僅僅是為了安撫人心,更重要的是風雨心裡清楚,過去的兩年中,錦州在戰爭中的巨大犧牲,無論是對於整個聖龍帝國,還是對於佔據西北逐漸成長起來的風雨軍,都是至關重要的;正是錦州的苦撐,方才避免了聖龍帝國的淪亡,同時也造就了風雨軍今天的崛起和強大。   不過面對著百姓們對自己發自內心的歡呼,風雨卻感到心中有愧。   因為,當年風雨軍佔領了倫玉關之後,首先想到的是出兵已經解圍的聖京撈取政治資本;而當錦州被龐勳部攻打的時候,風雨軍最初所作的也僅僅是提供糧草,而不是派兵解圍,事實上,當時風雨更希望的是朝廷和龐勳兩敗俱傷,自己好坐收漁人之利。對於風雨而言,錦州僅僅是風雨軍在東面的一個屏障,借助錦州的庇護,就可以避免風雨軍和其他勢力的直接對抗,從而為風雨軍的發展壯大贏得寶貴的時間。   只是陰差陽錯的事情是,錦州城兩次被圍的危機,都是風雨軍出兵方才化解的,而風雨軍在龐勳攻城期間,源源不斷的提供糧草,也大大的緩解了錦州城面臨的壓力,保全了錦州城。儘管這一切都僅僅是出於風雨對於自身發展的戰略大局考慮,然而也就是這樣的一點點實惠,卻讓這些不知道實情的升斗小民,對於風雨和風雨軍,產生了感激涕零的擁戴,將風雨視作了大恩人。   這,就是聖龍的民眾!   質樸、單純、厚道、本分,只需要填飽了肚子,只需要能夠太太平平的生活,他們就可以心滿意足了。為了這樣的生活,他們可以忍受雜役的沉重,可以默默的將自己的子弟送上戰場,可以服從官員的苛政。   然而,為什麼,為什麼就是這樣的一點要求,這樣一點希望能夠平平安安、得到溫飽的生活的要求,朝廷也不能夠給予呢?   看著這些憨厚的民眾,風雨忍不住提出了發自內心的疑問。   一直以來,雖然風雨藐視權威、擁兵自重,對於聖龍的皇帝乃至王爺們並不尊敬,如果自己有實力的話,也毫不介意來個清君之側,如果朝廷真的逼急的話也會舉旗造反,但是多年來飽讀各類詩書的一個後遺症,使他內心深處對於正統還是有著非常的敬畏。   在風雨的心中,最崇拜的偶像莫過於前朝「以社稷為重」,廢除了昏庸的皇帝,另立新君,自己輔佐朝政,從而開創治國盛世的大將軍霍光。因此,在他看來,報效國家就應該是君主賢明則盡心輔佐、建功立業,君主昏暗則清君之側、振我朝綱!   所以,在風雨的潛意識中,就和千百萬傳統的聖龍人一樣,將聖龍帝國的皇室統治整個神州大地,視為一件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情,不自覺中將聖龍帝國完全等同於了整個神州,從來沒有認真想過聖龍帝國和神州大地內在的區別。   但是,自從看到了聲勢浩大的龐勳作亂,尤其是看到了戰亂地區的民眾,竟然到了「人相食」的地步,讓風雨開始對自己以前的觀點產生了嚴重的動搖和懷疑。   不能讓民安生,何以令民忠誠?不能富民生活,何以強國興邦?   這樣的感悟,讓風雨終於產生了一個令他自己也感到吃驚的想法:「神州非聖龍始,也未必以聖龍終!」   這個想法讓他心驚,也讓他害怕,但是聖龍皇室的無能,聖龍豪強的短視,都讓風雨感到了太大的失望,更讓風雨感到了神州正在面臨的危險。   也許,只有我取而代之,才能夠真正將神州引向富強和輝煌吧?   由於這兩年的順利發展,讓風雨突然有了這樣的自負,儘管這個念頭僅僅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很快被風雨用理智加以驅散,但是卻在風雨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情況下,悄悄的在心底深處萌芽了。   「風侯,林夫人體內毒素已經成了氣候,更重要的又是在小產後身體最虛的時候發作,精神受了極大的刺激,雖然生命可保無憂,但是病根恐怕是難以根除了。」   此時,在錦州城的風雨住處,十多名風雨軍勢力範圍內最優秀的醫生,在做了最仔細的會診之後,終於做出了他們最後的診斷。   「知道了,你們退下吧!」   風雨有些疲憊的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嘻嘻,雨哥哥,我們玩捉迷藏吧!」   看見屋內只剩下風雨和自己了之後,曉蘭一改剛才在人前害怕畏縮的模樣,變得活潑起來,拉著風雨的衣角,嘻笑著說道。   「曉蘭乖,早起早睡才是好孩子!」風雨輕輕的撫摸著曉蘭額前的劉海,柔聲的說道。看見曉蘭現在的樣子,他不由的感到心中一酸。毒癮的發作和失去孩子的悲痛,使得曉蘭精神徹底的崩潰,彷彿是本能的忘卻了許多往事,回復到了昔日童年的樣子。   「嗯,曉蘭是乖孩子,曉蘭這就去睡覺!」   智力退返到孩童水準的曉蘭,聽話的點了點頭,乖乖的回到臥室,鑽進了被窩,卻提出了新的要求:「雨哥哥,你要給曉蘭講故事!」   「好,好,我給曉蘭講故事,從前..」   風雨在昔日戀人的床邊,用低沉的聲音講著兒童的故事,看著很快就進入夢鄉的曉蘭,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是喜是憂。   多年來,他一直都希望曉蘭能夠和自己永遠的在一起,讓自己來守護在曉蘭的身邊。如今,不管形式如何,這個目的都也算是達到了,但是自己開心嗎?曉蘭會開心嗎?風雨自己也無法回答這樣的問題。   「雨哥哥,你不要離開我!」   正在這個時候,只見熟睡中的曉蘭彷彿夢到了什麼開心事,臉蛋上浮現出兩個可愛的酒窩,輕輕的夢吟著,翻了一個身,順手抓住了風雨的手臂,緊緊的,不肯放鬆。   「別怕,雨哥哥永遠和你在一起。」風雨用手輕柔的為熟睡中的曉蘭理了理頭髮,輕輕的說道。   也許,現在的曉蘭,又回到了從前,或許是因為太多的苦痛,使她下意識的命令自己忘掉了曾經的記憶,僅僅是保留了童年的回憶,從而把從小一起長大的風雨當作了最親、最值得信任的人。   這樣多好!從此放下一切的一切,永遠陪伴在曉蘭的身邊,無憂無慮的生活,就像小時候那樣!   這個念頭在風雨的心中閃過,讓他心跳不已,但是也僅僅是一瞬間而已,現實立刻如同一座大山般的壓過來,讓他不得不驅散這個誘人的念頭。   就算曉蘭下意識中回到了從前,那麼自己呢?   風雨捫心自問。   現在的風雨還是當年的風雨嗎?如今統率著千軍萬馬,周旋於權謀爭鬥中的定涼侯,和當年那個一心想同心中愛慕的女孩白頭到老的書生,還可能完全一樣嗎?   風雨悲哀的發覺自己已經走上了無法回頭的道路,擁有權力的同時,也承擔起了相應的責任。如今在自己的身上,肩負著的不僅是個人的榮辱,還有部下的期望,更有神州的安危,所以不管前面是光明坦途,還是刀山火海,自己都必須別無選擇的走下去。   戰場的金戈鐵馬,官場的爾虞我詐,讓風雨改變了太多,至少,已經既沒有心情,也沒有權力,放棄手頭的一切,去發呆、去任性了。   如履薄冰的保護自己,費盡心機的算計他人,恐怕才是自己眼下生活的真實寫照吧?   年輕的統帥苦笑著想道。他意識到了,過去的永遠過去了,時光的流逝,是任何人都無法改變的,人生在得到的同時,總是無可奈何的失去著什麼!   突然間,默默看著一臉無憂無慮的曉蘭熟睡的風雨,想到了童年時的對話:「雨哥哥,我們也會死嗎?」   「傻瓜,人當然都會死的。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不錯,無論如何,我都一定會保護你的!   風雨軍的最高統帥悄悄的重複著孩提時就已經許下的諾言。   就在風雨默默的守候在曉蘭身邊的時候,錦州城的偏門,在夜幕下悄悄的迎來了兩位一身征塵的客人。   「大哥,尚興將軍和蓋憎天將軍來了!」   蒙璇悄悄的進入曉蘭的臥室,小聲的提醒著沉思中的風雨。   風雨點了點頭,輕輕的將手抽了出來,替曉蘭蓋上了被子,然後和蒙璇一起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只是,當風雨一走出這扇大門,便又回復了他統率千軍萬馬的權雄本色,先前的那一點對往事的哀傷和對曉蘭的柔情,全部拋諸腦後,有的只是對利害的計算和對得失的權衡,一切都顯得是那麼的冷靜和理智。   在秘密的會客廳中,李中慧早已等候多時了,坐在她下首的是剛剛趕到錦州的尚興和蓋憎天,作陪的是一直跟隨在風雨左右的隨軍長史金岑,他們一見到風雨進來,就紛紛站了起來迎候這位風雨軍的統帥。   「兩位將軍辛苦了,快快請坐,不必如此多禮!」   風雨大笑著迎向兩位新近加入自己陣營的將領,威嚴中不失親切,客氣中又有著真誠,親自拉著兩人落座,微笑著說道:「好了,兩位如此鞍馬勞頓,這些時日想必是風餐露宿,實在是該好好的犒賞一番!金岑,還不去備下酒宴,將這錦州最好的美酒和佳餚拿來,今天本侯要與兩位將軍開懷暢飲,一醉方休!」   風雨這番話,根本不提及交代給尚興的任務的完成情況,也沒有詢問兩人歸順的軍隊與實力,絲毫不涉及到任何功利,而僅僅是作為一個朋友,從細微的飲食方面談起,卻充分體現了自己對兩名將領的細心體察與關懷,一下子拉近了彼此之間的距離。   這不是官場上虛偽的辭令和客套,也不是主公和部將間尊卑有序的對話,這是如同多年老友般的真摯交談,讓人聽了如沐春風,情不自禁的產生了親切之感,連一旁的李中慧也不得不佩服風雨在成為天下雄主的道路上是越來越得心應手了。   而此時,風雨也暗暗的打量了一下蓋憎天,這位曾經竟然差點取下聖龍第一勇將梅文俊性命的大漢。如果說尚興長得瀟灑飄逸,更像一個浪跡江湖的遊俠,和打家劫舍、殺官造反的叛逆半點都不扯不上關係的話,那麼蓋憎天,這個五大三粗,濃眉大眼的八尺男兒,倒是有一點綠林好漢的味道,要是洛信這個傢伙在場的話,想必一定會拳頭癢癢的,先打一場架再說。想到這裡,風雨不由有些想笑,同時也有些想念留在印月半島的戰友們,對於在麥堅人調停下和阿育王簽訂的協議,總讓風雨有著一些擔憂。   「風侯,多虧了蓋憎天將軍深明大義,使得錦州和聖龍之間的各路軍隊都已經收編完畢,汰弱存強,尚有三萬精壯兵馬可供風侯調遣,目前正駐紮於昌化,至於日後該如何行動,還請風侯定奪!」   這個時候,尚興在聽了風雨剛才的話之後,果然非常感動,恭恭敬敬的主動向風雨匯報了他最近半個多月以來的成績。   應該說尚興做得相當不錯,在風雨原本的設定中,只是想讓尚興前去自成一支力量,和蓋憎天抗衡,在風雨軍和燕南天之間維持住一個緩衝的地帶。沒想到尚興去了之後,立刻憑借其昔日在舊部中的威望,以及和蓋憎天的交情,迅速將包括昔日戰友蓋憎天在內的所有龐勳餘部都收編完畢,將這一帶全部控制了起來,反而讓風雨軍的勢力,直接逼近了燕南天所控制的聖龍帝國的國都聖京。   不過對於這樣的變化,風雨也是大大的出乎意料。雖然這使得風雨軍的實力再次增強,但也導致了風雨軍和燕南天之間摩擦的可能性的增大,對天下格局產生了非常重大的影響,因此風雨猶豫了一下,方才說道:「暫時兩位委屈一下,不要正式編入風雨軍,各自保留自己的營盤,分別駐紮於昌化、昌平兩城。」   說著,看見尚興和蓋憎天的臉上都顯出了微微的失望之色,風雨也歎了一口氣,知道自己這麼安排多少有些欠妥當,但是目前卻唯有如此,方才能夠至少在形式上從有一個緩衝區,從而最大程度的避免和緩解燕南天和自己之間的直接衝突,讓大家心照不宣的維持著眼前和和氣氣的局面,畢竟內心深處依然想尊奉聖龍正統的風雨,顯然還沒有做好同目前把持著聖龍帝國正統的燕南天展開決戰的準備。   不過,風雨也早有安排來安撫兩位新投奔的部下,當下笑著說道:「放心吧,這只是權宜之計!本侯已經上奏朝廷,賜予了兩位將軍爵位官誥,尚興將軍為昌化城男,蓋憎天將軍為昌平縣南,這是御批!」   風雨微笑著拍了拍兩位將領的肩膀,一邊親切的說著,一邊順手將金岑在一旁奉上的御批和官方文件交到了尚興和蓋憎天的手中,然後又繼續說道:「這次尚將軍出力最多,而蓋將軍能夠審時度勢,當機立斷,避免了神州百姓的一場刀兵之災,也是功不可沒。中慧,等一下別忘了給兩位將軍各獎勵五千兩白銀,以彰兩位將軍的勞苦功高!」   「多謝風侯厚愛!」   尚興和蓋憎天頓時感動涕零。   為將帥之道,就在於寬嚴結合,雖然風雨對於軍隊軍紀的維護和對於有過將領的懲罰是非常嚴厲的,但是對於有功者的獎勵也同樣非常慷慨。這五千兩白銀,相當於聖龍帝國一個中等之家三年的收入,數目不菲,固然讓尚興和蓋憎天非常高興,而那從此讓他們成為貴族豪強的任命,更是讓他們心動不已。   畢竟,這兩個人都是微末布衣,起於草莽之間,最看重的莫過於從此魚躍龍門,光宗耀祖,福澤子孫,讓自己世世代代過上貴族的生活,而不再做升斗小民,受官府的壓搾,做牛做馬低人一等,他們極力希望編入風雨軍的大部分原因也正在於此。因此,風雨這樣對他來說的舉手之勞,頓時遂了他們天大的心願,一時間讓兩人對風雨感激不盡,也消除了對於目前不能正式編入風雨軍的疑慮。   「風..風侯,末將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一直默默寡言的蓋憎天,可能是因為今天初次見到風雨,所以他在感激的同時,漲紅著一張黑臉,有些忐忑的試圖提出自己的要求。   「蓋將軍請講!風雨也是一介寒士起家,在這裡沒有那些豪門大族的規矩,所有的人就如同一家人,千萬不要生分了!」風雨急忙誠懇的說道,他對於這個勇冠三軍,能夠擊敗梅文俊,甚至其武勇被拿來和自己寵愛的妹妹蒙璇並肩同列的猛將,實在很有興趣。   不同於其他藩鎮,由於出身名門,自命不凡,往往在自覺或者不自覺中,設定了許多繁瑣的規矩,以顯示自己的高貴;風雨待人處事,一向非常隨和,不喜歡擺架子,反而同這些出身貧寒的龐勳舊部非常合拍。   事實上,風雨這種不拘小節的待人處事的風範,也正是促使天下眾多英才相繼歸順的一個重要原因。以至於當時雖然燕南天掌握著聖龍的正統,令狐家族依然擁有著天下最龐大的財富,皇甫世家、公孫世家也都是古老而高貴的家族,擁有著不凡的實力,然而無論是尚興、蓋憎天等龐勳的餘部,還有耶律、拓跋這些異族,或者是朱大壽、白起這樣官場的落魄失意者,卻終究還是選擇了風雨作為投靠的主公。   如今,蓋憎天更是在風雨這樣的鼓勵下,不顧尚興的眼色,跪倒在風雨的面前,激動的說道:「原本屬下的兵馬除了那些精壯男兒之外,還有無數老弱婦孺。雖然日前屬下和尚興將軍對這些老弱婦孺作了遣散,但是仍然留下了近十萬之眾,都是無家可歸,無依無靠。他們都是多年跟隨在龐王..龐勳之後,如今由於戰亂,土地荒蕪,要是就這樣棄置不顧的話,勢必九死一生,屬下心中不忍,還請風侯開恩,給這些鄉親一條活路吧!他們也都是聖龍的子民啊!」   風雨不由一楞,這麼多人口,而且多是一些老弱,沒有什麼勞動力,除了增添口糧之外別無用途,如何安置的確是一個大問題,搞不好就變成了自己的一個負擔,所以他的第一反應是斷然拒絕。但是當他看到蓋憎天那滿臉祈求的神色,尤其是他最後一句「他們也都是聖龍的子民啊」,風雨的內心不禁深深的被觸動了。   的確,千百年來征伐殺戮,成就的是帝王將相的萬世英名,而承受著妻離子散、土地荒蕪、家產一空、生死威脅的,卻是那千百萬勤勤懇懇耕耘、養活著這些英雄的帝王將相的普通百姓,無怪乎有人悲歎:「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風雨心中一軟,想到了自己這些年來頻頻用兵,雖然是為了保家衛國,振興聖龍,在領地中也極力推行仁政,但是如此烽火連天,說到底還是苦了那些天下的黎民,就像自己如今所在的錦州,有許多苦難還不都是自己出於保全自己的戰略高度考慮,將之轉嫁到了錦州軍民的頭上?   這樣想著的風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終於堅定的說道:「請蓋將軍放心,風雨軍的建立,乃是為了聖龍的振興和天下百姓的安生,若不能夠扶助聖龍的子民,風雨又有何面目面對千百萬忠心追隨的將士呢?我會讓高鳳陽大人抽調出錢銀和糧草來,接濟這些民眾。無論過去、現在還是未來,只要是在我風雨的轄下,就絕不允許讓我們聖龍的子民,因為饑寒和生活的困頓而走投無路,陷入絕境的!」   「多謝風侯!」   風雨此言一出,不僅是蓋憎天,連一旁的尚興也激動的跪了下來,為這些百姓向風雨道謝。因為他們清楚,如果換了其他藩鎮,是很難會在當今各路群雄彼此窺視、牽制的關鍵時刻,做出這樣削弱自身實力卻基本上沒有什麼好處的決定的。   「兩位請起!」   此時,風雨則急忙快步向前,扶起了兩位部下,尤其是看見蓋憎天,此時的他,威猛中透著憨厚,渾身上下散發著的卻是一層濃濃的鄉土氣息,哪裡是什麼身經百戰,令敵人為之喪膽的將軍,分明就是一個樸實無華的農家子弟。   其實說到底,龐勳的部屬中,又有多少人原本不是那勤勞憨厚、與世無爭的百姓?即使是龐勳,曾經也不過是奉公守法的小軍官,如果不是真的走投無路,又有誰願意冒著殺頭的危險來鋌而走險呢?   可惜啊可惜,堂堂聖龍帝國的君王和將相,為了自己所謂的尊嚴、高貴和奢靡的享受,竟然逼得這些老實的百姓揭竿而起,實在是鼠目寸光!難道他們不知道如果沒有了這些民眾,那麼帝國的奢華和富貴,全部都會在頃刻之間化為烏有,成為水中之月、空中樓閣;而他們這些自命不凡的貴族和豪強也會變作過街老鼠,朝不保夕嗎?   想到這裡,風雨在心裡輕輕的歎了一口氣,認真的對尚興和蓋憎天說道:「風雨雖然不才,但也是出身於貧寒,深知民眾疾苦,如今連年征戰實在是迫不得已,但是風雨心中真正的所願,卻是讓我神州從此國泰民安,百業興盛,回復當年的盛世雄風,外無侮我之敵,內無苛政重捐,讓我子民世代富庶,永無兵革戰亂之危!此心此願,唯天地可鑒!」   「末將願效鞍馬之勞,全力輔佐主公達成此心願!」   尚興和蓋憎天對視一眼,紛紛再次跪倒在地,向風雨許下了忠誠的諾言。   可以說,兩人最初決定投奔風雨,還只是因為走投無路,希望依附在一個強藩麾下;而剛才風雨的加官進爵和親切懷柔,也僅僅是讓他們對風雨本人有了好感,更多的還是出於拿人錢財為人賣命的想法;但是如今,風雨的這個決定卻終於使得這兩位聖龍帝國曾經的叛逆者,下定了決心誓死效忠。   同時跪倒在地,向風雨表白心跡的還有在場的所有人員:蒙璇,李中慧和金岑,他們都因為風雨的這番話而感動。   「風侯,你真的要接濟那些百姓嗎?」當酒宴散去之後,李中慧有些擔憂的向風雨詢問道。   十多萬老弱婦孺的生計,這絕對是一個非常沉重的負擔,而且幾乎沒有任何的回報,尤其是在眼下各路藩鎮摩拳擦掌、隨時都有可能再次發動戰爭的情況下,這麼做無疑是在削弱自己的實力。   更重要的是,雖然這兩年風雨軍發展得很快,利用西征印月和坐觀中原大戰而累積了不少錢財,但是在內政方面的開銷以及情報組織和軍隊的建立,數量也是非常驚人的。尤其是最近,由於印月方面開始停戰,地盤也不再擴大了,不可能再像一開始那樣橫徵暴斂了,而中原的基本停戰,也流走了不少錢幣,正處於赤字大幅度直線上升的時期,收入遠遠跟不上付出。   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再支付這麼一大筆錢糧,實在是很不值得。   「我想過了,這件事情雖然會對我們近期產生困難,但是從長遠來說是非常有利的。畢竟,如此一來,可以更大程度的宣揚風雨軍的仁政愛民,爭取民心,突現我們和其他藩鎮的不同,這可是千金難買的。更何況這樣一來,能夠讓尚興和蓋憎天這兩員大將心甘情願的歸順,光這一點,我就覺得也不冤。」   不勝酒力的風雨由於多喝了一點,有些頭疼,當下搖了搖腦袋,揉了揉太陽穴,對李中慧說道:「我想這麼做,讓一部分鄉親遷居到涼州和錦州來,剩下的則就地耕種荒蕪的土地,向風雨軍其他地方一樣,實行耕戰制度,自力更生。畢竟這裡乃是神州的起源之地,曾經富饒肥沃,雖然如今經受了戰爭的摧殘,但是只要大家眾志成城,應該還是沒有太大問題的。而且這樣一來,我們的負擔也應該不會有想像的那麼重。」   「好吧,那就這麼辦吧,只是高胖子恐怕又要心痛了!」   看見風雨既然主意已定,李中慧也不再多說什麼了,反正這是高鳳陽頭疼的事情,只是想到那個肥肥的守財奴馬上將會在聽了這個決定之後捶胸頓足的樣子,她就忍不住掩嘴嬌笑了起來。   醉眼朦朧的風雨看著愛妻笑得花枝招展的樣子,不由心中一蕩。平日裡,李中慧一向是非常端莊的,在將領和官員們的面前,都是保持著威嚴的架式,令人不敢放肆,即使是在風雨的面前,儘管結婚多日,也是非常的保守,彼此間談論嚴肅的軍政大事的時間,遠遠多於平常夫妻恩恩愛愛、風花雪月的光陰,不過兩人倒也是其樂融融。像這樣偶爾會露出的小兒女模樣,真的是極其難得。   所以,今天在微微的醉意之下,風雨看著妻子露出了如此嬌態,突然感動血液沖湧,當下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一把將嬌妻擁入了懷抱中。   「大哥,玉門關來了急報,啊..」   可惜,良辰美景奈何天,關鍵的時刻卻遭到了無情的干擾。作為罪魁禍首者的蒙璇,無辜的吐了吐舌頭,漲紅著小臉,卻還是沒有忘記偷偷的給因為被抓住現行而同樣嬌羞難當的美女扮了一個鬼臉。   「發生了什麼事情!」   幸好,首先鎮定下來的風雨,立刻恢復了常態,大聲的轉移話題,為妻子解圍。   「是血衣衛的密報!」   蒙璇撇了撇嘴,顯然沒有把兄長的威嚴放在心上,但還是乖乖的把一個密封的竹筒交到了風雨的手中。   風雨迅速的撕開封條,快速的瀏覽一番之後,交給了李中慧。應該說血衣衛的效率不錯,將這半個多月來秋裡在西北前線的一舉一動,甚至包括了和銀玲公主的床笫之事都交代的詳詳細細,讓李中慧和一旁好奇的湊過了小腦袋的蒙璇,頓時看得滿臉通紅,連忙啐了一口,將之扔到地上。   不過,李中慧很快就回過了神,向正在一旁暗暗好笑的風雨皺眉問道:「根據密報,秋裡在前線按兵不動,整日裡花天酒地,這可不是好事情,我看你還是下一道命令斥責一下吧!」   「是嗎?你真的這麼認為?別忘了,我們風流的秋大帥不正是用了這個策略,拿下了酒泉和總寨兩城?」風雨悠哉游哉的說道:「前方辛苦,將士用命,我看還是給他送一車美酒,外加十位能歌善舞的美女,慰勞一下前方的將士們為好!」   「什麼!」   擅長心計的妻子和驍勇忠誠的妹妹,突然有志一同的杏眼圓瞪,盯著風雨,讓可憐的定涼侯心裡一陣發毛,突然發現一個真理:原來女人有的時候是不喜歡用大腦來思考問題的,同時也會很不講道理!   ..    第八章 奪玉門關   相對於風雨軍的悠然自得,玉門關的呼蘭守將翰魯可就有些坐立不安了。   他原本是呼蘭東路軍團魯固麾下的一名副將,雖然身經百戰、久歷沙場,但是說到地位自然不如在涼州大戰中被韓讓斬首的魯固,更是遠遠比不上已故的哥舒行文。沒想到也是時來運轉,不知道什麼緣故,最近一年呼蘭大軍的主力不是東移就是西去,幾名重要的將領或者馬革裹屍,或者在政治鬥爭中身敗名裂,剩下的也另有調派,因此讓他得以成為負責監控風雨軍和聖龍西北方向的呼蘭軍團的統帥。   翰魯知道論到調兵遣將、運籌帷幄,自己是遠遠不如哥舒行文統帥的,論到馳騁沙場、衝鋒陷陣,自己也不如前任的上司魯固,尤其是在半個多月前倫玉關下兵敗之後,他對於風雨軍的這次出征,更是小心翼翼,謹慎有加,不敢有半點懈怠。   由於這次哈爾裡克汗正在猛攻鄯善城,準備一舉滅亡鄯善,呼蘭這一帶的大部分兵馬都被調過去了,他手頭不過是四、萬軍隊,遠遠不如風雨軍,所以他甚至都沒有認真去死守酒泉和總寨,從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要依仗玉門關這座堅固的名關,來抵擋住風雨軍的進攻,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果然,儘管這兩天城下的風雨軍攻勢猛烈,但是呼蘭軍憑藉著堅固的玉門關防守得也不錯,幾天下來讓風雨軍除了在城下丟失了幾千具屍首之外一無所獲。   然而,不同於部下們的興高采烈,一種不安的感覺卻總是縈繞在翰魯的心頭。在他看來,雖然風雨軍的用兵中規中矩,但是未免太正統了,只不過是一般將領發揮的水準,和自己領教過的風雨軍第二號人物秋裡應該發揮的水準,實在相差太遠了。尤其是秋裡如今一心忙著和那個鄯善王獻上的銀玲公主作樂的行為,不能不讓人聯想到就在幾天前,正是這個狡猾的傢伙,在麓城表面上無所事事,卻暗中偷襲酒泉的前科。   而且這幾日,風雨軍竟然在城外挖起了一道道塹壕,並將翻起的泥土仔細的加固成了一道土牆,也讓人百思不得其解。最初,他還以為這是風雨軍想要實施坑道戰,把地道挖掘到城內,沒想到連續幾日在城中的監聽,以及派出細作的打探,得到的結論就只有一個:風雨軍根本沒有準備挖地道,反而倒是像要在城外鑄成一道防線,長久守備下去。   這當然是匪夷所思的,因為玉門關不同於其他城池,它傍山而築,風雨軍根本不可能將其四面圍困住,雖然丟失了酒泉和總寨,也不過是將兵力更加集中而已,至於城中的補給充足,還可以通過西面的昌馬和新民堡源源不斷的運送過來。   翰魯的直覺意識到這裡面一定有什麼陰謀,但是他實在無法想明白。   「啟稟大帥,我軍又截獲了鄯善王求援的信件,看來鄯善城已經糧草告罄,危在旦夕了。等哈爾裡克汗回師,一定要讓聖龍人好看,殺他個屁滾尿流,知道我們呼蘭的草原健兒可不是好欺負的!」   這個時候,部將們因為查獲了鄯善王的求援信,認為戰局已定,不由興高采烈的紛紛發表著自己的高見。   這些天,翰魯為了謹慎起見,特意加強了玉門關附近尤其是一些小道的巡邏,並且派遣細作潛伏於風雨軍的軍營四周,連續截獲了類似的信件十餘封,再加上圍攻鄯善城的友軍也同樣送來了相當樂觀的情報,以至於連原本還有些懷疑的翰魯,如今也對鄯善王很快兵敗的消息確信無疑了。   可是,秋裡會就這樣坐視不理嗎?   翰魯的思緒又回到了原先的起點,不由緊皺起眉頭來。   玉門關易守難攻,像秋裡這樣的進攻,根本不可能在短期內拿下玉門關的,如果不是想用詭計奪取玉門關的話,那麼要想救援鄯善城,根本是天方夜譚,除非他..   除非他繞過去..   翰魯心裡面突然一動,想到了這兩天出了查獲鄯善的求援信之外的另一個收穫,那就是根據逃回來的呼蘭被俘士兵和派出去的細作報告,風雨軍正不斷的派人四散砍打柴草,尋覓路徑。   這個消息原本並不放在翰魯的心上,因為從小路前進,一方面路陡難行,另一方面只要派一支伏軍截斷糧草,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大敗對手了,可以說是非常危險的一招棋,為正統兵家所不用。但是如果鄯善城勢危,而秋裡又急著救援他的那個送上門來的老丈人的話,事情就不一樣了。畢竟,從私底下說,銀玲公主一定會在枕邊吹風要求秋裡救援鄯善城,而從戰略上講,風雨也不會允許好不容易天上掉下來的這麼一個大有用處的盟友就這麼完蛋了,這樣既沒有面子,又會蒙受重大的戰略損失。   再聯想到風雨軍挖好了一道道的塹壕和土牆,所有的訊息在翰魯的腦中綜合起來,終於形成了一個非常清晰的思路:風雨軍是企圖從玉門關四周的小路繞過去,然後一路兵馬利用挖好的塹壕堵住呼蘭人東進的道路,另一路人馬則乘虛襲擊玉門關西面的昌馬和新民堡兩座城池。這樣一來,難以攻打的玉門關就成為了根本不需要攻打的城池,風雨軍大可以浩浩蕩蕩的救援鄯善城,同時則兵不血刃的把玉門關中的呼蘭官兵活活困死。   好毒啊!   在不動聲色之間調兵遣將,本來就是秋裡的拿手好戲,翰魯是越想越覺得自己推測的不錯,在冷汗之後,卻又掩飾不住興奮。儘管秋裡擅長偷襲,但是任何偷襲戰都是需要承受巨大風險的,而且如今既然已經被自己看破,那麼又有何懼之?   於是,翰魯嘴角泛起了冷笑,悄悄的對手下的部將佈置起來。   秋風瑟瑟,西北十月的夜晚,無疑是寒冷的。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支聖龍的兵馬正人銜石,馬去鈴,從風雨軍的大營裡出來,快速而又悄無聲息的走上了一條羊腸小徑,向北行進著。只是這條道路實在太狹窄了,隊伍無法迅速通過,到了路口之後就只能一次走兩個人,以至於整個隊伍猶如那一條蜿蜒曲折的長蛇,在夜幕下不停的扭動著。   卻見一名年輕的將領,玉面無須,眉宇清朗,不怒而威,正騎著戰馬在隊伍中央前行,一面繡著大大的「秋」字的軍旗在頭頂上方隨風招展;跟隨在他旁邊的是一個全身戎裝、銀盔銀甲的女將,雖然看不清模樣,但是在軍旅中卻顯得格外的英姿颯爽;後面緊隨幾步的是一個中年文士,不過比起前面那對金童玉女般的人物而言,他卻是相貌猥瑣,彷彿是一個落魄而又勢力的文案師爺,如今騎在一頭矮小的毛驢上搖頭晃腦、得意非凡的樣子,更是讓人有一種狐假虎威、小人得志的感覺,滑稽而可笑。   在這一行人走上那條小道沒有多久,就看見一隊長長的車輛,足有百多輛之多,在「吱呀吱呀」的聲響中,緩緩的從風雨軍的大營裡出來,也走到了這條小道的路口。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見一聲聲震天動地的擂鼓聲響起,四下裡突然出現了無數呼蘭兵馬,手舞著大刀,呼嘯著殺了過來,手起刀落,鮮血飛濺,人頭飛舞,不多時就湧向了車仗處,欲圖搶奪。   「呼蘭人聽著,你們中計了,降者不殺!」   卻聽見一聲清脆的鑼聲,掩蓋住了夜色下的廝殺聲,一員大將從風雨軍的營寨裡殺出,正是秋風軍的統領秋裡,而先前走過的卻僅僅是一個容貌相似者的假扮。   與此同時,東面也殺出一員中年大將,文質彬彬,儒雅風流,卻是拓跋家族的統帥拓跋山崎,他正統率著大約一萬餘人衝殺過來,長槍如林,尤其是在眼下地形無法充分展開的情況下,正好是騎兵的剋星。   而北面,那位銀甲銀盔的銀玲公主,也已經手提雙刀,撥馬而回,指揮風雨軍的將士,發射出如蝗的箭雨,灑向在路口車仗前密集的呼蘭將士,頓時讓呼蘭軍隊人仰馬翻,倒下了一大片。   「撤退,快撤!」   翰魯臉色蒼白,知道自己中計了,立刻下令撤退。雖然西面玉門關的方向竟然沒有風雨軍的阻撓的確非常奇怪,但是此時他也無暇細想,很自然的第一意識就是逃回城高牆厚的玉門關。   撤退還算順利,這也算是一道最順應人心的命令。發覺中計之後,呼蘭將士很自然的想到確保撤往玉門關的退路,只是礙於呼蘭嚴整的軍紀,不敢擅自逃跑罷了。而在主帥終於下達了撤退命令之後,所有的人也就有志一同的向西殺去,好在呼蘭軍隊軍紀嚴明,還不至於因此而引發潰散。   另一方面,風雨軍也只是從三面逐漸聚攏掩殺,儘管聲勢浩大,但是由於沒有在西面設置軍隊狙擊,所以不過是加速了呼蘭人行動的速度罷了。這雖然讓呼蘭軍隊受到了不小的損失,但是呼蘭的主力還是乘勢湧向了玉門關。   「還好!」   翰魯在護衛的簇擁下策馬進入玉門關之後,方才稍稍鬆了一口氣,暗暗慶幸秋裡沒有在西面埋設一支軍隊,否則自己的兵馬恐怕就要在玉門關下全軍覆沒了,想到這裡,翰魯就不由一身冷汗。   「大家快跑啊,統帥已經進城了,城門要關了!」   就在翰魯暗自慶幸的時候,只見擁擠在玉門關城門口附近的呼蘭官兵中,突然傳出了這樣的謠言,再加上尾隨在後的風雨軍也加快了追擊的速度,頓時讓原本在撤退中秩序井然的呼蘭官兵一陣紛亂。   由於害怕被聖龍人全殲在城下,求生的本能讓呼蘭的將士慌亂的前擁後擠起來。雖然呼蘭的將士個個英勇善戰,軍隊的紀律也是天下聞名的,但是無論什麼樣的軍隊,沒有人會心甘情願的被自己的軍隊當作了棄子來犧牲。所以當他們看見自己的主帥已經進城之後,這個謠言的出現,頓時讓許多人產生了這樣的猜疑,再加上先前中伏之後對軍心的影響,於是恐慌的情緒立刻軍隊中傳播開來。   只是,兵荒馬亂之中這樣的恐慌和猜疑,引起的僅僅是士兵們為了逃回去而自相殘殺、刀兵相向,不僅沒有加快軍隊入城的速度,反而因為彼此的爭先恐後,堵住了城門,而原先正在英勇奮戰的負責殿後的呼蘭軍隊,在看到自己後方如此情況之後,也因此一時間士氣低落,戰鬥力大大的下降。   緊隨其後的風雨軍,則乘機大發神威,在戰場上縱橫馳騁,殺得呼蘭人人仰馬翻,狼狽不堪,轉眼間就要逼近城門了。   「快,快落下城門!」   翰魯大驚之下,倒是做出了讓謠言變成事實的決定。   他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從一開始,鄯善王的求援,風雨軍挖掘塹壕、建立土牆,四處散開、尋找小路,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要讓翰魯相信,風雨軍為了救援危在旦夕的鄯善城,不得已只好兵行險招,從小路繞道玉門關後。於是翰魯理所當然的選擇了伏兵於小道的路口,搶奪風雨軍的補給,妄圖讓風雨軍不戰自敗。   只可惜,這只是風雨軍的一個計謀,當翰魯真的從玉門關出兵之後,風雨軍也就啟動了第二個計畫,反伏擊呼蘭軍。而呼蘭軍隊中計之後,翰魯最好的選擇其實應該是親自斷後,掩護軍隊後撤,以主帥的英勇激勵起將士們的奮戰,穩定軍心提升士氣;但是對於玉門關的極度關心和對於秋裡的過分忌憚,使他的第一個念頭是立刻返回玉門關控制全局,不要讓風雨軍有機可乘。   但是這個決定,卻終究留下了後患——主帥的當先撤退,在軍隊中自然不可避免的產生了負面影響。幸好呼蘭軍隊畢竟是百戰勁旅,在這樣的情況下,依然保持著井然的秩序,殿後的部隊也力戰不退,誓死掩護友軍的撤退。在這樣的情況下,風雨軍的第三步計畫開始實施了。   傳播「主帥進城,城門將落」的謠言,可以說似真似假,有真有假,真假難辨,這也恰恰是謠言的高明之處。這個謠言引發了呼蘭將士害怕無辜成為棄子的心情,引發了原先還頗有戰鬥力的呼蘭軍的軍心混亂,不僅讓尾隨追擊的風雨軍輕而易舉的大量殺傷呼蘭兵馬,而且更使得玉門關的城門距離風雨軍越來越近了,大有乘亂殺入一舉拿下名關的態勢。   別無選擇,翰魯明知道這樣一來,必然會使得大批呼蘭健兒命喪沙場,必然會使得全軍軍心不穩、士氣下降,但是要想保住玉門關,要想讓自己還有籌碼和機會和風雨軍抗衡,並且擊敗風雨軍洗刷恥辱,唯一的辦法就是立刻關閉玉門關,藉助玉門關的天然險要來阻擋風雨軍的進攻。   可惜,也就在這個時候,風雨軍的第四個步驟開始啟動了。   原本簇擁在城門附近的呼蘭官兵中,突然分出了一隊兵馬,不由分說的斬落了城門官兵,口裡面還大喊著:「不能落下城門!」   「不!我弟弟還在城外啊!」   「大家都是草原的同胞,我等豈能眼看著自己的兄弟被聖龍人所殺?」   「絕不能因為主帥的昏庸和膽怯,活活的把我們同袍戰友逼向絕地!」   ..   這些話要是在平時,以呼蘭軍隊的紀律嚴明,早就被當作動搖軍心者處斬了。但是軍隊永遠都是不斷用勝利和榮譽餵養的怪物,眼下由於呼蘭軍隊中計在先,已經讓將士們對於自己統帥的無能心懷不滿;而如今更是眼看證實了,主帥竟然真的要將留在後面奮力拚殺的勇士當作棄子犧牲,心中當然是怒火中燒。   當然,如果沒有人出頭鬧事的話,這些想法也僅僅是讓非常遵守紀律的呼蘭男兒們敢怒而不敢言,但是既然有人帶頭行動了,頓時在呼蘭軍中產生了嚴重的分裂。一部分忠實的執行著主帥的命令,另一部分人則消極抗命,而還有少數一些人,則因為自己的親人在城外,所以竟然加入了鬧事者的行列,阻止自己的戰友關閉城門。   於是,原本就混亂的玉門關,更加混亂了。   「混蛋,這是聖龍人的詭計!」   翰魯看著眼前的情形,不由在馬上氣得渾身搖晃,一口鮮血從嘴裡噴了出來,差點暈過去。眼見得城門口自己的部下互相殘殺,處於混戰之中,局勢一發不可控制。   與此同時,城門的兩側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隊風雨軍的騎兵,在當先一個揮舞著鋼刀的少年帶領下,如同風捲殘雲一般的殺了進來,所過之處呼蘭軍望風而逃,不一會就已經把持住了城門口。   「退守內城!」   翰魯定了定神,當機立斷做出了新的決定。玉門關和倫玉關一樣,有好幾道城門,只要保存實力守住了內城,那麼風雨軍就不能算是真正的奪取玉門關。   等著吧,我要讓你們知道玉門關可不是這麼好奪的!   翰魯雖然有些沮喪,但是並沒有失去信心,處於謹慎的考慮,他早就在內城作了周密的部署,自信堅守一兩個月不成問題。   聖龍歷七五五年十月二十三日的慶典,可以說是聖龍帝國對於龐勳之亂,這場差點動搖了聖龍帝國命脈的變亂,基本得到平息的一次舉國大慶。   雖然,這場原本應該在十月初廣陵帝即位兩週年的時候舉行的繁華的慶典,推遲了足足半個多月方才得以召開,不僅讓人有些遺憾,而且也反映出了聖龍帝國內部實權派人物之間的嚴重分歧,和暗中激烈的權力鬥爭,但是慶典畢竟還是舉辦了,在聖京熱鬧歡快、一片昇平的氣氛中,至少從表面上給人一種欣欣向榮、帝國中興的假象。   這也算是我第四次回到聖京吧?   風雨遠遠望著帝國都城的城牆,不由有些感歎。   自從七五三年呼蘭入侵、自己投筆從戎之後,應該說連帶這一次,兩年多來前後共有四次返回聖京,但是每一次都是天翻地覆,滄海桑田。   第一次是奪取了倫玉關之後,率領十萬大軍以抗擊呼蘭的英雄和聖龍帝國新崛起的軍事統帥的身份,回到了聖京。而風雨軍的介入,從某種程度上也影響了聖龍的政治格局的重新確定,以至於最後在天池劍宗帶劍傳人袁紫煙的調停下,各路諸侯達成了旨在穩定聖龍的聖京協議。   應該說從此之後,那個在聖龍大學堂的圖書館打雜、發呆的書生,完完全全的人間蒸發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縱橫天下、快意平生的權雄的逐步成長。只是在接受萬民的擁護以及揚眉吐氣、施展平生抱負的得意同時,風雨也飽嘗了失去青梅竹馬的曉蘭的痛苦,連自己也不知道面對這樣的變化,究竟應該是高興還是悲哀。   第二次是前來慶祝廣陵帝的登基,也是最凶險的一次。這次的入京,使他差點和天下各路豪強公開決裂,也差點被囚禁起來,成為歷史上又一個功高震主、結局淒涼的名將,只留下些許生平瑣事供後人垂吊,又或者徹底的消散於歷史的塵煙之中,什麼都沒有留下。一想到這一點,風雨總是不免出一身冷汗。   不過,這第二次入京,也不是沒有收穫。首先是認識了雪雅這個入夢般的女孩——雖然風雨在大多數時候都不會想起她,但是偶爾也會有些懷念這個異國的美人,掛念她如今身在何方,過得怎樣。其次,雲濟的出現使風雨真正接觸到了整個天下的大勢,並且和風雲世家保持了一種微妙的關係。更重要的是在運氣和實力的雙重影響下,這一次入京最終奠定了風雨軍的地位和基礎,從而真正進入了聖龍帝國的藩鎮和豪強之列,並且在神州瞬息萬變的形勢中,爭取到了自身發展壯大的有利立場。   第三次入京,則是一個月前打敗龐勳之後。這一次的入京,對於風雨軍的影響是最小的,純粹是作為討逆聯盟的一員,目的也只是征討龐勳收復聖京,應該說此時的風雨,還沒有領導整個神州的自覺。   但是對於天下的格局,卻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件。因為這次的入京,可以說是對建立在聖京協議下神州政治格局的一次嚴重挑戰。在這場挑戰中,聖京協議的維護者輔政王蕭劍秋,在第一輪中慘敗;高戰為首的中央派,由於龐勳之亂和燕南天、風雨的相繼擴張,變得四分五裂,最終分散到各大陣營之中。而成王蕭成秋首次登上政治舞台,成為了燕南天手中的一大籌碼。   那麼這一次呢?   風雨心中有些苦笑,這一次聖京的群臣大聚會,無疑是對聖龍帝國政治格局在大洗牌之後的最終確認。燕南天希望名正言順的掌控聖龍帝國的正統,皇甫嵩、蕭劍秋則勢必會施展全身解數來確保自己的利益,至少也要爭取更多的條件。   在這種情況下,局勢暫時對風雨是比較有利的,因為作為如今神州在軍事上最有資格和燕南天的鐵騎相抗衡的風雨軍,無論如何都是舉足輕重的,更何況由於風雨軍在這一次的權力大洗牌中,並沒有太多直接的切身利益,因此處境也比較超然,自然是雙方極力爭取的對象。   對於風雨來說,這一次入京最大的目的則不在於政治,而是經濟。高鳳陽乘著中原戰亂的機會,大舉收購了逃到涼州避難來的富商們的銀票甚至還有地契,這絕對是一次高風險的賭博。如今龐勳被逐步平定,那些混亂的銀號和戰火紛飛的土地,也逐漸被各路藩鎮接手,這些銀票和地契究竟會不會成為一堆廢紙,就得看如何運用了。   所以風雨這一次的當務之急就必須動用風雨軍的強大勢力作為後盾,來和各路藩鎮,以及各地的商號做一次買賣,就算不能把這些低價購入的銀票和地契全部兌現,至少也要利用手中的這些東西,換取最大的收益。   同時大亂初定,各地都是百廢待興,正好是實力雄厚的財團擴張、情報機構滲透的大好良機,而這也需要風雨乘著這次機會,憑借自己的實力和聲望,廣交天下朋友,推動這樣的擴張和滲透。   「風侯,查探過了,輔政王、議政王、皇甫嵩大人還有燕南天大人,都派人等候在聖京的各處城門口,恭迎風侯!」   就在風雨遠眺聖京城牆的時候,一匹快馬載著一名探馬飛速的馳來,向風雨匯報了查探的情況。   果然不出所料啊!   風雨心中微微的苦笑。他就是害怕被迫在燕南天、蕭劍秋和皇甫嵩這不同的陣營間明確表態,所以來到聖京城外之後,便命人查探,結果看來各大勢力在這件事情上還真的是有志一同。   「風侯,以老臣之見,我風雨軍乃是朝廷之師,效忠的也是當今聖上,眼下最好還是不要和這些權臣有太多的瓜葛為好。」陳善道在一旁躬身說道。   「不錯,不錯!如今局勢微妙,風侯還是保持中立的好!生意人和氣生財嘛,而且咱們越是態度不明,就越是能夠換個好價錢!」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高鳳陽,顯然一心惦記著自己這一次來聖京賺錢的事情,自然也同樣希望風雨的態度保持中立,這樣就可以獲得更大的商業利潤。不過這番話卻讓風雨怎麼聽怎麼不舒服,總覺得好像自己也被這個奸商變成了待價而沽的商品,連帶著身邊一向為人嚴肅的李淳,也在聽了之後忍俊不住。   這一次風雨前來聖京,主要是為了談判和擴大自身的影響力,錦州到聖京一帶如今又是自己實際的勢力範圍,再加上他料定急於想確認自己掌控聖龍正統的燕南天,不會因小失大,在慶典期間對各路藩鎮動手,從而失去天下人心,所以他把高鳳陽、李淳、陳善道這些在商界和士林、官場上有巨大影響力的文官都帶來了,至於軍隊卻只帶了五百親兵和趙亮、耶律留鉑兩員將領,連蒙璇、歐仁都被留在了錦州,負責加強對那裡的控制。   如今看來帶文官確實有帶文官的好處,至少對這樣微妙的政治形勢,雖然立場和出發點不同,但是都能夠保持著清醒的認識。像如今這樣的情況,可不是那些舞刀弄槍的武將們能夠搞懂的。   風雨心裡暗暗盤算了一下,他當然也清楚自己這次是絕對不能和任何一處勢力一起入城的,因為這勢必會別有用心者利用,刻意變成了一種明確的宣示,從而得罪另一方,使得自己的迴旋空間被嚴重壓縮。   這,就是政治,總是在不經意的小事中,顯示著它最大的涵義。   在當前爭奪聖龍正統的控制權的鬥爭中,燕南天無疑是贏定了,所以幫助失敗的一方並不可取,只能被人當作槍來使喚,會嚴重損害自身的利益,卻讓別人乘機火中取栗。但是作為足以爭雄天下的風雨軍來說,為勝者錦上添花、對敗者落井下石,也同樣並不符合其自身的最大利益。因為這不但會影響到風雨軍的聲譽,更重要的是一山難容二虎,燕南天的強大,勢必就會威脅到風雨軍的生存,燕南天和風雨之間,遲早會有一番爭鬥——就算不是軍事和戰爭,至少也是政治和經濟。所以,讓燕南天僅僅付出微小的代價就輕而易舉的獲取勝利,這無疑是在打擊風雨軍的力量,等同於是削弱風雨軍自己。   可是,自己該怎麼進入聖京呢?   風雨雖然拿定了主意,但是對於如何行動卻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這個時候,卻看見一輛馬車滾滾而來,駕車者正是大約四十多歲,金髮碧眼,人高馬大,一把寬劍斜背在身後,露出與頭齊高的劍柄,肌肉是如此有力,雙眼又是這樣的炯炯,全身上下透露出一種凌厲的殺氣,咄咄逼人,正是雲濟身邊的親信洛查。   在風雨示意不要阻撓的情況下,這輛馬車很快就來到了風雨的面前,不過出乎風雨意料的是,揭開馬車布簾後露出來的腦袋,不是他那個「親愛」的表哥、麥堅共和國的特使雲濟,而是那個在鄂州女扮男裝的「表妹」雲明月。    第九章 半道遇襲   風雨沒有理會左右的勸阻,立刻決定了孤身一人搭乘雲明月的馬車,這也是當前避免和其他勢力產生瓜葛的最佳選擇,而且純粹是出於直覺,他相信無論是雲明月還是她的哥哥雲濟,儘管彼此所處的陣營不同,但是現在既沒有必要也沒有理由會來暗害自己。   接下來的事情非常順利,由於沒有一處勢力願意在這個微妙的局勢下無謂的得罪麥堅特使,所以洛查駕駛的馬車載著雲明月和風雨兩個人,很快就大搖大擺的進入了聖京城,沒有受到任何的盤查。   「你怎麼謝我?」   在車上,雲明月似笑非笑的說道,只見她朱唇輕啟,玉蔥般的纖指隨意的搭在了彈雪欲破的秀臉上,眼神中含著微微的調皮,不過這嬌俏的模樣雖然惹人憐愛,卻也讓風雨直覺到接下來這個美人兒多半會有什麼古怪的點子。   當下,風雨只好略略苦笑道:「大小姐有什麼吩咐?風雨願盡綿薄之力!」   「嗯..」果然雲明月用玉手支撐著小腦袋,側頭想了一想,突然狡黠的微微一笑,說道:「我現在還沒想好,不過記住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哦,以後我想好了就會要你給我做一件事情,想必堂堂定涼侯不會跟我這麼一個小女子賴帳吧?」   風雨微微一楞,沒想到面前的這個女孩居然還真是打蛇隨棍,不過以他的身份,倒也確實不能出爾反爾,只好苦笑了一下,點頭表示應允,然後趕緊撩起車上的窗簾,裝作往外看城中風景,以免再被這個小姑娘纏住。   這個時候的聖京城正是已時,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沿途的商舖都已經開張營業,小販們在吆喝著兜售自己的商品和小吃,幾個孩童在店舖前玩鬧,路面上一個瘦弱的夥計正吃力的推著自己裝滿了雜物的三輪推車迎面走來,靠馬車的左首是一個茶坊,樓上正有著幾個客人在優閒的喝茶,樓下一個婦人正在雜貨攤前挑揀著自己鍾愛的飾品,右首則是一座青樓,幾個環肥燕瘦的女子正在樓上搔首弄姿,招攬著狂蜂浪蝶,樓下不遠處則是一名白髮蒼蒼的瞎子正在給一個大腹便便的商賈在算命,道路兩旁還有兩三個乞丐在沿街乞討。   看到這一切,風雨不由得有些感歎人類的自我恢復能力。僅僅是一個月過去,雖然戰爭殘留下的痕跡依舊隱約可現,但是謀生的人們已經開始如同往昔一般,為了自己的生計而忙碌開來,為這座古老的都城增添了不少和平的景象。   世界上有著完全不同的人,有些人考慮的是國家社稷,擔憂的是千秋百代,他們是憂國憂民的英雄;有人歎著人生苦短得出及時行樂的感悟,躲進了小樓成天地,不管外來風雨聲,在自得其樂中邀一二知己談論風月,賦詩作畫、采菊東籬,他們是人間的隱者;有人醉心名利,時刻擔憂著自己的事業前程、地位名聲,他們是紅塵的生活者,雖然蠅營狗苟,倒也目標明確。   但是他們都是少數的人。他們的生活和事跡或許會在歷史上留下痕跡,或許會讓人感到羨慕,然而他們在芸芸眾生之中,卻不過是滄海一粟。更多的人,他們沒有那麼多的憂思和抱負,也沒有什麼閒情逸致,更無暇考慮功名利祿,他們在忙碌,為了自己的生計,為了妻兒的生活,他們是為了生存而生存的人。   帝王將相的千秋霸業距離他們是那麼的遙遠,文人逸士的詩詞歌賦對於他們是那麼的莫名,商賈官吏的盈虧陞遷更是與他們無緣。世間的戰爭或者和平,帝國的興盛或者衰亡,在他們的眼中,恐怕遠遠不及一日三餐、斗室家園來得重要。   也許他們是麻木的,因為他們根本無法理解先知者的苦痛和憂愁,他們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下也容忍著暴君和貪墨的壓搾,甚至還會反過來仇恨那些自認為在濟世的英雄,他們並不是很關心家國的興衰,民族的存亡,他們猶如擁有強大生命力的植物,在艱難的土壤中拚著生存,頑強的萌芽,看到的卻只是自己眼前的那片方寸。   但是,正是這些人構築了國家的基石,提供了豐富的生產物資以供英雄們開疆拓土,隱者們談論風月,貴族們享受人生。他們承擔著社會巨變時的大部分苦難,同時又肩負著變亂之後重建的大部分工程。   如今,在聖龍帝國的都城,也正是這些人,在經歷了戰火煎熬、政局動盪之後,一如既往的為自己的生存而奮鬥,同時也在無意中重現了聖京的繁榮。   想到這裡,風雨不由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既為了這些忙碌的人,也為了這個遭遇了千般磨難,而且如今還遠未徹底擺脫磨難的國家。   不過風雨的這口氣歎的顯然很不順暢,因為就在風雨還沒有來得及歎完這口氣,雲明月也僅僅是迷惑的眨了眨眼睛,嘴唇微微動了一動,還沒來得及問風雨為什麼突然無緣無故的歎氣的時候,變故發生了。   推車的夥計突然加快了速度,迅猛的迎面衝向了駕車的洛查,三輪推車上更是暴起了兩條身影,一刀一槍分上下兩路朝洛查攻去。   與此同時,青樓的樓面上也突然湧現出一群黑衣人,驅散了攬客的女人,紛紛彎弓搭箭射向了馬車,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了茶坊。   「殺!」   駕車的洛查大喝了一聲,拔劍舞起擋住了襲來的刀槍,逼人的鬥氣從體內發出,護住了身體的週遭,然後用力挑飛了兩個大膽妄為的襲擊者,彷彿餓虎撲食般的殺向那個推車的夥計,不過戰鬥的同時也不忘向車內的風雨和雲明月示警。   已經習慣了沙場征伐的風雨也立刻做出了反應,一手緊抱起尚未搞清狀態的雲明月,一手握緊寶劍,從車上破頂而出,劍舞蓮花,擋住了樓上紛至沓來的箭矢。   不過危機並沒有過去,當風雨落地之後,卻見那雜貨攤的小販、購物的婦人、乞討的乞丐紛紛飛射出漫天的暗器向風雨襲來,那個肥胖的商賈更是就地一滾,猶如肉球一般攻擊風雨的雙腳。   頓時,抱著雲明月的風雨成為了眾矢之的,上空有無數的箭矢飛來,周圍暗器幾乎封殺了所有的退路,腳下也受到了威脅,似乎首尾難顧。   這個時候,只見風雨突然發出了一聲清吟,身影猶如塵煙一般突然淡化在了空氣之中,剎那間失去了蹤影,彷彿根本就沒有存在一般,不知去向了。   當風雨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是在攻擊圈之外,那發暗器的婦人和小販則呆立了片刻,方才喉間噴出了一股鮮血,委然倒地。而那漫天的暗器和密集的箭矢則紛紛落在了強攻的商賈身上,那肥胖的身軀如今便猶如刺蝟一般,鮮血淋淋,不忍卒睹。   而說時遲那時快,突然從馬車的後方竄出了四條身影,分成兩路向樓上躍來,一陣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僅僅是眨眼的工夫,那些襲擊的黑衣人立刻倒在了血泊之中,然後又歸復了往常,唯有那些女子誇張的驚叫聲在空中迴盪,和那些倒下的屍體,在無情的驗證著曾經的巨變。   不過風雨卻一點都沒有勝利的喜悅,相反,他的臉色很沉重。   因為一隻手。   一隻枯瘦的手。   一隻唯獨剩下了皮和骨頭,沒有了半點肉,暴著血脈和青筋的手。   這是屬於那個算命瞎子的手。   如今,這隻手正在風雨背心呈現抓狀,手指幾乎觸碰到了風雨的衣衫;而風雨的劍則反手斜握,虛指向瞎子的喉間,距離也是毫釐之間。   兩人彷彿定格了一般,呆立在當場,一動也不動。   風雨依舊抱著雲明月,只是他的額頭略顯出了一絲汗珠;幸好雲明月也是出身名門,立刻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同尋常,因此猶如小貓一般乖乖的依偎在風雨的懷中,一動也沒有動;而那個算命瞎子也是一臉緊張的神色,如臨大敵。   在風雨、雲明月和算命瞎子的四周,是四個分別拿著刀、槍、劍、戟的武士,正是如今已經鼎鼎大名的血衣衛四大高手:「斷刀」鍾進、「銀槍」趙平、「快劍」東方玉和「無戟」方白塵。   這一次聖京之行,雖然不太可能有明的爭鬥和殺伐,但是暗地裡激流湧動、刀光劍影確實肯定免不了的,所以風雨把他們都帶在了身邊。這次隨雲明月輕裝入城的時候,風雨身邊的親兵由於目標太大,只好暫時留在城外,但這四個護衛則本身就是殺手出身,潛行暗伏乃是他們的拿手好戲,因此就始終在一定距離之內跟隨,剛才見到風雨遇襲,便立刻出手消滅了樓上的弓箭手,但是就在準備進一步施援的時候,卻發現了風雨、雲明月、算命瞎子三人古怪而又詭異的樣子。   不過他們都是武學行家,一見到風雨三人的狀態之後,便明白那個算命瞎子絕非泛泛之輩,風雨和他分明是在進行這一場極其凶險和微妙的比拚,容不得半點差池,局外人也很難加以解救,因此不敢造次,立刻全神貫注的巡視四周,一則是為風雨護法,防備有人偷襲,另一方面則是在無形中給那個算命瞎子施加壓力。   而在血衣衛四名高手的外圍,麥堅劍士洛查正在和突襲者展開另一場龍虎鬥。   作為麥堅的絕學,劍士這個職業原本卻起源於西大陸,作為劍士的都是那些貧窮的農民,他們既沒有裝甲護身,也沒有戰馬代步,只有一把劍作為自己活命的依靠,在戰場上只不過是作為炮灰罷了。   然而正是這種在西大陸人眼中看來,只是由衣衫襤褸的農民組成和殘銅爛鐵的兵器武裝起來的、作為十字軍騎士輔助力量的兵種,在麥堅的開國英雄喬治的統率下,卻成為了一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勁旅,並且設立了專門的劍士學校進行系統的培育,使得這個職業在這片遙遠的大陸上得到了登峰造極的發展。   在開國數十年之後便陸續湧現出了一批名動一時的頂尖高手,在這些年輩有才俊出現,同聖龍帝國的九品高手,西大陸的聖騎士、大魔導士,呼蘭帝國的白衣喇嘛、狂騎將(狂騎士中的高手),大食的太陽殺手相提並論、不遑多讓,用事實證明了劍士這個兵種絕對擁有著廣闊的發展空間。   按照能力高低,劍士分為見習劍士、初級劍士、中級劍士、高級劍士、大劍士、黃金劍士和聖劍士七種級別。尤其是大劍士以上,更是擁有了強大無比的高階鬥氣,足以抵禦一般的物理和魔法的攻擊,並且實施強大的反擊。   而洛查就是僅次於聖劍士的黃金劍士,他所擁有的黃金鬥氣絕對可以和聖龍七品乃至八品高手相抗衡。   只見這個金髮碧眼的麥堅人,在遭遇襲擊的第一時間裡,立刻做出了反應,以橫掃千軍之勢格開了襲擊的刀槍,將那兩個傢伙挑飛了出去。   但是他很快就發覺不妙,因為很顯然那兩個撲上來的襲擊者絕對只是用來吸引人注意的棋子罷了,在洛查迅猛無比的黃金鬥氣之下,立刻就死於非命。然而也正是這麼一個阻礙的間歇,三輪推車已經飛快的衝到了馬車的面前,一絲青煙悄悄的燃起,隱隱傳來了些許的硝煙味。   對於聖龍這個東方國度非常陌生的洛查並不清楚這是什麼東西,他只是根據自己豐富的作戰經驗,直覺到其中的不妥,於是完全出於本能的運轉鬥氣將這個三輪推車連車帶人給挑了起來。   麥堅國的絕學鬥氣,有點類似於聖龍的內力,不像東方五行術或者西方魔法,是藉助於外界的元素力量,或者順勢而為、或者運用技巧加以改變來達到運用者的目的,鬥氣和內力是通過對身體內部的改造,產生並積蓄出強大的力量加以運用。不過鬥氣相較於主張陰陽兼濟、君臣相佐的內力而言,更加偏重於剛猛,再配合寬厚長大的剛劍,絕對是一種力量性的武者,挑起這樣一輛三輪推車自然是不在話下。   但是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犯難了。因為根據力量運用的順勢,推車勢必會落向正在嬉戲玩耍的孩子,也就必然會讓這些天真無邪的孩童遭受無妄之災。   時間緊迫,來不及多想,忠烈剛勇的黃金劍士立刻改變了運力的方向,雙腳一蹬向上躍起,三輪推車連同那個推車的夥計,也就順勢被帶上了半空之中。也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巨響從半空中傳來,三輪推車頓時在空中發生了劇烈的爆炸,漫天的煙霧將兩人一車籠罩在了一起,刺鼻的硝煙味瀰漫在整個空間。   這個時候,也正是風雨抱著雲明月躍出馬車落到了街面,遭受四面伏擊而無暇他顧之際,否則以風雨的閱歷必定會心中大吃一驚。   因為根據這輛推車非同尋常,正是江南霹靂堂的鎮堂秘寶之一的「霹靂車」。   火藥是聖龍獨一無二的特產,早在數百年前就有了製作,可惜主要是用於煉金術和節日慶典的煙花爆仗,雖然也有有識之士看到了其中的前景,加以運用成為了名為「火矛」的武器的引信,但是這種兵器由於使用不方便和軍隊傳統意識的抵制,所以很快就湮沒在歷史的塵煙之中,直到風雨大量運用了南天門製造的火炮,方才將火藥真正的運用於軍隊之中,在對印月的戰爭中大現神威。   但是早在南天門火炮被軍隊得到認可之前,江湖上卻已經有一個門派開始對火藥有了非常深入了研究和運用,並且將其成為自己獨一無二的絕技,稱雄武林,成為四大家族之一的令狐家族在廟堂之外的一支重要的力量。   這個門派就是江南霹靂堂。   和南天門為了投入戰爭而對火藥的運用側重於威力和遠程不同,江南霹靂堂對火藥的運用,主要是為了投入到江湖武林的廝殺惡鬥之中,因此運用的方向主要是攜帶方便隱秘,適合單人使用,可以迅速隨時的發揮威力。   其中的霹靂車就是霹靂堂的精品。霹靂車上放置了大量的火藥,並且有簡便的引信,運行靈活,製作簡便,是霹靂堂少有的用來進行大規模爭鬥的利器,一旦爆炸甚至可以炸掉一幢樓,在攻伐綠林山寨的時候最具威力,因此讓許多江湖人物都對此非常頭疼,卻沒有想到如今竟然用於暗殺。   洛查不知其中厲害,竟然不避不閃的將車挑起,真的是自討苦吃,不過也幸好他沒有把車挑到孩童那邊,總算是避免了一場慘劇的發生。   果然當濃煙散盡,取而代之的是紛紛血雨夾雜在木屑之中落了下來,由於未料到麥堅劍士走的正是剛猛勁力的道路,所以那個推車人尚未來得及撤離就被洛查連人帶車的挑起,成為了霹靂車爆炸中的殉葬品,屍體早就不知所蹤。   令人吃驚的是洛查這個魁梧大漢,竟然在這樣的爆炸中生存了下來。黃金鬥氣乃是高階鬥氣,有著自動護體的功能,可以抵擋住魔法和弓箭的襲擊,在如今火藥的爆炸面前,也自然而然的顯出了強大的威力。   不過火藥的厲害畢竟不同小可,所以死裡逃生的洛查顯得非常狼狽,全身浴血,身上的非戰時穿著——劍士輕鎧甲,如今也已經支離破碎,滿頭的金髮更是燒得更加焦黃,從而微微捲起,那把長大寬厚的剛劍也已經斷了半截。   而且,黃金劍士的厄運顯然還遠沒有過去,原本在路旁乞討的叫化子,如今突然變成了要命的殺手,乘人病奪人命,手中的竹杖起落有序,腳下的步伐進退井然,分明是布成了某種高深的陣法,將受傷的洛查團團的圍在了中央。   而這個時候,風雨剛好運用五行遁地法避過了暗器和箭矢構築的危機,同時順手把那個肥胖的商賈當作了替罪羊,還以快捷無比的劍法取了圍攻自己的那個婦人和小販的性命,但也就在他略略鬆了一口氣的當口,卻驀然發覺自己的背後竟被一股濃重的殺氣所牽制,讓他一動也不敢動。幸好風雨也非泛泛之輩,幾乎在感覺到殺氣襲擾背後的同時,手中的劍也立刻反手倒握,指向了偷襲者,那隱隱發出的劍氣隨時都有破空而出的犀利,同樣也讓偷襲者不敢輕舉妄動。   更讓風雨感到欣慰的是,原本看起來有些天真孩子氣的雲明月,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倒也表現出了她的見識,乖乖的伏在風雨的懷中,猶如小貓一般,沒有分散風雨的心神,從而帶來不可測的後果。   對於身後的這個威脅,風雨的心中只有震撼二字來形容。   五行遁地術運用五行周轉的原理,自由的跳躍空間,可以來去於五行之間,幾乎是不可能被對手抓住行蹤的。   如果說兩年前被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白飛雲在煙波亭制住,風雨還能夠接受,畢竟對方的武功深不可測,數十年來罕有敵手,更是白道的精神領袖。但是如今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殺手給看破了自己的蹤跡,先一步埋下殺機,使自己成了送上門來的羔羊,卻讓風雨不由感到了一陣抓狂。   當初被白飛雲制住的時候,風雨的感覺是面對著汪洋大海,浩瀚而無邊際,有著一種莫測高深的無力感;而今天面對這個殺手的時候,風雨感到的則是如同墜入了陰冷的冰窟,有著一種非常強烈的危機感,這個傢伙的功力當然不如白飛雲的厲害,但是遭遇危險的風雨卻也並沒有因此而產生半點的輕鬆。   風雨半點都沒有把握用劍氣刺穿對方咽喉的同時,擺脫背後的那只帶來了陣陣陰惻的手,就如同對方也同樣沒有把握在被風雨的劍氣刺穿咽喉之前發動殺著。   一邊的「斷刀」鍾進、「銀槍」趙平、「快劍」東方玉和「無戟」方白塵也同樣不敢冒險,因為他們也沒有任何的把握,生怕自己的貿然動手,反而激發了對方拚死一擊,到時候就算殺了這個殺手,如果風雨出了意外,對他們來說也一樣是失敗。   從這個方面來說,殺手似乎略略佔據了一絲優勢,因為對於他來說,只要能夠殺死風雨,不管自己的死活,都算是任務大功告成。   這一點,風雨清楚,雲明月清楚,鐵血四衛士清楚,那個殺手也同樣清楚,但是對殺手來說,清楚這並不等於可以行動,因為——殺手只是控制住了風雨的背心,如果不能夠運足全力的話,就算擊中了風雨也未必會要了風雨的命;而風雨的劍尖則正指著殺手的咽喉,只要略略運勁激射出劍氣,就可以穿喉而過立即致命,就算殺手之前已經發力,此時也有可能因為喉尖中劍而力道減弱,從而讓風雨逃過一劫,所以殺手感到自己即便是拚著一死,也同樣沒有完全的把握擊殺風雨。   於是,無論是對風雨還是對那個算命瞎子來說,機會都只有一次,那就是在被對方擊殺之前先一步殺死對方,但是誰也沒有太大的信心來把握這樣的機會,所以,雙方僵持在當場,誰也不敢妄動,生怕自己的一個疏忽,反而給對方帶來可乘之機。   一場比較雙方耐心、意志和智慧的較量就此展開了。    第十章 最後機會   正當風雨進退維谷的時候,一陣悠揚的樂聲逐漸從遠處傳來。   這樂聲是如此的平和,彷彿春風化雨,沒有沾染一點兒的俗塵之氣,令沉緬功利者聞之息心,讓爭雄好鬥者聽之罷戰;讓所有的人忘卻了心中的苦悶。   擺脫了暗藏的煩躁,逐漸的神清氣爽,心胸豁然開朗,平添了對沒有殺戮,沒有征伐的安定生活的嚮往與熱愛,原先的暴戾之氣卻在不知不覺中消散得無影無蹤。   風雨覺得自己彷彿回到了少年時代,那是多麼美好的時光。雖然有些清苦,雖然有些平淡,但是不必日夜擔憂自己的勢力消長,不必時刻防備部下親友的反叛,每天翻閱著自己喜愛的書籍,偶爾和好友奔逐嬉戲,心中悄悄的愛慕著美麗的姑娘,儘管不敢表白,卻因為能夠天天相見而興高采烈。   若是哪天能夠說上一兩句話,或者得到了姑娘回眸一笑,更是會興奮的讓自己連續幾日都彷彿在過節。   其實不只是風雨,在場的人都聽得呆了,大家都在不知不覺中慢慢的停止了手中的打鬥,完全沉浸於樂聲之中。   當這一曲樂聲中止了良久,眾人方才回過神來,而這個時候,城中的守備部隊也開始聞聲調動了過來。   當算命瞎子退走的時候,風雨雖然察覺到了,但是如今他的心中沒有半點殺機,依舊回味著剛才在樂聲中所感悟的心情,再加上不願意節外生枝被燕南天的軍隊撞見,所以甚至還阻止了鍾進四人的攔截。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洛查也出於同樣的理由,放任那些圍攻的乞丐離去,相信對手現在恐怕也一樣是沒有殺戮的心情。   於是,一場打鬥就這麼莫名其妙的開始,然後又莫名其妙的結束,唯有那地上殘留的屍體和觸目驚心的血跡,在無聲的提醒人們這裡曾經的故事。   是哪一方的勢力部署的暗殺?   暗殺的目標是誰?   是洛查、雲明月或者雲濟這三人中的一個,然後讓自己這麼幸運的中了頭獎?還是壓跟就是衝著自己而來?   如果是為了對付自己的話,那麼這些傢伙又怎麼會這麼準確的知曉並且預設了埋伏?   還有,那個神秘的樂聲究竟是怎麼回事?   風雨從來都沒有聽到過如此神奇的音樂,根本就不知道是用什麼樂器奏出的,如果不是親耳所聞,親眼所見,殺了他也不會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會有這樣的音樂,可以對人的心情和行為產生這麼大的影響。   這些問題都在風雨的心中盤旋,不過他無暇去多想,和雲明月、洛查還有鍾進等人一起,迅速的離開了現場。   定涼侯入城遇襲的消息,雖然沒有得到官方的證實,但如同所有的小道消息一樣,很快就在街頭巷尾傳播開來,一時間鬧得滿城沸騰。   獲知這個消息之後,最為頭疼的莫過於燕南天,姑且不論燕字世家日後與風雨軍的關係究竟是敵是友如何發展,僅僅是目前這段時日,急於安安穩穩操辦好這場慶典從而確立聖龍新格局的他,絕對是不願意節外生枝,背上一個暗害同僚的罪名不說,還有可能危及自己的全盤計畫。   所以,燕南天在出事之後,立刻第一時間派出了他的侄子燕耳前來風雨安置在聖龍的府第探視,同時又吩咐人馬暗中戒備,巡視整個城池。   其他如令狐家族、公孫家族、皇甫家族,以及輔政王、議政王也都紛紛或者親自或者派員前來探望,意圖乘機拉近彼此的關係,最後,甚至連身處大內的廣陵帝也派遣了欽差宣慰。   一時間特意為風雨在聖京城安置的定涼侯府變得車水馬龍,熱鬧非凡。幸好李淳本就是名門望族,熟悉這一套禮儀;高鳳陽長袖善舞,對於交際真是如魚得水;又有聖龍的名儒陳善道一旁輔佐,倒也把這些事情給得體的應付了下來。不過經過這麼一鬧,更是顯示出風雨在朝野舉重輕重的地位。   好不容易應付玩了這些事情,一身疲憊的風雨正準備好好的歇息,卻聽到部下前來稟告,麥堅特使雲濟前來求見,不由在心中微微苦歎了一聲。   雖然兩個月前,風雨和雲濟之間的會談可以說是以破裂告終的,但是無論風雨還是雲濟,私底裡都並不希望有著牽扯不斷關係的雙方因此決裂,再加上今天雲明月幫助風雨入城,又莫名其妙的遭遇了襲擊,這一切都讓風雨有些忍不住好奇,希望能夠從雲濟的口中得到一些蛛絲馬跡。   「今天雲濟是特來拜謝風侯對舍妹的相救之恩!」   雲濟見到風雨之後,立刻作了深深的一個長揖,如此禮數讓風雨有些措手不及,趕緊還之以禮。   「雲兄客氣了,說起來還要多謝雲兄相助風雨入城,從而省卻了許多麻煩!」   兩人分賓主入座之後,風雨客氣的寒暄之後,立刻試探的問道:「不知道關於刺客方面雲兄是否有什麼線索?」   「哼,不過是一群跳樑小丑罷了!」雲濟一臉傲氣的說道:「這件事情完全是衝著雲某來的,雲某自有應付的辦法,倒是讓風侯無緣無故的受驚了,還望風侯見諒!」   「哈哈,哪裡話!雲兄客氣了!」   風雨一邊喝了一口茶,一邊打了一個哈哈。如果對手是衝著雲濟來的,倒也解了風雨心中的一個大大的困惑——對手怎麼會知道自己的行蹤,同時也不必再疑神疑鬼究竟誰想在這個時候謀害自己了。   不過,此時的風雨已經察覺到雲濟言語方面在客氣中的透著生分,有意無意的將「風雨表弟」變成了「風侯」,和以往大不相同,顯然兩個月前風雨拒絕與麥堅合作的決定造成了雙方的隔閡。   這讓風雨多少感到一些遺憾,畢竟拒絕僅僅是風雨軍和麥堅之間的合作,風雨對風雲世家卻還是希望保持彼此聯繫的。再加上雲濟也表現出無意將刺客的事情詳告風雨,所以風雨雖然吃驚究竟是誰敢來對付麥堅特使、風雲世家傳人的雲濟,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也只好閉口不言了。   一時間兩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風雨是在暗中琢磨今天的這場暗殺究竟是要對付雲濟個人,還是要對付雲濟背後的麥堅,抑或是對付風雲世家?雲濟也表現的有些心事重重,好像正在斟字酌句的想對風雨說些什麼。   過了很久,風雨省起自己身為地主,如此默不作聲,實在是有些尷尬,當下幹幹的一笑,有些沒話找話般的說道:「幾位老人家在麥堅還好吧?」   「他們都還好!」雲濟對於風雨主動問候風雲世家的老人略略感到了一些意外,稍稍楞了一楞方才回答。   不過風雨很快就後悔了自己剛才的言語,因為這很明顯讓雲濟產生了誤會,認為風雨如今已經改變了主意,有心想和麥堅搞好關係,以至於這位年輕的麥堅特使接下來突然轉到了政治上來:「風侯對燕帥近日執掌聖龍朝政有何意見?」   「這個..,哈哈,風雨身為聖龍臣子,日夜所思的便是精忠報國,為聖上分憂,無論是誰執掌朝政,只要有利於國家社稷,風雨都將衷心擁護!」   風雨說著一口的外交辭令,這些話不但是雲濟,即便是風雨自己也是百分之一百的不相信,可以算是百分之一百的廢話,不過偏偏這些話在有時候、有些場面上,還真不是一般的管用。   至少像現在這句話一出,儘管雲濟的臉上浮現出略帶幾絲嘲諷的笑容,卻也無言辯駁,即不好質疑風雨口口聲聲所表達的「忠心」,也不能真的引經據典來駁斥風雨的言論,唯有舉起茶杯輕輕的喝了一口茶,然後打一個哈哈算作揭過去,方才轉而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對風雨說道:「如果燕南天和呼蘭有勾結,風侯也會坐視不管嗎?」   風雨心中微微一驚,關於燕南天和呼蘭勾結的傳說,風雨也略有耳聞,事實上他自己也是這麼猜測的,甚至可以說聖龍帝國的許多文官武將也都心照不宣,但是由於沒有確鑿的證據,再加上各方勢力的微妙制衡,因此直到如今誰也沒有把這件事放到檯面上來說,沒想到今天雲濟卻突然提起,莫非是麥堅會在近期對呼蘭或者燕南天有所舉動?   這個念頭很快被風雨從心中給否定掉了,麥堅雖然稱雄大海,但是面對著聖龍、呼蘭這兩大陸地上的強國,要想插足大陸的事務恐怕還力所不能及,也沒有這個必要。   風雨一邊心念電轉,而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僅僅是轉了轉自己的茶杯蓋,然後微微一笑,無可無不可的對雲濟說道:「這可不是隨便亂說的事情,如果燕帥真的如此,聖龍千萬子民絕對不會容忍他這麼胡來的,到時候風雨也自當跟隨其後,略盡綿薄之力!」   好一個太極拳!   雲濟心裡暗罵了一聲,想不到這麼兩年時間,風雨對聖龍官場上那套四兩撥千斤的功夫,倒是鍛煉的如火純青、滴水不漏,一時間他也無可奈何,只好轉而單刀直入的說道:「如今無論功業聲望,還是軍隊勢力,能夠和燕帥相爭者,非風侯莫屬,千載難逢的機會就在風侯的眼前,風侯又何必如此瞻前顧後呢?還記得當日雲濟的提議嗎?只要風侯能夠兼顧麥堅在聖龍的利益,執政議會非常樂意為幫助風侯取代燕帥而提供充足的財力、物力和情報系統,必要時候也可以派軍相助!」   「這個..」   風雨聽了之後怦然心動。如今不同於兩個月前,當時風雨僅僅是稱雄西北,尚無足夠的資本也無太強的慾望來逐鹿中原,麥堅和風雨軍相關的也就只有印月半島的利益而已,但是印月半島的利益框架已經基本達成,任何的變動其實雙方都會承擔巨大的風險,是無論風雨軍還是麥堅都不願意看到的,因此同麥堅的合作與否關係,短期內並不影響到風雨軍的生死存亡和根本利益。   如今則大大不同了。現在的風雨已經成為實力僅次於燕南天的強藩了,無論自己願不願意,一場你死我活的問鼎之戰或遲或早都將發生,這個時候一切可以聯盟的朋友都應該是自己所極力爭取的。如果得到了麥堅雄厚的財力、物力和情報,乃至強大的艦隊支持,就可以對燕南天形成重大的威脅,使其腹背受敵,並且也就更有把握來對付支持在燕南天身後的呼蘭帝國,從理智上講,對方這麼主動提出要求,實在是求之不得,因為——這一切,真是太誘人了。   「多謝雲兄美意,也多謝麥堅執政議會的看重!」風雨輕輕的呷了一口茶,心中千回百轉,最終卻說道:「只是聖龍乃聖龍人之聖龍,風雨絕不敢因為一己之私,有損國家公器!」   此言一出,不僅是雲濟感到大為愕然,一時間無言以對,即便是風雨自己,心中也是大大的肉痛,只覺得今天恐怕真的是作了一筆蝕本的買賣,吃了大虧。   不過今日的風雨,已經在權術場中歷練的更為成熟,雖然雲濟代表麥堅所提出的建議確實讓他動心不止,也知道如今一旦拒絕,後果實在是不堪設想,但是他也清楚的認識到,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麥堅人如此優厚的條件背後,必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怕就怕自己今天抵擋不住誘惑答應了下來,日後恐怕就會陷入麥堅人的套中而不可自拔,為聖龍徒增不小的變數。   因此,經驗和直覺告訴風雨,這樣的應承是萬萬不能答應的,今天的一步退讓,有可能導致自己日後面對麥堅時的全盤被動。   這就是政治!   是人都會犯錯誤,犯了錯誤都會受到一定的懲罰,如果是作為個人犯了錯誤,那麼天大的損失也不過是他自己,最多牽扯到他身邊的親人,但是作為統帥來說,一旦犯了錯誤,那麼涉及的就是擁護他的集團、國家乃至民族。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身為風雨軍統帥和聖龍帝國最強大的藩鎮之一的風雨,實在是不敢在這樣關乎戰略大局的方面犯哪怕一點的錯誤。   「好,好!既然如此,那麼雲濟就此告辭!」   這個時候,卻見雲濟聽了之後怒急反笑,當下便長身而起,準備離開。不過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終究還是回過了頭,有些意味深長的看了看風雨,留下了一段話:「這可是你自己拒絕了最後的機會。英雄是誰都想做的,但是作英雄是需要有資本的,如果為了什麼理想或者原則而失去了你身為強者的資格,那麼所謂的英雄只不過是人世間的一場笑話!希望,你不要為此而後悔!」   風雨的心緊了一緊,要自己莫後悔的話,兩個月前雲濟也同樣說過,但是今天風雨聽著感覺卻似乎大有不同,看來面對聖龍帝國當前錯綜複雜的局勢,麥堅終於還是忍不住也要插上一手了。   在完全以利益為軸心的政治羅盤中,未來自己和麥堅,和風雲世家,和白濟兄妹,究竟是敵還是友呢?   目送著雲濟離去的風雨,仰望著聖京城的天空。天上已經是夜色正濃,沒有半點雲彩,空蕩蕩的好像被抹上了一層厚厚的妖紅,只有零星稀疏的幾點星光幸運的透了出來,點綴著夜空,也因此讓人感到了格外的沉重。    第一章 大食使者   聖龍歷七五五年十月二十三日的大慶典,表面上絕對是在祥和與熱鬧的氣氛中展開的,各地的藩鎮和附庸屬邦的使者,以及諸如呼蘭、麥堅的特使都紛紛道賀。其規模雖然不如聖龍歷七五三年十月初廣陵帝登基時那麼盛大,不過也凸現了大國的風範,與聖龍一貫的形象、地位相匹配,顯示了這個老大帝國雖然已經逐步進入了落幕黃昏時期,但是依舊還保持了門面的虛榮。在聖龍帝國數百年的歷史中,廣陵帝雖然還不算是最差勁的皇帝,但也絕對不能算是什麼英武的名君,不過在他的統治時期,倒是做了一件對後世影響非常大的事情——率先引進了西大陸的許多習俗。   也許是因為少年時受到兩名西大陸傳教士的熏陶,使這位東方最強大帝國的君王,對於西大陸的許多禮儀習俗有著不同於一般的沉迷,以至於他在許多場合中斷然頂住了朝中守舊大臣的反對,執意將西大陸的許多風格引進了宮廷之中。   這次慶典就是極為明顯的一個例子。   一改聖龍盤膝於席上正襟危坐的傳統,廣陵帝讓所有的參加者自由的來回走動,並在宴會的一角擺上了豐盛的菜餚和佳釀供客人食用,這在聖龍帝國的歷史上絕對是一次史無前例的改革,令不少老臣們捶胸頓足,老淚交橫,大有天下即將塌陷的感覺。   不過對於風雨來說,這倒是幫了他的大忙,不但得以從容的躲避了燕南天、皇甫嵩等人的糾纏,反而意外的在各國的使者中,邂逅了兩年前在同樣的月分前來參加廣陵帝登基大典的大食使團的副使穆頓。   天老朋友的再次相聚,自然是格外的開心,這也讓風雨的心中驀然想起了當初幾乎和穆頓同時相識的西大陸的使者雪雅、莉娜和賴特。   尤其是雪雅,不管風雨現在和未來的成就有多高,地位有多顯赫,心智鍛煉得有多成熟,但是當年那一夜的風流,卻是一個在情感方面懵懂的少年,人生一次甜蜜而重大的體驗,即便理智上是如何的希望忘卻這段本不應該發生的情感,但是心中卻還是背叛了理智,早就無可避免的烙下了不可磨滅的銘記。   可惜,西大陸距離太遙遠了,而且據說那裡的各個國家正因為一種名叫「黑歿」的可怕疾病而自顧不暇,所以這一次他們並沒有使者到來,這讓風雨多少感到了一些悵惘。   不過風雨還是很快的把這段往事的回憶收藏在了心中,因為和穆頓相遇之後,雙方就不可避免的討論起了印月半島的局勢。   和兩年前不同,當時對於大食人來說,剛剛崛起的風雨軍還僅僅是聖龍的一支比較強大,並且有發展潛力的軍事力量而已,只是由於這支軍隊剛剛打敗了大食人心中最恐懼的敵人——呼蘭,這才引起了相當的關注。但是現在,長驅直入印月半島的風雨軍,卻已經除了需要面對共同的敵人呼蘭帝國之外,還在如何瓜分印月半島的利益,如何對待阿育王朝,如何處理麥堅的關係方面有了共同的話題,而且雙方還存在了一個共同的朋友——掌握著旁遮普邦的錫克教。   大食帝國和風雨軍在印月半島的共同利益,使得雙方開始了非常熱烈的交談,甚至研究起共同用兵的可能。和大食帝國以及大陸諸公國聯盟,共同抗擊已經基本統一了北方大草原、並且有著強烈攻擊性傳統的呼蘭帝國,從而重新奪回聖龍的那條炫耀國威,和獲取巨大財富的陸上絲綢之路——這樣的戰略方案早就在風雨的腦中有了一個大略的雛形,如今更因為麥堅等海洋強國的崛起,讓風雨產生了一種緊迫感。   應該說介於呼蘭這樣的北方軍事帝國和麥堅這樣海上強國之間的,諸如聖龍、大食等農業國家,是這個世界上最為富裕的國度,也是最具淵源的文明古國,可惜由於君臣上下的歌舞昇平,導致了軍事上的積弱不振和民風士氣的頹廢,處於一種任人魚肉的尷尬和危險的境地,這不僅僅是國與國之間的戰爭,更多的是文明與文明之間的傾軋。   但是機會並不是沒有,如果農業國家能夠進行一場大旋風式的自我改造,抵消了由於地理自然條件形成的溫床效應的影響,恢復以往先民時期那種開拓進取尚武勇猛的風格,那麼以農業國家所潛在的經濟實力,深厚的文化淵源,及其自身強大的生命力,完全可以和北方的軍事帝國和南部的海洋強權相抗衡——即使是處於腹背受敵之中。於是,出於這些現實的和理想的理念,風雨對大食這個和聖龍有著許多相像之處的國家,產生了強烈的拉攏的念頭。   「請定涼侯放心,大食帝國對於阿育王的所作所為,一向是非常看不慣的,末將回國之後一定盡力向我家蘇丹轉訴您的意見,保證帝國在印月半島和定涼侯的合作,也希望定涼侯能夠在對呼蘭的問題上支持我國!」穆頓對於風雨試圖和大食拉近關係的意圖,也做出了積極的回應。   這個大食的武將依然保持著兩年前對於大敗呼蘭的名將風雨的崇拜,更何況風雨的西征印月,在客觀上就等於是和一直同阿育王朝作戰的大食帝國站在了同一陣線上,並因此讓大食獲得了以往付出重大代價都沒有獲得的好處,對此大食國內早就有和聖龍人交好的呼聲,而穆頓正是其中的堅定擁護者。   只可惜限於他自身的身份和見解,風雨也清楚不可能從他那裡得到什麼實質性的承諾,而且以穆頓的頭腦,也無法瞭解風雨其實最為擔憂的反而不是印月乃至呼蘭,而是海洋強國對於大陸的侵擾。   但不管怎樣,今天和穆頓的見面,風雨還是感到大有收穫,因為這等於是讓自己找到了一條和大食進行聯繫的渠道,這對於印月半島的權力框架和全天下的戰略互動,都有很微妙的影響。   尤其是在知道大食目前朝內正處於在印月半島問題上,和阿育王朝實現和解還是同風雨軍站在一起的兩種尖銳爭論之中的時候,風雨更是覺得必須要加強與大食親聖龍派的聯繫,向大食的朝廷開展活動了。   當下風雨便立刻做出了決定:「如果穆頓將軍覺得方便的話,風雨希望派出使者前往大食,增進彼此的瞭解,加強雙方的關係,以便在印月半島和對呼蘭這些問題上取得彼此的協調!」   「那太好了,其實我國朝中在印月半島的態度方面,許多有識之士都希望能夠同聖龍帝國保持親密的合作關係,可惜貴我兩國路途遙遠,彼此之間並不熟悉,因此也引起了許多大臣們的疑慮。   「如果風侯能夠派出使者,幫助我朝那些保守的大臣瞭解聖龍和定涼侯殿下的好意,末將相信大食最終是一定會站在侯爺您這一邊的!」   穆頓對於風雨的提議自然是非常的高興。   作為一名軍人,他非常崇拜風雨的軍事才華,因此堅信風雨是如今印月半島的強者,更是可以和呼蘭抗衡的戰士,因此無論是維繫大食帝國在印月半島的利益,還是著眼於同呼蘭的關係,他都非常堅定的主張大食帝國應該站在風雨的這一邊。   而今風雨的提議,無疑有助於大食和風雨軍之間的相互瞭解以及協調,正中穆頓的下懷。   「好啊,明天有空的話,請穆頓將軍到寒舍一聚,風雨將為將軍介紹一下風雨的幾位助手,到時候我們再詳細商量!」   風雨也非常滿意穆頓的反應,由於目前在慶典之上不適宜太過於詳盡的事宜,而且其他各大家族的人物,也顯然開始朝自己這邊聚攏了過來,所以風雨便打住了話題,但是在他的心裡卻開始暗自盤算起究竟派哪個傢伙前往大食為好。   如果是出於增進貿易擴大財源的考慮,從高鳳陽或者李淳這邊抽調人手無疑是最好的,可惜前者太過於唯利是圖,風雨自己也沒有把握如果大食給了足夠的好處,這個高胖子會不會把自己都給賣了。   李淳代表的是聖龍的財閥,倒是非常熟悉同大食之間的交往事宜,但是自己目前還有很多方面需要倚重這位岳父大人,來幫助自己處理和聖龍各大豪門之間的關係,而李氏家族的其他人,在風雨看來則難擔重任。更何況自己這次主要是從戰略構架上考慮和大食的合作,商業利潤反而是其次。   但是從政治方面考慮,陳善道為首的清流派太過於迂腐,絕對不適合這樣複雜的政治遊戲。   魏廖的血衣衛倒是可以作為暗中的輔助力量,來牽制大食赫赫有名的山中老人麾下的殺手組織,但是在光明正大的外交方面那是萬萬不能用的。   耶律楚昭的外交能力不弱,可惜現在北方各部落的聯繫完全依靠他來進行,輕重緩急的權衡之下,一時間是肯定無法抽出身來的。   這樣的考慮,讓風雨感到有些頭疼,數落遍了自己的部下,好像還真是找不出一個舉止得體,深知自己用心,在外交周旋方面也有著足夠的圓滑,又能夠堅持己方底線的人物來出任這麼一個重要的角色,不由令風雨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麼不盡早安排培養相關的外交人才,以至於用到的時候,方才發現嚴重缺乏。   「風侯,您是不是要去向燕南天大人、皇甫嵩大人打一下招呼?」   正當風雨沉思的時候,金岑打斷了風雨的思緒。作為隨軍長史,他一直跟隨在風雨的身邊,充當智囊和助手的角色,精於人際關係的協調,擅長處理細微的問題。   在慶典上,他發現燕南天和皇甫嵩,這兩個一方藩鎮不知為什麼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彼此身邊的將領和官員也紛紛摩拳擦掌,衝突顯然是一觸即發。他立刻意識到這也正是風雨出面的良機,一方面可以阻止這兩位位極人臣的大員真的在如此大典上發生衝突,有損聖龍帝國的臉面,二來也可以乘機在不動聲色之間凸現出風雨的風度和涵養,以及風雨軍在朝野的影響力。風雨在金岑的提醒下,也馬上明白了其中關鍵,不由暗暗讚許的點了點頭,突然心中一動,眼睛亮了起來,發現身邊的這個隨軍長史一直追隨自己,絕對深明自己的用心,而且在人情世故上也頗為歷練,不正是出使大食的最佳人選嗎?   於是,忠於職守的隨軍長史,就在這麼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他的主公內定為了前往大食的人選。fF在權力面前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這句話如今對於燕南天和皇甫嵩這兩位權重一方的藩鎮來說,實在是再貼切不過了。原本一致支持廣陵帝登基的同一陣營戰友,如今卻因為對聖龍帝國權力分配上的意見分歧,而產生了嚴重的對立。   「龐賊肆虐,令天下生靈塗炭,十室九空,百姓流離失所,江山社稷岌岌可危。幸而吾皇英明,又幽燕節度使燕南天大人天縱神武,及各路將領忠勇,同心協力浴血奮戰,方才收復聖京,還我河山太平,真乃我聖龍之福也!」如今天下太平,陛下重掌大權,理應選一德高望重、天下信服的重臣主持大局,整肅朝政,編製軍隊,還我綱常秩序。   「今幽燕節度使燕南天大人出身於名門、公侯傳家,素來忠勇多謀。連年守東北邊防,為聖龍門戶;而今又平龐勳之亂,復聖京都城,深受三軍擁護,更得民心愛戴,功在社稷,實乃當今聖龍丞相的不二人選!」依附燕南天的官員們是如此主張的。   對於燕南天來說,他自認為收復聖京、削弱蕭劍秋,實在是功高蓋世,而且燕家鐵騎在這段時間裡得到了大幅度的擴張,大有放眼天下誰與爭鋒之勢,理所當然的應該主掌聖龍的局勢,對於皇甫嵩沒有足夠的實力卻又要妄圖從中分羹,既不滿也不屑。   而另一方面,皇甫嵩也不甘示弱。   他自恃是當今國丈,在剿滅龐勳的戰爭中更是出力甚多,自己的損失也不小,而且還有護駕之功,加上自己的資歷自從高戰陣亡、公孫無用又隱居不出之後,在聖龍朝廷政治上的聲望實在是無人能及,如今卻讓燕南天這個躲在一邊撿現成便宜的傢伙一步登天,心裡也自然是十分的不舒服。   因此依附他的官員振振有詞的反擊:「燕帥雖然勞苦功高,但是平定龐勳之亂,主要還是聖上英明,天下各路將帥用命的結果,若只說成是燕帥一人之功,豈不是讓天下人心寒?   「更何況論資歷,燕帥不如身為國丈屢屢護駕的皇甫嵩大人;論戰功,定涼侯逐呼蘭、征印月、平龐勳也不遑多讓;論身份,輔政王乃先皇骨血,聖上手足,更是顯貴之至,說什麼當今聖龍丞相的不二人選,未免是言過其實了吧?」   於是,曾經的盟友開始了明爭暗鬥,而這樣的鬥爭同樣也延續到了這場慶典之上。   原本在同一陣線的豪門家主相遇寒暄之後,便由最初不經意的唇槍舌劍,逐漸升溫變成了劍拔弩張。而所有其他的人包括廣陵帝、議政王和輔政王,都或者自知沒有能力勸阻而退避三舍,或者抱著唯恐天下不亂的態度而坐岸觀火,圍攏在一旁觀看著這場好戲,也不知道如今廣陵帝的心中,是不是後悔自己把慶典按照西大陸人的習俗來舉辦。   「兩位大人在聊什麼?」   正在這個時候,風雨的出現無疑讓整個局面為之緩和。   這就是實力的展現。   由於戰馬多集中在北方,戰爭也多在北方進行,所以聖龍的軍隊一向是北方強過南方,而如今聖龍的北方,基本上都是在風雨和燕南天兩人的控制之下,因此不管是否喜歡風雨這個人,誰都無法漠視風雨軍的存在,更無法忽略風雨軍在眼下這個微妙而動盪的政局中,所產生的影響與作用。   燕南天清楚,儘管他已經把風雨軍作為阻擋他掌控聖龍的最大軍事實體,但是在目前的情況下,他還是必須和風雨軍保持好關係,就算翻臉也要等這次慶典之後,確定了聖龍政治格局才行。   因此他立刻降下了因為剛才和皇甫嵩爭吵而升起的心中火氣,顯得非常親切的笑道:「哈哈,沒有什麼,燕某正在和皇甫大人敘舊呢!說起來,這次風侯來到聖京,燕某還沒有好好招待過風侯,趕明兒不如請風侯到府中一敘,也好讓燕某好好的盡一盡地主之誼。燕某對於風侯如此用兵如神,可是一向非常欽佩的!」   「燕帥的封地是在幽燕吧,什麼時候燕帥成為了聖京城的地主?」   卻在此時,皇甫嵩冷冷的嘲諷了一句,顯然不承認燕南天對於聖京城的控制。   不過所謂人老成精,他當然也同樣清楚風雨眼下舉足輕重的地位,當下話鋒一轉,立刻非常親熱的拍了拍風雨的肩膀,擺出一副長輩讚許晚輩的樣子,笑著道:「老夫和風賢侄一別有年,真是歲月如梭啊!沒想到在這一年不到的時光裡,風賢侄西征印月,東討龐逆,擴地千里,掠城無數,建下了如此赫赫戰功,讓人不得不產生長江後浪推前浪的感觸啊!明日裡如果風賢侄不嫌棄的話,不如到舍下聚一聚,你我也可好好敘述一下別來的光景!」「皇甫大人在夏州和涼城還沒有和風侯敘夠嗎?這不是存心要搶燕某的客人?」   還沒等風雨回答,只見燕南天半開玩笑的說道,言語間極盡嘲諷之意,不動聲色之間點出了皇甫世家和風雨軍以往對夏州和涼城的爭奪,以及聯姻失敗的往事,有意無意的試圖離間雙方的關係。   「哼!」   皇甫嵩聽了之後,果然面色大變,正待發怒的時候,風雨卻搶先開口說道:「哈哈,兩位大人對風雨如此抬愛,實在是讓風雨有些受寵若驚了。不如這樣吧,還望兩位大人給風雨一個面子,明日酉時還請兩位大人到寒舍來,屆時風雨略置水酒一席,與兩位大人共飲!」「哈哈,如此美事,風侯怎能缺了劍秋?」   在皇甫嵩和燕南天開口之前,只見原先在遠處看好戲的輔政王蕭劍秋突然朗聲笑著走過來,對著風雨說道:「就不知道風侯歡不歡迎在下?」   高明!   風雨暗暗叫了一聲,雖然蕭劍秋在上一輪和燕南天的交鋒中被打得大敗,但畢竟執政兩年之久,在朝在野又素有賢王之稱,面對目前錯綜複雜的政治局面,依舊有著不可輕視的政治資本。   而這位年輕的輔政王殿下也顯然十分清楚自己的優勢和劣勢,一方面韜光養晦,一方面則抓住每一次機會來突現自己的存在。   就像現在,本來只是燕南天、皇甫嵩在爭奪對於朝廷的控制權,風雨的插入頓時讓人有一種風雨軍可以左右局勢的印象。   而蕭劍秋緊隨風雨的出現,同樣也是有著異曲同工的功效,無聲的提醒著人們在聖龍的政治格局中,他輔政王蕭劍秋也依然有著不小的發言權,從而擴大了他在政治上的號召力,並且還給人一種他蕭劍秋和風雨之間可能有聯手的感覺,令人莫測高深。   「哈哈,如果輔政王能夠大駕光臨,那風雨真是求之不得!」   風雨一邊在心裡想著,一邊在表面上則立刻做出了一種大喜若狂的姿態,同時也沒有忘記向蕭劍秋投去一道心領神會的讚許目光。   「好啊,如此一來到時候必定非常熱鬧,只是恐怕要讓風賢侄破費了!」   皇甫嵩在風雨話音未落之際,立刻接口說道,言語舉止間無不刻意的表現出和風雨的關係非常密切。「哈哈,風賢侄真是太客氣了,明日的宴會無論是要人手,要物資,還是需要其他什麼東西,都只管向燕某開口,就當聖京是自己的家一般,燕某一定全力支持風賢侄!」   燕南天也不甘落後的說道,他的言語在極力拉近和風雨的之餘,還始終堅持著自己是聖京的主人,對於這一點寸步不讓。   「太過分了!」   正站在廣陵帝身旁的上官明鏡,看見風雨等人的言行,也是冷冷的暗哼了一聲。   作為原本高戰為首的中央派的重要人物,他心中依舊忠於聖龍皇室,對於像風雨等人這樣肆無忌憚的違背聖龍祖訓的行為,顯得異常的憤恨。   這句話,簡直說到了廣陵帝的心坎裡,但是他卻唯有心中暗暗叫好,表面上卻不敢有絲毫的表露,還得讓人看來自己彷彿因為臣下關係的融洽而高興。   應該說,遠遠看著這場鬧劇的人群中,心中最為不舒服的莫過於聖龍帝國名義上的最高統治者廣陵帝。按照聖龍祖訓,大臣是不得私相交往的,以防臣屬勾結危害到皇帝的權威,因此在聖龍皇權最盛的年代裡,別說像風雨等人如此明目張膽的在公開場合邀請設宴,即便是暗地裡結交來往,也絕對有可能背上一個圖謀不軌的罪名而危及九族。   只可惜現在時過境遷,燕南天、皇甫嵩、風雨這樣的強藩,手握重兵,執掌大權,根本不是朝廷所能夠制約得了的。   即使是自己的親弟弟蕭劍秋,背後也有著天池劍宗的支持,在民間聲望不小,同時又在鄂州經營多年,自稱一派天地,以朝廷之威、皇帝之尊,也是無可奈何。事實上,若不是這些權臣彼此勾心鬥角,相互制衡,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被別人撿了便宜,自己這個皇帝的寶座,聖龍相傳數百年的社稷,恐怕也早就不保了。想到這些,年輕的皇帝幾乎忍不住心中的怒火。雖然在外人看來,聖龍的這一任皇帝絕對不是什麼傑出的君王,面對呼蘭人的入侵和龐勳的造反,他唯一的表現,就是倉皇逃到自己丈人皇甫嵩的地盤上做個縮頭烏龜,遠遠不如他的弟弟——身為輔政王的蕭劍秋來得英明神武,面對強敵奮起抗戰,因而深得軍心民心。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對於皇帝權威的看重,否則也不會和燕南天合作削奪了蕭劍秋的權力。   可惜的是,形勢比人強。   當今的聖龍帝國已經遠遠不是聖太祖開國創立的江山了,更無法和聖太宗威懾萬邦的盛世相提並論,甚至也不是聖光武帝撥亂反正、中途復興的基業。   如今的聖龍帝國千瘡百孔、危在旦夕,權臣強藩才是帝國的主宰。   對於這一切,身為皇帝所擁有的自尊,使他實在無法忍受這些臣子們對於自己這位君王的忽視和怠慢,更令他痛苦的是自己儘管無法忍受,卻又不得不承認這樣一個現實,那就是自己對於這些強藩和權臣,根本就是無能為力。   對於廣陵帝的心境,是風雨所沒有料想到的。因為他沒有嘗過這種失去應該擁有的權力的滋味,不過就算他意識到了,也不會太過於在意,最多有所收斂而已,因為政治永遠是以實力作為後盾的,他只是把聖龍的皇帝作為一個非常有用的政治籌碼,雖然並沒有想過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但也從來並沒有把皇家的權威放在心上。   至於燕南天和皇甫嵩,更是早就非常實際的把廣陵帝當作傀儡,自恃勢力強大而無所顧忌。   另一方面,輔政王蕭劍秋則因為這次議政王被扶上台的事情,而和廣陵帝幾乎鬧翻,自然更不會去照顧一旁那位聖龍帝國名義上主宰的內心感受了。   不過有人想到了。   令狐潮一直在旁邊冷冷的觀看著,平心而論如果可以的話,他也非常希望自己能夠像燕南天、皇甫嵩或者風雨那樣,以自身的實力作為後盾來爭奪權力的分配,這也是身為四大家族之族長與生俱來的自覺。   可惜世事不由人,令狐潮有時候感覺自己真的是令狐家族最倒楣的族長了。   龐勳什麼地方不能造反,偏偏就是在自己的領地內造反,使得令狐家族損失慘重,以至於一些傳統的勢力範圍甚至還被其他家族所滲透。   即便是現在龐勳之亂已經基本平息,那也只是對於聖龍的其他地方而言,在令狐家族控制的江南,當初因為某種不為人知的分歧,而沒有跟隨龐勳渡江攻佔聖京的一同教,依然活動十分猖獗,並且和龐勳南逃的殘部會合,大有死灰復燃的態勢,還有安宇海賊的肆虐,也讓令狐潮頭疼不已,不得不求助於其他勢力一起幫忙。   再加上自己投下重注的蕭劍秋也失勢了,使得他在這次聖京的權力大洗牌中,不但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牌來,就某些方面還得低聲下氣的向燕南天和皇甫嵩求助,希望他們肯大發慈悲派兵來幫助自己撲滅境內的一同教。所以,令狐潮現在不得不強壓住出風頭的慾望,凡事都低調而行,默默的關注著聖龍政局的演變。就這一點上來說,他和原本政治上的對頭廣陵帝,倒是有些同病相憐,因此也就非常敏感的意識到了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內心的怒火。   不過,在今天的慶典上,這位素來老奸巨猾的江南霸主,最為關注的倒不是燕南天等強藩的表現,也不是聖龍最高統治者的內心,恰恰相反,他所關注的是一個一言不發、默不作聲的年輕人。   那個年輕人就是公孫家族的公孫飛揚。   公孫飛揚一身白袍,手拿著酒杯,悄悄的退在了慶典的一處不受注意的角落裡。   身為公孫家族的代表,他的一言一行、衣著禮儀都是那麼的無可挑剔,同時也給人一種遠在千里之外的感覺,彷彿他根本就是置身於這場慶典之外。   在現實的政治格局中,公孫家族也同樣如此。作為曾經和令狐家族一起不遺餘力支持蕭劍秋的盟友,公孫家族在其後的表現,既令人失望又讓人費解。他們幾乎就成為了完全的旁觀者,僅僅是進行了象徵性的活動,將自身的實力深深的隱藏起來,好像一切的一切,都僅僅是為了保住公孫家族應該說並未受到太大威脅的既有利益,以至於誰也無法揣度出那個隱身於幕後的老人內心的真實想法。   偏偏這又絕對是一個擁有強大的實力而讓人無法忽略的家族,因此採取這種雲山霧裡的曖昧態度,最強烈的作用,就是更加增添了這個掌握著當代聖龍五行術最高成就的家族的神秘感。   看來聖龍帝國的權力遊戲,真是越來越精采了!令狐潮的心中輕輕的歎了一聲。    第二章 風雨宴客   聖龍歷七五五年十月二十四日,定涼侯風雨自己也沒有料想到,自己這次臨時決定的請客會辦得如此隆重和熱鬧。   不僅是當場被邀請的燕家鐵騎的主帥燕南天,皇甫世家的家主皇甫嵩和輔政王蕭劍秋準時前來,還有那未曾被邀請的令狐世家的家主令狐潮,公孫世家的公孫飛揚,卞州留守上官明鏡,以及朝中的文武百官都紛紛不請自到。再加上這些強藩朝臣的部屬隨從,一時間竟有數百人之多,幾乎會聚了整個聖京城最具聲望的豪門權宦和整個仕林的精英。   這一方面顯示出風雨如今在聖龍日趨崛起的聲望,另一方面也反映出了當前聖龍政局的微妙和動盪,同時更是讓風雨有些措手不及。   如果按照風雨一貫簡約質樸的作風,要讓他自己置辦的話,這麼多人前來恐怕連招待客人的地方都不夠。幸好李淳為首的李氏家族在聖京經營多年,有著不同一般的實力,這定涼侯的府第就是李氏家族置辦的,不僅裝潢一流,而且面積廣闊,從印月掠奪來的奇珍異寶和李氏家族貢獻的各類珠玉,將聖京城的定涼侯府裝飾的富麗堂皇,猶如人間仙境。   同時李淳、高鳳陽等人都是場面上經歷慣了的人物,在採購菜餚、置辦酒宴、招待客人方面經驗豐富,因此整個過程也都是中規中矩,避免了風雨受到「暴發戶」之類的指責。   不過即便如此,風雨看到了這樣的場面,還是偷偷出了一身冷汗,終於知道什麼叫做「侯門深似海」。   這樣奢華的宴會,也只有那些高高在上的達官顯宦,方才會有這個實力和興致來置辦,換作了府外街頭的那些升斗小民,別說這些置辦的費用,恐怕是他們做牛做馬數輩子都未必能夠湊出來的,即便有了這麼多錢,知道錢財來之不易的他們,恐怕也絕對不會如此大方的揮霍。「這是什麼?」   燕南天一進入定涼侯府中之後,立刻對於風雨擺設在廳內的一盞燈,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只見這盞燈緩緩的旋轉,將奔騰的駿馬形象投射在牆上,彷彿真馬一樣的疾馳,實在是非常神奇,引起了客人們的嘖嘖稱奇。   「哈哈,這是風雨在印月繳獲的小玩藝。據說是西大陸的產物,被印月半島的阿育王購來原本作為討好他的寵妃的,風雨在攻佔居薩羅城時無意中獲得,便帶回了聖龍,以博各位大人一笑!燕帥如果喜歡的話,敬請笑納!」   風雨見到客人們對於這些稀奇玩藝非常感興趣,不由有些得意。   他今天特意擺設了不少從印月帶回來的戰利品,就是希望將自己遠征異域的功業在人們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從而擴大自己在政治方面的潛在影響力。「哈哈,那燕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燕南天不知道是想在人前顯示和風雨的交情不一般,還是故意如此作為,顯示自身的實力連風雨也不得不臣服,還真的老實不客氣的「笑納」了。   風雨見了只好認命的讓人將這盞燈拿下,而身邊的那些官員們則立刻好奇的圍了上來近觀。   「果然是好東西啊,老朽記得史書上記載,當年曾經有異人獻給聖太宗陛下一件寶物,那是一根長二尺三寸的玉管,管上有六個孔,如果往管子裡吹氣,就可以看見車輛、馬匹、山嶽和森林一個接一個的出現,停止吹起則圖像消失,和這個奇燈真是有異曲同工之效啊!」這個時候,只見燕南天身後的一個謀士湊近看了一會兒,突然搖頭晃腦的說道:「老朽當初還以為這乃是以訛傳訛,今日見到這盞奇燈,方才相信這世間居然真有這樣的器物。不過我聖龍早在數百年前就已經擁有,可見堂堂神州,物傑地靈,終究不是那些蠻夷之邦所能夠及的。」此話一出,頓時引起了周圍一些官員的點頭稱譽,這些仕林中人一向以為神州乃世之中央,無論什麼永遠都是最好的,這個謀士的話正好大投他們的胃口。只有一旁的風雨卻微微皺了皺眉,知道這個傢伙這麼說,無非是想消除風雨軍遠征異域建功立業所產生的影響,從而讓人覺得風雨遠征印月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當下風雨朝身旁的陳善道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反擊。   這位老夫子也果然沒有讓風雨失望,立刻拈了拈鬍鬚,接下話題說道:「其實有異曲同工之效的,何止那獻給先皇聖太宗的玉管,還有如今供奉大內的『九層博山香爐』又何嘗不是?   「不過要像這盞奇燈一樣自動旋轉,卻終究還是差了一點,可見蠻夷之邦還是非常善於這些我神州所不屑的奇巧之術的。   「風侯遠征,恰恰是把神州博大之文明教化那些蠻夷之邦,而將這些蠻夷的奇巧之術納入國庫,既顯我神州之文治武功,又春風雨露普及天下萬邦,實在是一舉兩得!」   「說得好!風侯不愧是我聖龍第一名將啊!」皇甫嵩當先叫好,這個近於奉承的表態甚至連風雨都有些吃驚,不過卻立刻起了示範作用,一時間周圍的官員紛紛點頭附和。   燕南天臉色微微一沉,他也沒想到皇甫嵩居然會如此急不可待的拉攏風雨,雖然他力圖打壓風雨,但也絕對不願意看到因為自己的打壓,把風雨就這樣完全逼到了皇甫嵩這一邊。   他當下只好微微笑道:「哈哈,皇甫大人說得好啊,風侯自征戰以來百戰不殆,用兵如神,的確是當得起聖龍第一名將的讚譽,絕對不在梅文俊將軍之下!」「哈哈,燕帥過獎了!」   風雨微微一笑,知道燕南天此時把皇甫嵩麾下愛將梅文俊提出來,擺明了是要挑逗自己和梅文俊、梅文俊和皇甫嵩之間的關係。   風雨當下打了一個哈哈,轉移話題道:「各位請裡面入座,倉促之間部署簡陋,還望各位大人多多包涵!」說著,便率先領著客人們入座。   這些座位也顯示了各人的地位,最外圍的是那些賓客的部屬和家臣,靠近的則是朝中的文武百官,而最裡面房間裡則共有七個人,除了風雨之外,還有就是:燕南天,皇甫嵩,蕭劍秋,令狐潮,上官明鏡和公孫飛揚。其中,風雨自然是坐在主席上,右首是燕南天、令狐潮和公孫飛揚,左首則是皇甫嵩、蕭劍秋和上官明鏡,這樣的座位順序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說也反映出了當今聖龍政局的微妙之處。   一方面,燕南天扶植了蕭成秋出任議政王,打壓了蕭劍秋,控制了聖京,手中擁有著一向被號稱為聖龍最精銳的騎兵的燕家鐵騎,和朱全為首投降的龐勳舊部,是公認的第一強藩。   但是論到政治上的資歷和聲望,他卻還遠遠不如身為國丈的皇甫嵩,因此皇甫嵩目前可以說成為了燕南天希望成為聖龍政治領袖的最大障礙。   而另一方面,還有一個這些年來迅速崛起屢戰屢勝的勁旅風雨軍,雖然由於聖龍的政壇明顯的講究資歷、門第,使得風雨目前的聲望和他的出身背景,還不足以得到在聖龍政壇上起著決定性影響的仕林大夫們的支持,但是他卻是唯一一個有把握在戰場上和燕家鐵騎決一雌雄的強藩。   再加上一個輔政王蕭劍秋,他雖然由於龐勳之亂實力大為受損,又受到廣陵帝的猜忌和燕南天所扶植的議政王的牽制,軍事實力上不如風雨,政治聲望上不如皇甫嵩。但是他在鄂州經營多年,又執掌了兩年的朝政,再加上是先帝血脈,皇室中人,所以依舊有著不小的影響力,既可以取代風雨成為皇甫嵩在軍事上的同盟者,來和燕南天決戰,也可以取代皇甫嵩成為風雨在政治上的盟友,來同燕南天抗衡。   至於令狐潮、公孫世家和上官明鏡,雖然暫時還沒有力量來主導聖龍的政局,但是實力也絕不容小看,都是未來的不確定因素。   而這些勢力當中,上官明鏡因為曾經是高戰的門下,因此和蕭劍秋走得較為近一些,公孫世家和令狐世家雖然曾經堅決的支持過蕭劍秋,但是在龐勳之亂後,卻更由於自身的利益,更需要尋求和坐鎮東北的燕南天——這位當前最大的強藩的合作,好來鎮壓那些叛亂。   燕南天非常清楚如果自己對付皇甫嵩、蕭劍秋或者風雨中的單獨一個,自然有著相當大的把握,但是如果皇甫嵩、蕭劍秋和風雨之中只要有兩個人真的走到了一起,那麼事情就非常的麻煩了。   所以他一方面要想盡辦法來打壓其他各處勢力,另一方面又要想辦法離間皇甫嵩、蕭劍秋和風雨的關係,同時還要拉攏令狐潮等中立的藩鎮,希望他們轉而支持自己,以最終達到自己的目的。   而此時,當這些聖龍帝國最具權勢的強藩權臣們各懷心機的坐下之後,周旁的僕人立刻掩息了大殿的燈火,光線明顯的暗淡了下來。   就在眾人略略驚疑不定的時候,卻聽見一陣悠揚的樂聲傳來,緊接著一群身披輕紗窈窕婀娜的美人起著翩翩的舞姿,款款的走了出來,暗淡光線所產生的朦朧,更凸現了那千般風情萬般嬌柔,令人實在情不自禁。美人如玉,燭影昏斜之下的輕歌曼舞,格外引人陶醉。   就在眾人興致勃勃的準備大飽眼福、享受風雅的時候,突然間,樂聲轉而激盪,與一般豪宴上的靡靡之音不同,頗有金戈鐵馬的爭鳴。   而與此同時,那群絕色舞者紛紛挪開了身子,在群鶯的中央,現出了一位美人中的美人。   只見這位佳人皓臂如玉,婀娜輕盈,在樂聲中持劍起舞,於女兒嬌媚的柔情中又帶著颯爽的英姿,那剛與柔是如此有機的結合,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將樂聲中浮現出沙場殺伐的慘烈血腥,和美女輝映下男兒征戰報國揚名的浪漫激情,極為巧妙的交織在了一起。   在座的大多都是身經百戰的將領,自然都經歷過那刀口喋血的危機,也都曾經有過勒馬燕然、萬里覓封侯的抱負,心裡也都不免有著戰罷衣錦還鄉、美人在抱的憧憬,因此也就有了更多的感觸和共鳴。   「好!風侯真是好本領,居然把鄂州第一花顏如玉姑娘,給請到了聖京來金屋藏嬌,就只怕鄂州的男兒日後難受了,哈哈!」   當一曲歌舞罷了,美人來到了席前獻酒,蕭劍秋驚奇的發現這位舞得如此出神入化的佳人,赫然是鄂州最著名的美女顏如玉,不由笑著調侃風雨道。   「輔政王殿下說笑了,妾身只是應了聖京姐妹的邀請,來參加下月舉行的花魁大賽,適逢其會,方才被高總管請來給各位大人歌舞助興。說到底,以如玉殘柳之姿,又哪裡配得上被風侯金屋藏嬌呢?」   聽了蕭劍秋的話,顏如玉低頭幽幽的回答道,同時還沒有忘記乘人不注意偷偷瞟了風雨一眼,那眼神似泣似怨,讓風雨不由心中沒來由的感到一陣沉悶。老實說,整個宴會完全是李淳和高鳳陽操辦的,風雨也是現在才知道顏如玉來到了聖京,還居然被邀來歌舞助興。   風雨心裡清楚,這應該是李中慧一手的安排,只是不知道這是李大小姐察覺到顏如玉心中別有所圖,還是單純考慮到接下來聖京將重新成為聖龍帝國的權力中心,而有必要加強在這裡的情報力量,方才把顏如玉調了過來。畢竟,顏如玉是李氏家族控制下的人,從某種程度來看,風雨實在也無法進行太多的干涉。   也正因為如此,當風雨看到顏如玉在這裡出現的時候,可以說是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風雨雖然並沒有把這個動人成熟頗具誘惑力女人放在心上,也知道把顏如玉安置在聖京對於風雨軍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但是出於男人的自尊,眼看著這樣一個曾經向自己主動投懷送抱的美人,如今卻不得不拋頭露面,被一大群其他男人當作尤物來觀賞,心裡自然不太開心,尤其是在顏如玉如此楚楚可憐的望向自己之後,不自禁的對李中慧的這個安排感到了微微有些不快。   「哈哈,顏小姐真是過謙了,像小姐這樣的絕世佳人天下又有哪個男人不動心,就只怕燕某想捧小姐場,風侯還會吃醋呢,哈哈!」   正在此時,燕南天豪爽的大笑了起來,這位燕字世家的家主,不同於其他世家子弟,無論是外形還是舉止,都帶著一股行伍的陽剛,頗為乾淨俐落,一點都不像鐘鼎之家的公子哥,反而像是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兵。事實上,當年作為燕家的庶出,這位當今的第一強藩也確實沒有受到多少世家的教育,更多的時間是在行伍軍營中度過的。   但是如果有誰因此而把這個傢伙視為一介武夫的話,那真的是會死了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多年來,他不動聲色的掌控家族的軍隊,乘父親病重而兵變逼位、囚父逐兄,然後統領燕家在錯綜複雜的政治局面下,和其他各家族勢均力敵的相庭抗衡。如今更乘著龐勳之亂大幅擴大了燕家的勢力,使得燕家前所未有的強盛,這些經歷無不印證了一件事實:燕南天絕非泛泛之輩。   而現在他這些似乎是調侃的問話,其實也暗藏著玄機,那就是想試探一下風雨和顏如玉之間的關係,畢竟一代名媛如果作為間諜的話,可絕對不是一件容易對付的事情,需要未雨綢繆。   「燕帥和輔政王說笑了!」風雨心裡暗罵了一聲,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避開了顏如玉的眼神,淡淡的笑道:「風雨何德何能,怎敢把顏姑娘金屋藏嬌!」「是嗎?」燕南天略略沉吟的說道,他有些吃不準顏如玉的底細了。   這也正是李氏家族安排的巧妙,因為顏如玉如果貿然出現在聖京,以她的身份和名氣肯定會被人注意,但是像這樣被風雨堂而皇之的邀請來在眾人面前歌舞助興,反而令人無法確認她和風雨軍之間是否有關係了。這可以說是一種虛而實之,實而虛之的策略。「燕帥,你怎麼也來嘲弄如玉,真是該罰啊!」與此同時,顏如玉不失時機的柔聲嗔怪道,岔開了話題。   「哈哈,說得對,說得對!燕某的確該罰!不知道如玉姑娘要燕某如何受罰?」   燕南天摸了摸鬢下如蝟的短鬚,哈哈大笑道,也不再追問,而是順手把顏如玉拉著坐到了他的身邊,摟住了美人的肩膀,自己幹了一杯酒,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顏如玉顯然經歷過很多類似的情況,所以頗為駕輕就熟,對燕南天如此有些無禮的舉動佯作不察,她不動聲色間扭動了一下身體,隨即舉起了一杯酒,在彷彿不經意間掙脫了燕南天的摟抱,咯咯嬌笑著說道:「那如玉下個月競選花魁的時候,燕帥可要多多捧場啊!」   「沒問題,燕某就投如玉姑娘五十朵!」燕南天豪爽的說道,不過這句話卻讓在場所有的人都楞了一楞。原來,聖龍素有舉辦花魁大賽的風俗,在這種比賽中,就是眾多佳麗在台前展現自己的容貌才藝,然後由腰纏萬貫、手握重權的達官顯宦競投,投一朵花就意味著出一萬兩銀子,哪個佳麗得到最多的花朵就當選為花魁,而投注銀兩最多者可以得到這位美人的一夜恩情。像燕南天所說的投五十朵,就意味著出五十萬兩白銀,這足夠支撐一支軍隊三個月開支。   雖然這種遊戲本來就是豪貴們爭權顯富的玩意,但是卻也不得不承認燕南天對一個青樓女子如此龐大開銷的行為,的的確確是一件很少見也很轟動大手筆,這在同時其實也是無形中顯示了燕南天的實力雄厚。   「好!」   楞了一會之後,大家方才會意過來,紛紛叫起好來。聖龍出身高第的官員向來自命風流,相互交往中每每放浪形骸,自古便有許多達官貴族和青樓名花的風流韻事流傳下來,所以對於燕南天的言行倒也不以為意,反而引來一片看好戲的起哄之聲,讓燕南天頗為得意。唯有風雨微微皺了皺眉,心中大是不快,尤其是看到燕南天那目中無人洋洋得意的尊容,幾乎就要忍不住出言嘲諷,幸好理智讓他保持了克制。   就在這個時候,卻見一名親兵飛快的跑來,給在場聖龍帝國的文官武將們帶來了一個非常令人震驚的消息:壽春失守!   江南急報:逆賊龐勳重新與邪 教妖人徐道阜言歸於好,聖龍歷七五五年十月二十日,同一教的教眾與龐勳殘部共計三十萬人攻陷壽春,並派遣部下四處掠奪,連下十三座城池,甚至有部分兵馬已經逼近建業。   這份急報經過八百里快傳,終於在聖龍歷七五五年十月二十四日,送到了正在聖京討論政治權力分配問題強藩權臣們的手中,這一天也恰好是慶典後的第二天。龐勳餘部死灰復燃的消息,頓時沖淡了京城歡慶的氣氛,也給帝國的未來憑添了一層淡淡的不祥。其中最為焦急的,莫過於令狐家族的家主令狐潮了。面對自家後院失火,這位一生都在爭權奪利中度過的老政客再也坐不住了。   壽春也好,建業也罷,都是他的地盤,上次龐勳攻伐了建業已經讓他元氣大傷了,如今的他,是一點都不想讓歷史再重演一次,否則的話,令狐家族恐怕真的要在聖龍帝國除名了。   因此,這位堂堂聖龍元老,在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顧不上面子,幾乎是哭著哀求道:「各位大人,壽春乃是南北交通要津,建業更是江南的重鎮,如果不能及時撲滅這股匪患,恐怕昔日之亂又將重演,還望各位以國事大局為重,齊心協力出兵剷除這些妖人叛逆,還我乾坤安寧!」   看見令狐潮如此失態,蕭劍秋略略皺了一下眉,然後出言安慰道:「令狐大人不必焦急,龐勳日前大敗,早已注定了其末日窮途的命運,此時的肆虐不過是迴光返照罷了。更何況,此事不僅是令狐家族的事情,更是我聖龍的事情,我想聖龍上下臣工都不會坐視的!」   他對於令狐家族的表現是非常的不滿意。   要知道令狐家族名列聖龍的四大豪門,坐擁江南重鎮,掌握著聖龍最強大的水師和最充實的府庫,是何等的顯赫,不想事到臨頭卻不堪一擊,簡直就是一觸即潰。數十萬大軍不但沒有剿滅龐勳的殘部,反而讓這股原本看來已經窮途末路的賊寇死灰復燃,大有東山再起的架式。如今令狐潮驚慌失措的言行,更是於事無補,反而徒增不必要的驚慌。   「聖上駕到!」   就在這個時候,隨著一聲唱和,令在場所有人吃驚的事情發生了——廣陵帝匆匆駕臨定涼侯風雨的府中。   也因此,聖龍帝國有史以來,第一次在大臣府中召開的朝會就此拉開了序幕。    第三章 權力之爭   「各位愛卿平身!」   年輕的皇帝略顯慌張的進入了風雨的府中,在示意朝臣們平身之後,急匆匆的轉到了正題:「龐賊死灰復燃,攻陷了重鎮壽春,氣焰極其囂張,如果坐視不理,江南半壁很有可能再次落入賊手,方才安定的天下,也將重新捲入戰火之中不得安寧!諸位都是本朝的重臣支柱,可有什麼良策?」   廣陵帝身為九五之尊,卻絳尊屈貴的來到風雨的府中商討天下大事,就如同風雨身為臣子卻擅自宴會群臣一樣,是絕對違背聖龍帝國規矩的,這也充分反映了他心中已經是慌亂的沒有了主意。   他雖然身為聖龍帝國的最高統治者,但實際上已經對聖龍許多方面都失去了控制,根本就無法瞭解天下的大局。   出於對龐勳佔據聖京縱橫神州,差點顛覆了自己的江山社稷的可怕回憶,心有餘悸的廣陵帝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立刻坐立不安,也等不及召集群臣進宮議事了,急匆匆的跑到了風雨這裡來,要大臣們拿出一個方案來。「聖上英明,龐逆亂我社稷,凡我聖龍臣民人人得而誅之!只是歷次的征討龐賊,我朝官兵不是將士不用命,也非統帥不會用兵,之所以屢屢敗績,主要還是因為各路兵馬自行其事,不能統一調配,這才給了龐賊可乘之機,利用各部兵馬配合上的漏洞,好混水摸魚。   「所以微臣以為此次出征之前,應當首先明確統帥人選,運籌調度,萬萬不要重蹈覆轍。因此,臣等奏請聖上任命燕帥為相,主持大局,望聖上裁度!」   在數十名朝臣的請命之後,很快燕南天一方佔據了優勢。   這也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情。   對於皇甫嵩等人來說,龐勳之亂是必須撲滅的,然而眼下如果不能夠和燕南天合作的話,這件事情還真不可能進行下去。   因為皇甫嵩、蕭劍秋的兵馬,都在上次征討龐勳的作戰中受到很大的損失,風雨也被印月戰場和北方呼蘭的威脅給牽制住了,上官明鏡的地盤卞州,如今更是在燕家鐵騎的環圍之下。   如果沒有燕南天的配合,誰也不敢真的調動大批兵馬出征,唯恐被燕南天在背後來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乘機抄了自己的老窩。   但是如果和燕南天合作,卻又明擺著必須向他妥協,讓出對朝廷的控制權,而這等於是給自己未來埋下了潛伏的危機。   ……「臣弟願推薦皇甫嵩老大人擔當聖龍帝國的丞相,主持平亂治國的重任!皇甫大人乃當朝國丈,世代忠良,又屢屢救駕,德高望重,實在是最好的人選!」正在這個時候,蕭劍秋突然而來的提議,可以說讓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   雖然面對燕南天的日趨坐大,皇甫嵩和蕭劍秋在許多方面開始了合作,但是這兩個幾個月前還是政治上的對頭的朝廷大員,在更多的方面依舊是勾心鬥角,彼此提防。像今天這樣,始終還希望重新執掌朝政的蕭劍秋,居然會當庭提議讓皇甫嵩出任丞相,這件事情的本身就是足以驚天動地,對聖龍的政治構局產生足夠的震盪。而這對於輔政王本人來說,其中的風險也是非常大的,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為他人作嫁衣。   其實作為當事人,蕭劍秋也是有苦自知。   他是久經權謀爭鬥的人,面對因為江南戰況而在朝中產生的反應,他在第一時間立刻明白茲事體大,如果讓燕南天就這樣輕而易舉得逞的話,以後自己勢必會處於非常被動的局面,因此再也顧不得彼此的勾心鬥角,主動推薦皇甫嵩出任丞相,全力支持皇甫嵩來抗衡燕南天。妙棋!   風雨心中暗暗讚歎了一聲,這件事情足以反應蕭劍秋的精明幹練。   因為廣陵帝雖然沒有太多的實權,卻畢竟是聖龍名義上的最高統治者,任命誰擔任丞相,至少在表面上是必須得到廣陵帝認可的。   在這種情況下,作為曾經和兄長爭奪過皇位,至今也依然被作皇帝的哥哥無比忌憚的輔政王,基本上是不可能得到廣陵帝承認的。   而皇甫嵩則不同,他是廣陵帝的岳丈,也屢次在國家危難之際庇護廣陵帝,而且在朝中的資歷也無人能及,所以把皇甫嵩推到台前來,反對的阻力就會減少許多,並且在事實上把皇甫嵩緊緊的和自己綁在了一起,擺脫自從聖京城收復以後,自身被打壓和孤立的困境,可以說一舉數得。   果然,隨著蕭劍秋的這個提議,使得場內的局勢立刻又有了重大變化。   反對燕南天的人馬,因此和燕南天一系重新形成了旗鼓相當之勢,兩派劍拔弩張、各執一詞,彼此間的火藥味更加濃了,而原本已經開始有些動搖,準備任命燕南天為丞相,解決眼前危機的廣陵帝也再次猶豫起來。「定涼侯有什麼高見?」   始終無法做出決斷的皇帝,終於把問題擺到了原本躲在後面看好戲的風雨面前,這也說明這位傳說中似乎很無能的九五至尊,在權力遊戲中也不是全然無知。隨著廣陵帝的這一聲詢問,整個大殿頓時安靜了下來,當代聖龍帝國最具權勢的達官顯貴們紛紛盯著風雨││這位在短短兩年時間內,從不名一文的書生變成現如今權重一方的藩鎮的傳奇人物。   作為在軍事上足以和燕南天抗衡,在政治上也有相當的影響力,並且事實上統治著聖龍帝國西北邊陲,抵禦北方強國呼蘭的風雨軍統帥,在這個時候,風雨的意見當然無疑是關鍵。   如果他贊成燕南天,那麼皇甫嵩和蕭劍秋的聯盟勢必敗北。   如果他站在皇甫嵩和蕭劍秋這一邊,則燕南天就會孤掌難鳴,當然這也有可能會引起燕南天利用自己對聖京城的掌控來鋌而走險。   因此,一時之間,風雨似乎成為了決定聖龍帝國何去何從的焦點人物。   「微臣以為當務之急乃是平定龐勳之亂,切莫讓這股匪患死灰復燃,再次危及我聖龍的江山社稷!」發覺自己不能看好戲了之後,風雨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不過並沒有絲毫的慌亂,而是非常胸有成竹的站了出來,侃侃而談道:「我想聖上和諸位大人不要忘記了一點,那就是平定龐勳之亂僅僅是軍事的問題,和丞相的人選似乎並沒有太大的關係吧?」   「風侯此言差矣!」   只見一個巍巍顫顫的老頭突然站了出來,反駁道:「根據聖龍的祖制,兵馬運行、糧草調撥、官員將帥的任免,都需要當朝丞相輔助聖上處理,你怎能說這沒有太大的關係呢?」   這番話說得周圍的官員頻頻點頭,一些自負家世不凡的官員更是臉上露出了輕慢的神色,對於出身微寒的風雨如此不熟悉官場運營大為不屑。   風雨微微一笑,並沒有把這些傢伙的表現放在心上,自顧自的說道:「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戰場上瞬息萬變,需要的是統帥的隨機應變,怎麼可能事事聽候遠在千里之外的朝廷聖旨?   「自古以來,有史為鑒,為上者遠居宮廷,卻自毀長城胡亂用兵,導致兵敗國破!更何況,朝中政事,自可交付有司審議奏請聖上定奪,丞相不過是相輔而已,今上聖明,處理這等政務綽綽有餘,依風雨看來這丞相一職也並非如此緊要。   「這位大人口口聲聲要設立丞相主持戰局,是暗中希望聖上重蹈前車之覆,成為臭名遠揚的混君,還是認為聖上的才智不能夠勝任治理國家的重任?」   「微臣不敢!」   這一番話說的那位大臣頓時汗流浹背,急忙跪地謝罪。   而另一邊,廣陵帝聽了卻大大的順耳,一下子對風雨好感倍增,立刻拍案大叫了一聲「好」字,心中也活躍了起來,開始考慮不設丞相的可能來。   雖然廣陵帝在朝野的風評,遠遠不如他的弟弟蕭劍秋,不過也不是太過於平庸的人,心中也非常渴望權力,否則也不會聯合燕南天對付蕭劍秋了,所以他被風雨這麼一說,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利用風雨軍的勢力來實現自己親政。   「那麼風侯認為究竟該如何呢?」   一旁的燕南天皺了皺眉,不願意讓風雨就這樣主導了整個局面,當下把話題又轉了回來,逼視著風雨問道。「在下以為不妨任命燕帥繼任高帥之職,主持整討龐賊的大局,至於丞相的人選,大可以慢慢刷選,從長計議,而朝廷政務可以由眾位臣工推舉出數位才德兼備的大臣輔佐陛下進行。」   風雨不為所動,依舊慢條斯理的說道。   很明顯,風雨這樣的提議其實包含了私心,燕南天如果成為了天下兵馬大元帥的話,自然就不可能做丞相了,因此也就不可能完全掌控朝廷。   同時風雨又把丞相人選的事情給拖延了下來,一方面是為了避免過度刺激燕南天,另一方面也是不願意讓皇甫嵩太開心了。   至於燕南天雖然得到了兵馬大元帥的職務,說穿了也不過是一個虛職,除了自家軍隊實際上調動不了一兵一卒。   「這個……」   燕南天略略沉吟了一下。   他沒想到風雨會提這樣的建議,雖然不符合他的心意,不過至少比完全反對自己來得好,而且所謂的推舉,其實也就是各大藩鎮安置自己的親信,按照各自勢力的強弱來平分中央的權力,倒也算公平,在自己控制了京城的情況下,還是非常有利的,關鍵是這樣的建議所暗藏的玄機讓他不得不謹慎考慮。   「好,燕某同意風侯的主張!不知道皇甫大人和輔政王殿下有什麼意見?」   良久之後,燕南天終於選擇了同意。   雖然他對風雨的想法心知肚明,但是他也害怕真把皇甫嵩、蕭劍秋和風雨逼得結成了同盟,那絕對不是自己心中所願的,再說他也是一代梟雄,面對這樣的情況,立刻當機立斷的贊同了,決定先把名義上的兵權抓住再說,然後再慢慢分化皇甫嵩、風雨和蕭劍秋三人。   「哈哈,既然風侯和燕帥都同意了,老夫自然也沒有什麼意見了!」   皇甫嵩摸了摸胲下的鬍鬚,微笑著說道,臉上卻不露半點聲色,也無法看出他到底是真心同意還是假意應承。不過皇甫嵩的附和,至少表明了當朝最強有力的三大集團在這個問題上達成了一致,蕭劍秋微微皺了皺眉之後,也表示了同意。   「如此甚好,正合朕意!」   高高在上的廣陵帝也不由鬆了一口氣,雖然燕南天等人根本就無意詢問他的意見,但是這位聖龍名義上的至尊,還是裝模作樣的顯示了一下自己的權威,然後轉而說到他最關心的方面。   「龐賊肆虐,經年來已經有無數將士和王侯公卿慘死在賊人叛亂之中,乃是家國之大不幸!今朕委任燕愛卿為天下兵馬大元帥,主持討伐大局,此次還望燕愛卿與眾位卿家同心協力,徹底撲滅此大患!」   「微臣尊旨,不過撲滅龐賊之亂,恐非燕某一人之力可以勝任的,尚請聖上頒旨,號令天下各路節度使、太守、刺史、統領撥出兵馬聽候調遣!」   燕南天恭謹的施了一禮,淡淡的說道,雖然語氣柔和,但是語意堅決,言辭中大有如果不能調動其他兵馬,就要推掉這一任命的態勢。   畢竟天下兵馬大元帥和聖龍帝國的丞相,雖然都是非常好聽而且顯赫的官爵,但實際上卻是天差地遠。聖龍帝國的丞相領袖三省六部,實際控制著聖龍帝國的朝政,對於帝國各地的官員有任免和調度的權力。而天下兵馬大元帥,卻不過是聖龍帝國歷來安置元老功臣的傳統職位,雖然十分顯赫尊貴,但僅僅是臨時的統率權,而兵力的調度權和將領的任免權,卻必須由皇上傳諭中書省下旨,經兵部調撥、吏部發文方才生效。如果各路藩鎮到時候不肯出兵的話,那麼燕家軍就會陷入孤軍奮戰的窘境,這絕對不是燕南天所願的,因此燕南天明擺著準備藉著這個機會,把各路藩鎮全都拉下水來。   「哈哈,老夫的軍隊為了保衛聖駕、收復聖京,這兩年損傷慘重,如今更是肩負著圍堵亂軍西進的重任,恐怕抽調不出什麼軍隊來,只能為燕帥加油了!」老謀深算的皇甫嵩見狀便明白了燕南天的用心,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針鋒相對絲毫不讓,兩人對視了一眼,彼此心裡明白,在跳過丞相人選的爭鬥之後,雙方又將要在派遣軍隊討伐龐勳的事情上為利益而戰了。「臣弟願意向燕帥供應糧草!」   蕭劍秋也會意的說道,派出軍隊替燕南天賣命,打贏了是燕南天的功勞,打輸了是自家的損失,這樣的虧本買賣,自然不是一向精明的輔政王會去做的。   人同此心,除了哭喪著臉的令狐潮因為戰爭在自己家裡發生而躲不過之外,包括上官明鏡在內的幾位地方上的統領太守,也各自找了理由來推諉。   一時間朝廷上人人都閃爍其辭,互相扯皮,和剛才爭論時的慷慨激昂正好成了鮮明的對比,讓燕南天冷冷的旁觀著這幕醜劇,嘴角邊泛起了一絲冷笑。   「夠了,難道堂堂聖龍帝國在國家危難之際,竟然調動不了各位的一兵一卒嗎?」   最後,廣陵帝重重的拍了一下案幾,略帶激憤的喝道,這才中止了朝廷上那紛亂的議論。   隨著龍顏大怒,整個大殿再次變得肅靜,所有的大臣都低下了頭,彷彿企圖藉此避過這場麻煩。   而最具權勢的燕南天和皇甫嵩,則好像老僧入定一般,竟然站立著閉目養神起來,明擺著要看對方如何收場。   「微臣願意派出五萬兵馬參與征討!」   石破天驚之下,打破僵局的仍然是風雨。   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下,風雨聽到了廣陵帝幾乎是喜極而泣的聲音:「定涼侯真乃我肱股之臣也!」風雨的心中微微一笑,這也正是他想要達到的目的。就在這個時候,卻見一名親兵飛快的跑來,給在場聖龍帝國的文官武將們帶來了又一個非常令人震驚的消息:「議政王殿下在前來定涼侯府的路上遭遇伏擊!」議政王蕭成秋,和令狐潮、上官明鏡等人一樣,是不請自來準備參加風雨所舉辦的宴會的一員,卻沒有想到這次赴宴,卻因此讓他走到了自己生命的最終盡頭。平心而論,在他二十多歲的生命中,可以說毫無建樹,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喜歡舞文弄墨,又有些貪戀酒色的賦閒王爺。   然而,命運的撥弄和無法預測的政治,使他被有心人推上了權力鬥爭的第一線,作為牽制他那個年輕有為的弟弟輔政王蕭劍秋的法寶。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說,蕭成秋到死都不過是一個被人扯著線的木偶,也許出身於帝王之家,便是這位原本可能成為一個詩人或者風流才子的王爺人生最大的悲劇。但是他的死卻成為了如今牽扯最廣,影響巨大的事件!   損失最大的莫過於燕南天,因為蕭成秋是他一手扶植起來的,如今被暗殺,不僅是嚴重打擊了他的威信,而且還讓他失去了一張非常有用的王牌,受到極大的影響。最受益的莫過於蕭劍秋,議政王一死,輔政王自然少了許多牽制,以至於讓人頭一個念頭就是認為這次暗殺和蕭劍秋有關。   不過,在這場政治的遊戲中受益的也並非完全是蕭劍秋。   目前燕南天控制了聖京,實力大增,所以實際上包括廣陵帝在內的所有不希望燕南天一手遮天的人,都是這場暗殺的受益者。   但是在這些受益者中間,至少風雨是最不開心的,因為議政王是在來自己府第參加宴會的時候被殺的,儘管這傢伙是不請自來,但是畢竟是來風雨這邊作客,風雨覺得這麼就被殺了,實在也是對自己威信的一次重大打擊,表明殺手如此肆無忌憚,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裡。更何況,說不定朝中就會有人因此而彈劾風雨違背祖制擅自宴請大臣的舉動,甚至還有可能會猜疑風雨就是幕後的指使人。   至於其他的受益人,在目前燕南天完全控制聖京的情況下,也不敢明顯的表露出什麼特別的幸災樂禍的表情來,免得被惱羞成怒的燕南天當作是嫌疑人,不分青紅皂白的給殺了,那真是死了也沒有可憐。   於是,整個宴會可以說立刻就不歡而散,誰也沒有繼續的興致了。   一般的官員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頭,紛紛告辭回家,而燕南天、風雨等人則立刻神色沉重的駕車趕赴兇殺的現場。   兇殺案發生在前往定涼侯府的一條稍稍偏僻的道路上。   由於天色逐漸入夜,所以街上沒有多少的行人,只有七八條屍體和一頂殘破的轎子橫七豎八的留在了當場,在血泊中無聲的控訴著那莫名其妙的飛來橫禍,周圍則早已經被官兵封鎖了起來。   先一步趕到現場的是邢部尚書諸葛青。   他也算是高戰老元帥的門生,對於這種邢案有著非常豐富的經驗,號稱是天下第一判,為人處事也一向保持著低調,在政治方面更是始終採取中立的立場,所以在朝中和江湖有著非常高的聲譽,無論哪一個派系都非常尊敬這位當代的鐵面神判。   這時候,他看見燕南天等朝中重臣趕來,立刻稟告道:「這是一起有周詳預謀和嚴密計畫的刺殺,行動時間非常短,僅僅是一轉眼的工夫,便發動了最為犀利的攻擊,使用的是浸染了劇毒的弓箭,根據目擊者的陳述,議政王殿下和他的七位護衛,都是被第一時間攻擊而致死,甚至沒有機會還手。」   「沒有機會還手?」   風雨吃了一驚。   他掃了一眼屍體,確實如諸葛青所云,那些護衛甚至連刀劍都來不及拔出來,顯然是根本就沒有料想到有人會發動攻擊,甚至可以說連危險的預感都沒有產生。當然從另一方面講,襲擊者也的確手段毒辣,所用的毒箭如此劇烈,以至於人死之後全身上下都被腐蝕了,面目全非、慘不忍睹,唯有通過身上的體態特徵來確認。這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即便這位草包王爺不學無術,沒有什麼本領,但是由於他身份的重要,燕南天不可能不派出最優秀的)武士加以保護。   如今這些應該是身經百戰的武士,竟然對於危及其自身生命的危險一點都沒有察覺,只能夠說明了一點,那就是這些殺手的水準非同一般。   不過風雨更關心另一件事情,那就是在這樣偏靜的街道上,又值夜晚,居然會有目擊者,這對於破案倒是一個不錯的收穫。   「小人正好率領一營弟兄奉命輪調東門守備,經過這裡的時候,就聽見幾聲慘叫,過來察看時就發現議政王殿下已經遇害了!」   察覺到風雨的心思,諸葛青揮手招來了目擊者,而且還不止一個,正好是燕南天麾下整整一個營的士兵。他們正好調防經過這裡,看到了事情的發生,只可惜他們既沒有看到兇手,也沒有發現什麼特別有用的線索,反而因為人多慌亂,還從一定程度上破壞了現場,這讓風雨多少有些失望。   「兇手呢?兇手是誰?」   燕南天卻沒有風雨這般閒心來判斷,他只是用非常陰冷的聲音質問諸葛青兇手的事情,不過那種隱含殺氣的聲音,讓周圍的人都不由心中暗自震驚,明白這位統率著千軍萬馬掌控著這座城市的強藩,心中已經是非常的憤怒了,緊接下來說不定就會是一場非常血腥和殘忍的大屠殺。   「目前還沒有突破性的線索!不過卑職一定會全力去查的!」   諸葛青神色不動的說道,一點也沒有因為燕南天的語氣而產生半點情緒的波動。   「我希望諸葛大人在十天之內查清此案,否則的話……哼!」   燕南天帶著殺機冷冷的說道。   「諸葛兄,你……」   上官明鏡有些憂慮的望著諸葛青說道。   他們同是高戰一系的重臣,上官明鏡的兒子上官百劍又拜在諸葛青門下,是諸葛青的得力助手,因此他是在場眾人中最關切諸葛青的人了。   對於燕南天殺氣騰騰的話,他實在是憂心忡忡,生怕燕南天藉這個機會拿諸葛青開刀來清除異己。其實不單單是上官明鏡,在風雨和皇甫嵩對視的眼神中,雙雙也都流露出了同樣的憂慮。   畢竟聖京目前在燕南天的掌控之下,他要是藉這個機會把朝廷那些非嫡系的文官們清除掉,那麼足以彌補議政王被殺帶來的損失,以燕南天的能力和為人,不是不可能。   唯有諸葛青像彷彿沒事的人一樣,微微的皺著眉,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第四章 神秘之約   十月的煙波亭,依舊像往常那樣的寧靜,依山傍水的佇立於天地之間。   這座見證過無數血腥權謀和人間悲劇的涼亭,這座曾經讓一代君王一夜白髮的古跡,對於風雨來說是一點都不陌生。   在兩年前,他曾經在這裡和袁紫煙侃侃而談天下大勢,也曾經單獨面對白飛雲和四大家族的高手,更是在這裡瞭解了自己和風雲世家與生俱來無法割捨的關係,同樣也是在這裡進行過人生的重大抉擇。   不過風雨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在今天今夜來到這個地方。   之所以來到這裡,是因為一張紙條:「今夜獨來煙波亭要事相商」,下面的署名赫然是失去蹤跡多時的天池劍宗帶劍傳人袁紫煙。   紙條是在風雨宴會之後神秘的出現在書房內的,這兩年風雨權位日重,府第當然是戒備森嚴,但是由於今天來到府中的人太多了,甚至包括了聖龍的皇帝,那些大臣強藩的護衛隨從更是不計其數,所以反而很難找出什麼線索,這也不能不讓人佩服留書者對時機的把握。陷阱?情報?迷陣?   這是風雨無法解開的謎團,雖然他感覺其中的詭異,但是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前來煙波亭。   因為一種越來越強烈的直覺告訴風雨,從自己在崆峒派首次得知「西門」的消息,到遠征印月前突然得到「西門」的幫助,然後是「西門」參與到了聖龍帝國龐勳之亂中發揮了極其關鍵的作用,然後是武林大會上少林方丈的被殺,以及如今議政王蕭成秋被殺,間或還有一兩場可能與之有關的刺殺和台下交易,這一系列刀光劍影之下的變故,正蘊藏著一個非常巨大的陰謀,一個足以翻天覆地、山河變色的陰謀。   這個陰謀顯然已經逐步的展開了。   權力的平衡點隨著局勢目不暇給的發展而被迅速的打破,導致了整個聖龍帝國目前正處於一種風雨欲來的狀態。   但是行動者到底目的是什麼,具體的步驟又是什麼,風雨卻一無所知。   這種猶如身處於暗夜之中的感覺,是風雨所不喜歡的,這也是他決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理由。可惜,今夜的煙波亭什麼也沒有,四週一片寂靜,有的只是一個翠衫少女獨自坐在欄杆上,托著下巴在夜風中沉思。   徐徐的微風吹拂著少女的衣衫,少女的臉上正蕩漾著甜蜜的笑容,一雙修長的玉腿則不安分的騰在半空中來回的蕩著。雖然這一幕的確非常動人,卻不是風雨想像的場面。   「咦,怎麼是你?」   年輕的男子和可愛的少女幾乎同時開口,雙方的話語中都透著濃濃的驚異。   「你怎麼會在這裡?妳哥哥呢?」   風雨微微皺了皺眉,在這裡遇見雲明月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這讓他的心裡隱隱感到了一絲不安,卻又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來。   「我不能來這裡嗎?這裡又不是你的涼州!」雲明月撇了撇嘴巴,皺了皺那可愛的小鼻子,有些不樂意的說道。   「是,是,算我說錯了!」   風雨有些苦笑的賠禮道,他頭腦的清醒度至少還能夠讓他意識到一件事情:千萬不要得罪美麗的女孩。「哼,說錯了就是說錯了,什麼叫做算說錯了?」雲明月對風雨剛才質問的口吻顯然有些耿耿於懷,不依不饒的嬌嗔道,讓統帥萬馬千軍的名將大大後悔自己出言不遜。   「好了,今天就饒了你!」   雲明月突然從欄杆上跳了下來,在風雨的面前一跳一跳來回走動著說道:「恭喜你哦,聖龍定涼侯閣下!」「恭喜我什麼?」風雨有些茫然的問道。   不過他發覺現在雲明月的樣子雖然很不符合淑女的形象,卻顯得非常嬌巧可愛,猶如家中的小妹妹一般,令人忍不住產生一種呵護的感覺。   「哼,還裝蒜!」   少女再次可愛的哼了一聲,略帶嬌嗔的說道:「立排眾議,以大局為重,不計個人得失而出兵征討亂軍,這一下聖龍的那些老頭,恐怕都把你當作拯救國家危難的千古大英雄了!我說得對不對,定涼侯閣下?」   說著,少女帶著一些勝利者的高傲,得意的看著風雨,一雙明亮的雙眸忽閃忽閃的,彷彿在期待著年輕人的獎賞一般。   「哈哈,是你哥哥對你說的吧?」   風雨笑著用手中的扇子輕輕拍了拍少女的腦袋,不以為然的說道。   這一步棋確實讓風雨非常得意,非常機警的贏得了輿論和士大夫階層對自己的讚譽和支持,相對於所產生的巨大政治效應,其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可以忽略不計。不過風雨還算清醒,知道像雲明月這樣一天只知道玩耍的小女孩,是絕對不可能有這樣眼光的,而在雲明月身邊,能夠從中一眼就看出關鍵的,則非麥堅的特使雲濟莫屬,這也讓風雨突然對這個風雲世家傑出的年輕人,產生了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什麼啊!」   可能是被風雨看穿的緣故,雲明月有些惱羞成怒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腦袋,正準備大發雌威的時候,卻聽見山頂上傳來了一聲極其淒厲的慘叫,那似乎是一種到了極度絕望的境地,方才發出的垂死的聲音,在夜色的寧寂中顯得格外的恐怖,令人不自禁得毛骨悚然,嚇得少女頓時忘了原本打算的撒嬌,一下子躲到了定涼侯的懷中。「別怕!」   風雨拍了拍少女柔暖的肩膀,心中也是驚疑不定,直覺很沒道理的感到今天一定會有大事情發生,而且會和自己有關,這個直覺讓他做出了一個非常不符合他個性的決定——到聖龍山頂去看一看究竟。   聖京城郊的聖龍山,絕對是一個大大有名的存在,近的是兩年前各大勢力在天池劍宗的撮合下,訂立了聖京協議,決定了當時聖龍的政治構局,避免了一場可能毀國滅家的內戰;遠的則可以推溯到,聖太祖年間天池劍宗的前身逍遙山莊的建立。   「逍遙」的意思是沒有約束,自由自在。   事實上多少帝王將相、英雄豪傑殫精竭慮、辛苦一生,所求的不正是「逍遙」二字嗎?只可惜人世間有著太多的無奈,往往都是事到臨頭而身不由己,又有誰能夠真正的做到逍遙二字呢?   但是在聖龍帝國的心臟——聖京郊外的聖龍山上,有一座逍遙山莊,世代住著的主人都自稱「逍遙」,而江湖上的好漢則尊稱他們為「大龍頭」。   他們非常神秘,外人難以得窺其中的廬山真面目,但是可以確定的事實是他們擁有著難以計數的財富,也掌握著可怕的權力,以至於可以影響朝政,可以號召江湖;可以控制青樓、賭場、當鋪、車行等等一切偏門生意,還可以控制鏢局、錢莊、客棧等一切正大光明的買賣;他們在名門正派中受到尊敬,他們還可以決定那些黑道大亨的命運。   他們逍遙嗎?   至少逍遙山莊的創始人自稱自己很逍遙,而且讓他的後人一旦接管逍遙山莊,就自動更名為逍遙,做一個傲視黑白兩道、超然江湖廟堂的逍遙人。   逍遙的傳說,源於一個軍官在一個戰亂頻仍的年代所收養的一個孤兒。   這個軍官把孤兒當作自己的親生兒子一般看待,讓他和自己的獨子一起習文練武。這兩個年輕人從小就非常友愛,而且胸懷遠大,立志要在人世間幹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拯救天下百姓,名留千古春秋。   將軍的親生兒子是大哥,叫蕭聖龍,他繼承了父親的衣缽,對於行軍打仗有著驚人的天賦,年紀輕輕就成為了軍中鋒芒畢露、受人愛戴的軍官。   那個孤兒被起名為蕭遙,卻喜歡仗劍遊俠,在機緣巧合下得到了高人傳授,行走江湖,成為了武林中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   兄弟兩人同心協力,熱情好客,對於有困難來投靠的朋友哪怕是慕名的也來者不拒,對於志同道合者更是傾心交往、坦誠相待,很快「蕭氏雙俠」的名頭在軍中、在江湖廣為傳頌。   就這樣,兩人結交了一批同樣懷著無限夢想、不安於現狀的年輕人,一起喝酒吃肉、暢談人生,憧憬著美好的未來——雖然在那個時代,對於像他們這樣出身低微的年輕人,那些所謂的理想大多不過是酒後的宣洩、青春的美夢,真正的權力中樞完全被帝國的達官貴人所壟斷,根本不是他們所能夠企及的。   經過十年的努力,大哥憑藉著出生入死建下的赫赫戰功,已經晉陞為統帥一個師的都尉,這算是軍內中高層的職位了,一般而言,對於像他這樣的出身的人來說,可以算得上是達到了人生的極限。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機會終於來臨了。   當時的帝國已經非常腐朽,皇帝不理朝政,權臣指鹿為馬,地方上民不聊生,各地起義此起彼伏,而北方的外寇也伺機叩邊。   大哥奉命北調戍邊,應該說那是一件極其辛苦的差事,軍中將士大多數都不願意前往。大哥故意在臨行前請大家喝酒,然後借口酒醉推遲開拔。   一連三天之後,當大哥終於要帶領軍隊出征時,大家紛紛戀戀不捨故土,而且還擔心不能準時到達目的地而受罰,於是大哥乘機揭竿而起,殺了州縣官員,組織義軍。二弟原本正行走江湖,得知了這個消息,立刻組織起綠林好漢加入大哥的隊伍,由於兄弟兩人一向聲名遠播,所以很快就應者雲集。   最後,在經過近十年的艱苦作戰後,大哥終於統一了整個神州,創建了傳承千年的聖龍帝國。   在這個過程中,二弟一方面幫助大哥出謀畫策、征戰沙場,一方面還憑借他在武林的聲望和地位,籠絡人心、聯繫各地的幫派提供情報和其他各類幫助,有時候甚至還親身潛入軍營刺殺敵人的將領,可以說為大哥的江山霸業,立下了汗馬功勞,以至於大哥稱帝后有一次在宴席上喝醉了酒,激動地宣佈要把他的二弟立為皇太弟,作為帝國的繼承人。   可惜這只是一次戲言,大哥酒醒之後,就十分後悔,以至於後來每次看見二弟就十分不自在。   二弟當然心知肚明,他本來就無意於帝位,也很鄙視大哥居然為了帝位而影響到兄弟的感情,更反感大哥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力,而不惜大肆殺戮原先情同手足的戰友,於是就離開聖京,在聖京郊外的聖龍山上建立了赫赫有名的逍遙山莊,將自己的名字也改為逍遙,意思是做一個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人,當然也心存諷刺大哥雖然九五至尊,但是卻終日提心吊膽,反而不如自己快活之意。由於二弟在江湖上的崇高威望,所以逍遙山莊成立那天,賓客雲集,江湖上的好漢可不管什麼朝廷的威嚴,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大哥雖然很不高興,但是一則理虧,二則深知這個二弟的本領,如果惹火了他,這個在千軍萬馬中殺人入囊中探物的傢伙,可不會把深宮內苑放在眼裡,況且,武林本是個是非之地,自己也管不了。既然二弟自動退出廟堂,他也就樂得做個順水人情,承認二弟在江湖上的領袖地位,在設計誘使二弟承諾永不出逍遙山莊後,和二弟達成了一個秘密協議,朝廷承認了逍遙山莊的地位,逍遙山莊永遠免稅、逍遙傳人除非反叛,否則永不加罪;作為回報,逍遙山莊有義務在皇室危難之際挺身而出,挽救國家社稷。   這個協議大家都滿意,於是皆大歡喜。   大哥沒有想到的是,這第一任逍遙非常雄才大略,扶植了大批親信在各地發展壯大,同時秘密培養了一批殺手監控各地的勢力,對天下的各行各業黑白兩道進行了驚人的滲透,以至於雖然足不出戶,卻真正的影響著整個江湖。   同時第一任逍遙定下了許多古怪的規矩,比如每一代的繼承人都要叫做逍遙。   每一任逍遙不一定是一個專才,但一定要是一個通才——一個讓外行人當你是專家,內行人當你是同行的通才。   每一任的逍遙從小要接受各種學習:從權謀到軍事,從治國到經商,從詩賦到禮儀,從天文到地理,無一不包。   每一任的逍遙都必須在江湖上歷練二十年以上,才能夠回到逍遙山莊像自己這樣遙控指揮各方面的生意……於是,聖京成為了帝國絕對的心臟,地上王朝的中心在巍峨的聖龍宮廷之內;地下王朝的中心,則是靜靜的矗立在聖京城郊聖龍山上的逍遙山莊裡。   地上王朝的傳人是聖太祖和他的子孫;地下王朝的君主則自然是歷代單傳的逍遙。   而如今,風雨登上了聖龍山的山頂,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這座曾經輝煌而傳奇的權力宮殿——逍遙山莊。如今的逍遙山莊當然已經成為了一片殘瓦斷垣,裡面是雜草叢生,一片狼藉,唯有那大片空曠的土地和殘存的規模,在無聲的提醒著人們這裡主人曾經的不凡。正所謂「多少舞榭樓台,風流總被風吹雨打去」,權力鬥爭的必然結果就是人走茶涼、物是人非,即便是曾經如此顯赫輝煌的逍遙山莊,也逃不過這樣的規律。看到這樣的殘像,很難想像這座看上去非常淡雅的山莊,曾是神秘的地下王國的宮殿,地下的君王就是逍遙——江湖中尊稱他們為大龍頭。   作為大龍頭的逍遙,享有絕對的權力,位列地下王國金字塔的頂尖。   在大龍頭的下面是長老聯席會議,協助大龍頭處理各項事務、監督大龍頭履行自己的職責;再下面是內堂的堂主,負責維持地下王國中樞的日常運作;各地的舵主、香主、壇主猶如封疆大員一般,定期向中樞會報,接受中樞的審核與獎懲;此外,江湖上還有許多不屬於逍遙的幫派,則猶如帝國的附屬番邦,向大龍頭進貢以示忠誠。第一代逍遙創立了逍遙山莊,而第八代逍遙則壯大了逍遙山莊。   當這位年僅十五歲的第八代逍遙帶著一副懶洋洋、發著呆、提不起精神來的樣子,在幫派內的大老們懷疑的目光中,接過了家族的權力逍遙登位之初,無疑是號稱歷史上最年輕、最懶、最會發呆的逍遙。   然而僅僅三年之後,當那些反對、輕視、嘲笑逍遙的山莊的權臣、江湖的幫派和朝中的大員一一遭受最慘烈的禮遇之後,逍遙就像他的父輩一樣,穩穩的坐在了地下王國的龍椅上,對天下發號施令,生殺予奪。   雖然,逍遙依然是個一身白衣,滿頭散發,懶洋洋,笑咪咪的年輕人,但是人們卻再也不敢心存不敬了。在人們的眼裡,逍遙的每一個舉動都蘊含著深意,即使是看上去最溫暖的笑容中,也包含著最冰冷的殺機。這一代的逍遙在獲得了歷史上最年輕、最懶、最會發呆的逍遙的榮譽之後,又被戴上了最冷血、最殘酷、最卑鄙的逍遙的桂冠。   他的一生對歷史的影響是如此之大,不僅足跡踏遍東、西大陸,甚至還周遊了數百年後才眾所周知的新世界;他的地下王國無孔不入,對社會的滲透之深,沒有任何一個帝王可以媲美;他的事跡決定了當時天下最強大的三個帝國的興亡,甚至數百年之後還留下了他當年一時心血來潮創辦的傑作——天池劍宗。   「帝王皆糞土,名利似浮雲。超然紅塵外,揮劍我自豪!」   ——這,就是逍遙,一個「領袖江湖,遙控廟堂」千古傳奇。   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逍遙再世傳人的風雨,對於逍遙有著異乎尋常的崇拜,而逍遙對風雨的一生,事實上也產生了難以估量的影響,因此他幾乎是帶著一種朝聖者的征戰天下《》鳳舞九天心情,瞻仰著這座地下王國權力中心的遺跡,一時間不由思緒萬千。   「喂,你發什麼呆啊!」   一邊的雲明月從小出生在與聖龍相隔著大海汪洋的麥堅,對於在聖龍民間幾乎已經神化的逍遙,可就沒有半點的印象,自然也就談不上什麼景仰了。   在她的眼裡這裡又破又亂,再加上剛才那聲恐怖的慘叫,使得這位雲大小姐半點都沒有待下去的興致,心中唯一的願望就是快點離開這裡,根本就想不通風雨怎麼會對這樣的地方感興趣,還擺出一臉的虔誠,這讓她差點懷疑,那位聖龍最偉大的統帥是不是腦子出了問題。要不是出於對這個按照血緣也算是自家人、卻自小流落還居然能夠成就如此一番事業的年輕人有著說不出的好奇,換作了現在身邊是任何其他一個人的話,她雲大小姐早就掉頭而去,甚至都不會跟著上山。   「雲……雲小姐!」   正在說話的時候,一個虛弱的聲音突然從草叢中傳來,嚇得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又是一聲尖叫。   發出聲音的是一個錦衣少年,從他的服飾上看顯然是出身不凡,不過如今無論多麼顯赫身世也無濟於事,只見他臉色灰白泛黑,衣衫上沾著大堆的血跡,腹部被鈍物洞穿,腸子也流了出來,現在還能夠喘氣已經是個不小的奇跡了。   「你……你是誰?」   雲明月有些害怕的躲到了風雨的背後,小心的探出頭問道。   「我……我是呂伽!」   「呂伽?」   雲明月吃了一驚,拽著風雨的衣袖,稍稍靠近了一些,掩著鼻子皺著眉頭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麥特爾他們呢?」   「那……那邊……」   少年有氣無力的朝山莊的深處指了指,聲音嘎然而斷,風雨上前探了一下鼻息,已經是回天無力了。「怎麼回事?」   稱雄西北的定涼侯面對這樣詭異的情形,也不免有些心煩意亂,因此轉首語氣有些嚴厲的向少女質問道。「我……我……」   少女顯然被風雨凶巴巴的語氣給嚇住了,雙眼一紅語帶哽咽的說道:「那些傢伙很討厭,老是纏住人家,人家煩不過,就讓他們到山上來決鬥,誰勝利誰就有資格請人家吃飯,人家也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胡鬧!   愣了好一會方才明白過來的風雨,不由得暗地裡搖頭。   這應該是少年人常有的事情,幾個年輕人同時喜歡上了一個美麗的姑娘,然後正大光明的決鬥來爭取自己的權力,雖然在當事人眼裡那是一件無比鄭重的事情,但是在旁人看來卻不過是一場兒戲,即便是身在局中的少年,恐怕在若干年後回首往事,也多半會付諸一笑。只是這種爭鬥如果有了女孩子在一旁搧風點火的話,事情往往會鬧大,甚至會出現多年的好友一夕之間反目成仇,而且往往會延續一生乃至世代,而許多有為的少年或者為之喪命、或者從此為情所困而潦倒,白白浪費了大好青春,因此讓風雨對少女這樣的作為十分的反感。而這個時候,意識到闖了禍的少女,一邊說著一邊偷偷的打量著風雨,有些無助,有些可憐,還有些調皮,那模樣說不出的可愛,讓原本想指責她的風雨也不好開口說什麼了,只好悶聲說了一句「過去瞧瞧」,當先朝裡面走去。   而有些畏懼的少女,則稍稍猶豫了一下,雖然有些恐懼,但不知道是害怕一個人下山,還是不敢違背年輕人的話,終究咬了咬銀牙,躡手躡腳的跟了過去,只是從她緊緊拉住風雨衣袖的舉措來看,反映出了少女心中的害怕和膽怯。   「別怕!」   看到這情景,風雨只好拍了拍少女的手背安慰她。「卡洛斯,卡洛斯!」   與此同時,一個橫躺著的少年印入了少女的眼簾,可能是剛才看到過了一次,又或者這個少年和少女比較熟悉,這一次少女並沒有剛才那般的恐懼,而是飛跑了過去,扶起少年的身體,焦急的喊了一聲,明亮的雙眸已經佈滿了淚珠。   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正虔誠的祈求上蒼不要索取這個認識的少年性命的少女,突然發覺自己手上變得輕飄了,低頭一看,只見那個少年的下半身居然已經和自己扶著的上身份離了,沒有絲毫思想準備的少女頓時發出了一聲「啊!」的驚叫,然後就是劇烈的嘔吐。   「他已經死了!」   當雲明月恢復過來的時候,風雨正站在她的面前,而那具剛才屍體則被風雨用長衫掩了起來,顯然是怕被少女再次看到。   「都是我不好!」   雲明月感激的望了風雨一眼,悠悠的低下頭說道。她雖然做事情有些任性,但是心底卻非常善良,今天看到這些少年前不久還生龍活虎的,現在卻因為自己的提議而陷在這裡,遭遇了殺身之禍,不由感到十分內疚。「別難過了!」   少女的這個表現讓風雨對她產生了很大的好感,畢竟少年間的爭風吃醋,也是世上常有的事情,自己也曾經經歷過,至於今天的事情純粹是意外,完全怪責少女顯然也是不對的。   其實風雨並不知道,沿襲了西大陸風俗的麥堅,和聖龍的女孩子母性旺盛,往往反而會選擇失敗者的情況不同,他們男女之間非常遵循叢林法則,強者奪得美人歸,而失敗一方則多半黯然離場接受這個結果,以至於少年之間為了女孩而決鬥的事情比聖龍更為流行,而且還得到了社會和家長們的支持。   因此對從小生長在麥堅的雲明月來說,她讓那些少年為了愛情而當場決鬥,這種在聖龍看來實在是紅顏禍水的行為,其實是一件在麥堅非常值得稱道的時尚行為。不過此時的風雨自然沒有什麼心情來考慮這些,他只是沉聲詢問道:「你的那些朋友一共有幾個人?」「一共……一共是七個人!」   雲明月有些怯生生的回答,看見風雨有些驚愕的揚了揚眉,急忙解釋道:「其實是一個從麥堅來的議會長老的公子麥特爾,和你們聖龍江南都討使令狐潮的公子令狐玄決鬥,他們各帶了兩個助手,另外還有一個是你們聖龍晉陽留守的公子作裁判,所以……所以才有這麼多人!」風雨有些頭疼的暗歎了一口氣,這世界人和人之間還真是大大的不相同,當萬千天下黎民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的為了生存而忙碌時,這幫公子小姐倒是悠閒無聊的很。不過看見雲明月眼珠溜溜轉,低著小腦袋卻不時偷偷觀察自己臉色的嬌俏模樣,讓風雨感覺好像是一個小妹妹因為調皮做錯了事情,正垂頭喪氣的等著兄長的責罰,心底裡卻希望這樣的責罰不要發生或者輕一些,煞是可愛,使得從小沒有享受過天倫之樂的風雨心裡飄過一陣溫馨,也不忍再責怪她了。   當下放緩了自己的語氣,柔聲說道:「我先送妳下山!」   「不!我要跟你一起進去!他們……他們都是因為我才陷入險境的,我不能夠就這麼一走了之!」雲明月的話,從開始有些猶豫到最後透著堅決和沒得商量,這讓風雨楞了一楞,沒想到剛才還因為害怕有些瑟瑟發抖的小姑娘,現在怎麼突然間有這麼大的勇氣,如此敢於面對自己的責任,卻不知道在少女的心中,早就因為風雨這些年的傳奇般的事跡,和那天在聖京城內遭遇伏擊時表現的從容鎮靜,而把他視作了一個無所不能的神。尤其是在今天如此詭異的情況下,更是很自然而然的把風雨當作了值得信任和依靠的人,所以在剛才事發突然的時候,很自然的在風雨面前表現出了小兒女的樣子。但是實際上她的內心卻繼承了風雲世家那種傲氣和無畏,如今定下神來之後再要逃避自己的責任,對因為自己而陷入危險的朋友不顧而去,就絕對不是她的風格了。    第五章 兩個腦袋   表面上看來似乎非常平常的逍遙山莊,內裡卻猶如迷宮一般的複雜。   自古以來,無論是江湖還是廟堂,無論是名門還是綠林,在權力的背後總是伴隨著如此激烈而又殘酷的鬥爭,在通往光芒萬丈的權力寶座的道路上,到處都是堆滿的屍骨、流淌的鮮血,因此這個地下王國的中心,自然也不可避免的見證了無數血腥和陰謀。   如今,輝煌的宮殿成了廢墟,權力的中心化作烏有,原本的莊嚴肅穆成了蕭瑟蒼涼,使得這裡變得格外的陰森,瑟瑟的風聲彷彿夾雜著屈死冤魂的哀怨,在空曠中迴盪,讓人不自禁的毛骨悚然。   「小成子,是你啊!其他人呢?」   在一個轉角處,雲明月看到了其中一個上山的少年,正持著一把明晃晃的鋼刀迎面走來,不由非常興奮的跑了過去,為這些少年有希望生還而高興。   「小心!」   說話的是風雨,伴隨著他的話音,風雨來到了少女的面前,寶劍已經出鞘,為少女堪堪擋住了致命的一刀。只見那個少年此時的雙眸正泛出了詭異的綠芒,神情顯得猙獰而凶殘,手中揮舞著鋼刀,出招刁鑽而狠毒,猶如電閃一般的迅捷。   形勢緊迫,風雨沒有什麼迴旋的餘地,只好一手攬住少女的軟腰,一手揮劍禦敵,腳下則足尖點地倒縱而去,在一片刀劍相交、金屬撞擊的刺耳聲中,三人一追兩退,已經移動了丈餘。   這也算是風雨第二次抱住了雲明月,而且同樣是在敵人進逼、生死間不容髮的危急關頭。   不同的是這一次的敵人沒有那個算命的那麼厲害,更不同的是,這一次雲明月不像上次那樣,除了一動不動之外根本幫不上什麼忙,就在風雨倒退應敵的時候,雲明月一聲嬌吒,兩枚飛鏢從她的手中飛出,直接命中了那個少年的雙腿。   令人驚異的是這個少年居然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般,只是稍稍晃了一下,依舊不停歇的朝前殺來。劍起,劍落。   也就是乘著少年晃了一下的工夫,風雨反擊了。九劍蓮心。   自從風雨領教過蒙璇「奪命追魂九連環」的絕招之後,就非常喜歡這一招的凌厲和迅捷,因此加以借鑒變成了自己的一個劍招「九劍蓮心」。   劍分九路,幾乎在同一時間點中了少年九處大穴。然後風雨鬆了一口氣,這樣九處大穴被點中,恐怕就算是白飛雲的這樣的高手,也不可能輕而易舉的解開,但是世事難料,異變發生了——「呀——啊——呀——」   彷彿野獸般的嚎叫發自少年的口中,那聲音裡充滿了絕望、痛苦、悲憤、淒慘……少年的全身開始顫動了起來,雙手,膝蓋抖得要滾下地來,他指著自己的肚子,手指抖得像風中的瘦竹,眼裡流露出極其畏懼和荒謬的神色,臉上的肌肉似有千百條蚯蚓在扭動,彷彿隨時都要破土而出。   「風……風大哥!」   雲明月有些畏懼的叫了一聲,抓緊了風雨的衣衫。就在這個時候,她無意間看到了少年的肚子,一個正在膨脹的肚子,而且,凹凸不平,裡面像住了一條毒龍,正在張牙舞爪,盡情恣虐。   「啊!」   少年又大叫一聲。   慘叫。   遽然,一蓬紅色的液體自少年的胸腹間噴濺了過來,在血霧中風雨和雲明月不得不再次疾退,當血霧終止的時候,少年不見了。   只剩下一灘血肉模糊。   甚至連血肉都分不清的那種模糊。   是狼藉,而不只是模糊。   「跟我下山!」   風雨不容置疑的說道。   他並不膽小,但是他絕對不會去冒不必要的風險,因為他是梟雄,而不是英雄。   英雄會將天下興亡的重任負之於自己的肩上,而且流動著抗擊強權、救助弱小的熱血,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但是梟雄不同。   梟雄首先考慮到的是利害得失,清清楚楚的利害得失。   如果條件允許,他也會去拯救天下興亡,他也會去救助弱小,他也會去抗擊強權,但前提必須是條件允許,必須是這樣做可以給他帶來好處。   同樣的,如果條件不許可的時候,那麼當斷即斷的個性,會使得他非常自然的做出最符合自己利益的選擇,兩害相權取其輕,又或者是趨利而避禍,無論什麼事情還是人情,都無法阻擋他、牽制他。   風雨是梟雄,所以當需要割捨的時候,他並不在乎名譽,也不在乎面子。   就像現在,事情太詭異了,風雨半點都不想為了表現什麼英雄主義的浪漫和氣概,或者去救什麼並不是非常相干的人,讓自己的性命去承受無謂的風險。   所以風雨決定了離開。   雲明月卻在猶豫。   和風雨不同,雲大小姐雖然有些任性,但是骨子裡卻有著一股俠義心腸,這讓她總是喜歡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就如同她當初同情在聖京被聖龍各大勢力聯手打壓的風雨,和在鄂州為情所困的尚興一樣,現在對於那些因為她而陷在山莊裡的少年,雲大小姐總覺得自己有責任去救助他們,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哪怕自己會遭遇天大的危險。   如果只有她雲明月一個人的話,那麼雲大小姐一定不會猶豫。   但是如今身邊還有風雨,卻讓雲大小姐無法做出決定,因為她用自己的性格來猜度風雨,認為風雨之所以要退走是怕自己受到傷害,那麼如果自己堅持的話,風雨就一定會留下,而自己是絕對沒有權力,再讓另一個人留下來承受這樣危險的。   所以,雲明月在猶豫。   可惜,風雨走不了了,不過這倒也讓雲大小姐省卻了許多煩惱。   阻止風雨離開的是一個喇嘛。   一個長著肥頭大耳的喇嘛,正挺著一個大肚子,笑容可掬的擋在了風雨的面前,攔住了風雨和雲明月的去路,那樣子讓雲明月不由想起了廟中的大肚彌勒佛。「我叫桑昆。」   喇嘛開口了,他的自我介紹真的是非常簡單,做出這樣簡單介紹的人,一般只有兩種,一種是惜語如金,懶得多說半句話;另一種是自恃身份,認為只要報出了自己的名字人們就自然知道自己是誰了,因此就沒有多說的必要。   這個喇嘛應該是屬於後者,因為風雨聽到了這個名字之後,立刻想到他應該就是呼蘭喇嘛教碩果僅存的七名白衣喇嘛之一,最擅長的就是搜魂大法。   這種法術是融合了東方的移魂術、西方的亡靈術,而發展起來的一種控制殭屍的方法。運用這種發術,可以讓人無知無覺,感受不到一絲的疼痛,六親不認,成為施法者殺人的工具,這也就可以很好的解釋了剛才那個少年為什麼會如此表現了。   只是作為白衣喇嘛,他在整個呼蘭地位十分高,絕對進入了前十大高手之列。這麼一個呼蘭的重要人物,又怎麼會突然出現在聖龍帝國之內,又怎麼來到了聖龍山上這個已經荒廢了的逍遙山莊呢?   沒有容風雨多想,桑昆發動了攻勢,就在他剛剛面帶笑容非常和藹的自我介紹之後,在大多數人按常理會想當然的,認為雙方應該會有一些對話、一些寒暄的時候,他就這樣毫無預兆的發動了攻勢。   只見他竟然拿自己的身體作為武器,腦袋作為彈頭,如同火箭一般的飛射過來,擊向了風雨。   這是一招匪夷所思的招數,絕對不是正常的高手會使用的。因為這簡直就像是把自己的罩門放到了對方的刀口下,除非這傢伙的腦袋可以刀槍不入。   桑昆的腦袋是否刀槍不入,風雨沒有機會試驗,因為桑昆來得太快了,以至於風雨根本來不及出劍,但是別無選擇,他必須擋住這個肉彈,因為後退就意味著氣勢和先機的完全落敗,這在高手對決中是致命的,於是,奇妙的景象出現了。   風雨雙手虛推,桑昆身體平垂在半空中距離風雨雙掌不遠處停住了。   在一瞬間的定格之後,伴隨著劇烈的轟響中,桑昆被彈射了回去,距離原地退後了一尺;風雨搖晃了兩下,也踉踉蹌蹌的向後挪動了六七步,雙方都沒有佔到什麼大便宜。   就在這個時候,桑昆又做出了一項更怪異、荒誕、不可思議的攻擊。   他「攻擊」自己。   他一反手,「拔」掉了自己的頭!   誰都楞住了。   桑昆卻還有進一步的動作。   他竟把自己的「頭」扔了出去。   向風雨扔去!   風雨不是無能的人,無論是戰場上面對千軍萬馬,還是在突發事件中面對暗殺,他都不是只碰上一次兩次了,按理已經有著非常豐富的經驗,然而像這樣的事情卻還是第一次遇見,在這種怪誕的感覺裡,一時也不知應該要如何應對是好。   「快躲!那是霹靂子!」   就在這時候,有人猛地喝了一聲,猶如炸起了一道驚雷。   風雨沒有多想,立刻拉住了雲明月朝後退去,就和剛才被少年追殺時的情景一樣。   與此同時,一道劇烈的爆炸聲響了起來。   爆炸聲起,雲明月被爆炸力震得斜裡飛跌。在這千鈞一髮間望去:只見那「沒有頭」的桑昆,突然又徐徐「升」起了一顆頭顱來!   這頭正升上來之際,一個人就在他背後出現。全無徵兆、突然出現。   好似從地下冒出,又似在空氣裡乍現。   這人一出現,就喝了一大聲,同時雙手握劍而斬。劍光有若驚電在空中閃過!   有力!   慘烈!   滅絕!   這應該就是那一劍的風格吧。   那劍光過處,那個剛升起的頭顴,在一聲極有力的砍肉削骨的悶響後,隨著紅色的洙液,噴濺半空,分成兩半。   然後,讓人毛骨悚然的一聲輕歎,從那已經成為兩半的頭顱中發出,接著桑昆的身軀緩緩倒下,最後是還劍入鞘的刺耳啞響。   身為黃金劍士的洛查,隨著桑昆的倒地,而出現在了風月和雲明月的眼前,在他的身後不遠處則是雲濟。戰鬥劇烈,但已結束。   戰鬥只有一招。   結果是:桑昆死。   洛查收劍。   桑昆輸得很冤,他根本沒有機會進行發揮自己的武功。   那個其實是江南霹靂堂製造的霹靂子的腦袋是他的絕招,只是用這個絕招的時候,他必須先運用瑜伽術把自己真的腦袋和套在外面的霹靂子分離,而這個過程進行的時候,也就是他防備最弱的時候。   於是他就這樣被莫名其妙的砍了,他企圖用怪異的方法獲勝,卻因為這種怪異的方法,導致了他被人用同樣怪異的方法要了老命。   但是洛查卻絕對是依靠能力而獲勝。   因為像桑昆這樣的高手,在一般情況下,是根本不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被人逼近的,更不用說偷襲了。   洛查的這一劍,首先是需要他有足夠的功夫,能夠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靠近桑昆,然後是精確的時機掌握,最重要的是那一劍必須夠快夠狠,否則以桑昆的能力在察覺危險的時候,哪怕是一瞬間的緩慢,都會讓他有機會反擊。   事實上,在剛才電閃般的剎那間,風雨已經看到了在桑昆中劍之前,這個白衣喇嘛已經偏過了身子,雙肩也已經微微聳了聳,如果洛查的劍不是這麼快,不是這麼狠的話,到底能否這麼輕鬆的要了這個可以和中原九品高手相庭抗立的傢伙的性命,實在是一件未知之數。戰鬥結束了,不過風雨卻因為桑昆的那個人頭而震驚。   這個人頭製作得太好了,首先是一個非常利害而精緻的暗器;其次還運用了非常先進的火藥技術,成為了一件別緻的火器。   蜀中唐門,擅用暗器。   江南霹靂堂,精製炸藥。   江南霹靂堂這些年來子弟輩出,不乏精英,他們把炸藥的煉製又拓展出新的境地,「霹靂子」正是霹靂堂著名的「三大炸藥」之一。   桑昆精於暗器,與唐門似已有掛勾,而他擲頭襲人,又暗伏霹靂子,莫不是也跟霹靂堂有關聯?   桑昆是不是跟霹靂堂有關聯,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呼蘭有沒有和江南霹靂堂的有聯繫?   江湖門派表面上各自為政,其實都在四大家族的監控之下,或者在天池劍宗的領袖之下,天池劍宗當然不會和張仲劍聯手,那麼四大家族呢?   此外,幾天前自己遇刺時也曾經遭遇了江南霹靂堂的火藥,而那場暗殺照雲濟的說法是衝著雲濟來的,那麼彼此之間是巧合還是有聯繫?   呼蘭、聖龍四大家族、江湖武林、麥劍、袁紫煙、「西門」,這些看來似乎各霸一方的勢力,今天卻似乎格外的緊密。   雲濟是為了阻止那些少年為雲明月決鬥而來的。因為決鬥的雙方,一個是麥堅強硬派領袖麥卡西的公子麥特爾,一個是聖龍帝國名門令狐家族的子弟,如果雙方真的有什麼損傷的話,勢必會影響到兩大強國之間的政治關係,從而對天下格局產生重大影響。   此外,麥卡西家族是麥堅最頑固的保守派,這個老頭一直堅持在麥堅排斥其他種族的人,讓西大陸血緣的人統治這個國家,並且主張幫助阿育王朝把風雨軍逐出印月半島。   這也就和在政治上主張「麥堅是全天下各民族融合的麥堅」,同時在印月問題上,又偏向風雨的風雲世家產生了激烈的對立。   目前雙方之所以能夠保持一種平和,主要是因為麥卡西鍾愛的獨子麥特爾,不可救藥的愛上了雲明月,甚至不惜翻越重洋追到了聖龍,使得麥卡西不得不照顧到了兒子這一方面。   而對於這件事情,在麥堅相對處於劣勢的風雲世家是樂觀其成的,家族的長老並不希望和在麥堅根深蒂固代表主流意見的麥卡西家族真的水火不容,結為秦晉之好無疑是一個雙方互利的選擇。   所以,如今麥特爾的安危從某種程度上講對風雨軍、對風雲世家,都是有著非同小可的影響。   這些理由讓雲濟別無選擇,必須去援救麥特爾。而且在他看來,自己、洛查、風雨和妹妹雲明月,都是擁有這中原七品高手以上的功力,除非同時碰上好幾個桑昆,否則沒道理有什麼太大的危險,而桑昆這樣的高手,在這個世界上應該也不算很多。   風雨也沒有意見,雖然他對於雲明月是不是有什麼中原七品高手的功力保持了懷疑,但是他相信雲濟和洛查絕對不是泛泛之輩,實力上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何況如今這個他從來沒有見過的麥特爾的生死,居然會產生這麼大的影響,使得風雨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風雲世家,都有著必須的理由去把這個傢伙找出來。雲明月更是沒有什麼意見,她本來就希望剩下的那些少年不要有事。對於這些一直纏在她身邊的公子哥,她雖然有時候真的很討厭,但有時候也感到很有面子,最重要的是她從來都不希望這些朋友真的受到傷害,尤其是這件事情和她有關,更讓她覺得自己有著無法推卸的責任來解決這件事情。   於是,共識很快就達成了。   消遙山莊真的非常大。   如果不是那一聲慘叫,風雨等人不會來到這裡,雖然這一聲慘叫,總是讓風雨感到似乎是對方故意引自己而來的,但既然雲濟兄妹都認為這聲慘叫應該是麥特爾發出的,而自己一行現在最主要的任務就是找出麥特爾,所以就算是明知陷阱,好像也不能不踏進來,這也算是一種無奈,當然也可以說是一種藝高人膽大。   「這……這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一個非常空曠的庭院,在夜色中有些黑漆漆的,令人恐怖的是腳下竟然有許多散落的屍骨,四周更是起伏著綠油油的磷火,就如同鬼燈一般,彷彿進入了一個無邊的地獄,讓雲明月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這裡應該是當年逍遙山莊刑堂的所在!」   相對於雲家兄妹,風雨對逍遙山莊顯然非常熟悉,他沉聲解釋道:「在這裡曾經處決過許多逍遙山莊的敵人和叛徒,最著名的一次就是號稱『四海銀狐』的第八任逍遙。   「他在即位後的第三年的除夕之夜突然發難,在臥房裡殺死了前來探病的、把他當作傀儡的首席長老,隨後將依照慣例前來參加年會的,幫中反對派勢力的首腦共三十五人一網打盡,將他們的副手轉為正職,宣誓效忠逍遙,從此掌控了地下王國的實權,將逍遙山莊的勢力推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而在這一次權力的角逐中,除了逍遙山莊數百口人因此被殺之外,江湖上還一共有七十八家幫派被寸斷滿門,上千人身首異處,其中有相當一部分人,就是被帶到了這裡進行審判和處決,並且將那些遭受了各種殘酷刑法而亡的屍首風乾保留了下來,用以震懾其他人,因此這裡也被稱作了人間地獄。」   「別……別說了!」   雲明月的聲音有些發顫,因為聽著就感到涼颼颼的她,在這個時候又看到了一個讓人不寒而顫的景象。走過庭院之後,是一間黑洞洞的屋子,只有幾盞相距很遠的風燈發出微弱的光亮,讓人可以看見屋子的擺設。屋子非常大。   之所以說非常大,是因為進去之後居然有一種無邊無際的感覺。   在屋子裡面陳列著琳琅滿目的蠟像。蠟像是如此的逼真,彷彿真人一般,那尺寸、那神情、那動作都和真的沒有兩樣,而且還讓人感到洋溢著一股生機。   然而也正是這樣,更讓人感到恐懼。   因為,這些蠟像所展現的不是別的,而是地獄。有下油鍋的,有腰斬的,有滾刀山的,也有挖心剖腸的,更讓人感到心驚的是凌遲處死,那是用網狀的絲織物,把赤裸的人緊緊裹住,把受刑者身上的肌肉全部突起成一小塊一小塊,然後用刀一塊一塊的挖下來。受刑者神志是非常得清楚,以至於不得不活活的承受如此的痛苦,整個面部都扭曲成了一塊。   製作這些的是天才,同時也是瘋子!   這是風雨等人馬上得出的結論。   「歡迎各位來到人間地獄!」   一個神秘的聲音彷彿從地底的深處響起,然後在一陣陣腳步和木頭敲擊地面的聲音中,一個老頭手持著一根比他身體還高的權杖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這個老頭有兩個特徵:一是黑,二是圓。   說他黑,那是因為他的膚色是一種天然的黑,而不是像東大陸人那種長久勞作被陽光曬出來的黑,可以說是黑得發亮,以至於在光線暗淡的屋子裡,簡直就和黑暗融為了一體,唯有其雪白的牙齒顯得尤為醒目,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至於說到圓,那就是一個客觀實際了。   他的頭是圓的,身體是圓的,手伸出來也是圓乎乎的。還有圓圓的嘴,圓圓的眼睛,圓圓的腿……只見這個圓圓的似乎一直笑咪咪同時也讓人想笑的老頭,手持著權杖向風雨很有禮貌的彎了一下腰,說道:「黑巫師哈桑向風侯問好,我等你很久了。」風雨注意到這個自稱為黑巫師的老頭聲音很奇特,好像是兒童的聲音,有點尖,帶著點清脆。   「黑巫師?你是來自炙大陸的人?」   相對而言,雲濟的反應就顯得有些激烈了,同時炙大陸這個名詞也讓風雨感到了震驚,頓時想到了許多東西。遙遠的炙大陸,那是一個和東、西大陸隔海相望的地方,它不同於東、西大陸有著陸地相連,也不像麥堅和其他大陸隔著汪洋大海、只是在近百年來才得以發展起來,它和東、西大陸離得很近,隔著狹窄的海峽。古往今來,羅馬人、大食人還有拜占庭人都曾經橫跨三大陸,將連接三大陸的海洋變成帝國的內海,炙大陸上靠近東、西大陸的地區,曾經建立過輝煌的帝國,也曾經被不止一個龐大的帝國所征服。   但是如果認為炙大陸僅止於此,那就大錯特錯了。在炙大陸的深處,是繁茂的森林,居住著強悍的部族,更有許多神秘的傳說,而其中黑巫師更是作為一種恐怖的存在記入了史冊,令人非常懼怕。   傳說中他們具備著超越水準的治療能力。   不同於聖龍的人體和醫藥學,也不同於西方的神聖系治療術,他們用的是黑暗的能力。大約類似於「以毒攻毒」的原理,他們所使用的力量可以令人離奇的死亡而防不勝防,然而這種死亡的力量,對於治療和從死神手中奪回生命也同樣有效,這讓他們一方面成為了救治疑難雜症的天使,另一方面則成為陰謀暗殺的強大工具。正因為擁有了這樣奇特的能力,以至於讓他們為世俗所畏懼,更被一些別有用心的權貴所利用,從而在跨越大陸的帝國中流傳著許多黑巫師介入宮廷政變的故事。但是這些人一般都生活在遠離文明的山區和森林之中,要不就是被供養在大食、拜占庭的宮廷裡,很少會出現在東大陸。   風雨不得不承認這位黑巫師的聖龍語確實講得很不錯——雖然聖龍在相當長的時間裡成為了世界超級強國,她的語言成了一種標準和流行的大陸通用語言,但是像黑巫師這樣生活在主流社會之外的人來說,能會說已經是相當不錯的事情了,而說得如此的流利,不能不令風雨感到震驚。   只是,這樣一個擁有著神秘的力量,原本應該遠離正常社會,如今卻來到了他根本不應該來到的聖龍,居然還能夠說如此流利的聖龍語,更一眼認出自己的黑巫師,他究竟想幹什麼?    第六章 再見仙子   「哼,看劍!」   洛查沒有想太多,他採取的是最為直接的方法,那就是直接拔劍砍去。   這個似乎有些莽撞的做法,倒也算是有效,因為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中,與其被人好整以暇的擺佈,倒不如直截了當的出擊,以力量決勝負,以實力定生死。也正因為如此,明白這一點的雲濟和風雨都沒有出手,一任洛查出擊試探一下這個古怪的黑巫師的底細,自己則暗中凝神戒備四周,以防有人暗算。   橫掃千軍,勢如破竹。   洛查的劍法屬於麥堅的正宗,這種脫始於西大陸的武功,沒有東方武學那麼繁雜和技巧,但也正因為如此,更加注重了力量和氣勢。配合著渾厚無比的黃金鬥氣,洛查的劍一出手,就給人一種開天闢地的感覺。   勇往直前,絕不回頭!   洛查連人帶劍,渾然如一體,彷彿射出的箭弩,迅捷、勇猛,帶著破空的聲響,夾著強大的霸氣,朝黑巫師殺了過去。   這情景十分有趣,人高馬大的洛查,雙手握著寬厚長大的寶劍,而對方則是一個又黑又圓的老頭,甚至還不如洛查手中那把寬劍高,無論氣勢還是形象,簡直就像下山的猛虎撲向了受驚的羔羊,翱翔的雄鷹盯視著受傷的麋鹿。   可惜,黑巫師既不是羔羊,也不是麋鹿。   他是躲在黑暗中的獵人。   在不知名的念叨中,黑巫師的權杖泛起了濃濃的黑霧,黑得如此濃烈,以至於在這樣光線昏暗的房間裡也是如此明顯。   高過於黑巫師人頭的權杖被平平的舉起,迎向了衝刺而來的洛查,還有他手中那把寬厚長大、殺人無數的大劍。   勝負似乎一目瞭然,高大威猛的洛查,寬厚長大的大劍,就在剛才還斬殺了呼蘭喇嘛教功力足以和中原九品高手一爭長短的白衣喇嘛桑昆,如今對付這個拿著木製的權杖,又黑又圓的老頭,雙方的差距實在是天地之別。差距的確是天地之別,可惜結局卻恰恰相反。洛查連人帶劍立刻陷入了黑霧之中,然後是連帶著老頭和他手中的權杖也都陷入了黑霧之中,什麼都看不見了。   「不好!」   風雨和雲濟同時叫了一聲,一種不妙的感覺油然而生,立刻出劍趕去。   鮮血從黑霧中噴射了出來。   洛查迅速的倒退,渾身浴血,臉上呈現出一種驚駭莫名的神色,這讓風雨和雲濟同時心中一凜,因為要像洛查這樣天生的戰士如此驚恐,那應該是發生了多麼驚心動魄的事件,而剛才的整個過程只不過是一秒而已,在這麼一秒的時間裡,卻讓身為黃金劍士的洛查敗得如此狼狽,而且心神也受到如此恐嚇,又怎能不讓人對這個神秘的老頭,產生一種莫測高深的恐懼感?   幸好,洛查只是受了外傷,卻無性命之虞。   但是在剛才那一秒鐘的戰鬥中所有的感受和遭遇,即便是勇敢如他的戰士,也不由一想起來就在臉上泛起了無限的驚恐。   他下定了決心要把剛才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沉澱於腦海深處,永遠都不要再提起來。   這個來自新大陸的戰士心裡清楚,如果不是在關鍵時刻,那把劍突然出現幫自己擋住了那致命的攻擊,那麼現在自己恐怕早就和人世間永別了。   不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把救了洛查的劍,不是風雨的,也不是雲濟,而是一個飄然若仙子的美人的,一個讓人非常驚訝居然會在這裡出現的美人——袁紫煙的。更讓人意外的是,袁紫煙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這位是炙大陸的首席長老哈桑黑巫師,大家都是自己人!」「袁仙子?」   風雨撓了撓自己有些微微發疼的腦袋,今天發生的事情還真是千奇百怪,一連串出人意料的事情接踵而至,其中莫過於原本約自己在山下煙波亭相見的袁紫煙突然出現在這裡,而且還和這個懷疑為敵人的黑巫師居然站在一起。   「我在煙波亭久候風侯不至,便來到了山上!」袁紫煙似乎察覺到了風雨的疑問,便主動笑了一笑,娓娓解釋道:「這位哈桑大師乃是炙大陸黑神祭壇本代的傳人,這次前來聖龍,一則是要幫助紫煙解決一件懸案,二則也是想看一看一代傳奇逍遙的隔代傳人,這也是紫煙此次約風侯前來的主要原因。」   黑神祭壇?   雲濟兄妹和洛查聽著還雲裡霧裡,完全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情,風雨卻不由得心中大驚。   在看過逍遙手記之後,風雨對這個黑神祭壇並不陌生,這是炙大陸最神秘、最權威的所在,就如同天池劍宗對於聖龍、耶路撒冷對於大食、梵蒂岡對於西大陸諸國一般,在逍遙的紀錄中有過非常詳盡的敘述。   想當年逍遙初到西大陸的時候,曾經和西大陸的一個聖騎士不打不相識。兩人都是豪邁爽朗的性情男兒,自然是相見恨晚,成了非常投緣的好朋友。   可惜這個聖騎士青梅竹馬的師妹也同時喜歡上了逍遙,於是三人之間產生了非常麻煩的糾葛,而逍遙顧慮到自己的好朋友,自然是拒絕了這個女孩的示愛。正在這個時候,恰好西大陸的教廷出現了一宗非常詭異的謀殺案,線索直指炙大陸,於是那個師妹在被逍遙拒絕之後,憤然孤身一人前往炙大陸。   逍遙和那個聖騎士隨後跟了過去,先是聯手夜探神壇力敗炙大陸十大高手結下深仇,到後來與其中幾名長老相逢一笑泯恩仇、共禦強敵,最後卻又因為某種語焉不詳的原因抽身而去,在炙大陸成就了不少令人神往的傳奇,也結交了不少性情中人,當然同時也結下了不小的仇怨,其中的恩恩怨怨,是敵是友實在是很難說得清楚。不過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數百年,怎麼還會有人不遠千里來找到自己,只為了自己算是逍遙的隔代傳人?想到這裡,風雨有些困惑不解的望著出身天池劍宗,從某種程度上和逍遙的關係應該更為深厚的袁紫煙。「這件事情唯有風侯才行。」   袁紫煙有些抱歉的說道:「風侯有所不知,天池劍宗雖然一直被稱為繼承了逍遙前輩的衣缽,其實主持人卻是弄玉郡主,繼承的,也僅僅是逍遙前輩的武學和當年在神州的號召力,至於逍遙前輩一生的許多秘辛,恐怕普天下也就只有風侯你最清楚了!」   在風雨等人錯愕的神情中,袁紫煙猶豫了一下,終於說出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原來當年天池劍宗雖然是逍遙一手創立,但實際上不過是他的一時心血來潮的戲作,在逍遙掌控天池劍宗的時候,這不過是一個隸屬於逍遙山莊的附庸而已。只是後來,由於逍遙的好友、一代名將、勞苦功高的秦鳴元帥被聖龍朝廷含冤處死,逍遙憤而解散逍遙山莊、收回支持聖龍皇室的承諾,獨自離開神州,導致了當時的聖龍皇帝最終被沒有了顧忌的奸臣所殺,聖龍也因此而出現了近百年的紛亂和割據。   就在這個危急關頭,出身皇室的弄玉郡主挺身而出,接管了天池劍宗,並且對外宣稱是逍遙的繼承人。這位弄玉郡主可以說當時非常厲害的一代奇女子,和幾乎征服了全天下的天神之鞭提丁可汗、縱橫四海的四海銀狐逍遙、聖龍第一名將秦鳴元帥都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在她的鐵腕之下,天池劍宗取代了逍遙山莊,號令著天下武林,確保了聖龍皇室的血脈,最終輔助聖光武帝中興了聖龍帝國。   不過這段往事畢竟不十分光彩,而且逍遙和逍遙山莊早就在江湖武林中深入人心了,當時的天池劍宗,無論如何也不能夠完全脫離逍遙的影響而獨立門戶,所以流傳下來的統一口吻,就是一代奇俠逍遙為了適應當時天下形勢的需要,毅然放棄了逍遙山莊,建立了天池劍宗,以拯救天下;而天池劍宗在這數百年來也始終都以逍遙的繼承人自居。   至於真正的歷史和事實,卻被深深的掩藏了起來,只有天池劍宗的首腦知道。   好一個嫁禍東吳!   風雨心中有些不滿的想道。相信袁紫煙一定是因為那樁什麼懸案有求於這個哈桑,所以才如此賣力的把自己給推到了前台,甚至為了取信於哈桑,不惜說出天池劍宗和逍遙之間的真實關係,還真是很現實,不過這也讓風雨更為好奇到底是什麼懸案,居然讓天池劍宗會這樣有求於人。   「你就是逍遙的隔代傳人?不錯不錯,我要你跟我回炙大陸,有你的好處!」   正在風雨思考的時候,卻聽見黑巫師哈桑大聲的說道,那望著風雨的眼睛閃閃發亮,彷彿看到了心愛的獵物一般。   「什麼?」   風雨楞了一楞,不自覺的撓了撓腦袋,感覺好像聽到了天外方言,倒是沒有半點憤怒,反而感到了極度的好笑,自從自己成為了名符其實的西北王之後,真是好久沒聽到有人會用這樣的口吻對自己說話了,以至於聽上去竟然有些不習慣。   「我說的聖龍話你聽不懂嗎?」黑巫師不耐煩的翻了一翻白眼,繼續說道:「你跟我到炙大陸待上兩年,作為交換我會教你掌握神奇的黑巫術,而且日後炙大陸所有的黑巫師和戰士會答應你一件要求!」   「開什麼玩笑,我可沒有空!」   雖然聽上去這個建議很誘人,風雨還是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堂堂聖龍帝國的定涼侯,手中掌管著數十萬雄師勁旅,治下萬里方圓無數黎民,怎麼可能聽這麼一個老頭的話,乖乖的跑到荒無人煙的不毛之地去?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這可由不得你了!」   黑巫師沒有想到自己開出這麼誘人的價碼,對方居然不理不睬,不由楞了一楞,過了半晌方才冷哼了一聲,作了一個非常古怪的手勢,在清脆的指節敲打聲中,幾名和他一般漆黑,人高馬大,腰配彎刀的壯漢走了出來。崑崙奴!   風雨首先想到了這個名詞,千百年來,隨著炙大陸自身璀璨文明曇花一現之後,那塊神秘的土地就變成了周圍許多帝國開疆拓土、掠奪財富、建立功業的獵場。許多土著的炙大陸人紛紛被抓了起來,由於他們男的身材高大、武藝高強,女的性感柔順,又是遠離故土人地生疏語言閉塞,所以顯得格外的可靠,成為了大食帝國、拜占庭帝國這些介於東西大陸之間王朝宮廷的奢侈品。王孫大公把自身擁有多少崑崙奴看作是一件象徵地位、財富的標準,在絲綢之路興盛的歲月中,他們的身影也曾經出現在聖龍帝國的大地上,成為那些遠行貿易的商人們奇貨可居的商品。   沒想到今天居然會在這裡看見這些崑崙奴,不過既然連黑巫師都出現了,那麼作為聽從黑巫師號令的炙大陸戰士出現在這裡,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只是面對這場似乎不得不戰的場面,風雨不禁瞥了袁紫煙一眼,突然有些懷疑是不是天池劍宗的陰謀。這一點倒是冤枉了袁紫煙,由於為了一件懸案而清楚哈桑的她,原以為炙大陸和逍遙之間雖然有些糾葛,但是總的來說也有不淺的交情,因此只當是哈桑要找風雨詢問一些塵煙舊事,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數百年,當事人也早就作了古,以風雨的個性,斷然不會迂腐到因為這些事情而平白樹立敵人的。   而自己如此順水推舟,既解決了事情,又把哈桑這個擁有神秘力量的人物拉來成為朋友,實在是一舉兩得。只是萬萬沒有料到,哈桑居然一開口就提出要風雨和他去炙大陸,這自然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發展到了如今兵戎相見的份上,可以說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當下,袁紫煙清了清嗓子,柔聲說道:「哈桑前輩且慢,紫煙以為大家可能有什麼誤會?不知道前輩找風侯有什麼事情,我想風侯如果能夠幫忙的話,是一定不會拒絕的!」   「我說過了,逍遙的隔代傳人必須跟我回一趟。」老頭的語氣裡有著不容商量的堅持,隨著他的手勢,那四個黑膚色的戰士也逐漸向風雨靠了過來。刀,出手了!   四柄明晃晃的刀同時襲向風雨,在那麼一瞬間幾乎封住了風雨所有的去路。   在雲明月等旁觀者的眼中,這四個大漢只是抽出了刀片,然後圍繞著風雨不停的遊走,那每一招、每一式都不過是最簡單的劈砍斬殺,就算是最不入流的江湖武人也會舞出這樣的招式來,讓人甚至有些好笑,對方居然會用這樣的武功來對付風雨。   雖然風雨並不怎麼顯露過自己的武學,不過他有著風雲世家的真傳,又得到了逍遙的留書,自己也曾身經百戰出身如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被這樣的四把刀給困住。可惜,事情就是這樣的奇怪。   很快,雲濟等人便發覺了不對,仔細看時,這四個人,四把刀,頓時讓人產生截然不同的感覺。彷彿巨浪湧來,好像萬馬奔騰,在雲明月等旁觀者的眼中,這四柄刀互相照應、彼此牽動,似乎籠罩了全部的世界,水潑不進,針插不來,連綿不絕的運轉中蘊含著犀利的攻勢,同時也暗藏著周全的防守,即便是自己想要動手施救,一時間似乎也無從下手,無論如何都是顧此而失彼,擋得住這一刀,卻顧不了那一刀。   旁觀者尚且是如此的感受,那麼身在局中的風雨呢?一聲清吟,一道劍光。   在清吟中風雨出劍了。   如果說那四把彎刀舞在了一起,給人的是一種雄厚混沌的感覺,那麼現在風雨的這一劍,卻是說不出的灑脫和飄逸。   漸漸的,那一道劍光,變成了滿天的繁星,反而包攬住了那排山倒海的刀光,猶如宇宙那般的浩瀚,似乎無所不能的包容。   在這樣的劍光之下,四把刀開始散亂了,最後瓦解了,停止了。四名黑膚色的武士呆若木雞的站立當場,彷彿猶在夢中,依然不敢相信自己曾經所向披靡的刀陣,竟然就這樣完蛋了。   這就是旁觀者的感覺。   而實際上,整個過程只有那麼一瞬間,風雨也僅僅是拔劍而出一招而已。   但就是那一劍,卻給人如此深刻的印象:不算凌厲,不算霸道,不算華麗,不算周密,但是卻足夠飄逸,足夠灑脫,彷彿天下萬物都不過是塵土,彷彿世間滄桑只夠付諸一笑,無論是千軍萬馬,還是群山大海,都無法阻擋,都無法影響,唯有那一劍,自成於天地之間,天馬行空、我行我素,永不改變。   雲明月癡迷了,就像無數做夢的少女,突然間遇到了心中尋找已久的白馬王子一樣,她因為風雨的劍而癡迷。那種雖千萬人吾獨往,那種我自縱橫誰奈我,那種藐視天下世俗依然故我,那種傲對滄海任逍遙,怎能不讓崇拜英雄、心藏夢想的懷春少女癡醉?   雲濟皺眉了,風雨讓天下震驚和崇拜的是他天才的軍事指揮能力,那種高屋建瓴的戰略眼光,和那種機變靈活的戰術指揮,成就了他當世輝煌的軍事功績,至於風雨的武功,雖然也有人說他不錯,卻很少被世人所關注。但是今天的這一劍,卻讓雲濟心中暗暗吃驚,因為這樣的一劍,足夠列為天下第一流高手的行列,遠遠超出了一個自學風雲世家武功的年輕人的能力範疇,看來有必要對風雨這個人重新評估。   和雲濟生出同感的是洛查。   不過他思維的角度和權謀無關,和政治絕緣,他的雙眼放出光芒,僅僅是因為一個武者的見獵心喜。一個武者要想攀登武學的高峰,就必須不斷的挑戰強者,在生與死的絕境中體驗武學的真諦,從而刺激自己突破原有的極限,因此對於一個武者,尤其是一個自身已經達到相當高峰的武者來說,沒有什麼比遇見一個值得一戰的高手更能令他感到心動的了。   袁紫煙則鬆了一口氣,這樣的結局還算不錯。她一方面需要黑巫師的合作,另一方面也不希望風雨因此受到損害——畢竟眼下的風雨軍,是一支影響整個聖龍大局的重要力量,風雨軍的一舉一動,都會對天下產生舉足輕重的影響。   黑巫師卻冷哼了一聲,不過不是生氣,反而是興奮。逍遙的隔代傳人原本就不應該如此不濟,如果風雨失敗了這才奇怪,但也正因為風雨的武功高強,頓時讓黑巫師眼神中放出了光芒,彷彿是一件什麼多年的心願眼看要達成的那種喜悅。   然而,黑巫師對於自己喜悅的慶祝方式卻是非常特別的,因為他的方式是出手攻擊,向風雨展開了攻擊。黑霧再次出現,不同的是剛才黑巫師以逸待勞坐等著洛查攻來,而這一次則是黑巫師主動攻向了風雨。黑巫師進,風雨退。   和剛才洛查與黑巫師之間交手快若閃電不同,這一次雙方的動作卻是如此的緩慢,黑巫師的每一步彷彿都是在做著飯後的散步,而風雨的倒退也配合著黑巫師的步伐和節奏,始終保持著原先的距離。   在旁人看來,這兩人的交手根本就不像是武林高手的比試,也看不出有什麼緊張和驚心動魄,恐怕連孩童的嬉鬧都要比這精采得多。   但是風雨臉上的神色卻和實際的動作非常的不和諧,他的神情緊張,如臨大敵,一臉的凝重,額頭甚至滲出了汗珠。   這一刻,風雨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剛才洛查的臉上會出現驚駭莫名的神情的原因。   在他的感覺中,自己似乎被隔絕了,四周到處充斥著殺氣,自己就好像是在驚濤駭浪中顛簸的孤舟,沒有任何的幫助,沒有任何的外援,就彷彿被世界所拋棄,孤獨、恐懼、絕望的負面情緒瞬間湧上了心頭,那令人無法喘氣的壓力也接踵而至。   退,再退!   彷彿眼下除了後退,才是唯一的選擇。   可是,沒有退路了。   風雨很快就退到了牆角。   黑巫師持著權杖加速逼近,如此得快,和剛才的緩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僅僅是那麼一眨眼的工夫,他已經逼到了風雨的身邊,一團黑霧籠罩住了兩個人,眼看剛才洛查的情景再次重現。   「不要!」   「住手!」   「手下留情!」   「看劍!」   雲明月、雲濟、袁紫煙和洛查分別叫了起來,四柄劍同時出手,擊向了黑巫師。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四人的攻擊居然落空了,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四人彷彿被催眠了一般,莫名其妙的攻向了旁邊,距離黑巫師所在的位置很遠。   如果風雨不在黑霧之中的話,他一定會清楚,這是一種非常高深的「空間挪移」,就有些類似於五行遁地術,不同的是五行遁地術是把自己挪移到其他的地方,而黑巫師卻是把其他人挪移開去。   可惜風雨在黑霧之中,就像剛才洛查在黑霧之中一樣,而且更糟糕的是剛才洛查有袁紫煙搭救,而現在雲濟兄妹、袁紫煙和洛查的出手都被阻擋了。   雲明月突然感覺心中一酸,眼淚幾乎就要奪眶而出,袁紫煙也一改以往的從容,心中忐忑不安,所有的人只能無助的望著黑霧,希望奇跡的發生。   也就在這個時候,黑霧中突然透出了一絲光亮,漸漸的穿破了團團的黑霧,在光線昏暗的屋子裡,彷彿幻化成了劫後重生的鳳凰,展翅振飛,翱翔九天,是那麼的絢爛,是那麼的輝煌。   鳳舞九天!   雲濟和雲明月心中明白,風雨使出了風雲世家的絕學「鳳舞九天」。   鳳凰從來都是在烈火中得到涅盤的,風雲世家的絕技「鳳舞九天」也一向是絕處求生存,敵強我愈強。只是,正由於鳳凰的孤傲和清高,所以這一招「鳳舞九天」並不是人人都能夠學會,都能夠練到高深處的,像風雨這樣能夠出劍幻化成鳳凰,更是難能可貴,即便在風雲世家數百年的漫長歷史中,也寥寥無幾。   黑巫師和風雨終於分開了。   風雨臉色蒼白,搖搖欲墜,正如當初梅文俊所說的那樣,「鳳舞九天」有著一個非常致命的弱點,那就是在突破第九重之前往往後繼不足,劇烈戰鬥之後甚至有散功的危險,而如今,風雨就是感覺自己體內的功力彷彿如同潮水般的流去,丹田竟然變得空空如也,四肢發軟,頭暈目眩,好像隨時都會倒下一般。   至於黑巫師也同樣不好過,他頭髮散亂,衣服破碎,嘴角也滲出了鮮血,口中卻兀自喃喃自語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你居然不是用『天下逍遙』也可以擊敗我!」   風雨不由有些苦笑,哀歎自己的命苦,因為他雖然獲得了逍遙的書庫,但是這些年來戎馬倥傯,其實並沒有多少時間來仔細閱讀逍遙的著作,因此這個逍遙的隔代弟子最多是繼承了逍遙的知識和思想,但距離繼承了他的武功卻還有很大的一段距離,像逍遙當年名震天下的絕技「天下逍遙」,風雨僅僅是看過,卻根本沒有時間來修煉,更談不上使用了,否則也不會有現在的活受罪了。而此時,黑巫師眨著他無論怎麼看都不過是一條縫的雙眼,上下打量著風雨,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又可能是因為覺得自己打不過對方,而欲言又止。   風雨卻被這個老頭盯的心裡發毛,生怕他又要出手,現在的自己可真的是一點還擊的能力也沒有了,只好把眼神轉向了袁紫煙。   然而令風雨惱火的是,這位被天下武林視為仙子的美人,如今卻自顧自的低頭沉思著什麼,一點都沒有自覺到應該為今天這場從某種程度上由她引起的爭鬥作一些排解,實在不能不讓人懷疑天池劍宗究竟想幹什麼!「啊,他們……他們流淚了!」   幸好就在這個時候,雲明月突然驚駭的叫了一聲,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總算為風雨排解了一場危機。   不過風雨很快就發覺自己寧可面對剛才的危機,也不願意見到眼前的景象。   太駭人了!   那些栩栩如生的蠟像突然被注入了生命,那神情開始起了變化,痛苦變得更加真實,全身逐漸抖動,以至於初一看還真好像是流淚了。   緊接著,就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中,這些蠟像一個個站立了起來,手持著刀槍向風雨等人逼了過來。雖然動作有些緩慢,舉動有些遲鈍,但是在這樣一個昏暗的屋子裡,面對著這樣一群原本應該沒有生命的東西,轉眼間變成了持刀相向的兇徒,虎視眈眈的逼近,四周陰森森的,光影在飄動,間雜著遠處傳來的不知名的聲響,還有秋風的瑟瑟,這種氣氛實在是太詭異了,也太恐怖了。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哈桑突然大叫了起來,臉上顯出了興奮和驚駭交錯的神色。   「快退!」   袁紫煙也是臉沉如水,一聲斷喝,當先揮劍開路,緊隨其後的是哈桑,然後是雲濟等人,每個人的心中都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快點離開這個見鬼的地方,越遠越好。難道我風雨要命喪此地?   可憐的風雨根本無力行走,體內的力量彷彿被抽成了真空,眼睜睜的看著剛才的夥伴離去,不由心中湧上了這個悲哀的念頭。   回顧自己一生,縱橫於沙場之上,經歷了這麼多的戰爭,也曾遇到過不少的凶險,更面對著無數的陰謀和詭計,就算是千軍萬馬也沒有讓自己怎樣,殘酷的權力鬥爭更是隨心所欲,如今卻要莫名其妙的倒在這個陰森恐怖的地方,甚至連怎麼回事都搞不清楚,不能不讓風雨感到了一些哀憐。   「你沒事吧?」   伴隨著一陣香風,一雙手扶住了風雨,一聲關切的問候傳入風雨的耳中。   好久沒有這樣溫馨的感覺了。   自從得知曉蘭另投懷抱之後,自從自己掌控了軍隊成為一方諸侯之後,面對的永遠是權謀機變、勾心鬥角,永遠都是得失利弊、進退成敗。   即便是面對著妻子李中慧,談論的也都是政治上的抉擇,戰略上的考量,算計著別人,也防備著被別人算計,對於別人的關心不是不屑一顧,就是懷疑其中另有陰謀,以至於風雨認為自己已經看破了這人世間的一切,生平唯一的目標就是擁有榮譽和權力,無用的情感不過是阻礙前行步伐的累贅。   然而此時,這一聲平常的問候,卻讓處在狼狽境地的風雨感到了莫名的感動。   雲明月,這個原本在風雨眼中只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妹妹的女孩,如今在風雨看來卻彷彿全身煥發著聖潔的光芒,有若天使。   這個時候,一馬當先衝殺出去的其他人也發覺了風雨的異樣,紛紛殺了回來,保著風雨再次突圍。其實倒不是袁紫煙等人對風雨冷漠,或者存心見死不救,雖然彼此之間存在著各種權力的爭奪和利益的糾紛,但是袁紫煙、雲濟應該說是和風雨一樣的人,他們的每一步都要經過周密的算計,他們對於全局更是有著審慎的考慮,絕對不可能就這樣毫無道理的眼看風雨這樣一個對天下都有著深遠影響的重要人物喪命,因為這對他們的全盤戰略計畫都會產生非同小可的影響。   之所以突圍時沒有顧及到風雨,完全是因為被風雨剛才的表現所震驚,再加上風雨一貫的威名,讓人理所當然的認為,堂堂聖龍帝國定涼侯絕對應該有足夠自保能力,是強者中的強者,怎麼也不可能把他列為需要保護的弱者。   唯有雲明月不一樣,懷夢的少女一直都在注意著風雨,剛才風雨從容退敵的瀟灑和飄逸已經深深的映入了小女孩的內心,再也無法擺脫,以至於在戀愛的女孩眼中,完全都是白馬王子的身影,這些身影成為了她世界的全部。   因此,她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風雨有些不對勁,在關鍵的時刻,向風雨遞上了援助的手。    第七章 碧雨春風   袁紫煙領著眾人且戰且退,在這個過程中又有二、三十名黑巫師帳下的戰士,和袁紫煙的手下加入了進來。戰鬥是十分激烈的,那些活動的蠟像裡面居然是一具具風乾的屍體,他們根本就不畏死亡,除非打破了他們的腦袋,否則依然會繼續戰鬥到底,可以算得上是最勇猛無畏的戰士了,而這種情形更加增添了恐怖和詭異的氣氛,也對人們戰鬥的士氣產生不小的影響,以至於風雨這一方損失十分慘重。   袁紫煙當先開路,雲濟斷後,哈桑居中策應,雲明月和受傷的洛查,還有四名黑巫師帳下的戰士護著風雨夾在隊伍中,一起退到了一處塔樓上,這裡多半是當年逍遙山莊的一個戰略要地,因此塔樓上有許多武器包括了弓箭。「現在四人一組輪番守衛,多準備一些火褶子和易燃物,發射弓箭,不要讓這些怪物靠近,只要堅持到天亮,我們就沒有事了!」   到達塔樓之後,袁紫煙的神情明顯的鬆了下來,與雲濟還有黑巫師一起部署及防禦,顯得對今天的這些怪物似乎有很深的瞭解。   與此同時,雲明月則扶著風雨找了一個角落剛剛坐了下來,卻無意中發現視線的對角放置著一口水晶的棺材,棺材裡面平躺著一個年輕人,正被那些蠟像屍體嚇了一個夠嗆的雲明月顯然得了屍體恐懼症,頓時跳了起來指著棺材大叫道:「啊,這是什麼?」   「議政王!」   風雨和雲濟卻同時脫口而出一個根本不應該在這裡出現的名字,相互對望一眼便發現彼此的神色中掩飾不住心中的震驚。   尤其是風雨,就在來這裡之前,還親眼看見了議政王被襲擊後的屍體確認無誤,如今竟然在這裡再次看見,而且棺材裡的年輕王爺顯得神態安詳,根本沒有半點中毒的模樣,如果不是看到雲濟也同樣吃驚的樣子,風雨幾乎都以為是自己的記憶產生了錯誤。   「這正是紫煙邀請哈桑大師前來調查的懸案!」由於火褶子發生了作用,再加上弓箭的阻滯,那些殭屍的進攻緩了下來,袁紫煙得以抽空向滿腹疑問的風雨等人解釋道。   「什麼意思?」經過這麼多事情,風雨突然對眼前這個美若仙子的女人,產生了一種戒心和恐懼,當下戒備十足的說道。   「風侯一定還記得少林方丈大師的被殺案吧?」袁紫煙看見風雨的反應,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不答反問道。「近兩個月前,輔政王召集天下武林大會,商討征伐龐勳的事情,結果覺相方丈卻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暗殺,當時風雨也在聚閒樓上,正是親眼所見。難道仙子以為覺相方丈他……他……」   說到這裡,風雨心中一動,眼神轉到了下方那些正在緩緩攻來的殭屍身上,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油然而生,雖然理智告訴自己這應該是不可能的,但是直覺卻讓他不由得有一種非常確信的感覺。   「不錯!」袁紫煙似乎明白了風雨的所想,她一邊姿勢非常優美的射了一箭,解決了下方的一名殭屍,一邊神態嚴肅的說道:「一個月前,有非常可靠的證據發現覺相方丈出現在江南,並且製造了一樁七十三口人的滅門慘案。」   「這……這怎麼可能?」   旁邊的雲濟脫口而出,他也是親眼看見覺相方丈死亡的,而且當時全天下武林數以千計的人都可以作證。「覺相方丈被暗殺的確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所以這件事情紫煙一開始也難以置信,然而隨著調查的深入,卻發覺了許多可怕的秘密!」   袁紫煙悠悠一歎,繼續說道:「關於覺相方丈的案子,有一件事情恐怕天下人並不知曉,那就是當初奪去方丈大師性命的銀針上,所浸染的劇毒並不存在於神州,而是出自於炙大陸的熱帶叢林之中,更為令人恐懼的是,這種劇毒不僅可以要人性命,還可以通過某些方法把人製作為殭屍加以控制,成為無知無覺的殺人工具。」   「啊!」   風雨輕輕的呻吟了一下,他想到了剛才遇見的那個少年,難道那個少年也已經變成了殭屍才來攻擊自己?要控制一個人的神志雖然算是非常古怪的事情了,但風雨知道其實並不困難,在神州就有很多這方面的記載,但是要變成殭屍,那就實在是有些牽扯到神怪方面了,對於自幼受到「近鬼神而遠之」這種傳統教育的風雨,的確是有些難以接受。   「那麼你認為議政王也是如此?」萬般頭疼的風雨,原本有些想迴避這個自己無法承受的話題,然而當他的視線轉到了蕭成秋的屍體上時,心裡又是一動,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只是他有些疑問,如果說覺相方丈被製作成為殭屍,還可以說成是利用他的武功來作為殺人的工具,那麼蕭成秋這個草包王爺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他的自身價值,只有在他作為先帝子孫、當今皇弟的時候才存在,成為了殭屍還有什麼作用?   「其實所謂的殭屍只是一種日常容易讓人理解的說法,實際上這些人並沒有真正的死亡,而是出於一種假死的狀態,失去了神經方面的所有聯繫,只通過某些特殊的符號、指令、聲音、動作來接受某些任務,而無視於所有其它不相干的事情。因此這些人就變得彷彿無知無覺、不畏生死刀槍,而且非常執著的去完成某一件事情。」袁紫煙看出風雨的迷惑,解釋道。   「你是說議政王他……」   「不錯,那是一個意外!」袁紫煙立刻明白風雨言語中的疑問,點了點頭說道:「原本殺手是想把議政王變成他們控制的傀儡的,但是在行動中正好遇上了那隊換防的官兵,而當時紫煙和哈桑大師也正好在附近,這才變成了人們看到議政王被殺的場面,否則的話……」   「那麼議政王他並沒有死?」   風雨嚇了一跳,沒有心跳沒有氣息的人居然還活著,這絕對是一件非常古怪的事情,也由此聯想到否則的話,豈不是有一個完全受到操控的王爺活躍在朝堂之上,運用他顯赫無比的權勢影響著整個帝國的前途——這個想法顯然更為可怕。   「廢話,你沒有看見這小子現在身上的毒全部退掉了?」就在風雨胡思亂想的時候,卻聽見一邊的哈桑似乎心情很不好的嚷道:「印月的瑜伽術,大食的暗殺術,都可以讓人在長達數月的時間裡和死人一般而無,我們炙大陸的黑巫法遠遠超過這些,能做到有什麼好奇怪的?」這樣說著的老頭,突然低聲嘟囔著說道:「逍遙的隔代傳人怎麼這麼無知?」   這句話聽得風雨苦笑不得,說實在他巴不得這個老頭認為自己一無是處,也總比被莫名其妙的抓到炙大陸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去強。   與此同時,袁紫煙也出言解釋道:「我們把議政王的屍體搶了出來,就是希望能夠有所挽救,幸好哈桑大師是黑巫術的權威,所以雖然有些麻煩,但還是能夠辦到的。」   看著聽了袁紫煙的話抬頭挺胸有些得意洋洋的哈桑,風雨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你怎麼會這麼快就請到了哈桑大師?」   這的確是一個問題,炙大陸距離神州相隔千山萬水,途經大食和大陸諸公國以及呼蘭帝國,怎麼說也不可能在覺相方丈出事之後,這麼快就把這個老頭給請了過來。「算你小子運氣好,老夫就是來找你的!」卻聽見哈桑大剌剌的說道。   「是啊,非常湊巧,哈桑大師正好來神州尋找逍遙前輩的傳人,遇到了紫煙,以他的豐富經驗,自然一眼瞧出這是炙大陸的黑巫術。」由於哈桑的話沒頭沒腦,袁紫煙便在一旁補充道。   「可是……」   風雨還是覺得裡面好像有些什麼問題,但是一看到身邊那個又圓又黑的老頭,正像盯著獵物一般的盯著自己,頓時心底一寒,把要說的話給吞了回去,到現在他的功力還沒有恢復,無論如何都不想再來第二次了。「不好!」   幸而這個時候,雲濟驚呼了起來,他想到了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如果袁紫煙和哈桑去搶了蕭成秋的屍體,那麼無論如何也不會比自己早到逍遙山莊多少時間,而那些殭屍卻……這個想法讓他不寒而顫,急忙詢問道:「請問袁仙子和哈桑大師是什麼時候來到逍遙山莊的?」   「我們應該和你們差不多時間吧,上山的時候還看見雲兄在前面呢!」袁紫煙有些迷惑的問道。   「什麼!」   風雨和雲濟都同時叫了一聲,意識到事情的麻煩來。面對眼前越聚越多、成百上千的殭屍,風雨和雲濟都意識到逍遙山莊,其實已經成為了某個神秘勢力經營多時的據點了,因為這麼多的殭屍絕對不可能在短時間就可部署完的,而麥特爾等人,現在也一定是在這個神秘勢力的手中,處境非常危險。   本來以風雨和雲濟的頭腦,應該早就可以意識到的。可惜袁紫煙和哈桑的出現,讓他們產生了先入為主的印象,而其後哈桑突然動手、殭屍出現、袁紫煙陳述了匪夷所思的迷案,一連串的事情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眼下讓風雨和雲濟更為驚心的事情,已經不是麥特爾等人的安危了,而是這個神秘的勢力究竟意欲何為。風雨不得不佩服對手把逍遙山莊作為據點的高明。逍遙山莊一直以來作為武林的聖地,又一向被當作天池劍宗的發源地,因此歷代朝廷都對這個地方有著一種非常奇怪的態度,一方面討厭這個存在,另一方面又非常顧忌,而一直宣傳自己是逍遙山莊繼承人的天池劍宗,也有著類似的態度,既依賴於逍遙山莊的光輝,又在內心中希望擺脫逍遙山莊的陰影,這就導致了這裡成為了一個不為人注意的權力空白地帶。   一般而言,沒有什麼勢力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把自己滲透到這裡來,同時出於愛惜羽毛的考慮,也沒有任何勢力對這裡產生什麼太大的興趣,於是有心人大可以在這個天子腳下的重要地帶為所欲為,頗有點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味道。   但是部署了這麼多殭屍在這裡的話,那麼對聖京的安全……這個聯想實在是讓人震驚。   袁紫煙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臉色也頓時沉了下來。   「快看,雲濟少爺,那……那是麥特爾公子!」就在風雨等人意識到事態嚴重的時候,卻聽見洛查叫了一聲,放眼望去,果然有一個金髮碧眼的麥堅人,也加入到了那些殭屍之中,而且顯然是頭領人物。這個年輕的麥堅人顯然武功不錯,輕而易舉的撥開了密集的箭雨,衝殺了過來,劈倒了幾名哈桑帳下的戰士。而在這個麥特爾身邊的一個年輕人,卻是風雨有些眼熟的。   想了一想確定為應該是令狐潮的兒子令狐玄,他和風雨曾經在聖龍帝國的宴會中遇見過,不過風雨身為一方諸侯,地位和令狐潮相等同,自然沒有太過於把這樣一個世家子弟放在心上,所以印象有些模糊。   這兩個本該決鬥定勝負的情敵如今倒是親密無間、合作默契,當先殺了過來,只是這樣的情形卻不是風雨等人所願意見到的。   也就是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已經有十多名殭屍衝進了塔樓,其他的殭屍也乘著塔樓防禦出現漏洞而湧了上來,形勢十分危急。   「快放火!」   袁紫煙大叫了一聲,提醒了其他人,天池劍宗的劍士首先響應,立刻點燃了先前倉促準備好的易燃物,緊接著哈桑的部下也在黑巫師的指揮下,參與了行動。雖然時間緊迫、物資有限,僅僅是零星的點了幾堆,但是那些殭屍顯然十分害怕火光,多少滯緩了這些殭屍進攻的節奏。   但是整個形勢卻非常不容樂觀,由於太過倉促,所以只是點起了幾個火堆,沒有連成一片,所以那些殭屍紛紛繞過了這些火堆,衝了上來,人數越來越多,整個塔樓之上頓時形成了混戰。   命苦的風雨終於也不得不抽出寶劍加入到了戰團,幸而經過剛才的休息,自己體內的功力已經恢復了不少,而那些殭屍除了不疼痛、不為生死之外,就武功而言也乏善可陳,所以還勉強可以應付。   但是,風雨很快就發現,自己目前的安然是建立在雲明月險象環生的基礎上的。   雲明月一直都緊緊跟在他的身邊,寸步不離非常盡責的幫他抵擋著那些殭屍絕大多數的攻擊,減輕了很大的壓力,頗有點美女救英雄的味道。看著雲大小姐那十分認真的神色,風雨既感到了一絲感動,又有些不適應。從懂事以來,和母親相依為命的風雨就一直自己照顧著自己,無論天大的困難都是自己一個人解決,在隨和圓滑的表面背後,卻是非常的剛硬,在功成名就之後,更是成天面對著數十萬大軍的生死存亡,負責著麾下那些忠心耿耿追隨自己的部下們的榮辱前程,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被一個女孩子這麼保護過。堂堂聖龍帝國的定涼侯,領地萬里、擁兵百萬,麾下猛將如雲、謀士成雨,高手死士不計其數,如今卻要一個小女孩來保護,這算不算是一個天大的笑話?風雨心中有些無奈的自嘲。   只是,這樣的感覺確實非常溫馨。   「啊!」   就在風雨有些胡思亂想的時候,雲明月突然叫了一聲,一桿槍正迅捷的刺向雲明月的門面,帶著呼嘯的聲音,顯示了遠超出其他殭屍的深厚功力,而這個時候,雲明月還正在幫風雨抵擋另外四名殭屍的進攻。使槍的人是令狐玄,令狐家族的弟子。   他使的正是令狐家族的絕技「碧雨春風」。   令狐家族的「碧雨春風」,就同風雲世家的「鳳舞九天」、皇甫家族的「殘天守缺」、以及皇室的「孤竹有淚」、天池劍宗的「紫府心經」、燕字家族的「鐵騎橫流」、公孫家族的「天涯斷腸」一樣,合稱東方武學的七大絕技。   不同於「殘天守缺」的悲憤,不同於「鐵騎橫流」的霸氣,不同於「天涯斷腸」的孤傲,不同於……「碧雨春風」和普天之下所有的武學都不同。幾乎所有的武學都蘊藏著殺氣,都講究凌厲狠毒,都為了擊敗對手甚至殺死對方,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說都是一種殺人的技巧,但是「碧雨春風」不同。   這是一招非常獨特的武學,這一招沒有半點的戾氣,沒有一絲的霸氣,甚至根本就不是為了殺人而創的。這一招非常陽光,這一招也蘊含著無限的生機。想當年,令狐家族的一代武學天才令狐策,就是憑藉著這一招獨步天下。在五狼溝的一戰中,那一槍橫空出世,帶著佛性,悲天而憫人,包羅萬象浩瀚無邊,沒有半點殺氣,反而如沐春風,讓人從心底裡感受到了人性中的真善美,那種博大的氣勢,那種寬厚的性情甚至曾經感動了縱橫神州數十年、燒殺劫掠無惡不作的大盜潘天,最後這個天下聞名的大盜因此幡然悔悟改邪歸正,扔下了手中的兵器和令狐策成為了生死至交,也為天下武林流傳了一段千古佳話。   這就是「碧雨春風」,和「鳳舞九天」不相上下的武學絕技。   如果現在這桿槍是在令狐策的手中,如果這一招「碧雨春風」是由令狐策使出,那麼風雨自問即便是自己功力完全無恙的情況下,恐怕也只有一成的把握能夠接住,十之八九就是落敗。   如今,雖然這一桿槍是在令狐玄的手中,這一招「碧雨春風」也是由令狐玄使出,而令狐玄又顯然被迷失了神志,自然不可能把那種感天動地、蘊含生機的招數的威力淋漓盡致的發揮出來;但是,令狐玄再怎麼說也是聖龍最顯赫的四大家族的名門子弟,武功遠遠高出同輩,更何況除了令狐玄的那一槍之外,雲明月還得同時面對三、四個殭屍的攻擊,刀來劍往,危險萬分。   所以,就在雲明月堪堪閃過了令狐玄那一槍之後,她畢竟還是被那一槍所夾帶的雄厚內勁所傷,眼看著另外兩把明晃晃的鋼刀和一柄利劍殺了過來,少女卻是氣息一岔,腳下一軟打了一個踉蹌,渾身乏力發麻,再加上心裡的害怕,竟然挪動不了分毫,神志雖然清醒,身體卻半點也無法做出適當的反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兩把刀一柄劍即將刺入了身體。   我要死了嗎?   這是雲明月心底裡第一時間湧現出來的念頭,不過說來也奇怪,她半點也沒有畏懼,反而有些喜悅。懷夢的少女從小就一直憧憬著轟轟烈烈的愛情,在她稀奇古怪的小腦袋裡,突然間很為自己而感動,很沒道理的覺得自己真的很偉大,滿懷信心的認為自己也將成為那種夢想中的愛情主角,被日後的無數少女所崇拜和羨慕。可惜,很遺憾的是少女注定至少現在不會成為自己愛情夢想的殉道者了,僅僅是因為一個人一把劍。風雨再次出劍,這是他第四次出劍了。   第一次最為輕鬆,救了雲明月,制服了那個被控制的少年。   第二次最為瀟灑,破了黑巫師四名手下的刀陣。第三次最為費勁,擊退了那個黑巫師可怕的進攻,不過自己也因此功力大大的消耗,到現在還沒有恢復過來。但是前面的三次,永遠都比不上這第四次來得凶險。眼看著雲明月遭遇危險,風雨心中焦急萬分,讓一個小女孩為自己承受刀兵之災,絕對不是風雨的風格,這種焦急竟然奇跡般的讓風雨激發出了身體的潛力,在那一瞬間似乎功力恢復了過來。   一劍出手。   一如既往的瀟灑,一如既往的飄逸,一如既往的了無痕跡,一如既往的乾淨俐落,一如既往的所向披靡。那一劍,說不出的風流,僅僅是一劍,立刻擊退了那兩柄刀一把劍的攻擊,把那三個殭屍真正的變成了死物,同時也解決了雲明月的危險。   「小心!」   雲明月來不及慶祝自己的大難不死,眼看著一招落空之後的令狐玄,已經重振旗鼓的殺過來,又是一槍,一槍「碧雨春風」,雖然少了那份獨有的「生機」和「陽光」,但是招數中規中矩,攻防得宜,防得滴水不漏,攻得無懈可擊。   雲明月雖然想要幫風雨阻擋,但是卻已經來不及了。風雨更是有苦自知,此時的他又原形畢露,體內的功力十去七八,像被抽掉了一般源源不斷的洩出,根本就和普通人相差無幾,雖然腦袋知道自己該怎麼反應,身體卻偏偏不聽從指揮,只能眼看著那一槍到來,事實上就算能閃也不能閃,因為自己的身後就是雲明月,自己閃掉了,那麼雲大小姐就要遭殃了。   就在風雨生死懸於一發的時候,塔樓也告失守,已經沒有人放火或者放箭來阻擋殭屍了,所有的人都陷入了各自為戰的絕境中,成千上百的殭屍踏著沉悶的步伐,猶如軍團一般的殺過來,僅僅是塔樓的地形限制,才使得雲濟等人還有喘息之機,不過誰都知道這樣下去的話,用不了多久自己這一行人是必敗無疑了。   奇跡卻也在這個時候發生了。   一陣樂聲,就和數天前風雨在聖京街道上遇刺時聽到的那個樂聲一樣,根本就不知道是用什麼樂器奏出的。但是樂聲是如此的平和,彷彿春風化雨,沒有沾染一點兒的俗塵之氣,令沉緬功利者聞之息心,讓爭雄好鬥者聽之罷戰,讓所有的人忘卻了心中的苦悶,擺脫了暗藏的煩躁,逐漸的神清氣爽,心胸豁然開朗,平添了對沒有殺戮、沒有征伐的安定生活的嚮往與熱愛,原先的暴戾之氣卻在不知不覺中消散得無影無蹤。   在這樣的樂聲中,原本穩操勝券的殭屍突然像潮水一般的退去了,如此得快,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般,猶如在夢中而無法接受,唯有那地上的屍體和戰場上的狼藉,還無聲的提醒著人們曾經發生的事情。   這個樂聲是怎麼回事?   是誰吹奏出如此天籟的聲音?   為什麼總在關鍵的時刻出現?   到底是友還是敵?   這一切對於劫後餘生的人來說,都並不重要了,即便是原本高高在上彷彿一塵不染的袁仙子,此時也顯得有些興奮。   不過無論是雲濟還是風雨,都無心慶賀自己的脫險。風雨正無可奈何的注視著倒在自己的劍下的令狐玄。剛才危急時刻,雲明月和風雨不約而同的使出了「鳳舞九天」。   雖然雲明月事起倉促,風雨更是由於內力消失而徒有招式,根本沒有發揮出這一招十分之一的威力,然而卻意外的發揮出想像不到的威力,在劍光閃處,勢如破竹,不僅輕而易舉的破除了令狐玄那一招同樣是聖龍七大武林絕學的「碧雨春風」,更把這位令狐家族的子弟斬殺在劍下。   這就是真正的「鳳舞九天」嗎?   風雨和雲明月面面相覷。   鳳凰本是最為癡情的動物,一生一世都是一夫一妻,不棄不離,雌雄相伴,同生共死,直到最後共同的涅盤。當年風雲世家的前輩,正是通過鳳凰的習性得到了武學的靈感,創建了赫赫有名的「鳳舞九天」,其中尤以男女合劍的威力更甚,但這也要求同時是出這招「鳳舞九天」的男女必須奮不顧身、彼此配合默契。   也算是運氣,當時情勢危急,風雨和雲明月同時使出了「鳳舞九天」,而且都是為了救護對方,在那一瞬間並沒有顧及到自己,因而也就在無意中發揮了「鳳舞九天」雙劍合璧的真正威力來。   只是,一劍劈死了四大家族的子弟,風雨意識到自己的麻煩不小,因為令狐玄是死在了「鳳舞九天」之下,只要一看屍體,保證令狐潮會立刻想到誰是兇手。而更讓他頭疼的是麥特爾也死了。   雲濟的眼神簡直足以殺死哈桑數十次,剛才在危急的時刻,他眼看著那個炙大陸來的古怪老頭痛下殺手,就是來不及阻止,偏偏又不好責怪,畢竟剛才大家都是在同一戰線上,而迷失了神志的麥特爾卻是要自己性命的人。但麥特爾的死的確不是一件小事情。   對於雲濟來說,在麥堅的風雲世家,即將面臨的是麥卡西家族狂風暴雨式的遷怒以及報復。   而對於風雨來說,他不得不為自己在印月的利益而頭疼,領教過麥堅魔法大炮厲害的風雨很清楚,原本確定的權力構架,現在隨時都有可能瓦解,風雨軍很有可能在印月戰場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戰。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見一陣人聲鼎沸,剛剛經歷劫難的風雨等人不由如臨大敵,剛才殭屍軍團的攻擊就已經讓人消受不起,若不是他們莫名其妙的退卻,恐怕自己等人早就命喪當場了。   眼下聽見的來人是只多不少,天知道這一次對方還會有什麼厲害的進攻。   幸好,在風雨等人全神戒備之下迎來的不是敵人,而是諸葛青,不過跟在諸葛青身後的卻是讓風雨有些頭疼的令狐潮,此外還有燕南天的侄子燕耳。   「袁仙子,風侯,雲特使!想不到各位也在這裡!」燕耳當先問道,他的言行舉止都表現得非常彬彬有禮。   但是風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一夜的變故,讓自己有些神經過敏了,總覺得這傢伙臉上閃現的那一副震驚莫名的樣子有些假假的,似乎是故意裝出來的一般,因此沉聲喝問道:「燕將軍,令狐大人,諸葛大人,三位怎麼會在這裡?」   「末將和諸葛大人得到消息,說昨夜被盜的議政王的屍體被放置在逍遙山莊,因此帶兵趕來看一看,正好在路上遇到了聽說令狐公子也在逍遙山莊的令狐大人!」燕耳謙卑的說道,雖然在禮數上無懈可擊,卻總讓風雨很不舒服。   他的爵位權勢雖然和燕南天並肩齊驅,高於燕耳,但是兩人分屬不同的陣營,日後天知道是友是敵,因此燕耳越是這樣恭敬,風雨就越是戒備。   「雲濟,還有你這個勾引男人的妖女,是你們殺了我兒子,我跟你們沒完!」   卻在此時,聽見令狐潮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雙眼發紅的瞪視著雲濟兄妹,若不是袁紫煙和諸葛青在一旁攔阻,恐怕早就撲了上去。而另一邊雲濟則滿不在乎的輕蔑一笑,身邊的洛查倒是手握大劍全身戒備。   「令狐大人,令郎當時受了妖人控制神志全失,是被風雨誤殺,若有什麼事情令狐大人只管找在下便是!」風雨皺了皺眉,雖然他不想惹是生非,不過以聖龍帝國定涼侯的驕傲,他也絕對無法坐看別人來頂自己的黑鍋。   「那一劍也有我一份!」   雲明月也嘟著小嘴巴大聲的說道,在她看來當然是不推卸責任有難同當非常義氣,不過在風雨而言,卻是把事情給越鬧越糟糕,更加不可收拾。   袁紫煙一看事情不妙,急忙出言勸解道:「令狐大人,此事紫煙也在場,令郎已經被人下了非常惡毒的禁制在先,風侯乃是出於自衛,情不得已,還望兩位能夠化干戈為玉帛!」   說著,把發生的經過陳述了一邊,包括了蕭成秋依然有救的事情,袁紫煙代表著天池劍宗,說出來的話自然是一言九鼎,讓人不敢懷疑,只是這一連串的經歷如此驚心動魄、匪夷所思,又事關重大,讓人不由動容,燕耳和諸葛青都是一臉沉重,令狐潮雖然依舊憤怒,卻也慢慢冷靜了下來。   偏偏雲濟卻在這個時候開口了:「風雲世家和令狐家族的仇怨也不是一朝一夕了,雲某也不在乎再增添這一筆,令狐大人儘管隨時來取!」   「好,好一個風雲世家!果然是天生的叛逆!」被雲濟這麼一說,令狐潮的火氣再次上湧了,而且似乎注定了把風雨和風雲世家完全的綁在了一起,讓風雨不由苦笑著摸了摸鼻子,心裡明白雲濟這樣做,無非是要把自己拉到風雲世家的一邊。   不過令狐潮氣歸氣,自身實力不濟,龐勳再次大亂江南,安宇的海賊也趁火打劫泉州等地,因此他固然不敢得罪風雨這個擁兵西北、答應要出兵救援江南的大藩鎮,對於雲濟這個能夠代表麥堅調解安宇和令狐家族關係的中間人,也無可奈何,更何況又有天池劍宗的袁紫煙也站在風雨等人一邊,他也是一個多年在權力場上的老手,自然清楚孰輕孰重,唯有強壓下仇恨,不發一言了。只是他撫著兒子的屍體,傷心欲絕、老淚縱橫的樣子,卻也讓人感到心酸。   這一瞬間的令狐潮,再也不是坐鎮一方的諸侯了,而是單純一個老年喪子的可憐父親,以至於即使一向仇恨四大家族的雲濟也只是冷冷一笑,終究沒有再出言相傷。燕耳倒是八面玲瓏的人,立刻轉移了話題,雖然場面有些冷,卻終究還是雙方相安無事的下了山。等到山下,卻看見李淳、趙亮等人率領著一隊兵馬也趕了過來,原來他們見風雨一夜未歸,心中擔心,便前來探看個究竟,等到見了風雨也就放下心來。   唯有李淳卻乘著所有人不注意,神情有些凝重的遞給了風雨兩封簡報,正是從涼州加急而來的密件。風雨信手拆開,先是臉上湧現出了萬分喜悅的笑容,繼而卻轉為一片烏雲,神情也同時凝重了起來。    第八章 樂極生悲   「撤!」   面對著堅如盤石的玉門關內城,以及四周逐漸逼近的呼蘭援軍,秋裡終於發出了撤退的命令。   「什麼?」如果眼睛可以殺人的話,此時的秋裡一定會被拓跋山崎血紅的眼睛給秒殺。   這一仗太慘烈了,總計有上萬名風雨軍的將士倒在了玉門關的內城之外,其中就有不少拓跋家族的子弟,包括了拓跋山崎的幼子。這也使得拓跋山崎這位拓跋家族的二號人物,失去了往日的理智,比其他將領更加無法接受撤退的命令。   「撤退!違令者斬!」   秋裡陰沈著臉再次確認了自己的命令。   這一仗的確是風雨軍成立以來打得最冤的一仗,從一開始無論戰術還是戰略,風雨軍都完全佔據了優勢,把敵人耍弄在股掌之間,而如今更是已經佔領了玉門關七成以上的城池了,卻偏偏面對著不過是彈丸的內城束手無策,而呼蘭的援軍也從四面如潮水般的湧來。   這樣的結果,倒是真的幫鄯善王解了圍,代價卻是風雨軍自己陷入了被反包圍的窘境,如果再不當機立斷,甚至還會有全軍覆沒的危險,先前的戰果付諸東流,卻落得了一個為他人作嫁衣的下場。   對此,身為風雨軍僅次於風雨的優秀統帥,秋裡在內心是絕對無法接受的,不過他還是非常理智的選擇了撤退。   我一定會回來的!   指揮軍隊有條不紊撤退的秋裡騎著戰馬,殺氣騰騰的望著玉門關內城的城牆,狠狠的發誓,嘴唇也在不自覺中咬出了血印。   他麾下的將士也個個有些無精打采,不過還是遵循嚴明的紀律,井然有序的離開,已經在這一場戰爭中揚名的秋十三郎親自提著血淋淋的鋼刀斷後,終究還是讓城內的呼蘭人不敢乘勝追擊擴大戰果。   而另一方面,守城的呼蘭軍看見風雨軍的徐徐撤退,卻是歡聲震天。   他們也確實值得自豪和高興,因為他們在兵敗如山倒的情況下,數千殘部退守這座內城,整整抵禦了十倍於己的風雨軍半個多月,這對於一向不擅長守城的呼蘭軍來說,不能不算是一個奇跡。   當然這個功勞首先得歸功於翰魯,這位呼蘭軍的統帥雖然沒有表現出什麼出色的戰略戰術,但是他的謹慎促使他在嚴密防範外城的同時,也加強了內城的工事並儲存了大量的糧草,從而使得攻無不克的風雨軍最終折戟城下,扭轉了全局。   就這樣,聖龍歷七五五年十月二十一日,風雨軍經歷了有史以來在聖龍帝國的第一次大敗,損傷一萬七千餘人,酒泉、總寨相繼得而復失,數萬退卻的風雨軍最終和呼蘭的追兵在麓城相持不下。   辛苦了月餘的戰爭一無所獲,士氣大大低落,並且面臨著呼蘭大軍反攻的強大壓力,以至於後世的史學家,一致把這場戰爭評論為「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是風雨這個當時最偉大的賭徒,有生以來難得的幾次虧本生意。   而當這個消息經過涼州輾轉到達正在聖京玩弄權力遊戲的風雨手中時,已經是聖龍歷七五五年十月二十七日的早晨。   這個時候的風雨,正成功的調解了燕南天和皇甫嵩、蕭劍秋之間的矛盾,讓他們保持了一種對風雨軍有利的權力平衡,尤其是在昨天的朝會之後,面對燕南天要求各路藩鎮相助時,他不顧皇甫嵩等人的暗示,慷慨激昂、不計得失的堅決答應出兵討伐龐勳,更是贏得了朝野上下的好評,成功的塑造了自己忠君愛國的形象,從而使得一向自恃清高對暴發戶不屑一顧的士大夫,和豪門中的清流派,都紛紛向風雨軍靠攏,其個人的政治聲望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巔峰。   更巧合的是,這道消息是緊隨著李中慧有孕的消息而來的,剛剛還從自己快要當父親的這種突如其來的喜悅中回過神來的風雨,緊接著看到的卻是軍事上嚴重受挫的噩耗,其中的滋味自然是更加深刻。   所以,這個消息對於風雨來說,絕對是樂極生悲。戰場的失利帶來的軍心民心的浮動,和自己在聖京威望的受損還在其次,更麻煩的是北線激怒了呼蘭人,勢必會承受更加嚴重的壓力,在這種情況下,自己昨天信誓旦旦的答應出兵討伐龐勳的承諾,無疑變成了一個牢牢的套,大大壓縮了自己戰略迴旋的餘地。   「安排一下,我要立刻返回涼州!」   苦苦的歎了一口氣,風雨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可是聖京還有許多事情需要商議……」高鳳陽也有些愁眉苦臉的說道,如果風雨返回涼州,那麼在他目前主持的許多商業談判上,勢必會減弱了許多聲勢,也就意味著大量的損失,這不能不讓這位嗜財如命的奸商感到大大的心疼。   「你看著辦吧!陳老也留下來,負責爭取朝野上下的士林大夫對我們的支持,岳父大人就隨我一起回去吧!」風雨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此時此刻的他根本就沒有心情再留在聖京和那幫政客奸商討價還價,一方面是對軍事上失利的擔憂,一方面是嬌妻懷孕的喜訊,無論哪一方面都讓風雨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返回涼州。   「是!」   李淳等人點了點頭,尤其是李淳,對於自己要作外公也是有些毫無心理準備,風雨和李中慧成婚之後就立刻奔赴印月戰場,即便回來之後也是忙於各種軍事和政治的鬥爭,所以這對夫婦即將要添新丁的消息,還真是讓人有些意外。   不過不同於風雨還要為局勢而擔憂,李氏家族的族長,此時卻是滿心的歡喜,既是為了自己添了一個外孫,也是為了李氏家族從此和風雨軍更加緊密的聯繫在了一起,包括風雨軍的繼承權。   「風侯怎麼不多待幾天,每次都這麼行色匆匆!要知道再過幾天即將舉行的花魁大賽,可是難得一見的盛事,到時候聖龍各地的美女佳麗都會在此雲集,展現自己的才藝,在那百花從中環肥燕瘦,風光旖旎,別有一番情調,如果少了風侯這樣少年英雄的人物捧場,實在是一件憾事啊!」   在聖京城的城門口,燕南天親熱的拍著風雨的肩膀,還給了風雨一個只有男人之間方才可以意會的曖昧眼神。「嘿嘿,那看來風雨真是沒有這份艷福了!」風雨幹幹的笑了一笑,對於這樣的風月美事,他現在是一點都沒有興致,不過還是順著燕南天的口吻打了一個哈哈。   「那就祝風侯此行順利!」   對於風雨的挽留,燕南天也只是順便說一說,因此此刻立即話鋒一轉,顯得非常惋惜的和風雨道別了。如今朝中按照多方的協議,準備由輔政王和議政王為首建立內閣,出任天下兵馬大元帥的燕南天,已經注定了會擁有壓倒性的優勢,但是其他各方勢力究竟如何分配,卻還在磋商之中,風雨這一走不僅無損大局,反而會讓燕南天少了幾分麻煩,自然是求之不得。   「哈哈,風雨一定會履行出兵之約,只是朝中的事情……」   風雨對此也是心知肚明,不過他也並不怕,燕南天要想出兵討伐龐勳,顯示天下兵馬大元帥的威嚴,自然希望天下各路藩鎮一起出兵,如果出兵的藩鎮太少了,那就在場面上會讓這位新上任的大元帥下不了台,而自己這個首先表示願意出兵、又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大藩鎮,理所當然就是燕南天拉攏的對象,也起到了天下示範的效應。所以風雨非常篤定,有了這樣一張王牌在手,自然可以要挾燕南天在內閣中給風雨留下足夠的位次,這也遠比自己去爭取來得高明百倍。   「這是當然,風侯請放心!」   燕南天果然立刻聞絃琴而知雅意,知道自己看來是非得和風雨做這一筆交易不可了,不過風雨不在朝中自然少了牽制,而且從某種程度上也算是還了風雨一個人情,倒也不算吃虧,因此他一邊在肚裡暗罵了一聲,一邊卻非常爽朗的說道:「燕、風兩家共禦北方胡虜,如今更是同擔天下安危,自然應該同進共退、禍福與共,燕某已經決定奏請聖上任命風侯為樞密院右使,領大將軍銜,同時保舉陳善道先生為禮部尚書,令岳李淳大人為工部尚書,高鳳陽先生為戶部左侍郎,不知風侯是否滿意?」   「如此風雨就謝過燕帥了!」   風雨大笑著再施禮,如此安排倒是讓風雨有些意外,因為風雨軍雖然兵力雄厚,獨擋一方,但是在朝政方面卻一直都沒有足夠的資本。   這一次燕南天居然肯給自己兩個尚書一個侍郎的名額,雖然不是什麼實權的職位,而且也暗藏著拉攏自己疏遠蕭劍秋、皇甫嵩的險惡用心,但平心而論這絕對算是非常厚重的禮物了,就算自己全力爭取恐怕也得不到,非常有利於自己就此在京中展開爭取天下士林大夫文人清客的工作。   另一方面,樞密院右使領大將軍銜,則相當於全國軍事副首腦,也算是給足了自己的面子。   「風侯何必多禮,你我之間還需要客套嗎?」燕南天急忙扶起了風雨,兩人同時心照不宣的大笑了起來。   「定涼侯請留步!」   剛剛和燕南天結束了皮裡陽秋的一番周旋,離開聖京沒有多少時間,只聽見一聲熟悉的招呼,回頭一看卻是後面數匹戰馬疾馳趕來。   「風侯,後面來的是皇甫嵩老大人!」風雨的侍從急忙向風雨稟告道。   「停步!」風雨呆了一呆,急忙勒住戰馬吩咐道,暗地裡卻有些高興,知道皇甫嵩面對眼前的局勢,終究沉不住氣,以至於主動來找自己了。   「風侯可真是好興致,難道對於燕南天的咄咄逼人,一點也不緊張嗎?」   皇甫嵩見了風雨之後,一點也沒有以往的客套,便當眾抱怨了起來。   「老大人言重了!」   風雨微微一笑,心裡卻暗罵了一聲老狐狸,知道皇甫嵩如此誇張的行為,分明是表達對自己昨日朝會中的言行有所不滿。   一方面是當蕭劍秋主動提出讓皇甫嵩出任丞相的時候,風雨並沒有明確支持,另一方面風雨居然會主動提出派兵征討龐勳,無疑是幫了燕南天一個大忙,這一切都讓皇甫嵩這個老狐狸感到有些驚疑不定,摸不準風雨打著什麼算盤。   所以風雨只好陪著笑說道:「還請老大人見諒,如今聖龍局勢微妙,為了聖龍的百年安泰和江山社稷,實在不宜再作無謂之爭了!」   「是嗎?若是如此,老夫就放心了!」   皇甫嵩有些狐疑的看了看風雨,他對於風雨說什麼為了聖龍百年安泰和江山社稷的話,是半點都不相信,不過面對眼下的局面畢竟不能和風雨鬧得太僵,所以他也打了一個哈哈笑著帶過,轉而說道:「燕南天不日就要奉旨出征,以他的生性,一定會拿著雞毛當令箭,強行讓各路藩鎮出兵出錢,不知道風侯有什麼想法?」   「風雨愚鈍,還請老大人指教?」   由於不清楚皇甫嵩究竟是什麼用意,風雨裝傻得把球踢還了過去。   「風侯何必拿老夫玩笑?」皇甫嵩略略皺了皺眉頭,說道:「燕南天的狼子野心天下誰人不知,這分明是要用你我的兵馬來替他打江山,怕就怕到時候把這頭惡狼餵飽了,反而傷了自己,所以依老夫之見,這兵馬是萬萬不能出的,最多調派一些糧草財物也就是了!老夫知道,風侯昨日承諾出兵,乃是一片忠君報國的拳拳之心,然而如今權臣當道,熱血激動無濟於事,切莫做了別人的墊腳石而不自知!」   「老大人教訓的是,風雨確實有些過於衝動了!」聽著皇甫嵩倚老賣老的教訓,風雨卻神色不動,反而裝出了一副必恭必敬受教的樣子,面帶著微笑頻頻點頭。「哈哈,老夫也只是這麼隨便一說。說句心裡話,老夫一直都把風侯當作自己的子侄看待,實在不願意看見風侯被人耍弄!」   皇甫嵩看了看風雨一臉的平靜,實在有些摸不透對方到底在想一些什麼,不過既然都追到這裡來了,自然得把話全部說完。   「我知道風侯最近在西北受到了一些挫折,呼蘭更是虎視眈眈於涼州,正是緊迫的關頭,風侯切莫因為面子而不顧現實強自出頭,不但毀了風侯你這兩年辛苦創下的基業,而且還會累及神州的大好河山。若真的到時候那百萬胡虜破關而入,風侯就會成為千古罪人,悔之晚矣!」「老大人英明,這一點容風雨仔細想一想!」風雨認真的點了一點頭,沒想到皇甫嵩如此說話,讓他也不由非常的感動,在那一瞬間,差點就真的把皇甫嵩當作了足以信賴的長輩,而將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了。幸好這個時候,皇甫嵩卻話鋒一轉:「風侯不必顧慮面子問題,也不必太過於顧及燕南天,若真是暫時無法抽調兵力的話,老夫和輔政王都會支持風侯的,為了避免神州大地遭受北方胡虜的劫掠,相信天下百姓臣工也一定會理解風侯的!」   「多謝老大人美意,風雨一定會周全思量的!」風雨恭敬的點頭道,心裡卻終於明白皇甫嵩此來,不但是要說服自己不出兵,還是要把自己推到和燕南天作對的第一線,建立皇甫嵩——風雨——蕭劍秋的聯盟,利用自己的軍事力量來和燕南天抗衡。   只是如果自己真的不出兵的話,恐怕頭一個便會遭受朝中眾臣的指責,說自己出爾反爾,以至於威信大失,讓自己為了爭取士林大夫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形象毀於一旦,至於天下百姓更不會明白什麼長遠利益,他們關心的永遠是自己手中碗裡的飯,又怎麼可能理解自己,其實正獨自擔負著保衛聖龍北方前線,不讓草原遊牧民族進入中原肆虐的苦處呢?   而到時,皇甫嵩和蕭劍秋最多也就是出來說一兩句不痛不癢的話,沽名釣譽,而背地裡則恐怕早就笑痛了肚皮,如果因此而引發了和燕南天的衝突,這兩個人更是求之不得,作壁上觀以收漁人之利。   「好!既然風侯也是一個明白人,廢話老夫就不多說了,改日還請風侯來老夫的巴蜀,再好好的敘敘舊,哈哈!」   這一邊皇甫嵩卻沒有料到風雨是這樣一番心思,他見風雨沒有露出什麼拒絕的意思,只當是風雨應允了。雖然他的這個建議暗中其實是想拉風雨下水,加入反對燕南天的聯盟,但是風雨軍剛剛承受了一場戰敗,如今既要承受著西北方戰線呼蘭帝國巨大的壓力,同時又要兼顧印月戰場,兵力上捉襟見肘,如果能夠不出兵,對於風雨來說絕對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無論從哪一方面風雨都不應該反對。   「是,那風雨改日再向老大人求教!」   「一言為定!」   話既然說到如此份上,風雨和皇甫嵩心裡都有了自己的打算,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彼此打了一個哈哈,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應酬話,然後兩人就各自打道回府。「風侯,我們真要出兵嗎?」當皇甫嵩離開之後,身邊已經知道風雨決心出兵的李淳有些迷惑的問道。對於風雨的決定,也許最高興的不是燕南天,反而是風雨軍的財政大臣高鳳陽,因為這個守財奴可以大大的省下了一大筆開支,但是其他的幕僚和將領對於風雨的決定,可就不見得會有什麼熱情和認同了,畢竟現在的燃眉之急在於西北前線呼蘭人的壓力。   「哈哈,你別忘了燕南天這次乃是奉旨統率大軍征討龐勳,可以說師出有名,有著大名義,朝中各路藩鎮不管是願意還是不願意,誰敢明確反對?皇甫嵩口口聲聲要和我們一起抵制,實際上不過是把我們當作了擋箭牌,推到台前來牽制燕南天。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他恐怕會第一個資助這場出征,以免落下一個欺君罪名,又可以順帶防禦龐勳的殘部流竄到他的地盤上來,這樣一舉兩得的事情,這頭老狐狸不會不做!」   風雨微微一笑,對於出兵的事情他有著自己的看法,皇甫嵩等人雖然精明,但也僅僅是看到了眼前的利益,卻沒有看到全局的得失,如果中慧在的話一定會明白自己的用心吧?   想到這裡,風雨無奈的轉首向自己的岳丈解釋道:「這次燕南天出征,我們為了避免在政治上的被動,即便不是出兵,那也得出錢。且不說風雨軍如今在各方面都投入了大批資金建設和發展,遠沒有皇甫家族經營巴蜀數百年那麼根深蒂固、財大氣粗,就算是有這個錢,也要好好考慮出兵和出錢的利弊。   「要知道這出錢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怎麼也收不回來了,等於是資助了燕南天發展自己的勢力;但是出兵就不同,出兵不管損失多少,我們至少不會血本無歸,也體現了風雨軍忠君愛國的形象,還可以在朝中的權力分配中,得到目前最為強大的燕南天的支持,而且軍隊可以在戰爭中得到鍛煉,還可以乘機瞭解地形地貌,為日後可能的作戰準備,您說呢?」   「風侯英明!」李淳不由用力點了點頭,對於風雨的見解表示了欽佩。   風雨得意的笑了一下,他發覺自己真是越來越擅長這種權力的遊戲了,似乎天生就是玩弄權術的人。只是,權力遊戲永遠是一把雙刃劍,誰敢說自己永遠是贏家,這一次自己決意出兵,也真的是冒了天大的風險,西北前線的壓力、印月戰場的變數都影響著風雨軍的未來,如果自己能夠挺過了難關,那麼歷史上就會大書特書自己的英明和遠見,如果自己挺不過去呢?恐怕歷史上的自己就成了一個大笑柄吧?   想到這裡,風雨原先得意的心情一下子都冷卻了下來,心中感到一陣的索然無味。   卻在這個時候,只見前方揚起了一陣滿天的塵土,彷彿有大批兵馬奔騰過來的樣子,讓風雨和李淳互望了一眼,心中驚疑不定,那邊應該是風雨軍新近招降的尚興和蓋憎天的防區,實在想不通這個時候這個方向怎麼會有大隊兵馬過來。   「列隊防守!」   趙亮則沒有太多的想法,一聲斷喝之下,立刻與耶律留鉑一齊整隊,擺出了迎擊的架式,雖然只有數百人,但是卻也軍令嚴整,士氣高昂,這些忠心耿耿的戰士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無論如何也要保全自己的統帥。「末將蓋憎天叩見風侯!」   只見遠處一員大將風風火火的趕來,疾馳到近前翻身下馬對著風雨倒地便拜。   「蓋將軍快快請起!」   發現原來是自己人,風雨的心裡也鬆了一口氣,雖然有些不滿蓋憎天怎麼擅自前來,但是這傢伙新近歸順,風雨也有心以禮相待而多加拉攏,所以急忙下馬扶起了蓋憎天,大笑著說道:「蓋將軍怎麼會來這裡?」「嘿嘿,俺這些日子一直派人打探聖京的動靜,就是想迎接風侯繞道到俺營寨中去一趟,尚興大哥因為職責的緣故還在昌平軍中,不過他也已經接到了消息,相信很快也會趕過來的!」   鐵塔般的大漢撓著腦袋,有些詞不達意的說道:「風侯這次撥來的那些糧草救活了不少鄉親,那些父老們都希望能夠親自答謝風侯,雖然俺們這裡沒有什麼美味佳餚,但卻都是鄉親們的一片真心誠意!」   「這個……」風雨沒想到蓋憎天居然會為了這件事情,費了這麼大的周折來迎接自己。   聖龍的百姓的確是天下間最質樸的,原本官府養活子民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自己撥糧草,也更多的是出於想收服尚興、蓋憎天兩員大將而已,卻沒想到這樣的舉手之勞,竟然會引起這些百姓如此的感激,實在是讓風雨感動,以至於都有些無法言語了。   「蓋將軍,請帶路吧!」   風雨沉吟了一下,看見蓋憎天滿懷希望的望著自己的眼神,最終還是決定前去。   雖然他很關心秋裡那邊的情形,也很想早一點見到懷孕的妻子,不過考慮到蓋憎天乃是新近歸順的將領,那些百姓也剛剛投奔自己沒有多久,風雨不想在這種情況下讓這些將士和百姓感到心寒。   「喂,我們不是要去涼州嗎?幹嘛要去這小子的營寨?」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很不和諧的聲音,從一個很不適合出現在這裡的傢伙嘴裡發出,正是那個又圓又黑的黑巫師哈桑。   這個老頭不知道哪一根神經搭錯,硬是要讓風雨跟著他去炙大陸,不過已經和部下會合的風雨,自然不好惹,沒有辦法之下,這老頭便自說自話的跟在風雨身邊。風雨一方面是看在天池劍宗的面子上,另一方面也覺得像黑巫師這樣的人物和擁有的本領,應該會對自己有用處,因此倒也不拒絕。   「哈桑大師不必心急,蓋將軍那邊可是準備了不少的美酒,一定會讓大師滿意的!」   不管怎麼說,風雨對這個根本就不通聖龍人情世故,本領又高得出奇的老頭多少有些顧忌,幸好相處下來風雨很快就發現了老頭有一個致命的嗜好——喜歡喝酒,因此用美酒來引誘他,絕對是無往而不利。   果然,哈桑一聽到「美酒」兩個字,眼睛頓時放出了光芒,舌頭貪婪的在嘴角邊用力的咂了一咂,方才說道:「有美酒?」   「是,是,有很多美酒,一定讓大師喝得痛快!」蓋憎天撓了撓頭,他也不知道哈桑究竟是何許人物,不過他只是有些憨直,卻並不傻,如今看見風雨這樣尊重他,而這個老頭又一臉饞酒的樣子,一心想讓風雨到營寨的他,立刻就無師自通的用美酒來引誘這個看上去非常稀奇古怪的老頭了。   「那還等什麼?還不快去!」   哈桑在美酒的誘惑下,顯然比任何人都來得有動力,反而迫不及待的催促起風雨來了,似乎恨不得立刻就飛到美酒的身邊。   「好,出發!」   風雨爽朗的大笑了一聲,揚塵而去。   來到蓋憎天駐紮的昌化城時,果然受到了非常熱烈的招待。   由於這兩年中原戰亂,所以蓋憎天治下的百姓除一部分是當地人之外,大多數都是跟隨著龐勳造反從南方輾轉而來的,其中子弟多半是龐勳部下。   在龐勳大敗之後,這些人如果按照正常的情況,幾乎絕大多數都會因為「從賊」之罪或處死、或流放,即便是朝廷不予以制裁,只要對他們不聞不問,任其自生自滅,這些以老弱婦孺為主的百姓,也多半會餓殍於野,九死一生,因此對於風雨能夠收容他們、並且發放糧草補給以救濟,內心是非常感激的。   事實上也算他們運氣好,普天之下也只有像風雨這樣的強藩,才既有能力收容這些叛逆之人,又有能力補給救助,一般的官員,若不是害怕被按上了「與賊瓜葛」的罪名,就是有心無力難以提供這麼多的糧草物資來,這也算是權力的正面作用吧。   尚興此時還沒有到達,他駐紮在離聖京遠而距錦州近的昌平,因為職責所在不敢擅自離開,不過聽蓋憎天說應該會連夜趕來。   在這裡最開心的莫過於來自炙大陸的黑巫師了。這個又圓又黑的老頭,真是看不出酒量非常得好,和蓋憎天手下那幫草莽粗人鬥酒取樂,居然毫不遜色,興之所至,甚至還手舞足蹈的跳起了炙大陸那種狂野的舞蹈,動作強勁有力,頗具誘惑,顯出一種特別的魅力,引得蓋憎天預備的一些美女紛紛獻上了香吻,眾人舞作了一團,看那個老頭如此興奮的樣子,真讓人有些懷疑這傢伙會不會樂不思蜀。   唯一讓風雨有些惱火的,是蓋憎天這個蠢貨居然當中給自己獻上了兩個絕色佳人。   平心而論,這兩個美女的確姿色不錯,令人我見猶憐,可惜李大小姐的眼線遍佈左右,身邊又坐著自己的老岳丈,因此只好在內心極度惋惜之下,表面卻大義凜然的拒絕了,心裡不免把蓋憎天罵了個狗血臨頭,惱怒他不會辦事,既然要送美女大可以私低下送入帳內,如此明目張膽,這不是存心要自己看著吃不著?   說起來也算是蓋憎天實在不懂得官場之道,其實風雨懼內之名,已經在軍中乃至朝內有所耳聞,他這麼當著李淳的面子進獻美女,風雨會收下才怪,不過要讓這個農民出身的打鐵匠想到要進獻美女,也算是一個不錯的進步。總的來說,整個宴會進行的非常順利,這主要歸功於蓋憎天的副將孫德順。這個看起來一副白面書生模樣的將領,在龐勳部下也算是一個異數了,不過為人極其精明幹練,八面玲瓏,和他的上司完全相反,這一次將整件事情部署的井井有條,讓大家都皆大歡喜,以至於風雨也對他頗有好感。   「風侯,這兩個婢女原本是朝中大臣之後,只是因為戰亂才顛簸流離,卑職見他們還算伶俐,也能知書達理,故而今晚就派她們前來服侍風侯!」   孫德順果然是一個精明之人,在晚上宴會結束人散盡的時候,悄悄的帶了兩個美女來到了風雨的帳內。「嗯,好!」   風雨微醉的雙眼掃了一下那兩個女子,只見她們螓首低垂,身材婀娜,皮膚白晰,輕紗披身,幽密處若隱若現,倒是頗為動人,再加上酒精的作用,讓風雨也失去了以往的顧慮,對於孫德順的安排大為滿意,當下故作威嚴的點了點頭,正待說話,卻見一個人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   「風侯……」   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風雨的岳丈李淳,他顯然沒想到帳內是這番情景,不由得呆了一呆。   「岳丈有什麼事情嗎?」   風雨心中微微有些不快,酒也醒了三分。   「這是……」李淳微微揚了揚手中的一份密件,看了看身邊孫德順和那兩個女子,欲言又止的說道。他也經歷過不少風月場所,自然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不過面對眼前既是自己主君又身為女婿的風雨,倒還真是有點進退兩難,不知如何是好。   「你們先下去!」   風雨暗暗歎了一口氣,知道李淳此來一定是有極重大的事情稟告,當下揮了揮手示意孫德順等人退下。「是,卑職告退,風侯晚安,李大人晚安!」孫德順聞聲非常恭謹的帶著那兩個女子退了下去。「哼!」   李淳暗暗冷哼了一聲,對於孫德順這個溜鬚拍馬、又給自己女婿拉皮條的傢伙,絕對沒有半點好感,不過也不好當著風雨的面發火,唯有轉身對著風雨引入了正題。「京城來了密報!」   「快說,怎麼一回事情!」   風雨畢竟是創業之人,當下頭腦恢復了清醒,立刻投入到了狀態之中。   「風侯請看,這是顏如玉姑娘送來的今天朝廷初步確定的內閣名單!」   李淳恭敬的遞上那份密報。   只見上面書寫了三省六部重要官員的名字:中書省中書令——議政王蕭成秋。   門下省侍中——皇甫風(皇甫嵩之弟)。   尚書省尚書令——輔政王蕭劍秋。   吏部尚書——公孫展(公孫一系)。   戶部尚書——張兆(燕南天智囊)。   禮部尚書——陳善道。   兵部尚書——燕耳(燕南天之侄)。   刑部尚書——諸葛青(中央派)。   工部尚書——李淳。   「不錯,不錯!」   風雨讚賞的點了點頭,顏如玉的確很能幹,這份名單把聖龍帝國朝廷最終的官員名字派系整理的一清二楚。聖龍帝國在內政上主要是實行三省六部之制,中書省首腦是中書令,負責審議和決定軍國大事;門下省的首腦是侍中,負責審查中書省的決議;尚書省的首腦是尚書令,負責執行這些決議,下面又設置為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具體分管。   吏部主管人事,戶部主管戶籍和財政經濟,禮部主管典禮、科舉和接待外國使臣,兵部主管軍事,刑部主管司法,工部主管建設,各部首腦為尚書。這九名官員構成了聖龍帝國的最高政治決策層,作為皇帝的助手處理整個帝國的大小政務。   眼前的這份名單,其實是對於當代聖龍各路勢力自身實力的一次大檢閱。   燕南天一系掌握了中書省、兵部和戶部,實際上也就把國家的決議權和軍隊財政大權控制了起來,顯然在朝政中擁有了絕對的優勢。   但是負責審議中書省的下書省卻被皇甫家族所控制了,說明皇甫家族也絕不是吃素的,只可惜皇甫家族在具體執行的六部卻沒有一個席位,對於朝政的影響終究有限,只能依靠結盟來鞏固和擴展了。   而蕭劍秋雖然擁有了尚書令這個尊位,但是在具體執掌實權的六部中卻只有一個刑部,勢力比龐勳之亂前自然是大為削減。   風雨軍這次卻是大為擴張了自己的勢力,擁有了禮部和工部,這對於在朝中沒有多大影響的風雨軍來說算是一次不小的勝利了。   吏部給了公孫家族,則顯示出一直沒有顯山露水的公孫家族依然讓人不敢小瞧,也是各方勢力對公孫家族的一次拉攏。   至於令狐家族沒有一個席位,卻也是在情理之中,受到龐勳之亂和安宇襲擾的令狐家族早就不復當年,這一次也是從一個側面反映出這個昔日的四大家族之一,如今已經是日薄西山,奄奄一息了,很有可能就會被講究實力、毫不留情的權力鬥爭所淘汰。   「恭喜風侯,這一次聖京之行果然是收穫不小!」李淳有些激動的說道,既為了風雨軍的發展,也為了自己。   身為高麗亡國之人,李氏家族雖然富可敵國,在聖龍經營也有數代,甚至許多族中子弟都已經把自己當作了聖龍人,但是在官場上,卻始終都被門戶之見森嚴的聖龍仕林所排斥,像今天這樣自己能夠進入聖龍的最高權力層閣僚,還真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這一切都不能不歸功於女兒當初的果斷和遠見,也由此可見李氏家族中興有望,怎能不讓他感到激動。「哈哈,說起來風雨也要恭喜岳丈擔任閣僚啊!」風雨的心情也顯然十分舒暢,早把剛才的一點不愉快拋掉了,同樣興致勃勃的對李淳說道。   就在這個時候,卻聽見帳外一片喧鬧,隱約間彷彿有人在高聲大喊「失火了」,緊接著卻見趙亮渾身浴血的奔了進來,氣喘吁吁的叫道:「不好了,蓋憎天謀反了!」    第一章 突然襲擊   火光沖天而起,映紅了半邊天空。   酒宴過後趨於平寂的夜晚,突然間沸騰了起來。   人在喊,馬在叫,到處亂成了一團,昌化城猶如炸開了鍋一般,謠言四起,人心惶惶,剛才還在把酒言歡、盡興而歸的人們,已經嚇退了酒意,只是面對這場意外變故,卻一頭霧水,不知如何是好。   「蓋憎天謀反!」   這五個字打得風雨心頭一陣發悶。   他自問對於這位龐勳的舊部仁至義盡,萬萬不願意相信趙亮所言是真的,更清楚這個時候的這場叛亂勢必會影響到人們對於風雨軍的看法。   雖然對方只是新降的將領,但畢竟也是風雨軍的一員,人們一定會因此而對風雨軍團結如磐石的形象產生動搖,從而削弱了對風雨軍的信心,這對於目前正開闢南北兩個戰場,同時又面臨東面那些聖龍豪門窺視的風雨軍來說,實在是雪上加霜。   不過現在並不是追究真假對錯,也不是多想後果的時候,現實中的、明晃晃的刀槍正在逐步的逼近,上院已經被四面合圍,從下院也傳來激烈的喊殺聲。月光之下,無數人影在房前房後晃動。   緊接著,密集的箭雨從外面向院子裡射進來,密密麻麻插在窗欞上、門框上、地板上,在慘叫聲中,風雨身邊的不少侍衛也中箭了,身上插著箭桿,彷彿刺蝟一般,鮮血從身體的各處流出,上下浴血,如同血人一般。   箭雨過後,人影晃動之間,不知多少兵馬喊叫著殺了上來,更有人肆無忌憚的高聲叫喝著:「殺了風雨賞銀萬兩!」   「為龐王和死去的弟兄報仇!」   「殺回江南去!」   類似的呼喝此起彼伏,在整個昌化城中迴盪,激勵著那些叛亂的士兵奮勇上前。   「我這項上人頭就值一萬兩嗎?」   不同於身邊已經是滿頭大汗,如同熱鍋上螞蟻的李淳,很快就恢復了鎮定的風雨冷笑了一聲,絲毫都沒有把眼前的局面放在心上,呆在了房內,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麼。   而血衣衛四大高手——「斷刀」鍾進、「銀槍」趙平、「快劍」東方玉和「無戟」方白塵,手中按著兵器,挺直了腰桿守衛在房門口,紋絲不動,對於外面發生的一切都視若不見,但是卻繃緊了神經,隨時都準備著在風雨的一聲令下,投入到戰鬥中去。   至於匯報之後立刻返回一線的趙亮則和耶律留鉑一起,指揮著將士奮勇的死戰,堅守著自己的崗位。他們毫不示弱地還以怒吼,發出一支支箭矢,敵人中間驚呼慘叫聲不斷,一具具屍體「啪」、「啪」的倒在地上,但是依然有著不可計數的敵人奮勇的衝殺上前。   雙方很快進入了短兵相接的階段,趙亮和耶律留鉑身先士卒的衝了上前,在金屬的碰擊聲和沉重的喘氣聲、喉間的低呵聲中,展開了一場血肉生死的慘烈搏鬥。   狹路相逢勇者勝。   風雨軍的侍衛雖然人數處於極度的劣勢,但是他們個個忠勇異常,心甘情願的為統帥奉獻自己的性命。   事實上,聖龍末年,土地兼併嚴重,許多戶人口失去了土地,面臨家庭財政的破產。而風雨則給了這些破產者以土地,給了那些純樸的聖龍農家子弟以戰鬥的榮譽、誘人的財富、做人的尊嚴、軍人的自豪。   所以,風雨軍中雖然在高層將領中有一些彼此的對立,但是所有的士兵都很崇拜風雨,不僅僅是因為他不斷的帶來勝利,更重要的是他給軍隊帶來了戰鬥的理想——為自由、榮譽、尊嚴而戰。風雨一直以來都很重視軍隊,雖然許多人因此都把他當作了大軍閥,但是相應的回報卻是軍隊都忠誠的站在了風雨這一邊。   以至於即使在日後風雨兵敗最低谷的日子,那些白髮蒼蒼的老農依然無怨無悔的把自己尚在稚齡的子女送上戰場,交到風雨手中。經受戰火與生死的考驗,捍衛風雨軍的理念。這一切都是城中的達官貴人、將軍元帥所無法做到的。   作為農民土地的保衛者和民族振興的推動者,風雨一直都是這些質樸的青年們心中的偶像,這些士兵永遠的統帥。   而風雨麾下的這些年輕的子弟兵,即不是專制君王座下被強制的壯力,也不是一心只想著發財陞官的武夫,他們被風雨那種獨特的魅力所感染,為了自己的土地、尊嚴、榮譽和前途自覺自願的戰鬥著,誓死保衛統帥安全的神聖感洋溢在心頭,這樣的軍隊只要一息尚存,就會永遠死戰不休。   在這場叛亂之中,這支軍隊的忠誠和戰鬥力,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檢驗和體現。   年輕的士兵們,是如此的奮不顧身。他們喊殺著衝上前去,揮舞著大刀,刺殺著長矛;大刀鈍了、長矛斷了,就用雙腳踢,就用拳頭掄,就用牙齒咬,甚至還有人英勇的用身體擋住了敵人的刀槍,讓旁邊的戰友加以斬殺。   那些亂軍雖然人多勢眾,但是他們從來都沒有遭遇過這樣的戰鬥,一場血戰之後,心驚膽寒,只是礙於軍令和後方的督導,方才不敢退卻。   戰鬥了半響之後,老天似乎再也不忍目睹這一幕人間的慘烈,煩躁的扯起了一片雲彩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月光逐漸微弱了下來,雙方的視野範圍也縮小了。   於是,亂軍暫時停止了進攻,黑暗中人頭不斷晃動,過了片刻,人群中亮起火把的光芒,照亮了一張張血污而猙獰的臉孔。忽然,空中響起「嗖嗖嗖嗖」的聲音,穿破了空氣的阻力,彷彿絲綢撕裂的聲響,緊接著就看見上百支火箭飛瀉而入。   一霎那間,院子裡燃起了熊熊大火。   「快滅火,別讓火勢進屋來!」   趙亮吃了一驚,立刻大聲命令道。侍衛們不得不分出一半人手滅火,但因為沒有水源,只能用被子、蓆子來扑打,收效十分有限。而在火光之中,院子裡如同白晝,亂軍毫無阻礙地開始放箭,一連射倒了三四名侍衛。   一面要對抗火勢,一面又要躲避敵人的箭支,還得防範敵人的進攻,所有的人都頓時手足無措,房間裡溫度漸漸升高,桌子、床榻紛紛燃燒起來,火勢逐漸的控制了整個院落,熱浪陣陣襲來。   「風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正當激戰之際,身處屋內畢竟不是軍旅出生的李淳,對於眼下的局勢焦躁不安,眼看著叛亂者的攻勢越來越強大,己方的防禦已經岌岌可危,不由急得六神無主,繞著風雨不停的轉起了圈子。   但是,風雨並沒有回答這位泰山大人的問題,他只是面無表情的抬首望著天空。李淳在轉了幾圈之後,終於自覺無聊而停了下來,注意到了風雨的這個舉動,不自覺的也抬起了頭,順著風雨的眼神望去,卻見窗外的天空烏雲密佈,月亮逐漸隱沒,原本清朗的天色如今變得格外昏暗,四周吹起了大風,樹葉發出瑟瑟的悲鳴,捲起了地上的塵沙,使得視線更見模糊了,彷彿是一場山雨欲來的景象。   只是,李淳並不明白,如此危急之際,風雨為什麼還要一直注視著天空。   風雨所在的院落如今已經成為了一處火場,到處都是熊熊燃燒的烈火,部分的房梁已經倒塌,有些房屋已經無法再呆下去了。而逃到院子空地的戰士,則受到了密集箭雨的招呼,雖然奮力左擋右殺,卻百密終有一疏,不少將士因此而陣亡。   這一刻,似乎命運的天平已經遠離了風雨,這位當代聖龍帝國最具傳奇色彩的將領,這位統率百萬大軍征戰無數的強藩,眼看著龍困池溝、虎落平陽,就要在這座彈丸小城,任由這一群烏合之眾宰割。   「難道天要亡我?」   面對這樣的危機,風雨也終於沉不住氣了,雖然表面上還保持著鎮靜,不動聲色,但是抱在胸前的雙手卻暗暗的緊握成拳。   如果困守,勢必是籠中之鳥,就算不被敵人攻進來,這把火也足夠燒死人了。   如果突圍,缺少了有利地形作為掩護,面對著數量上佔據絕對優勢的亂軍,勝算也實在是少之又少。   何去何從?   風雨有些舉棋不定。   「喂,逍遙的傳人,你還不突圍,難道想要在這裡等死嗎?」   正當風雨沉思的時候,一個又黑又圓的老頭闖入了風雨的屋中。幾乎同一時刻,「斷刀」鍾進、「銀槍」趙平、「快劍」東方玉和「無戟」方白塵相繼出手,刀槍劍戟構築了一道綿密的網,擋在了老頭和風雨之間。   「好武功!」   老頭大叫了一聲,手中長長的權杖揮舞了起來,杖首的寶石發出微弱的亮光,仿若晨星在黑暗中閃爍,很快形成了一條騰躍的蛟龍,毫不畏懼的迎向了刀槍劍戟,兵刃的碰撞發出了悅耳的聲鳴,煞是好聽。   可是身在局中的血衣衛四人卻絕對沒有這樣的閒情來欣賞,他們只感覺到了一種凌厲的殺氣逼向了自己,那種霸氣是如此的強橫,彷彿山平海枯、夏雪冬雷、天地變色也無法阻擋,令人不禁心驚膽戰,魂飛魄散,頗有一種就此掉頭莫要與之為敵的衝動,整個心神和意志似乎都被控制了起來。   「龍爭虎鬥!」   四衛士之首的鍾進暴喝了一聲,那柄好不起眼的斷刀頓時和整個人彷彿渾然為一體,化作了離弦的弓箭,直射向老頭,而趙平的銀槍、東方玉的快劍和方白塵的短戟立刻配合默契的互相掩護,組成了層層相護、絲絲相扣的防禦。   於是,老頭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退出門口無功而返,一個是斬殺鍾進,代價是自己將硬生生的承受那一槍、一劍、一戟的攻擊,就算不死也要受個重傷。   於是,老頭退。   但是,老頭又立刻進。   然後,老頭又退。   最後,老頭沒有突破四人的防線,四人也沒有把老頭逼出了門外,而且大家都沒有受傷。事實上,雙方在空中彼此轉換了幾個招式,卻沒有剛才那樣兵器相交,進退安排的如此恰到好處,就彷彿是事先排練好的舞蹈一般,精彩到了極點,也好看得十分。   然而就是這一瞬間,雙方的身上都驚出了一身冷汗,彼此都明白,剛才只要有絲毫的大意,就必然會有人血濺當場。   「大家住手,哈桑大師真是好武功!」   風雨及時止住了彼此的再次動手。他剛才只是想借刀槍劍戟四衛士殺殺黑巫師哈桑的銳氣,卻沒有想到這傢伙居然如此厲害,四衛士也沒有逃到便宜,眼見雙方還要爭鬥下去,知道是時候制止了。畢竟在如今的情況下,他即不願意也沒有必要讓大家拚個兩敗俱傷,徒然讓敵人坐收漁人之利。   「不錯,不錯!不愧是逍遙傳人的手下!」   老頭雖然沒有得逞,倒是並不生氣,反而有著一種見獵心喜的神采。來自炙大陸的黑巫師剛才喝了太多的美酒,結果直到現在才醒了過來,發現局勢不妙便興匆匆的奔過來找風雨,結果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和忠於職守的四衛士打了一架。   此時他聽到風雨的讚美,心裡又明白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豪發無傷的突破眼前這四個全身上下充滿著鬥志和戰意的護衛,於是晃過了這一節,急吼吼的向風雨質問道:「看來你的手下造反了,你還要在這裡等死嗎?」   「別急!」   風雨淡淡的說道,雖然他心中也是有點焦躁,不過並不願意在這個化外之人的跟前失去了面子,所以慢悠悠的道:「再等等!」   「等?等到什麼時候?」   哈桑不以為然的說道,他對於聖龍人這種故作深沉的舉止一向感到無法接受,都火燒眉毛了哪還有這麼多風度要講究。   「等到天變!」   風雨卻望著天空,一字一句的說道,突然間緊鎖的眉宇似乎豁然開朗了許多。   「天變?」   哈桑愣了一愣,摸了摸自己光光的腦袋,對於風雨的話感到了莫名其妙。   也就在這時,彷彿回應了風雨的話一般,空中亮起一道好似要將夜空一劈兩半的電光,隨後雷聲如爆炸般響起,一場全無徵兆的狂風暴雨「嘩啦啦」傾瀉下來,將火焰完全撲滅。雨勢如巨幕般籠罩了昌化城,讓飽受火勢之苦的風雨軍將士不由欣喜若狂。   「突圍!」   風雨低聲喝道,苦侯的時機終於來到,他心裡清楚今天這一劫能否平安度過,就看接下來的成敗了。    第二章 蓋世猛將   就在風雨麾下的將士和亂軍激戰之際,距離不遠處差不多規模的院落裡,四處散落著七倒八歪的刀槍和箭矢,還有數十具屍體躺在了血泊之中。   一個壯年大漢渾身浴血,身上插滿了十多支箭矢,卻依然挺立在門口,手持著一根沾滿了血跡的狼牙棒,喘著粗氣全身劇烈的顫動著,一雙炯炯有神的虎目惡狠狠的瞪視著門口那群手持刀槍、如臨大敵的士兵,怒吼道:「孫德順,你給老子出來!我待你不薄,你這個畜生為什麼要起兵叛亂!」   「蓋……蓋將軍!」   對峙的人群中央,孫德順雖然四周都是自己的部下,卻依然在蓋憎天的虎威之下顯得顫顫巍巍,嘴唇抖了幾抖,方才定了下神,壯起了膽反駁道:「龐王待你更不錯,你為何要反叛龐王?弟兄們都是龐王的舊部,怎可跟隨壞了龐王大事的朝廷走狗風雨?」   「放屁!」   蓋憎天瞪視著昔日的副手,他一向對孫德順推心置腹,卻萬萬沒想到今天這傢伙居然會發動叛亂,乘自己酒醉之際施加暗算,還陰謀襲擊風雨,實在讓這位龐勳麾下的第一勇將感到義憤填膺,當下怒喝了一聲道:「你們摸一摸自己的良心,龐王兵敗,弟兄們和父老鄉親困於此地,缺衣少糧,又被朝廷列為叛逆,危在旦夕,若不是風侯仁義,提供了衣食住宿,並將弟兄們加以收留,這數十萬將士百姓早就屍橫遍野了。   孫德順,大家出來行走江湖的,就應該做個堂堂正正的好男兒,對得起自己的天地良心,像這般恩將仇報,平白玷污了龐王的名聲,也辱沒了自己的祖宗清白。更何況如今朝廷已經平定了天下,若是風侯出事,你帶著兄弟們又能逃到哪裡去?」   說著,蓋憎天向前橫跨了一步,逼近了孫德順。   攝於蓋憎天勇貫三軍的威名,所有的士兵都不約而同害怕的向後退去,和蓋憎天的距離不是拉近了,而是更遠了。   「兄弟們,不要怕!扒憎天背叛龐王,乃是大惡不赦!我等教中子弟自受天尊佑護,刀槍不入,大家眾志成城、其利斷金,誰殺了這個叛逆賞銀五千兩!」   「孫德順,你居然私入同一教!」   蓋憎天聽了孫德順的話大吃一驚,雖然龐勳起義之後和同一教有過非常密切的合作,但即使在最親密的時期也是彼此提防,後來出現了芥蒂之後更是把入教的將士加以清除,但是沒想到自己一直信任有加的副手居然也是同一教徒,這讓蓋憎天不由暗自心驚同一教的滲透能力。   不過蓋憎天很快省起此時並不是追究這個問題的時候,當下大聲喊道:「弟兄們,千萬莫要受了孫德順的蒙蔽,風侯的大軍隨時都會到來,現在凡是能夠棄暗投明者,我蓋憎天以項上人頭擔保,決不追究!」   此言一出,頓時在軍中引起了一陣騷亂,雖然蓋憎天因為性格暴躁,平日裡喜怒無常而令那些士兵害怕多過於敬仰,遠遠不及刻意收買人心的孫德順深受愛戴,但是蓋憎天一向是一言九鼎,他的許諾倒是從來都會兌現,沒有半點虛假。   那些出身農戶的士兵,本來就沒有什麼野心和頭腦,只是受了孫德順的蠱惑而已,如今仔細一想日後的前途,再加上確實非常害怕蓋憎天的兇猛,因此在得到不再追究的承諾之後,立刻產生了動搖。   「弟兄們,不要相信蓋憎天的話。風雨用心惡毒,早就定下了活埋我軍以除後患的毒計,到時候蓋憎天和尚興大可以做風雨軍坐上佳賓,享受那榮華富貴,但是我們兄弟卻要成為冤死異鄉的孤魂野鬼,平白用屍骨來增添他們的功名!」   孫德順一見形勢不對,立刻信口雌黃起來。   「卑鄙無恥!」   蓋憎天勃然大怒,當下衝殺入人群之中,目標直指孫德順。在他看來,這場兵變完全是孫德順一手策劃的,只要殺了這個傢伙,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決,局面也可以得到控制,自己也可以向風雨解釋清楚。   於是,只見他兩手用力揮舞著狼牙棒,如同餓虎撲食、虎入羊群,一陣風似的殺過來,所向披靡。那些原本護衛在孫德順周圍的士兵,一方面是被蓋憎天的話給說得猶豫不絕,另一方面則是對蓋憎天有著先天反射的害怕,所以並沒有認真抵擋,反而是有意無意的讓開,以至於讓蓋憎天很順利的殺到了孫德順的面前。   「媽呀!」   看著蓋憎天手中所持的狼牙棒帶著一股猛烈的風,狠狠的砸向自己的腦袋,那棒上還有著紅的黃的五顏六色,分明是棒下亡魂的鮮血和腦漿,此時在火光下顯得格外的猙獰和恐怖,不禁把孫德順嚇得魂飛魄散。   說是遲,那時快,正在這個時候,卻見一道箭矢有若閃電,破空而來,聲至影隨,直插到了蓋憎天手中的狼牙棒上,巨大的力量阻撓了蓋憎天的攻擊,令其手中的狼牙棒歪了一歪,偏到了別處。   與此同時,伴隨著一陣劇烈的馬蹄聲,遠處一隊蒙面的騎士疾馳而來,當先的一人緊接著又是「唰唰唰」三箭,如同流星趕月一般,飛向了蓋憎天上、中、下三路,那箭矢又快又狠,直取扒憎天的命門。   「哼!」   蓋憎天不愧為龐勳麾下的第一猛將,手中的狼牙棒揮舞的滴水不漏,用力的把那三支箭矢擋了開去,但是他自己心中卻暗暗吃了一驚,因為那三箭的勁力是如此雄厚,以至於震得他雙臂發麻,氣血上湧。   也就在這麼一瞬間,僥倖拾回了一條命的孫德順,卻乘機拔出了刀刺向了蓋憎天。   作為龐勳的舊部和蓋憎天的親信,孫德順也決非泛泛之輩,這幾年他也沒有少打過仗,多少次都是經歷了生死一線的危機,膽量原本不差,武功也不弱,否則以蓋憎天的性格,也絕對不會允許一個怯懦膽小的無能之輩跟在自己身邊這麼久。   因此審時度勢之下,他很快就意識到一件事情,雖然自己的援兵就要到來,但是蓋憎天離自己太近了,那三支箭絕對阻擋不了蓋憎天,而等蓋憎天擋開了那三支箭之後,絕對有足夠的時間追殺自己,自己絕對是毫無生路。   於是,孫德順咬了一咬牙,決心冒險出手,在死路中拚出個生路來。   他出手的時機也不錯。這個時候,蓋憎天正好在擋開那三支箭,那三支箭的勁道令蓋憎天不得不全力以赴,在氣血不順的時候,突然遭遇孫德順的襲擊,實在是有點措手不及,似乎無力抵擋。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孫德順突然看見了蓋憎天的眼神!   他驚見蓋憎天澎活渤的氣勢!   他乍見蓋憎天的狼牙棒!   他心頭一栗!   這一刀能不能得手?   就算得手了,會不會受到蓋憎天的臨死反擊?   要是蓋憎天反擊,自己承受得住嗎?   孫德順還沒有刺出這一刀,但他已為蓋憎天的氣勢所窒。   正因為跟隨在蓋憎天身邊很久很久,所以孫德順比任何人都瞭解蓋憎天的厲害,親眼目睹了這員虎將屢次孤身單人在千軍萬馬之間如入無人之境,甚至連號稱聖龍第一勇將的梅文俊也敗在手下,這讓孫德順根本就沒有絲毫抵抗的膽量,唯一的念頭就是快點逃跑。   於是,他戰志崩潰。他只有避開再說。   這只不過是電光火石的瞬間。   孫德順從教唆圍攻、到被攻擊、到見機偷襲,最終則選擇了退卻一途,他已未戰先怯,不戰而敗。   一敗塗地。   一退不可收拾。   「休走!」   蓋憎天在擋開了箭矢之後,大喝了一聲,大步流星的追上前去,大有勢不罷休的氣魄,擺明了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個叛逆的小人除掉。而原本跟隨孫德順起事的那些士兵,畏懼於蓋憎天的威猛,早就不知道逃到了哪裡去了,根本就沒有任何的阻擋。   孫德順回頭一望頓時魂飛魄散。   他知道自己錯了,錯得離譜。   剛才絕對不能退,就因為這一退,讓自己所有的鬥志和精神都崩潰了,就算有十倍的武功如今也絕對不敢去擋蓋憎天一擊了。   因此,他現在倒是只有退,只有希望那些蒙面騎士能夠快點趕過來出手救自己。   他清楚那些蒙面騎士的厲害,也知道那些蒙面騎士如今還十分需要自己,所以他確信那些蒙面騎士一定會出手的。   所以他只有賭,賭是自己跑得快,蒙面騎士出手快,還是蓋憎天追殺得快!   賭注是自己的命。   為了自己的命,在這一刻,似乎天底下已經沒有什麼東西能夠阻擋他的逃跑了,就算前方是刀山,是火海,他也要賭這一把。   於是,孫德順逃,蓋憎天追。   孫德順逃得很快,就像離弦的箭一般,在保全性命的刺激之下,可以說是使出了吃奶的勁逃跑。   但是無論孫德順如何逃跑,他都有著一種感覺,感覺那凶神惡煞的狼牙棒,總是在他的背後追著他,盯著他,彷彿不一棒把他腦袋砸碎就絕不返回。   這種感覺讓他毛骨悚然,背心發冷,但他只有退。   那狼牙棒仍在追。   一追一逃。   一逃一追。   他不能停。   一停,那就是死。   他可不想死。   他只有拚命的退。   在孫德順的感覺裡,這一輩子自己不知經歷了多少場戰爭,多少會生死,恐怕就算這一戰最狼狽,還未交手一招,卻已被這一個凶神惡煞的狼牙棒追得半死不活。   無休無止的追,無休無止的逃。   孫德順眼中的那批蒙面騎士已經距離越來越短了,但是他也感覺到身後的那柄要命的狼牙棒也越來越近了。   終於,孫德順洩氣了,他感到自己已經連逃跑的力氣也沒有了,自己的逃跑彷彿注定是一場鬧劇,就好像孫猴子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一般,無論如何努力也終究要吃這一棒,既然如此,那還不如來的爽快一些。   於是,孫德順腿一軟,停下了腳步,差點跌倒在地,雙目一閉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堂!」   隨著一聲劇烈的金屬撞擊聲,只見那領頭的蒙面騎士已經扔下了手中的弓箭,持槍在手,搶先一步擋住了蓋憎天的狼牙棒,在千鈞一髮之際再次救下了孫德順的性命。    第三章 雨中突圍   槍和棒劇烈的交架在了一起,在那一瞬間停滯在半空,彷彿凝結了一般,週遭的空氣格外的凝重,令人窒息,以至於老天也好像承受不了,一道閃電彷彿是飛龍的身影,在灰濛濛的天空劃過,緊隨而來的是轟隆的雷聲,掩蓋住了槍棒相擊的巨響,傾盆的大雨也立刻飛瀉而下。   「開!」   蓋憎天爆喝了一聲,用力一挺居然將對方的長槍給蕩了開去,飛到了半空之上,隨著一聲戰馬受驚的嘶叫,那蒙面的騎士也在這樣巨大力量的震動下身形搖晃落下馬來。   此時的蓋憎天鬚髮怒張,站立於天地之間,渾身上下被雨水浸透,鮮血和著雨水落下,宛若憤怒的天神降世,說不出的神武和威猛,又帶著幾分猙獰和凶狠,令人不由自主的感到膽怯。   只見蓋憎天怒吼一聲,狼牙棒再次舉起,狠狠的砸向了落下馬來的那個蒙面騎士。那個蒙面騎士見勢慌忙就地一滾,堪堪躲過了這雷霆一擊,可憐的地面卻被砸出了一個大土炕,飛濺的土塊砸在了騎士的臉上,把他砸得個七昏六素的。   「咦,是你?」   在電閃雷鳴之下,光亮劃破了黑色的夜空,本來準備乘勢再次攻擊的蓋憎天看到了剛才因為狼狽躲避而掉落面紗的騎士的臉,不由得驚叫了一聲。   這是一張絕對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出現的臉。   這讓蓋憎天產生了極大的震驚,他雖然個性有些魯直,但作為龐勳麾下獨當一面的大將,絕對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傻瓜,這張不該出現的臉在這兒出現,讓他立刻意識到整個事件的嚴重性和複雜性。   這絕對不是一場意外,也決非單純的兵變,參與者絕對不僅是那些受到挑唆的單純舊部,也絕對不僅僅是同一教的摻和,事情遠遠比自己一開始想像的要複雜得多——這些判斷在蓋憎天的腦海中迅速的掠過,也讓他的攻勢不由緩了一緩。   也就在這個時候,大雨傾盆的聲音掩蓋了馬蹄疾馳,又一名蒙面的騎士提著一桿銀槍衝殺了過來,鋒利的槍尖透過背心從胸前穿出。   一股強烈的殺氣籠罩了整個空間。   悲傷,淒涼的情緒似乎充塞了胸頭。   蓋憎天感覺上彷彿自己成了一個落寞的浪子,帶著無限的惆悵,孤獨的走向天涯,心頭說不出得難受,大有一種自暴自棄,就此了卻殘生的念頭。   漸漸的,一陣疼痛襲上來,鮮血從胸膛沽沽的流出。   蓋憎天簡直有些不可置信的望著自己的傷口,兀自以為尤在夢中。   太可怕了!   雖然這是在自己重傷在身的情況下,雖然這是因為自己看到那張不應該出現的臉而分神的時候,雖然這是對方乘機的偷襲,但是自詡為勇貫三軍的蓋憎天,實在無法確信自己居然會被一槍致命,而且連半點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這……這是天……天……」   蓋憎天喃喃的自語著,然後倒在了地上,滂沱的雨水立刻將流出的鮮血沖洗得一乾二淨,鮮紅的顏色很快就化作了烏有,和地面融為一體,除了躺倒的軀體之外,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唯有勇士的雙眼憤怒的圓睜著,無法瞑目,因為這一刻他看到了太多不應該看到的東西——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出現的臉。   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出現的武功。   按道理不應該有絲毫聯繫,甚至不共戴天的勢力彷彿結合在了一起,一場驚天動地的陰謀似乎已經展開。   蓋憎天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什麼,可惜他再也無法開口了。   所以,他死不瞑目。   「為什麼提前動手,不等我們到來?」   那名殺死了蓋憎天的騎士,此時根本就沒把自己殺死了這個聞名天下的勇將放在心上,而是以一種冷酷乃至於幾乎不包含半點感情色彩的語調,向一旁的孫德順質問道。   「因……因為小的發現風雨似乎起了疑心!」   死裡逃生的孫德順,戰戰兢兢的說道。其實他之所以提前發動了攻擊,主要是因為李淳突然來到風雨的房間,讓他有些做賊心虛,誤以為風雨有所提防,如今當然是不敢向那些蒙面騎士提及,以免自找麻煩。   「別廢話了!快去風雨那邊!」   這個時候,剛剛被蓋憎天打下馬來的騎士重新站了起來,坐到自己的坐騎上來,有些焦躁的喊道。   「哼!」   殺死了蓋憎天的騎士冷冷的哼了一聲,本想說什麼,卻聽見遠遠傳來戰鬥的喊殺聲,隱隱約約似乎是風雨軍突圍了,不由臉色一變,當下縱馬提韁,和先前的騎士一起,向風雨困守的院落馳去。   「大人,我們怎麼辦?」   留在原地的亂軍,有些六神無主的望著孫德順,蓋憎天死去之後,他們倒是不再有什麼動搖了,只是看見孫德順似乎也沒有什麼指示,當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過了半天方才有一名校尉試探著上前向孫德順詢問。   「廢話!苞我走,跑了風雨誰都吃不了兜著走!」   孫德順如夢初醒,一巴掌賞在了那個倒霉的校尉臉上,然後有些歇斯底里的喊著,帶領那幫亂軍也朝騎士馳去的方向跑來。   當蓋憎天大展神威的時候,風雨軍和亂軍的激戰,因為突如其來的大雨而暫時中止了。在雨幕和夜色之中,亂軍看不清院子裡的動靜,大雨幾乎封鎖了每個人的視覺和聽覺,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嘩喇喇!」直到第二道電光閃過時,大地一瞬間有如白晝,這時亂軍方才突然發現敵人已經殺到了眼前。   「快迎擊!消滅他們!」   一名亂軍軍官剛叫出聲來,就被像猛虎般撲來的耶律留鉑一錘打碎了天靈,風雨和部將們都在暴雨中發出比雨聲更嘹亮的喊叫,頭也不回地衝進人群之中。鮮血從人體中無間斷地飛濺出來,又在瞬間之後被雨水沖刷得一乾二淨。   在混亂的情況下,亂軍雖然人數眾多,卻反而成為了累贅,在目不辯物的雨霧中,每每顧及周圍的自己人,等到了喊殺聲臨近,方才手足無措的拔刀亂砍一氣,往往是自相殘殺,陣腳大亂。   趙亮提著大刀,耶律留鉑掄著大錘當先開路;風雨在血衣衛四大高手的護衛之下,和黑巫師、李淳一起夾在隊伍的中央,緊隨其後;接著是風雨軍那些忠心耿耿的士兵,一起蜂擁而出,一路上橫衝直撞,擋路者格殺勿論。   「給我滾開!」   趙亮當先開路,朝最近的西城門奔去,卻看見幾輛大車橫七豎八的停留在了大路中央,擋住了前進的道路,大車後面有幾十個弓箭手驚慌失措的發射出零星的弓箭。   趙亮大喝一聲,揮舞著大刀砍飛了那些毫無準頭的弓箭,一提韁繩飛躍了過來,大刀揮舞和著飛濺的血水,一口氣砍死了數名亂軍。與此同時,耶律留鉑也提馬飛躍而來,雙錘揮動之下,也是佛阻滅佛,神擋神殺,把阻撓在大車旁邊的亂軍全部驅散。而緊隨其後的風雨軍將士則迅速的把大車挪開,清通了道路。   「風雨,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吧?」   正當風雨一行就要到達城門口的時候,卻見兩員將領統率著數百軍士早就排列的整整齊齊,嚴陣以待了。而那兩員將領看上去怒氣沖沖,雙眼通紅,彷彿和風雨軍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似的。   「你是何人?」   風雨勒住馬匹,有些疑惑的問道。面對眼前這兩人一腔的怒火,風雨確實有些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曾經結下了深仇。   「風侯,你的豐功偉業沾染了多少鮮血,自然記不起來了。不過我們兄弟可不會忘記拜閣下所賜家破人亡的大恩大德!」   左首那員看上去文縐縐的將領滿腔悲憤的冷笑著道,而旁邊的那員殺氣騰騰的大漢更是不耐煩的吼道:「四弟,你跟他囉嗦什麼?今天就要將這小子碎屍萬段,來祭奠我馬家上下數百口的性命!」   馬禮!馬智!   風雨心中暗暗吃了一驚,當年風雨軍初入西北,馬家寨可以說是當地反抗風雨軍勢力的代表,一度和呼蘭人聯手,乘風雨率領主力前往五原和呼蘭大國師張仲堅會盟的機會攻打涼城,差點毀了風雨軍在西北的基業。   在這一場鬥爭中,稱得上是非常的殘酷,交手雙方都是處於「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地步,容不得半點的心慈手軟。因此,當風雨和拓拔家族聯手,最終滅了這股地方豪強之後,風雨便毫不猶豫的下令將馬家上下數百口人都投入了聖龍河,殺一儆百,從此穩定了風雨軍在涼州的統治,也震懾了其他心懷異端的份子。   而馬家「仁、義、禮、智、信」五兄弟中,出使呼蘭的老四馬智和在亂軍中漏網的老三馬禮可以說是扎根西北數百年的馬家僅剩的倖存者,在馬家覆滅之後,也就銷聲滅跡、不知所蹤,卻萬萬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情景下相遇。   馬家兄弟怎麼會和龐勳的餘部在一起?   這是一場巧合,還是這場兵變壓根就是一次幕後神秘勢力別有用心的陰謀?   風雨覺得事情非常不簡單,但是眼下的形勢也容不得他仔細推敲,當下冷笑了一聲,不屑的說道:「原來是馬家的漏網之魚,逃得了性命不知道安分守己,好好將養生息,居然還敢拋頭露面,真是不知死亡!」   說著,風雨一揮手,風雨軍的將士呼嘯著,冒著暴雨策馬衝來。   「放箭!」   馬智冷笑了一聲,一抬手,從軍中緩緩的抬出數台帶有箭匣和活動臂的強弩,在馬智的一聲令下,射出密集的箭雨,勁力之強竟然穿透了數名戰士的身軀。   「撤!」   風雨吃了一驚,揮劍打開了飛來的箭矢,撥馬而去,內心的震驚卻是難以言喻的,因為這樣的利器別說是龐勳的那些烏合之眾,即便是縱橫天下的風雨軍,所使用的那些強弩也未必比得上,可見這一次絕對不是龐勳餘部的兵變這麼簡單,那些衣衫襤褸、裝備簡陋的亂軍是不可能有這麼好的兵器的。   「跟上!」   這個時候,趙亮和耶律留鉑紛紛調轉馬頭,協助風雨將隊伍朝其他方向轉移突圍。豆大的雨滴密集的落下,風雨軍的將士依舊處在充滿著危險的昌化城中。    第四章 危急關頭   昌化城中到處都是喧鬧聲,所有的門戶都已經緊閉,不時有幾隊亂軍如同無頭的蒼蠅在亂竄,「風雨殺死了蓋憎天,並且準備剷除龐勳餘黨」的謠言在城中到處傳播,鬧得人心惶惶,雞飛狗跳。   在西城受阻之後,風雨一行費了很大的功夫,方才擺脫了馬家兄弟的追擊,穿過城中的街道向北城奔去。   沿途雖然有一些亂軍阻擋,但是顯然都沒有什麼戰鬥力,在精銳的風雨軍將士的攻擊下立刻就被驅散了。然而,風雨的心中卻沒有半點的輕鬆,馬氏兄弟的出現,讓他嗅到了陰謀的味道,預感到恐怕這次突圍將會有一番波折。   果然,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正當風雨一行殺散了北門的敵兵,就要闖出城門的時候,卻見一隊騎兵踏著雨水,風馳電掣一般的趕來,殺入了風雨軍中。   雷聲轟隆,閃電在半空中呈現出張牙舞爪的猙獰,雨水淅瀝嘩啦的傾瀉而下,在天地間拉起了一道迷濛的雨霧。   突如其來的騎士和風雨軍的將士很快就糾纏到了一起。刀槍的碰撞聲,廝殺的喊叫聲,紛紛被雷聲和雨聲所掩蓋,偶爾的電光方才顯現出人世間那一幕慘烈的搏殺。每個人都濕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還是血水,滿身的泥濘,將盔甲和征衣攪得一片狼籍,然而這毫不影響戰鬥的劇烈。   「怎麼會是你?」   風雨和騎士交錯而過,劍和槍的撞擊冒出了一絲的火花,藉著這個光亮,風雨看到了騎士的面孔。   騎士也同樣吃了一驚,方才意識到自己的蒙面已經在和蓋憎天的交手中掉落,不過他很快就鎮定了下來,也不打算再掩飾了,只是一字一句的喝道:「殺父奪妻之仇,不共戴天!風雨,你就受死吧!」   林玉寒!   倫玉關太守林仁山的兒子,曉蘭的丈夫林玉寒。   風雨萬萬沒有想到在昌化之戰中失蹤的林玉寒,竟然會在這裡出現,更萬萬沒有料到,林玉寒居然會和那些殺害他父親的龐勳餘部聯手。   不過,時間緊迫,他根本沒有時間去多想這些問題,更沒有時間來向林玉寒解釋關於曉蘭的誤會,因為另一桿槍已經從背後刺來。   凌厲!   悲憤!   孤傲!   這是風雨心中對這一槍的真實感覺。他的心中一動,這一槍絕對不凡,用槍的人更加高明,這樣的槍,這樣的人,當得上天下頂尖高手的行列,應該遠遠不是馬智、馬禮、林玉寒這些人所能望背的,由此可見這場兵變的背後,實在是有著想像不到的內幕。   不過風雨並沒有急著反擊。   「堂!」   隨著一聲巨響,趙亮和鍾進幾乎同時出手,幫風雨擋住了這一槍。   與此同時,黑巫師哈桑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聚起了大團的黑霧,籠罩在整個空間,更加模糊了視覺,讓人伸手不見五指,不知道敵友的位置,只好一邊慢慢移動,一邊屏息凝神全身戒備。   戰鬥依然在進行著,不過已經是敵友難分的混戰了。在混戰中,雙方的將士各自為戰,在看不見對象的情況下,憑藉著直覺和聽覺砍殺著意識中的敵人,同時保護著自己。在這樣的戰鬥中,無論是絕頂高手,還是普通士兵,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在混亂中,李淳和風雨走散了,他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行走著,小心翼翼的躲避那些凶神惡煞一般的亂軍,從未經歷過戰陣的李氏家族族長,心中說不出的慌亂,六神無主、不知所措。   突然間,在他的背後響起了一陣奔馳的馬蹄聲,由於暴雨的掩護,直到近前方才讓李淳有所察覺。   然而,已經晚了!   一桿繫著紅纓的長槍借助著奔馳的衝勢,毫不費勁的刺入李淳的胸膛,鮮血立刻流了出來,很快就被瓢潑的雨水給衝散。   我要死了嗎?   李淳有些恍惚得倒了下去,往事卻在眼前異常清晰的浮現出來……   可愛的女孩搖搖晃晃的學著走路,嘴邊咿咿呀呀得不知所云,賢淑的少婦慈愛的望著女兒,手中還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盛給了正在持卷讀書的夫君……   女孩長大了,習文練武,眉宇間有著一股說不出的英氣,顧盼之間說不出的精明幹練,即便是身為父親也彷彿覺得自己的心事無所遁行,不由自主的產生一種唯唯諾諾的敬畏,彷彿女兒天生就是領袖一般……   少女成親了,嫁給了一個前途似錦的少年兒郎,這是少女自己的選擇,也是一次注定了要驚天動地的權力同盟。婚禮空前的盛大,全天下的豪強名門都來祝賀,有羨慕、有嫉妒、有仇恨,恐怕除了父親之外,再也沒有什麼人衷心的祝福。女兒的笑語如嫣,家族因此門第光耀,然而父親卻悵然若失……   新婚燕爾之際,新郎出征了,他要去征服未知的地域,奪取榮譽和財富,新娘則留在了後方,拿起了案卷,坐鎮府中。老奸巨猾的政客,自命清高的文人,久經沙場的將軍,殺人如麻的死士,紛紛俯首帖耳,但是在那一雙雙恭順、畏懼的眼睛深處,父親看到的是不滿、仇恨、厭惡和隱忍,在重男輕女的神州大地,恐怕幾乎沒有一個男兒會心甘情願的聽命於一個女人,即便是那個天縱奇才的女婿,在尊敬的同時也暗藏著戒心,父親分明看到女兒風光、得意、決斷的背後,弦然欲滴……   「呱呱」的嬰兒聲如夢如幻的傳到老人的耳中,那抱著嬰兒的少婦,感覺似乎非常模糊,以至於老人都有點分不清究竟是妻子在天國的召喚,還是女兒親情的焦慮。如同天下間所有的父親一樣,女兒是永遠的牽掛……   「中慧,中慧……」   倒在雨中的老人喃喃的自語,聲音是如此的微弱,早就被四周的雷聲、雨聲、喊殺聲、打鬥聲所掩蓋,鮮血流出之後就被雨水所稀釋,唯有漫天的雨幕彷彿是上蒼特意給老人留下的獻禮,遮蓋在了老人的身上。   在老人的身邊,踏過了無數人的腳,誰也沒有注意,甚至沒有餘閒去望一眼倒在地上的老人。昔日高麗王國的後裔,今朝聖龍帝國的巨富,一代名將風雨的泰山,未來帝國第一豪門的家主,就這樣和一個陣亡的士卒、落魄的販夫一般無二的死去,甚至沒有人送終,沒有人悲傷,或者說沒有人知道。   就在李淳倒地的時候,風雨正對著一條河流發呆。在風雨的身後,是耶律留鉑和血衣衛四大高手「斷刀」鍾進、「銀槍」趙平、「快劍」東方玉和「無戟」方白塵,至於趙亮和黑巫師哈桑,卻已經在混戰中不知去向了。   風雨清楚,在混戰中衝殺出北門之後,只要過了眼前這條無名的小河,就脫離了蓋憎天的防區,也意味著大體上的安全。   但是,風雨等人沒有馬上過橋渡河。   因為河上有橋。   橋上有人。   這一條清溪,猶似玉帶一般,迥然而下,曲折地勾出了許多神清骨秀的遠山近景,像一場詩經裡的纏綿。   人,到了一個地步,就會看開、看淡、看破、看化。   人生到了一個境界,就會高懷忘情。   再俗氣的人,如果到了靈山秀水的天然絕景,亦會生起出世的情懷。   可惜這樣的情,這樣的景,都被三個人破壞了。   一個是算命裝束的瞎子,風雨認出來正是聖京城中刺殺自己的那一個;另一個是全身麻衣、面如枯木的人。似是死了幾十年後,又還魂重生一般,坐著不說話,就像是一根古木樁子,怎麼看也找不出一點生人氣;還有一個是身著道袍的中年人。其人面白如玉、身形修長,然而眉宇間卻透著一股奸專氣。一雙手猶如肉玉砌成,但是手指上留著的長達二寸的綠油油的指甲,給人平添一種詭異的感覺。   「讓路!」   鍾進爆喝了一聲,率先衝殺了上前,緊隨其後的是趙平、東方玉和方白塵。   雖然以他們豐富的江湖經驗,非常明白眼前的這兩個人絕對不是好對付的,但是後面日趨緊湊的馬蹄聲卻也容不得半點的猶豫和遲疑。   狹路相逢勇者勝!   有時候,是沒有辦法的,拚一拚或許就有一條活路,如果不拚的話,可能什麼路都沒有了。所以,路是人闖出來的。   可是,接下來的事情是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的。   和著雨的血在空中飛灑,夾著兵器的落地。   手斷了!   劍折了!   槍飛了!   人傷了!   前身原本是萬里挑一的殺手,血衣衛四大高手絕對不是泛泛之輩,他們是在眾多生死一線的拚殺中存活下來的,風雨的血衣衛不可能收留無用之人,事實上在他們的聯手之下,連少林的長老、崑崙的高手也落於下風。   可惜,事情往往就容易出人意料。   這一次,這四名在江湖武林中算得上是頂尖高手的人,卻敗在了這個小地方,敗在了這三個不見經傳的怪物手中。   手起刀落。   鍾進在若干年後的回憶中,還為自己當時的果斷而自豪。壯士斷腕,需要的不僅是勇氣,還有判斷、智慧和經驗,否則就會成為了莽撞。   鍾進顯然不是莽撞的人。   他在被那個中年道士抓住右手手腕的時候,憑借這些年用生命換來的經驗,立刻知道中年道士的指甲上有毒,而自己中毒了。   毒在手腕上,要想保住命,就得放棄手;如果不想放棄手,就會丟掉命,命丟了,手最終也保不住!   這是一個說起來非常簡單的選擇,但是真正事到臨頭需要抉擇的時候,恐怕就不見得有多少人還能夠保持清醒的理智和決然的勇氣。   鍾進就是其中一個。   所以,他丟了右手,但是保住了性命。   相對於鍾進,其他三人的情況可能好一些。「銀槍」趙平的槍被那個算命的給震飛了,「快劍」東方玉的劍被道士折斷了,「無戟」方白塵略微倒霉一些,因為他被麻衣人擊中了一掌,吐了幾口鮮血。   當然,血衣衛四大高手也不是白白損失的。   鍾進被抓住右手之後,迅速的把刀交到了左手,而且他的左手刀顯然更快於自己的右手,所以道士的左臂被砍斷了。   也正因為如此,東方玉運氣不錯,他的劍僅僅是被道士折斷,並沒有象鍾進那樣受到如此的重傷,而且東方玉的劍被折斷的那一瞬間,從他的嘴裡迅速突出了一道銀光,正中道士的眉心,也算為同僚報了斷臂之仇。   趙平的槍雖然被震飛了,但是江湖上恐怕很少有人知道「銀槍」趙平真正厲害的並不是槍法,而是腿功,他的飛腿連環出擊,隨著一聲骨頭斷裂的聲響,廢去了算命的一條左腿,讓他跌倒在了地上。   至於方白塵,在被擊中的同時,他的短戟也脫手飛出,直插在了麻衣人雙眼之上,在一聲悲慘的怒吼中,麻衣人顯然失去了雙眼。   於是,四大高手各自運用了他們在江湖上鮮為人知的保命絕招,讓這三個擋路的人分別受到了重創。   而真正解決問題的,卻是風雨。   幾乎在四大高手出招的同時,風雨也出手了。   出人意料的是,風雨攻擊的方向,既不是道士,也不是麻衣人,更不是算命的,他的劍擊向了水裡。   水裡有人。   水流突然激發成了水柱,沖天而起,然後彷彿煙花一般在空中散落。   風雨站在了橋上,他的身邊倒下了兩具屍體,一個是麻衣人的,一個是算命的,至於道士被鍾進砍去了一條左臂,又被東方玉的「口中劍」命中眉心,早就先一步下了奈何橋,奔往黃泉路了。   從四大衛士出手,到風雨出劍,整個過程快若閃電,一直待在岸邊根本就沒有來得及動手的耶旅留鉑,只是隱約看到了鍾進四人和道士、算命的、麻衣人交手的過程,至於風雨如何向水中出手,又如何擊斃了受傷的麻衣人和算命的,耶律留鉑半點也不清楚。   耶律留鉑注意到的是剛才的水面上似乎顯出了淡淡的血跡,但是很快就被雨水和河水所衝去,轉眼間就什麼也沒有了。   耶律留鉑還看到的是自己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女人。   一個很美很美的女人,青衫玉帶,手持一根玉蕭,在風雨中翩翩,說不出的美。   李中慧的美,透著智慧和靈氣,彷彿彙集了天地的精華,掌握著無盡的深邃。這是一種理性的美,令人不敢心存欺詐。   袁紫煙則如同來自天上的仙女,不食人間煙火。她美極了,但卻美得高貴,美得端莊,美得讓人不敢妄生非分之想,不敢生出侵犯的意念。   而這個女人,好像熱情開朗的火焰,似乎就在觸手可及的身邊,那麼的嫵媚多姿,絕對是男人夢中的情人。   看著這個女人,耶律留鉑簡直不能夠自已,呼吸嚴重的侷促起來,胸口劇烈的起伏,一股熱流情不自禁的湧上了全身。   不過,身後日漸接近的馬蹄聲,立刻讓他清醒了過來,並且對眼前的局勢感到十分的憂慮。   因為這個女人離自己很近,可以看到她全身上下應該沒有受傷;但是河中卻明明有過血跡,難道是風雨?   「我知道風雲世家名聞天下的有『鳳舞九天』,沒想到還有『風水流年』!」   這個時候,女人幽幽的歎了一口氣,不過卻讓風雨深深的吃了一驚。   風雨的劍得自風雲世家的真傳,世人都知道風雲世家的絕學就是「鳳舞九天」。鳳舞九天本來就是當年聖龍開國的八大絕學之一。當年在聖龍之前,神州曾經被涼漢帝國短暫的統一過,一代雄主賀聯獨拔統一了整個神州,但由於苛政而導致天怒人怨,最終這個帝國僅二世而終。涼漢帝國的近衛軍首領景欽利用宮廷政變廢黜並殺害了涼漢帝國最後一位皇帝,從此開始了史稱「神州血災」的三十年割據戰亂的年代。在這三十年的血戰中,鳳舞九天名動天下,並在後來的數百年間屹立不倒,可見其厲害。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風雲世家除了「鳳舞九天」之外,還有不少絕招,其中「風水流年」就是密不外傳的一招。   這個女人僅僅憑借一次交手,就一眼看出風雲世家很少對外使出的這一絕招,實在不能不讓風雨吃驚。   風雨雖然心中震驚,但是表面上卻不露絲毫的聲色,只是非常冷靜的站立著,一動也不動的看著那個女人。   只聽見那個女人娓娓說道:「你相不相信,只要我在這裡拖住你一會兒,追兵就會趕到,然後你就很難逃脫了。名鎮天下的聖龍帝國定涼侯風雨,就會在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被一場莫名其妙的兵變奪取生命,終結他原本可以璀璨絢麗的傳奇!」   這句話一出,耶律留鉑臉色一變,他知道這個女人說得很對。但是風雨卻依舊沒有半點驚慌失措,只是微微的一笑,說道:「那好,請,請,請,請請請。」   「你以為我不敢嗎?」   女人臉色一變,恨恨得說道。   「不是不敢,而是不會!」   風雨依舊平靜:「閣下真的是想要風雨的性命嗎?」   「你……」   女人重重的跺了跺腳,突然發出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即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是眼珠嘟溜溜的轉了幾轉,然後略帶著幾分狡黠的說道:「哼,看來堂堂的定涼侯還這麼喜歡自作多情!好,看在你這麼會說話的份上,我就放你一馬,不過你別忘了今天你可欠了我一個大大的人情!」   說著,女人飄然而去。   風雨突然身體一軟,倒在了橋上。   「風侯!」   鍾進和耶律留鉑等人急忙上前,扶起了風雨,卻發現風雨的背後已經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整個人也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而這個時候,馬蹄聲已經臨近,甚至可以看到一群蒙面的騎士疾馳而來。   「把風侯的披風給我!」   隨著耶律留鉑的一聲怒吼,天地間又是一亮,方白塵看見耶律留鉑,這個草原少年滿臉漲紅,咬著嘴唇,顯然已經做出了一個天大的決定。   「保重!」   方白塵等人都是久歷江湖的人,他們很清楚耶律留鉑選擇了什麼,他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各自深深的望了耶律留鉑一眼。   每個人生於天地之間,注定了必須去履行某些義務,完成某些責任,如今的耶律留鉑就是如此,他選擇了生命中注定的使命。   東方玉和趙平默默的把風雨的披風解下,幫助耶律留鉑迅速穿上。只見耶律留鉑在泥水中跪倒在地,由於憤怒和激動,聲音完全變了,以一種從未聽到過的嗓音向眾人莊重地說道:「請諸位護送風侯平安回去,耶律留鉑在此充當諸位的後拒,只要一息尚存,決不讓一兵一卒過橋追趕!」   話音剛落,他立刻跳起身如金剛般站在橋頭,再也不回頭看風雨等人一眼。其他人無暇答話,將風雨扶上了戰馬,向前而去。   只聽見身後一個嘶啞豪邁的聲音壓倒了風聲雨聲和亂軍的吶喊聲,在大雨瀰漫的夜空中沖天而起:「名震天下的定涼侯風雨就在這裡,有本事的——」   話音未完,一道比先前更為強烈的閃電劈開夜空,耶律留鉑的怒吼聲戛然而止。就在這時,方白塵等人握緊長繩,雙腿一蹬,策馬加鞭,簇擁著風雨,如流星般墜入黑暗的雨幕之中。    第五章 返回錦州   隨著部分士卒逃回錦州城,由此「昌化城兵變以至於風雨遇險」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這裡。拜託於人類喜歡加油添醋的天性,各種各樣的謠言隨即在城中悄悄的興起。   讓人不安的消息,主要來自於三個方面:據說風雨已經遇難。   昌平城的尚興也參與了這場兵變,正準備和蓋憎天會師,攻打因為調兵策援正同呼蘭大軍對峙的秋裡,而顯得兵力空虛的錦州。   這場兵變是朝廷策劃的,是那些仇恨風雨軍的豪強的陰謀,四大家族的軍隊將結成聯盟來消滅風雨軍。   「把那些混入錦州的奸細推出去斬了!」   李中慧的應對非常簡單果決,乃至於有些殘忍。   她原本是坐鎮涼城的,但是得知即將為人母的喜悅讓她禁不住想早點看見心愛的郎君,因此不顧醫生的勸阻,親自來到了錦州等候風雨,卻萬萬沒想到接獲這樣的消息。雖然父親和愛郎雙雙陷入了生死未卜的險境,讓即使李中慧這樣堅強的女人也芳心寸斷,但是嚴峻的局勢卻讓她至少在表面上必須裝出一付鎮定自若、滴水不漏的樣子,以穩定軍心民心,避免有人乘機渾水摸魚。   「李姐姐,讓我率兵去昌化吧,我一定要把蓋憎天這個奸賊的狗頭拿下來!」   一邊的蒙璇就沒有李中慧那麼鎮定了,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一想到自己一向敬愛有加的風雨大哥如今身處險境,她就恨不得立刻插上雙翼來到風雨的身邊。   「不行,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從錦州出動一兵一卒!」   李中慧以不容商量的口吻冷冷的下令道:「歐仁、蘇倫,你二人現在立刻調兵封鎖死錦州的所有城門,除非有我的令牌,否則任何人等都只准進不准出!」   「是!」   蘇倫毫不猶豫的應道,歐仁略略猶豫了一下,也躬身施禮。   「可是……李姐姐,你……」   蒙璇皺了皺眉,也幸虧現在是李中慧在下令,整個風雨軍除了風雨,也就李中慧能夠壓住這個被風雨寵壞了的大小姐,要是換了一個人的話,蒙女將軍恐怕早就跳起來造反,率領大軍出城而去了。   「陳大人,安撫錦州城內人心的任務,就交給大人您了!任何散佈謠言者殺無赦!」   李中慧先沒有理會蒙璇,轉首對一直侍立在一旁的陳良說道。   「末將尊令!」   陳良一邊說著,一邊有些憐惜的望了望高居帥座的女人,只見她始終坐在蓆子上,宛如一尊漢白玉雕塑般紋絲不動。   真是難為她了!   這是陳良心中的真實想法。因為他在剛才聽令的時候已經看到了李中慧張嘴的瞬間,顯露出下唇已經被咬出了血,而她的看似鎮靜如常的明眸中,也顯然掠過了片刻那麼強烈的渴求和焦慮。   不管在常人的眼中,李中慧是怎樣一個強權的女人,她首先畢竟還是女人,在面臨親人處於危機之中的時候,她還是免不了會焦慮、煩躁、擔憂,甚至恐怕還會渴望能夠投入心愛男人的懷抱尋求撫慰和安全。   可惜,她除了是一個女人之外,還是李中慧——李氏家族的女兒,風雨的妻子,所以,有一些責任和負擔是她必須去承受的,不管願意還是不願意!   年長的陳良,顯然比正處於少年氣盛的歐仁、蘇倫、蒙璇更多了一份人情世故,因而得以很快就感受到此時的李中慧,其實是非常軟弱的。   不過,他並沒有多說什麼,事實上也確實沒什麼好說的,此時的李中慧需要的是支持而不是無用的安慰,所以他只是會意的和歐仁、蘇倫一起退了出去。   「李姐姐……」   兀自留在屋內的蒙璇,顯然對於李中慧這樣的安排十二萬份的不滿意,嘟囔著嘴巴,柳眉倒豎,讓人一看就明白如果李中慧不做出一個滿意的解釋,蒙大小姐大有不依不饒的架勢。   「小妹,這件事情魯莽不得!」   李中慧暗暗的壓抑住自己心中煩躁和焦慮的心情,執著碧蛇軍統領的手,柔聲的說道。雖然她的聲音是如此的柔順,但是她的眼神卻充滿著堅定和不容反駁,讓名動天下的巾幗女將也不敢太過於任性。   「小妹,如今全天下都等著看風雨軍的好戲。外面的強藩巴不得風侯遇難、風雨軍土崩瓦解;軍中將領也一向聽命於風侯,一旦風侯有一個差錯天知道他們會有什麼想法;越是這樣的時候,我們越不能自亂陣腳啊!姐姐需要你的幫助!」   李中慧耐心的解釋道,她很明白如果不能夠說服蒙璇的話,自己是絕對控制不住碧蛇軍和近衛軍的,所以眼下的談話十分關鍵。   「不錯,正因為這樣,所以就更應該出兵救援大哥啊!姐姐你給我兩萬兵馬,我一定在三天之內把尚興和蓋憎天的頭顱獻上!」   蒙璇對於李中慧的話不以為然的說道。   「沒有這麼簡單!現在昌化城的消息混亂,尚興又態度曖昧,蓋憎天和尚興究竟是反叛還是忠誠,根本無法判斷,草率行事的話很有可能把那些原本並不想叛亂的龐勳舊部逼得倒向了敵人一邊,更平添風雨軍的險惡處境!」   李中慧搖了搖頭,反駁了蒙璇的意見。其實她還有更深一層的意圖沒有說,尚興和蓋憎天是迄今為止投誠風雨軍的最重要的將領,如果沒有真憑實據就逼反他們的話,會對風雨軍未來的政治形象造成不可估量的破壞。   當然,這樣的想法在如今風雨生死未卜的情況下,似乎想的太遠了,絕對不會被大多數人所接受,更別提如今一心牽掛風雨安危的蒙璇了。   「我不管,作為碧蛇軍的統領,我有權調動自己的軍隊!」   蒙璇雖然也覺得李中慧的話似乎有些道理,但是對於風雨的擔心讓她無法忍受自己老老實實待在城裡擔憂風雨的安危,而風雨軍各軍統領只聽從風雨號令的弊端在此時也顯露了出來。雖然這樣的機制有助於風雨對軍隊的絕對統治,但是也造成了在特殊情況下可能會帶來分裂和各行其是的危險。   於是,賭氣的女將軍和強作鎮定的定涼侯夫人,開始處在了有生以來第一次嚴重的對立中。   幸好就在這個時候,一名親兵跌跌撞撞的跑進門來,同時也帶來了一個打破眼前兩個女人僵局的消息:「風侯回來了!」   這句話顯然吸引了兩個女人的注意力,讓她們從彼此張牙舞爪的對視中解救出來,不約而同的閃著喜悅的光芒注視向門口望去。   過了不久,先一步進來的是斷了手的鍾進和東方玉,然後一個渾身泥水、血跡的人在方白塵和趙平的攙扶下走了進來,那人全身上下已經濕透,都分不清是雨水還是血水,臉色蒼白到了極點、憔悴到了極點,大腿上一處傷口仍在汩汩流出紅血,但掙開的眼睛,卻放射著憤怒悲哀有如負傷雄獅的熾烈光芒。   「夫君……」   李中慧秀麗端莊的臉上一瞬間失去了血色,她幾乎是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把風雨從兩名衛士的手中接過,抱在懷裡。不知道是風雨身上的甲冑太重,還是李中慧雙腿發軟,兩人一下子都失去平衡,坐倒在了地上,相對慟哭不已。   「耶律留鉑為掩護我,壯烈戰死了!多少忠勇的將士慘遭毒手,趙亮和岳丈大人,還有隨行的眾多文武官員,都在亂軍中走散了!」   風雨的話中含著悲痛,這次可以說是他自征戰以來最狼狽的一次,上回在居薩羅城雖然兵敗如山,但畢竟是面對優勢的敵軍和自己的一時大意,而如今卻是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被自己的軍隊給追殺,這口氣讓坐擁西北的聖龍帝國定涼侯風雨實在無法嚥得下去。這不僅是造成了風雨軍許多無可彌補的人員上的損失,而且還暴露了風雨軍中並非鐵板一塊,這會帶給那些潛伏的敵人許多想入非非的信息,從而也就給風雨軍增添了許多原本可能避免的危險。   想到這裡,他簡直恨不得立刻提兵平叛,將那些叛亂的士兵和首領全部碎屍萬斷,來發洩他的心頭之恨。   「都過去了,夫君,都過去了!」   李中慧像母親一般的輕輕撫著風雨的頭,雖然尚未得到父親的消息,讓她心裡忐忑不安,但是她還是很忠實的履行了妻子的責任,守在了丈夫的身邊,讓怒火萬丈的風雨平靜了下來,以理智的思維來看待這場突發事件。   風雨倒在了妻子的懷中,此時的他感到了從未有的疲憊,而妻子待著體香溫暖的臂彎,此時卻讓他感到了格外的溫馨。   外面的大雨已經停止了,空氣中散發著雨後的清新,但是陰雲卻依舊濃濃的籠罩著聖龍帝國的西北大地。   無論是風雨還是李中慧,此時都沒有想到遠在千里之外的印月半島,也正在醞釀著一場激變,聖龍歷七五五年十月,對於風雨軍來說,似乎並不吉利。    第六章 遠方對立   十月的印月半島,相對於聖龍帝國來說,還算是非常暖和的。   在印月半島名城巴雷利的城郊,一個年輕的風雨軍將領口銜著一根稻草,悠然的躺倒在草堆上,呆呆的望著天空的藍天白雲。   在少年身邊不遠處,赫然有兩隻小老虎正晃蕩著腦袋,一嗒一嗒的咧著嘴,自顧自的嬉戲玩鬧,人畜之間倒是相安無事。   「褚頻,你又在發呆了!」   嬌嗔的話語來自於紅衣的少女。拓拔家族的千金正一身戎裝、英姿颯爽的走來,用劍鞘撥了撥少年的身體,然後很沒有淑女風度的一屁股坐到了草堆上,支起了雙手托著雙頰,也同樣望著那兩隻小老虎怔怔的出神起來。   「李逸如怎麼沒有陪你?」   褚頻繼續保持著躺姿,懶洋洋的問道,這是他這些時日以來總結出來的擺脫少女喋喋不休嘮叨和指手畫腳的最佳方法。   果然,少女聽了之後,立刻轉移了注意力,只是效果卻沒有少年想得那麼好,只見她柳眉倒豎,狠狠的說道:「要你管,你還是繼續去想你的郡主吧!」   「你……」   褚頻微微揚了揚濃密的雙眉,最終卻只是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說不出話來了。根據和阿育王朝的協議,李逸如率軍撤出居薩羅城之後,便將巴巴拉的女兒也放入了交換戰俘和索取財物的名單之中,最後放回了阿育王朝。   雖然褚頻知道這恐怕是最好的結局,但是心裡卻終究堵得發慌,正好這段時間又沒有什麼戰事,因此成天就躺在草堆上發呆,說不出的頹廢。為了這件事情,李逸如、拓拔兄妹這些一同出征的同齡好友,沒有少費唇舌,從婆口婆心的勸說到恨鐵不成鋼的怒罵,卻中就無法戰勝少年心中的相思。   只是,今天卻破天荒的沒有聽到一向唇舌不讓人的少女的乘勝追擊,相反,一聲同樣的沉重的歎息在少年的身邊響起。   少年好奇的瞥了一眼身邊的少女,只見紅衣的少女正無聊的逗弄著因為看見少女前來而屁顛屁顛跑來討好的那兩隻小老虎,臉上卻說不出的惆悵。   果然是傷心人各有懷抱!   褚頻很清楚少女的憂傷來自於何處。   那兩隻小老虎是李逸如打獵時得來的。在印月平原的大地上,到處都是猛虎,因此狩獵老虎成為了貴族們的時尚,這個流行顯然也影響到了風雨軍的將領們。   不過李逸如的狩獵,倒不是純粹為了尋開心,而是希望借此炫耀風雨軍的武力和軍威,讓那些土著頭領們心存敬畏,不敢在暗中搗亂。   狩獵的過程是非常順利的,李逸如三箭射殺了猛虎的故事立刻傳遍了印月半島,一時間那位鎮守居薩羅城不敗的少年名將進一步風聲鶴起,成為了在印月人看來聖龍人中僅次於風雨和那個可怕的獨眼將軍洛信的偉大戰士。   而在狩獵中,還有不為許多人傳播的另一個故事。那就是緊隨著李逸如狩獵的拓拔大小姐,看見那只被殺的母老虎臨終前用生命緊緊保護的兩隻幼崽,不由善心大發,苦苦懇求李逸如手下留情,結果就使得這兩隻小老虎成為了拓拔小姐圈養的寵物。   可惜,可愛的動物雖然在身邊環繞嬉戲,然而渴望的人兒卻咫尺天涯。   儘管拓拔蔚心中的情意幾乎成為了在印月半島風雨軍將士公開的秘密,但是那個在戰場上算無遺策的少年將領,在情場上依舊如此冷靜的幾乎殘忍,而且似乎從來都沒有打算對此做出回音,並且即使在停戰之後也將更多的時間放在了視察前線、深入軍隊之中,有意無意的避開了柔情纏綿的少女。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盡道是滄桑!   無論古今,不分男女,更無所謂尊卑上下,似乎所有的飲食男女,都不可避免的會陷入愛情的漩渦,在一人、兩人、三人……乃至多人的遊戲中不可自拔,或者傷害自己,或者傷害別人,留下的卻是青春的回憶。   「讓開,讓開!」   就在拓拔蔚和褚頻更有心事的時候,卻見一名戰士匆匆的策馬而過,如此的急促,讓人毫不懷疑一定發生了重大的變故。   「走,回去!」   褚頻一躍而起,雖然傷心憔悴,但是作為一名風雨軍戰士的自覺,讓他毫不猶豫的願意承擔起應盡的責任,更何況投入到血肉橫飛的戰爭中去,恐怕正是他如今急切渴望用來醫治心頭創傷的良藥。   「快走啊,小黑,小白!」   拓拔蔚也同樣敏捷的站立了起來,不過她在百忙中倒是沒有忘記召喚那兩只可愛的寵物。而兩隻小老虎則低沉的咆哮了一聲,似乎有些不滿意女主人因為自己額頭胎記的顏色而強行起的有辱百獸之王威名和形象的綽號,但還是很乖乖的夾著尾巴,一遛小跑緊緊跟在了拓拔蔚和褚頻的身後。   「哪有這麼多的考慮,明天老子就派兵拿下這座城池!」   在議事廳裡,身為印月佔領區最高統帥的總督洛信,正舞著拳頭,惡狠狠的說道。只見他的獨眼怒睜,和戴著黑罩的另一隻眼相對襯,更增添了其中的恐怖和猙獰。那怒吼般的聲音非常洪亮,讓拓拔蔚和褚頻距離議事廳還很遠就已經聽見了,不由彼此互相吐了吐舌頭,知道洛大將軍又發威了。   「我看這件事情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而同樣身在議事廳的軍師孔宓,則用一種很平淡的口吻不以為然的說道,輕描淡寫中否決了赤獅軍統領的意見。   雙方爭執的起源來自一座城池向風雨軍的投誠和求援。   在印月半島,有這樣的古老傳說,國王普裡圖因為大地長出的莊稼不夠人民生活之用,便向大地女神挑戰,制服了大地女神,於是大地女神獻出了自己的奶汁,這種奶汁可以使萬物復甦。後來大地女神認普裡圖為父親,因此又叫普裡提維,即普裡圖的女兒。   於是,每當收穫的季節,印月人就會舉行盛大的典禮來紀念國王普裡圖和大地女神普裡提維,希望來年也有同樣的收穫。   雖然這是一種非常平常的民間傳統,但是今年卻有所不同。   因為風雨軍和阿育王朝的戰爭,以及停戰協議之後阿育王朝必須支付大量的賠款,導致了阿育王朝治下民眾的生活處於非常的困頓之中。而那些掌握著大權的印月地方王公大臣、領主官員們,更是打著這樣的旗號,利用各種機會來搜刮民脂民膏,以便中飽私囊,更進一步加劇了民眾的負擔。   這樣的慶典無疑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於是官員們發佈了法令,對民間再次進行了一場大搜刮,於是居民們開始惶恐不安,開始人心浮動;而另一方面桑菊為了進行他的宗教推廣所開展的滲透,再加上三個盟國的情報系統,在這個時候也開始淋漓盡致的發揮起煽動和挑撥的作用,結果就變成了一場揭竿而起的暴動在風雨軍和阿育王朝事先沒有商量,但是卻配合默契的推動下爆發了。   暴動進行的非常順利,城中的居民很快就佔領了城池,但是出於對阿育王朝即將到來的軍隊鎮壓的恐懼,以及親風雨勢力的秘密活動,使得暴動者們向風雨軍在印月的軍事將領們發出了求援的信息。   「無論是作為聖龍帝國定涼侯麾下無敵的勇士,還是作為高唐信仰忠貞的喇嘛,我們都不應該坐視真心投靠我們的朋友求救而不理!」   作為原本跟隨風雨返回聖龍的高唐僧兵的領袖,因為要處理一些必要事務而重返印月適逢其會的桑菊,顯然對於宗教的擴張和滲透有著自己的野心,因此當然不願意放棄自己的這個成果。   「這件事情沒這麼簡單吧!桑菊大師你能承擔得起這後果嗎?」   孔宓有些厭煩的望了桑菊一眼,對於這個喇嘛他一點都沒有什麼好感。那些被宗教熱忱激發無限活力的僧兵,在戰事已經告一段落的現在,顯然有些精力過剩,在佔領區強行推廣的宗教理所當然的迎起當地居民的反彈,給佔領區的統治帶來了很大的麻煩。   更何況,今天的事情絕不簡單。   這座名叫諾瓦布甘傑的城池位於孟迦邦的境內,根據緊接著由麥堅斡旋達成的停戰協議,風雨軍和阿育王朝是按照各自實際佔領的區域來孟迦邦部分的,因此這座城池法理上是屬於阿育王朝的。   由於這座城池距離月河的入海口十分近,地處南方,距離印月南方王朝聯盟也十分近。這樣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它在戰略上十分重要,一旦控制了這座城池,就等於扼制住了麥堅艦隊進入月河、影響印月半島的咽喉,同時也相當於控制了阿育王朝進行海外貿易的門戶,如果被風雨軍佔領,無異於一手抓住了阿育王朝的七寸,對麥堅在印月半島的勢力滲透也產生不小的影響。   這樣的重地,自然被阿育王朝乃至麥堅所看重,甚至可以到了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擁有的地步,因此風雨軍的貿然出兵,很有可能會在印月半島引發一場大規模的全面戰爭。   「不錯,滋事體大,要當心阿育王朝和麥堅人的反應!」   贊同孔宓意見的是丹國丞相賈斯瓦,他如今一心想要吞併孟迦邦東北部和緬王接壤的阿薩姆邦,自然不願意節外生枝。   「不用爭了,這裡老子說了算!」   身為印月佔領區最高統帥的總督洛信,卻在這個時候不耐煩的大手一揮,做出了自己的、也是風雨軍的最終決定。   在尚武的猛將看來,這實在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堂堂風雨軍戰無不勝,何必去看阿育王朝那些手下敗將和麥堅那些無恥商人的臉色?更何況他如此決定也不是一味的逞勇鬥狠,更為關鍵的是如果奪取了諾瓦布甘傑,就很有可能成為風雨軍的第一個入海口,到時候風雨軍在軍事戰略上勢必形成更加雄厚的優勢。   至於政治,獨眼將軍並沒有太過於放在心上。洛信相信「能戰才能和,能攻才能守」,沒有戰場上輝煌勝利,又怎麼可能逼迫敵人在談判桌上讓步,而談判桌上的繁文縟節、咬文嚼字,還有進退技巧以及所謂的深謀遠慮,則大可以讓那些無聊的書生去勞神,和他洛大將軍就沒有什麼關係了。   只是,如此直接而武斷的決定,顯然很不給主張穩重一方面子,以至於議事廳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在印月佔領區的風雨軍高層,陷入了一種意見的對立和分裂。   平心而論,造成今天這樣的局面,風雨顯然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在風雨安排印月半島駐軍人事的時候,是非常理想化的,那就是讓自己最為親信的將領洛信擔任總督,負責軍政大權,而理智穩重的軍師孔宓從旁進行輔佐。此外,軍事上有李逸如、拓拔兄妹、褚頻以及吉牙思、迦嵐等奴兵和三國的將領充當軍隊的中堅,政治上有賈斯瓦等人協助,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可惜,風雨這樣的構想,完全建立在他的代理人擁有他風雨一樣的迅速把握本質的睿智,團結各派勢力的魅力、手腕,不容反抗和質疑的強大威信的基礎上,卻忽略了洛信雖然勇貫三軍、忠誠可靠,卻畢竟不擅長政治的鬥爭,個性的莽撞和直率,也很難和那些自命高人一籌的王公大臣、羽扇謀士親密無間的合作。   於是,原本應該作為整體劃一、高速有效運轉的佔領區軍政體系,如今卻處於極度的矛盾之中,產生了一加一小於一的負作用。   當褚頻和拓拔蔚正準備進入議事廳的時候,正好碰到了最近這段時間經常性爆發的爭論,不過讓他們意外的卻是看見了這段時間一直在前線視察的李逸如,恰好快步走了出來,三人是迎面相對。    第七章 戰雲密佈   「逸如!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看見李逸如,使得褚頻和拓拔蔚都非常高興,尤其是拓拔蔚,一貫咋咋呼呼的臉上情不自禁的湧現出兩朵緋紅,煞是可愛。   作為軒轅軍校的同窗,追隨風雨遠征的無疑都是最優秀的子弟,他們紛紛在這段血與火的戰鬥中逐漸的成長了起來,而其中拓拔兄妹、耶律留鉑、歐仁、褚頻、李逸如再加上一個雖然不是軒轅軍校學員、但經常被風雨派去軒轅軍校的蒙璇,更是在戰爭中脫穎而出,威名遠震,並且私下裡也由於彼此年齡相仿,志趣相投,很快就結下了不同一般的友誼。   如今,耶律留鉑和歐仁、蒙璇都返回了聖龍,剩下的四人中拓拔成和李逸如也是經常四處奔波,聚少離多,所以難得相逢讓人感到格外的高興。   「你們都各自準備一下,可能會有大戰爆發!」   相反於拓拔蔚和褚頻的興奮,李逸如把兩人拉到了一邊,悄悄的囑咐道,神情顯得異常的沉重和緊張。   由於居薩羅城的戰鬥,早已使得李逸如成為了名揚天下的將領,出色的才華和風雨刻意的培養,使得這個少年如今已經是印月半島風雨軍佔領區僅次於總督洛信的軍事指揮官,比還天真燦漫、青春年少的同伴,更多的參與了殘酷、現實而複雜的政治和軍事的鬥爭中來,也因此獲取了更多的消息,也擁有了超越同齡人的睿智和敏銳。   因此,此時李逸如說話的神情別有一種威嚴和高大,讓人無法產生懷疑,隱隱然已經是一派名將大家的風範。   「出什麼事情了?」   「這次要攻打哪裡?」   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延續了風雨軍中大多數將領的性格習慣,拓拔蔚和褚頻聽到戰爭的消息,倒是不但沒有感到任何的緊張,反而湧現出一種近乎狂熱的興奮。   這也難怪,在一代軍事怪傑風雨的帶動下,整個風雨軍早就成為了崇尚力量、榮譽的集合,不論高低貴賤,善戰驍勇者獲得尊敬,怯懦膽小者受人鄙視,而戰爭則是衡量這一切的最佳途徑,因此也就成為了風雨軍上下官兵最為渴望的事情。   「如果我沒有料錯的話,阿育王朝和我們的停戰協議恐怕會被很快的破壞,印月半島的全面戰爭馬上就要再次爆發!」   儘管對於戰爭,拓拔蔚和褚頻有著戰士般的熱忱,但是李逸如這一番驚天動地的話還是讓兩個年輕人有些瞠目結舌,反應不過來。   對此,李逸如心中苦笑了一下,知道預言災難的人從古自今都是讓人討厭的,而眼下的格局,還無法讓包括自己面前這兩個夥伴的大多數人預感到事態發展的嚴重性。所以,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輕輕的拍了拍褚頻的肩膀,然後在不動聲色中望了拓拔蔚一眼,迅速的走開了。   「將軍!」   「逸如大人!」   伴隨著一聲聲的充滿敬意的招呼,李逸如快步走出了風雨軍在印月佔領區最高權力所在地的宮殿,來到了空氣清新的外面。   這一聲聲發自風雨軍、奴兵、三國聯軍中低層軍官和普通士兵之後的招呼,實際上也從一個側面反應出李逸如經過這段時日的戰爭,已經在軍隊中得到了真正的擁護和尊敬。這種擁護和尊敬,與地位、出身和官階無關,而是來自於經歷了生死考驗的勇士們對於真正強者的認同。   「逸如,別走這麼快,等一下我!」   來自於後面的聲音停住了少年將軍的步伐,回頭一看卻見軍師孔宓同樣也快步從議事廳跑了出來,正向自己招手。   「軍師!」   李逸如躬身行了一個禮。孔宓是風雨賞識並且特意禮敬有加請出山來的謀士,對於風雨軍前段時期戰略發展和策劃都發揮了決定性的作用。不過風雨這一次把孔宓留在印月輔佐洛信,一方面固然是對於這位謀士才能的認同,另一方面卻也在無形中把孔宓限制於一個局部性戰場的層面,讓自命不凡的書生難免有些不甘。   在這種情況下,孔宓成為了佔領區穩重派的代表,除了個人在戰略和治政理念上的不同之外,多少也有一點試圖掌握更大的權力來展現自身才華的意願。而對於李逸如這個如今在佔領區威信僅次於洛信,又出身李氏家族、並且被風雨極為信任的後起之秀,他有些過分慇勤的籠絡,實在不能不讓人懷疑其中帶有政治權謀的意味。   所以,自覺到自己身為李氏家族的一員,而時刻注意避免讓人說閒話的李逸如,對於洛信和孔宓的爭執始終站在不偏不倚的立場上,對於孔宓的拉攏也一直都是禮貌的敬謝不敏,從來沒有明顯的表示和傾向,保持著一個適當的距離。   但是今天卻不同,李逸如很清楚孔宓想要說什麼,由於事關重大,李逸如自己也需要和這位佔領區的第二號人物交流一下。   「逸如,我擔心大戰將至。阿育王朝和麥堅都不會讓風雨軍控制住入海口的,這次諾瓦布甘傑城的事件更是給了他們一個出兵干涉的借口,印月半島的戰爭密雲恐怕是很快就要聚攏了,你說呢?」   孔宓非常坦率和直接的說道,臉上掩飾不住自己意見不被採納的失望。   「軍師說得對,但是總督應該有自己的考慮,畢竟這座城池如果落入了風雨軍手中,對於整個戰略大局是很有影響力的!」   李逸如有些斟字酌句的說道,他對於孔宓在戰略上的高瞻遠矚,是非常欽佩的,但是夾在洛信和孔宓之間的尷尬處境,讓他不得不小心說話。   「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由於對李逸如這樣官方的回答感到失望,孔宓忍不住略帶著似笑非笑的嘲諷質問起來,不過他立刻語氣一變,轉而非常誠懇的對李逸如說道:「逸如,你是風侯都看重的大將,對於眼下的軍事佈局,有什麼自己的想法呢?這可是關係到風侯在印月的基業大局啊!」   李逸如愣了一下,他望了望孔宓,猶豫半響方才真誠的說道:「不瞞軍師說,逸如以為我軍戰線過於漫長了!原本守住如此距離的月河沿岸,已經是違背了兵力集中的原則,雖然阿育王朝中央邦的非軍事化給我們帶來了一個緩衝,但並不能解決根本性的問題。   而這次出兵諾瓦布甘傑城,更是把我軍西部側翼暴露在了阿育王朝和麥堅艦隊的威脅之下;再退一步講,即便是真的拿下這座城池,也會進一步延長我軍的防線,分散我軍的兵力;同時在我軍沒有強大水師的情況下,這座城池無疑是一塊雞肋,放棄固然不應該,死守則代價太大!」   李逸如這番話倒不是為了應付孔宓才說的,雖然奪取諾瓦布甘傑城在戰略上很重要,但是由於這座城池位於風雨軍目前防線的最東面,而且是向南大幅度的弧線延伸,又距離海岸很近,這就導致了要想守住這座城池,就會遭遇敵軍大規模艦隊和陸上部隊從東、西、南三方面的夾擊,而己方的增援部隊行軍的側翼更會完全暴露在阿育王朝的大軍視線之下,因此在軍事方面的確存在著很大的困難。   「說得好,我也有這方面的擔憂,所以有意請將軍辛苦一趟,立刻返回前線,預防阿育王朝在西路可能出現的軍事行動,確保此次出兵我軍側翼的安全,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聽了李逸如的話,孔宓非常高興,進而詢問道。   「請軍師放心,逸如一定盡力而為!」   李逸如躬身說道。   正在李逸如和孔宓侃侃而談的時候,卻看見桑菊和奴兵首領吉牙思興匆匆的從議事廳裡面走了出來,一臉的興奮,顯然是獲得了出兵諾瓦布甘傑城的任務,而這種任務對於他們來說理所當然會有不菲的收益。   「孔軍師還在為出兵而擔憂嗎?」   桑菊看見孔宓,便一點也不客氣的說道。兩人之間的矛盾在印月佔領區幾乎已經成了公開的秘密,因此在言語之間的針鋒相對也就到了毫不掩飾的地步。   「希望大師能夠旗開得勝,可不要作繭自縛!」   孔宓的話語裡也顯得異常的冷冰冰。   「哈哈,勝利是屬於勇敢者的。更何況,風雨軍的將士,高唐的僧兵,都是在佛祖的庇護下作戰,絕對不會失敗的!孔軍師你是多慮了!」   桑菊冷笑著,沒人知道這個冷酷的喇嘛到底是否真的是一個虔誠的信徒,但是他的手腕和殘忍,卻已經在佔領區家喻戶曉。   應該說,桑菊不是一個無能的人,但是一心想在印月半島擴展自己勢力的他,和同樣力圖在這塊土壤上發揮自身才華的軍師,成為了難容於一山的兩虎,於是針鋒相對的較量從私人的交往逐漸演變到了政治和戰略的制定上來。   對於這一點,風雨是有所預計的,所以當初他返回聖龍的時候把桑菊帶離了印月半島,但是由於風雨讓喇嘛教在印月半島滲透的默許,卻在無意中給了桑菊一張自由來往於高唐和印月半島的通行證,並由此引發了這兩個政治得力助手的矛盾爆發,這是風雨始料未及的,也遭來了後世史學家的詬病。   「孔軍師,逸如將軍,放心吧,末將一定不辱使命!」   已經接受出征任務的吉牙思,看見眼前的尷尬,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下,過了半響方才有些勉強的打起了圓場。   他是在風雨越過大山突襲印月半島的時候歸順的將領,和一直負責指揮從三國借道出兵的東路軍的孔宓並沒有太過密切的聯繫,但是和一直位於西路軍、追隨在風雨左右,並且一起並肩作戰過的李逸如,倒是非常熟悉,交情不淺。   所以,李逸如也立刻接上了話題,跟著緩轉道:「逸如在這裡祝將軍一帆風順,早傳捷報!」   緊接著,雙方互相寒暄了兩句,匆匆離開。不久之後,遠處響起了點兵的號角聲,然後是戰馬嘶鳴,人聲沸騰,孔宓和李逸如對視了一眼,心裡清楚一場戰爭恐怕已經迫在眉睫了。    第八章 戰於不戰   「蓋憎天據說已經死亡,其部眾四處劫掠!」   「確認耶律留鉑、李淳遇害!」   「趙亮、哈桑大師至今下落不明!」   「尚興部聚集昌平城,戒備森嚴,遲遲不肯奉令回錦州敘職!」   「血衣衛呈報,蓋憎天被殺,初步斷定為部將孫德順所為!」   「初步探明,自從馬家寨被滅之後,馬智、馬禮兄弟前往投靠了燕南天!」   「聖京密報,林玉寒自昌化兵敗之後,消失了一個多月,再次出現是在幽燕節度使燕南天之千金燕芷若的生日宴會上,並且在這段時日與燕芷若過從甚密!」   「簏城急告,呼蘭帝國減輕了攻城的力度,目前僅僅是調兵圍困,間或有些騷擾,主力卻在軍營之中按兵不動,行動可疑、意圖不明,報請風侯裁決。」   「皇甫家族增兵夏州,動向不明!」   「倫玉關耶律明雄將軍連上十三書,請纓求戰!」   「孫德順控制昌化,指認蓋憎天謀反,被朝廷冊封為昌化縣男,鎮守昌化。燕南天調遣近五萬兵馬向昌化移動!」   ……   一道又一道的奏報和消息,在兩天裡源源不斷的到達了錦州城,送交風雨的手中,局勢顯然產生了十分激盪的變化,西北的風雨軍正處在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態勢之中,從上到下積聚的怒氣急需得到發洩,重臣遇害後的民心士氣也需要得到振奮,而罪惡的源頭卻已經似乎直接指向了燕南天——聖龍帝國的東北強藩,這讓風雨迴旋的餘地一下子縮到了最小,何去何從怎樣應付的問題緊迫的擺在了風雨的面前。   「難道是燕南天指使的昌化兵變?」   風雨喃喃自語道,雙眼冒出了一道寒光。親信的傷亡讓他怒火中燒,而「西門」、馬家兄弟的參與更讓他感到事情的不簡單,所以當燕南天這麼快就派兵進駐昌化,頓時使得風雨加重了原先的疑慮,感覺到了大戰將至的沉重。   「大哥,出兵吧!蒙璇願為先鋒,踏平昌化、昌平二城,進而收復聖京,為死難將士報仇!」   蒙璇上前請纓道。   「請風侯下令!」   歐仁、蘇倫、陳良等將領也對望了一眼,紛紛上前附和。   風雨冷冷的注視著眼前將領們的激憤,手中則把玩著兵符,心中猶豫不決。   就政治的層面而言,其實究竟誰主謀了這場兵變已經並不十分重要了。   如果要開戰的話,現在的確是一個很好的時機,可以利用天下人對自己遭到兵變之難的同情,將矛頭指向燕南天,這樣就會師出有名,贏得政治上的支持。而一想到有可能借此機會參與到逐鹿中原的賭局中來,並且是一戰定乾坤,就不由得讓風雨感到了一絲激動和興奮。   但是,燕南天畢竟是當前聖龍帝國最強大的軍事力量之一。和燕南天開戰,就意味著全天下的盤局產生根本性的變化,甚至可能引發全國範圍的內戰,風雨軍原本保持中立的超然地位也將因此而結束,少了許多迴旋的戰略空間,無論是對於燕南天還是風雨,都是生死存亡的一戰。   更何況,皇甫嵩、蕭劍秋等豪強世家乃至聖龍皇室會因此做出怎樣的反應,呼蘭、麥堅等強國將如何參與,都是讓人十分頭疼的未知,稍有閃失恐怕就會造成江山社稷的淪喪,乃至背負千古罪名。   而且,風雨的直覺告訴他,事情並沒有想像的簡單,燕南天會選擇在這個時候用這樣的方法和自己鬧翻,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恐怕也正有人巴不得雙方大打出手,一邊從中獲取漁人之利。   如此巨大的抉擇,讓風雨不敢掉以輕心。   「風侯!」   正在這個時候,卻見李中慧在侍女的扶持下,緩緩的走了出來。身懷六甲,又聽聞父親的噩耗,使得這位鐵腕的女子也終於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在夫君平安歸來之後再也忍不住蛻去了往日鎮定威嚴的偽裝,在悲慟中顯得格外柔弱。   「夫人,快快坐下!」   風雨忍著剛剛被處理好的傷痛略略站起,攙扶李中慧坐到了自己身邊,眼神中充滿著憐惜和溫柔。   「風侯,妾以為當務之急應該是確認尚興將軍的動向,另外必須冷靜處理當前的變故,絕對不要因為一時意氣而自亂方寸!」   李中慧非常平靜的說道,平靜的語調讓人簡直不敢相信這位年輕的女子剛剛才承受了父親遇害的痛苦。   「不錯,我也認為尚興將軍應該不會負我!」   風雨緩緩的點了點頭,原本想習慣性的站立起來在房內跺步,但是背後傷口的疼痛讓他立刻止住了動作,眉頭不由自主的緊了一緊。   那個女人還真是厲害!   風雨在心中苦笑了一下。在突圍的時候,和那個神秘女子的對招,現在想起來還讓風雨震驚不已。在風雨的記憶中能夠擁有這樣功力輕輕鬆鬆重創自己的,恐怕也就是白飛雲了,雖然那個交手的女人功力應該遜於白飛雲這樣的高手,但是相差也不會太多,實在是一個恐怖的對手。   回想到當時交手的情景,風雨依舊忍不住嚇出一身冷汗。雖然僅僅是風馳電掣的一剎那,但是其中的驚險卻是唯有風雨自己心中明白,如果不是當時她手下留情,自己恐怕早就命喪黃泉了,然而這個女人潛伏水中,僅僅是為了擊傷自己嗎?為什麼不乘勝追殺?要知道甚至只需要纏住自己,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此外,這個女子手持著玉蕭,和聖京城中兩度聽聞的樂聲究竟有沒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她是不是傳說中的「西門」,她數次參與到了阻擊自己的行動中來,卻又屢屢放過自己,究竟是什麼意圖?   這讓風雨感到萬分迷惑,這個神秘的女子顯然牽扯到複雜的陰謀,也顯露出整個局勢的複雜和多變,因此也就讓風雨更加不敢輕易做出戰爭的決定了。   「兵者,國家大事,生死根本,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看見風雨凝神深思,李中慧在一旁輕輕的念起了聖龍帝國兵法之祖的名句。   「你反對出兵?」   風雨向妻子投去了詢問的目光。作為用兵的名家,風雨當然清楚這句話是神州千百年來用心血凝聚成的智慧結晶,高度概括了用兵的艱險和關係重大,提醒將領和統帥千萬要慎之又慎。   如今,聰明而有遠見的妻子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自然是要用委婉的方法來提醒自己切莫因為一時意氣,而做出不理智的選擇。   「兵是必須要用的,風雨軍絕不能一聲不吭的承受如此奇恥大辱,否則風侯將無法號召天下英雄,麾下臣工將士也將因此而心寒意懶!所以,不但要出兵,而且要一戰告捷,打出風雨軍的軍威士氣,向天下人展示風侯的赫赫武功,震懾那些對風雨軍有狼子野心的宵小。畢竟天下大勢講究的是實力和利益,和平不是依靠退讓和忍耐可以得到的,只有強者方才擁有真正的和平。所以必須以戰止戰,展現出風雨軍足夠的實力,方才能夠讓那些四方窺視的豪門強藩畏懼風雨軍而不敢輕舉妄動!」   李中慧歇了一下,繼續侃侃而談道:「但是,自古以來,用兵都是為了利益,一場超出了自身器量和能力的戰爭,注定是一場失敗的戰爭。眼下的風雨軍,雖然自從建軍以來戰無不勝,短短數載成為天下強藩,但是也因為發展過速、戰線過廣,而存在著很多的隱患,急需時間來整頓,尚未有充足的實力投入到天下逐鹿的戰爭中來。夫君你這次親往聖京,和那些聖龍的豪門強藩虛以委蛇,不也正是為了這個目的嗎?   既然如此,就絕不能夠因為一時的意氣,而破壞了整體戰略的部署。這兩年風雨軍之所以能夠憑借一地偏隅而征伐四方,擴地萬里,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風雨軍能夠在各方征戰中置身事外,保持強大的中立並因此坐收漁利。而在如今印月戰場依舊存在隱患,而西北呼蘭有虎視眈眈的情況下,這樣的原則實在不應該丟棄!」   「說得好!」   風雨重重的點了點頭,妻子的分析也正是他對於大局的判斷。的確,在如今的形勢之下,一味的委屈避戰,只會讓人產生風雨軍軟弱可欺的印象,從而變本加厲、得寸進尺,所以戰爭已經無法避免;但是戰爭絕不能夠無限擴大,破壞風雨軍眼下有利的戰略格局,破壞自己這次千辛萬苦在聖京城爭取到的勢力分割,否則就算戰場上獲取了勝利,這樣的勝利也勢必會因為戰略環境的惡化而化為烏有。   「不錯,不僅是我們並不希望打一場全面的戰爭,燕南天又何嘗不是如此!他剛剛掌控聖龍大局,他也需要我們承認他新近建立的權威,同時更需要風雨軍出兵聯手消滅龐勳殘部,增添他的威信,由此可見,燕南天介入的深度只在於試探我軍和希望乘機奪取昌化、昌平等地,佔據較好的戰略要地,但應該和我們一樣,絕對不會希望過度捲入這場戰爭的漩渦不可自拔,讓其他實力坐收漁人之利。因此,這一戰只要把握好,完全可以在有限的時間有限的規模下結束,這個風險值得冒!」   風雨一邊用手指敲打著桌面,一邊喃喃自語的推論道。妻子的一番話,終於讓他下定了整個戰略部署的決心,也終於決定擺出不惜魚死網破的氣勢,重創一下燕南天的軍隊,用實力而不是用退讓來確保西北的和平以及風雨軍的尊嚴,然後在軍事勝利的前提下再迫和燕南天,維持這次聖京之行爭取來的戰略空間。   想到這裡,風雨不由眼前豁然開朗,果斷的下令道:「小璇,你立刻根據尚興是否可靠制定出兩套方案,務必要速戰速決,一戰定乾坤,一戰揚威名!」   「啟稟風侯,外面有一個自稱哈桑的黑老頭,說是您的朋友,要求接見,還說有十萬火急的大事要稟告!」   還沒等蒙璇來得及應答,卻見一名親兵匆匆趕來,前來稟告。   「快請!」   風雨愣了一愣,看來這位來自於炙大陸的黑巫師,在這場混戰中保全了平安,這個消息讓已經承受了太多親信部屬陣亡而難過的風雨感到了格外的高興。    第九章 運籌帷幄   「逍遙的傳人,很高興看見你沒有事情!」   哈桑看到風雨的第一句話,倒是讓風雨頗為感動。   「風雨也很高興哈桑大師您平安無恙!」   風雨非常禮貌的回復道,畢竟經過了這幾次危險,雙方從某種程度上已經成為了生死之交,更何況對於神秘大陸的好奇,也讓風雨並不想輕易得罪這個黑巫師,誰知道日後會不會有合作的空間?   「你那個叫做趙亮的年輕部下,委託我把這封信交給你!」   哈桑顯然是一個非常克盡職守的人,所以他並沒有太多的寒暄,就直截了當從懷中套除了一封信交給了風雨。   「趙亮!」   風雨一愣,對於能夠聽到自己部屬的消息十分高興,同時也略帶著幾分迷惑,不知道趙亮為什麼沒有親自來見自己,卻反而要大費周折的寫一封信委託那個來自炙大陸的神秘巫師交到自己的手中。   蒙璇搶先一步,接過了信件交到了風雨的手中,很快就揭開了迷題。   原來趙亮和哈桑在亂軍中結伴突圍,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尚興的營地。尚興並沒有傳說中的叛變,他之所以在昌平戒備,只是在聽聞了昌化兵變之後,為了防止部下人心浮動發生不必要的事端,所以首先是整頓自己的兵馬,安穩住軍心,這才沒有來得及第一時間奉命來到錦州參見風雨。   如今,昌平的局勢已經完全穩定了下來,並沒有收到昌化兵變的影響,所以尚興讓趙亮協助自己留守昌平,而自己則親自率領一部精銳向昌化潛行而去,準備奪回昌化。   「太好了!尚興將軍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風雨看了信之後,不由十分興奮,因為如此一來,風雨軍作戰的難度和目標就大大縮小了,同時還為自己作戰預伏了意義重大的奇兵,實在是幫助極大。   可惜樂極生悲,過度興奮的風雨原本想站立起來,卻迸裂了背後的創口,不由疼的叫了一聲,重重的重新做到了位置上。   「你這樣子可別想再去指揮作戰了!」   「大哥,作戰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爭相攙扶風雨的兩個女人,有志一同的表達了共同的意見,讓聖龍帝國的西北強藩雖然有些不甘心,卻也只好識時務的閉上了嘴巴。   和女人爭吵是一件不明智的行為。   ——關於這一點,風雨有著非常切身的體會。   而這個時候,細心的李中慧則在不露聲色中一邊奉承著這個沒有見過世面的黑巫師,一邊則旁敲側擊的確定趙亮信件的真實可靠信,然後又派人好好的服侍哈桑,讓這個來自於蠻荒之地的傢伙感到格外的高興,對李中慧更是大有好感。   「小璇,你有什麼計劃?」   當哈桑走後,風雨便考起了蒙璇。畢竟這一仗事關重大,如果不能乾淨漂亮的擊敗燕南天,就算不把戰爭擴大化,至少也會在天下諸侯面前大大的丟臉,使得風雨軍在政治上陷入極度的被動之中,因此風雨雖然很信任這個小妹妹,但在自己不能親自作戰的情況下,他還是想仔細詢問一下。   「小璇準備兵分四路。第一路由耶律老將軍統率,由倫玉關出動,由北而南弧線運動,兵鋒直指聖京城;第二路由小璇親自統率,組成錦州軍團,從錦州出發,浩浩蕩蕩聲勢奪人,打著討伐叛逆尚興的旗號直逼昌平,迷惑對手的判斷;第三路由尚興將軍和趙亮將軍統率,出奇兵偷襲昌化,如果一舉得手則向聖京游擊,如果失敗則等候錦州軍團會師,再一鼓作氣拿下昌化;第四路由歐仁將軍統率一支騎兵,迂迴至聖龍河南岸偷渡,襲擾敵軍後方,製造敵軍恐慌,牽制敵軍兵力。   以上四路的最終會師地點為聖京。為此建議從涼城緊急調集五百架投石車和七十門火炮以及其他相應的攻城器械前來支援,如果這些攻城器械能夠及時趕到的話,小璇有七成的把握在一個月之內拿下聖京,趕走燕南天。」   「不行!這樣打的話規模太大了,風雨軍從此將陷入戰爭之中不能自拔!」   聽了蒙璇的話,啼笑皆非的風雨急忙阻止了這個小妹妹的雄心勃勃的計劃。雖然這個計劃在軍事的角度看,的確是無懈可擊,而且規模宏大,有非常大的把握一舉成功,讓風雨也不無心動。   可惜,戰爭不過是政治的延續。風雨所要考慮的是整個聖龍帝國乃至全天下的大局。那麼皇甫家族、蕭劍秋,乃至公孫世家、令狐世家的反應;呼蘭帝國、麥堅、安宇的動向;如果逼急了燕南天,對手將會做出什麼過激的對策;會不會因此讓龐勳餘部死灰復燃;會不會造成聖龍帝國的全面內戰和徹底分裂,都是風雨所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更何況,儘管風雨個性有些飛揚,但是畢竟生活在聖龍這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夫妻妻綱常森嚴的土壤上,對於逼宮、專權這樣的事情,多少感到有些顧忌,下意識的希望能夠加以避免。   所以,風雨聽了蒙璇的陳訴之後,思考了半響,終於做出了自己的修改:「首先,這場戰爭的目標是,也只能是昌化城,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我軍的作戰範圍絕不允許擴及到聖京城!」   「什麼!」   蒙璇聽了幾乎跳了起來,小嘴噘得老高。這次風雨讓她主持戰局,她原本是感到很高興的,一心想在自己崇拜的大哥哥面前表現一下,卻沒想到上來就把她的作戰出發點給否定掉了。   所謂戰爭就必須採取一切手段、利用一切資源和要素來確保獲取勝利,要是像風雨這樣定義的話,這場戰爭就勢必變成了一場束手束腳、不可能獲取戰略大捷的戰術對決了,這對戰場指揮官來說,實在是限制太多了。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蒙璇的心中既不服更不悅。   不過,風雨卻沒有理會小姑娘心中的小九九,他依舊按照自己的思路,一邊用手指輕輕的敲打著桌面,一邊沉吟著說道:「耶律明雄的兵馬從倫玉關出發,可以向聖京發起佯攻,但是沒有調令不准渡過聖龍河,這一路軍的任務只是迷惑牽制聖京的敵軍。當然,如果燕南天派兵援救昌化的話,你可以根據實際情況調動黑狼軍渡河夾擊,但是攻打聖京城是絕不允許的。   同樣道理,其他三路軍的目標也僅僅是昌化城,而不是聖京。其中,歐仁的騎兵可以適當向聖京東面策動,虛張聲勢,不過主要的活動範圍和任務則是襲擾聖京向昌化的援軍,從側面支援攻打昌化的主力。   此外,在大軍攻奪了昌化之後,僅僅是完成了第一階段的任務,由於我軍不進攻聖京城;所以心有不甘的燕南天肯定會出兵昌化挽回面子,所以第二階段的任務是固守昌化城,爭取打一個全殲戰,至少也要是一個重創對手的擊潰戰,打痛燕南天,煞一煞這傢伙的威風。這一仗就交給你指揮了,上至統領下至士卒,你都可以全權處置,參戰的碧蛇軍、黑狼軍、近衛軍,你也都可以根據戰場的態勢全權調整。這是風雨軍和國內豪門軍團打的第一仗,只能打贏不能打輸,怎麼樣,有沒有信心?」   「放心吧,大哥!」   蒙璇甜甜的應了一聲,雖然風雨限制了戰爭的規模,但畢竟是把整場戰爭全部交給了自己,這讓蒙璇感到了一種信任的幸福。   「既然呼蘭人現在減緩了軍事壓力,我軍目前在麓城的兵力是不是適當的調回一部分,防止皇甫家族的蠢動,同時作為東線戰場的預備隊?」   當所有人都退下之後,李中慧提出了她自己的建議。   「不行,北方前線的兵力只能增加,不能削弱!」   風雨立刻搖了搖頭,說道:「呼蘭帝國在這個時候減緩軍事壓力,明顯是想坐山觀虎鬥,讓我們抽調兵力和燕南天大打出手,他們好從中漁利。一旦我們和燕南天打完了,只要機會一出現,我想他們一定會接著出手,所以北線不但要保持重兵力,而且還要隨時待命,準備作戰!」   「作戰?」   李中慧驚呼了一聲:「難道你想要同時開戰!」   「那就要看看呼蘭人配不配合了!」   風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重重的呼出:「在世人的眼裡,我風雨自從起兵以來,奪取倫玉關,決戰錦州城,先後兩次在涼州大地上展開了大規模的會戰,然後還收服高唐、遠征印月,更對西域野心勃勃,實在是一個好戰善殺之輩。」   風雨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突然顯得有些悲憤,聲音略略提高了一些,似乎夾帶著些許委屈的說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在風雨軍戰無不勝的輝煌背後,其實始終危機四伏。風雨軍初定西北的時候,北面有呼蘭帝國的天下無敵軍團,南面有皇甫家族的虎視眈眈,東面是朝廷豪門的疑慮重重,西面是高唐的騷擾和印月阿育王朝的野心勃勃,我不戰的話,又有什麼出路?   如今,高唐已經降服,印月半島暫時不至於構成直接的威脅,南面的皇甫嵩暫時沒有精力北顧,剩下的就是東面那些聖龍豪門,和北面呼蘭帝國的威脅了,而風雨軍目前的發展也不外是向北奪取西域,向東逐鹿中原,但是無論哪一個方向的發展都必然受到另一個方向的牽制。   東面是一馬平川的平原,而且各路豪強都是扎根數百年,深知聖龍帝國爭奪權利的慣例向來是一朝失敗就是毀家亡族,所以風雨軍一旦東擴,就必然會陷入無限的戰爭中去,要麼獲取徹底的勝利,要麼全軍覆沒,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使得我在後院沒有完全穩固之前,不惜委曲求全,屢屢身犯險境,就是為了給風雨軍謀求一個延遲東線全面作戰的時間和空間。」   「你是想一舉解決北面?」   李中慧略略皺眉,試探的問道。   「不錯,這次西域的善鄯王主動交好對我們來說就是一次非常不錯的機會,如果滲透到西域,不僅可以徹底鞏固風雨軍的後方,而且還可以擴大對外的貿易,增進收入。當然,退一萬步講,就算不能收復西域,那麼奪取了玉門關,也可以憑借這個千古名關,和倫玉關遙相呼應,大大收縮了北方的防禦面積,從而可以抽調出足夠的兵力來應付西面、南面和東面的戰爭。」   風雨點了點頭說道:「其實這一點我早就有所盤算,只是當初風雨軍縱橫的戰略空間實在太狹小,西南面的阿育王朝也顯然已經蠢蠢欲動了,以至於我始終不敢向北輕舉妄動,而是採取了先弱後強的策略,首先解決印月半島的威脅。   但是現在的形勢完全不同了,印月戰場的開闢,不僅擴大了風雨軍的縱深空間,而且還給風雨軍帶來了源源不斷的財富和資源,得以支持一場大規模長時間的戰爭,而其他各個方向目前對於風雨軍都沒有構成什麼致命的威脅,正是向北用兵的好機會。   只可惜我太過於輕敵了,導致這次出征失敗,幸好事情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正好可以乘著呼蘭人認為我軍全力應付東面戰線的時候出奇兵制勝,我認為奪取玉門關,乃至滲透西域還是大有可為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倫玉關的兵力就不應該調動得太多,要防止呼蘭人惱羞成怒,在北線發起全面的攻擊!」   李中慧沉思了片刻,吸收了夫君的戰略意圖之後,提出補充道。   「說得不錯,我倒是差點忘了耶律明雄剛剛經歷了喪子之痛,萬一一心想報仇,不顧大局的話就麻煩了!」   被李中慧一提醒,風雨突然警覺起來。   「這件事情就交給我處理吧,我這就親自去見一下耶律老將軍!相信我是最合適的人選了!」   「這怎麼行?你可是有身孕的!」   風雨皺了皺眉,反對道。雖然李中慧說得不錯,在當前最能夠說服耶律明雄的,莫過於正在經歷喪父之痛的李中慧了。可是妻子剛剛失去了父親,又要懷著身孕飽受顛簸的前往軍營,讓風雨實在心疼。   「放心吧,李氏家族的女兒、定涼侯的妻子,沒有這麼嬌貴!」   李中慧一邊說著,一邊卻溫順的依偎在了丈夫的懷中。    第十章 涼州內政   「蒙統領,一路辛苦了!」   當蒙璇率領主力來到昌化的時候,局面已經完全被尚興所控制了。   就在一天前,讓趙亮駐守在昌平維持大局的尚興,親自率領三千精銳部隊急行軍潛行至昌化城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動了攻擊,再憑借他本身在龐勳舊部中的威信,很快就奪取了這座城池,並且使得城池恢復了原本的秩序。   「尚興將軍果然不愧是名將!」   面對如此順利的戰事,蒙璇頗為讚賞的對尚興說道。   這一戰尚興應該說是當居首功。這位昔日龐勳麾下獨當一面的智將在昌化兵變之後,不顧流言蜚語,首先穩定了昌平的軍心民心,然後故佈迷陣,在不動聲色之間出兵突襲昌化,一場原本可能會耗時耗力的攻城戰,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解決了,這對於風雨軍接下來的軍事行動——也是風雨最關注的目標——重創燕南天援軍,有著很大的幫助。   「蒙將軍過獎了,尚興不過是略盡本分而已!」   雖然蒙璇看上去不過是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但是尚興卻絲毫不敢對這位勇貫三軍、名鎮天下,又是風雨寵愛的義妹有絲毫的怠慢,當下依舊保持著非常恭敬的神色,向蒙璇謝罪道:「此次兵變,讓風侯受傷,又令李淳大人、耶律留鉑將軍英勇捐軀,尚興難辭其咎!原本想奪回昌化、誅滅元兇,以求將功贖罪,卻還是讓孫德順和馬智、馬禮兄弟這些罪魁禍首逃脫了,辦事不力之處還望蒙將軍見諒!」   「尚將軍,你太謙虛了!這一戰尚將軍功不可沒,絕對不容推辭。而小璇不過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晚輩,也請尚將軍不要和小璇這麼客氣!」   蒙璇略略皺了皺眉,雖然這兩年一直跟隨在風雨的左右,但是一向活潑開朗的女孩始終沒有熟悉官場的那一套,因此對於尚興如此前倨後恭,實在有些不習慣。   在少女的心目中,一個優秀的將領就應該像大哥哥風雨那樣,不卑不亢、智珠在握,因此如果不是因為戰果就在眼前,她都有點懷疑尚興是不是合格的將領。而在這之前,和所有懷夢少女一般,她對於這位不顧生命危險也要深入敵營向心愛的女孩表明心跡的年輕將領,是非常有好感的。   「是,蒙小姐說的是!」   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在少女心目中德的形象已經因此大打折扣的尚興,聽了蒙璇的話之後連忙點了點頭,由於龐勳軍後期內耗嚴重,再加上目前自己所出的地位尷尬,所以即便是尚興這樣的將領,也不得不小心從事。不過今天他如此客氣的一個重要的原因,倒不是因為自己,而是為了死去的好友蓋憎天。   蓋憎天是當年和尚興一起在龐勳麾下轉戰南北的戰友,後來又是在尚興的說服下投奔了風雨,偏偏這場奪取了風雨岳父和愛將性命的兵變,卻恰恰是在蓋憎天的治下發生的,雖然已經有證據表明蓋憎天本人並沒有絲毫玷污忠勇的名聲,但失去親人、自身也險遭不測的風雨,會做出怎樣的決斷,實在是一件未知的事情。   尚興不願意看見自己這個老戰友死後還蒙受不白之冤,所以猶豫了一下之後,終究還是上前了兩步,試探的說道:「根據俘虜的亂軍士兵招供,蓋憎天將軍並沒有參與這場兵變,而且是在非常英勇的戰鬥之後陣亡的,尚興希望小姐您……」   「尚將軍請放心,關於蓋憎天將軍的事情,小璇一定會詳詳細細的向風侯稟告的!小璇相信風侯心懷寬廣,一定會厚葬蓋憎天將軍的!」   蒙璇未等尚興說完,便急忙回答道。她在知道蓋憎天的事情之後,對於這員猛將保持著一種戰士對戰士的敬意,所以她並不反對要為蓋憎天說話,更何況她相信風雨知道事情原委之後,也一定會對蓋憎天厚恤的。   「多謝蒙小姐!」   尚興感激的說道,他很清楚蒙璇在風雨以及在風雨軍中的地位,只要她肯出面的話,自己這位好朋友,至少也可以死得其所了。   「好了,尚將軍,現在我們談一談如何對付燕南天的援軍吧!」   蒙璇有些不願意繼續這樣的話題,於是主動將交談轉到了當前的軍事行動上來,而這個也是風雨交給她的最主要的任務。   「由於昌化城如今可以說是聖京城在西面的一座屏障,拿下昌化城既可以成為燕家軍攻打錦州的橋頭堡,也可以成為阻滯我軍進攻聖京的一道防線,末將以為燕南天必定會前來援救昌化。」   談到軍事問題,這位曾經追隨聖龍帝國頭號反賊甚至攻陷過聖京城的名將,立刻恢復了昔日的風采,侃侃而談道:「有鑒於此,末將建議實行『請君入甕』之計,將戰場部署在昌化城附近,屆時我軍從正面出擊,耶律老將軍由北渡河側翼包抄,歐仁所部騎兵襲擾,阻止其逃竄,應該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將之殲滅在聖京以西、昌化以北的區域中!」   「不錯,只是我軍必須立刻派出大量偵騎,探明敵軍動向,適當的時候可以部署一些誘餌,防止敵軍中途縮回聖京而我軍來不及追擊。同時也要注意戰場的選擇地點不要太過於靠近聖京,以免招惹來更多的燕家軍。這樣的話,不但無法完成風侯交待的重創燕家援軍的任務,甚至會讓我軍陷入一種十分危險的境地。」   蒙璇一邊思付著,一邊補充的說道。   「蒙小姐果然高明,末將這就去安排!」   尚興頓時收起了原本有些輕視的想法,驚異的望了望眼前舉手投足還不知不覺中帶著小女孩蹦蹦跳跳的淘氣的小女孩,這才發覺這位嬌小可愛的少女能夠出任碧蛇軍統領,並且被風雨委以全權指揮此次大戰的重任,絕對不是因為她是風雨的義妹,也絕非僅僅是因為她和風雨的關係比較親近,更絕非是風雨的一時心血來潮或者小女孩的運氣,因為自己面前的這個英姿颯爽的女將軍,分明有著非同凡響的軍事天賦和指揮才華。   正當蒙璇和尚興在昌化城策劃軍事行動的時候,風雨卻在錦州一邊養傷,一邊開始著手審理這段時日自己領地的內政情況。   一向偷懶而且顯然更願意在戰場上一決高下的風雨,在擁有涼州這塊領地將近兩年的時間裡,將大部分的內政都交給了李淳父女和歐靜、陳善道、高鳳陽等人的手中,並且讓尉廖的血衣衛加以監控,自己則更多的置身於血肉橫飛的戰場之上:抵禦呼蘭的進攻,遠征印月開疆拓土,討伐龐勳的叛亂穩定聖龍帝國……   一件件的赫赫戰功讓風雨名聲鵲起,而後方則自有良臣謀士加以運籌安排,治理的井井有條,這讓外人紛紛眼紅,也感到不可思議,於是心存嫉妒者便或者批評風雨是一個好戰嗜殺之徒,或者指責風雨實際上放棄了身為領主的義務。但是誰也不能否認,就結果而言,這的確無疑是一種聰明的選擇。   因為內政的實施需要現實和長遠考慮的有效結合,即需要照顧到大局,也需要兼顧到個人的利益,既要讓那些豪門貴族滿意以獲得這些社稷精英們的支持,也要施恩於廣大百姓以爭取人心,是一項需要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到的學問。   在這方面並沒有太多經驗的風雨,並不像一般的上位者,對於交出權力心存顧忌,坦蕩而自信的胸懷,再加上軍事勝利帶來的巨大榮譽,使得風雨能夠非常大膽放心的把權力放手給那些專業人員,同時又讓這些官吏形成各自的利益集團,並加以監控,防止任何一方的坐大,這就確保了領地內大政方針的正確貫徹,同時也讓風雨處於一種比較超然的地位,有利於一旦出現大的紕漏,風雨可以非常方便的加以更正,這只會增強人們對於這為軍事名將的崇敬,而不必擔心面子和名譽上的損失。   但是放手歸放手,這並不能成為風雨完全不聞不問自己領地內狀況的理由。   於是,回到錦州的風雨,在終於可以從戰場上抽身出來之後,不得不帶著身上的重傷,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正前往耶律明雄軍營撫慰的夫人臨行前的壓力下,開始認真仔細的圈閱起那些非常枯燥乏味的文件來,試圖證明自己還算是一個稱職的領主。   只是如此在跳動的燭光下,翻閱如此繁雜的文案,讓風雨在感念和佩服妻子這段時間兢兢業業處理這些事務之餘,也真實的感覺到自己真的是腰酸背痛、頭暈眼花,頗有些吃不消了。   幸好,涼州的軍政情況總體上應該是非常令人滿意的:屯田制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不但解決了糧食的問題,而且也安定了百姓的生活,更重要的是確保了兵源。   而高鳳陽主掌的商貿也在這段時日中收穫菲淺,一則是龐勳幾乎席捲全國的叛亂給相對遠離戰爭的涼州帶來了無限商機,二則是風雨從印月獲取的各種奇珍異寶和當地特產,在物以稀為貴的商業原則下,很快牟取了暴利。唯一遺憾的是,全國範圍內的商業運作還有些差強人意,主要依然是依賴李氏家族的強大人脈和網絡,各地豪強對日趨強大的風雨軍的顧慮,使得這一方面開拓的工作並不順利。   培育人才上,除了李逸如、歐仁這些少年英才接受了軒轅軍校的系統培育後,在戰場上脫穎而出之外,更多的是大批中下層軍官通過軒轅軍校的深造而分佈到軍隊之中,不僅提高了軍官的指揮素質,加強了軍隊的戰鬥力,而且這些年輕而忠心耿耿的熱血青年,無疑進一步鞏固了風雨對軍隊的控制。   軍隊方面,各軍得到了更為規範的訓練和整編。   其中主要擔負著防禦城池力量的青龍軍,已經很好的和地方預備役系統融合了起來,有助於平日的安全防範和戰時傷亡的即時補充。   白虎軍的神龍戰車已經配備完全,而且在朱大壽的統率下,進一步完善了這個新兵種的攻防進退。   而黑狼軍也在風雨軍強大後方補給和經濟能力的支持下,進一步完善了重步兵的裝備和作戰能力。   碧蛇軍則在百里奚陣亡之後一度解散,此次重建,並且由蒙璇擔任統領,在最近的幾次戰鬥中得到了極大的鍛煉,戰鬥力也在迅速的形成中,而且這支軍隊和秋風、白虎、黑狼、青龍軍不同,它延續了風雨軍初建時候的傳統,是一支步騎兵綜合性的軍隊,無論是野戰還是攻城,或者防守,都有著相當的戰鬥力。   但是秋風軍和赤獅軍的情況就略有些不好,秋風軍雖然由於高唐和銀屯這兩個首屈一指的牧場的支持,使得秋風軍的騎兵突擊能力依舊是全軍之冠,但畢竟被抽調了大批精銳的騎兵投入到印月戰場,所以戰鬥力還是打了一個折扣,這次面對呼蘭大軍而戰敗,固然有各方面的原因,這一點恐怕也難辭其咎。   至於赤獅軍,因為在印月戰場上受到了一定的損傷,又在遠離後方的情況下連續作戰,部隊的補充比較緩慢,以至於有相當一部分戰士目前不得不從三國聯軍、高唐僧兵和印月奴兵中挑選出來,成員複雜,系統紊亂,反而成為了風雨軍中戰鬥力最不穩定的一環。幸好,有洛信這樣的猛將和李逸如這樣的智將統率,再加上印月戰場的對手也相對於聖龍國內和北方呼蘭帝國而言,差了很多,所以暫時還沒有太大的問題。   「看來應該加強秋風軍和赤獅軍的整頓,同時把拓拔家族的軍隊正式編入風雨軍中統一指揮了!」   看到這裡,風雨不由喃喃自語道。李中慧的離開讓風雨一時間少了彼此商量的對象,感到頗為不習慣,不過在年輕的定涼侯心中,還是憑藉著敏銳的目光,很快勾勒出未來軍隊建設的藍圖:收編拓拔家族的私軍和尚興的降軍,加強風雨軍對涼州的絕對控制,避免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進一步訓練預備役軍隊,使之成為風雨軍的第二梯隊,隨時隨地有效的為戰鬥中的風雨軍進行補充和策援。   青龍軍將進一步擴大,並且完善屯軍制度,然後全方位的接管風雨軍領地城池防守任務,而其他各軍則從防守城池的束縛中解脫出來,投入到更為重要的野戰中去。   其中,黑狼軍應該重點發展重步兵,成為開闊的平原大規模會戰的主力;白虎軍以神龍戰車為依托,和黑狼軍遙相呼應,主要採取防守反攻的戰術,用於對抗呼蘭大軍,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用於東方帝國內部的作戰。   秋風軍的戰鬥力得到加強之後,則繼續成為主要的機動力量,但是風雨已經開始策劃把這支軍隊在北方穩定之後投入到聖龍戰場上,對付那些騎兵力量不足的地方豪門,和燕南天的鐵騎。   碧蛇軍的將領無疑是一流的,而且他和風雨軍其他各軍是在戰鬥中形成的不同,這支軍隊重新成立之後,首先進行的是非常系統和完整的訓練,士兵的陣形和戰法在這段時間發展成熟,那些在和平時代訓練出來的老兵,理所當然比戰場上臨時拉出來的新兵更有戰鬥力和凝聚力,風雨對此很有信心,已經準備把這支軍隊作為向東擴張的主力。   赤獅軍的兵源多樣化,既是造成戰鬥力開始下降的一個隱患,但同時如果能夠適當的調整,同時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情,有助於風雨軍吸納各族的壯丁,擴大軍隊的兵源,減輕本國的壓力。所以,這一方面得加強督促在印月的洛信、孔宓、李逸如等將領,和三國的首腦、高唐的喇嘛密切合作,妥善處理這個問題。   「風侯,王眺大人從涼城趕來了!」   正當風雨雄心勃勃的規劃起風雨軍未來的時候,陳良小心翼翼的步入了風雨的書房,輕聲稟告道。   王眺?   風雨的劍眉揚了一揚,這個名字最初是從孔宓的口中獲知的。當時由於涼州大戰暴露出的工程腐敗問題,牽扯到了李氏家族的重要成員,在風雨的默許之下,孔宓和李中慧提出了許多政治改革和制度建設方面的建議,原本目的是想繞一個圈子平衡各方面的利益,保住李氏家族的那幾個重要成員,但也在無意中給風雨軍的領地帶來了許多變革,其中一項王眺首創的「黃豆選舉法」來篩選基層官員。   事實上,這個「黃豆選舉法」的確是一個不錯的創舉。這位黎縣縣令在任內發動百姓自己選舉村正、民官,方法就是讓候選人背對選民而立,每人背後都盛放一個碗,然後所有的百姓手中都持有一粒黃豆,將黃豆放入自己所想選的那一位的碗中。這樣,雖然百姓目不識丁,但照樣可以將自己所推崇的人給選出來,做到有效的監督基層官員,讓官員們不得不全心全意的為百姓辦事。   正因為如此,讓風雨記住了王眺這個人的名字,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當時就想見一見這個人,可惜後來忙於征戰,所以一直沒有謀面。   於是,因為這次李淳的意外遇難,打破了原本治理內政的各派權力平衡,同時也需要有得力的官員補充進來,風雨便立刻想到了這個用如此奇怪但確實很高明的方法治理境內的縣令,當下派人把他請到了錦州。    第十一章 會見王眺   「微臣王眺參見風侯!」   迎面進來的是一個年紀四旬有餘、白面長鬚的文士,雖然風塵僕僕,卻掩不住其中的神采飛揚,分明是一個胸有定見、滿腹經綸的飽學之士。   「先生一路辛苦了,快快坐下!請恕風雨身披金創,不能招待先生!」   風雨先是向王眺熱情的招呼道,轉而又向陳良說道:「陳將軍,快讓人去準備一些好酒菜,為王先生接風洗塵!」   「多謝風侯如此厚待學生!」   王眺一聽之下,不由感激的躬身謝道。與此同時,沒想到風雨會如此親切的讓自己作陪的陳良,則立刻有些受寵若驚的應了一聲,吩咐下人準備好了一些酒菜,然後和王眺一左一右陪伴在風雨的下首。   「王先生對於當前涼州的治政有何見教!」   風雨一邊品嚐著美酒,一邊似乎非常隨意的問道。   「學生以為當前涼州在風侯的治理之下,官員各司其職,百姓各守其業,風調雨順而五穀豐登,應該算得上是賢明之治!」   王眺站立了起來,恭敬的回話道,只是風雨看得出,此人雖然言行恭順,然而眉宇之間卻是不卑不亢。只聽他繼續說道:「要說到時下聖龍帝國的治政和百姓生活的安樂,自然應當首推風侯的領下,甚至進一步可以說隱隱有千百年來盛世景象。只可惜……」   由於這傢伙說到這裡故意停頓了起來,讓風雨不由微微的皺了皺眉。風雨這幾年迅速崛起,一直周旋在權雄霸主之間,對於權力場上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因此王眺的這番做作,不但沒有讓風雨引起興趣,反而有些厭煩。只是既然已經把他請到了身邊,徹底瞭解這個人就是一件必須要進行的事情,所以風雨還是很合作的順著王眺的意思問了一句:「先生以為可惜了什麼?」   「可惜只能一時,無法長治!」   王眺迅速的回答,言語乾脆利落,而且這番一時和長治的話倒是真的引起了風雨的興趣,這也是自古上位者最感興趣的話題,因此不由讓這位極具傳奇色彩的聖龍帝國定涼侯,在喉間輕微了發出了一聲「哦」之後,身體略略向前傾斜,追問道:「先生請坐下,還未請教先生為何是一時?又如何長治?」   「學生以為,千百年來聖龍帝國之發展,一向是在賢君與庸主的交替下進行的。每當賢君問世,必然虛懷若谷,包攬人才,聚斂一大批時代之精英,以強硬而務實的手腕抵制保守派和既得利益集團的反對,全力以赴的開闢新政,改革陋習,兢兢業業創出一番宏圖偉業來!   然而,人命有時而盡。這樣的盛世偉業,全部基於明君的個人能力,一旦這樣的明君人老糊塗,或者撒手而去,則政亡人息,即位者多半會因為潛伏實力強大的保守派和既得利益集團的聯手施壓,廢棄原先的政治,或者是無法繼續有效推廣,使之名存實亡,甚至會被有心人利用,大大違背制定者的初衷,成為了變本加厲迫害百姓搜刮財富的一種方法,久而久之,成為糟粕。於是,盛世自然而亡,此為一時也!」   王眺並沒有依風雨之言,坐到席位上來,而是無法抑制住心中的激動,站立於當場,大聲的說道:「所謂長治,則必須以政令為本,而非以人為本。立法於天下,上至君王下至走卒,犯法者必懲!同時,天下乃有德者居之,絕不是只要血緣,即便一白癡也可即位的。以麥堅為例,該國雖然成立時日短淺,然而卻治政嚴明、權力守衡,開創之主更是以寬廣胸懷,毅然放棄稱帝傳世的千古機遇,功成而身退,讓位於賢者,雖是一個蠻夷之邦,卻暗合了我聖龍古聖先賢的遺風,令人敬佩。而其所立之法,世代相傳,國家公器也由民眾選舉之賢才掌管,由人民監督,故而歷盡數代,卻始終強盛如故,令人傾佩,也值得潛心研究倣傚,取其長處!」   「大膽!君王乃天地所授,法令乃天子所立,你如此擾亂綱常,胡言亂思,實在是……實在是太大逆不道了!」   聽了王眺的話,陳良大為激動的站立了起來。他雖然只是一介武夫,和陳善道這樣的士林儒家八桿子也打不到一塊去,但是聖龍帝國根深蒂固、千年傳承的思想文化,卻已經普及到即使陳良這樣普通人的身上,所以當王眺說出這番離經叛道的話之後,難怪陳良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陳將軍你先坐下!」   和陳良不同,風雨倒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雖然風雨也同樣深受聖龍傳統思想的影響,不過一則他生性中本就帶著一些叛逆,二則身居高位自然不會這麼容易喜怒形於色,三則在和雪雅、雲明月這些人的接觸中,他也或多或少的瞭解了一些西方的政體和思想,所以聽起來也就不感到這麼刺耳了。   只是,風雨心中最感到的吃驚的是這個怎麼看上去都是很傳統的儒士文人,怎麼會如此熟悉和推崇麥堅的文明,這在聖龍帝國實在是一件很難想像的事情,因此主宰帝國西北的定涼侯,深深的望了一眼對方,方才問道:「先生怎會如此熟悉麥堅?」   「學生年輕時曾經在聖京國子監就讀,師從一位來聖龍傳道的麥堅教士,故而有所收穫,今天幸蒙風侯垂詢,冒昧放肆,還望風侯見諒!」   此時的王眺,已經從剛才慷慨激昂中清醒了過來,意識到自己過分激動了,當下穩了穩心神,恭敬的回答道。   「國子監!」   風雨略略吃了一驚。在聖龍帝國,國子監是一個非常崇高的所在,聚集了整個帝國最精英的文人,有很多朝中名臣、文壇元宿都是從這裡出來的。風雨沒想到眼前這個僅僅是一縣之令的文人居然也師從之處,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得罪了什麼權威人物方才被貶到如此偏遠的地方。   「空有滿腹經綸,但恨報國無門」,這就是聖龍立國千百年來不斷出現的無奈之事。從很大程度上明君和庸君的一個重大區別就在於誰的治下人才得到充分的提拔和發揮,雖然不能說在明君治下就一定能夠人盡其用,但是廣納天下賢才盡入吾彀中,卻是每一個明君所必須作的。只可惜神州的政治一向是橫空出世來一位天縱其才的明君,然後就是幾名庸庸碌碌的君主乃至暴君,然後又是一名有為之君來撥亂反正,挽救搖搖欲墜的江山社稷,讓帝國總是伴隨著進一大步、退幾小步的旋律前行,這也就導致了帝國歷史中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必然有大批能人奇士懷才而不遇,不得不隱於野、隱於林。   王眺無疑就是一個,生在這個紛亂年代的他沒有被聖龍帝國的朝廷所錄用,卻因為避居西北而成為了風雨軍的官吏,實在也不能不說是一種命運的遊戲。   當然,風雨雖然有些吃驚,但並不非常在意眼前這位官吏以前的歷史,作為一名務實的領主,風雨更關心的是屬下的實際能力和見解。   「王先生的見解果然高明,古聖先賢的治世一直為人所稱道,風雨也非眷戀權棧之人,若有朝一日真的能夠象先生所說的那樣,還政於民,那麼還要請先生多多出力!」   風雨打著哈哈說道,看上去沒有半點不高興的樣子,但是也讓人很難看透他這番話到底有幾分真心。   「學生一時衝動,胡言亂語,還請風侯見諒!」   王眺雖然有些書生氣,但也並非愚鈍之人,省悟到自己剛才所言,頗有一點要削弱風雨權力的味道,這是絕對不為亂世諸侯所容的,頓時背後冒出了一些冷汗,急忙伏首拜倒,乞請風雨見諒。畢竟在眼下的世道中,風雨這樣的強藩權力實在太大了,若是他們一個不高興,殺死人捏死螞蟻沒有什麼差別。   「王先生言重了!」   風雨爽朗的大笑道:「風雨並沒有半點怪罪先生之意!回顧那千百年歷史,總是一個英雄了得的祖先開創了一個盛世,然後卻被昏庸無能的子弟所敗壞,到頭來不僅家業全毀,甚至整個家族都面臨滅頂之災,不得不生出『悔教生在帝王家』的感歎,實在是令人扼腕!   所以,風雨也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讓有才有德之人號令天下,先輩的基業絕對不能是後世子弟作威作福的資本!」   「風侯英明!學生願意追隨風侯左右,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王眺聽了風雨這番話之後,頓時生出了知己之感,因為他這番思想在以往一直受到正統士大夫的嘲笑和排斥,為人所不能容,卻沒想到今天竟然能夠得到權重一方的定涼侯的認同,讓他感覺到了施展自己才華的希望,欣喜之餘自然是感激零涕。   「先生多禮了!陳將軍,快快幫風雨扶起王先生!」   因為有傷在身不能走動的風雨,立刻讓一旁的陳良扶起了拜倒在地的王眺。不過風雨清楚,王眺恐怕是誤解了自己的意思。   雖然風雨確實認為如果子弟不肖的話,還不如讓他們擁有足夠的金銀安渡餘生的好,因為政治權力鬥爭實在是太殘酷了,沒有駕馭的本領和相符的器量,卻硬要高具其位的話,只會引火燒身。   但是這並不等於風雨認為權力應該分散和下放,還政於民不過是一種理想的境界,和獨佔大陸四面環洋無敵手的麥堅不同,如今的聖龍四面都是敵人,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亡國亡族,這樣的處境只能夠由強權的領袖集中全國的力量和資源來力挽狂瀾,聖龍沒有麥堅的充裕,所以王眺的書生之見,無助於國家興旺,實在是不切實際的空談。   更何況,風雨始終都認為,決定歷史進程的,只能夠是鐵和血。   當然,這番話風雨也不會傻得對王眺和盤托出,當下雙方自然是杯酒言歡,不亦樂乎的興盡而歸。   此人留待日後可堪大用!   王眺並不清楚的是,在風雨的心中否決了現在就重要他的同時,卻又已經悄悄的為他作了一個日後決定一生榮辱的安排,也因此讓他在若干年之後登上權力的舞台,扮演一個極其重要的角色。    第十二章 兩軍相遇   戰鬥在昌化城外百餘里的地方展開。   無論是對於風雨軍,還是對於燕南天的援軍,這裡都不是特別理想的地方。   蒙璇原本希望在更靠近昌化城的地方決戰,那樣的話就更容易重創燕南天的援軍,而又不用擔心聖京方面的增兵,卻沒想到燕家軍在獲知昌化失守之後,就立刻向後退縮擺明了要返回聖京,這樣的話可就完不成風雨的交待了,唯一的選擇就只好出動大軍全力追擊,以免敵軍逃脫。   於是,雖然風雨軍最終追上了後退的燕家軍,但是整個戰略部署在一定程度上被打亂了,以至於開戰之初風雨軍還有大批兵力尚在趕來的路途中。同時,過於靠近聖京的戰場位置,也給整個戰役帶來了更多的不可測的因素。   另一方面,作為燕南天部統帥的燕耳,雖然年輕,卻也是一個從十五歲就跟隨叔叔燕南天轉戰沙場的老將了。他原本的目的是增援昌化,然後把昌化變成防備風雨軍襲擊聖京的堡壘,避免聖京以西直接面對風雨軍的尷尬局面,當然如果可能的話,昌化也完全可以在日後成為進攻風雨軍的一個橋頭堡。   但是在接獲昌化失守之後,這位幽燕大將立刻意識到風雨已經搶先動手了。對於這一點他心頭是有火氣的。因為並不像天下大多數人想像的那樣,這次昌化城的兵變是燕南天一手策劃的,事實上聖京方面也是在事發之後方才獲知;然後就如同風雨猶豫了很久生怕在目前的情況下因此陷入和燕南天之間的戰爭漩渦不能自拔一樣,是否要出兵同樣在燕字家族內部引起了激烈的爭論,這直接導致了最佳的出兵時機被耽誤了,政治上的謹慎與穩妥,卻無意中為軍事行動帶來了極大的負面影響。   事實上,雙方的統帥在戰略上的選擇是驚人的相似,燕南天就和風雨一樣,把這次出兵當作了一次軍事上的試探和示威,用來探測風雨軍忍耐的底線;如果因此佔領昌化最好,退一步在有利的情況下打擊一下風雨軍也不錯,但如果沒有絕對的把握,那麼寧可無功也不求有過,避免陷入風雨軍的圈套是燕南天臨行前的千叮萬囑。   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所以燕耳在察覺到風雨軍已經有所準備之後,第一選擇就是立刻撤退、避免決戰。   可惜,他碰到了蒙璇。   蒙璇在戰前為了預防這種情況的出現,派出了大量的偵騎來瞭解燕家軍的動向,同時歐仁率領的精銳騎兵在沿途神出鬼沒。這些騎兵雖然人數不多,也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威脅,但是他們總是呼嘯而來,一陣騎射之後又呼嘯而去,如同蚊子一般令人厭惡,極大的阻滯了燕家軍的行軍速度。   與此同時,燕耳又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在一個小山崗附近被蒙璇派遣的一支先頭部隊給纏住了,浪費了太多的時間,以至於最終還是被蒙璇給追上了。   不過,燕耳雖然有些懊悔自己還是被風雨軍趕上了,但並沒有太過於緊張。眼前的形勢對燕家軍來說還是非常有利的。   燕南天此次總共派遣了四萬七千人的部隊,其中包括了一萬騎兵,三萬步兵和七千車兵;相對而言,雖然風雨軍方面出動了尚興歸順的部隊、碧蛇軍的主力和黑狼軍的精銳,甚至還有近衛軍,總計共六萬九千人,兵力上優於燕家軍,但是黑狼軍目前尚在聖龍河的北岸,而碧蛇軍也只是趕到了先頭部隊總共兩萬五千人,即便算上歐仁統率下的近衛軍,也遠遠遜於燕耳的軍隊,更何況這裡距離聖京並不遠,到底誰的援兵先趕到都很難說,所以戰場上的兵力配置讓燕耳非常有信心。   「兒郎們,用敵人的鮮血來點綴你們的紅纓,讓對手的頭顱來增添你們的軍功吧!」   燕耳選擇了出擊和決戰。退讓只是燕字家族的最高統帥燕南天考慮到政治和戰略的因素,做出的一個必須服從的命令;而身為軍人的燕耳,顯然更希望在萬馬奔騰的戰場上盡情揮灑熱血與汗水,展現自身的價值。   ——這是每一個軍人必勝的追求!   難道不是嗎?   無論是藝術家、政客,還是文人,即便是生不逢時,一輩子不得志,還有希望因為自己留傳下來的作品或者思想,而被後人接受認可;然而軍人不同,他們展現自身價值的舞台只有在戰場之上,只有戰爭才能讓他們被後人所紀念,才能讓他們淋漓盡致的發揮自己的才華。如果沒有戰爭的話,無論這個軍人多麼天縱其才,無論這個軍人武藝多麼高強、作戰多麼英勇、用兵多麼高明,也只能在默默無聞中度過餘生。   「少年十五二十時,步行奪得胡馬騎。射殺山中白額虎,肯數鄴下黃須兒!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漢兵奮迅如霹靂,虜騎崩騰畏蒺藜。衛青不敗由天幸,李廣無功緣數奇。自從棄置便衰朽,世事蹉跎成白首。昔時飛箭無全目,今日垂楊生左肘。路旁時賣故侯瓜,門前學種先生柳。蒼茫古木連窮巷,寥落寒山對虛牖。誓令疏勒出飛泉,不似穎川空使酒。賀蘭山下陣如雲,羽檄交馳日夕聞。節使三河募年少,詔書五道出將軍。試拂鐵衣如雪色,聊持寶劍動星文。願得燕弓射大將,恥令越甲鳴吾君。莫嫌舊日雲中守,猶堪一戰取功勳!」   這首當年著名詩人的名作,正是極好的描繪了一個軍人的起伏一生。而事實上,每一個軍人其實都在等待,等待著一場能夠充分發揮自身才華的關鍵一戰,這就如同政客的思想、藝術家的作品、文人的著作,戰爭是軍人唯一能夠籍此在茫茫的歷史長河中揮灑出光芒的途徑,而為了達到這樣的目的,熱血的戰士絕對是雖死也無怨!   在這樣的心境下,燕耳其實是非常渴望這樣的戰鬥的。年少氣盛的將軍並沒有因為風雨軍百戰不殆的盛名而心存畏懼,恰恰相反,正是風雨軍的不敗神威,更讓年輕人有著強烈的將之擊敗,從而名揚天下的慾望。   而眼前的現實似乎也讓燕家年輕的子弟感到是上天要把勝利拱手送給他。   首先,蒙璇的追擊迫使燕家軍不得不應戰,這既符合了燕耳的心願,同時又可避免了違背燕南天命令的罪名。   其次,戰場上燕家軍目前佔據了絕對的優勢,精銳而善戰的幽燕男兒,面對久經戰陣的西北子弟,沒有絲毫的膽怯,熱血在身體裡沸騰,在對於榮譽和戰功的渴望方面,是毫不遜色於風雨軍。   最後,近百年來馳騁天下未嘗一敗、號稱是聖龍第一軍團的燕家鐵騎,早就有心和這兩年新近崛起的風雨軍一較高下了,軍隊整體的榮譽和意氣,在此刻無形中極大的激發了每一個個體的士氣和激情。   因此,燕耳信心十足。   「兩軍相遇勇者勝!」   和燕耳做出的決定相似,蒙璇也採取了進攻的選擇。   雖然在戰場上的兵力處於劣勢,但是這位曾經在千軍萬馬的呼蘭軍團中如入無人之境的巾幗英雄,絲毫都沒有半點保守和慎重的考慮。   蒙璇清楚,在她的後方,是尚興率領著的三萬多人馬正在趕赴的途中;在她的北面,是耶律明雄統率著一萬黑狼軍即將渡河夾擊;在她的前面、燕家軍的背後與側翼,隨時都會出現歐仁率領的三千近衛軍的襲擾,這些軍隊應該會比燕南天從聖京派遣的援軍先一步趕到投入戰場,從整體上講自己是佔據兵力優勢的。   所以,對於贏得戰爭的勝利,蒙璇同樣抱著絕對的信心。   不過,蒙璇之所以一上來就採取進攻的方式,絕對不是她意氣用事、自信過剩或者魯莽所至,主要是以下幾個方面的考慮:面對優勢的敵人,在交戰中氣勢是非常重要的,採取進攻的戰法,就可以先聲奪人,激發士兵們的勇氣和凝聚力,而且速戰速決也有利於避免聖京方面的援軍出現,擴大了這場戰爭,增添不可測的變數。   其次,既然是處於劣勢之中,與其被動防守等候燕家軍有條不紊的部署好的進攻,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打亂敵人的安排。   再次,歐仁的騎兵隨時都會出現在戰場之上,雖然不會有決定性的作用,但是卻可以起到突襲和干擾的功效。而自己的進攻從某種程度上有助於策應歐仁的騎兵,將這支奇兵的作用最大限度的發揮出來。   此外,碧蛇軍是一支綜合性的軍隊,沒有配備白虎軍或者黑狼軍的重裝備,也沒有青龍軍這麼善於防守;相反,靈活機動的作戰模式,才是碧蛇軍的最大特點,因此進攻正是揚長避短。   最後,風雨軍的其他各路兵馬很快就會趕到,自己如今採取猛烈的攻擊就可以死死的纏住燕家軍,防止對手在關鍵時刻從容撤退,否則就前功盡棄了。   正是出於這樣的考慮,頭戴銀盔身著銀甲,騎著一匹潔白如雪的戰馬,持著一桿繫著紅纓、錚錚發亮的銀槍,蒙璇毫不猶豫的率先衝殺了上去。   「殺啊!」   看見蒙璇如此身先士卒,風雨軍的將士熱血上湧,也同樣奮不顧身的跟隨在年輕美麗的主帥後面,毫無畏懼的迎向了敵人。   在風雨軍的歷史上,碧蛇軍無疑是光輝而悲壯的,第一任統領百里錫在涼、夏會戰中,迎擊呼蘭帝國的哥舒行文,在挽救了整個戰局的同時,自己卻壯烈陣亡。這位自始至終都衝殺在第一線,用自己的生命和熱血證明自己無愧於身為軍人的榮譽的將軍,是風雨軍建軍以來第一位也是最高級別的一位將領。   「不能夠讓軍團損失第二位統帥了!」   這是每一個曾經跟隨過百里錫將軍碧蛇軍老兵的心聲。讓愛兵如子又身先士卒的統帥陣亡,而自己卻僥倖的活在了世上,這讓每一個有軍人榮譽感的士兵感到了慚愧,同時也自心底裡發誓寧可自己馬革裹屍,也決不能讓這樣的悲劇再次發生!更何況,眼前的女孩還是士兵們最崇敬的統帥定涼侯風雨鍾愛的妹妹!   「絕不能讓一個美麗的女孩沖在自己的前頭!」   這是那些剛剛從軒轅軍校畢業、懷著夢想充實到風雨軍中來的年輕軍官們的想法。帶有濃烈的騎士風度和戰爭羅曼蒂克思維的年輕人,早就在心裡把勇敢、善良、美麗而又單純的蒙璇,定位為自己的夢中情人,而讓自己的夢中情人衝鋒陷陣,自己卻貪生怕死的躲在後面,這是每一個年輕軍官的驕傲與尊嚴所不能接受的。   「蒙將軍是天上的戰神下凡,跟在她後面一定可以打勝仗,然後就可以回到後方向父老鄉親還有情人炫耀了!」   這是剛剛編入軍隊的新兵們的想法。蒙璇勇貫三軍的傳奇,早就在風雨軍中廣為傳遍了,甚至被好事之徒添油加醋,變得神乎其神。那些初次上戰場的菜鳥們,深深的被老兵油子給洗了腦子,蒙璇的傳奇和勇猛,如今便成為了他們勇敢無畏的動力。   於是,美麗的蒙大小姐,就這樣憑藉著自己獨特的地位和魅力,極大的激發了整支軍隊的士氣、勇氣、戰鬥力和尚武精神,以至於雖然明知道自己兵力尚處於劣勢,卻毫無所懼的投入了戰鬥。   一百米!   八十米!   五十米!   三十米!   二十米!   ……   冒著彼此弓箭的飛射,步兵們舉著盾牌、持著兵器,排著整齊的陣形,快步如飛的彼此逼近;而在他們的側翼,雙方英勇的騎士則策著戰馬,揮舞著刀槍,奮勇的呼嘯馳騁;最後,兩軍終於相遇在了一起,彷彿兩條奔騰的鐵流匯聚在了一起,瞬間便展開了一場生死存亡的搏殺。   雙方的弓箭在漫天的飛舞,熱血在四處的揮灑,刀如山,槍如林,戰馬嘶鳴,人聲鼎沸,整個方圓平地頓時成為了人間的地獄。   太陽厭惡的拉起一團雲彩,遮住了眼睛;飛散的塵煙瀰漫在戰場之上,嗆人鼻息,模糊視線;塵土和砂石因為戰馬的奔馳而激揚了起來,在空中遊蕩。   震天的擂鼓聲,冗長的號角聲,在戰場上此起彼伏;五彩的旌旗在半空中飛揚起舞,被狂風吹得「唰唰」作響。   不管雙方的統帥和將領願意還是不願意,聖龍帝國當前兩個最強大的軍事集團之間的首次交鋒就這樣展開了。   前者代表著聖龍帝國傳承百年的世家豪門,後者代表著自耕農、中小商販和寒門書生的新興勢力;前者意圖維護那個古老而宏偉的帝國,後者則立志建立一個朝氣蓬勃、更加尚武進取的新國度。   這一仗的勝負,就軍事而言無關緊要,但是在政治上卻有著絕對影響深遠的作用,全天下都在關注著這場戰爭。    第十三章 艱難抉擇   對於燕耳來說,風雨軍的主動攻擊的確出乎他的意料,也因此打亂了他的整個戰役部署,不過這同時也讓他感到高興。   戰場之上本來就是瞬息萬變的,只有游吟詩人誇大其詞的傳頌中,方才有什麼智珠在握的名將,算無遺策,能夠把敵我雙方的每一個細節和步驟都分析和掌握的分毫不差。而在現實的戰爭中,更主要的還是看雙方的將領誰更能適應變化萬千的形勢,誰更能把握住轉瞬既逝的機會,誰所犯的錯誤更少。   所以,燕耳並沒有風雨軍出乎意料的主動攻擊而慌亂,相反,風雨軍在兵力佔據劣勢的情況下發動的進攻,在他看來實在是違背了兵法的常規,只不過是自取滅亡的前兆,唯一的結果是讓自己更加輕鬆的贏得這場戰鬥。   可惜,事與願違。燕耳很快發現在戰場之上,有時候常識並不能決定現實,至少今天的戰場,實在是和常識有著太多的違背。   蒙璇的進攻出人意料的猛烈,長纓所指無人是她的一合之敵,有若天神一般的在陣營中來回衝突,所向披靡。   很顯然,這位女戰神雖然身處戰場之上,但是在揮灑著戰士的熱血之際,同時也盡責的承擔著主帥的冷靜。她的位置就是進攻和突破的道標,「跟上蒙將軍」已經成為所有基層軍官斥責士兵的口號。   銀馬銀盔銀甲銀槍銀面具的女傑,總是在第一時間敏銳的捕捉到對手的弱點,在她鮮明的旗幟下,碧蛇軍匯聚一團的直擊燕家軍的軟腹,攻其所必救,給燕家軍製造了大量的傷亡,迫使這些一直衛戍聖龍東北、仗劍悲歌的燕趙健兒不得不疲於奔命,來阻止女戰神的可怕殺傷力,避免被風雨軍擴大戰果。   而在這員罕見的女將麾下,風雨軍的戰士也表現出意料之外的勇猛和頑強,儘管是以寡敵眾,但是卻沒有絲毫的膽怯和退縮,彷彿毫不在意生與死的考驗,更加無視肉體的疼痛和疲憊,發揮出超越人體極限的能量,在如此長時間的絞殺中始終爆發著驚人的力量和鬥志,士氣高昂而不容輕辱。   風雨軍的戰法更是非常新穎的,取名為鴛鴦陣,這是李中慧讓蘇倫倣傚當年一代名將秦鳴元帥抗倭時的戰法,刻意訓練出來的。每個鴛鴦陣的單位由兩個十人隊組成,兩個戰牌並列在陣前,手持狼牙棒的士兵各跟一個戰牌,每個戰牌兩邊都有兩支長槍保護,持有短兵器的士兵在後邊緊緊跟隨。   這支風雨軍唯一先在戰場之外受過系統訓練、然後再投入戰鬥的軍隊,如今表現出來的是正規軍絕對的嚴密和紀律,每個戰士都清楚自己的職責和任務,並且毫不顧惜生命的堅守自己的崗位。   打仗的時候,十夫長拿著戰牌勇往直前,如果聽到鼓聲還不向前衝鋒,就按軍法斬首;其他士兵則都跟隨戰牌上前與敵戰鬥,不得退縮。遇到危險的時候,手持狼牙棒的士兵重點保護戰牌,使用長槍的士兵掩護手持狼牙棒的士兵,使用短兵器的士兵掩護長槍隊。如果拿戰牌的十夫長陣亡了,那麼這一隊的士兵就全部斬首。   這樣紀律嚴明乃至近乎嚴苛的陣形,確保了軍隊整體的戰鬥力,杜絕了怯懦退縮的現象;而與此同時,碧蛇軍戰鬥的形式卻又是靈活機動的。   只見風雨軍的戰士聽到鼓聲就聚集在一起,聽到鑼聲就分散開去。每當燕家鐵騎呼嘯而來的時候,風雨軍主陣的鑼聲便會響起,風雨軍便會以兩隊組成一個鴛鴦陣,分散了開去,猶如撒出的黃豆漫山遍野;而當燕家軍同樣分散兵力作戰的時候,卻又會聽見漫天的鼓聲震耳欲聾,風雨軍的戰士卻又聚攏在了一起,集中兵力攻擊一處,讓那些幽燕的健兒防不勝防,不勝其擾。   面對這樣的對手,一向驕悍的燕家軍大感頭疼,他們從來沒有經歷過如此的作戰方式,雖然人數佔據了優勢,然而卻如同大象驅蚊,有力無處使,始終無法把握住戰場的主動權,只能機械的將激烈的絞殺繼續下去。   慢慢的,交戰的兩支洪流交雜在了一起,猶如舞動的兩條巨蟒,糾纏的如此緊密,盤錯有致,渾然一體,成為了一個用鮮血、兵戈、屍骨匯聚起來的怪物。   戰場上,很難再分清是碧蛇軍還是燕家軍的陣列了,所有的戰鬥逐漸的變成了單位的廝殺,如果用西方作戰的標準來看,這樣的戰鬥早就已經成為了不成章法的混戰了。但是和西方龐大、嚴明但是遲緩的陣形不同,東方的將領更喜歡靈活與機動,在戰場之上隨機應變,戰鬥方面依賴基層軍官指揮素質和士兵們的忠勇的盡情發揮,統帥則努力去捕捉住戰略上的機會和大局上的進退,看上去混亂的戰鬥卻始終在正確和鮮明的戰略戰術的佈局下進行。   而燕家軍和蒙璇的碧蛇軍無異都是這種類型軍隊的典型。   因此,戰鬥展開半個時辰之後,儘管看上去一片散亂,已經沒有成團的完整陣形了,然而實際上雙方的軍隊卻依舊聽命於各自主帥的調度,整體上仍然努力的在完成戰場指揮官的戰略和戰術目標,進行著看似混亂實則有條不紊的戰鬥。   「果然不愧是讓呼蘭大軍也為之震撼的女戰神!」   面對如此的戰局,燕耳不由搖頭苦笑。在戰鬥一開始,他就發覺蒙璇統率下的風雨軍有著非同一般的攻擊力,因此立刻轉而變成了謹慎的防守反擊,試圖退避風雨軍的鋒芒,然後再一舉擊之。   所以,不同於蒙璇的身先士卒,擁有充裕兵力的燕耳,則騎馬立於侍衛環立的山崗之上,冷靜的旁觀著戰局,總是及時的把軍隊調集到最迫切的地方,挽回戰線的動搖,同時又技巧的讓處於劣勢的風雨軍不斷的放血,逐漸衰弱這支彷彿被注入了強心劑的軍隊。   作為燕字世家當代最為傑出的子弟之一,燕耳一向都很有分寸。在自付沒有蒙璇那麼勇猛之後,這位年輕的大將沒有半點出於自尊而欲圖爭勇鬥狠的企圖,而是很理智的選擇了後發制人。   在他看來,獲取戰鬥的最終勝利遠遠比那些可笑的尊嚴來得重要百倍。風雨軍如此強度的攻擊力是維繫不了多久的,而一旦戰士的體力和士氣開始衰竭的時候,也就是他燕耳打破風雨軍這兩軍不敗神話的開始。與其現在和一個女人在戰場上進行「勝之不武、敗了更糟」的決鬥,還不如到時候輕輕鬆鬆的摘取榮譽的桂冠。   只是隨著戰鬥的延續,風雨軍戰鬥的韌性讓燕耳大感意外,絲毫沒有因為時間的推移而出現明顯的衰竭,這讓他開始有些焦慮不安了,意識到這場戰役恐怕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將軍,後方出現一支風雨軍的騎兵!」   正在此時,探馬又帶來了不利的消息。   「分出一隊騎兵戒備,其餘各部繼續戰鬥!」   燕耳的身體紋絲不動,神色也沒有絲毫的變化。歐仁的騎兵襲擾是早在他意料之中的事情,現在他根本就不準備為這支吃不掉又趕不跑的小部隊花太大的精力,但是這支騎兵在戰場的出現,還是讓他心裡略略有些煩躁,因為這無疑是在提醒他距離風雨軍更為龐大的援軍的趕到恐怕已經不會太久了。時間在一點一滴的流逝,這對於燕家軍來說,基本上不是一件什麼好事情。   「難道一定要這樣做嗎?」   不知不覺中,燕耳的雙手緊緊的絞住了韁繩,不當心的顯露出他心中的焦慮。這是他面對風雨軍猛烈攻擊時最先想到的方案,同時也是他最不願意進行的方案。   實在太冒險了!   一想到要用自己擁有如此光明前途的生命來賭博,燕耳就下意識的想否定這個方案。   但是,不甘心就此失敗,同時擊敗風雨軍從而名揚天下的強烈誘惑,也如同毒蛇一般在燕耳的心中翻騰,讓他終於扼制不住自己潛伏的野心。   「賭了!」   燕家軍年輕的將軍狠狠的咬了咬牙。   「可惡!」   就在燕耳頭疼的時候,蒙璇的心裡也在暗暗的叫苦。   燕家軍不愧是聖龍帝國四大家族中戰鬥力最強的一支勁旅,燕趙慷慨之所、東北冰寒之地誕生的兒郎,絲毫不遜色於西北的子弟,而燕家軍的統帥顯然也是一個水準之上的將領,他及時的把軍隊從進攻轉變為防守反擊,雖然使得風雨軍暫時擁有了戰場的主動權,但是整個燕家軍卻如同一團吸水的海綿,在不動聲色之中消耗了風雨軍的體力、士氣,同時也讓風雨軍始終處於不斷的流血之中。   雖然這樣的流血速度並不快,但是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積少成多,對本來就處於劣勢的風雨軍,實在不是一件好事情,猶如人體失血之後逐漸虛弱下來,這樣的繼續,將使得碧蛇軍很有可能會在援軍趕到之前而崩潰。到時候掌握戰場主動權的燕家軍無論是以逸待勞的逐次擊之,還是正大光明的退回聖京,勝利的榮譽和桂冠都注定和風雨軍無緣。   這樣的結果,無論是蒙璇,風雨還是整個風雨軍,都無法接受。   「不能這樣下去了!」   蒙璇一槍挑飛了一名燕家的騎兵之後,心中狠狠的想道。   山崗!   燕耳所在的山崗!   所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燕家軍統帥的所在地,無疑是戰場上至關重要的要衝。如果能夠一槍挑落這個戰場指揮官,那麼群龍無首的燕家軍勢必會一舉崩潰,結束眼前的戰鬥。   因此,從投入戰鬥的那一刻開始,蒙璇就開始注意著對方統帥處身的地方,這個地方並不難找,畢竟主帥身繫全軍動向,所在之處必然是旌旗簇動、擂鼓鑼鳴。但是對手顯然久經戰陣,自然早就有所提防,防備森嚴,因此在戰鬥了如此時間之後,蒙璇始終都無法找到合適的機會。   現在,機會卻自動送到了眼前。   不知道是對方的疏忽,或者故意,還是因為戰鬥持久,再加上歐仁騎兵的出現,使得燕家軍兵力調動上開始侷促起來,為了擋住蒙璇的一次突擊,這支拱衛主帥的軍隊竟然開始了調動,大批養精蓄銳的戰士都投入到了戰鬥中去,山崗的防守薄弱了,轉折的機會似乎也降臨了。   機會?   陷阱?   蒙璇有些猶豫,誘惑是強大的。   山崗就距離自己只有五六十米的地方,只需要一個策馬衝刺就可以趕到了,而一旦殺了燕耳,戰鬥也就結束了。   蒙璇對自己的武功有著絕對的自信,想當年在涼州中了風雨埋伏的時候,她就曾經單人獨騎追殺風雨,趙良、歐仁兩人的阻擋根本就如同隔靴撓癢,即便是風雨的身手,也在那套「奪命追魂九連環」槍法之下退避三舍;後來涼州決戰的時候,面對呼蘭狂騎兵的勇猛,蒙璇更是視若不見,如入無人之境,將呼蘭大將韓讓追殺得滿戰場亂跑,直接影響了整場戰役的勝負,讓風雨也不得不感佩有加。   所以,這個區區燕家軍防守薄弱的山崗,根本就沒放在蒙璇的眼裡。   但是,真的這麼簡單嗎?   對手的指揮能力顯然不弱,應該不會犯如此愚蠢的錯誤,如果這是陷阱的話,自己倒是真的要中了這招「請君入甕」了。和擊殺燕家軍統帥就可以結束這場戰鬥一樣,如果自己被擊殺了或者中伏了,這場戰鬥也同樣可以結束,只不過是勝負的位置要互換一下而已,相比對方的統帥也有著相同的觀點吧!   儘管戰鬥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對於這一點,蒙璇還是有著非常清醒的認識。   進還是退?   是依賴自己的武勇,畢全功於一役;還是相信戰士們的能力和意志,纏住敵人等待援軍的到來?   關係到戰場上敵我雙方十多萬將士性命,和聖龍帝國權力格局上兩大軍事集團強弱消長的重大抉擇,就這樣擺在了花季少女的面前。    第十四章 決戰之中   「快點行進!」   在隊伍的中間,尚興大聲的喝道。自從接到蒙璇已經追擊上敵軍的消息之後,尚興就開始死命的催促軍隊加速前進。此時的他不由大為後悔一開始沒有勸阻蒙璇率領前部追擊。眼下的局勢十分微妙,如果蒙璇能夠拖住燕家軍等到風雨軍主力部隊趕到的話,這一仗應該是風雨軍獲勝,但如果蒙璇不能夠堅持下來的話,則分批投入兵力這樣的低級錯誤,足以讓風雨軍徹底輸掉這場戰役!   而相對於這場戰役輸贏的問題,尚興無疑更為擔心蒙璇的安危。龐勳舊部的兵變已經讓風雨的岳父李淳命喪敵手,如果這次再讓風雨心愛的妹妹遇到什麼閃失的話,尚興簡直不敢想像憤怒的風雨會採取什麼樣的措施。   所以,尚興清楚,這一仗不但必須贏,而且還必須確保蒙璇的安全。   不過,現在他總算可以稍稍鬆一口氣了。因為前方的戰場已經隱約可見,震天動地的擂鼓聲、號角聲、喊殺聲,也在風兒的夾帶下送入了耳畔,戰爭正在進行中,看來自己並沒有來得太晚。   「命令趙亮將軍負責統率後軍,整頓好陣形投入戰場!」   尚興一邊對自己的傳令兵傳達了命令,一邊提了提韁繩,看了看追隨在自己身邊最先趕來的七千先頭部隊,大喝了一聲:「兒郎們,跟我衝啊!」   說著,當先如同離弦之箭射了出去,在他的身後是數百名騎兵和更多的步兵。這些大多都是跟隨他多年的老兵,他們經歷過嚴酷的戰爭,也能夠忍受如此劇烈的急行軍,因此方才可以在消耗如此體力,行走了這麼漫長的道路之後,依然精神抖擻的投入戰鬥之中,這也是老兵和新兵的最大區別。   「要是跟上的兵力再多一點就好了!」   因為策馬奔馳的速度,讓尚興的耳畔「嗖嗖」的作響,而他的心中在慶幸自己及時趕到的同時又有些遺憾主力終究還沒有趕到。   不過這已經是他能夠做到的極限了。剩下的士兵大多數都沒有經歷過戰爭,很多部隊還有笨重的器械,所以依然還在趕進的途中,即便趕到了也需要進行休整方才能夠投入戰鬥,勢必會拖延許多時間,這對於已經投入到戰鬥,但是兵力處於絕對劣勢的蒙璇來說,實在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經驗豐富的尚興自然意識到這其中的關鍵,於是容不得他多想,即便是犯了逐次投入兵力的錯誤,也要把眼前能夠投入戰鬥的兵力全部放進來,因為在殘酷的激戰中,哪怕是一個百人隊,先一步投入和晚一步投入,有時候都會產生天差地別的影響。   尚興很明白,蒙璇現在急需支援。   歷史證明尚興是正確的,因為蒙璇確實處於危險之中。   危險來自於山崗。   由於對自己武藝的絕對自信,再加上實在不忍心看到自己身邊那些部下如此壯烈的犧牲,蒙璇決定了冒險。   可惜,如同蒙璇她自己擔憂的那樣,這的確是一個陷阱。   殺到山崗之後的蒙璇,立刻發現自己陷入了重圍,而重圍之外的碧蛇軍將士,由於失去了統帥的指揮和激勵,雖然在優秀的軍官和經驗豐富的老兵們帶領下,依舊保持著鴛鴦陣的戰法頑強的戰鬥著,但是卻已經失去了對戰場的整體把握,因此戰鬥逐漸陷入了苦戰,士氣也開始低落了下來。   在戰後,曾經有許多人批評過蒙璇的決定,認為這不過是一種逞一時之勇的行為,得出的結論是女人終究是女人,頭髮長而見識短。   但是對這樣的評論,風雨卻嗤之以鼻。   「我知道你之所以這麼做,只因為你是一個善良的女孩!」   風雨的這句話,讓馳騁縱橫於千軍萬馬之間的碧蛇軍統領,頓時眼圈一紅,只想痛痛快快的投到這個大哥哥的懷抱裡大哭一場,所有的辛酸和委屈,都因為風雨這一句理解和體貼的話而消散得無影無蹤。   不過,戰場上的蒙璇,卻不得不面對真刀實槍的威脅。   槍現九朵銀花,身份百道殘像。蒙璇策馬馳騁,身形如同閃電一般在敵軍中穿梭,銀槍好似蛟龍一樣的舞動,一身白袍沾滿了熱血,銀色的面具泛出陰森的反光更顯猙獰,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親自作為誘餌的燕耳。   既然已經犯下了錯誤,那麼就要努力去糾正這個錯誤。而糾正這個錯誤的最好方法,在蒙璇看來無疑就是將計就計,把燕家軍的統帥一槍刺死,那麼就不是自己中計了,而是英勇無畏的蒙大小姐藝高人膽大,深入虎穴,於千軍萬馬之間探去上將頭顱,奪得戰鬥的最終勝利。   於是——追!   退!   雖然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燕耳依舊忍不住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太可怕了!   蒙璇的武功顯然超出了燕耳的想像,讓他一邊大大的慶幸自己從來都沒有與之單挑的打算,一邊卻又大大的擔憂自己會不會弄巧成拙,偷雞不成蝕把米,不但是丟了自己的性命,輸掉這場戰鬥,還要成為全天下的笑柄。   在燕耳看來,這三十米的道路實在是好漫長,彷彿走了整整一個人生一般。   風在耳邊呼嘯,戰場的喊殺聲、擂鼓聲、號角聲、戰馬嘶鳴聲此起彼伏,刀槍的撞擊聲時斷時續。身邊不斷有戰士擦肩而過,奮不顧身的迎向身後的那個奪命的煞星,努力為自己逃回本陣爭取時間,可自己的背心依舊涼嗖嗖的,總感到那個要命的祖宗似乎離自己就那麼一點距離,稍稍一個鬆懈,那桿飲了無數人鮮血的銀槍,就會從後面插了進來,直透胸腹,讓燕耳幾乎以為只要一低頭,就可以看到那雪亮的槍尖從自己的胸部穿出。   可惜!   蒙璇的心裡卻是憤恨不已。明明只差了一步,就可以一槍刺穿這個燕家軍的統帥了,卻最終還是讓這個傢伙逃脫了,漫天飛舞的弓箭和奮不顧身上來的敵方戰士,阻滯了她的速度,以至於只好眼睜睜的看著燕耳進入了厚密的陣形之中,失去了這個大好的機會。   接下來的戰鬥就非常艱難了。   雖然蒙璇縱橫無敵,但是燕耳卻在山崗周圍佈滿了絆馬索,然後是密集的弓箭,以及一列又一列整齊厚實的軍陣,目的並不是要殺死蒙璇,而是困住她。   於是,戰場上出現了這樣的情況。大批精銳的燕家軍圍住了一個小山崗,將碧蛇軍的主帥困在上面;剩餘的風雨軍將士組織了一次又一次的攻擊,和山崗上的戰友內外呼應,想要救出自己敬愛的女神,卻一次又一次的陷入了失敗。而與此同時,擁有兵力上優勢的燕家軍,卻在燕耳巧妙的指揮下,發動了反攻,血腥的屠刀砍向了失去統一指揮並且士氣開始低落的風雨軍將士。   這一切,都是尚興趕到時的情況。   作為和剛剛發動了昌化兵變的亂軍曾經是同一陣營的尚興,恐怕並不能夠得到隸屬於碧蛇軍的那些戰士們的完全信任,但這並不影響到尚興對軍隊的指揮。   儘管有些不服氣,蘇倫等將領還是把指揮權完全交給了尚興,並且身體力行的服從命令——這是風雨一直在軍隊中強調服從和紀律的結果。   風雨的這種治軍努力,如今在這場戰爭中得到了最豐厚的回報。   接過指揮權的尚興,立刻否決了部下們提出的猛攻圍困山崗的敵軍以營救蒙璇的請求——雖然這個決定被那些一心想護花的軍官和不願再次見到統帥陣亡的老兵恨得直咬牙,簡直就可以把尚興給秒殺了。   事實上,尚興非常理智和現實的重新調整了兵力部署,以穩定戰局為第一要務。新到達的援軍和原先浴血奮戰的戰士很快就有機的融合在一起,穩定了戰場的各個部分,雖然還遠遠談不上反敗為勝,甚至還說不到高枕無憂、處於不敗之地,但是燕家軍要想借此機會一舉擊潰風雨軍的企圖,到此卻也不得不破滅了。   在尚興看來,此時攻打圍困山崗的燕家軍的確是即無必要,而且危險。   因為風雨軍這樣急迫的攻擊只會正中燕耳的下懷,不但打亂了風雨軍的部署,浪費了寶貴的時間和兵力,而且還給了兵力上本來就佔據優勢的燕家軍可乘之機。只有保持住穩定的戰線,才能夠確保戰鬥的延續,也才能夠保持強大的戰鬥力來牽制住燕家軍,從而真正有效的緩解被圍困在山崗上的蒙旋。   而一旦如今風雨軍戰場上的主力被擊敗,那麼風雨軍就會全線潰敗,被圍困在山崗上的蒙璇的處境只會比眼下更加糟糕。   「擂鼓,列陣!」   正是由於這些理由,所以雖然很清楚自己這道命令會帶了怎樣的後果,雖然為了做這個決定已經讓自己冷汗淋漓了,尚興還是做出了自己的選擇。此時的他唯有心中暗暗祈禱,希望蒙璇能夠撐到最後,否則就算風雨能夠饒得了他,號稱風雨軍人氣最高的女神——蒙璇一旦有個什麼閃失,那些血氣方剛的年輕軍官們可不會有什麼慈悲心懷。   然而,尚興的決定無疑是正確的。   因此當風雨軍穩住了陣腳的時候,意識到良機已經轉瞬而逝的對方統帥燕耳不由重重的歎息了一聲:「想不到風雨軍居然有這麼多良將!」   「將軍何必氣餒,末將願提一撥兵馬,殺傷山崗取下那個女子的首級!」   在昌化城僥倖逃脫性命的馬禮,眼見燕耳似乎打了退堂鼓,不由心裡一急,也無暇理會弟弟馬智的眼色,主動請纓道。馬家和風雨軍有著血海深仇,在馬禮而言根本無所謂燕南天和風雨兩人的作戰最終誰勝誰負,既然眼前有這麼好的機會把風雨鍾愛的妹妹困在山崗之上,這個一心想復仇的西北大漢,自然不願意白白錯過。   「哈哈,既然馬將軍有如此信心,燕耳願撥三千兵馬交付將軍,希望將軍能夠旗開得勝,若是能夠拿下風雨軍的公主,在下願為將軍在叔父面前請第一功!」   燕耳策著馬,高興的笑道,馬禮的話正中他的下懷。   蒙璇的武功太高了,燕耳心有餘悸之下,並不是很樂意浪費寶貴的戰鬥力以及越來越少的時間來做這件把握並不大的事情,尤其是如果風雨軍能夠證明即便沒有蒙璇也依然可以井然有序的作戰時,這樣的圍攻和阻殺實在是沒有價值。   所以,在這樣的考慮之下,在看到尚興到達戰場,風雨軍立刻恢復了秩序,儘管此時燕家軍已就佔據著戰場的主動,但是燕耳卻開始心存退兵的打算。   只是,如今馬禮自動請纓卻又不同了。難得有這麼個冤大頭,燕耳還是很願意讓他去試一試的,反正失敗了損失也不大,如果僥倖得手,拿下風雨的妹妹,也是風雨軍名動天下的得力干將蒙璇,其意義絕對不必打贏這場戰爭遜色;如果因此打亂了風雨軍戰場上的部署,給自己可乘之機奪取勝利的話,那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了。   「末將遵令!」   馬禮卻沒有想這麼,見到燕耳首肯,立刻迫不及待的挺槍躍馬,準備殺上山崗,雖然他早就耳聞過蒙璇的威名,但在他看來,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實在是不讓他產生不了什麼危機感。   報仇的信念在馬禮的心中沸騰,即便是他的兄弟馬智也無力阻止,只能眼睜睜的看見統率著三千燕家鐵騎的馬禮,揮舞著戰刀,呼嘯著,奔馳著,興沖沖的殺上了山崗。    第十五章 聖京之謀   「智庵,你還是反對我向昌化用兵嗎?」   就在風雨軍和燕家軍展開歷史上第一次正面交鋒的時候,遠在聖京的燕南天正愜意的躺在虎皮白玉椅上,悠閒的品著濃茶,並把雙腳伸到了下面的火盆上方取暖。   「卑職以為這次出兵實在是得不償失!」   在燕南天的下首,正襟危坐著一個中年的儒士,正是新上任的聖龍帝國戶部尚書張兆。作為燕南天的智囊加親信,張兆和燕南天有著非同尋常的交情。   想當年,燕南天還僅僅是燕字家族的一個後進子弟的時候,張兆便已經成為了這個勇武幹練的燕家二少形影不離的死黨,兩人一起尋花問柳、放浪不羈,又一起慷慨激昂、針砭時事。在其後的歲月中,也正是這個看上去有些文弱的書生,一次又一次的出謀劃策,幫助燕南天贏得了家族軍隊的支持,除去了家族元老的阻礙,最後取代了兄長的地位接掌這個縱橫神州東北方數百年之久的古老家族。   這麼多年來,無論是戰場的運籌帷幄,還是權力鬥爭的勾心鬥角,甚或是個人的私事,燕南天都離不開這位號稱「右侯」的前任幽燕督軍府長使、現任帝國戶部尚書的文人,每當有什麼大事或者疑難的時候,燕南天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聽一聽這個從年輕時代起就是知己好友的親信的意見。   正是由於這樣深厚的關係,使得張兆經歷了燕南天一生的起伏,也見證了這數十年來燕家軍的戰略發展,也因此在向燕南天陳述自己意見的時候,從來沒有半點的顧慮,甚至也不用絲毫顧及燕南天的感受,直截了當的侃侃而談道:「風雨目前根本無意與燕帥為敵,北方呼蘭帝國的無敵軍團,和南方有麥堅摻和進來的印月半島,都需要他花費大量的精力來安撫,在後院沒有掃蕩乾淨之前,他是絕不會有興趣投入到神州中原的問鼎之戰的。   因為風雨決不是無謀之人,事實上他的手腕極為靈活,並且富有戰略上的高瞻遠矚。風雨軍建軍短短兩年,卻能夠在各大勢力中尋求平衡最終獲得朝廷認可,又能夠在強敵環視之下遠征印月、開疆拓土,這些都足以說明此人的高明。   像這樣的人,如此三番四次的不顧個人安危前往鄂州、聖京的行為,絕不可能是單純要炫耀自己,或者滿足冒險的癖好,所有的一切都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這位西北的定涼侯,眼下考慮的始終都是先行穩定涼州的後方。而東方,也就是神州的廣大土壤,從一開始就是風雨力量的源泉,他需要這片他生長的土地和同為手足的百姓支持他、支援他,更需要從富饒的神州獲取物質的幫助,以便持續他的軍事擴張,在這種情況下,他只能努力運用外交和政治的手段來爭取一個對他有力的政治格局,而絕不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結果腹背受敵。   這是風雨最根本的戰略選擇,他的一切計謀、思想和安排,從這個角度來解釋的話,就可以非常容易理解了。正是這種戰略構思,決定了他可以不惜和麥堅翻臉、向阿育王朝動手,也決定了他會向呼蘭挑戰,更決定了他勢必要向包括皇甫家族以及我們在內的東面各路勢力妥協。   所以,這場戰爭對我們根本是多餘,無論勝負風雨軍最終都會向我們妥協,以便抽調出足夠的兵力來解決他目前還遠遠沒有穩定的後方,對我們來說勝利得到的並不比不打這場仗更多,倒是萬一戰敗,卻會不僅在軍事上受到挫折,更會在政治上陷入被動,不利於燕帥您對天下的號令!   卑職以為,應該立刻撤回兵馬,同時將孫德順、馬氏兄弟的首級交出,這樣既可以嚴明朝廷典章,又可以示恩於風雨軍,更堵住了天下人的口實。風雨軍既然沒有借口開戰,就不得不忍受此次挫折,風雨的名譽也將因此受損,此消彼長之下,更需要向燕帥妥協,以爭取戰略迴旋空間。這才是不戰而勝上上之策!」   「智庵啊智庵!」   認真傾聽了張兆這番話之後,燕南天一邊親切的叫著自己屬下的字,一邊輕輕的敲打著白虎皮鋪著的玉椅。   這張玉椅是燕南天最喜歡的寶物,虎皮是他燕南天在十五歲時狩獵的戰利品,白玉則是東北女真人從終年白雪皚皚的高山上採來進貢的,前者是他奮發有為、英武神勇的見證,而後者代表著他這些年對東北用兵的赫赫武功,實在是一項祥瑞的物件。   身為聖龍帝國赫赫有名的強藩,坐鎮一方的燕南天的煩惱並不少,因此每當他遇到什麼困難的時候,就總是下意識的坐到這張椅子上來,輕輕的敲打著儘管被虎皮所隔,下面的白玉依然會傳來陣陣陰涼的扶手,感覺上這會在無形中活躍自己的思維,用更加理智、冷靜但又不失活力的頭腦來思考、衡量並且最終解決那些麻煩的問題。   可是今天,即便這張鍾愛的椅子也無助於解決他的頭疼。雖然他非常信任張兆,但是作為一方霸主,他對張兆並不是如他的謀士想像的那樣毫不隱瞞,至少在和呼蘭人聯盟的問題上,他並沒有一絲半毫的透露給因為有殺父之仇而極度仇視呼蘭人、鐵定會跳出來反對的張兆,因此這場迫於呼蘭人壓力而不得不為了響應呼蘭對風雨軍北方用兵所作的牽制性出征,實在很難向自己的親信解釋清楚。   事實上,即便是能夠解釋,出於自尊,燕南天也並不十分願意開口說出這樣的理由。因為這場莫名其妙的兵變,呼蘭在北線自行和風雨軍休戰,還有其他一些因素,都讓燕南天不得不產生這樣的懷疑,一向暗中支持自己的盟友呼蘭,是不是在希望借風雨的手來削弱自己,最後坐收漁人之利。   總之,眼前的形勢如同千纏萬繞的死結,牽一髮而動全身,實在是燕南天掌握權力以來的這數十年所遇見的最為複雜和影響深遠的局勢,容不得半點馬虎,因此在他思付了半響之後,方才似乎詢問,又似乎自言自語地說道:「智庵就不怕養虎成患?我看與其等風雨軍坐大,還不如就此機會來個快刀斬亂麻,殺他個措手不及,永除後患!」   事實上,這次之所以出兵,燕南天出了拿人手短,不得不還呼蘭人一個人情外,希望藉此機會和呼蘭人聯手削弱乃至除去風雨軍這個心頭大患,也是他的一個重要原因。   「非不願,實不能也!」   張兆苦笑地說道:「如果一年之前風雨軍尚未奪取高唐、聯盟三國、佔領印月的時候,我軍能夠有機會出兵的話,或者還有可能。但是現在的風雨軍,囊括了涼州、錦州、倫玉關、高唐乃至印月半島,如此縱深的戰略空間,一旦雙方真的全面開戰勢成水火的話,絕非燕家軍能夠在短時間獨立打壓的,最終的結果只能讓燕家軍大量兵力被牽制在西北,失去了主宰中原的大好良機,實在是得不償失!」   燕南天一聽之下也不由默然。   的確,如張兆所言,風雨軍固然害怕陷入東線的作戰而無暇解決後方,燕家軍又何嘗不是如此!   在聖龍強藩中,恐怕沒有人比燕南天更加忌憚公孫無用這個老人了。公孫家族控制著齊魯大地,正好是堵在了燕家軍向南、向西發展的咽喉之地,把燕家軍的補給線完全暴露在了公孫家族的大軍之下,這是一個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致命隱患。   即便是眼下看來似乎實力最弱的令狐家族,也很難讓人搞清楚他到底有幾分是真的日落西山,而又有幾分是扮豬吃老虎。一方面是驚惶失措的求援,不惜卑躬屈膝;另一方面燕南天的情報系統卻已經查得一清二楚,令狐家族實力完整的強大水師,目前正停泊在南方泉州的港口,絲毫不理近在咫尺燒殺搶掠的安宇海賊;家族數代百年積聚的龐大財富,也已經在眼花繚亂的部署下不知道轉移何方;實力尚存的步騎兵馬,則深深的躲藏在堅厚的城牆內,似乎沒有半點主動出擊的意願。這一切,都讓人無法摸清令狐潮這頭老狐狸心裡面到底有什麼樣的打算。   而皇甫嵩這個昔日的盟友,卻和蕭劍秋這個曾經的敵人越走越近,實力和名望的聯盟導致中南地區成為了除風雨軍外,最直接威脅聖京城的又一塊危險所在,此外朝中也始終處於雙方唇槍舌劍的交鋒之中。   總之,拿下聖京之後的燕家鐵騎,在實力和聲望上達到了一個頂點,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局面逐漸形成,但同時也因此成為眾矢之的,面臨天下強藩的顧慮和戒備,實在是一把雙刃的寶劍。   在這樣的情況下,和目前始終保持著比較柔順態度,並且似乎願意承認燕南天對朝政掌控的風雨軍全面開戰,的確不是一件明智的舉措。   「不管怎麼說,試探一下風雨軍的戰鬥力和底線,總是沒有錯的!」   想到這裡,燕南天有些疲憊的說道,這個想法倒是和風雨決定出兵的用意不謀而合。   「根本沒有必要!」   張兆幾乎忍不出叫出來。   和這兩年一直與強敵征戰不休並且百戰不殆的風雨軍不同,燕家軍的威名來自於數百年的累積,所以保持威懾和壓力遠比冒著不確定的風險作戰更符合燕家軍的利益。更何況風雨這次吃了大虧,正需要借此機會用戰爭的勝利來激勵士氣、鞏固威望;而燕家軍剛剛收復聖京,這樣的勝利只不過是錦上添花,無關緊要,遠遠沒有風雨軍尋求一場局部戰役的渴望強烈,敗了卻會損失慘重,影響深遠。在這種情況下,和風雨軍作戰,實在是一件大大的失算。   不過這句話,張兆並沒有來得及說出來,因為隨即進來了一位千嬌百媚的美人。只見她身披若隱若現的輕紗,體態婀娜,身材豐滿,那翹臀,那蜂腰,那椒乳,簡直就要讓人血脈賁張,不能自制。   「燕帥,你可是已經答應過要陪我的,怎麼說話不算話?」   美人的體態固然美艷動人,而美人的聲音更加充滿著罪惡的誘惑,以至於統率大軍、威懾一方的燕南天似乎也無法自制了,唯有一連串的應諾,暗中卻揮手示意親信的謀士速速退下。   張兆暗暗的歎了一聲,把要說的話以及勸諫燕南天退兵的建議嚥回了肚中。雖然他和燕南天交情非同一般,但是官場上規則張兆卻是非常清楚的,不管私底下如何隨意,在人前他從來都不會讓燕南天難堪的,這也是他和燕南天相處數十年始終能夠平安無事的一個重要秘訣。   只是,這個從鄂州來的美女顏如玉,總讓張兆感到不安。他也不是什麼柳下惠之類的君子,少年時期就是因為自命風流的沾花惹草,方才會和那個當時還不得志的燕家少爺結識的,因此他並不反對享受美女,也知道要讓表面上道貌岸然實則好色如命的燕南天潔身自好,無異於想培養母豬上樹一般的困難。   但是這個顏如玉卻給了張兆一種說不出不祥之感,而燕南天似乎也完全不同於以往的淺嘗輒止,有些陷入其中的預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看來要派人去鄂州調查一下了!   燕家軍的首席謀士,在退出的時候暗中下了決心。    第十六章   「將軍,燕家軍發動攻擊了!」   當部下向蒙璇匯報的時候,這位大小姐正因為無事可幹而坐在一塊石頭上稍事休整,兩條腿無聊的懸在半空晃蕩著,纖纖的玉手支撐著腦袋,為了透氣的緣故面具也被揭了上來,露出閉月羞花的容貌,看上去一點都不像勇貫三軍猛將,分明是一付清純可愛的鄰家女孩的模樣。   先前由於畏懼蒙璇的武勇,再加上打算把困在山崗上的蒙璇作為對付風雨軍、掌控全局的誘餌,所以燕耳只是派了大隊兵馬包圍了山崗,並沒有發動猛烈的攻擊。以至於雖然整個戰場正在如火如荼的激戰著,蒙璇所在的山崗卻格外的清閒,幾次猛攻都衝不下去的她,除了把手下的兵馬組成幾支小隊輪番向山下攻擊牽制燕家軍之外,實在是無所事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山崗下戰事的進展,為戰場上的風雨軍暗暗焦急。   幸好,尚興的趕到及時調整了風雨軍的戰鬥部署,整個戰場依然出於一種井然有序的狀態之中,讓蒙璇總算放下心來。只是身為主帥卻無法親身投入到戰鬥之中,和部下們同生共死,讓她難免有些氣悶,顯得有那麼一點點的無精打采。   因此在聽到敵情之後,正中下懷的蒙大小姐立刻「騰」站立起來,渾身上下重新洋溢出戰鬥的激情,拉下了面具,躍上了戰馬,手持著銀槍在半空中一揮,大聲的向身邊忠勇的風雨軍戰士喝道:「隨我出擊!」   頓時,銀馬銀甲的戰將,宛如一條銀龍向下衝去,無畏的迎擊正在向上殺來的敵人。在她的後面,千餘名被困在山崗上的風雨軍將士,也一如既往的追隨著自己敬愛的將軍,呼嘯著、吆喝著,馳騁而來。   對於蒙璇來說,自動送上門來的馬禮,正是打發無聊的最好對象,自然不願意輕易放過。藉著衝刺的速度而產生的強大衝擊力,蒙璇猶如旋風一般的殺入敵群之中,銀光閃處,便是一道道的血痕飛舞,在半空劃出優美而淒慘的弧形。   緊隨著蒙璇殺入敵陣不久,從上而下和從下而上的兩道鐵流,很快就匯聚在了一起,劇烈的金屬撞擊聲此起彼伏,戰馬的嘶鳴和人聲的喊殺交織延綿,一場激烈的戰鬥迅速的拉開了序幕。   萬事皆因強出頭!   馬禮現在算是徹底明白這句話的真實含義了。   凌厲的殺氣伴隨著銀槍紅纓毫不留情的直逼而來,那虛幻萬道殘象的槍尖,如同催命的魔符,奪人魂魄。   剛才還是豪情萬丈的馬禮,一個回合下來,便已經是嚇得魂飛魄散,深深後悔自己不該趟這一淌混水。於是,一開始殺上山崗時的那股彪悍之氣早就丟到了九霄雲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能逃多遠就逃多遠,總之離這個凶神惡煞的姑奶奶越遠越好,連麾下的部隊也顧不上指揮了。   跟著馬禮上山崗的三千燕家軍,紛紛受到將領的影響,面對彷彿天神一般的蒙璇,士氣大挫,心生畏懼,也唯有撥馬後退,居然被蒙璇領著千餘名風雨軍滿山崗的追殺,一時間甚是狼狽。   「蠢貨!」   在遠處縱觀整個戰局的燕耳,看見了馬禮的慘狀,不由狠狠的暗罵了一聲。雖然他也清楚蒙璇絕不是好對付的,但是這個主動請纓的馬禮也未免太過於無用了,三比一的戰力居然還被打得落花流水,自己的性命不保也就算了,還白白的讓自己三千子弟兵陷於危地,影響了軍隊的士氣。   「大人,依小人之見,如今恐怕只有全力攻打山崗方才是上上之策!」   一旁的馬智看見燕耳的神色不善,一方面固然也同樣暗恨自己的兄弟沒事找事不自量力的請戰,另一方面畢竟是手足情深,自然不願意看見馬禮就這麼被蒙璇奪取了性命,所以急忙絞盡腦汁的向燕耳遊說道:「蒙璇乃是風雨最為鍾愛的妹妹,也是風雨軍威震天下的猛將,一旦她有所危險的話,風雨軍的將士是絕不會坐視不理的。我軍此時猛攻山崗,便是攻敵所必救,正好是擊中了風雨軍的軟肋,實在是扭轉全局的大好機會!」   「這個……」   燕耳騎在戰馬上,有些猶豫躊躇。雖然明知道馬智這番話更多的是想保住兄弟馬禮的性命,但也確實有幾分道理。這一層自己也不是沒有想過,從正規的用兵來看,也的確是最好的選擇,只可惜這一次偏偏面對是蒙璇。   一想到那員罩著銀色面具,穿著銀甲頭戴銀盔,馳著一匹賽雪的白馬,手擎一桿銀槍的戰將,剛才追殺自己的情景,燕耳的心頭就不由一寒。這絕對不是人,這簡直就是天上的戰神降世,讓燕耳有著一個非常強烈的念頭,那就是即便萬馬千軍,恐怕也擋不住這樣的猛將縱橫馳騁。   所以,從心底深處,燕耳並不願意冒這樣的風險。   只是,時間正在一點一滴的流逝,風雨軍在新來的將領統率下,進退有序,沉著善戰,使得如今自己不但無法徹底將之擊潰,而且還很有可能會在隨時都會趕到的對方援軍的夾擊下全軍覆沒。   是冒險一擊,求得這場戰役的勝利?   還是乘現在還佔據優勢的時候主動撤退?   前者可以給自己帶來擊敗風雨軍的美名,也對於燕家軍日後的政治軍事的戰略大軍有利,但是燕耳實在沒有把握能夠在短時間內消滅蒙璇,而時間的延續很有可能會給他帶來打敗覆沒的危機。   後者顯然非常保險,只是在戰場佔據優勢、自身也還沒有充分發揮戰鬥力的情況下,主動撤退,不僅有損於燕家軍的威名,也會讓自己的聲名和家族的地位受到嚴重的影響,實在是讓人心有不甘。   直到此時的燕耳,方才明白到了燕家智囊張兆為什麼如此反對出兵揀這個便宜的良苦用心了。   這的確是一場勝了沒什麼太大好處,輸了卻一定會損失慘重的戰鬥。    第一章 智攝群英   當李中慧趕到戰場的時候,已經是夕陽西下,漫天的紅霞映遍了整個天空,會合了黑狼軍、碧蛇軍、近衛軍和尚興部共計六萬五千餘人的風雨軍,與燕耳及其援軍共七萬三千兵馬的燕家鐵騎,在距離聖京城二十里地的曠地上,隔著一條小河對峙了起來。   雙方的統帥都沒有立刻發動進攻的打算,紛紛隔岸駐紮,經過長時間苦戰的戰士們終於有了喘息的空閒。但是將領們卻沒有如此的享受,雙方都不約而同的在主帥營帳內展開了激烈的討論,認真而細緻的籌劃著戰鬥的安排。   戰場上凝聚著一種反常的寧靜,以至於變得異樣的壓抑,有經驗的戰士心裡都清楚,這不過是暴風雨的前奏,風雨軍和燕家軍的第一次交鋒在歷史宿命的安排下,違背了雙方統帥的意願,似乎無可挽回的延續到了第二場。   風雨軍和燕家軍的昌化會戰,是在雙方的遺憾之中落下帷幕的。   當燕耳還沒有來得及決定是增援馬禮以便拿下蒙璇來突破戰局,還是及時撤退避免被風雨軍包圍的時候,趙亮便已率領著風雨軍的主力出現在了戰場之上,緊隨而來的是渡過聖龍河的黑狼軍,戰局很快發生了逆轉,燕家軍的優勢不復存在。所以,燕耳立刻做出了最為果斷的命令,率領燕家軍脫離戰場,代價是馬禮陣亡。   而很快,剛剛讓對手領教了什麼叫做奮力死戰的風雨軍,也隨即領教到了燕家鐵騎的英勇頑強。   「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並遊俠兒。少小去鄉邑,揚聲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參差。控弦破左的,右發摧月支。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狡捷過猴猿,勇剽若豹螭。邊城多警急,虜騎數遷移。羽檄從北來,厲馬登高堤。長驅蹈匈奴,左顧凌鮮卑。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自古以來,燕趙多悲歌。幽燕之地本來就是多戰之地,在聖龍帝國的歷史上,這裡的豪俠、壯士、死客層出不窮。有飄然一身刺殺暴君的俠客,有孤軍奮戰視死如歸的軍人,更有千金一諾取義成仁的英傑。   輕劍狂歌的土地養育著熱血沸騰的男兒,他們沒有江南人的精明,也沒有中原人的富庶,但是他們豪爽大度,義字為先,慷慨而從容,秉承了聖龍千年的尚武精神,守衛邊塞、開拓疆土、遊俠仗義,歷來都是聖龍帝國最為強悍的軍人和子弟,也是帝國的脊樑。   所以,在如今面臨戰場嚴峻危機的時刻,燕家鐵騎的戰士素質和軍隊紀律在這裡展現無遺。這些殿後的幽燕男兒,個個悍不畏死,置生死於度外,用自己的生命來為戰友和同袍爭取撤退的時間,甚至在間或中還發動一些凌厲的反擊,令乘勝追擊的風雨軍也損傷不小,再加上燕家軍主帥燕耳的及時撤退和從容指揮,以至於雖然有蒙璇、尚興、耶律明雄這些名將的督促,追擊中的風雨軍卻終究無法擴大戰果。   最後的結果是,燕耳很遺憾自己沒有利用自己佔據優勢的這段時間重創風雨軍,而意識到沒有完成風雨交待的任務之後,滿心懊惱的蒙璇則在一心想報仇的耶律明雄的鼓動下,更是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追擊。   於是,在蒙璇的鞭策下,全力攻擊的風雨軍和進行梯次撤退的燕家軍展開了一場消耗式的追擊戰,直到聖京近郊,也就出現了李中慧眼中對峙的戰場。   總之,這一場昌化會戰向世人展現的是當代聖龍帝國最為強大的兩支勁旅的將領的戰術水準,士兵的戰鬥素質和全軍的綜合實力,但是唯獨沒有體現出雙方統帥的戰略意圖,因此從根本上說不過是一場純粹的消耗戰,對於聖龍歷七五三年聖龍帝國總體政治格局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撤退?」   面對李中慧不容置疑的命令,風雨軍的將領心中非常不甘。   雖然昌化會戰結果並不讓人滿意,但是風雨軍在大部分時間裡以劣勢的兵力對抗優勢的燕家軍,讓全軍上下產生了一種燕家鐵騎也不過爾爾的想法,即便是後來在追擊戰中領教了對手的凶悍,卻畢竟是己方獲勝,因此士氣正旺,求戰意志非常強烈,再加上風雨軍素來注重戰功,令這些戰士和將領們都紛紛希望借此機會建立功勳獲取賞賜與榮譽,自然不願意就這麼不明不白的結束戰爭。   「夫人,聖京就在眼前,我軍方獲大勝,士氣高昂,正是一鼓作氣之際,定能一舉攻克京畿,成就風侯萬世霸業!」   最先站出來反對的是歐仁。由於姐姐的緣故,歐仁對於李氏家族沒有什麼太多的好感,而且身為風雨軍的少壯派將領的代表人物,他的這番話也可以說反映出了那些中低層將領們的心聲。   這些年輕的軍官,雖然沒有老將們的資歷,但大多都在軒轅軍校受過錘煉,並且在戰火紛飛的沙場成長起來,更為重要的是他們在風雨的刻意安排下已經逐漸掌握了風雨軍的實權,因此比那些中年大叔們更加狂熱的崇拜風雨,而對聖龍帝國的傳統秩序更多了一份蔑視。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傢伙,自然更願意擁戴風雨成為開國之君,並且渴望伴隨著腥風血雨的對外開疆拓土,以便自己順理成章的建功立業、封侯拜相,因此也就逐漸成為了風雨軍中最為激進的一派,同時也是日後風雨帝國大幅擴張的根本支柱和動力。   正因為如此,歐仁為首的少壯派軍官並沒有把眼前敵人兵力上的優勢放在心上。的確,燕家鐵騎真的十分厲害,但是為了對付江南龐勳和同一教的叛亂和提防蕭劍秋、皇甫嵩的聯盟,以及東面動向不明的公孫世家,不得不分調了大批的兵力,如果能夠一戰擊滅眼前這支敵軍的話,攻破守備薄弱的聖京絕對不是一個神話,而這也同時意味著這些年輕人將會成就千古功業。   如此巨大的誘惑,再加上風雨軍歷來以少勝多、以弱克強而百戰不殆的輝煌,讓這些熱血沸騰的少年們忽視了現實的難題,沉湎於勝利之後的風光。   「歐將軍果然是少年英雄!」   對於歐仁的反對,早在李中慧的意料之中。雖然她並不敢輕視風雨軍少壯派將領的力量,但是並沒有太把歐仁放在心上。相比起自己的族弟李逸如,歐仁無論能力還是戰功,已經明顯落於下風,唯一憑借的就是他最早跟隨風雨建軍的資歷,以及是歐靜之弟的關係這兩個方面,然而只要李逸如一旦返回聖龍,有李氏家族的全力鋪墊,完全可以壓制住這個少年。更何況歐仁的請戰更多的是出於少年的熱血,對於眼前的敵我戰情卻沒有任何建設性的意見,以至於太容易反駁了。   所以,李中慧按捺住了原本想替自己出頭回答的蘇倫——他恐怕也是眼下這些風雨軍將領中唯一無條件支持自己的軍官了,面對著歐仁激動而富有煽動力的言辭,年輕美麗的定涼侯夫人顯得非常平靜的回答道:「先不說眼前敵軍已經佔據了優勢,即便我軍能夠擊潰敵人,面對著聖京的堅牆厚城和四面來援的燕家大軍,不知道歐將軍如何應付?」   「這個……」   歐仁愣了一愣,原本想說風雨軍從來就不畏強敵之類的話,卻終究覺得太過於牽強,當下滿臉通紅,一時語塞。   「夫人所言極是!然而大敵當前,數萬大軍可不是說退就退的。若是敵軍尾隨追擊,我軍恐怕會人心浮動,不戰自亂,這一點想必蒙璇將軍應該最為清楚吧,為了我風雨軍將士安全著想,還請夫人三思!」   正在這個時候,耶律明雄上前一步說道。所謂薑還是老的辣,來自草原的老將軍顯然比年輕新銳的話更為滴水不漏,這番以退為進的說詞,更讓人難以回應。   「是啊,姐姐!燕家軍逼近我軍,此時的確不是輕率撤退的時候!」   這時一邊的蒙璇也應聲說道。在李中慧趕到之後,少女便意識到自己已經違背了風雨大哥的命令了,心中一直都是惴惴不安,然而身為三軍統帥,面對著嚴陣以待、一觸即發的戰爭,她最終還是抬起了頭,認真的面對著李中慧的眼睛,言行中表現出來的卻是一方名將的自信和決斷:「大敵當前,我軍不得不戰!貪功妄進是小璇的錯,但是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相信大哥面對如今的情況,也會做出和小璇一樣的決定!   現在我軍兵力雖然略遜於燕家軍,然而正是乘勝追擊士氣旺盛之際,更何況火炮的威力極大,對付密集的騎兵衝擊非常有效,一定能夠讓尚未經驗過的這種新兵器的燕家軍血本無歸!」   蒙璇的話語中充滿了自信,她是風雨軍中唯一一個指揮並經歷了西方魔法炮和東方火藥炮對抗的將領,因此也是風雨軍中對火炮的運用最為看重的將領。正是出於對火炮威力的極其信任,讓她並沒有太過於在意眼前兵力上的微弱劣勢。   照她的推算,對方的援軍應該要到明日中午之後方才趕來,這樣的時間差足以讓她憑借火炮的優勢逐個擊破了。她將會向歷史表明,燕南天派出大軍在野外和風雨軍決戰,雖然從政略的角度或者很有道理,但是在軍事上卻實在是給了風雨軍一次難得的機會。   看著眼前英姿颯爽的女將,李中慧微微愣了一下神,她突然發現眼前的蒙璇已經長大了,或者,這個被風雨也讚歎不已的女孩,原本就有著非凡的決斷力,只是長期掩藏在風雨的光輝之下,而沒有被自己充分意識到。   「中慧只是要求各位將軍貫徹風侯的戰略意圖,無論如何都要避免此刻與燕家軍主力決戰,撤退乃是必須,更是風侯的決策,希望諸位將軍能夠遵守。至於戰場之上,非中慧能力所及,決不敢妄加干涉。小璇!你是戰場的統帥,這一仗具體如何打由你來決定,但是希望這一次你不要忘了風侯的戰略意圖!」   沒有太多的猶豫,風雨軍的第一夫人便做出了作為明智的決定。既然自己不熟悉戰爭,那麼就將戰術選擇交託給可靠的將領,決不貪戀權棧,這充分體現出了李中慧這個在後世足以和風雨並肩同輝的女人,是何等的智慧。正是這種智慧確保了她無論是在風雨這樣的一代雄才,還是在未來帝國的名臣良將面前都光芒四射。   「謝謝姐姐!」   對於這樣的妥協,蒙璇不由輕輕的鬆了一口氣,同時放心的還有在座的風雨軍所有高級將領。   雖然他們都承認風侯夫人的確是一位難得一見的奇女子,並且在風雨軍中有著獨一無二的地位,但是戰場畢竟是戰場,由於關係到千百萬人的身家性命,所以軍隊是一個非常獨特的集體,身經百戰的軍人只服從於英勇睿智、能夠取得勝利的統帥,誰也不希望讓一個外行來指揮戰爭,尤其是在目前自我覺悟到違背了風雨的將令而不得不有所收斂的時候,這些將領更加迫切的希望讓蒙璇這樣的名將來指揮作戰,而不是李中慧。   李中慧也同樣明白這一點。她可以操縱政治,操縱金錢,操縱人事,但是她唯獨不可能親自進入軍隊。軍隊講究的是資歷,是戰績,需要的是不斷的勝利,只有像白起這樣的老人,或者像風雨這樣名將,才能夠真正擁有軍隊。   她不能。   非不願,實不能。   因為她不懂得戰爭,更不會指揮作戰。   「今日一戰,事關風雨軍前途,還請各位將軍盡心!耶律將軍,昌化變故,將軍痛失愛子,中慧悲喪慈父,本為同命之人,自當同仇敵愾,然而風侯霸業,神州命運,卻絕不容得個人兒女情長,還望將軍以大局為重!」   李中慧平靜的說著,同時款款屈身,向耶律明雄等在場的將領行了一個禮。   「請夫人放心,末將等一定效力死戰,不負風侯與夫人的厚望!」   李中慧的決斷顯然得到了回報,在場資歷最老的耶律明雄當下立刻抱拳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因為有殺子之仇,這位黑狼軍的統領比誰都更希望踏平聖京,但是他卻不能不給同樣在這場兵變中失去父親的李中慧的面子,而顯然,李中慧的遠見與從容,也令這位老將軍不得不產生了發自內心的欽佩。   緊接著,包括由於所處立場只好默不作聲的尚興在內的所有風雨軍將領,都紛紛躬身表達了自己的態度,這些桀驁不馴的將軍們,在李中慧的睿智之下,也不得不俯首。   李中慧也輕輕的鬆了一口氣,她清楚一場嚴重影響到風雨總體戰略意圖的危機,到目前總算有所化解了。    第二章 兩軍對壘   「世伯,您看我軍如此部署是否妥當?」   正當風雨軍內部為了統一意見而爭吵不休的時候,燕家軍顯然少了這一層麻煩。燕耳依然作為全軍的統帥,同時,燕家軍的智囊張兆親自率領援軍出城接應,大將朱全也奉命從原本防範南面鄂州的防線星夜趕來,形勢一片大好,這讓燕耳不由摩拳擦掌,恨不得馬上投入戰鬥,一雪日前的恥辱。   「不錯,賢侄不愧是燕家下一代最優秀的帥才!」   張兆仔細研究了燕耳的作戰計劃之後,不由撫著鬍鬚微微頷首笑道。   「多謝世伯誇獎!」   燕耳不由大喜。燕耳的正室只出了一個女兒,因此燕家未來的繼承人問題始終是年輕一代燕家子弟的一個心病。燕耳身為燕南天最信任的侄子,雖然一直都被燕南天器重,甚至已經被私下認為是最有可能的下一代燕家之主,但畢竟沒有被公開確認過,因此心中始終忐忑,如今居然能夠得到燕南天最倚仗的元老的如此讚譽,免不了心中一動,遠比得到什麼美女財物,或者建立一般的功勳更加高興。   「賢侄何必自謙,燕帥心如明鏡,自然有數!」   張兆看見燕耳喜形於色,也是心知肚明。他清楚燕南天之所以遲遲沒有公佈自己的繼承人,主要便是希望借此機會讓那些優秀的燕家子弟互相競爭,展現才華而不敢鬆懈。這一招雖然會有內部動盪黨爭的危險,但是有諸如燕南天這樣的強權人物控制著全局,自然不會失控,卻反過來可以讓那些年輕子弟人人自強不息,不至於做紈褲子弟,可以說實在是用心良苦。   至於燕耳,早就在燕南天考慮的第一人選之列,如果此戰得勝,其地位勢必更穩,張兆雖然並不很在意自己日後如何,但為了家人子嗣的榮華富貴考慮,卻也不得不未雨綢繆,先行和這位未來的燕家之主搞好關係總是沒錯的。   「日後還請世伯多多提攜,燕耳定當終身以師禮相待!」   燕耳聞絃琴而知雅意,當然是打蛇隨棍,決心乘這個難得的機會,好好巴結一下平日裡一向清高孤傲不合群的這位家族第一智囊。   「哈哈,老朽老矣,恐怕是有心而無力了!倒是眼前這一戰,恐怕才是賢侄蟄龍騰淵的好機會,千萬不要錯過啊!」   張兆打著哈哈,隱隱約約的暗示道。   「世伯教訓的是!」   燕耳心中一凜,登時體會到張兆的言下之意。跟隨燕南天這麼多年,他當然非常清楚燕南天是怎樣一個人,在燕南天而言,恐怕沒有什麼比燕家千秋霸業更為重要的了。因此和風雨軍的決戰的確是自己前所未有的良機,但也絕對是自己前所未有的危機。   風雨軍已經證明是當代最強大的勁旅雄師,如果自己能夠戰勝的話,自然可以名揚天下,成為當代頂尖的將帥,從此在燕家的地位也就確立無疑了,但如果自己被擊敗,天知道憤怒中的燕南天會怎樣處置自己。   想到這裡,燕耳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在第一場交鋒中已經失利了,幸虧對手也犯了錯誤,嚴重低估燕家軍的戰鬥力,一路猛追卻反而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機會難得,自己若再不能夠把握住機會的話,恐怕也真是無話可說了。   「燕耳一定不辜負世伯的厚望!」   年輕的燕家統帥低聲的說道,此時他的確十分感謝張兆。在他看來戰前一直反對和風雨軍交鋒的這位燕家第一智囊,如今一反常態主張分兵在城外決戰,而不是利用聖京城的強大防禦力來消耗敵人,分明就是要給自己一個擊敗風雨軍的機會,也擺明了站在支持自己的立場上。   「哈哈,賢侄何必如此!」   張兆愣了一愣之後,立刻猜到燕耳心中的計量,好笑之餘卻也不點破。   其實這完全是燕耳自己的一相情願。雖然張兆希望交好燕家未來的繼承人,但以他超然的地位自然沒有什麼必要去冒險刻意支持哪一個。對張兆而言,此次之所以要出擊風雨軍,主要是為了因為風雨軍將領貪功急進,給了燕家軍一次難得的機會,他當然不願意白白浪費。   如此大軍擺在城郊之外,一方面是為了穩定京城的人心,向世人表明燕家軍有能力保衛京城和聖駕的安全;二來也是為了避免風雨軍真的進攻京城,那可是謀逆大罪,一旦發生就很難調和,雖然到時候更不利於風雨軍,但也會影響到燕家的全盤戰略;同時從軍事上講還可以牽制住這次自投羅網的風雨軍,來一個照單全收。   張兆很滿意自己的部署,當然竟順帶還賣給燕耳一個人情,雖然是在意料之外,不過他也樂得接手。   志得意滿的燕家第一智囊,抬頭看了看帥帳之外的天空,心中盤算著只要風雨軍不行動,那麼拖到明天中午朱全部趕到的話,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報,風雨軍進攻了!」   可惜,世事難料,就在燕家第一智囊自鳴得意的時候,聽見的卻是風雨軍主動進攻的消息。   只見原本平靜的曠野上,突然響起了震天的擂鼓和冗長的號角,大隊驍勇的騎兵鋪天蓋地的壓了上來,輕而易舉的跨過溪流,衝向燕家的營地。   轟隆的炮響讓燕家鐵騎終於嘗到了傳說中火器的利害。專屬於風雨軍的火炮噴發出充滿戰意的怒火,以此來發洩昌化會戰中因為攜帶不便而沒有機會投入戰鬥的遺憾,卻在密佈燕家陣營中掀起驚人的破壞,血肉橫飛、塵土飛揚,讓那些習慣於馬鞍上作戰的幽燕將士驚疑不定,士氣大挫。   「退守第二防線,鐵騎兵出擊!」   燕耳和張兆急忙調整了部署,退到風雨軍射程之外,同時調集了燕家最為優秀的鐵騎兵出戰,毫不畏懼的迎向進攻中的風雨軍。   這些鐵騎兵不但將士們身披重鎧甲,而且馬匹也披上了戰甲,前後用繩子固定在一起,三匹馬並排聯接成一個整體,移動起來彷彿堡壘一般,尋常的弓箭刀槍根本無法造成傷害,衝殺起來氣勢不凡,殺傷力極大,頗有先聲奪人的功效。   這支軍隊可以說是燕家軍的王牌,一直作為燕南天的近衛隊,直到這次風雨軍畢竟聖京,方才由張兆出面調集了其中一部出城支援燕耳,無論戰鬥力還是士氣,都是全軍之冠,因此一旦投入到戰場之後,立刻形成壓倒性的優勢,瞬間便衝散了風雨軍前鋒的陣形,簡直成了一面倒的屠殺。   大批的風雨軍健兒雖然死戰不退,但是他們根本無法對這些重裝的騎兵造成什麼有威脅的殺傷力,結果卻是自己如同稻草般的被燕家鐵騎給斬殺。鮮血灑滿了天地,也染紅了河流,戰場頓時變成了人間的煉獄。   燕家軍顯然佔據了上風。   燕耳和張兆剛剛鬆了一口氣,正想彈冠相慶,卻瞥見衝殺過河的風雨軍主力,卻已經乘著前方死士的力戰而退了下去,頓時臉色一變,意識到不對勁,匆忙下令道:「不好,命令前鋒撤退!」   果然,也就在這個時候,風雨軍的炮火調整好了射程,密集的掩射已經衝殺到岸邊的燕家鐵騎。   這些重甲騎兵雖然不畏箭矢刀槍,卻畢竟難以抵擋二十多門火炮集中的射殺,再加上重騎兵本身的機動力不強,一時間難以及時撤退和疏散,密密麻麻的集中在一起,成為了火炮最好的靶子,因此立刻損失慘重,重蹈了風雨軍的覆轍。   一時間,小河的岸邊到處都是殘落的旌旗,受傷的騎士,陣亡的軀體,還有散落的刀劍,硝煙過後,戰場上一片狼籍,不知多少人家從此就要披麻戴孝,哀悼親人的亡故,真是說不出的淒涼。   「該死!」   對於燕耳來說,他沒想到風雨軍居然也會有這樣的死士,甘願犧牲自己,不但保全了主力的撤退,還利用己方根本不熟悉的火炮的威力,一舉誘殺了燕家最為精銳的鐵騎兵,這不僅給己方軍隊的士氣造成了重大的打擊,同時也讓自己很難在戰後向叔父交待。   「穩住陣腳!不要讓風雨軍過河,只要在這裡把他們拖到明天,我們就勝利了!」   相對而言,張兆依然保持著十分的鎮定。   「全軍各守營寨,未得調令不准擅自行動!」   燕耳定了定神,也立刻做出了相應的部署,讓投石車、強弩車等遠程攻擊武器集結待命,雖然它們的射程不及風雨軍的火炮,但是也足以遏制風雨軍的進攻,同時又派遣小規模的騎兵進行陣前襲擾,一方面是牽制風雨軍,防止對手拉近火炮的射程,另一方面也是監視對方,燕家的年輕統帥此時已經下定了決定,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也要把風雨軍消滅在這個戰場之上。   於是戰場上重新恢復了平靜,雙方僅有小隊的騎兵間或相遇衝殺,大隊的兵馬卻不約而同的蜷縮在營內,似乎無所作為,又似乎在醞釀著新的血腥。弓箭、飛石都漸漸得寥落了下來,擂鼓聲、號角聲、炮火聲也隨之歸於沉寂,彷彿一切都歸於平常,唯有偶爾的廝殺和戰場上將士和戰馬的屍體,在無聲的提醒曾經的慘烈。   「久聞風雨軍中有一個不讓鬚眉的巾幗女英雄,據說這次便是她統率全軍,是否真有此事?」   穩住陣腳之後,張兆又有了閒情逸致,一邊摸了摸胲下的鬍鬚,一邊微笑著好奇的向燕耳問道。   「世伯說的是,這個女子果然勇猛,而且擅長兵法,難怪當初連呼蘭人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燕耳乾笑了一下。他這次就是在蒙璇的攻擊之下,妄自有優勢的兵力卻沒有討到便宜,所以不免有些尷尬。   「這個女子的確不容小瞧,看今天居然能夠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依然勇猛出擊,膽量不小啊,賢侄你看這會不會有什麼陰謀?」   張兆微微皺了皺眉頭,他最擔心的是對方是否看破了自己欲圖全殲的算盤,雖然他主張眼下和風雨軍言和,但既然有這樣的好機會重創對手,浪費了實在太過於可惜了,畢竟戰場的勝負強弱才是決定一切的關鍵。   「世伯放心,這個女子一向擅長進攻,雖說是有些魯莽,倒也讓人往往措手不及,當日昌化會戰也是如此,不過凡事可一不可再,只要我軍不間斷的派出騎兵監視,量她也逃不了!」   燕耳回答道,雖然他領教過了蒙璇的武功和勇猛,不過看這個女孩居然會輕敵冒進,因此對於蒙璇的戰略決策能力卻不免有些輕視。   「是嗎?」   張兆有些擔心的隨口應了一聲。風雨軍不乏智謀之士,在面臨如此局面的情況下,要麼速戰速決、一鼓作氣,要麼及時撤退,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僅僅從眼下的戰況,還實在無法預料對手的動向,這讓他有些不安。    第三章 後方錦州   就在聖京城郊硝煙正濃的時候,錦州城也是一片忙碌。   「張兆要調查顏如玉的背景?」   不管心中願不願意承認,風雨無法否認顏如玉被李中慧安插到了聖京的確是高明。收復後的聖京取代了國都失陷時的鄂州,成為了聖龍帝國當仁不讓的政治中心,也只有向顏如玉這樣的絕頂諜花,方才能夠在這樣錯綜複雜的環境中游刃有餘,大有斬獲。   真是便宜了燕南天這個老色鬼!   只是,儘管知道這有利於自己的霸業,但風雨只要一想到在鄂州所見的那朵美艷嬌嫩的花兒,如今卻要在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中嬌婉低吟,心頭還是忍不住有些怒火。   當然,他更不願意見到這朵名花受到危險——不管是出於私心還是霸業。因此,當風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不由有些為顏如玉感到擔心。   「請風侯放心,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妥當,想必這為號稱智謀無雙的燕家『右侯』,不會找到什麼滿意的東西的!」   下首的魏廖恭敬的回答道,打消了主公心中的擔憂。   「這就好!風侯果然高明,這個顏如玉實在是一招妙棋,有了她從聖京傳遞來的情報,卑職接下來和燕南天的談判就方便多了!」   一旁的耶律楚昭則有些興奮的說道,外交是另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情報可以說是更為至關重要。因此,顏如玉的安全也是耶律楚昭最為關心的。   在得到了大量對手現在狀況和高層動向的情報之後,負責對外談判的耶律楚昭簡直就是有點躊躇滿志,興致勃勃的說道:「只要蒙小姐的捷報傳來,卑職這次一定讓燕南天賠了夫人又折兵,把他最後一滴油都搾乾!」   「不,不要這麼急!」   風雨卻緩緩的搖了搖頭,雖然因為顏如玉的事情,讓他或多或少對燕南天有些厭惡,同時從內心也當然希望有機會好好的擴大勝利成果,甚至隱隱蠢蠢欲動的期盼一戰而定全局從此入主中原,但是對戰略全局的理智卻讓他斷然拒絕了這樣的誘惑:「各路諸侯現在的反應如何?」   「公孫世家一點動靜也沒有,皇甫世家最近派人暗示支持風侯,但是傳話之人不過是三流角色,根本無關大局,其他各路諸侯則紛紛坐壁上觀。」   魏廖沉聲回答道。   風雨皺了皺眉頭,手指輕輕的敲了一敲桌面,心裡說不出的沉重。   這兩年風雨軍發展的太過於順利了,以至於產生了不少的隱患,這一次昌化兵變,就可以說是在無意中將這些隱藏的危險全部的爆發出來了。   風雨軍無力同時展開三條戰線,卻又的的確確面臨著三條戰線的壓力。   風雨不得不承認這是他目前最為頭疼的問題。由於風雨軍幾乎承擔了原先聖龍帝國對北方遊牧民族三分之二以上的防線,以至於兵力被嚴重的束縛,再加上印月戰場的投入,以至於自己實在拿不出足夠的兵力來和同樣為聖龍帝國百戰勁旅的燕家鐵騎相抗衡,這也是風雨一直以來試圖避免東線開戰的主要原因。   可惜昌化兵變的發生,決定了風雨軍不得不為了維持自身的名譽而出兵,否則這兩年辛苦而來的政治聲譽和軍事威望都將受到嚴重的威脅,但是這樣的出兵也必然決定了和燕家的摩擦的無法避免。   風雨不得不承認,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說,策劃這一次昌化兵變的主謀,實在是用心良苦,這一招絕妙好棋所產生的連鎖反應,足以改變天下的興衰。   關鍵是:風雨軍現在該何去何從?   全力向東?偏偏背後有強大的呼蘭帝國作為牽制,如刺梗背,終究是一大致命的隱患,在無法全力出手的情況下,對付那些盤踞數百年的神州世家,未免太過於兒戲,搞不好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到頭來恐怕連退路都會沒有。   先西後東?可惜時不我待,蒙璇的冒進已經把風雨軍帶入了一個危險的境地,除非雙方都能夠運用精湛的外交技巧,並且保持著戰略高度的克制,否則一場你死我活的廝殺已經不可避免——在能夠同燕家媾和之前,風雨不得不做出最壞的打算想到這裡,風雨不由煩躁的歎了一口氣。他清楚如今的局勢並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到底是和燕南天重修舊好還是兵戎相見,完全有前方戰場的勝負來決定,枉自著急也沒用,只能是徒然的亂了軍心,所以年輕的名將當下伸了伸懶腰,向魏廖、耶律楚昭笑著說道:「好了,兩位先生若有雅興,何不陪風雨夜遊一趟錦州城?」   經歷過戰火洗禮的錦州,儘管在風雨軍入駐之後,維持了穩定,但由於風雨為首的將領和官員們始終把這裡當作了東線的主要壁壘,更側重於軍事方面的修復,而對民生方面沒有足夠的重視,因此顯得有些蕭條。   在錦州城中心的「迎客居」無疑是全城最為矚目的所在,從這裡可以居高臨下的遠眺全城的概貌,欣賞到這種軍事重鎮和交通要津的風光,再加上這裡的酒菜十分出色,而且針對貧富官民分別推出了非常適宜的招待,因此吸引了城中各色階層的人物前來聚會,四周更是因此衍生出了五花八門的攤位和各種各樣討生活的人物,以至於長年累月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小三子便是在「迎客居」門前討生活的一份子。雖然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但是作為失去了父母不得不依靠自己一個人在這個勢利的世界上掙扎了整整十年的流浪兒來說,卻已經是不折不扣的老江湖了,至少他有著絕對的自信通過第一眼就可以辨認出對方到底是怎樣的人物。   是善是惡?是貧是富?是慷慨是吝嗇?……   這樣的辨認術,權雄需要,因為這可以讓他更好的駕馭部下、看破對手;但是這樣的辨認術,乞丐也同樣需要,因為這決定了他是否能夠順利的渡過今天的生活。   很幸運,小三子便擁有這樣的本領,這是他天生機靈加上在十年乞討生涯中付出慘重代價後得出的救命的經驗。   今天,小三子一如既往的蹲伏在「迎客居」的門口,百無聊賴的看著四周的人群,尋找著生計的機會,卻發現在這個夕陽輝映的傍晚,一輛馬車在一個一身白衫的青年的駕駛之下,緩緩的來到「迎客居」的門前,而坐在這個一身白衫的青年旁邊,則是一個沒有了右手的大漢。   車停了,掀開簾子,首先下車的是一個中年冷面的男子,其後是一個看來很儒雅的文生,無論是打扮衣著,還是舉手投足,都可以看出他們絕對不是泛泛之輩,然而他們卻非常恭敬的攙扶起一個臉色有些蒼白,行動似乎不太方便的年輕人走下車來。   「大爺,可憐可憐小的吧!」   小三子不失時機的迎了上去,他很清楚這樣的人物絕對不同一般,如果乞討成功固然是收穫不菲,但如果對方是凶狠冷酷的人物,恐怕便是吃了天大的虧也只好自認倒霉,所以若是以往的日子他多半不會輕易上去冒險,只是今天一想起生病的妹妹急需要錢來看病和吃飯,不由咬了一咬牙,決心冒著一回險。   「滾開!」   果然,還沒等小三子近身,那個沒有了右手的大漢便一把將少年推開,那勁力是如此的強橫,以至於骨瘦如柴的少年頓時跌倒在了六、七步開外。   「哥哥,哥哥,你沒事吧?」   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頓時哭了起來,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少年身邊。   「鍾進,你這是幹什麼?」   風雨微微皺了皺眉,喝退了身邊的衛士。   由於重傷在身,風雨這幾天呆在房內好不難受,再加上對於眼下局勢難以決斷,心煩意亂之下便決定帶上了血衣衛的統領魏廖和剛剛從麓城趕回來匯報情況的耶律楚昭,在方白塵、鍾進的護衛之下,來到了這「迎客居」散心,而趙平、東方玉等血衣衛高手則化妝成了各色各樣的人物,潛伏在「迎客居」附近,暗中保護。   卻沒想到才剛剛走下馬車,便遇到了著一個小乞丐。原本這樣的行乞在聖龍帝國是非常司空見慣的事情,乞丐作為最為古老的職業之一,即便是在聖龍帝國最為強盛的時代也沒有杜絕,而在眼下戰火頻仍的年代,更是人丁興旺。風雨軍雖然擁有了西北之後,百姓生活穩定、百業待興,但畢竟也做不到根絕,所以起初風雨對打發這樣一個小乞丐並不以為意,只是覺得鍾進未免太過於用力了。   然而當他看見兩兄妹相依相偎的時候,不禁呆了一呆,驀然回想起自己少年時代和曉蘭相處的情景,雖然事過境遷,昔日懵懂少年的期期艾艾早就被一代梟雄的宏圖霸業、韜略權謀所取代,但是那份當年最純最真的感覺,卻畢竟是無法在心中完全消去的。   這種無法言諭的感覺,促使風雨示意身邊的魏廖掏出了一枚元寶,交給了倒在路邊的少年,方要離去,卻突然返身回頭,重新打量了一下互相依偎在一起的一雙兒女,片刻之後方才輕輕的說了一句:「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憑自己的雙手創出自己的天地來,這才配保護身邊的親人,莫要辜負了自己的青春年華!」   說著,風雨轉身離去。   對他而言,僅僅是順手做了一件自己喜歡做的事情罷了,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這番話竟會對一個人有如此重大的改變。   我決不能這樣過一輩子了!   風雨並不知道,目睹映著夕陽餘輝遠去的他離去的少年,已經在心中默默的發下了如此的誓言。   人生的機遇便是如此奇妙。   對於少年來說,這一次和風雨的偶遇,實在是一次人生重大的轉折。在他眼中的風雨,平和中帶著威嚴,高貴中又有著親切,那眼神,那語調,雖然沒有咄咄逼人的霸氣,但那種和風細雨、如沐春風的感覺,那種似乎在設身處地的為你著想的感覺,那種撩人心扉的豪邁雄壯的感覺,卻讓人更加情不自禁的臣服其中。   以至於若干年後,當少年步入了老邁,乞丐也成為一方富豪的時候,卻依舊刻骨銘心的記著這一段與天下聞名的定涼侯風雨相會的往事,並且總是無限自豪的向家中子弟講述著這段故事,直到臨終……   當然,此時的風雨,根本不會料到一個少年的人生會從此因為自己的這樣一件順手而為的舉動發生了完完全全的改變。   他只是順著自己原先的安排,在魏廖等人的簇擁之下走進了「迎客居」。   「想不到這樣的彈丸之地也有非凡人物!」   這是風雨進入「迎客居」之後的第一印象。   如果說「迎客居」的外面還只是富麗堂皇,比一般的酒樓飯莊更具氣派而已,那麼裡面的「迎客居」卻只能用「別有洞天」來形容了。   不同於一般的酒樓,「迎客居」的格局非常巧妙,陽春白雪與下里巴人雖然同處於一個屋簷之下,卻全然沒有相互衝突的感覺,反而是自然而然,順理成章。   「迎客居」的底樓是非常寬敞的大廳,放置著十幾張八仙桌,收費顯然十分便宜,因此多半是一些升斗小民在這裡喝酒品茶,聊天神侃;二、三樓的格調稍稍高檔一些,多半是過往的旅人或一般人家在這裡聚會飲食。   上到四樓則變成了完全不同的天地,中央赫然是一塊飄逸著酒香的水池,水池的中央正擺著一張案幾,一位披著青紗的嬌滴滴的少女正在全神貫注的撫琴,幾個性感誘人的美人則圍著少女翩翩起舞,四周則是一群酒國花客摟著美人,飲著佳釀,呼朋喚友,享受著這一切。   而到了五樓,環境卻又別具一格。乃是一間又一間清雅的廂房,對面不相聞,房內佈局古色古香、別出心裁,透著高貴、淡雅和超俗的氣息,而且房中的窗口對著樓外,可以借此居高遠眺,一覽錦州方圓風景——能夠到這裡的人物,自然是非富即貴,決非尋常人等可以上來。   魏廖顯然已經在風雨提議出行之後迅速做了安排,因此早就訂好了這裡的雅座,一進入「迎客居」便引著風雨進入房內,此時聽到風雨對這座「迎客居」樓主的評價之後,便立刻回答道:「此樓的樓主龍望天,外號『萬家生佛』。他祖產豐厚,平日裡素來仗義疏財、救人急難,喜歡結交天下豪傑,家中養有成千上百的門客,在地方上聲望頗高,無論官府還是江湖都要賣他三分面子,是錦州地界一言九鼎的士紳,某些時候其影響力甚至超過了官府,以至於林仁山和陳良擔任錦州太守的時候,有許多事情都不得不出面請他配合。」   「想不到錦州地界居然還有這樣的人物!」   風雨微微皺了皺眉。錦州城一直在林仁山父子的掌控之下,風雨軍剛剛獲取不久,不可能像對付涼州的地方豪強那樣完全控制起來,再加上地方上的許多事情還來不及處理,正需要和這樣的人物通力合作,否則很有可能會寸步難行。   但是話又說回來,所謂尾大不掉,這些地方勢力實際上是一把雙刃刀,既可以幫助風雨軍在更短的時間裡掌握政權,卻也有可能會像馬家兄弟一樣成為隱患,在風雨軍的勢力範圍內成立獨立王國甚至威脅到風雨軍的生存。   因此,風雨對這樣的地方豪強一方面是採取拉攏的策略,以優厚的條件和友善的態度加以籠絡,另一方面心中也存在著顧慮和提防。   「看來有必要見一見這個錦州的地頭蛇!」   也就在風雨略略思付的時候,只聽見廂房的門外傳來一道渾厚的聲音:「錦州草民龍望天,求見風公子!」    第四章 印月風雲   四十餘歲,古銅色的臉龐,一身肌肉,充滿著力量與霸氣。   這就是風雨眼中的龍望天。   對於龍望天能夠知道自己的身份,風雨並沒有半點的驚異。身居高位者,雖然錦衣玉食、威風顯赫,然而代價卻是從此生活在眾目睽睽之下,沒有半點自由。所以,風雨很明白以龍望天這樣的人物,絕對不可能不注意自己的動向,更何況自己如今是輕車簡騎的來到對方的地頭,如果這都不能夠察覺的話,那也就別在江湖上混了。   當下風雨臉上浮現出微笑,非常親切地說道:「龍先生請坐!」   「多謝風侯賜座!」   進到房內之後,龍望天也不再繞圈子,一邊直接稱呼風雨的爵位,一邊不卑不亢的坐了下來,從容的說道:「久聞風侯大名,今日得見實在是三生有幸!」   「龍先生過獎了!」   風雨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眼前的龍望天,雙手不經意的輕輕轉了轉茶杯,似乎漫不經心,又好像頗有玩味的說道:「先生能夠將這『迎客居』經營成如此別具洞天的模樣,實在是高明!風雨初掌錦州,日後還望先生多多協助!」   「風侯過譽了!」   龍望天雙眉微微揚了一揚,眼中的異色一閃而過,立刻恭恭敬敬的回答道:「草民只是繼承了幾分祖上的薄產,但求不至於破落,對不起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便已經心滿意足了,恐怕難以擔待風侯的重托!」   「是嗎?」   風雨的雙眸突然暴射出兩道精光,直逼龍望天,而對方也是不閉不閃,毫無畏懼的迎向了風雨。兩人就這樣對峙了良久,風雨方才收回了目光,重新恢復了原先笑容可掬的神態,呷了一口茶,乾咳了一聲,方道:「人生就如同一場大賭局,是否押對籌碼的結局可是天壤之別,不知道龍先生意下如何?」   龍望天沒有想到風雨居然會用如此咄咄逼人,但是在風雨軍強大勢力的後盾之下,又顯得如此自然,而這更讓人感到恐懼,因此猶豫了一下,似乎在做著一個劇烈的人天交戰,良久方才說道:「風侯英明,望天此來正是有要事相告!」   此話一出,風雨和魏廖不由有些面面相覷。在風雨而言,經歷了馬家寨和昌化城的反叛之後,對於這些在風雨軍勢力範圍之內,但是卻又獨立門戶的勢力頗有些感冒,也正因為如此,方才在見面之後用比較嚴肅的語氣來一個下馬威,本意只是想打壓一下這些地方勢力的氣焰,讓他們有所收斂,卻沒有想到竟然會因此引出龍望天這一番話來。   而如今聽到龍望天如此說法之後,風雨頓時大感興趣,雙眼注視著對方,非常好奇這位錦州地界的豪強,到底會對自己說出一些什麼事情來。   此時,無論是風雨,還是魏廖,都完全沒有料想到這一席話,竟然會為錦州帶來血腥和殺戮的一夜,而且更為天下的大局帶來不可側的變數。   ……   同樣經歷了一夜血腥和殺戮的,是聖京郊外風雨軍和燕家軍對壘的戰場。   聖龍帝國東北和西北的兩大強藩,在這裡再次作了一場智與力的角逐。當夜幕褪去,黎明浮現,在朝陽的照射下,只見沿著小河兩岸的空地,到處都是旌旗和兵戈,死者的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倒在戰場之上,戰馬的悲鳴在原野迴盪。   「什麼?風雨軍連夜撤退了?」   被風雨軍連夜進攻而通宵未眠的燕耳和張兆,正在慶幸朱全部即將提前趕到,眼看就要贏取一場大捷的時候,卻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不由面面相覷。   對方的手段很簡單,那就是發動聲勢浩大的進攻牽制和吸引己方的注意,然後借助夜色的掩護統率主力撤退。無論是虛張聲勢的佯攻,還是懸羊擊鼓,或者是「增灶減兵」之策,都算不上是什麼新穎,而且己方也早就有了預防,並且派出了騎兵加以監視,卻沒有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還是被對手走脫,這不能不讓自詡為燕家軍新一代良將和當今天下第一智囊的一老一少,感到有些惱羞成怒。   「我這就追擊!」   燕耳首先回過神來。風雨軍這麼安然的撤退,讓他的面子實在是有些掛不住,尤其是在已經意識到這次一旦能夠獲勝便可以前途無量的情況下。因此作為一名優秀的用兵家,他立刻反應過來,並且決心抓住敵軍後撤的時機銜尾追擊,無論如何也要把眼看到手卻又要飛走的大功在奪回來。   「賢侄,千萬小心,提防風雨軍的反擊!」   相對而言,張兆畢竟老謀深算,立刻出言提醒了年輕的將軍。   「多謝世伯指點,燕耳一定會慎重的!」   燕耳終究不是無能之輩,被張兆一提醒立刻恢復了理智。雖然「敵退可追」是兵法的規律,但是自古以來打仗從來沒有什麼教條死搬兵法而能獲勝的。也就是僅僅一天之前,自己不也正是憑藉著燕家軍優秀的戰鬥素質,硬是擋住了風雨軍的追擊,最終擺脫了被動的局面!   同樣擁有優秀戰鬥素質和高明統帥的風雨軍,當然一定會在後撤的時候有所準備,如果自己輕敵妄進的話,恐怕還真有可能偷雞不成蝕把米。因此張兆的話,立刻讓燕耳警醒了起來。   「這樣吧,你先率兵追擊,有機會固然好,如果沒有機會千萬要謹慎從事,切勿妄進!我這就返回聖京向燕帥稟告,請他定奪我軍的動向。至於朱全部,就不必和你會師了,我會下令讓他們分出一部分兵馬從側翼圍堵風雨軍以配合你的追擊,其餘的則返回駐地,畢竟輔政王外加皇甫嵩這頭老狐狸,也絕對不是能夠掉以輕心的!」   張兆思慮半天,做出了謹慎的決定。   在他而言,這場仗打到現在為止,無疑是收場的最佳時機。無論是燕家軍還是風雨軍,都是小勝又小敗,既沒有失去彼此的顏面,又向天下展示了自己的武力和決心,乘此機會言歸於好,對於雙方都是利大於弊。反之,若再進行下去,變數則會大幅增加,到時候就難說了。   只是,他也清楚燕南天此次出兵,恐怕決不會是想乘風雨軍出現危機而撿便宜那麼簡單,從這個多年至交的神情舉止中,他分明感受到了燕南天這位東北強藩一定有著更為深層和複雜的思量,背後所牽扯到的政治層面也必定會極其複雜,所以他沒有半點把握能夠勸說燕南天就此偃旗息鼓。   究竟是什麼樣的考慮,讓你都不能夠與我商量呢?   張兆有些憂慮。權力的遊戲同時也是一場玩火的遊戲,為了獲取極限以外的利益而投入能力之上的風險,絕對不是一件好事情。燕南天此次違背常規的出兵,讓張兆隱約感受到燕家軍在這場天下爭霸的角逐中,雖然佔據了先手,但看來在暗中也付出了很大的不為人知的代價,而這樣的代價遲早會成為反噬的隱患,這在歷史上並不少見,而燕家這個在聖龍帝國沉浮數百年的世家能否就此躲過此劫而涅磐,恐怕是誰也無法把握的。   「世伯走好!」   相對而言,燕耳則少了這麼多的顧慮。畢竟逼退了風雨軍對聖京的威脅,已經給他的軍事生涯增添了不小的輝煌,同時也帶來了很大的名聲,而兵力的增加和戰場主動權的易勢,更給他平添了不少的信心。   「傳我令去,秦將軍你率三千兵馬為先鋒追殺敵寇,其餘人馬半個時辰之後動身尾隨,望諸位奮勇殺敵,顯我幽燕男兒的威風!」   燕耳躊躇滿志的下達了命令。一名滿聯絡腮的裨將應命而去,其他將領也士氣高昂的大聲應是,彷彿勝利就在眼前。   一旁的張兆則立刻明白了燕耳的用意,鑒於蒙璇一定會設下伏兵阻截,所以先派一個冤大頭讓對方自以為得計,然後乘其鬆懈的機會大舉追殺,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那就祝賢侄旗開得勝!」   對於燕耳的指揮能力,張兆還是非常放心的,如此的追擊也暗合用兵之道,更何況風雨軍恐怕沒有想到朱全部會在預計之外趕到並且進行側翼包抄,因此措手不及之下勢必會吃大虧,看來風雨軍的那個女孩有麻煩了。   抱著如此的想法,張兆離開了燕家軍營。   正當風雨軍在聖龍帝國的本土處境微妙之際,印月戰場的遠征軍也面臨著風雨飄搖的局面。   「孔軍師的病情如何了?」   在巴雷利的官邸中,一名年輕的將軍略帶著焦急的口吻向身邊那些唯唯諾諾的醫生們詢問道。   「啟稟逸如將軍,孔大人由於操勞過度,再加上染了地方上的惡疾,已經十分惡化了,請恕老朽等無能為力!」   為首的一名聖龍軍醫望了望眼前隱隱成為遠征軍將領中僅次於洛信的李逸如的臉色,壯了壯膽子說道。   「你們退下吧!」   李逸如皺了皺眉,失望的看了看眼前的這些包括了聖龍、高唐、印月、尼、錫、丹諸國在內的十多名醫生,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離開。   所有的醫生聞言不由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如蒙大赦一般的退下。這也不能夠怪他們,因為這段時間裡,他們已經充分領教過了風雨軍印月大都督洛信那火爆的脾氣,至今想起來還心有餘悸。雖然由於戰事吃緊,這位煞神昨日領兵出征了,而眼前面對的是一個尚未到弱冠之年的少年將軍,但是為了保險起見,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幸好李逸如不是洛信。一心把風雨當作自己崇拜偶像的少年,無論言行舉止都刻意的效仿風雨那種自然從容的氣度,因此當然不會像那位暴躁的獨眼將軍,把胸中的鬱悶發洩在這些無辜的醫師身上。   只是,理智的強行克制,並不能減弱少年對於眼下事態發展的憂慮。這裡可以說已經把風雨軍在印月所有能夠找到的名醫都召集了起來,卻依然沒有半點希望可以扭轉五天前突然發病的軍師孔宓的病情,這不能不讓李逸如感到分外的沮喪。   這幾天來,由於風雨軍對戰略重地諾瓦布甘傑城的干預違背了原本的停戰協議,給了蓄勢待發的麥堅人一個絕好的出兵借口,事先沒有充分預料到這一點的風雨軍頓時吃了一個大虧,以至於三軍統帥洛信大都督,不得不星夜奔赴前線主持大局。   在這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情況下,作為風雨軍在印月戰場二號人物的孔宓,突然一病不起無疑是雪上加霜,不僅影響到了士氣,更因此而使得風雨軍中在印月戰場上主張謹慎從事的聲音大為削弱。洛信、桑菊等人或者出於對軍功的追求,或者出於對權勢的渴望,或者因為自身利益的考慮,堅決主戰,這直接造成了風雨軍在印月戰場上衝動勝於理智,戰術的考慮勝於戰略的謀略。   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現象。   雖然年少,但是由於師從一向戰略眼光獨到的風雨,再加上自身出色的天賦,李逸如已經非常敏銳的意識到眼前的危險。只可惜人微言輕,又限於年齡的緣由,儘管已經戰功赫赫,然而無論是久經沙場的赤獅軍統領,還是高唐的宗教領袖,都並沒有太過於把少年的意見放在心上,因此此時的少年是非常的期望自己曾經一度刻意保持距離的軍師孔宓能夠康復,幫助自己擺脫這種孤軍奮戰的局面。   「逸如,你安排我回聖龍吧!」   這個時候,孔宓微弱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軍師,您千萬不要胡思亂想,風雨軍需要您!」   李逸如急忙快步跑到了病人的塌前,由於年齡的緣故,少年尚未學會如何安慰病人,但言辭中的懇切卻是顯而易見的。   「不……不可能了,我自己的病情我自己知道,只怕再也不能夠為風侯出力了,印月戰事之能夠拜託將軍了。現在孔宓唯一的心願便是能夠在有生之年能夠重新踏回故土,還望將軍成全!」   病人的言語中有著說不出的蕭條。作為一名自命不凡的年輕謀士,和自古聖龍的文人一樣,酸氣中帶著自負,孔宓的心中無疑是智比天高的,而一代雄才風雨的賞識更是給了他一個就此發揮才華的絕好機會,因此不由雄心勃勃,一心想做當代的留侯子房,全心全意的為風雨出謀劃策。   風雨也確實不愧為當代的人傑,在一系列的征伐和權謀之下,風雨軍得到了長足的發展,勢力如日中天,大有改天換地的氣勢。然而也就在這個時候,風雨突然把孔宓留在了印月,卻讓這個自負的書生感到了無比的委屈。而如今病入膏肓、壯志難酬,更是極大的打擊了他的心志,望著和自己正好截然相反、充滿朝氣的少年名將,便情不自禁的流露出頹廢的情緒來。   在一旁的李逸如見到孔宓如此模樣,也不由感到一陣心酸。作為李氏家族最具潛力的年輕弟子,同時也是家族中掌握軍事力量的最大期望,他早在此次遠征印月之前,就已經從自己所最為欽佩的堂姐李中慧那裡或多或少的揣摸到風雨為什麼變相流放這位曾經被他視為奇才國士的書生的原因了。   ——與李氏家族太過親近。   當年涼州會戰之後,風雨要求徹查慶城城門為什麼在激戰中倒塌的原因,卻無意中被鐵面無私的魏廖查到了李氏家族的許多重要成員。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引起了陳善道為首的清流派和憤怒的將領群對李氏家族的圍攻,眼看李氏家族對風雨軍的投資就要化為烏有之際,李氏家族首議和風雨合作的李中慧卻在孔宓的相助之下加以還擊,不但安然度過了這次危機,更為風雨軍其後的許多政略奠定了基礎。   只是雖然在這件事情上孔宓幫了李氏家族的大忙,也使得風雨避免了陷入兩難的尷尬之中,但是他身為風雨軍的首席謀士卻和已經勢力非常膨脹的李氏家族如此密切,卻不能不引起風雨的警覺和憂慮。   在滴水不漏之間,風雨做了一系列人事的變更和安排,其中也包括了讓這位首席智囊暫時遠離風雨軍的最高決策層——理由是協助洛信加強對印月的控制。   這些微妙的變化,可以說做得非常出色,根本沒有讓任何人察覺和懷疑,然而卻無論如何都瞞不過李中慧。作為伴隨風雨一生的影子、知交和妻子,這個同樣極其出色的女人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關鍵,她一方面不動聲色的繼續做好自己的本分,另一方面則暗中嚴令家族的成員加以收斂,這樣的警告當然也同樣交到了李逸如的手中,這也是在印月少年始終迴避這位智囊的重要原因之一。   所以,當少年的將軍望著意氣消沉的軍師,心中很為家族對病者的影響而感到歉疚,同時也不免有些悲涼。出於權力平衡的考慮,風雨這麼做當然無可厚非,然而一個人在權力場上的沉浮是如此艱難和不能自已的狀況,這多少讓已經注定要在權力場上搏擊的少年,感受到了前途的茫然和忐忑。   懷著如此沉重的心情,李逸如悄悄的退出了孔宓的房間,卻沒想到剛剛走到大道,正好迎面碰見了拓拔蔚。   「逸如,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正遛著兩頭張牙舞爪的小老虎在散步的少女,一看見李逸如便驚喜萬分的竄到少年的面前,顯然半點都沒有受到戰局變化的影響,依舊是那無憂無慮的樣子,讓人實在不知道是該羨慕她的快樂,還是該歎息她的遲鈍。   「我兩個時辰以前回來的!」   李逸如對於被拓拔蔚纏住,多少感到有些無奈。   洛信這個魯莽的統帥匆匆離開自己的崗位奔赴前線之前,總算還是記得應該找一個將領來替代已經無法理事的孔宓,來處理風雨軍在印月的全局,於是便將正在東線的李逸如招了回來——在獨眼將軍的心中,那個迷惑他老大的女人固然很值得懷疑,但那三國的王公大臣和什麼紅衣喇嘛更不值得信任,而在他「能打仗就是英雄」的單純標準之下,顯然還是少年更可靠一些。   而這個結果就直接導致了可憐的少年不得不面對千頭萬緒的事務,處理風雨軍在印月所有的軍政事宜,因此實在是沒有什麼空閒和眼前的女孩多做糾纏,只是鑒於以往的經驗,前景卻似乎不太妙——少年的心中湧起了如此的覺悟。   「太好了!這兩天小黑和小白可想你了!」   「褚頻這個傢伙最近好像有些不對頭啊!」   「孔軍師他……」   絮絮叨叨的話語單方面的出自少女的口中,而只顧著埋頭走路的少年卻僅僅是漫不經心的隨便應和著。   這倒不是少年很討厭女孩,雖然並沒有半點愛情的因素,但是面對如此天真開朗的少女,換了誰也不可能生出什麼怒氣,更何況為了家族的利益少年也並不想因此和拓拔家族產生隔閡。   少年只是有些煩惱。   少年如今的煩惱除了因為眼下的局勢,更多的還是自己尚沒有從剛才看望孔宓所受影響的思緒中清醒過來。   任誰都知道,孔宓的生命已經在慢慢的走向枯竭。一條幾天前還如此意氣飛揚的生命,卻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如此迅速的被病魔所擊敗,這樣的歷程對於還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年來說,實在是太沉重了,也因此讓他格外鬱悶。   然而,少女顯然不能夠諒解——「太過分了!」   隨著憤怒的聲音,李逸如終於被打斷了思維,詫異的抬起頭,卻看見少女臉龐漲得通紅,眼眸噙著眼淚,正怒氣沖沖的瞪視著自己,狠狠的說道:「難道……難道人家真的這麼讓你討厭嗎?我……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負氣的話語中,少女飛快的轉身而去。   「喂……喂……」   在戰場上睿智無比的少年,在情場上顯然比自己的恩師也好不了多少,躊躇了半響,腳步卻僅僅挪移了兩下,終究還是搖了搖頭,並沒有遂少女心中暗暗的期望追來,而是朝反方向的議政大廳走去。   太多的事情,太多的煩惱,讓少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實在提不起精神來安慰在他而言的少女的無理取鬧。    第五章 意外之變   同樣感到煩惱和紊亂的,是正在趕赴昌化城的風雨,他現在滿腦子還在回想著昨天晚上的情景……   鮮血灑落在四周,眾多的士卒簇擁在風雨的周圍,面對的對象則是幾個月前尚在倫玉關、錦州一帶呼風喚雨,賜爵平安伯的林仁山的獨子林玉寒。   只是,擋在林玉寒身前的卻是曉蘭。   事情彷彿戲劇一般的巨變,起源是龍望天的一席話。   風雨自己也沒有想到心血來潮的夜遊錦州,會因為見到龍望天,並且由於他的短短的一席話,演變成現在的格局。   龍望天出人意料的提供出林玉寒潛入錦州的具體細節,風雨便將計就計的伏擊了潛入府中行刺的林玉寒一行。   一場激戰下來,兇手大多伏誅,然而林玉寒卻在廝殺中無意闖入了曉蘭的居處,以至於成了眼前投鼠忌器的場面,望著因為失去記憶並且被挾持而變得如此無助脆弱的曉蘭的眼睛,風雨不由萬分後悔自己為了貪圖一舉拿下這個昔日情敵而兵行險招的決定。   「林玉寒,你還是投降吧,我保你性命無恙!」   由於傷勢而顯得面色蒼白無力的風雨,雖然聲音有些微弱,但是語氣之間卻充滿了傲然天地、惟我獨尊的強大氣勢,讓人情不自禁的相信和臣服。   林玉寒也不禁猶豫了一下,但是當他一眼瞥到曉蘭的時候,心中那不服、不滿、不甘的負面情緒頓時如同波濤一般湧來。   不公平!   眼前的這個男人憑什麼擁有如此的氣勢,憑什麼可以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憑什麼可以成就如此的功業!   林玉寒的心中聲嘶力竭的吶喊著。   也就在短短的兩年前,初次的見面是聖龍大學堂。   當時,作為天下兵馬大元帥,中央派的元老領袖的外孫,林家大公子可以說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風流倜儻的舉止和高貴強勢的背景,使他成為矚目的中心,無數美女為之傾心,無數兒郎爭相投靠。   傑出的少年英才,帝國未來的棟樑,這些冠譽讓人們同時也讓他自己深信不疑,總有一天他,林玉寒,會執掌聖龍帝國的權柄,捍衛帝國的榮譽,建立不遜於父輩的功業,享盡人間的榮華富貴,留下身後的萬世英名。   他,理所當然是天之驕子。   而眼前的男人呢?   不過是一介書生,潦倒的穿著,懶散的舉止,為了生活而忙碌,這一切無不表明男子的前途渺茫,未來充其量不過是一個二三流的學究,在一事無成中混日子,毫無建樹的度過人生的殘餘,最後像天下間大多數人那樣默默無聞的化作塵土。   真的是天壤之別。   的確是天壤之別。   不僅是兩年前,而且也是現在。   只可惜,滄海桑田,物是人已非,雙方的位置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對換。   短短兩年,定涼侯風雨如同平地驚雷一般的在神州的大地上崛起,不僅成為了聖龍帝國家喻戶曉的英雄,更成為了天下聞名的風雲人物。驅逐呼蘭,收復涼夏,掌控高唐,遠征印月,剿滅叛亂,這些事情每一件都足以驚天動地,卻被眼前這個怎麼看都不算出眾的男人在短短的兩年內完成了。   他的確有資格擁有如此的氣勢,如此的威嚴,如此的權力。   而自己呢?外公和父親相繼陣亡,家族的勢力被徹底的消除,自己現如今不過是一個喪家之犬罷了。更可恨的是,好不容易在昌化城獲得了一次足以讓自己名揚天下的機會,也被對方出奇的好運給破壞了。   如今,父親的地盤,自己的妻子,所有的一切一切,都被眼前的男子奪去了。   林玉寒不甘心,不服氣,更絕對不願意在這個命中注定遮擋住自己光芒和輝煌的對手面前示弱。   所以他大笑,仰天大笑。   玉和瓦是不同的。身為林家的兒郎,又怎麼可以向敵人屈膝呢?   林玉寒對自己的選擇並沒有半點的後悔。   他鬆開了抓住妻子的手。他並不想讓眼前自己所鍾愛的女人陪葬。   對於眼前這個猶如小鳥一般的女人,他有的只是愧疚。   他本應該給她童話一般的生活,本應該給她金碧輝煌的人生,本應該給她萬人景仰的尊敬。可惜,現在他給她的卻是痛苦、無助、顛簸、牽掛和災難。   一切都該結束了!   小鳥終究只有在山林中才能自由和幸福!   風雨,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林玉寒暗中苦笑了一下,最後望了望曉蘭,這個他愛過的女人,然後帶著一種彷彿已經徹悟的神情,冷冷的面對著殺氣騰騰的血衣衛。   總算你還沒有讓我太過於失望!   風雨也是歎了一口氣。他已經明白了林玉寒的意思。雖然和曉蘭之間的感情早就隨風飄去,身為權重一方的強藩,也絲毫沒有因為早年的事情而對曾經的情敵有著相等的痛恨和殺意。   但,風雨還是決定結束林玉寒的生命。   這一方面是因為想遂了這個對手的心願,另一方面則是從政略的角度考慮,風雨不希望有仇恨自己的林家後人在錦州興風作浪。   於是,血衣衛逼近了。   這些忠實履行著黑暗中的責任的戰士,毫不介意除去眼前的敵人——他們所效忠的主公的敵人。   看來真是終結了!   林玉寒慘然一笑,心裡卻意外的有著說不出的寧靜。   「住手!」   打破局面的卻是最不應該出聲的人——曉蘭。   愕然的望著眼前的女人,風雨驚奇的發覺她似乎已經恢復了神智。   「風雨,我求你放了我夫君吧!」   在林玉寒和血衣衛之間的空地上跪倒的女人,盯著已經是如日中天的西北定涼侯,神色間有祈求,也有一旦請求不被接受後決斷的從容。   「你……你真的要我這麼做嗎?」   風雨的雙眼突然瞇成了一條縫,縫中暴射出的是一股凜冽的殺氣。這是一種君王的殺氣,足以毀天滅地,足以移山倒海。   女人的身體顫了一顫,她感受到了一種恐懼,因為眼前那個男人所表現出的氣勢和威嚴,是那麼的陌生,直到這個時候她方才發現,風雨的確是變了,變化得如此巨大,早就不再是那個隨和的少年書生了。   但是最終她依舊定了定心神,穩住了身體,用平穩中帶著一絲畏懼,但是畏懼中又有著平和與堅定的語氣,堅決的說道:「是的,請您成全!」   說著,女人回首望了望自己的夫君,充滿了柔情。   今天的變故太快太劇烈了,終於衝破了少婦為了逃避心中的創痛而刻意建立起來的圍城。她知道,剛才林玉寒相望的眼神中流露的愛意、深情和絕決,將永遠永遠得深鐫自己的心中,成為一生的孽緣。   這就是命運。   命中注定了她終究不可能和風雨在一起,命中也注定了她必然無法忘懷林玉寒。所以,儘管明知道如今對風雨的懇求,帶來的後果是不測的,但是她無悔。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無論林玉寒是富貴還是貧窮,愛情永遠是愛情。   女性的愛情是拒絕理智的,為了愛情,即便是君王的雷霆之怒,又算得了什麼?   曉蘭的心非常的坦然。   「放行!」   沉默了良久,雖然知道這並不理智,但是風雨的口中終於還是冰冷的迸出了這兩個字,全副武裝的將士順從的讓出了一條通道,默默的注視著年輕的妻子摻扶著受傷的丈夫,朝門外走去。   當兩人行到風雨面前的時候,腳步微微的頓了一頓。風雨的眼眸冷冷的注視著對面的兩雙眼睛。   曉蘭的眼睛中是平和與堅決。   林玉寒卻似乎垮了一樣,充滿了頹廢和屈辱。   風雨的心中微微的歎了一口氣。   曉蘭,希望你不要後悔!   作為同樣心高氣傲的男人,風雨很清楚林玉寒的想法。剛才視死如歸的慷慨昂然在死裡逃生之後早就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必然是因為自己妻子的求情方才撿回一條命的強烈屈辱感。   這樣的林玉寒,會給你帶來幸福嗎?   風雨帶著些許憂傷,些許關切的神情,默默的注視著這對夫妻的遠離。   他並不後悔自己的決定,事實上以今天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的高位,風雨根本就沒有在意過林玉寒。林玉寒已經完蛋了,就如同他的家族一般,在不可挽回的歷史洪流中,花為了烏有。   這樣的事情在歷史上從來都不少見。   千秋帝國,鐘鼎世家,無論曾經多麼輝煌,曾經多麼強盛,但是在命運和大勢的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所以,如日中天的風雨,根本就不認為林玉寒能夠興起多大的波瀾。   更何況,這一次放曉蘭和林玉寒離去,對風雨來說實際上也是一種解脫。當答應曉蘭請求的那一刻,風雨感到了一陣莫名的輕鬆,因為他強烈的感受到經過今天的事情之後,那一段牽繞不休的往事,已經再也不會影響自己的心境了。   但是他的確很擔憂曉蘭。   雖然昔日近乎瘋狂的熾熱情感早就一點不剩,然而十多年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形成的親情,卻絕不是時光和事件可以消除的,理智讓他認為,曉蘭今天的選擇必然會給她帶來坎坷的明天。   然而不管怎樣,風雨還是尊重了曉蘭的決定,只是衷心的希望她能夠過得更好。   年輕的名將,心頭沉重的站立在院中,身邊的衛士都知趣的圍在遠處,不敢在這個時候打擾他們的統帥,直到魏廖的出現。   「這次行動我方共損失十七名衛兵,三名血衣衛,同時有六十九名衛兵和十五名血衣衛受傷。共擊斃刺客一百十七人,俘獲四人。」   一向鐵面絕情的血衣衛統領絲毫沒有因為統帥的心情而打退堂鼓,關於這一點即便是他政治上的死敵,也不得不有志一同的佩服。   也幸虧風雨一向都很能自持,對於直言不諱者一向加以包容,否則以魏廖這種性格,要是跟隨在氣量狹小的暴君身邊,恐怕早就身首異處了;不過如此不識時務的打擾,自然也不要希望讓被打擾者有什麼好臉色。   只是,日後注定要讓天下聞之色變的血衣衛統領,依舊絲毫不顧及當權者的心情和臉色,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刺客的死者中有一個人很重要,恐怕會有麻煩了!」   「麻煩?」   原本不想理這些瑣事,只是為了給部下面子而不得不耐著性子傾聽的風雨,被魏廖口中的「麻煩」給引起了好奇心,在他的印象中這個傢伙似乎從來不知道麻煩為何物,今天卻破天荒的用到了這兩個字,那恐怕還真不是一般的麻煩。   的確不是一般的麻煩。   是很大的麻煩。   一個風雨自己都沒有料想到的天大的麻煩。   因為一個人的死,一個女人的死,一個身份背景極為複雜,在當今局勢下足以引起驚天動地變化的女人的死。   ……   「風侯!」   「風侯萬歲!」   從錦州奔赴昌化的路途中,由於重傷未癒而躺在馬車上的風雨,不斷的聽到車外士兵們傳來充滿敬意的呼聲。那些同樣趕赴昌化城的戰士,主要都是涼州的後備役士兵,相對於風雨軍正規軍團,他們的裝備十分簡陋,而且多半是小部隊的步行前進,因此常常被在眾多侍從護衛下風雨一行所超越。   但是這些士兵都是來自完全在風雨統治下受益的百姓之中的子弟兵,他們的忠誠、熱情和熱血絲毫不損色於風雨軍的任何一支軍團,事實上他們也是這些正規軍團的兵員補充,所以當這些樸實、勇敢而且又充滿著對英雄崇拜的戰士,看到自己敬愛的統帥從身邊路過,並且奔赴同樣的方向,同樣的戰場的時候,情不自禁的沸騰和亢奮,發出來自於心底深處的歡呼,向偉大的統帥致敬,並且湧出更大的動力和戰意,恨不得插翅飛往前線,在統帥的注視下揮灑自己的熱血和青春,保衛家園和建立功業。   這些年輕人的致敬,自然傳到了風雨的耳中,這難免讓年輕的名將感到幾分自豪,幾分激動。但是不同於那些已經毫不猶豫決定將自己的青春、生命和未來全部交給敬仰的統帥的年輕人,作為風雨軍的領袖,戰士們的如此崇拜和信任,讓他只有更加感受到肩頭的重任。   也正因為如此,他更加感受到了昨天那個事件所引起的麻煩和煩惱。   燕芷若死了。   這位當今第一強藩的掌上明珠,居然會為了林玉寒——這個已經失去了一切的人,動用家族的力量,甚至親自陪伴潛入錦州,策劃刺殺風雨。   這從政略的角度講實在是不可思議,讓風雨甚至至今都懷疑從這個女人前來錦州到龍望天洩漏消息,最後為了掩護林玉寒逃跑而被殺,是不是一場精心安排的陰謀;然而換一個立場卻又太過於一般了,說穿了不過是一個被愛情弄昏頭腦的女人,為了她的情人而不顧一切罷了。   風雨不能不感歎愛情的神奇,不過現在可不是他為風花雪月而感動的時候,因為這場事故同時也意味著——燕南天,這位現如今和風雨並世稱雄的聖龍帝國東北部的霸主,在這個事件中不得不承受喪女之痛。   他會不會因為喪女之痛而發雷霆之威呢?   在霸業和親情的取捨中,這位一代霸主會何去何從呢?   說實在,風雨並不後悔自己放走了林玉寒,昨天也正是他斷然拒絕了魏廖追擊林玉寒殺人滅口將這件事情掩蓋住的建議。風雨很清楚紙是包不住火的,無論這是一場陰謀中對手處心積慮的陷阱,還是一次意外下棘手的倒霉遭遇,風雨的決定都是毫不退縮的直面燕南天的怒火。   當然,為了避免戰爭,維持自己原本設定的戰略格局,以及不讓自己背負破壞天下太平的罪名,風雨還是派遣了特使,向燕南天做出了低姿態,甚至願意暗中讓出錦州以東的土地和支付大量金額的款項,條件十分優厚,可以說是卑躬屈膝、禮讓到了極點,讓風雨都忍不住佩服自己的修養。   因此,這可以說是一次對風雨,也是對燕南天的戰略抉擇、理性控制和外交韜略的重大考驗,風雨很想知道自己能夠得幾分,更想借此考量一下對手的分數。   但是,風雨不得不承認自己目前對燕南天還是很陌生。   這個看上去孔武有力的傢伙,給人的第一印象是一員猛將,或者說是赳赳武夫,兼有好色的毛病,實在不怎麼樣。然而也就是這個怎麼看都更像一個土匪頭子的傢伙,從一名普通的家族弟子,成長為一個百年世家的領袖,大肆擴張了家族的利益,甚至膽大妄為的在聖龍帝國和呼蘭帝國之間投機——如此巨大的冒險,沒有一定的膽量和智慧是絕對不可能的,至少風雨就覺得自己不怎麼敢做。   總之,這位目前已經在名義上掌控了聖龍政權的強藩,究竟會順從理智與風雨軍和解,還是會衝冠一怒同風雨軍決戰,這個問題深深的困惑著風雨。   事實上風雨自己也游移在冒險和燕南天決戰以奪取聖龍政權的巨大誘惑和先行安定後援再徐圖中原的理性克制之間。   「啟稟風侯,麓城急報!」   就在風雨沉思的時候,卻見一名騎兵飛速的送來了西北前線的一份加急密函:風侯鈞鑒:呼蘭狼子野心,不可不防,若我軍調離,其必大軍犯境。屆時,我東西兩線腹背受敵,涼城根本之地亦將暴露於鷹啄狼吻之下,風雨軍基業岌岌可危。為此,弟同前線諸將商議,以為西北前線只宜加強,切不可鬆懈,望兄詳查前線實際,再做定奪。危急時刻,所謂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弟斗膽暫不統兵東援,純屬個人之意,若兄責怪,弟願意一力承擔,與諸將無關!   秋風軍統領秋裡聖龍歷七五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可惡!」   風雨憤怒的將這封密函揉成了一團,微微用力頓時化為了灰燼,但也因此牽動了傷口,立刻劇烈的咳嗽起來。   秋裡的這封信的確來得太不是時候了。如果早來一兩天,燕芷若沒有在血衣衛追捕林玉寒的行動中被殺,那麼風雨還不至於這麼激動,甚至會如以往一般冷靜的考慮秋裡所言的合理性。   這種前線軍官一定程度上的當機立斷,雖然有時候會影響到統帥的戰略意圖的實現,但是卻能夠極大的調動指揮官們的積極性,也使得最高統帥更加明瞭第一線的真實情況,避免因為遠離前線而做出錯誤的判斷,因此一直是風雨所默默允許的。   但是現在卻大大不同了。   燕芷若在錦州莫名其妙的被殺,將風雨和燕南天這兩個當代聖龍帝國最強權的人物,逼到了避無可避的境地,一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決戰隨時都有可能爆發,在這樣的情況下,秋裡的不聽將令,極大影響了整個戰略佈局,也難怪風雨會如此惱火。   秋裡啊秋裡,你難道真的想要考驗我的耐性嗎?   風雨鐵青著臉,呆呆的望著車外的天空半響,方才回過神,招來了傳令兵,一字一句冷冷的命令道:「傳我令下去,青龍軍接管城防,秋風軍、百虎軍務必於五日內趕赴東線聽命,若有怠慢違背,軍法論處,決不寬容!」   然而,就在傳令兵準備策馬而去的時候,風雨的臉上現出了深思的神色,叫住了傳令兵,猶豫良久,卻終究把這道在意氣中下達的命令扣了下來。畢竟眼下形勢撲朔迷離,為三軍統帥者,最大的忌諱就是意氣用事。所以,思慮再三的風雨,留給秋裡的是內容完全兩樣的命令:「西北戰況瞬息萬變,由弟自行決斷。即日起,青龍、白虎、拓拔及後備役諸軍均歸弟統領,目標以殲滅來犯之敵,收復玉門關為要。著血衣衛將從旁策應,或有可乘之機,望弟善加利用!」   下達了命令之後,風雨的心頭很沉悶。他不得不承認,近一階段由於昌化兵變打亂了自己的戰略勾畫之後,自己確實有些方寸大亂,在沒有根據現實狀況形成明確戰略目標的情況下,下達的命令和考慮的問題都缺乏連貫性和長遠性,就像這次調秋風軍東來恐怕就是一次目的混亂的倉促決定,很有可能除了讓軍隊奔波勞苦之外一無所獲。   如今秋裡的自作主張,雖然很不給自己的面子,卻也以他特有的風格挽回了自己的一次失誤的決定。   只是,這樣的被糾正,風雨很不喜歡。    第六章 戰略抉擇   「風侯,昌化城到了!」   隨行的魏廖叫醒了因為勞累和身體虛弱而在馬車上小寐的風雨。年輕的統帥睜眼一看,不遠處矗立的,便是那座給了他傷痛、恥辱和狼狽的小城。   戰事的發展到了現在,簡直成了一次戲劇的演練。   攻擊到聖京郊外的風雨軍,由於李中慧的及時趕到,使得那些戰紅了眼的將軍們不的不屈服,最後在蒙璇的指揮下,以大造聲勢的進攻掩護了全軍的撤退,接下來便是重演了先前燕家軍撤退的故事,雖然有些出乎意料的變故,但在蒙璇等名將的沉著指揮和英勇奮擊之下,後軍實行了梯次掩護,在可以承受的損失內主力終於退回了昌化城。   而另一方面,燕家軍的動向也非常值得玩味。既沒有就此偃旗息鼓,也沒有不顧一切借助兵力優勢猛攻昌化,朱全部的主力退回原駐地繼續監視鄂州的動靜,而總共近約九萬的大軍則在燕耳的統率下,遠遠的駐紮在昌化城三十里處的郊外,虎視眈眈。   一時間,雙方的兵馬開始了一場略顯沉悶的對峙,除了偶爾有幾場小規模的騎兵遭遇戰之外,別無動靜。   「大哥!」   一來到昌化城門口,就看見蒙璇策馬趕來,看著她欣喜若狂、天真無邪的臉龐,以及隱隱然浮現出孩子般忐忑的眼神,風雨發覺自己原本苦心準備好的那番訓導怪責的言辭,只好徹底作廢了。   隨著蒙璇而來的是李中慧,還有耶律明雄、尚興、歐仁、趙亮、蘇倫等一大批風雨軍的中高層將領。   和李中慧僅僅是一瞬間的對望,但是風雨知道他已經接受到了妻子的關懷、柔情和相思,而自己對妻子的問候、思戀和感謝,也在同一時間完完全全的傳送了出去。這是只存在於兩人之間的默契。   君心我知!   我心君知!   無需繁瑣的語言,無需外在的表現,僅僅是一瞬間便完成了兩顆心的交流。   所以,風雨沒有多說什麼而是立刻轉首,迎向他麾下的戰將。   好言的安慰了喪子之痛的耶律明雄,嘉獎了立下戰功的尚興,同時也鼓勵了其它的將領,他到來的本身無疑就為整個軍隊帶來了極為高昂的士氣。   這就是名將的力量。   軍隊臣服的是無畏的勇士,是深謀的智者,是走向勝利的偉大統帥。風雨所到之處,無論是軍官還是戰士,立刻歡聲雷動,從很大程度上抵消了這兩天連續後退給軍隊帶來的士氣上的影響。   這樣的歡呼聲也同時傳到了燕家軍的軍營,不需要動腦子,也可以知道風雨軍的最高統帥,同時也是當代聖龍帝國最偉大的傳奇風雨已經到達了前線。   這個事實讓即便是驍勇異常的幽燕勇士也不得不感到如臨大敵,而作為燕家軍的統帥,燕耳更是雙眉緊鎖。   如果按照燕家軍智囊張兆的意思,這場戰爭應該可以到此為止了,而這也同樣是燕耳的心願。   在這幾天和風雨軍的正面交鋒之後,燕耳深深的意識到在他面前的絕對是一支絲毫不遜色於燕家軍的勁旅,戰士英勇,將領多謀,實在難以應付。所以既然自己已經逼退了風雨軍對聖京的威脅,至少也算是打了一個平手,已經足以顯示自己的能力了,那麼自然巴不得見好就收,因此而名利兩全,鞏固自己的地位。   想到這裡,燕耳不由有些責怪叔父這次太古怪了,所下達的命令極其含糊,既沒有命令進攻,也沒有下令退卻,硬是把軍隊擱置在這樣尷尬的境地,真是犯了兵家大忌。眼看著風雨軍源源不斷的增援昌化,甚至如今連傳說中的不敗名將風雨也親身前來,戰爭的前途艱難,讓燕家軍的年輕將領心裡一陣莫名的煩躁。   「賢侄,你對自己沒有信心嗎?」   出聲的是一旁的張兆。他在燕家軍追擊風雨軍的時候,返回了聖京,卻沒有想到今天又匆匆趕來,幾乎和風雨進入昌化城差不多的時間到達燕家軍的營地。   不過燕耳感到迷惑的是這位燕家的首席軍師此次閉口不談自己的來意,頗有一點雲中霧裡的感覺,幸好他同時帶來了三萬援軍,一下子讓燕家軍的兵力變成了十二萬,優勢更為明顯,這不由讓燕耳對即將到來的惡戰放心了不少,因此在張兆如此問話的時候,燕耳便急忙回答道:「請世伯放心,我軍兵力遠遠優於風雨軍,雖然風雨乃是當代良將,卻終究不過是一個人而已,小侄這次一定會打出我燕家鐵騎的威風,讓風雨嘗嘗我們幽燕男兒的厲害!」   「說得好,老夫就預祝賢侄大功告成!」   張兆朗聲大笑著說道。燕耳乃是燕家軍數一數二的戰將,而且個性沉穩,在行軍佈陣方面就算不如風雨這樣的絕世奇才,但也絕不是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的庸才,所以只要能夠擺脫對風雨以往傳奇和輝煌的心理障礙,再加上謹慎用兵,應該不會出現大問題,這也是他激勵燕耳的重要原因。   「多謝世伯如此信任小侄!」   燕耳也很明白張兆的用意。的確,風雨的名聲太過於響亮了,任何人都會因此而產生顧慮,從而影響到正常的用兵指揮,只是如今被張兆這麼不動聲色的一激,讓自己從名將的陰影中擺脫出來,對於後面的作戰實在是受益匪淺。   因此燕耳立刻恭敬的行了一禮,表示感謝,繼而卻也提出了讓他非常困惑的問題:「世伯此次前來陣前,莫非叔父有什麼新的指示?」   「這個……」   張兆心裡一陣苦笑。原本自己前來的確是奉了燕南天之命,全權負責和風雨軍談判的,關於這一點當初他返回聖京之後沒有少費口舌,不過也總算是如願以償了。只是沒有想到,自己剛剛要到達軍中的時候,卻被燕南天派出的密使追到,要求自己暫緩和風雨軍的停戰言和,全力備戰,等待燕南天親赴前線再說。   「燕帥啊燕帥,三軍劍拔弩張,陣前一觸即發,這樣的形勢之下,你遲遲不能做出最後的戰略決斷,如此猶豫不決,實在是大忌啊!」   張兆並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情,居然讓燕南天對於這樣的戰略大局如此反反覆覆、猶豫不決,但是他清楚這樣的猶豫和反覆,絕對不是在一個統帥的身上出現。所謂將帥無能,累死三軍,身為統帥哪怕一丁點的彷徨,也勢必會帶來三軍將士無窮的驚疑、忐忑和惶恐,這對於大戰實在不是什麼有利的影響。而戰略目標的不明確,更會給前線指揮官帶來難以言明的困惑,無助於戰略全局的體現。   張兆沒有想到的是,作為對壘另一方的統帥風雨,此時的彷徨,絕對不下於他的對手燕南天。   「好累啊!」   好不容易回到歇息處的風雨,心裡默默的歎了一口氣。   來到昌化城之後,他就忙著接見各級將領,慰問前線戰士,同時祭奠了在昌化兵變中遇難的將士。這些都是身為統帥所必須作的,無論多麼疲勞,無論身體是否能夠承受,他都必須出現在這些地方,做這些事情,以便籠絡人心,以便振奮士氣,為最終的決戰做好一切準備。   只是,風雨清楚這一系列的忙碌,對自己重傷的身體,實在是一件重荷,以至於剛才在眾人之前差點就暈倒了,僅僅是憑藉著超越常人的意志力方才控制住自己。   看來那個西門的出手還真不是一般的狠!   回想起在昌化城逃難時和那個女人交手的那一招,就讓風雨感到心有餘悸,不過這也更加證實了這個女人手下留情一定別有圖謀的猜測。   一想到有這樣一個對手的存在,風雨就感到一陣煩惱。真不知道這兩年天池劍宗在幹什麼,身負領袖中原武林的職責,卻在「西門」大肆滲透的情況下隱形匿跡,總不至於是死了親娘老子之後來一個守制三年吧!   憤憤不平的詛咒著,聖龍帝國西北半壁江山的鐵腕人物,一點都沒有自覺到當初自己還千方百計的希望消除天池劍宗在自己勢力範圍內的影響,如今倒反過來希望這個數百年來最為傳奇的門派快點出手,和「西門」這個來意不明、實力不詳,偏偏又強大的可怕的組織來一番龍爭虎鬥。   當然,如果是兩敗俱傷,那是最理想不過的結局了!   此時的風雨,一點都沒有將士們心目中所崇拜的英雄風範,明顯的不懷好意。   「你很累了嗎?」   就在這個時候,李中慧的話驚醒了風雨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有孕的少婦並沒有和風雨一起參加剛才的活動,表面的理由是因為身體不適,要顧全胎兒的安危,不過內心深處是不是不願意觸景傷情,牽動起對父親亡故的悲慟呢?   望著妻子不顧身孕和喪父之痛而連日奔波勞頓,以至於顯出憔悴的秀臉,風雨突然感到了一種內疚。   不管怎樣,她終究還只是一個初為人婦的女人,卻要承擔起如此軍政的重擔,還要壓制好心中的情緒,的確是太難為她了!   風雨如是想。只是這樣溫情的憐惜,很快因為看到妻子手中拿著的那一大疊文件和案卷而煙消雲散了。   果然,在問候之後,年輕的妻子似乎並不認為丈夫的疲勞可以作為拒絕工作的理由,因此立刻轉入了正題:「麓城密報,呼蘭大軍近日大規模集結,開始增強了攻城的力度,看來秋裡沒有率兵回東線,也不無道理,只是軍中將領如此桀驁不馴的毛病看來應該整肅一下了。」   「這個問題以後再說吧?」   可能是情感上不太願意立刻轉而承認這次秋裡的決定有些道理,又或者是不願意就此展開對軍隊將領服從性的討論,風雨明顯的轉移了話題:「你認為呼蘭人和燕南天之間真的會這麼親密無間嗎?」   「你想幹什麼?」   聞絃琴而知雅意,李中慧的秀眉微微一揚,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不由側頭沉思起來,略帶著賭氣的希望能夠自己找到答案。   風雨看著妻子沉思的樣子,不由微微的一笑,乘著這個空檔,年輕的名將注視著案前軍用地圖,思緒萬千,頭腦高度運轉起來。   雖然此刻的他感到身體的疲倦實在難以抵擋,但是在妻子把事關軍國大事的情報呈現上來之後,這位已經掌控了三分天下的強藩卻立刻就進入了狀態,看得一旁的妻子不由暗暗的點了點頭,知道除了本人固有的出眾才華與天賦之外,正是這種務實和勤勉,才是風雨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崛起的重要原因。   毫無疑問,風雨軍目前受到了五個方向四批敵人的威脅:首先是昌華一線受到了燕南天大軍的逼近;其次是西北麓城一帶受到了呼蘭大軍的威脅;然後北面的倫玉關始終都是抗擊呼蘭侵略的前線;西南的印月戰場雖然締結了協議,但是阿育王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麥堅人更讓風雨有些不安。   此外,南面夏州方向對皇甫嵩這頭老狐狸也不能夠掉以輕心,風雨半點都沒有忘記當初涼州大決戰的時候,這老傢伙就率軍突襲涼城,差點抄了自己的老窩——當然風雨對自己在這之前乘著巴蜀內亂而對夏州虎視眈眈的往事卻有些選擇性遺忘了。   這樣危急的形勢,恐怕比當初涼州決戰時更加有過之而無不及,雖然現在風雨軍的兵力、實力和戰略迴旋空間更大了,但是多面樹敵、戰線拉長這些因素又反過來抵消了這些優勢,因此實在是風雨軍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   而在這五個方向的威脅中,南面受到皇甫嵩的威脅最小。因為在眼前大戰將至的情況下,這個年老成精的西南強藩,一定會座壁上觀,巴不得雙方兩敗俱傷,因此甚至還會在自己不敵的時候提供一些幫助以爭取雙方廝殺得更為激烈一些——不過這絕對不會影響到皇甫家族的大軍在確信風雨軍已經元氣大傷的時候來接管西北或者和新的盟友重新切割聖龍的政治蛋糕。   北面的倫玉關乃是天下第一名關,相信沒有人傻到進行強攻,因此同樣也可以忽略不計。只是想到倫玉關的時候,風雨不由有些懊悔自己真是太輕敵了,居然沒有利用呼蘭討伐善鄯王的大好機會全力以赴拿下玉門關,否則現在的形勢也就不會這麼糟糕了。   同樣可以暫時忽略的是印月半島。雖然風雨對麥堅可能的插足很不安,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將領應該可以穩定那裡的戰局,即便真的戰敗了,由於距離的關係,暫時也不會影響到風雨軍的生死存亡。   現在最需要決斷的是東線和西北兩處。決戰是必須進行的,然而究竟是能夠東線和談以解決西線,還是西線和談以解決東線,仰或是索性來一場更大規模的戰略運動,借此一舉痛殲呼蘭和燕家軍?   風雨發現,這些理論上的戰略抉擇,要想轉化為現實都是很難的。   就在這個時候,卻聽見妻子若有所思的侃侃而談道:「不管怎麼說,呼蘭人恐怕已經意識到單純把燕南天當槍桿子來和我們拚個你死我活是完全不可能的,所以退而求其次,這場進攻便是向燕南天所表達的誠意。如果這個推測成立的話,我們將會面對兩個強大敵人的進攻!你認為這樣的聯盟很容易破解嗎?」   李中慧的神色十分嚴峻,這讓風雨不由得決定把燕芷若被殺的消息押後再說,畢竟牽扯到曉蘭,他可不想在這個時刻承受一個女人滿腔怒火的醋意。   然而事情卻必須去面對。   風雨非常贊同妻子的推測。呼蘭人此時發動進攻絕對不可能是心血來潮,這應該是一場政治的台底交易,鑒於呼蘭和聖龍帝國之間遙遠的距離,不用想交易達成的時間應該是在燕芷若被殺之前。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當燕芷若被殺的消息傳到聖京之後,燕南天一定會拒絕自己為了維持和平而做出的巨大讓步,唯一的效果恐怕只會是進一步堅定了燕家和呼蘭人的同盟吧!戰爭似乎已經逼無可逼。   但是風雨卻依舊存在著一個很大的疑問:燕南天和呼蘭人的聯盟,真的如此可靠嗎?   自古以來,和異族同謀很少有善終。不是弄巧成拙被異族控制為傀儡,從而遺臭萬年;便是因為利用價值的終結而被人間蒸發。   這也是風雨屢次拒絕和麥堅在聖龍問題上合作的重要原因。   ——和惡魔的交易是需要代價的,而有些代價根本就是支付不起的!   只可惜,千百年來多少看來極其傑出的人物,卻在名利功業面前鬼迷了心竅,自以為得計,到頭來卻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落得一個可笑而又可憐的下場。   燕南天會不會是這樣的人?   風雨不相信作為一名如此幹練的霸主,會甘願做一個傀儡,極度的忍耐和屈從背後,一定有更為深層的算盤。   從根本上,風雨自認為自己和燕南天應該是同一類人。   所以,風雨在等待,等待著一個呼蘭人和燕南天聯盟配合失當的機會,一旦出現了這個機會,風雨軍就可以利用時間差來逐次解決東西兩個方向的威脅,爭取對整個大局的主動權,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然而,機會在哪裡?何時出現?一旦出現自己又如何利用以發揮最大的功效?   年輕的定涼侯茫然無知,唯一能夠做的便是等待兩件事情的結果:派出和燕南天會談的使者能否勝任,還有……    第七章 「漢月」計劃   「你要啟動『漢月』計劃?」   風雨不得不佩服李中慧的反應,因為僅僅是一瞬間,她便想到了曾經的一步閒棋——專門針對呼蘭人的「漢月」計劃,而這個計劃的確是風雨所能夠想到的緩解眼前危機的至關重要的關鍵,也是風雨目前最期望得到結果的一件事情。   不過,李中慧還是猜錯了一點,因為——「我不是要啟動,而是已經全力以赴的啟動了。如今,就看成效如何了!」   風雨平靜的話語讓李中慧大吃了一驚。   知曉「漢月」計劃全貌的,天底下恐怕只有三個人:風雨,魏廖和她,所以李中慧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也清楚這麼做的代價。   所謂的「漢月」計劃,便是對呼蘭本土的滲透和擾亂。   在千百年的鬥爭中,一向居住在富庶的平原,卻不斷遭受北方遊牧民族襲擾的聖龍人,在血與火的煎熬中得出了一個寶貴的經驗:以夷制夷!   的確,在矛與盾的對抗中,無論盾如何堅固,鋒利的矛卻永遠都是佔據上風的。習慣於農耕的聖龍人,雖然擁有堅固的城牆,擁有先進的兵器,擁有雄厚的物力,擁有智慧的將領,但是他們面對著來去如風、行蹤無定的草原騎兵,在軍事上卻往往處於下風,關鍵的一個原因就是進攻永遠勝於防守。   然而聖龍人也有自己的應對方法,那就是分化離間草原的部落。   在那個蒼天為幕,綠地為床的世界裡,只有強者才受到尊敬,本來就是充滿著殺戮和爭鬥,而精明的聖龍人運用他們積累了千年的謀略和令人眼饞的財富,居然將這條計謀屢試不爽,使得草原人千百年來爭鬥不休,在內耗中削弱了自己的力量,從而確保了聖龍帝國家園的安寧。   當然,草原中也不是沒有高明的人物。幾百年前曾經差點席捲了整個世界的提丁,到呼蘭帝國差點吞滅了聖龍的上一任大可汗,都紛紛統一了征戰不休的草原部落,規定了嚴明的紀律,將草原人的好戰本性淋漓盡致的輸出到其他國家,帶來的必然結果就是草原帝國空前強盛,而鄰近的邦國則慘遭狼吻。   可惜,英雄只能出現在特定的時期,在特定的環境中發揮他們璀璨的光芒。雖然呼蘭大可汗去世之後,大國師張仲堅牢牢地掌握了呼蘭的政權,使得呼蘭的國力更加蒸蒸日上,但是這瞞不過風雨,風雨很清楚今天的呼蘭帝國已經不同於以往了,張仲堅終究不是草原人,他代表不了草原帝國,這個致命的破綻決定了這個強大的軍事帝國已經命中注定了瓦解,只是在強權的統治和歷史的慣性中尚沒有完全表露出來罷了。   所以,就在張仲堅將「以夷制夷」的計謀反過來用在自己同胞身上,派遣「西門」在聖龍的朝野掀起一陣陣風波的時候,風雨也同時派遣了自己的力量在草原不動聲色的活動開來——明的是利用投誠的耶律家族和歸順的拓拔家族的人脈,暗的則是血衣衛的秘密部控和滲透。   李中慧很清楚其中的始末。雖然這樣的行動就規模而言,肯定沒有「西門」這般的大手筆,而且由於時間的限制其網絡的深度恐怕還比不上聖龍帝國四大家族經歷了數百年的努力,但是既然是出自當代最偉大的戰略家風雨之手,由後來令天下聞風喪膽的血衣衛首領魏廖執行,從中更有她李大小姐協助,整個行動的縝密和深遠,那絕對不是一般的部署可以相比。   事實上,當風雨初步透露自己構思的時候,作為知情的李中慧和魏廖都驚呆了。因為這樣的部署,已經不再單純是情報的收集或者對敵國的破壞這麼簡單了,這完完全全是一場深謀遠慮得對一個國家的長期的圖謀,而那個時候的定涼侯風雨,才不過是剛剛收復了倫玉關來到聖京城的土包子,甚至還沒有被聖龍帝國的豪門所承認。   在風雨的構局中,最終的目的便是徹底破壞草原部落在呼蘭帝國強權下的統一,其中的一部分加以收買成為沒有完全吃飽不得不為主人出力的走狗,而剩餘的部分則被削除了力量之後,成為不得不為生存而自相殘殺的狼群。   一旦這樣的勾畫實現,那麼至少未來五十年內草原部落將無法對聖龍產生實質性的威脅,而聖龍則可以運用強大的兵力進行至少不敗的狩獵,作為保持軍隊戰鬥力和宣揚國威的實戰練兵只是,這樣的勾畫太宏偉了,不是短短幾年時間,也不是局限於一隅的風雨軍的財力物力能夠做到的。風雨的著眼點無疑是未來,看到的更是整個天下的發展。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李中慧堅定了和風雨的合作,因為她清楚自己所要聯盟的是一個已經準備好把整個天下當作沙場的人物,這樣的人物最值得投資。   風雨部署這樣的行動,不管自己是否意識到,其目的實質上便是在為日後的雄圖霸業作準備。這就如同對弈中的閒子和冷子,雖然看來毫無用處,但一旦時機成熟,卻可以成為決定存亡興衰的關鍵。   正因為李中慧瞭解,所以她不敢確信風雨現在真的會啟動這一步。她不知道風雨什麼時候決定並且真的啟動了這一步,更不清楚風雨究竟怎麼想的,但是不管怎麼說,在她看來這顆閒子現在啟動,太早太不成熟,收穫也太微薄了,就如同本來是準備長期投入以博取一幢樓的賭資,如今僅僅到了成本,甚至還可能有些虧本就匆匆的收回,太不划算了。   「危急關頭顧不了那麼多了,如果基業和小命都完蛋了,那麼宏偉的計劃還留給誰看?紙上談兵只能夠貽笑大方!」   風雨苦笑著向妻子解釋道。   這句話讓李中慧感到了震驚。在她的記憶中,無論是被軟禁在聖京,還是面對呼蘭帝國數十萬大軍的入侵,風雨也從來沒有對局勢作出如此悲觀的結論,以至於心中一直有著一種莫名的信心,認為風雨是不敗的,卻從來也沒有想像過丈夫也會有面對強敵猶豫彷徨和忐忑。   看見妻子這樣驚駭的模樣,風雨也不禁暗暗歎了一口氣。自從昌化城兵變以來,由於戰略部署的全盤打亂,讓他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壓力,然而作為三軍統帥卻又偏偏要扮作勝似閒庭散步的悠然,以免人心惶惶,的確不是一般的辛苦。   不過,在妻子的面前,風雨倒並不想隱瞞。因為李中慧不僅僅是妻子的角色,她本身就是一個出色的政略家,有足夠的承受能力和判斷能力來和自己一起承擔這樣的壓力,而更重要的是現在她也是自己唯一能夠拋開一切顧慮進行徹談的對象。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李中慧也果然沒有辜負風雨的信任,很快恢復了鎮定,皺眉問道。   「一切都得等待『漢月』計劃實施的結果來決定!」   風雨沉聲說道。眼下的風雨軍,由於一系列出人意料的變故,打亂了風雨的戰略全局的運籌,不得不陷入多線作戰的困境,無論從軍事角度,還是政治角度,都的確進入了一個非常艱難的時刻,而解決的關鍵則是看今後幾天外交和謀略周轉的成效了。   這既考驗風雨軍謀略和外交的能力,同時也檢閱著風雨軍在這條隱蔽戰線上的備戰情況。命運的女神總是青睞於準備充裕的一方,然而,對於僅僅建軍兩年的風雨軍,深謀遠慮、未雨綢繆的高明戰略部署真的能夠抵消時間上積累的不足嗎?   風雨的心中沒有半點底。   ……   風雨的特使終究晚到了一步,已經得知愛女身故噩耗的東北強藩勃然大怒,拒絕了一切的解釋和風雨軍願意作出的讓步,親自率領十萬大軍前來討伐,以至於小小的縣城之外已經聚集起了二十餘萬兵馬。   然而令天下關心這場戰爭的人們大惑不解的事情是,燕南天擁有絕對優勢的軍隊,竟然徘徊在地圖上微不足道的昌化城畔整整五天——要命的五天。   在這五天裡,防禦戰爭的大師,青龍軍的統領白起秘密來到了昌化前線。   在這五天裡,風雨軍在這位防禦的名將督導下,進行了最大努力的陣地修整。   在這五天裡,風雨的特使進行了頻繁而忙碌的穿梭外交,經過一系列台底利益的討價還價,終於爭取到了各大諸侯藩鎮名義上的停戰呼籲,以及從被燕南天嚴密控制起來的廣陵帝那裡拿到了一份休戰詔書。   在這五天裡,風雨作了最大限度的兵力調整——戰略目標極其明確的兵力調整。   而最為重要的是,在這五天裡,風雨終於等來了遠方傳來的捷報——「漢月」計劃啟動成功,目標完成率八成以上。   「漢月」計劃啟動的結果:呼蘭帝國共計三位小汗,四位酋長,八位貝勒,十三位將軍受到了神秘攻擊,死傷慘重,更要命的是這幾個對象都是維繫呼蘭權力平衡的關鍵人物,他們的亡故或受傷,立刻帶來了權力的真空、野心家的窺視、人心的惶恐猜疑,以及利益的爭奪,使得朝野上下頓時陷入巨大的震盪之中。   當然,風雨軍的代價也是慘重的。兩年來滲透入呼蘭帝國的整個情報網基本被破壞,包括外圍在內的共計三百餘位血衣衛高手埋骨異域,相當於損失了血衣衛精華的四成,以至於短期內血衣衛基本上陷於癱瘓之中。   太可惜了!   當風雨接到這份報告的時候,不由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這的確是太可惜了!   風雨很清楚,呼蘭帝國內部先天造成的權力結構的缺陷,決定了只要再給他五年時間,那麼一旦啟動「漢月」計劃,效果就絕對不是如此程度擾亂呼蘭帝國秩序和權力平衡那麼簡單了,更大的收穫將是至少五十年接觸北方遊牧民族的威脅,和風雨軍有望以最小的代價征服草原。   只可惜時不我待,張仲堅對中原的滲透極大影響了天下的格局,面對生死存亡的危機,風雨軍只好先顧眼前了。   「此次計劃最為重要的三處目標:呼蘭可汗之弟察爾泰,東院大統帥和左相國烏代蒙三處的行動,只有烏代蒙一處成功,其他兩處均告失敗,以至於計劃的效果大打折扣,屬下願意承擔指揮不利之責!」   向風雨匯報「漢月」計劃執行成果的魏廖,面無表情的站著,述說完了計劃執行情況之後,便一本正經的向著正隱身在光線暗處的風雨請求處分。   「好了,這次行動事起倉促,有如此效果已經相當好了!如果真要追究起來,風雨不能夠確保戰略構局的順利進行,當為首罪!」   聽了魏廖的話之後,風雨有些不以為然的說道。雖然明知道如此鐵面絕情倒也是這個傢伙一貫的作風,而且能夠直接承袒自己的罪責,也的確沒有幾個人做得到,但是現在自己的心思全放在了戰局上,實在沒有什麼心情來聽這樣的廢話。   不過,魏廖的話倒讓風雨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當下皺眉問道:「聽說此次刺殺烏代蒙的行動,那個叫夜霧的傢伙也參與其中,而且表現得很不錯,有沒有這回事情?」   「的確,此人在行動已經被遏制、行動小組幾乎傷亡殆盡的情況下,依然擊殺了數十名呼蘭高手完成任務,真是一個人才!只可惜行動之後已經失蹤,恐怕凶多吉少了。」   魏廖的臉上古井不波,但是熟悉他的人都清楚,要想被這個殺人不眨眼的血衣衛頭領稱讚,簡直就是天下的一大奇跡。   「是嗎?」   風雨愣了一愣。不用多作解釋,任誰都清楚在異邦敵國作了如此事情之後的失蹤,幾乎就可以當作死亡了,想到這裡風雨的心中不由隱隱的有些悵然。   雖然兩人只是在崆峒山上偶然的相遇,形式上也只是一個剛剛遭逢大難和屈辱的年輕人,向已經是位高權重的對方請求得到一個改變命運的契機,但是風雨在當時就有著一個強烈的感覺——這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   強烈的,但是沒有絲毫道理的感覺。   事實證明了風雨的眼光,只可惜美玉看來卻終究沒有機會發揮自己耀眼光芒了。   這,都是因為自己不得不提前倉促的啟動了「漢月」計劃。   風雨深深的懊悔。   作為跟隨風雨身邊多日的親信,魏廖很清楚自己效忠的統帥,有著非常嚴重的人才癖,尤其是對年輕人才的培養和網羅,從來都抱持著強烈的興趣,因此他很體諒風雨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的心情,只是也正因為這個原因,讓他突然非常猶豫是不是應該在此時要把前線的戰況作一個稟告——這裡涉及到又一個優秀的年輕人才。   當然,如果有誰知道這個時候一向以直言不諱而著稱的血衣衛頭領竟然有如此想法,一定會摔倒在地,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夢中。    第八章 霸主美人(上)   在昌化城外的軍營裡,顏如玉幽幽的望著帳外的天空,這兩天一直陪伴左右的燕南天,終於離開她去會見自己麾下的部將了,而聖龍兩大軍事強藩的龍爭虎鬥,也將會隨即以最為壯烈的形式展開。   人世間為什麼要有戰爭?   美麗的女人突然產生了發自內心的疑問。   這個問題讓她自己都覺得吃驚。   一向遊戲於風塵的女郎,早就將人世間的辛酸苦辣看得一清二楚,也早就把生命的得失視若無睹,如今卻會悲天憫人的祈禱和平的到來,反對戰爭的爆發,恐怕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諷刺。   不過同樣不可思議的諷刺,還來自於燕南天——這個歷經了沙場、沉浮過宦海的東北強藩,居然會為了一個女人而延遲了五天進攻——儘管這裡面還有很大因素是由於燕南天希望風雨軍和呼蘭人拼得更慘烈一點,好讓自己坐收漁人之利。但顏如玉很清楚,如果沒有自己在暗中的籌劃,燕家軍的進攻絕對不會遲至今天還沒有真正開始。   她對得起風雨了,但是卻對不住燕南天。   當然,按照這場遊戲的規則,她其實根本不需要對燕南天感到內疚。   然而恐怕沒有人會相信,一個肩負間諜使命的風塵女子,和一個權重一方、精明幹練的藩鎮,會有真正的愛情!   包括了當事人。   這本來只是一場隱藏在黑幕中的權力遊戲的一部分,如同歷史上的無數先例一般,逢場作戲,然後勾心鬥角,最後作為偉大人物的鋪墊,默默無聞的被抹殺在了光明輝煌偉大的歷史進程之中。   這裡,沒有道德,沒有良心,無須內疚,無須懺悔,有的只是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以及骯髒卑鄙無恥陰險。   但顏如玉還是感到了內疚,更要命的是她突如其來的產生了一種希望脫離這種生活的強烈的渴望。   她做到了,付出的代價是拖延了燕家軍進攻的時間,得到的回報是從此脫離血衣衛和李氏家族的控制,成為一個自由人——這個要求是被風雨所特批的,很顯然顯赫一時的風雨這一次真的遇到大麻煩了,以至於這樣違背秘密情報組織的條件也不得不批准了。   一想到就要和那個曾經在鄂州相遇過的年輕人從此絕緣,顏如玉的心中感到了很大的失落。這是一個奇特的人,傳奇般的經歷,輝煌的功業,顯赫的地位,龐大的權勢,睿智的頭腦,理性的克制,都不得不讓已經閱歷無數的顏如玉,對於這個天下聞名的年輕人,產生了莫大的好奇和興趣。   只可惜,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當接到自己必須接近燕南天的命令之後,顏如玉就清醒過來自己和風雨之間的遙遠距離,這是絕對無法的彌補的距離,更何況在這個距離之間,還有一個李中慧——沒有人比顏如玉更清楚這位李家大小姐的精明和手腕了——她雖然想出人頭地,但絕對沒有興趣作一個害怕被迫害而惶惶不可終日的深宮怨婦。   「即生亮,何生喻」的情懷,不是只有男人才有的。自負風華絕代,智謀超群的顏如玉,也同樣不甘心自己總是被那個和她差不多年紀,曾經相伴長大的李大小姐壓制住,因此當意識到自己無法搶奪李大小姐的夫君時,顏如玉的心中充滿了巨大的挫敗感。   只是,如今這樣的挫敗感,卻被更為巨大的喜悅所替代了。   自己居然會如此心甘情願的高興從此和一個男人廝守在一起?   這道疑問讓顏如玉自己都感到恐懼。   但是這種喜悅卻是實實在在的。   燕南天擁有著和風雨相當的聲名、地位、權勢、智慧、才華,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相處這些時日,顏如玉發覺自己深深的進入了這個權雄內心深處的世界——一個身居高位卻不勝其寒的孤獨可憐人。   在顏如玉的眼中,燕南天不再是什麼東北的強藩,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權雄,而只是一個每天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連身邊親如子侄兄弟的人都不敢相信的可憐人。   這讓顏如玉突然非常可憐燕南天。   不錯,是可憐,連顏如玉自己也搞不清楚怎麼會有這樣奇怪的情緒,居然會讓自己一個風塵女子可憐起一個如日中天的諸侯。   然而,情緒的產生是沒有理由,更無法阻擋的,而這種最初的可憐很快便演變成了一種母性的憐愛。   所以,當接到風雨要求自己用盡方法拖延燕家軍進攻的命令時,顏如玉很猶豫,她不希望自己的行動傷害到了這個她準備用心來呵護,來關懷的男人。   不過,她最終接受了命令,不是作為謙恭的部下,而是像一個驕傲的公主,從接受命令的那一刻,無論是風雨的影子還是蘊藏在心底二十年的慾望野心,都已經從她的腦海中徹底化為了烏有,取而代之的卻是準備用一生來補償燕南天的堅決。   「可憐無定河邊骨,尤是深閨夢中人!」   顏如玉驚訝的發現自己經歷了這麼多年來的顛簸流離、人世炎涼之後,居然也會像深閨的婦人那樣為了爆發的戰爭而牽腸掛肚。   只可惜,遠處的號角已經響起,震天的擂鼓和健兒的喊殺,預示著一場艱苦的戰鬥不可避免的爆發。    第八章 霸主美人(下)   接下來的日子,真的是血雨腥風的歲月。小小的昌化城再次成為天下矚目的焦點,數十萬大軍在這裡演繹了一場生與死的悲壯。   開始了令人咂舌的猛烈強攻。   數百架投石機製造了蔚為壯觀的石頭雨,成千上萬的戰士,或者策馬奔馳,或者肩扛雲梯,或者推動沖車,悍不畏死的殺向城門,人聲鼎沸、戰馬嘶鳴,瞬間城池內外血流成河,屍骨遍野,彷彿人間的修羅場,令天地也為之黯淡。   「與敵決戰的關鍵在於時間!」   在軍事會議上風雨不容置疑的話語,決定了整個戰役的主戰場。   這是一個無奈的決定。如果有得選擇,風雨無疑希望自己能夠在錦州與敵決戰,那裡無論是城防、地形、民心、儲備還是後方支援的條件,都遠比昌化這座地圖上很難發現的小城好得太多了。   然而,和皇甫嵩這頭老狐狸的談判,卻讓風雨不得不接受了一個極其苛刻的條件——風雨軍必須在皇甫家族出兵之前保住昌化城,因為援軍出師的名義只是武裝調解,而如果戰場一旦擴大到錦州的話,援軍就必須重新考慮自己的立場。   這是一個很沒有道理的要求,目的很明顯就是希望風雨軍和燕家軍彼此多拼掉一點。然而在這個以實力來講話的世界上,風雨知道自己無法拒絕。   為了能夠守住這座城池,風雨別無選擇。碧蛇軍、黑狼軍的精銳主力後撤,準備在外圍進行策援與襲擾,以節省城內的儲備;而包括被調來的後備役,總計只有三萬人的風雨軍將士,則依據著這座無論如何都算不上軍事要塞的小城,抵抗著六七倍的敵人。   風雨和他的近衛軍留了下來,表達了此城必守的決心。   這,就是風雨的部署。   理論上,這是一場必敗的戰鬥。   但是沒有人質疑風雨的決定。   無往不勝的輝煌,無與倫比的威望,使得風雨的決定沒有一個將領敢於抗議,唯一的不滿之聲——風雨親自殿後,也在風雨不怒而威的注視和李中慧身體力行第一個聽從命令離開之後被彈壓了下去。   於是,年輕的定涼侯,和同樣年輕的戰士戰鬥在了一起,讓這座小小的縣城猶如一葉孤舟,顛簸在燕家鐵騎洶湧的怒濤之上,卻偏偏巋然不動,傲立於天地之間,無聲的嘲諷著暴跳如雷的掌握京畿的強藩,創造了一個戰爭的奇跡。   我們是在和聞名天下的定涼侯一起作戰!   這個想法洋溢在每一個守城的戰士心中。無論是久經征戰的老兵,還是初次上陣的菜鳥,都出於對統帥的信任和崇拜,奮勇的作戰著。   無論是敵人超乎想像的強大,還是因為對手輪番攻城不得空閒的超強度連續作戰,都沒有絲毫摧毀戰士們的鬥志。   定涼侯的傳奇在戰場上被老兵們樂此不疲的重複又重複,而定涼侯略帶憔悴的身影也在戰場上出現又出現。   這就是那個兩百兵馬起家,擊退了呼蘭大軍,掃平了西北豪強,收復了高唐土司,征服了印月王公,剿滅了神州叛亂的偉大英雄!   如今這樣的英雄和我們在一起!   這是一場值得驕傲的戰鬥,因為這是和英雄在一起生死與共的並肩作戰!   我們是在不敗的統帥領導之下,我們的防線是被防守的名將所設定,我們的勝利是不可阻擋的!   既然他一定會帶領我們走向勝利,既然這場戰役足以為自己贏得榮譽和一生誇耀的資本,那麼還有什麼好猶豫,還有什麼好害怕的呢?   如此的想法,成為戰士們普遍的念頭,也因此極大的激勵著戰士們的勇氣,神奇般的揮發出超越極限的戰鬥力。   不過,這樣的情況,卻讓燕家軍的指揮官頭疼異常。   密集如雨的石塊,被防守一方早就準備好的絲網彈了下去;浩浩蕩蕩的沖車也因為用布製成的帷幔而無用武之地;挖掘的地道被縱橫的塹壕擋住,熊熊的烈火讓那些辛苦的挖坑人瞬間作了枉死的鬼魂;高大的雲梯被伸出城牆的竹竿鉤住而一籌莫展。   「又失敗了嗎?」   具體指揮戰鬥的燕耳望著潰退下來的士兵,心中不由一陣苦笑。這一次攻城的手法是築起了一條登城坡道,從遠處一直蔓延到昌化城,高度與城牆齊,以便於騎兵甲於聖龍的燕家鐵騎能夠借此橫衝直撞的策馬殺入城內。   可惜這樣的計謀還是被風雨軍挫敗了。   每天都有風雨軍乘著夜色向坡道扔了一些乾草和松樹枝,直到今天利用風向射出了火箭,頓時熊熊燃燒的火焰構築了一條舞動的火龍,讓這幾天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就要成功的坡道功虧一簣。   「給我分批不間歇的輪流進攻!」   突然,這個時候一道冷峻的聲音在燕耳的身側響起,讓年輕的將軍急忙恭敬的轉首,因為突如其來出現在戰場上的正是燕家軍的統帥——燕南天。   燕南天的心情顯然也十分不好。   儘管部下們個個噤若寒蟬,但是燕南天已經意識到了自己拖延的五天已經嚴重的耽誤了戰機。   從政略的角度,呼蘭人的突然內亂讓雙方的聯盟前景至少短期內蒙上了一層陰影;天下各路諸侯的呼籲以及廣陵帝流傳出來的詔書,更讓原本站在義理下風的風雨,如今至少擁有了足夠的理由和自己開戰了。   從軍事的角度看,原本自己一向看不起的昌化小城,在那個號稱天下第一防禦大師的白起指揮下,竟然要命的堅固,而且屢屢破壞自己的攻城方略,以至於讓那些跟隨自己多年、轉戰八方的幽燕子弟兵飲恨於這座原本在地圖上幾乎都找不到的無名之地,偏偏由於風雨的存在,讓他不得不停下了前進的步伐,必須認真對待這座小城,以免自己的大軍在進攻風雨軍根本要地時還有後顧之憂——在這個時代,恐怕沒有任何一個理智的將領會無視於風雨這樣的名將所產生的威脅。   更讓燕南天感到傷心的是,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首席智囊張兆的話恐怕很有道理,顏如玉很有可能是某方勢力派來的奸細——這在勾心鬥角的權力場上,實在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但是如果有可能的話,燕南天卻願意用自己一切可以付出的代價來換取這個可能性的純粹就是子虛烏有。   這樣瘋狂的想法讓這位經歷了無數風浪的權雄自己也感到吃驚。   不同於風雨,被理智、傳統和妻子束縛住了手腳,燕南天的身邊從來都有著不少的女人來供他享樂,但是他絕對不是人們想像中的那種好色之徒,歌舞艷樂只不過是消除心中的鬱悶、隱藏真實自我的一種途徑罷了。這麼多年來的權力鬥爭讓他非常明白,面對權力和利益,真情永遠是無法承受的巨大代價。   從一個大家族不被人看好的庶出少年,到刀口添血以贏得戰士們尊敬的將領,然後是一連串的陰謀詭計奪取了骨肉手足們的寶座,直到如今控制京畿、把握朝政,挾天子以令諸侯,開拓了燕家列代英烈都沒有完成的功業。   一路走來,太多的鮮血,太多的陰謀,太多的背叛,太多的殺戮,讓燕南天厭倦了,也麻木了,更冷血了。   他已經完全習慣把自己隱藏在冰冷的盔甲中,以威嚴和高傲的態度居高臨下的面對所有的人,同時也防備所有的人。   原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永遠的過下去,這樣的人生會延續的最後的盡頭——成就霸業,或者日落西山。   卻沒想到生活會因為一個女人改變,一個風塵女子改變。   最初把顏如玉擁入懷抱的時候,感覺和擁抱其他女人沒有什麼兩樣,甚至還在暗暗冷笑那些因為自己流露出好色模樣而以為自己不過如此的傢伙。   但,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切都改變了。   那個女人深深的進入了自己的生活。她像女兒一樣的崇拜自己,像妻子一樣的滿足自己,又像母親一樣的安慰自己,在她的面前所有的武裝都為之解除,所有的重荷也暫時消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就違多年的安全感。   這,十分可笑,一個習慣逢場作戲而又冷血無情的梟雄,居然會愛上一個同樣善於逢場作戲,同時又來歷不明的風塵女子,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然而,這卻是一個事實,因為他知道,他無可救藥的愛上了她,那激情就像青春萌動的少年那般的熾熱。   所以,他並不會後悔自己為了她而延誤的戰機,甚至都不介意她的身份——如果她願意解釋的話,他決定原諒她。   更何況,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做認輸的燕南天,根本不認為這延誤的五天,會拯救風雨的命運。   昌化城的確比原先堅固了許多,風雨軍戰士的戰鬥力和高昂的士氣也的確讓人敬佩,城內的防守策略也真的非常高明,然而這絕對不可能阻擋他,燕南天通往天下權力巔峰的道路。   因為,風雨在昌化城中。   因為昌化城太小了。   因為二十多萬精銳的燕家軍,無論如何也可以攻破只有三萬人防守的小縣城。   燕南天並沒有把眼前戰事的不利放在了心上。作為一名久經沙場的宿將,他一眼就看出了昌化城的一個致命的破綻——兵力太少。   人,終究是血肉之軀。   不管戰士的訓練有多好,士氣有多高,人心有多麼忠誠,將領有多麼智慧,軍隊終究是人組成的,所以避免不了吃喝拉撒,更需要睡覺和休息。   所以,燕南天決定了輪番進攻,不間歇的戰鬥,就算累也要把風雨軍累死。   雖然古人有五倍圍之,十倍殲之的古訓;雖然攻城戰中一般防守的一方比較佔據優勢,但是在實際的戰鬥中卻也未必完全如此。這是因為擁有了一定兵力優勢之後,攻擊的一方更加具備機動性,他可以集中力量在一點上突破,而防守的一方則必須進行面的防禦;而且防守的一方如果兵力處於絕對的劣勢,那麼一旦被突破了防線,剩下的就必然是一場力量懸殊的屠殺。   正因為如此,深知這一點的燕南天,絲毫都不懷疑自己會贏得勝利。   「南天,風雨乃是當世良將,如今部曲眾多,地域廣袤,卻自處於險地絕境,屬下恐怕其中有詐吧!」   相對於燕南天的自信滿滿,反倒是他身邊的智囊張兆,有些憂心忡忡,不僅是眼前陷入僵局的戰事,更大的困惑是風雨真的會身先士卒的自處危地嗎?   雖然風雨一向有戰鬥在第一線的習慣,雖然風雨軍的主力依舊被呼蘭大軍牽制無法脫身,雖然和燕南天探討之後認為即便那些一經退出昌化城的風雨軍有什麼動作,鑒於風雨軍目前的實力,也基本上不可能玩出什麼玩樣來改變戰局。   但是,老謀深算的軍師,總覺得這裡面有問題——名揚天下的風雨,在自己還有廣闊的戰略迴旋空間的情況下,真會如此愚蠢的把自己陷入絕地嗎?   「智庵,你太多慮了!」   燕南天意氣風發的大笑著道:「有一件事情你恐怕還不知道吧!皇甫嵩答應了風雨聯手出擊!」   「什麼!」   張兆吃了一驚,南方已經聯起手來的皇甫嵩和蕭劍秋,一直是這次西征的燕家軍最大的隱患,一旦他們出兵則不但會切斷燕家軍和聖京的聯繫,在政治上更是會產生非同小可的震動,因此是自己一直憂心忡忡,並且立主燕家軍避免和風雨軍決戰的主要原因。   「智庵儘管放心!」   燕南天不以為意的說道:「皇甫嵩雖然答應了出兵,卻以兵馬需要調集整頓為由,需要二十天之後方能出動,而且還有一個條件就是除非風雨能夠守住昌化城,否則條約自動作廢。   所以,風雨別無選擇,他必須在二十天之內確保昌化不失,這也是他目前唯一轉敗為勝的機會了!」   說到這裡,燕南天仰首大笑。雖然呼蘭的政局好像有些不穩定,但是陳兵在西北的數十萬大軍卻並沒有離開的跡象,這也導致了風雨多面受敵而無兵可調,唯一的希望也就只有皇甫家族和蕭建秋的軍隊參戰了。   只可惜,皇甫嵩這個老狐狸,在這樣的關頭還念念不忘讓燕家軍和風雨軍兩敗俱傷,自己好坐收漁人之利,卻不知道軍事行動不同於政治,絕對不是什麼誰越能夠沉得住氣,就越有把握獲取最後的勝利。   時間是戰爭最為重要的因素,機會稍縱即逝,像皇甫嵩這樣的拖延,最終結果就是讓燕家軍擁有足夠的時間來逐個擊破——說到底,皇甫嵩是一個非常老謀深算的政客,但他絕對只能是一個充其量二流的指揮官,所以他根本就沒有能力洞悉戰爭,自然就更沒有能力來把握戰爭了。   燕南天毫不懷疑象昌化這樣的小城,能夠抵擋燕家軍多少時間,即便城內有風雨,即便現在城內守軍的士氣如此高昂。   總之,勝利似乎就在眼前。    第九章 激戰昌化   正當燕南天意氣風發的面對昌化城的風雨軍之際,風雨軍的西北前線則接到了風雨在前往昌化城路途中下達的軍令。   「西北戰況瞬息萬變,由弟自行決斷。即日起,青龍、白虎、拓拔及後備役諸軍均歸弟統領,目標以殲滅來犯之敵,收復玉門關為要。著血衣衛將從旁策應,或有可乘之機,望弟善加利用!   ——風雨令」   在麓城的最高軍政長官府邸中,秋裡將手中拿著的風雨下達的軍令,仔細看了兩遍之後,便靜靜的坐著,一動也不動,臉上沒有展露出半點的表情,彷彿石雕一般的沉寂,以至於四周的部屬都紛紛屏氣凝神,不敢發出一定點的聲響,唯恐得罪這位冷酷無情的風雨軍二號人物。   相對於風雨小事放鬆的作風,秋裡在同僚和部下的眼中,無疑是一個治軍嚴整,不容私情的將領,沒有人懷疑這位風雨軍中炙手可熱的人物即便自己犯了軍紀,也一定會嚴懲不貸,決不容情。   從這個角度來說,秋裡顯然比風雨更像一個軍人,或者說秋裡本身就是一個天生的軍人,這也導致了秋風軍在風雨軍中的軍紀最為嚴苛,但是由於主帥的以身作則,以及指揮作戰的高超能力,因此這並不影響只崇拜強者的軍人對秋裡的服從和尊敬。   「各位,這是風侯的命令,大家有什麼意見?」   很久很久,秋裡方才開口,把風雨的命令傳達給了大家。   「請秋帥下令,拓拔願做先鋒!」   拓拔山崎首先開口,無論是從家族的利益——風雨答應了拓拔家族正是編為風雨軍和鎮守玉門關,還是從個人的情感——為自己陣亡的幼子報仇,這位家族的二號人物都有著絕對的理由選擇對呼蘭開戰。   事實上,他也是當初堅決支持秋裡不聽從風雨命令將秋風軍東調的將領,因為這不僅可以確保自己向呼蘭復仇,同時還可以乘機坐觀風雨和秋裡之間產生裂痕,為日後可能在西北同已經和銀玲公主成親的秋裡之間的權力爭鬥埋下伏筆。   只可惜,這樣的算盤完全落在了秋裡的眼中,在心底裡暗暗的冷笑之後,英俊而又冷漠的秋風軍統領並沒有表露出什麼,而是將眼神轉向了另一位重要的將領——白虎軍的統領朱大壽。   「既然風侯有令,白虎軍願聽從秋帥的調遣!」   朱大壽的話有些斟字酌句。作為很早就曾經是聖龍帝國獨當一面的統領,因循著軍隊注重資歷的傳統,他內心對秋裡這個原本僅僅是百夫長卻格外狂傲的年輕人,並不是很服氣,但是作為一名傳統的軍人,他在行動上卻是不折不扣的執行著上司的命令。所以,當得知了秋裡居然擅自把秋風軍留在西線的時候,他便做好了風雨一聲令下掃除秋裡的準備,但是當風雨全權委任秋裡統領全軍的命令下達之後,他則毫不猶豫的準備執行風雨這個新的指令。   秋裡很滿意朱大壽的反應,在這裡的將領中,除了必須坐鎮涼城、兼顧風雨軍其他城池防務的白起之外,論到資歷就數朱大壽了,既然他和拓拔山崎沒有意見,那麼西線軍團的總體指揮權就確定了下來。   真累啊!   秋裡突然從心底裡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疲倦。   由於風雨巧妙實行的權力平衡,以至於風雨軍成了一種嚴密的堡壘,各級將領除了風雨之外,幾乎沒有人能夠指揮得動,即便是風雨的妻子李中慧和他秋裡。   他並不介意這樣的爭鬥,已經習慣了在爭鬥中求生存的他,面對著鬥爭只有更加激發他的戰鬥力。   但是他介意風雨。   曾幾何時,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肝膽相照的兄弟,變得如此隔閡;曾經大大咧咧、滿不在乎的少年,變得冷酷、多疑、謹慎、猜忌!   這就是權力的代價嗎?   風雨變了,那麼自己呢?   有朝一日,會不會手足相殘?   秋裡不知道,也不願意知道,他只是感到很累。   但是,他必須保持戰鬥的狀態,因為戰鬥並沒有結束,而是剛剛開始。   他很清楚在自己這次抗命的推動下,風雨遲早將重新回到了原本的戰略構局上來,西線將成為風雨軍興衰存亡的關鍵。   而他自己,也需要一場大勝,來洗情一個多月前兵敗玉門關的恥辱和鬱悶。   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   這個信念早在他當年投身聖龍軍團,在生死存亡中掙扎的時候,就已經根深蒂固的接受了,而如今則是再一次的履行。   別無選擇,秋裡明白自己的目的地是玉門關,也許到時候還要滲透入西域,但不管怎麼說,都必須解決眼前的二十萬呼蘭大軍。   「明日辰時,全軍出擊!」   秋裡的命令簡單而明確,夾帶著不容抗拒的凌厲。    第十章 風雨去向   「媽的,終於退了!」   趙亮用手中因為殺人太多而有些鈍化的大刀,支撐著身體,大口喘著氣說道。   「好了,今天燕家軍應該不會進攻了!」   說話的是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濃眉大眼,孔武有力,顯得非常堅定而有主見。只是他的武器有些奇怪,是一把又寬又厚的大劍,這在風雨軍中很不常見,從身穿的軍服看,是校尉的官職,只比已經升為都尉的趙亮低了一級。   (註:聖龍軍制,五人為一伍,設伍長;十人為一隊,設十夫長;百人為一衛,設百夫長;千人為一營,設千夫長;五營為一團,設校尉。如果是正規軍,則五團為一師,設都尉;兩師為一軍,設統領。如果是守衛地方的軍隊,一般而言,一個州放置三到五團,由刺史統領;重鎮可放置一到兩個師,由太守統領。)   「兄弟,這次真是多虧你了!果然不愧為白起將軍的得意門生!」   年輕人的話音剛落,便看見趙亮重重的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顯然極為信任這位戰友的判斷。   事實上,也正如趙亮所說,如果不是這位跟隨防禦名將白起來到昌化秘密部署城防,然後自動請纓留下的青龍軍校尉風天華,也許這座彈丸之地的小城,早就在幾天前就被攻破了。   說實話,在一開始趙亮並不是很喜歡這個年輕人。因為一看就知道,這個年輕人太過於貴族化了,一言一行雖然沒有什麼刻意,卻明顯可以看出受到過良好的家教,因此在非常平民化的風雨軍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過,實力是軍營最好的語言,勝利是最好的證明。   趙亮很快發現這個年輕的校尉有著非凡的防守天賦,一次又一次或者未雨綢繆,或者當機立斷的措施,挫敗了燕家軍一次又一次的進攻,除了丟下屍體填塞城外的原野之外別無所獲,讓那些不可一世的幽燕鐵騎從此再也不敢驕狂了。   因此,趙亮非常佩服這個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的傢伙,雖然名義上是戰場的最高指揮者,實際上卻把防守的重任一股腦不負責任的推給了對方,自己則更多的是起到了衝殺在前線鼓舞士氣的猛將的作用。   「趙都尉,定涼侯的病情如何了?」   相對於趙亮的豪爽,風天華的性格卻有些拘謹。不像最初跟隨風雨的那批將領一樣彼此的稱呼雖然客氣,但是卻透著親切,在風雨軍奪取了涼州之後方才加入的他對趙亮的稱呼,明顯是帶著下屬對上司的那種格式化。   「放心吧,定涼侯大人可不是一般的人物,這場戰爭恐怕早就是成竹於胸了!」   趙亮以為風天華擔心眼前的戰局,所以重重的拍了拍這位同袍的肩膀,當下充滿著崇拜的口吻滔滔不絕的講起自己跟隨風雨左右所經歷的軼事。   雖然眼下昌化城面對著如此強敵的確讓人無法輕鬆,但是出於對風雨的敬佩和信任,讓年輕的都尉絲毫沒有感到太多的憂慮,相反卻是滿懷著樂觀,當然從某種程度上也不得不承認這傢伙的神經粗大。   而另一方面,充當觀眾的校尉對於上司講述的關於風雨的故事,顯然也非常感興趣,聽得津津有味,並沒有去煞風景的指出眼前嚴峻的局勢。   然而,這並不等於旁聽的一方打消了心中的疑慮,這個疑慮倒不是悲觀風雨軍的前景,畢竟風雨軍如此迅速的崛起,絕不可能就這麼容易被燕南天給消滅掉,讓風天華真正感到迷惑的是風雨本人。   自從拒絕了眾多將士的請求和反對,宣佈自己要和昌化城共存亡之後,風雨在戰場上出現的次數並不多,既沒有身先士卒以振奮士氣,也沒有運籌帷幄來擊退敵方,唯一起到的作用恐怕就是穩定己方的軍心和堅定敵人進攻的決心。   這就是名動天下的西北定涼侯嗎?   年輕的校尉從心底裡予以了否定。   正是因為風雨神奇的傳說和輝煌的戰績,方才讓他不遠千里、跋山涉水的來到聖龍的西北,投效到了風雨軍的戰旗之下,如果風雨的水平僅限於此的話,自己的決定未免也太可笑了,而那些被風雨擊敗的敵人也未免太愚蠢了。   更讓風天華感到不安的是,風雨雖然口口聲聲宣稱要死守昌化,但是卻沒有為昌化留下一門事實已經驗證威力巨大的火炮,那些身經百戰的將領如蒙璇、耶律明雄、尚興也全部撤離,甚至留守的風雨軍中有五成以上都是毫無經驗的新兵,統軍的則是毫無派系淵源、資歷淺薄的都尉趙亮,而從昌化城撤出、原本說用來側翼襲擾的風雨軍真正的精銳部隊,這些天也沒看到有什麼突出的成果,至少半點都沒有減輕防守者的壓力。   這樣的部署,真的是要和昌化城共存亡嗎?   而且,昌化城從軍事角度看,根本沒有成為主戰場的能力。因為這裡只不過是一個小縣城,更是經歷了當初龐勳圍殲林仁山父子時的大摧殘,雖然蓋憎天駐紮之後進行了一定的修復,尚興、蒙璇以及白起,也先後對這裡的城防加以了改進,然而畢竟時間倉促,根本無法達到理想的狀態。   又為什麼要對這裡死守不棄呢?   相信以風雨的眼光應該不會看不出來,這樣的兵力部署,這樣的城池,如果沒有自己主動請纓留在了昌化協助防守,恐怕用不了三天就會城破人亡吧?   原本就有著紮實的軍事指揮功底,這一年又被聖龍最著名的防禦大師白起賞識指點的年輕校尉,實在忍不住產生了巨大的疑問,除非……   風天華突然想到了一個可以解釋的理由,頓時嚇了一跳,不由渾身一陣寒顫,冷汗瞬時間流遍了全身。   「你怎了,風兄!」   看見風天華臉色很差,趙亮關切的問道。   「噢,沒什麼!」   風天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抬眼望了望遠處逐漸黯淡下來的天空,又掃視了一下近處大戰過後正在包紮療傷的戰士,深知自己的設想無論對與錯,一旦說出來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到時候昌化城中的風雨軍將士人心惶惶,這一仗不打也敗了,因此是絕對都不能說出來的——為了這些幾天來同生共死的戰友。   我一定要守住這座城池!   年輕的校尉突然做出了一個非常堅決的決斷,這跟風雨和燕南天的爭霸無關,跟聖龍的興衰榮辱更無關,有關的僅僅是為了不讓那些曾經同袍同澤的戰友的生命。   「君不見,漢冠軍,千里逐寇刻石還;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   況乃國破河山陷,寇騎欺我百餘載!   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   齊從軍,淨胡塵,誓掃蠻奴不顧身!   忍情輕斷思家念,慷慨捧出報國心。   昂然含笑赴沙場,大旗招展日無光,氣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長矢射天狼。   ……」   想到這裡,風天華忍不住仰天長嘯,唱起了這首歌來。嘹亮而雄厚的歌聲,迅速在戰場上傳播,先是小聲的跟唱,慢慢的凝聚起來,,從一個人的獨唱變成了萬眾的齊歌,由最初的沉悶和悲涼變成了同仇敵愾的雄壯。   「好歌啊!」   趙亮慷慨激昂的唱畢,忍不住擊掌叫好。這首戰歌激盪而雄壯,引用了冠軍侯、班定遠這樣的英雄人物來自勵,鼓舞人們投身軍旅振興社稷,正符合當今天下大亂、國家潦倒,有志之士紛紛奔走力圖重振河山的時局,讓人情不自禁的生出無限的豪情,忍不住要馳騁在這沙場之上,殺敵報國,建功立業,從前幾天風天華第一次唱了之後,他便深深的喜歡上了這首歌。   應該說,不僅是趙亮,所有風雨軍的將士都喜歡這首雄厚有力的歌,這樣的歌激盪著愛國的情操,也迸發出男兒獻身報國的豪情,所以很快就在風雨軍中傳遍,這些時日以來,常常唱起這首歌,激勵著將士們的士氣。   然而,奇怪的是這首歌似乎在聖龍從來都沒有聽到過,這讓趙亮實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只是曾經吃過了閉門羹,心尤未甘的都尉,只好把疑問壓在了心裡,卻發誓一定要揭破這個謎團不可。   不同於滿腦子想著歌曲的趙亮,一曲高歌過後的風天華,漸漸的冷靜了下來,默默的注視著城外連綿的敵營,心頭一陣沉重。   雖然剛才豪邁的發下了誓言,但是他清楚僅憑著城中這點兵力,是無論如何都敵擋不住燕家軍二十天的,唯一的希望就只有……   風天華苦苦的笑了一笑,雖然尚未到最後的絕望,然而他清楚這一戰之後,三萬風雨軍將士,能夠倖存的恐怕也就沒有幾個了。   定涼侯啊定涼侯,難道你就是這樣建立你的豐功偉績、千秋帝國的嗎?如此的代價,如此的犧牲,即便真的讓你如願以償的踏上帝王的寶座,你的良心可安!   年輕的校尉在內心深處向著蒼穹吶喊,有些許迷茫,有些許惆悵,有些許自嘲,還有些許失望。   ※※※對這場戰役產生迷惑的風天華,其實並不孤獨,因為很快燕家軍的高層將領們也同樣陷入了這個迷宮之中。   「啟稟燕帥,耶律明雄率領三萬黑狼軍已經強渡聖龍河,突襲了臨汾;尚興部由南、蒙璇的碧蛇軍由東逼近,距離我軍大約三十里地,目前阻擊戰十分激烈,請求支援;另有一部風雨軍奇兵,繞道夏州,自聖龍河北渡,恐怕是要襲擾我軍與聖京之間的聯繫!   昨日,皇甫嵩和蕭劍秋聯合聲明,要求罷戰,並且以戰亂動盪聖駕不寧為名,在鄂州誓師北上,宣稱要進京護駕!」   燕家軍的大寨中,一名副將向燕南天通報了風雨軍最近的動向。   「智庵,你怎麼看?」   燕南天皺了皺眉,沉思片刻,方才向自己的智囊詢問道。   「很明顯,風雨軍這次為了救援昌化城,不惜一切代價了!」   張兆拈了拈自己的鬍鬚,先將肯定的結論說了出來。   這一點的確很明顯。   黑狼軍突襲臨汾,既可以南下攻擊昌化城外的燕家軍,也可以東進威脅聖京,屬於一支活棋;尚興和蒙璇則作為正棋,呈現鉗形攻擊,應該是乘圍攻昌化城的燕家軍師勞疲乏之際救援被圍困的友軍;而剩下的那一支騎兵,則是飛子,用來擾亂燕家軍的軍心,以及與後方的聯繫,總體的佈局和當初風雨軍為了平定昌化兵變而對付燕家軍時基本雷同,除了規模更大一些之外,並沒有什麼新招。   變化來自於風雨軍之外。皇甫嵩和蕭劍秋此時出兵,一定是得到了風雨不惜血本的讓步,以及希望乘此機會撈便宜,最好當然是能夠重新控制聖京城,挾天子以令諸侯,如果不行也要讓燕家軍此戰受挫,避免燕南天在中原一家獨大。   不過,這些都並不是令人吃驚的地方,令人吃驚的是風雨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風雨究竟想幹什麼?」   和麾下的智囊一樣的想法,燕南天也同樣對於風雨的目的感到大惑不解。   憑藉自身多年豐富的沙場經驗,和政治權力鬥爭的經歷,燕南天對於皇甫嵩和風雨大成二十天後出兵的協議並不是沒有一點的懷疑,尤其是在對昌化城進攻後不久,這樣的疑慮更加深刻了。   但是一則出於面子的考慮,二則也想將計就計乘機吃掉這支在他看來風雨送上門來的不值一提的部隊,以便向天下人炫耀自己的武力和打擊風雨軍的形象,所以他依舊選擇了強攻。   接下來的事實卻讓他大為震驚。這支只有自己六分之一的軍隊,鎮守在這座根本名不見經傳的普通縣城,居然頂住了訓練有素的燕家軍那足以橫掃一切的猛烈攻擊,甚至還讓進攻一方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在這場戰鬥中風雨軍所展現的士氣、素質和高超的指揮藝術,都讓燕南天不得不動搖起自己的判斷來——風雨究竟在不在昌化城!   然而就在如今,因為風雨軍的頑強抵抗和出色的防守策略,讓燕南天確信風雨很有可能在昌化城的時候,卻傳來了兩個截然相反的消息。   一個消息就是現在所稟告的風雨軍和皇甫嵩、蕭劍秋等人的軍事行動,如此明顯的為昌化解圍,似乎驗證了風雨在昌化。   另一個消息則是一個時辰之前,由燕家秘密部署的情報系統獲取的消息,風雨有可能秘密返回了涼城,而且這個消息十分模糊,血衣衛顯然作了多方面的掩飾,卻反而從一個側面增添了這個消息的可信性。   雖然說情報乃是戰爭中最重要的因素,然而過多的情報,或者大量似真似假、截然相反的情報同時出現,卻是最考驗統帥智慧和能力的時候,也是最能決定爭鬥雙方勝敗命運的關鍵了。   如今燕南天面對的也正是這樣的情況。   風雨軍過於明顯的軍事行動反而讓人產生了疑問,而且隔了這麼久方才出兵進行救援,也實在令人費解;相對而言,風雨應該不在昌化城的消息似乎更為可靠,但是卻為何如今又如此急迫的要援救昌化城,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總之,所有的疑問歸結成一點:便是風雨究竟想幹什麼?   即便說皇甫嵩和風雨原本就準備這個時候出兵,二十天之說純屬虛構,目的是為了乘虛攻打聖京的話,似乎昌化也並不是理想的所在,把燕家軍引到遠離聖京的錦州甚至涼城,恐怕效果會好了很多。   如果目的是為了重創燕家軍的話,目前也看不出他們這麼做除了把燕家軍牽制在昌化幾天之外還有其它什麼意義!   而換一個角度,如果說風雨根本就不在昌化,那麼昌化城的堅守只不過是轉移燕家軍的視線,拖延燕家軍的時間,那麼這個目的已經顯然達到的情況下,風雨如此急不可待的解救昌化城,又為了什麼?   高度重視風雨的燕南天,此時所有的思考顯然都建立在一個基礎上,那就是身經百戰而又擅長權謀的風雨,一定有著一整套縝密的計劃,因此也就不知不覺中陷入了一個難解的瓶頸之中,疑神疑鬼起來。   「依屬下之見,呼蘭內亂很難對風雨軍西北構成嚴重威脅,皇甫嵩和蕭劍秋此時的出兵,卻嚴重危及到聖京的安全以及我軍退路。雖然風雨和大人有殺女之仇,然而輕重緩急之下,還請大帥為了三軍將士和燕家百年基業而三思……」   看見主公因為風雨軍的動向而困惑,身為燕家軍智囊的張兆在同樣得不出合理結論的情況下,面色沉重的提出了最謹慎也最沒有風險的建議。   他從一開始就堅決反對和風雨軍匆忙開戰,所謂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在目前天下諸侯虎視眈眈,又因為燕南天疏忽而沒有化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得到朝廷大義支持和諸侯諒解的情況下草率出兵,將大量的兵力陷在了西北,面對同樣能征善戰的風雨軍,即便是贏了也是慘勝,實在不是什麼好的選擇。而如果緩個幾年,當燕家軍徹底控制了京畿,並且運用軍事、政治和經濟的實力,懾服了那些勢力遠遠不如燕家的地方諸侯之後再開戰,勝算就大大增強了。   如今,風雨、皇甫嵩和蕭劍秋三家終於在燕家軍咄咄逼人的攻勢下聯合了,風雨更是狡猾的爭取到了原本妥善處理應該站在燕家軍一邊的天下輿論,頓時讓燕家軍處於非常不利的政治形勢之中。   只是,燕南天會聽從自己的建議嗎?   張兆並沒有把握。   「你是要我退兵嗎?」   燕南天在聽了張兆的話之後,突然雙眼瞇成了一條縫,暴射出攝人的精光,空氣間頓時籠罩在一股濃烈的殺氣之中,即便是長期跟隨在燕南天左右的張兆,也沒來由的心中顫了一下,深深的體會到什麼叫做伴君如伴虎。   的確,雖然燕南天沒有稱帝,但是他統御一方,號令數十萬大軍,操持著生殺予奪大權,無論權勢還是地位實際上和皇帝根本沒有什麼差別,若是要處斬一個人的話,並不比卡死一隻螞蟻難多少。   但是,出於對燕南天個人的忠心,燕家軍的智囊終於還是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大著膽子說道:「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為今之計莫過於回師聖京,只要掌握著京畿,諒他們這些諸侯也不敢如何!到時候我們自然可以利用他們的利益衝突逐個擊破。但如果一旦聖上落在了皇甫嵩等人的手上,則我軍即便是擊敗了風雨軍,也不過是為他人作嫁衣。」   「哈哈,不愧是智庵,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你能夠對我這樣直言不諱的建言了!」   出乎意料,沉默了半響之後,燕南天突然朗聲笑了起來,絲毫沒有怪責的意思,反而親密的拍了拍部下的肩膀,讓張兆也有些誠惶誠恐起來。   事實上,作為一名冷血的梟雄,女兒的死亡雖然讓他痛苦和憤怒,但是絕對沒有影響到自己對戰略的理智判斷。從一開始,燕南天就已經算計好了,如果能夠一舉消滅或者重創風雨軍固然好,但是如果這個希望不可能的話,他也時刻準備著見好就收。   只是,如此虎頭蛇尾的收場,實在讓這位橫行一時的強藩心有不甘。   張兆並沒有說出另一種情況。   萬一風雨真的還在昌化城的話,自己只要攻破了這座城池,風雨軍就會土崩瓦解,燕家軍也就不必擔憂因為陷於西北而無暇中原;而皇甫嵩、蕭劍秋這些乘火打劫的傢伙即便是奪取了聖京,在聽到風雨軍瓦解之後,面對著被證明放眼聖龍無敵手的燕家鐵騎軍團的強大軍威,唯一的選擇恐怕也就只有負荊請罪讓出聖京了。   只是,這種情況的可能性有多大,為了這個可能性而承受聖京城被奪,失去政治號召力的巨大風險,又值不值得?   燕南天驀然發現,面對著巨大的誘惑,和同樣巨大的風險,究竟是賭一把,還是退一步,無論哪一種情況真的都是如此難以抉擇。    第十一章 重新部署   如果風雨知道燕南天會因此而大傷腦筋的話,一定會很開心的,不過遺憾的是風雨在做這些讓燕南天大大的苦惱的決定之時,自己的日子其實也不好過,因為他正陷入了一個非常尷尬的境地——不是因為失敗而是因為勝利。   「昌化城已經堅持了七天!」   就在燕南天和自己的智囊為了風雨軍最新動態而大惑不解、難以決斷的前幾天,聽到魏廖的這番東線戰報之後,風雨也同樣頓時感到了自己正陷入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只因為——在昌化的僅僅是風雨的替身,而風雨本人則已經遠在錦州布下的天羅地網,只等著燕南天前來送死,如今卻因為昌化城的固守反而落空。   這是一個周詳的計謀:從錦州到昌化,擺出決死奮戰的姿態,再從昌化秘密返回錦州,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讓燕南天誤判風雨在昌化城,用這座微不足道的小城拖延住燕家軍進攻的步伐,以便於有更加充裕的時間從涼城調來百餘門大炮,準備讓這些馳騁在燕趙廣闊土地上的健兒嘗一嘗這些火器的滋味。   這個計劃是由蒙璇最早提出的,只是戰場選擇在昌化城。由於印月戰場上那段難忘的炮戰經歷,使得這個令呼蘭人尚且聞風喪膽的少女成為了風雨軍中最珍愛大炮、也最瞭解這種新兵器強大威力的將領,少女確信這種新兵器毫無疑問將成為一直以來獨步天下的騎兵們的剋星。   當這項計劃提交到風雨面前之後,身經百戰的定涼侯立刻看到了這個計劃的威力所在,於是馬上修訂了這份計劃:戰場改在了更為堅固的錦州城,運用的大炮由昌化僅有的十餘門變成了目前風雨軍能夠調集的所有一百三十六門,而作戰的目的也從擊退燕家軍的進攻轉變為重創燕家軍主力。   這是一個大手筆,百炮齊鳴的場面將是戰爭史上的空前,一旦得以執行,勢必會成為經典。而為了這個效果,風雨甚至暫時壓制了急需要大炮來進行決戰的西線。   但是這樣的大手筆需要時間——把那些運動緩慢的大炮調集、運送的時間。   風雨需要一定的時間,同時又希望燕家軍被擊敗之後能夠快速的返回聖京,以免被其他有心人乘機撈便宜,因此昌化城便是最好的選擇。   所以,風雨必須要讓燕南天相信自己還在昌化城,同時也需要讓昌化城中的風雨軍將士認為自己和他們同在,以便多堅持幾天來爭取時間——在風雨的估算中,像昌化這樣的小城最多只可能堅持三天。   所以,這是一出即欺騙了敵人也欺騙了部下的精密騙局。   欺騙自己的部下並不難,因為受傷,所以血衣衛早在一年前就精心物色部署的替身,只需要每天定時的出現在前線鼓舞一下士氣就可以了,具體的指揮由其他將領來負責。但是欺騙燕南天就不容易了,可以說是一次綜合部署配合的情報遊戲,即便幾十年之後也依然是血衣衛最為得意的佳作。   燕南天被自己得意的情報系統給誤導了,當然最重要的是一直習慣於大刀長矛的東北強藩尚不瞭解大炮的威力,所以所有的判斷都局限於自身固有的觀念,產生了一個致命的思維定式:認為如果沒有皇甫軍團的出擊,風雨軍將無法渡過難關;而為了皇甫軍團的出擊,風雨不得不冒險死守昌化;由於昌化實在不是死守的好地方,再加上風雨對自己在軍隊影響力的極度自信,使得風雨決心親自留下來,鼓舞士氣並且確保散出去的部下能夠在外圍拚命作戰——這和風雨以往的作戰風格很相像,因此是完全有可能出現的。   所以燕家軍必須進攻昌化,攻克昌化並且拿住風雨,就可以贏得整個戰爭,而不必再勞師動眾,在自己後方並不穩定的情況下,和扎根西北的風雨軍進行長時間的糾纏,影響到對全天下的制控。   從這個意義上講,風雨成功了。   當然,這個成功是付出巨大代價的——包括精銳近衛軍在內的三萬將士的性命和一旦暴露則風雨自身名望的嚴重受損。   因此,這個秘密在風雨軍中只有三個人知曉:風雨,李中慧和尉廖。   這幾天裡來,風雨就如同黑夜中的蝙蝠,蜷縮在暗處,冷冷的旁觀戰場的一切,並且巧妙的部署大軍準備最後的決戰。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只可惜東風不來,因為一個年輕人——風天華。   風天華的存在,讓所有的人都大出意料。   因為他,昌化城出乎身經百戰的名將們的預料,在七天而不是三天內牢牢的被控制在風雨軍的神州。   因為他,燕南天如今每天都強壓著心頭的怒火,承受著巨大的傷亡。   因為他,風雨精心部署的炮陣進退不得,即來不及調回去支援西線的決戰,也基本失去了憑此來重創燕家軍的可能。   更因為他,連原本悠哉游哉想看好戲的皇甫嵩、蕭劍秋也不免開始頭疼起來,是否真的要在二十天之後履行如今已經被風雨宣揚的天下皆知的出兵諾言。   這,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風雨發覺自己對這個人的興趣越來越大了。   ※※※風天華,二十六歲,身世不詳。   聖龍歷二五四年初投靠風雨軍,歸屬白起的青龍軍,很快得到白起的賞識,被調至白起身邊擔任護衛,旋即升任十夫長、百夫長,隨同白起部署了西線對呼蘭帝國的防線,之後參加了涼州大決戰,在守城戰中表現突出,被提升為千夫長。涼州大決戰結束,被白起推薦入軒轅軍校短期班進修,聖龍歷七五五年十月畢業升任青龍軍校尉。   此次跟隨白起秘密前來昌化部署防禦,並主動請纓留城,多次擊退燕家軍的進攻,展現了非同凡響的謀略,在留守昌化的戰士中威望極高。   一直以來,風雨軍中的將領可以分為四類:第一類是原本就位高權重、或者擁有實力卻投靠了風雨的名將,如白起、耶律明雄以及後來的尚興。這批將領紛紛獨當一面,能力非凡,但是風雨在禮敬有加的同時,也在暗中提防著軍隊山頭主義的出現。   第二類是跟隨風雨一起建軍並且擔任要職的將領,如秋裡、洛信等人,他們都是風雨最親密的朋友,也是風雨十分信任的臂助,往往負責一個戰線的指揮權,尤其是秋裡,甚至獲得了戰場統轄其他軍團的權力,在風雨軍中不能不算是異數。   第三類是因為各種原因和風雨個人關係十分近的少年將領,比如歐仁、李逸如等人,他們依賴著風雨的重視和自身的才華,獲得了更多的機會,在風雨軍中迅速崛起,成為校尉、都尉一級的人物,佼佼者如蒙璇更是擔當了碧蛇軍統領的要職,隱隱然成為了風雨軍中第二代軍官群的領袖人物。   第四類則是和風雨並不熟悉,資歷也不深,自己也沒有什麼背景,多半在風雨軍強大之後方才加入的年輕軍官。這些軍官的地位並不高,多半以士兵或者低級軍官的身份經歷過一兩場戰役,並且被送到軒轅軍校接受短期或者系統的進修,擔任著百夫長到校尉之間的軍職,遠沒有第三類將領那麼擁有如此好的條件,更幾乎沒有機會接近他們所崇拜的統帥風雨。   然而這並不影響到他們對風雨的忠誠,而且由於他們人數眾多,遍佈全軍,和士兵們的關係也相處融洽,正是風雨掌控風雨軍最有力的工具,同時這些年輕軍官和第三類將領一樣,熱血沸騰,渴望建功立業,因此也成為了風雨軍朝氣蓬勃的源泉。   可以看出,這個風天華算是風雨軍中第四類將領中的典型。   風雨軍到了如今,畢竟已經規模非常巨大了,因此像風天華這樣沒有背景和門路,又一直置身於擔任防守任務的青龍軍中,自然沒有機會遇見風雨。不過,得益於風雨軍不論出身、唯才以任的制度,並沒有象聖龍一般的軍隊那樣被埋沒,很快就被青龍軍的統領白起所賞識,逐漸委以重用,又經過了軒轅軍校的培養,理所當然成為了風雨軍中重點提拔的優秀人才。   只是,和所有的軍人一樣,唯有戰爭才能展現軍人自身的價值,否則就會隨著時光的流逝,歎一聲「馮唐老矣」,賣賣故侯瓜,種種先生柳了,所以風天華在之前,一直沒有機會展露鋒芒讓風雨注意到他。   從這個角度上說,風天華是幸運的。因為昌化城的防守戰,驗證了他的能力,經此一戰,他足以名揚天下。   而對風雨卻是非常不幸的。   因為他現在不得不重新考慮自己的戰略部署了。   火炮雖然威力巨大,但是低下的機動性限制了火炮威力的發揮。在昌化城巋然不動的情況下,苦心部署的火炮群已經不可能再發揮什麼決定性的作用,反倒是如果自己不去救援,卻會落下一個對部下見死不救的罵名——如果先前犧牲三萬人還可以解釋為顧全大局,現在不去救援則真的是半點借口也沒有了。   只是,僅僅憑藉著眼下碧蛇軍、黑狼軍、錦州守軍、尚興部和新近調來的部分後備役,所有的兵馬加起來,即便不再防守城池,也不過是十五、六萬,無論是兵力的數量還是戰鬥的素質,都遠遠比不上燕南天的二十萬身經百戰的精銳大軍,更何況倫玉關和錦州這樣的戰略要地,又怎麼可能不防守?   這一仗該如何打?   風雨的心裡半點把握也沒有。   看來這一年還真是倒霉的一年!   風雨有些自嘲的想道。   的確,首先是印月戰場上,因為李逸如在居薩羅城遲到的捷報,讓自己不得不和阿育王朝簽訂了一個遠遠有利於對方的停戰協議,使得風雨軍對印月半島的影響和在印月半島的格局大大折扣,埋下了令人擔憂的隱患。   然後,由於昌化兵變,風雨軍不得不為了向天下人證明自己的威信和實力而出兵,導致了燕家軍的干涉,直接打亂了風雨苦心孤詣營造起來的戰略大局,更由於蒙璇的輕敵冒進和燕南天愛女燕芷若的意外身故,使得風雨軍陷入了腹背受敵的窘境。   如今,辛辛苦苦部署好了強大的炮陣,原本希望藉此一戰重創燕南天的精銳,這樣既可以解決東線迫在眉睫的威脅,還可以打破中原的勢力平衡,讓那些神州的豪強們忙著重新分割政治勢力範圍而無暇西顧,更可以打出風雨軍的實力和威名來。卻沒有想到突如其來的冒出了一個將星,居然硬是憑著三萬人堅守著這座根本不可能長期防禦的小縣城,熬過了七天之久,把風雨原本的計劃完全打亂。   不過至少風雨軍多了一個將才,至於燕南天的主力沒有被消滅,那就留給皇甫嵩這些傢伙去頭疼吧!   無奈中,風雨只好進行著如此的自我安慰。   ※※※「風侯,是不是該把西線的秋風軍和白虎軍調過來?」   一旁,望著久久沒有說話的丈夫陰晴不定的神態,李中慧試探的問道。   如今西線雲集了秋風軍、白虎軍和青龍軍最精銳的部隊,再加上拓拔家族和一些後備役的軍隊,總數達到了二十五萬之眾,而如果是要想確保西線不失的話,在如今呼蘭帝國人心惶惶、權力鬥爭嚴峻,以至於呼蘭大軍無心出擊的情況下,憑藉著這兩年苦心建造的防線,根本不需要這麼多軍隊,所以即便是把兩個主力軍團調回來,對西線也沒有太大的影響。   「不行!」   風雨的頭立刻搖了起來。經過長時間的猶豫和反覆,風雨重新確定了自己原本的戰略構局:「先西後東,掃清後院,觀望中原,等待時機」,這個大戰略不能輕易變更和動搖,否則又會讓風雨軍陷入前段時間徒勞無功的狀態之中,這是非常危險的。   在這個原則下,西線的秋裡肩負著必須盡快改善西線防線太長、只能被動防禦的戰略態勢,利用「漢月」計劃啟動成功、呼蘭帝國出現動盪的有利機會,主動出擊擴大戰果,一舉扭轉現在的戰略格局。   這是所有行動的重中之重,因為風雨很清楚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   「漢月」計劃的提前啟動,雖然取得了一定的成功並且有效的減輕了呼蘭帝國對自己的壓力,但是正因為它的提前啟動,導致了整個計劃的威力僅僅發揮了三成不到,反而給了張仲堅掃除異己鞏固權力的好機會。   風雨完全可以確信,憑藉著張仲堅的能力,恐怕不到半年時間,就可以把呼蘭重新正合起來,而經歷過殘酷流血後的呼蘭帝國,至少在短時間內更加凝聚了,因此也就更加強大更加可怕了。   如果不能夠在這段時間內改善自己的戰略態勢的話,那麼無論自己在戰場上取得多大的勝利,結果必然是重新陷入眼下腹背受敵的窘境,而且到時候的危機只會比現在更嚴重百倍。   鑒於無論呼蘭帝國還是燕家軍都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消滅,所以風雨唯一的機會便是在半年時間裡奪取玉門關,然後從倫玉關到玉門關,這兩尊門神將牢牢地防守住風雨軍北方的門戶,並且大大減少防守的部隊,從而可以騰出手來參與到中原逐鹿中來。   所以,西線的軍隊只能夠加強,決不能減弱,哪怕東線戰敗,甚至進行涼城的保衛戰,都必須首先解決西線的問題,這事關風雨軍長遠的發展。   關於這一點,風雨非常的明確,因此他立刻做出了決斷:「派人告訴皇甫嵩和蕭劍秋,他們所有的條件我都同意了,讓他們立刻出兵。讓耶律楚昭明確點醒他們,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風雨軍一旦戰敗,下一個輪到的恐怕就是他們了,這些話一定要說得重!」   風雨說到這裡,幾乎有些咬牙切齒。從自己面臨兩線作戰之後,皇甫嵩這頭老狐狸就一直表面上假惺惺的支持風雨,暗地裡卻提出了眾多苛刻的條件,看來如今只好先全部答應下來了,儘管風雨知道這些條件一旦兌現,恐怕自己就是製造了一個將比燕南天還要強大的敵人,但是現在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那就讓你們去拚個你死我活吧!   風雨的心中暗暗的冷笑。出於對皇甫嵩的警惕,風雨突然覺得這次讓燕南天的主力逃過自己的炮群轟擊,也未必不是一件壞事,讓西南和東北的這兩個世家,在這半年內來一場龍爭虎鬥也相當不錯。   這樣想著的風雨,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定了定神之後,繼續下達了命令:「命令黑狼軍調集三萬兵馬渡河襲擾燕家軍北方,碧蛇軍、尚興部向東輪番出擊,爭取打通和昌化的聯繫,同時各部立刻聚集上好的戰馬,組成一支騎兵隊,出擊燕家軍的後方,擾亂起補給。   另外,把在錦州雲集的大炮調動八十門給西線,同時尉廖你負責向燕南天的密探不動聲色傳遞我不在昌化的消息,要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至於相信與否,就讓燕南天自己來判斷吧!」   說完之後,風雨有些疲憊的坐在椅子上。某種程度來講,風雨已經預料到燕南天會因此而頭疼不已,事實上也正是上述的命令,讓燕南天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根本性的懷疑,並且開始猶豫是不是應該撤圍防守聖京。   不過始作蛹者的定涼侯,目前卻沒有空來想像一下自己這個對手苦惱的樣子。   因為,這些命令將由妻子傳達到每一個將領的手中,戰爭如何打,打成什麼樣,從很大程度上取決於那些軍團的將領們的指揮才能,以及戰場上不確定的進展狀況和燕南天的反應,因此自己至少現在對東線暫時沒有什麼好做的了,未來如何就全看西線了。   西線?   秋裡,你會不會讓我失望?   風雨用手指輕輕的彈著桌面,沉思起來。    第十二章 臨終告別   麓城附近終於開始下起了大雪。   城外紮營的翰魯暗自慶幸自己早有準備。   對於和風雨軍交戰的謹慎,再加上風聞到國內的巨變,這位呼蘭大軍的統帥,已經無意於戰鬥了,只是虛擺著架勢等候帝國傳達撤軍的命令。   所以他並沒有料到風雨軍會出擊,雖然他對於營地的部署是相當規範的,但是主帥的看法顯然影響到了士兵們的心理,因此龐大的呼蘭大軍對風雨軍的主動求戰,半點心理準備也沒有。   然而戰爭就是戰爭,勝利的女神永遠青睞於有準備的一方,絕對不會因為另一方的沒有準備或者準備不足而推遲戰爭。   風雨軍就是在這樣的大雪天氣出擊了。   黑衣黑袍,銀槍亮甲。   首先出擊的是秋裡統率的秋風軍。   在根本沒有來得及反應的情況下,伴隨著奪人心魄的馬蹄聲,大群的騎士宛如從天而降,出現在了呼蘭人面前。   秋裡一馬當先,衝殺入了營寨,所到之處,呼蘭騎兵被其斬首無數。只見那一柄透著寒光的利劍成了敵人騎兵的催命劍,許多人甚至被連人帶劍砍為兩截。在與之交手的敵騎中被斬首的更是不計其數,更有些被削去半個腦袋,而缺胳膊斷腿的更是比比皆是。一身黑色的盔甲早已沾滿了敵人的鮮血,甚至還有黃色粘稠的腦漿……   他的左邊是義子秋十三郎,右邊是銀玲公主,三人互相配合,形成了一個三角的錐形,帶動著整支騎兵隊,絲毫不顧側翼和後方受到的威脅,奮勇的向前,無情的撕裂了呼蘭軍的防線。   雪依舊在下著,而在這片大地上,鮮血也依舊在不停的飛灑,白色被紅色所渲染,紅色被白色所村托。   原先籠罩在呼蘭士兵心頭的絕望開始轉變為對死亡的恐懼。   一萬名黑甲黑騎的騎兵簡直是來自地獄的魔鬼,所到之處,呼蘭血流成河。而讓更多人感到恐怖的是,從出現直到現在,這一萬名黑色戰神竟然沒有發出一絲吶喊聲,即便是死,也是悄無聲息的倒下,連原本應該有的痛苦呻吟都聽不見。他們的使命彷彿就是殺戮,無盡的殺戮。   經過秋風軍一次又一次的衝擊,呼蘭軍的整個隊型已經破碎不堪,將士們已經拋下手中的武器,開始四散而逃,希望能夠躲過死神的召喚。   「集結,反攻!」   驚慌過後,翰魯果斷的下達了軍令。   兩軍相逢勇者勝!   別無選擇,面對風雨軍如此的襲擊,唯一的辦法就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用更加猛烈的攻擊來遏制敵人的攻勢。雖然這會造成軍隊的大量流血,卻是最能夠減少傷亡、控制損失的好辦法。   而呼蘭嚴明的軍紀和優秀的素質,在這個危急的時刻也驕傲的展露無遺,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只見,刀光劍閃,兩股巨大的洪流激烈的撞擊在一起,在短兵相接的一剎那,許多戰士就永遠的倒在了一起,血在不停的流淌,地面上雙方撲倒的屍首也在不斷的增多,許多雙方的將士的拚殺往往都成了同歸於盡。   雙方的人馬手舞刀盾、長戢,拚命搏戰著的敵人,寒光血影,相映相照,人肉飛拋,追逐砍殺,週遭,也已仰僕滿了各形各狀,死相慘怖的屍體,有的身子扭折,有的五官歪曲,有的面目一片血肉模糊,有的殘肢斷體,頭落腸溢,簡直淒厲可怕到了極點,而死的固然已經沉寂,活著的,卻仍在那裡製造沉寂……   遠處戰鼓又響,冗長的號角聲攝人魂魄,更為戰場平添了一份慘烈。   「白虎軍出動了!」   戰場上的呼蘭人感到了一絲的慌亂。   呼蘭人沒有少在神龍戰車面前吃過虧,對於神龍戰車的恐懼,絲毫不遜色於面對殺向三軍如入無人之地的蒙璇。   不過,驍勇的呼蘭人並沒有像一般的軍隊那般潰敗,反而在統帥鎮靜的指揮下,採取了他們所擅長的游騎戰術。   這才是呼蘭大軍真正戰無不勝的奧秘。   沒有農耕民族精銳的兵器,沒有中原人豐富的韜略,更沒有那堅厚的城牆,呼嘯來去的草原人,在狩獵中向自然學習,拜野獸為師,學會的便是那種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逃的戰術。   這種被正統兵家視為無賴的戰術,卻有效而乾淨利落的擊敗了這些自命不凡的正統兵家,用戰爭的成果驕傲的宣示自己的強大。   從這一層次來說,風雨軍是幸運的。在風雨這個偉大戰略設計者的努力下,歷次和呼蘭人的決戰,都是在讓呼蘭不得不放棄這種傳統長處的情況下進行的——倫玉關大戰中呼蘭人為了打開通道而不得不攻城;錦州戰役中更是在呼蘭人陷入巷戰之際從側翼發動了聲勢浩大的衝鋒;而在涼夏決戰、涼州決戰中,則呼蘭人也不得不在風雨軍選擇的戰場上實行大兵團的戰鬥,完完全全的扼殺了呼蘭人傳統的戰術優點,迫不得已的運用聖龍人所擅長的戰術來進行決戰。   這是風雨軍屢次擊退呼蘭人的關鍵。   不過這一次顯然行不通。   在用兵謀略上並不出色的翰魯,卻是一個地道的草原戰術的專家。他在發覺自己面對著擁有優勢兵力的風雨軍的奇襲之後,立刻選擇了靈活機動的草原傳統戰術應敵。   漸漸的,游鬥中的騎兵逐漸脫離了戰場,甚至還時不時的回馬一槍殲滅風雨軍沖得太快的小部隊,而且是一擊之後迅速撤退,絕沒有半點拖泥帶水,讓風雨軍雖然佔據了戰場的主動權,兵力上也擁有絕對的優勢,卻不得不承受雖然微不足道,但是累積起來依然不容忽視的流血。   「停止追擊!」   意識到這一點的秋裡,做了明智的判斷。   不過,他並沒有以這場戰鬥為然,因為,他的眼光始終都盯著遠方上看不見的玉門關——那讓他飲恨的地方,一個大膽的計劃湧上了心頭。   ※※※當戰士們在東面的昌化和西北的麓城奮勇死戰的時候,風雨軍的根本之地——涼城,卻呈現出一片截然不同的平靜與寧和。   傍晚時分,幾個風雨軍的戰士正守衛著城門;忙碌了一天的農民販完了最後一點蔬菜,開始挑起擔子出城;辛勞了整日的市民,則行色匆匆的返回自己的家裡,準備品嚐妻子的手藝,檢查兒女的功課;由於城市的繁榮,商業有了不同往昔的繁榮,許多鋪子都紛紛開始為夜晚的生意而忙碌。   一切如同往日一般,在歐靜和白起對內政和軍事的出色管理之下,這裡絲毫沒有緊張的氣氛,更沒有戰火硝煙的氣息。   正在這個時候,一輛馬車從東面疾馳而來。   在城門口,駕車的魁梧漢子僅僅是將手中的一塊金色令牌揚了一揚,原本還想上前盤問的軍官立刻止住了腳步,迅速放行。   「這是什麼人啊,這麼張揚!」   不滿的聲音發自一名新兵。由於歐靜在主持,所以此時涼城的政治還是相當開明的,人們可以隨意的批評自己不滿的事情,只要自己的行為不要觸犯涼城的法律和危及他人的利益,軍隊的平民化氣氛又很濃,所以那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士兵甚至中低級軍官,往往毫不留情的抨擊那些達官貴人和特權人物,把自己站立在這些上流人物的對立面,並且固執的認為同樣出身平民的風雨應該和自己是同一陣線的,似乎這樣更能夠顯示自己的英勇和對定涼侯風雨的忠誠。   年輕人的熱血和幻想,讓他們時刻都期盼著自己能夠有機會為所崇拜的風侯效力,揭露那些深藏不露的壞蛋們的陰謀,從而力挽狂瀾,得到英雄的賞識(壞蛋當然指那些有錢有勢者,這是底層對於高層根深蒂固的痛恨和仇視)——儘管這樣的機會在風雨軍的統轄之下並不多,不過這並沒有妨礙到年輕人的做夢。   事實上,由於風雨如此年輕並且平民的出身,卻獲取了如此輝煌的勝利和榮譽,自然而然的讓那些一心想出人頭地的年輕人找到了自己倣傚的目標,暗暗估量自己縱然做不到這麼了不起,但在機緣巧合之下,跟隨風雨冒險、挑戰舊有的傳統和秩序,並且依賴自己的勇敢、智慧當然還有運氣獲取一定的榮譽和財富,應該還是可以的——這就是風雨軍擁有平民化傾向和對上層建築強烈破壞欲的由來。   可惜,今天這個新兵很倒霉,並沒有受到以往傳統的保護,因為一個重重的巴掌拍在了新兵的腦門上,然後便是一個非常粗暴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混帳,這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你小子亂說什麼!」   新兵沒有辦法反抗,因為敲打他的是頂頭上司——一個將近四十多歲的百夫長。   風雨軍中有著非常森嚴的等級,下級有權提出乃至保留自己的意見,但是卻必須絕對尊敬和服從上級的指令。因此雖然軍規中並沒有允許上級可以對下級動手,但是作為天下所有軍隊的傳統,信奉力量的集團總是存在著那麼一定程度的暴力——只要這種暴力不要太過分,那麼長官們將永遠眼開眼閉。   於是,新兵被百夫長賞了這麼一下,只能算作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兵對於一個菜鳥的友好的訓導,即便在心裡痛罵的天翻地覆,但是表面上還得裝出一副孫子的模樣,更何況新兵也非常好奇那輛馬車的主人究竟何方神聖,以至於讓一向不講情面的百夫長如此前踞後恭——在風雨軍的轄區內,一個經歷過血戰的老兵是根本不會賣那些商人和貴族面子的——除非對像擁有更加輝煌和令人尊敬的戰爭經歷和功勳。   這種現像是風雨軍獨有的。在風雨的統治下,對於軍功的推崇,已經到了一種無以復加的地步,以至於整個地區幾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壯年男子,甚至還有相當一部分女孩,都至少加入到後備役來,而如果進入主力軍團,那更是一般人家子弟的莫大光榮。   這種現象的正面作用是風雨軍擁有了植根於百姓的、幾乎無法枯竭的兵源,同時也刺激了將士們殺敵建功的積極性,提升了軍隊的戰鬥力。   但是負面作用也同樣顯著,那就是整個地區簡直成了一座大軍營,凡是沒有參加過軍隊訓練的男子,無不被視為廢物,簡單以至於到了粗暴程度的軍人干預,讓那些主持地方事務的官員,無論是李氏家族,還是清流派,都破天荒的聯合起來有志一同的加以反對,從某些方面將影響了行政工作的正常運行。   當然,這些東西對於一個新兵來說,十分的深奧,甚至可以說他這一輩子都很有可能沒機會去思索這樣的問題,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最大的興趣莫過於瞭解剛才經過的那輛馬車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幸好,那個百夫長今天顯然心情十分好,他主動的向新兵解釋——在以往如果這個老兵油子不解釋的話,新兵菜鳥恐怕是一輩子都不可能知道這件事情的:馬車的主人是定涼侯夫人。   新兵為之驚訝。   雖然沒有見過定涼侯夫人,但是這個女人的事情卻早就在風雨軍統治的大地上廣泛流傳開來了。   第一次被風雨軍的將士們叫她為夫人,還是在馬家兄弟突襲涼城的時候。由於風雨率領主力前往五原同呼蘭大國師張仲堅會盟,而唯一留守的高級將領白起又有事到前線視察,結果在防守將領軍事經驗不足的境況下,被馬家兄弟攻入了城中。   在這個眼看風雨軍好不容易獲得的根本之地就要毀於一旦的危急時刻,便是這個女人振臂一呼,刺激了那些萌生退意的戰士和將領,會同城中的百姓一起打巷戰堅守住了這座城池,直到風雨軍的回援。   而那個時候,她還沒有和風雨成親。   這樣的呼聲,來自於民眾和戰士們對這個女人頑強和堅定的尊敬和佩服,是完全的自發,而非妻以夫榮的恩賜。   事實上,她也無愧於風雨軍戰士和百姓的尊敬。   無論是在這之前,還是在這之後,李中慧的存在對於風雨軍,以及對於風雨來說,都是太重要了。   她曾經幫助風雨軍解決了商業和情報網絡的難題;她曾經掩護了風雨從朝廷政敵的眼皮底下逃脫;她曾經孤身一人前往充滿著敵對情緒的聖京城為風雨開脫,使得風雨軍贏得了發展的大好時機;她也曾在風雨遠征的日子裡,一人操持政務,穩定並繁榮了涼州的經濟發展和社會秩序。   也許在那些擁兵自重的統領,自命清高的儒生,希望大撈油水而又和李氏家族無關的商人們,以及希望大權獨攬的血衣衛統領的眼中,這是一個鐵血、無情、可怕乃至有機會就應該務必除去的女人;但是對於普通的士兵和百姓來說,李中慧傳奇的經歷,以及高效率治政帶來的幸福生活,讓他們對於她充滿了敬意。   所以,當新兵知道自己剛才錯過了親眼目睹那個在這片土地上僅次於定涼侯的傳奇人物的時候,他的懊悔如此之大,以至於在重重的打了自己耳光之後,甚至差點產生了冒著被軍法處置也要卡死那個混蛋上司的衝動,結果當然是再一次被上司狠狠的在腦後擊了一巴掌,從而不得不乖乖的重新返回到乏味的、枯燥的、無聊的、平凡的現實生活中來。   ※※※如果,新兵知道這輛馬車上還有一個更傳奇的人物——戰士們心中輝煌的偶像,不敗的名將,聖龍定涼侯風雨的話,恐怕他的懊悔將更加嚴重。   風雨是和李中慧一起來的,由於戰鬥正在進行中,所以風雨不敢公開表露自己的身份,以免被人攻擊為可以犧牲忠誠的戰士。   事實上,對於那些堅守在昌化城中的士兵,在風雨的原本設想中應該會全軍覆沒,從而保全了自己的這個秘密,不過現在他也不擔心,因為在解了昌化城之圍後,軍隊會重新調配,軍官們會得到巨大的獎賞和提拔,士兵們則被分開調離,而假的風雨也將被乾乾淨淨的安排好。   如此一來,即便有謠言,也不再有任何的證據,即便有懷疑,也無法再作出什麼有力的指證。   這樣的安排,從道德的角度來看當然十分骯髒,但是從政治和軍事的角度來看,卻又非常符合遊戲規律,因為這是用最少的犧牲換取最大勝利的最好的選擇。   風雨並不後悔,也並不感到自己有什麼錯誤,因為這是身居高位者所必需的,他必須為更多的部下和臣民考慮,必須想盡腦子用最小的付出換來最大的獲取。在他作為統帥的時候,任何的犧牲都不過是數字,如果要為那些數字背後實實在在的人物悲傷的話,至少得等到自己作為一個正常人的時候才行。   不過作為正常人的話,風雨卻很悲傷。   既是為了那些在戰鬥中英勇獻身的戰士,也是為了曾經被自己倚為臂助,然而後來又被自己變相流放到印月半島,遠離了風雨軍決策核心層的軍師孔宓。   孔宓的病情很重。   這個當年因為一句聖龍乃百戰之地而被風雨親自出馬請下山來的書生,在幫助風雨勾畫了全局戰略,剿滅了盜匪,頂住了呼蘭進攻,聯盟了皇甫世家,收復了高唐之後,卻因為和李氏家族的過從甚秘而引起了風雨的不快,最終在遠征印月半島的時候,被風雨不動聲色的留在了異國他鄉。   按照風雨的本意,這只是一種無聲的警告。   風雨並沒有忽視孔宓的能力,更沒有想過長期的塵封,他還是準備重用他的,在幫助赤獅軍的獨眼統領洛信結束印月戰鬥之後。   只可惜天不從人願。   風雨萬萬沒有想到,在印月戰場上的匆匆別離之後,竟然會演變成現在的模樣:灰白的嘴唇,黯淡的臉龐,枯瘦的雙手,無神的目光……   所有的一切都昭示著眼前的病人時日無多了。   總之,年輕而才華橫溢的軍師,因為水土不服、感染風寒而一病不起,主從之間差一點就因此而人天永隔了。   不過,孔宓看見風雨到來之後,立刻顯露出高興的神態,臉色也略略紅潤了起來。   雙方的會談是在極其機密的情況下進行的,沒有人知道是什麼內容。當風雨離開的時候,本來可以名垂千古的一代智囊,已經距離奈何橋不遠了,而傳奇人物定涼侯風雨則顯得悲傷中帶著堅定。   沒有人知道這場會面具體的內容,更不清楚其深遠的影響,當事的三人——風雨、孔宓、李中慧,孔宓很快就離開了人世,而剩下的兩個人對於會面也都是三緘其口。唯一的線索只有風雨和李中慧神色黯淡的走出來時,被貼身侍衛「銀槍」趙平聽到並傳下來的風雨對妻子所說的一句話,也正是這句話讓人們瞭解到有這樣一場會面,並且引發了人們對這場神秘會面的無限好奇——「從這一刻起,風雨軍將走向再造聖龍的振興之路!」   振興之路!    第一章 遠方來的客人   在世界的東方,有一個古老的帝國——聖龍。   這是一個神秘的國度,曾經威嚴的號稱為天下的中央,曾經強大的令四方朝拜,曾經輝煌的塑造璀璨的文明,曾經驕傲的宣佈「犯我聖龍者雖遠必誅」,即便是如今呈現了衰弱,也依然是天下各國心中忐忑唯恐巨龍再次騰飛的根源。   這片偉大的土地,向北延伸至叢林和戈壁,向西面對群山與雪原,向南和向東則是汪洋大海,地大而物博,富庶而文明,總稱神州。   神州被聖龍河與聖龍江所灌溉和哺育,在聖龍江的背面,神州的東部,那一片遼闊而坦蕩的平原,被稱作了齊魯大地。   在齊魯大地向大洋凸起的北端,有一座丹霞山,山上經歷了數百年的擴建重修,幾組不同的樓閣、寺廟、殿堂、亭坊組成了一個巍峨的建築群體,那就是神州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蓬萊閣。   整個建築群層層疊疊,錯落有致,渾然一體。翠柏掩映,丹岸托襯,碧波萬頃,煙水浩淼,有凌空欲飛之勢,更有詩畫之意,優美的景色同「秦皇訪仙求藥」的歷史故事、「八仙過海」的神話傳說,使蓬萊閣更抹上一層神秘色彩,古來即有「仙境」之稱。   和這個疑似仙家寶地的千古佳境隔海相望的,是一座由南、北長山島,廟島,大、小黑山島,砣礬島以及魚鱗島、擋浪島等三十二個島嶼組成的群島——長島。   這裡是聖龍海防的第一線。   十年前由於安宇人海上侵擾的頻繁,激怒了一個公孫世家的庶出子弟——水師名將公孫光。這個原本一心讀書準備考取功名的年輕人,在目睹了安宇賊子殘暴的行徑之後,憤而將手中的書扔入了火爐,疏盡家財組織招募壯丁,從此踏上了征討安宇賊寇、保家衛國的英雄之路。   在數次大捷之後,引起了聖龍皇帝蕭紀的重視,被賜封為東海伯,統帥水師鎮守在此,作為聖龍中部海防的最高指揮官。   這位天下聞名的英雄便曾經在南長山島東南部的烽山建烽火台,以防安宇海賊的侵犯,並且發生過幾場激戰,烽山也因而得名。但是隨著一代名將公孫光的去世,以及公孫家族採取了奇怪的低姿態,所以這裡的烽火台已經逐漸的荒廢,失去了往日的軍事意義,只留下一隊戍卒濫竽充數的鎮守在這裡充當門面。   在聖龍歷七五五年的最後一個月的頭上,三、兩個因為冬季而無法打魚的當地人,還有那些守備烽火台的士兵,正無聊的圍在一起閒聊。   雖然在這兩年裡,聖龍帝國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情:有先皇因為呼蘭人的入侵,御駕親征失敗而駕崩;有定涼侯風雨的崛起;有兩位皇子的爭奪皇位,有龐勳亂黨的造反,有強藩諸侯的割據,還有安宇對江南的入侵和騷擾……   然而,這些家國大事和他們無關,更和這個遠離中原的島嶼無關。   席捲天下的戰亂距離他們非常遙遠,而橫行大洋的安宇海賊也不知是因為三十年前名將公孫光的威名,還是其他什麼原因,多年來都只是侵擾南方,絲毫都未踏足公孫世家的勢力範圍。   對於他們來說,這裡的確是平靜的沒有半點波瀾,彷彿時間凝固了一般,週而復始的運轉著,看不到任何的變化。   這裡簡直可以說是被世界遺忘的桃源。   因此當一名士卒驚訝的大叫看到有一艘大船靠近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紛紛嘲諷這傢伙一定是在做夢。   但是,這名士兵並沒有看錯。   確實有一艘大船緩緩駛來,船上掛著的是一面繡著雄鷹和星星的旗幟,船形構造也和東方的船隻完全不同,顯然不是安宇人的,但也同樣應該不是聖龍人的。幸好,船上的旗語打著友好的信息。   隨著船隻的靠岸,出現在人們眼簾的是六、七名金髮碧眼、身後各自背著一柄非常巨大寶劍的武士,擁簇著兩名和聖龍人一般黑髮黑眼黃皮膚的少年,其中一個皮膚白皙,顯然是出身高貴,受到了非常好的調養;而另一個則呈現古銅色的肌膚,嘴唇厚實,身形粗曠而威猛,顯然是經常在海上航行的人。   這些突如其來的客人讓當地居民感到十分好奇,聚集在一定的距離外有些畏懼又十分感興趣的望著;而士兵們則依然保持著一定的警戒,只是隨著船上一個翩翩若仙、令人驚艷的難於呼吸的美麗少女款款出現,這樣的警戒心立刻下降到了極點。   ※※※「我來了,神州!」   當先下船的風雪,面對著腳下的土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風雲世家,這個曾經是東方古老的聖龍帝國最顯赫的世家,卻因為政治的陰謀而被迫流亡到位於汪洋大海之外的新大陸的麥堅共和國,多少年來返回故土可以說是家族長老們一直念念不忘的夙願。   作為風雲世家的嫡子,風雪從小就被灌輸了神州的概念,也因此對這片陌生卻又熟悉的土地,充滿著好奇。   這一次,他作為風雲世家的秘密特使,被安排來神州,目的便是和據說是當年流落在了聖龍帝國,如今卻迅速崛起、權重一方的風雲世家的子弟——風雨——也就是他的同父異母的大哥,進行會談,希望藉此機會讓風雲世家葉落歸根,恢復昔日的輝煌。   風雨?   每當風雪想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都有著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是一個傳奇,更是一個神話。   從一無所有、默默無聞的布衣,在短短兩年的時間裡叱吒風雲,大戰北方強大的呼蘭帝國,收復聖龍西北的故土,討伐西南古老的印月,鎮壓神州龐勳的造反,用兵數十萬,領地千萬里,敵人因為他而膽寒,百姓面對他而歡呼,戰士崇拜他而狂熱,豪門畏懼他而仇恨。   這就是風雨。   從血緣上來說,他應該是自己未見過面的哥哥;從現實來看,他的傳奇崛起更為家族帶來了完全不同的轉折,乃至有可能間接影響到了自己的命運。   同時,也就是因為風雨這個名字,讓家族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意見對立,究竟是返回聖龍還是繼續和麥堅合作,已經成為了風雲世家的最高長老會議上爭論的焦點。   而風雲世家未來的走向,如今則取決於自己這次會談的結果。   作為家族的子弟,風雪感到了責任的重大——儘管由於從一出生就生長在麥堅,他的心中很難理解老人們為什麼會對聖龍這個讓家族流盡了鮮血的國度如此眷戀,但是從理智上他還是傾向於和風雨聯合——畢竟是一脈相承的親人;而作為個人,風雪則對和這個久聞其名、未見其人的哥哥,充滿著好奇、期盼、忐忑,或者還夾雜著一些一個心高氣傲、才華橫溢的年輕人對於另一個同樣優秀的年輕人的不服。   不管怎麼說,面對著風雨這個名字,風雪總覺得自己的內心有著非常複雜的感情,其強烈程度遠遠超過風雲世家的其他人。   一方面,他非常自豪家族出現了如此傑出的人物,並且為家族有望重振當年雄風而感到高興。   另一方面,從小到大,一直被作為風家未來繼承人培養的風雪,當然擁有著超乎常人的自信乃至自負,從來都認為自己肯定是當代風雲世家最傑出的子弟,天生就肩負著領導風雲世家再現昔日輝煌的重任。只可惜這樣的信念,卻因為一個風雨的出現,而越來越受到了動搖與挑戰,甚至自己家中的地位也受到了威脅,這讓他非常的不甘。   ※※※「好美麗啊,風雪!」   打斷風雪思緒的是那個美麗的少女。少女從船上跳了下來之後,立刻被眼前的景象給迷住了。只見她完全放鬆的舒展雙臂,迎風而立,雙眼緊緊的閉攏,悄悄的深呼吸,顯得那麼安詳恬靜,不但是少女身邊的同伴臉上露出長者般疼愛的神色,連站在遠處的圍觀者也情不自禁的摒住了呼吸,深深的為少女的美麗和神態而吸引。   「好了風馨,誰讓你下來的?」   被少女打招呼的風雪,憐愛的望了一下自己的妹妹,便立刻白擺出兄長的威嚴,用一種嚴厲的語氣進行了呵斥。   「哼,要你管!」   從小在崇尚個人自由的麥堅共和國長大的少女,顯然並沒有繼承聖龍遵從父兄的傳統,而是非常囂張的哼了一聲,鼻子微微的翕了一下,小嘴也略略向上翹起,那嬌嗔的神情說不出的可愛。   兄長的權威被大大挑釁的風雪,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這個妹妹從小就膽大妄為,和年歲相仿雲明月一起成為了風雲世家人人頭疼、卻又人人憐愛的兩個小煞星,到處惹是生非,偏偏長得如此清純可愛,每當東窗事發便咬著嘴唇噙著眼淚,可憐巴巴的樣子,讓人又愛又恨,責罰不起來,於是更讓這兩個小魔女變本加厲、無法無天的惡性循環下去。   這一次更是過分,居然偷偷的躲到船上來,跟隨自己離開了麥堅,讓在四週一望無際的大海上吃驚的看到妹妹的自己不得不接受如此即成的事實。   果然,在風雪終究無法顯露出兄長的威嚴之後,少女更加肆無忌彈的笑了起來,蹦蹦跳跳的跑到剛才和風雪一起下來的那個古銅色肌膚的威猛少年身邊,指著他手上的令牌好奇的問道:「笑天哥哥,這是什麼?」   雲笑天在被問到的時候,正從懷中掏出一面令牌,出示給了反應過來準備上前質詢的士兵,那些士兵見到這枚令牌之後,立刻表露出一付畢恭畢敬的神色,非常恭謹的退了下去,並且自覺的喝令當地的居民不要前來打擾。   少年迅速的將令牌放回懷中之後,發覺少女正好奇的注視著自己,不由臉上立刻通紅了起來,連忙抿了抿自己厚實的嘴唇,有些緊張的問答道:「風小姐,這是當年公孫光將軍留下的令符。雖然公孫將軍當年被奸人所排斥,在鬱悶中病故,但是他的舊部依舊活躍在大海之上,繼承了將軍的遺志保衛著神州的海疆,因此受到了沿海軍民的尊敬。只要出示了這枚令牌,聖龍從南到北千里海岸,無論是士兵還是民眾,都會恭恭敬敬的加以遵守。」   「噢,那這位將軍還真是一個英雄啊!」   少女純真的支起了下巴,充滿著崇敬的說道。與生俱來的對英雄崇拜的浪漫情調,讓少女不由得進入了自己幻想的世界之中。   「哼,如此英雄卻不得聖龍重用,可見這個國家真是垂垂老矣了!公孫光為這樣一個老朽的朝廷賣命,也只能算是愚忠!」   不同於少女的觀點,受到家中長老影響而對聖龍帝國有著根深蒂固的怨恨的風雪,忍不住出聲諷刺道。   「那只是聖龍皇帝昏庸!但是公孫光將軍為的是天下百姓,是江山社稷,頂立於天地之間,坦坦蕩蕩,可昭日月,這也正是天下百姓對將軍如此景仰的原因。   我輩男兒自當以將軍為榜樣,報效的神州大地,扶助的是百姓黎民,這便是千秋忠義,萬古豪情!」   由於一向景仰的英雄受到了嘲諷,雲笑天居然一反平時的沉默寡言,言談之間慷慨而激昂,完全如同換了一個人似的。   和風雪不同,作為風雲世家庶出的旁支,他在年幼的時候便被委託公孫光將軍的舊部、行俠於聖龍海疆的綠林好漢七海龍王收養,作為風雲世家在聖龍的一枚棋子放置了起來,直到這次為了讓從未踏足神州的風雪順利進入聖龍,方才被啟動。   由於自幼受到七海龍王民族情結的影響,雖然一樣痛恨聖龍朝廷,但是雲笑天遠比風雪更為熱愛神州,言語之間大有為了神州慷慨赴義,視死如歸的氣概,頓時引來了周圍人群的一片叫好聲。   這些遠離聖龍政治風暴的百姓,雖然沒有什麼見識,甚至有些粗魯無文,但是卻非常崇拜抗擊安宇侵擾、保衛家園的公孫光將軍,對於家園故國更是有著一種自然而然的熱愛,因此在聽了雲笑天這番慷慨淋漓的話語之後,便立刻表明了自己支持的立場,卻讓風雪感到了孤立,臉色青一塊、紅一塊的,更為難看。   一時間,來自麥堅開明文化陶冶的少年和受到東方綠林江湖傳統薰陶的好漢,面對面的對峙著,氣氛十分緊張,大有一觸即發的危險。   「喂,這裡好美麗啊,能不能幫我介紹一下!」   非常諷刺,原本在風雪看來非常擔心會惹麻煩的少女,卻出人意料的在這件事情上充當了和事佬。她婉轉輕悠的話語立刻緩解了緊張的情緒,風雪固然是暗自警覺,壓制了心中的惱怒;對峙的另一方更是再次莫名的臉紅,急忙收斂心神,考慮起如何向美麗的少女介紹起這片讓他熱愛和自豪的土地。   「這裡雖然只是神州的一個島嶼,但是風光宜人,景色優美,絕對不下於對面天下聞名的蓬萊閣!」   羞澀的少年穩了穩自己怦怦亂跳的心,憑藉著自己對這裡熟悉的瞭解,指著四周向少女詳細的介紹道:「你看,那邊的大黑山島拔海而起,山壁如削,陡立險竣。聚仙洞就在島東側懸崖之下,九個「仙洞」中最大的一個是傳說中八仙聚會、飲酒的地方,洞內千巖況秀,洞頂滴水叮咚,洞底水色深藍,划小舟入內如入仙境。   還有旁邊的萬鳥島,顧名思義擁有這千百種的鳥類,由於島上鳥類繁多,因而外來的人乾脆直呼萬鳥島。叫得多了反而漸漸淡忘了原來的名字。   再過去,北長山島最北端,有一海灣,就是古今聞名的月牙灣。它宛如一鉤新月,倚山抱水而臥,前方一泓海水碧藍如緞,左右兩座山巒,蒼翠秀麗。   這裡最吸引人的是撒滿海灘的球石。它大小不一,小如珠璣,大如圓月,色澤斑斕,白的如美玉,紅的似瑪瑙,有斑點的象琥珀……。夏日,這裡是一個理想的游泳場;冬日,這裡則是個觀潮的好地方。   我們今天的目的地則是被稱作沙門島的廟島。那裡周圍海闊水深,是天然的錨泊浪港。島上有數百年前建造的海神廟——「天後宮」。海神娘娘銅像金光燦燦,栩栩如生。該島在古代是囚禁犯人的地方,「八仙過海」動人的神話故事就發生在這裡。   「天後宮」的附近,更有一處奇景——「海上湖泊」廟島塘,它是由十幾個似悲翠、瑪瑙、琥珀的島礁相互聯結、環抱而,湖面水平如鏡。」   「哦,這裡真的好美啊!」   少女一邊看著四周的風光,一邊聽著少年的介紹,不由得心曠神怡,大叫了起來,卻突然停頓下來,收斂了笑容,露出了迷惑的神情,轉首向身邊的兩人問道:「我們不是要去神州嗎?為什麼不直接登陸,卻要先來這個小島?」   你才察覺嗎?還真不是一般的遲鈍啊!   風雪不由得在心裡苦笑了一下,不過他可不敢說出來,也只有身邊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傻瓜才會被少女美麗可愛的外表欺騙,對妹妹瞭解透徹的兄長,半點都沒有試圖觸怒逆鱗招致河東獅吼的打算,而是一本正經的說道:「因為我們要先去『天後宮』見一個人!」    第二章 夾縫中的風雲世家   「雲濟大哥!明月姐姐!」   風馨絕對沒有想到會在長島的「天後宮」看見雲濟兄妹。   不過很顯然,身為麥堅特使,早就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的雲濟,看見了這個和自己的妹妹一樣頑皮的風馨突然出現在本來絕對不應該出現的地方,也同樣大吃一驚,狠狠的朝自覺心虛的風雪瞪去。   而同樣嬌艷美麗的雲明月,則如同彩蝶一般撲上前去,兩個久違了的女孩立刻在怪異的大叫聲中興奮的擁抱在一起,互相牽著手嘰嘰喳喳的聊了起來,絲毫不顧周圍的場合,更談不上什麼淑女的風度了。   「雲笑天參見大公子!」   相對而言,擔任嚮導的雲笑天則表現得非常一板一眼。雖然都是雲家的子弟,不過身為正室嫡子的雲濟和庶出的雲笑天在風雲世家的地位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   至於原本作為領頭的風雪,卻只知道呆呆的看著雲濟身邊正和自己妹妹聊得起勁的雲明月,一時間似乎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風雪,風雪!」   在雲濟大聲的叫喚之下,風雪方才回過神來,看見雲濟略皺著眉頭,而雲笑天也是一臉古怪、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不由臉色一紅,急忙乾咳了一聲:「對不起,我們談正事吧!」   雲濟無奈的搖了搖頭。說起來還是自己妹妹雲明月惹得禍。麥堅的風氣相當開放,生性活潑又美麗動人的雲明月自然不乏追求者,其中也包括了她的表兄風雪。   只是雲濟也清楚,雲明月不過是少女好玩的心性,始終沒有將那些追求者放在心上,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故而惹了不少是非,這才把這個寶貝妹妹帶來了聖龍。沒想到逍遙山莊的事情餘波未平,今天卻看見風雪對明月顯然也是一派癡情的模樣,還真不是一般的麻煩,以至於連一向從容不迫的雲濟也感到了頭疼。   「好了,我離開麥堅已經很久了,現在國內的局勢如何?」   知道這類事情只能夠順其自然的雲濟,很快順應了風雪的請求,轉入了正題。   「現在國內的鷹派非常囂張,對於麥堅艦隊在印月半島的失敗和退讓十分不滿意,麥卡西甚至提出了出兵全面佔領印月半島的議案。雖然這個議案在國會並沒有通過,但是主戰派的勢力非常高漲,由於我們風雲世家主和,又是來自聖龍,以及和風雨的關係,所以處境非常微妙。   眼下,家族內部也產生了非常巨大的分裂。老人們大多數主張返回聖龍,但是中層的家族成員因為大多已經在麥堅置下了產業並且成立了家庭,所以反對聲不小。年輕一代則因此分成兩派,主張返回聖龍和留在麥堅的都大有人在。」   風雪歎了一口氣,他這次前來聖龍,如同是在走鋼絲,家族給予了他考察和自主處理的特權,因此實際上等於承擔起了主導家族未來走向的重任,這讓他有點沉重得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風雪,我們恐怕已經很難選擇繼續留在麥堅了!」   風雪話語剛落,雲濟便異常嚴肅的說道。   他很清楚風雪此次前來,是因為家族對於自己三番四次都沒有成功勸說風雨和麥堅合作的不滿,但是作為家族的一員,他覺得有責任向風雪說清楚事實的真相:「根據我和風雨接觸的經驗,他為了維護自己聖龍英雄的形象,是絕對不可能和代表麥堅的風雲世家合作的,所以除非風雲世家斷絕和麥堅的關係,否則你們雙方很難達成一致的意見。可是,由於上個月麥卡西的兒子被殺的事件我們有關,所以我們的選擇已經非常狹小了!」   「什麼!」   在聽了雲濟關於逍遙山莊的陳述之後,風雪大吃一驚,麥卡西是麥堅著名的鷹派首領,在麥堅舉足輕重,如果和這樣的家族鬧翻,除非風雲世家展現自身刻意隱藏的實力,否則日子將會非常難過,而這種展現不但會阻礙風雲世家復仇的計劃,而且還會讓其他勢力感到威脅以至於更加孤立。   這的確是一件麻煩的事情。   雖然風雪贊同和風雨合作,但這僅僅是出於血緣和增強家族實力的考慮,從小出身於麥堅的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家族恐怕終究要離開那片自己生長了二十多年的土地時,心中充滿了失落和空蕩,過了好一會方才回過神來,有些躊躇的問道:「現在……現在聖龍的情況如何了?」   「局面非常混亂!」   雲濟歎了一口氣,搖頭說道:「龐勳和同一教聯手,在江南聲勢越來越大;上個月燕南天又和呼蘭帝國聯手進攻風雨軍,錯失了兩級;其他諸侯則開始連橫合縱,各有算盤。總之,現在的聖龍,真的是一片混亂,根本說不清誰會是真正的贏家!」   「燕南天和呼蘭帝國聯手對付風雨軍?」   由於從麥堅遠航而來,所以不知道此事的風雪不由驚呼了一聲。雖然他遠離聖龍,甚至可以說遠離東、西大陸,但是自幼受到的良好而專門的教育讓他很清楚呼蘭帝國的份量,也清楚燕家鐵騎則是聖龍目前僅剩的、依然能夠保持當年全盛時期戰鬥力的軍隊了,這兩家的聯合對於風雨軍來說,絕對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風雲世家目前試圖轉變立場和策略,完全是因為風雨的崛起,而如果風雨軍抵擋不住這場實力懸殊的攻擊,那麼所有的事情……   想到這裡,風雪不由一顫。   「放心吧!」   雲濟拍了拍表弟的肩膀,寬慰的說道:「風雨的確厲害,他啟用了早就安排好的計劃,擾亂了呼蘭帝國的內部,讓呼蘭大軍的主力目前無暇南下,又同皇甫世家以及蕭劍秋聯手,牽制住了燕南天,因此形勢已經好了很多,掌握了戰場的主動權。如今反而是他到底下一步想怎麼做,成為了如今各方勢力關注的焦點!」   「這怎麼可能?皇甫嵩和蕭劍秋難道看不出這是在與虎謀皮嗎?稍稍動一下腦子就應該知道他們最好的選擇莫過於坐山觀虎鬥!」   聽到風雨居然和皇甫嵩、蕭劍秋聯合,風雪不由得大吃一驚,實在想不通以皇甫嵩和蕭劍秋的頭腦,怎麼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雖然風雪身居遠隔重洋的麥堅,但是由於風雲世家和聖龍帝國特殊的淵源,使得這位家族重點培養的年輕人,自小就非常瞭解聖龍帝國的勢力分佈狀況,對於聖龍帝國幾位舉足輕重的大人物更是瞭如指掌。   因此,他實在想不通,皇甫嵩素來有「狐狸」之稱,蕭劍秋也有「賢王」之譽,這樣的人物怎麼會如此鼠目寸光?   「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畢竟身處亂世,要想稱雄爭霸,智慧謀略固然重要,但冒險也同樣必不可少,瞻前顧後、太多計較反而會束手束腳,一事無成!」   在聖龍呆了很久的雲濟,顯然比目前還只是對權謀紙上談兵的風雪更為實際,因此反倒非常理解皇甫嵩和蕭劍秋如此選擇的苦衷。   所謂富貴險中求,身處聖龍這樣一個強者為尊的亂世,實力決定了一切,但是實力的擁有決不是上天恩賜,也很難依賴家族傳襲——事實上古往今來的每一次亂世都恰恰是對眾多舊家族的摧毀,因此無論是布衣出身的風雨、龐勳,還是原本就世族貴胄的燕南天、蕭劍秋、皇甫嵩,只要他們有著爭雄稱霸的野心,就不得不在這場大賭局中豁出性命的賭一把,承受大風險,獲取大收益。   這就如同聖龍帝國建立之前的戰國紛爭,儘管割據的其他各國同樣人才濟濟,也清楚如果不能夠聯合起來的話就會被強國各個擊破,但是出於野心和慾望,或者說為了強大而不受制於人,他們唯一的選擇卻依舊是乘火打劫,在以大吃小的吞併中發展壯大,這也就給了強國可乘之機,最終便是連橫戰勝了合縱。   在這種情況下,蕭劍秋和皇甫嵩的選擇不能說沒有道理,他們有著不得不冒險的理由和必然。   當然,如此深奧複雜的考慮,絕對不是初出茅廬的風雪所能理解的,但如果他不能夠參透這個道理,就無法在聖龍帝國風雲機會中立足,更談不上完成家族的任務,因此儘管有些責怪家族怎麼會把如此重任交給尚不成熟的風雪,事到如今,雲濟也只好耐心的向這個表弟解釋道:「皇甫嵩和蕭劍秋這麼做,也是有著他們通盤的考慮。要知道,在這樣的一個亂世,到處都是虎視眈眈的敵人,要想關起門來謀求發展,無異於天方夜譚。毫無疑問,對於一心想掌控聖京以便利用正統身份號令天下的蕭劍秋和老謀深算、更為顧慮同樣豪門出身的燕南天的皇甫嵩來說,坐壁上觀僅僅是自保無恙,卻絕對無法滿足他們的野心。   畢竟,風雨和燕南天都絕對不是泛泛之輩,在這兩個人的運籌帷幄之下,即便是兩敗俱傷也未必會有什麼現成的便宜可以讓別人舒舒服服的去撿,搞不好還會投雞不成蝕把米,更何況還有可能在一方大獲全勝之後轉移目標到他們這些旁觀者的身上,那可就是真正的唇亡齒寒了。   相對而言,幫助暫時處於劣勢中的風雨,雖然有一定的風險,但是卻正好可以乘這個機會逼迫風雨做出最大限度的讓步。儘管目前還不知道風雨究竟私底下答應了什麼樣的條件,以至於讓他們如此積極的參與,然而只要能夠有足夠的手段確保風雨兌現諾言,那麼一旦獲勝他們就是最大的受益者了;退一萬步講,即便是不能夠獲勝,只要保持燕南天和風雨之間的力量平衡,他們也就照樣有機會渾水摸魚,實在比消極的坐壁上觀高明的不知多少倍!」   說到這裡,雲濟也頗有感慨,相信風雨也正是因為瞭解到這一點,方才從容不迫的達成了和皇甫世家以及輔政王之間的聯盟,從而擺脫了迫在眉睫的危局吧?   回首這幾個月,這場從蓋憎天舊部發動兵變引發的戰爭,由於呼蘭帝國的介入,而從燕字世家和風雨軍的內戰演變為一場更為錯綜複雜的糾紛,幾乎匯聚了當代聖龍帝國所有最強大的、也最有希望問鼎江山的勢力。   在戰爭的初期,風雨軍無疑是出於絕對的劣勢,無論是從政治上道義,還是從軍事上實力,都遠遠不如對手,卻沒有想到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裡,竟然能夠扭轉乾坤。   如今,由於風雨軍在昌化城下抵擋住燕家軍二十萬大軍,並且聯盟了皇甫世家和蕭劍秋、混亂了呼蘭帝國,逐漸從最初的被動轉為主動。充分表現出風雨強而有力的軍事、政治和外交手腕。   以至於目前風雨軍的主力西線正在進逼玉門關,東線和皇甫世家、蕭劍秋的聯軍則兵壓聖京,在聖京周圍與燕南天的大軍對峙,從表面上似乎形勢一片大好,由此可見風雨已經絕對不再是單純的一員軍事上的名將了。   當然,這也僅僅是表面的現象,風雨軍要取得實質上的勝利,依然有待時日。   雲濟望了一眼風雪,既然對方是家族前來和風雨談判的代表,他覺得還是有必要讓這個表弟清楚風雨軍目前的真實情況,所以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在你去涼州見風雨的時候要注意一點,風雨眼下似乎一片順利的背後,其實還沒有從根本上解決東西兩線作戰的戰略劣勢,一旦等到呼蘭帝國緩出手來的時候,一個多月前風雨軍岌岌可危的處境隨時都可能重現,而現在並肩作戰的盟友也隨時都有可能成為從背後插刀的敵人。   因此,神州西部的交鋒究竟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任何其他勢力的介入都有可能打亂現在的天平,風雨現在最需要有盟友的加入。而這個,恐怕也正是風雲世家能夠和風雨談判,並且爭取更好的條件的重要籌碼。所以你來得很是時候,本來我都已經準備親自去一趟涼州了。   只是,要想讓這次會談有所收穫,就必須下定決心,究竟是讓風雲世家全面和麥卡西抗衡,在可能失去重返聖龍的機會的情況下,維繫在麥堅的基業;還是果斷的離開麥堅,重新為了變成神州的一個強大家族而奮鬥。兩者必居其一,無論是風雨,或者麥堅,以及我們自身的實力,恐怕都不能夠允許兩者兼得!」   「風雨?」   風雪喃喃的自語了一聲。   真想不到在北方最強大的帝國和聖龍最精銳的軍隊的聯手之下,依然能夠從容不迫的撐過來,這讓風雪對於自己這位從來沒有謀面過的哥哥更增添一份敬意和好奇,同時也發自內心深處的湧起一股爭雄鬥勝、一較高下的強烈慾望。   ※※※「雲濟大哥,你為什麼要和我們約在這裡見面?」   正當風雪胡思亂想的時候,風馨卻從與雲明月久別重逢的闊談中清醒過來,轉首向雲濟嬌嗔的說道。   「因為明天對面的蓬萊閣,將會有一場非常熱鬧的好戲!」   一反剛才談話時的嚴肅,雲濟收斂了心情,笑嘻嘻的說道。他和風雪在這一點上倒是有著非常的一致——眼前這兩個美麗可愛的少女絕對不好惹。   「什麼好戲啊?」   富有好奇心的少女立刻緊盯著雲濟的臉龐。   「明天公孫無用要為他的孫女比武招親,這可是如今神州最轟動的事情了,各方的精英人物都會聞風而來!」   不等雲濟回答,一旁的雲明月搶向說了出來。   「哼,明天我倒要看看那個公孫家的女孩到底怎麼漂亮!」   幾乎同時,兩個少女不約而同的說出了相同的語言,在無憂無慮的她們眼裡,顯然無論是家族還是軍國大事,都遠遠比不上容貌高下優劣的比較更為重要。   面面相覷的三個男人只好強忍住笑意,對於少女的本能反應唯有視而不見,在雲濟的安排下商討起接下來的事宜。   作為風雲世家傑出的子弟,無論是雲濟,還是風雪,以及雲笑天,都清楚這次公孫無用的比武招親可不是什麼圖個熱鬧、找個女婿那麼簡單,作為四大家族中最為低調,但是卻實力雄厚的公孫家族,其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無不關係到整個天下的格局。   事實上,自從龐勳叛亂被鎮壓之後,隨著輔政王被削弱權力、議政王開始登上歷史舞台,聖龍帝國的權力格局就處在重新清理的狀態之中。   這樣的趨勢,更由於如今西北戰場的風雲變幻而更為微妙了。   應該說,當前的聖龍,在權力的重整之中出現了兩條戰線。一方面是西部你死我活、直截了當的戰爭,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另一方面則是諸侯們連橫合縱、權術陰謀的外交,不動聲色之間戰勝於朝廷。   其中聯姻便成為了其中的一個重要表現形式,尤其因為西部愈演愈烈結果卻又撲朔迷離的戰爭而更顯得微妙和關鍵了。   相對於烽火連天、血肉橫飛的神州西部,在神州東部的聯姻結盟運動似乎非常的溫文爾雅,只是在這彬彬有禮、談笑風生的背後,卻同樣是以力量為盾牌的刀光劍影、爾虞我詐、危機四伏。   這是一場看不見鮮血的戰鬥。   老奸巨猾的政客們,權重一方的諸侯,在這裡笑容可掬,卻又皮裡陽秋。所謂的聯姻,不過是一場利益的交換,權力的同盟。   由於燕南天的千金燕芷若突然亡故,更讓這次公孫家族的聯姻變得微妙和重要,一時之間公孫無用的孫女成為了天下最為嬌貴、最為搶手的新娘。   毫無疑問,聖龍歷七五五年十二月六日,將是一次天下英雄的大聚會,也是一次權力遊戲的大展演。   儘管很多勢力都面臨著嚴峻的危機甚至是激烈的交戰,但是幾乎神州所有重要的藩鎮:燕字世家、皇甫世家、令狐世家、卞州留守上官明鏡、晉陽留守章翔、揚州刺史秦鳳鳴依然紛紛派出了自家的子弟前來求親,跟隨而來的當然是各自麾下最為精銳的死士。   與此同時,輔政王蕭劍秋、議政王蕭成秋、定涼侯風雨,乃至遠在嶺南的嶺南節度使杜紹權等人雖然沒有前來求親,卻也派遣了親信參加觀禮。再加上天下江湖草莽之間能人異士、自負文韜武略的少年豪傑,真可以說是匯聚了整個聖龍帝國年輕一代的精英。   的確是一場不可不看的好戲。   風雪點了點頭,心裡充滿了期盼。   雲笑天則有些遺憾。因為在把風雪送到雲濟這裡之後,他便要啟程返回江南,投入抗擊安宇的戰鬥,不能夠借此機會見識一下天下英雄,而且還要和那個疑為天上仙子的風馨分離,這一切都讓他有些落寞。只是一想到神州河山正在遭到安宇海寇的蹂躪、江南百姓因為令狐家族的龜縮而呼救無門,卻又讓這個自小受到江湖俠義影響的少年,立刻在心中充滿了鬥志。    第三章 難以結束的戰爭   曾經讓天下四方朝賀的聖京城,在短短的兩年內,經歷了太多的戰亂,數次易手,屢屢遭受強敵壓境、兵臨城下的危機,因此而顯得格外蕭條、門庭冷落,這在聖龍帝國全盛時期,真的是無法想像的事情。   在聖龍歷七五五年的最後一個月,居住在聖京的百姓只要不是白癡或者與世隔絕,就都清楚這座城池眼下真正的主人絕對不那個在巍峨莊嚴、深徑通幽的皇宮裡的九五至尊,而是城東擺著兩頭碩大無比的石獅、四周戒備森嚴的大將軍府中那位新近被賜封的聖龍帝國天下兵馬大元帥兼幽燕節度使的平安王燕南天。   天下兵馬大元帥和幽燕節度使是官爵,以前也有不少人做過,但是平安王的封號卻是絕無僅有的,是燕南天為了凸現自己的地位、展示自己的實力、試探天下諸侯的反應而威逼廣陵帝冊封的。   很顯然,燕南天採取了一個意味深長的政治行動,獲得的是聖龍帝國從來沒有的殊榮,目的是震懾天下的諸侯,顯示自己的力量。   早在當年聖太祖開國之後與眾將立下了「白馬之盟」後,聖龍帝國就從來沒有異性封王的先例,而如今曾經可以令天下失色的聖龍天子卻不得不違背了祖訓,屈從於一個藩鎮的壓力,這也確實從一個側面說明了聖龍帝國不可避免的衰朽和沒落。   不過身為平安王的燕南天,此時絕對談不上太平。   在他的眼前是一個標有山川河流的作戰沙盤。   聖京位於沙盤的中央。   在聖京北方、西方、南方甚至西方,都出現了代表著敵對的軍團,還有一些中立的勢力居於重要的戰略位置,虎視眈眈顯然不懷好意。   這就是燕家軍的現狀。   昌化城的圍攻,可以說是在燕南天和風雨這兩位對陣主帥同樣的瞠目結舌之中落下了帷幕,成千上萬英勇戰士的鮮血最大的作用便是為歷史的幽默和戰爭的難測作了一個血淋淋、活生生的註腳。   唯一不同的是燕南天輸掉了面子,卻因此躲過了風雨為他精心準備的炮陣轟鳴;而風雨雖然贏得了聲譽、再次塑造了神話,卻不得不重新部署自己的戰略構局,同時還得面對「存心犧牲將士」的謠言。   眼下,風雨、皇甫嵩、蕭劍秋的三家聯軍已經向聖京咄咄逼人的挺進了。   在北面,認定燕南天是昌化兵變的主使人,一心要報殺子之仇的耶律明雄,已經率兵渡過了聖龍河。   在西面,解救了昌化之圍後,蒙璇、尚興統率著七萬大軍以方陣的形式,步步為營的逼來,與從夏州出發自子午谷穿插而來的十萬皇甫世家的大軍會合,已經到達了聖京西郊的護衛堡壘陽城。   此外,蕭劍秋和皇甫嵩的二十萬聯軍從鄂州出發,兵分兩路:一路由皇甫嵩率領沿陸路猛攻清泥、嶢關這兩道聖京南面的門戶;另一路則是蕭劍秋從水路繞至聖京的東側,已經和駐守驪山的守軍展開了激戰。   更為頭疼的是,作用齊魯大地的公孫世家和卞州留守上官明鏡、晉陽留守章翔聯成一氣,在嚴守中立的名分下佔據了從燕家軍大本營幽燕到聖京之間的兩翼,隨時都有可能會反戈一擊,不僅嚴重威脅著燕家軍從幽燕來援路線的安全,更讓燕家軍的精銳兵馬不得不在這個關鍵的時刻抽調出來,進行監視和防備。   一道嚴密的包圍圈就此形成,燕南天突然滿心苦澀的發現自己居然處在了幾個月前被自己擊敗的龐勳相似的位置上了。更諷刺的是,就在十多天以前,風雨還是被呼蘭帝國和自己的燕家鐵騎壓得喘不過氣來,如今卻主客易勢,輪到自己品嚐處處受敵、四面楚歌的味道了。   這樣轉變,和軍事並沒有太大的關係,純粹是政治、外交和權謀的運作,雖然處在敵對的位置上,燕南天也不得不佩服風雨的厲害,同時也更加警覺到這個西面的敵人絕不僅僅是一員能征善戰的名將,看來對於權力的運用也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面對這樣的情況,燕南天終於發現自己這段時日由於聖京的輕易得手和成功的排斥了蕭劍秋,而變得太過於自負和輕敵了。   相對於輕率的和風雨軍作戰等錯誤相比,更為嚴重的錯誤便是小看了聖龍帝國千年傳承的根基。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統治了神州這麼多年的聖龍帝國,早就將神聖化自己統治的綱常倫理深入人心了,自有一大批自詡為忠孝節烈的白癡,依然不計後果、前仆後繼的擁護著聖龍帝國的正統。   正由於忽視了這一點,所以沒有充分運用廣陵帝的號召力討伐風雨,失去了政治的主動性;而強逼廣陵帝冊封自己為平安王,現在看來也的確操之過急了。逼迫廣陵帝冊封自己為王雖然可以在向天下人顯示自己的實力和改造帝國的決心,從而贏得對帝國已經失望的人們的支持,但同時也加深了那些依然擁護著帝國正統、勢力顯然極為龐大的那部分群體的仇恨。   「挾天子以令諸侯」,絕對是一柄鋒利的雙刃劍。既可以借此機會奪取中央的大權,但也因此引來了其他諸侯的警惕、仇恨、戒心與蠢動。   而現在的燕家軍無疑沒有很好的利用這柄雙刃劍。對於廣陵帝這張政治牌的草率處理,和沒有充足估算到那些傳統力量的強大,導致了燕家軍在政治上處於一個極其被動的局面,並由此影響到了軍事。   「智庵,派人分別去同皇甫嵩,蕭劍秋,風雨議和!」   咬著牙齒,良久之後燕南天歎了一口氣,言語之間顯得軟弱起來,看來這頭從來都是橫行無忌的猛虎如今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必須向現實低頭,終於接受了智囊張兆的建議。   「屬下這就去辦!」   身邊的張兆聽了這句話之後,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他最為擔心的就是燕南天不顧一切的和風雨為首的聯軍硬拚,這樣最好的結果也只能是兩敗俱傷,白白的讓別人坐收漁人之利,而燕南天如今明智的決定退讓,總算讓他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   只是,欣喜之餘的張兆並沒有發覺,說完了這句話之後得燕南天面色陰沈,目光始終盯著沙盤,或者說沙盤的其中一個焦點,一個大膽的軍事計劃在這位縱橫聖龍東北半壁的軍人心中迅速萌芽——即便要妥協,也應該在讓對手充分領教了自己的實力之後!   燕南天冷冷的一笑,在內心高傲的發誓。   雖然是多年的心腹張兆,此時也沒有意識到作為幽燕子弟的三軍統帥,燕南天的尊嚴決不允許他在屈辱的情況下低頭,只有用戰場上的勝利來體面的結束這場不合時宜的戰爭,才是他唯一的選擇。   於是,當口若懸河的特使行色匆匆的離開聖京分別前往皇甫嵩、蕭劍秋和風雨這三個當代強藩的營地時,燕家軍的反擊也已經在默默的準備著。   ※※※「還真是失敗啊!」   同樣滿懷挫折感的卻是和燕南天以整個聖龍江山為棋局的對手風雨。原本想要誘敵深入一舉重創燕家軍的風雨,卻因為部下出色的守城而不得不改變了自己的計劃,看著眼前似乎一片大好,其實隱憂叢叢的局面,聖龍帝國的定涼侯殿下同樣為自己所犯的錯誤而懊悔,同時更為未來的發展而沉思。   「死守昌華城的將士這次損傷十分慘重,我援軍到達之際只剩下了四千餘人。不過屬下已經和高鳳陽大人一起部署妥當,軍中的謠言也得到了控制。」   就在風雨沉思的時候,魏廖匆匆的跑了進來稟告道。   「這件事情一定要好好處理,好好撫恤陣亡的戰士,倖存的則予以英雄的待遇,同時我會親自接見趙亮、風天華,尤其是風天華,血衣衛必須在他不察覺的情況下加以秘密監控和調查,如果沒有問題的話我準備好好的重用。」   風雨有些苦澀,同時也帶著一些愧疚的說道。   這次還真是有點虧了。   從底層攀越上來、一向習慣了用數字來看待戰果的風雨直到現在方才發現,雖然在軍事和政治的鬥爭史上,有時候的確需要非常堅忍的犧牲,身為統帥確實是時刻都必須在局部的犧牲和全局的勝利之間進行殘酷的權衡,但是畢竟放棄忠實的部下這樣的行為違背了倫理與道德,即便找出無數堂而皇之的理由,卻終究無法取得自己良心的平安。   而且如今,「犧牲部下來換取勝利」這樣的謠言可大可小,雖然戰爭和權謀的鬥爭是必須有所犧牲的,無數成功而又傳奇的戰例都是在做出慘烈的局部犧牲後方才取得的,婦人之仁只會招來更為慘重的損失乃至失敗,但是如果主帥被認為是刻薄寡恩的話,會嚴重影響全軍的士氣和戰鬥力,因此的確需要謹慎處理。   教訓是慘痛的!   很久以後年輕的統帥方才意識到,其實他正是通過了這個事件,終於從戰場上單純的功利角度擺脫了出來,逐漸開始從人性的立場來看待天下的爭霸,真正的成為一個成熟的戰略家和政治家。   不過風雨對於這件事情在全軍造成的負面影響終究並不是十分擔心,畢竟自己在軍中的地位十分牢固,而且自己秘密離開昌化的事情也只有李中慧、魏廖兩個人清楚,即便是守衛昌化的戰士也最多有些懷疑而已,絕對不可能留下什麼證據的,而軍隊只需要獲取不斷的勝利,就可以緩解他們的不滿。   現在讓風雨更為擔心的是戰局——儘管和皇甫嵩、蕭劍秋的聯軍已經對聖京形成了包圍之勢,公孫世家等藩鎮的反應也明顯是看好戲的態度,但是聯軍的總兵力只有四十多萬且四處分散,並不佔據絕對的優勢,而且三家各懷心機,其他藩鎮的立場更是搖擺不定,力量的對比隨時都會變化。   相對而言,燕南天則處於內心作戰:大將朱全率領七萬大軍憑藉著工事死死守住了清泥、嶢關一線;五萬韓陵守軍隨時都有可能東進與聖京的兵馬夾擊聯軍東線的軍隊;聖京則擁兵二十萬,完全可以應付西線、北線的聯軍。   從軍事上看,燕家軍所處的地理位置顯然得以在兵力的投放和運動上速度更快、時間更短,兵力的調度也統一集中。   從政略上看,雖然因為齊魯的公孫世家、卞州的上官明鏡和晉陽的章翔態度曖昧,導致了燕家軍從幽燕的大本營到聖京之間的聯繫受到了威脅,但是遠遠沒有像風雨軍要同時應付幾個戰場而把兵力分散的那麼開;而且燕南天一人決斷著全軍上下,並且手中還握著皇帝這張王牌,也遠遠比各懷鬼胎的聯軍強多了。   真是一個愚蠢而又教條的分進合擊——對於皇甫嵩如此自作聰明的部署,風雨早就一肚子怒氣了,天知道這個老狐狸腦子出了什麼錯,不但斷然拒絕了自己的建議,而且連他最為信任的義子梅文俊的意見也聽不進去,如果說是為了確保自己第一個進入聖京,這恐怕不是一向注重實力的皇甫嵩的風格吧?   想到這裡,風雨的心中不由一動,蕭劍秋一心想借此機會掌握聖京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畢竟擁有著先帝血脈的輔政王,只有在聖龍帝國千年傳承的的心臟發號施令,才更具備正統的意義,也才能夠令天下人爭相擁戴,這也正是蕭劍秋屢次不惜血本要奪取聖京的意義所在。   為了更為深遠的戰略和政治上的價值,立志要中興聖龍的蕭劍秋的確別無選擇,在風雨留下輔佐其主掌朝政的誓言書之後,雙方的結盟也就成了勢在必然的事情了;而換一個角度看如果不能夠實現這樣的抱負,局限於鄂州一隅,恐怕才是對這位當今聖龍皇室難得一見的奇才最大的諷刺吧?   但是皇甫嵩呢?   這頭老狐狸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更不會為朋友兩肋插刀——他不背後捅刀就已經是萬幸了。   在這次出兵聯盟的事情上,皇甫嵩卻一反常態的好說話,雖然也提出了很多條件,但總覺得都是一些細枝末節,根本無關於戰略大局,或者是非常遙遠暫時無法實行的,如此痛快真是匪夷所思,讓風雨不由得產生了不祥的預感。   只是如今自己畢竟是有求於人的一方,為了三家聯盟以緩解危機,不得不做出了包括交出這次聯軍指揮權在內的重大讓步,對於皇甫嵩也自然不能夠有什麼過多的要求,所以在被推舉為盟主的皇甫嵩如此堅持下,實在不好進行干預和反對,真是可恨!   總之不管怎麼說,現在絕對不是一舉解決燕家軍的好時候!   風雨很快就做出了這樣的判斷。在如此的形勢之下,聯軍不但沒有什麼太大的勝算,而且相反還很有可能會被燕南天反戈一擊,一敗塗地。   面對這樣的情形,風雨就更為惋惜自己沒有伏擊到燕家軍了。   早知道還不如放棄死守昌華,採用逐次抵抗、逐次退卻的戰術,應該同樣可以達到拖延時間完成後方部署的效果。   回想起先前的部署,風雨感到有些後悔。   當初蒙璇和尚興為了阻止自己死守昌華,曾經不約而同的提出了這樣一個替代方案,事實上風雨自己也不是沒有想到過,但是在對這兩個方案進行了非常慎重的比較之後,風雨還是選擇了前者。   在風雨而言,之所以最後否決了這樣的方案,主要是因為昌華到錦州之間都是一望無際的平川,不適合部隊處於劣勢之下的野戰;而如果要放棄錦州把戰場進一步西移,則不得不顧慮到政治方面的影響和其他藩鎮的反應,以免平添變數。   沒想到的是,自以為採取了保險的方案,卻出現了令人不可思議的變數——三萬人裝備參差的軍隊在一座名不見經傳的小縣城,竟然頂住了二十萬精銳雄師的猛攻,這不能不算是聖龍帝國軍事上的一次奇跡。   幸好通過這次戰役讓風雨軍突現出一員優秀的將領,並且打出了風雨軍的軍威,也沒有太吃虧!   事到如今,風雨也只好如此安慰自己了。   「風侯,根據情報燕南天正在秘密調動軍隊,有跡象表明這次派來特使和我們談判,唯一的目的便是拖延時間和進行離間,這位燕大帥恐怕眼下更期望自己在軍事上取得勝利,而不是談判上進行妥協!」   就在風雨和魏廖談話的時候,李中慧臉色有些沉重的走了進來,給風雨帶來的顯然不是什麼好消息。   「緩兵之計,外加離間?」   風雨略帶諷刺的猜度著對手的用意,愣了一會方才皺了皺眉,面對著妻子似乎自言自語的說道:「你看燕南天是因為女兒的死或者和呼蘭人的聯盟,方才決心和我們勢不兩立;還是僅僅因為他的自尊不允許自己在劣勢的情況下言和?」   不管怎麼說,風雨始終都不相信燕南天會因為意氣或者和呼蘭人那種根本不牢靠的政治協議而拒絕與自己和解。作為一個優秀的統帥,燕南天完全應該具備冷靜和理智的克制,從戰略的高度來做出取捨。   「我想兩者兼而有之,但主要是因為燕南天希望用一場大捷來增強自己談判的地位,以強者的姿態來結束這場戰爭!」   顯然,妻子的判斷和風雨一致。   「那麼,這場戰爭還真是有點難以收場了!」   風雨苦笑著說道。   儘管戰爭是也只能是政治的延續,但是千百年來的歷史上,又有多少的戰爭是在理智下進行,在理智下結束的?在白骨遍野、血流成河的背後,更多的卻僅僅是因為高居上位者某種或者簡單或者可笑或者衝動或者不合常理的心血來潮,以及莫名其妙的理由,發動了起來,無論是否達到了這些高高在上者的目的,結果必然是家家哀歌,戶戶白幡。   現在燕南天和風雨的爭鬥也同樣如此。   為了長遠的政治影響和戰略主動權以及對天下的號召力,聖龍帝國的兩大強藩,都絕對不允許自己在劣勢的情況下結束戰鬥,於是週而復始的戰爭勢必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反覆上演,為了一場雙方都想結束的戰爭而繼續戰鬥,除非一方打敗了另一方,或者兩敗俱傷誰都沒有力氣繼續下去為止。   這對於交戰的雙方不利,對於天下黎民不利,對於聖龍的萬里江山更為不利!   「別想這麼多了!」   妻子輕輕的握住了丈夫的手,她非常理解丈夫的心情。   事實上,作為高麗王國流亡的王族,李中慧更是有切膚之痛,因為就在曾經的過去,僅僅是由於聖龍帝國皇帝的好大喜功和當時高麗國君的死要面子,於是一場聲勢浩大的遠征,摧毀了城市和村莊,奪取了兩國無數的性命,同時也讓自己的家族失去了家園和故國,流亡到了異國他鄉。   「不錯,談判桌上得不到的東西,看來就只有在戰場上一決高下了!」   風雨聳了聳了劍眉,雙眼暴然射出一道寒光。   能戰方能和,能攻方能守,這是千古不破的真理!   只是,這樣一來和燕南天的戰鬥在自己從西線真正抽出手之前,恐怕將會非常困難的延續下去了,而西線,則依舊成為決定著風雨軍未來的關鍵!   不知道從何時起,聖龍帝國開始採取了「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自以為內聖則必外王。但是這一套思路對於風雨來說卻根本就不屑一顧。   「聖龍的內耗太多了,唯有揚威於域外方才是真英雄大豪傑!」   正是在這樣的理想主義的情感激勵之下,才讓風雨發動了對印月的遠征,更堅決的抵制著呼蘭帝國的入侵。   也正是出於這樣一種建立於現實之上的理想主義,讓風雨其實並不是非常願意捲入神州的內耗之中。   這種和風雨一貫務實、通融的行事作風相悖的情感,幾乎成為了一種道德上的潔癖,一方面讓風雨在神州各大豪雄中擁有了獨一無二的光彩,吸引了大批神州的熱血男兒前來投效;但另一方面卻也令風雨在面對天下戰略格局的時候,產生了致命的束縛,終於導致了在不得不面對和本國豪強生死較量的時候所面臨的被動局面。   看來必須盡快解決西線了!   幸好,作為三軍統帥和一方霸主,風雨內心的務實和通達,終究戰勝了理想主義的情緒,在意識到東線所暗藏的巨大危險之後,不得不克制了自己對外用兵、開疆拓土的強烈願望,決心暫時結束西線的戰鬥。   因此,隨著這樣的思緒,風雨的目光自然而然瞟到了地圖上的西北——玉門關。   那裡的戰鬥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風雨軍原本用來對付燕家軍的火炮也已經開始日夜不停的向前線輸送過去,面對著天下第一名關,秋裡能否洗雪上次的失敗?受到「漢月」計劃影響的呼蘭帝國大國師張仲堅現在雖然一定是焦頭爛額,但是他真的會如此合作的讓風雨軍舒舒服服的擁有這一段時間嗎?   風雨的心中總覺得有些忐忑,自從結束遠征印月的戰役返回聖龍之後,他發覺自己如今與其說是面對著軍事上的征伐,倒不如說是更多的面對著外交和政治的遊戲,用戰爭的流血與犧牲換來的成果,在這些黑暗的幕後交易面前,實在是微不足道。   「我要親自去一趟西線!」   想到這裡,風雨做出了決定。他的話中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讓擔憂他的傷勢而有心勸阻的李中慧和魏廖在互視了一眼之後,紛紛選擇了緘默。    第四章 三千騎兵的神秘行動   聖龍歷二五五年的冬季,神州西北偏離官道的山野中,疾馳著一支三千人的騎兵,為首的是一名二十多歲、一頭散發、臉色沉寂的年輕人,年輕人的左首是一個背插著大刀的十五、六歲的少年,右首緊隨的則是一名英姿颯爽、銀裝素裹的少婦。   這三個人一馬當先,率領著全副武裝的騎士們向西挺進,儘管一路上顛簸坎坷,但是這些馬背上的健兒彷彿絲毫都沒有受到影響,顯示出高超的技藝。   而在這些威武的騎兵中間,夾雜著的是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馬車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只是垂下了重重的簾布,讓人根本無法看清裡面的狀況,唯一讓人好奇的是駕車的竟然是一個失去了右手的大漢,不過馬車在大漢的手中竟然是出奇的平穩和快速,絲毫沒有拖住騎兵們行進的後腿。   「義父,我們真的就這樣前往玉門關嗎?」   秋十三郎對於眼下的軍事行動充滿了不解。堂堂西線的總指揮官,放下了數十萬部下和與之對決的同樣數量的敵人不管,竟然輕車簡騎的率領三千名騎兵,繞過敵軍的防線深入對手的腹地,進逼的目的地居然是固若金湯、曾經讓十萬風雨軍將士面對內城而遺憾撤退的戰略要地——玉門關,這實在有違用兵的常理。   「少廢話,服從命令!」   作為秋風軍的統領,秋裡也同樣感到不滿。   這次西線的戰役,出乎意料的艱難,原因在於翰魯採用了草原民族傳統的戰術,將帝國軍隊擅長騎射、擅長野戰和游擊作戰、高機動性、單位戰鬥力高超等戰術優點發揮的淋漓盡致,自己雖然在局部出其不意的小勝了兩仗,但是無關大局,於是西線形成了一種僵持的局面。   於是,勢均力敵的雙方在廣闊的平原上展開了拉鋸戰。儘管武器裝備上處於劣勢的呼蘭鐵騎在擅長大規模兵團作戰和陣地戰的風雨軍面前沒有任何的便宜可佔,但是機動性能差的後者也同樣無可奈何於飄忽不定、打了就跑的對手。   就這樣,在緩慢的消耗中雙方的進展都非常微弱,為了防止呼蘭騎兵突襲的風雨軍,不得不穩紮穩打,步步為營,這麼多天也僅僅是進逼到酒泉和總寨一帶,連玉門關的影子都還沒有看見。   這樣的情形當然讓立志要雪洗前恥的秋風軍統領非常不甘心,不過他並沒有太過於著急,因為一個有條不紊的計劃早就在心中醞釀成熟,並且在按部就班的展開,絕妙的陷阱即將設置完畢,他深信用不了一個月,就一定可以將這支呼蘭大軍消滅在玉門關之外,然後士氣高昂的勝利之師將再度兵臨城下,奪取原本早就應該奪取的戰利品。   可惜風雨並沒有給他機會,而是親自來到了前線,並且下達了這道奇怪的命令——選拔三千優秀的騎兵秘密奔赴玉門關城下。   更令人奇怪的是,不僅風雨決定親自率領這支騎兵前去玉門關,而且還命令秋裡也必須跟隨而來。   也幸好呼蘭人經過了抗擊秋裡的那一場大戰,對於玉門關的防備力量自信異常,再加上風雨軍的主力緊緊相逼,因此並沒有在自己的後方到玉門關之間的廣闊距離部署足夠的偵騎,在風雨帶來的血衣衛高手的協助下,一路上輕而易舉的解決了這些耳目,神不知鬼不覺的向呼蘭人的後方玉門關挺進。   只是,一向自恃甚高的風雨軍公認的副統帥,此時也不得不無奈的承認自己實在猜不透風雨葫蘆裡面究竟埋了什麼藥?難道是想依靠這三千根本不適應攻城的騎兵,來撬開讓草原和聖龍無數男兒喋血飲恨的名關嗎?   秋裡有些好奇,有些期待,更多的則是不服氣。   不過,在遭遇屬下和義子的詰問時,以冷酷嚴厲著稱的秋風軍統領,依然非常盡責的站在了風雨的一邊,冷冷的呵斥了將士們因為疑問而產生的動搖。   「聖龍帝國的西北定涼侯,真的如同傳說中的那麼用兵如神嗎?」   儘管被義父所斥責,少年的心中卻始終保持著獨立的思想。他偷偷的回頭望了一眼奔馳中的馬車,對於這次方才第一回見面的風雨軍統帥,少年並沒有象軍中其他將士那麼的盲目崇拜。   「義父應該是顧念朋友的情誼方才讓這個人佔據了高位吧?」   因為有救命之恩,更因為在戰場上秋裡所表現的果斷和幹練,讓少年很自然的將之視作了自己崇拜的偶像,有這樣的想法也毫不奇怪。   而那個帶著病態,有些疲倦但是卻非常從容自若的年輕人,則讓少年首先在腦海中湧現的是「到了他的年齡我是否也能有這樣巨大的成就?」、「他真的比義父還厲害嗎?」之類的念頭,也正由於這種下意識的比較,使得少年在感覺親切和敬仰之餘,更多的卻是好奇和疑問。   畢竟,僅僅憑藉著根本不擅長攻城的三千騎兵,突襲名聞天下的玉門關,實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果不是鼎鼎大名的風雨提出來,任何人都恐怕會視之為癡人夢囈而嗤之以鼻吧?   然而,即便是戰無不勝的定涼侯,難道就可以撒豆成兵,呼風喚雨,完成天方夜譚一般的神話嗎?   正在胡思亂想的少年,突然發現馬速減緩了下來,幸好被旁邊的秋裡拉住,少年方才沒有衝過了頭。   滿臉通紅的少年,正準備向身邊的義父道歉,卻恰好看見秋裡正用一種深邃的目光注視著前方,少年順著秋裡的目光看去,卻見此行的目的地玉門關已經近在咫尺了——※※※此時的玉門關正靜靜的矗立在寒冬微弱的陽光之下。這座曾經是神州抵禦胡虜叩關的前線重地,如今卻成為了呼蘭帝國用以牽制風雨軍、窺視神州大地的橋頭堡,子孫的不肖,令千百年來浴血沙場、埋骨邊塞的先烈也為之蒙羞,更成為了萬千神州熱血男兒心中的一根梗刺。   呼蘭的士兵正在例行公事的守備著城池,前方正在劇烈的激戰,數十萬大軍在從麓城到玉門關的廣闊大地上展開了血雨腥風的絞殺;後方則突然爆發了更為慘烈的權力鬥爭,無數顯赫一時的王公貴族因為鬥爭的失敗而人頭落地,辛苦經營的家財轉瞬間化為了烏有,昔日高高在上的妻子兒女如今淪為了任人宰割的奴隸,這種遠比外部戰爭更為殘酷的自相殘殺讓所有的呼蘭將領人人自危。   不過,這些紛爭和殺戮,暫時還沒有波及到玉門關,至少和守備在玉門關的呼蘭士兵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所以,這些草原的健兒此時並沒有太大的警惕性,根本察覺不到戰火硝煙的味道。   而且由於按照草原紛爭的規矩,落敗一方的部族只是那些族長、貴族遭殃,族中底層的戰士和他們的家小只是被劃歸到戰勝部落之中,基本上一視同仁,照樣可以憑藉勇敢和戰功來獲取榮譽和財富,以至於這種原本是為了避免草原部落在戰爭中滅絕和喪失生存力的傳統,如今對於穩定軍心卻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只是,這對於哈爾裡克汗來說,感受卻大大的不同了。   作為呼蘭大可汗的妻弟,大草原土生土長的貴族,他理所當然的成為了呼蘭帝國保守派的一員,和大權在握的大國師張仲堅之間的矛盾非常深。   在風雨啟動「漢月」計劃之前,雙方雖然隔閡非常大,彼此也頗有一些暗地裡的動作,但是在表面上卻相安無事,更多的時候張仲堅都採取了容忍和退讓的姿態,這也助長了這些草原大老爺們目空一切、驕橫跋扈的心態。   然而隨著「漢月」計劃啟動之後,局面立刻產生了巨大的轉折。一直韜光養晦的大國師在起初的忍讓之後,巧妙的將衝突的責任推到了保守派的一方,隨之而來的則是大刀棒喝,以及殘酷無情的鎮壓。   在這種情況下,哈爾裡克汗很快就體會到了張仲堅的可怕,很多同盟的或者交好的朋友,紛紛在這場爭鬥中落敗,得到的便是一個慘不忍睹的下場。不僅身家性命難保,而且妻兒老小都永無翻身之地。昔日高傲狂妄的草原貴族,如今甚至連一條喪家之犬都不如,即便僥倖保住了性命的,也是惶惶不可終日。   事態的發展讓這位一向認為自己高人一等的哈爾裡克汗心驚膽戰,唯恐這樣的厄運落到自己的頭上,對於曾經得罪過張仲堅的往事,更是悔不當初。   於是,他再也無心對鄯善王等西域小國多做糾纏,乘著翰魯奉令出兵麓城討伐風雨軍的機會,率領著自己的親信兵馬入住了玉門關這座名義上屬於自己管轄的城池,美其名曰是保衛名關,掩護呼蘭大軍的後防線,實際上卻是期望藉著這座天下聞名的雄關來保護自己,壓制住心中的忐忑和慌亂。   這的確是一個好選擇。玉門關遠離呼蘭鬥爭慘烈的政治中心,前方又有翰魯的數十萬大軍在和風雨軍激戰不下,再加上堅城厚壁,有效阻擋了戰火的侵蝕,恰巧是一個躲避紛爭、安身保命的好所在。   但是事與願違,就在他自以為高枕無憂的時候,卻見一名卑微的奴兵飛快的跑了進來,驚惶失措的稟告道:「汗爺,不好了!」   「混帳,什麼事情如此慌張!」   哈爾裡克汗習慣性的向這名士兵抽了一鞭子。   在呼蘭的軍隊中,戰士也是分等級的。已故的呼蘭大可汗雄才大略,野心勃勃,為了適應戰爭的需要和草原的團結,他在掌握了大權之後便召集了各部落首領,制定了後來大名鼎鼎的「和林血盟」:在「和林血盟」中,草原的健兒自然是英勇的猛士,憑藉著他們的勇猛和無畏受到人們的尊敬,即便是手握大權的族長和貴族,在他們面前也不敢太過於放肆,否則就會受到這些戰士為了榮譽而發出的挑戰,如果不敢應承的話,無論多麼尊貴的人物,都會受到人們的恥笑而在極端重視榮譽的大草原抬不起頭來。   相對於草原的健兒,那些屈服於帝國武力的盟邦的戰士,地位當然低了一些。他們往往是帝國征戰的先鋒,擔負著有重大傷亡的任務。   不過即便和這些盟邦的戰士比較,僕兵的地位依舊更為低下。這些從敵對國俘虜來的壯丁,在浩蕩的大軍中主要是負責那些將領和貴族的起居、勤務,成為逆來順受的對象,主人對其有著絕對生殺予奪的主宰權,偶爾更會被當作替死鬼,驅趕到陣前消耗敵人的體力和時間。   雖然不同地位的戰士,都可以憑藉著戰功提升他們的地位,甚至也不乏有僕兵出身的勇士因為忠誠和無畏而得到晉陞,成為戰功彪榜的名將,但是這畢竟是從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少數中的少數,更多的僕兵則僅僅是備受凌辱的發洩對像和戰場上的消耗品,能夠保全性命已經是萬幸了。   在這種傳統的影響之下,傲慢狂妄的哈爾裡克汗自然不會把這些奴兵當作人來看待,動輒打罵侮辱乃是司空見慣的尋常事,尤其是現在這種局面微妙的情況下,心情不好的草原貴族只要一看不順眼,就會皮鞭相向,短短幾天工夫就已經活活打死了十幾名他名下的奴兵了。   對於前車之鑒記憶猶新的那名僕兵,此時立刻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冷戰,急忙在粗魯暴烈的草原大老爺再次揮舞皮鞭之前,搶先出聲稟告道:「是……是……風雨軍兵臨城下了!」   「什麼!」   哈爾裡克汗聞聲差點跌倒在了地上。   即便是尚武的呼蘭帝國,在建立了如此龐大的基業之後,也不可避免的被裙帶關係和奢靡生活所侵蝕,並不是人人都憑藉戰功方才佔據高位的。   哈爾裡克汗便是最典型的一個例子。   作為草原實力雄厚的名門望族,再加上姐姐被挑選入宮成為了現任呼蘭大可汗的妻子,這位草原的貴族可以說一帆風順,輕而易舉的獲得了封地和相當於中原王侯爵位的「汗」的稱號。   但是,就其能力和經歷而言,卻是十足的紈褲膏梁,既沒有血戰沙場的武威,也沒有運籌帷幄的謀略,平日裡狐假虎威、欺凌弱小尚且可以,但是真的面對戰陣殺伐,卻根本不知所措。   尤其是面對著連續擊敗了呼蘭大軍的風雨軍,更是讓他感到了渾身瑟瑟發抖,大有世界末日、死期將至的覺悟。   「來……來了多少兵馬?」   幸好這兩年為了在同僚以及討厭的大國師張仲堅面前證明自己的能力,哈爾裡克汗頻頻對西域小國用兵,雖然是穩操勝卷、實力一邊倒的戰鬥,但畢竟刀光劍影之下還是鍛煉了這傢伙的膽量,再加上突然醒悟到自己眼下正位於鐵壁銅牆的玉門關之內,至少暫時武性命之憂,因此良久之後終於鎮定了下來,問出了還算有水準的問題。   「探馬回報敵軍前鋒共有大約三千騎兵!」   奴兵急忙迅速的稟告道。   「混賬東西!」   哈爾裡克汗頓時大罵了起來,區區三千騎兵對於防衛森嚴的玉門關根本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威脅,因此這個消息頓時讓草原的貴族老爺大大的安心了,隨之而來的卻是察覺到自己因為這個白癡沒有一次性及時稟告完軍情而白白的手足無措、大丟面子,不由怒火中燒,再次揮舞起鞭子,狠狠的打去。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之後,奴兵不由疼得滿地打滾。這種用油浸泡過的鞭子,被抽到身上非常疼痛,讓人難以忍受,乃是呼蘭貴族們懲戒奴隸的常用器械。   「叫你還敢不敢大驚小怪!」   餘怒未息的哈爾裡克汗狠狠的抽動著鞭子,死命的鞭撻著可憐的奴兵。   「汗爺饒命,饒命!那三千前鋒是被西北定涼侯風雨親自統率,而且後方塵土飛揚,無法探明究竟有多少後續部隊!」   倒霉的奴兵一邊在地上打滾躲避鞭子,一邊感受到生命的威脅因此趕忙用最快的速度稟告完了整個軍情。   「風雨……風雨親自統率?後……後續部隊?」   哈爾裡克汗聽到了這個糟糕的消息之後,由於有剛才的經驗,此刻他倒是並沒有立刻蔫了過去,反而是一把抓住了奴兵的領子,惡狠狠的質問道:「這怎麼可能?消息可靠嗎?」   「遠處看到的似乎……似乎是傳說中的定涼侯風雨,只是守城的將士都沒有參加過和風雨交戰的那幾場大戰,所以無法確認。不過秋風軍統領秋裡肯定來了,他在風雨的身邊,有參加過玉門關防守戰的弟兄辨認了出來!」   「秋……秋裡!」   感覺大事不妙的哈爾裡克汗立刻全身發軟,差點跌倒在地,也因此放過了那個可憐的奴兵,讓這個傢伙逃過一劫。   雖然沒有什麼才能,但是哈爾裡克汗憑藉自己僅有的那麼一點智慧,也認識到姑且不論風雨是否真的來了,單單是主持風雨軍西線大局的秋裡,就絕不可能只帶領這麼一點兵馬前來攻打玉門關。   玉門關雖然堅固,自己目前麾下的軍隊也不在少數,但是面對著能征善戰的風雨軍,還有威名遠播風雨、秋裡兩員名將,哈爾裡克汗半點鬥志都沒有。   難道翰魯的大軍完蛋了嗎?接下來該怎麼辦?   哈爾裡克汗唯一想到的就是這些。    第五章 名將威懾下的屈服   「你……你確認是風雨嗎?」   這段時間對於哈爾裡克汗來說,猶如在地獄中折磨一般,實在是太漫長了。   在獲知風雨軍兵臨城下之後,哈爾裡克汗在危急中倒是做出了一個將他的智慧和勇氣發揮到極致的決定——試著派出使者向城下那支只有三千人的部隊招降。   使者的隨從中,有一個曾經見過風雨的呼蘭老兵,這是哈爾裡克汗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當年和風雨在陣前交戰的呼蘭大軍,哥舒行文和他的部下已經煙消雲散了,參加涼州大決戰的則多半是張仲堅一系的親信,而在涼州大戰之後,風雨便遠征印月,所以在西域之地倒也確實很難找到見過風雨的人物。   「屬下確定,真的是定涼侯風雨!」   老兵戰戰兢兢的說道。   他回憶起剛才進入風雨軍的營帳,見到這位傳說中的名將時的情景,就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進入營帳當先看到的便是大名鼎鼎的定涼侯,他一身軟甲端坐在大帳的中央,說不出的儒雅風流,神情更是鎮靜威嚴,這樣的氣質是那些草原上粗曠豪邁的將軍所根本無法比擬的,充分體現出這位偉大名將的不凡。   而在聽說使者居然是要自己投降的時候,這位傳奇的戰爭英雄頓時彷彿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似的,雙眼暴射出令人肝膽劇烈的寒芒,無聲的提醒著出使的一方站立在他們面前的乃是手握重兵、執掌天下大權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   「爾等蠻夷餘孽,竟然敢向戰勝過你們南院大王哥舒行文元帥,大國師張仲堅,如今又剛剛全殲了翰魯二十萬呼蘭大軍的風雨軍最高統帥勸降,實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本侯奉勸貴方哈爾裡克汗,限他在兩個時辰之內全軍退出玉門關,歸還我聖龍帝國的失地,否則我三十萬大軍齊至,萬炮齊轟之下,玉石具棼,絕不留半個活口!」   不怒而威的聲音,從容不迫的風範,再加上左右伺立著秋裡這樣的名將,營帳外晃動著士氣高昂、訓練有素的鐵騎大軍,遠處四下裡旌旗浮動、塵土飛揚的跡象,讓人不得不確信如今兵力空虛的玉門關,的確面臨著赫赫有名的定涼侯風雨親自統率的大軍討伐。   「汗爺,風雨軍的使者正在門外等候!」   見到哈爾裡克汗六神無主的樣子,剛剛從風雨軍陣營返回的使者不由出言提醒道。攝於風雨的赫赫威名,又見識到了風雨軍的軍威,使者也不免有些心驚膽戰,反倒轉而從心裡力主哈爾裡克汗棄城而退,以保全性命。   「讓他……進來!」   猶豫了半響,哈爾裡克汗終於決定還是見一見風雨派來的使者。   在刀槍森嚴的隊列之下,只見一名身著聖龍儒士裝束,身材高大的年輕人昂首挺胸的走了進來,面帶著微笑,神情是如此的鎮定,舉止是如此的從容,半點都沒有把四周的殺氣騰騰放在心上。   「是你!」   哈爾裡克汗吃了一驚,對面而來的風雨軍使者他恰好認識,正是業已歸順了風雨軍的耶律部族的子弟耶律楚昭。   「哈爾裡克汗,別來無恙!」   相對於哈爾裡克汗的如臨大敵和坐立不安,耶律楚昭明顯有風度的多,甚至給人一種究竟誰是這裡主人的錯覺。   「哼,你這個帝國的叛逆,還敢來這裡送死!」   草原的貴族冷冷的重哼了一聲。   對於耶律楚昭,哈爾裡克汗並不陌生。這個年輕人當年在草原上就因為多才多藝、能言善辯而深受已故的呼蘭大可汗讚賞,聲名遠播;而在歸順了風雨軍之後,更是頻頻來往於呼蘭和聖龍,利用自己的人脈從事著秘密的使命,這一次善鄯王向風雨軍求助,便是這位辯士的傑作。   一向狂妄自大、目空一切的哈爾裡克汗,雖然自身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本領,但是受到草原注重武力的傳統影響,對這個看起來只懂得依賴口舌、玩弄計謀、擺弄是非的傢伙,從當年大家都是呼蘭帝國一殿之臣的時候,就沒有什麼好感,如今見到了之後更是大皺眉頭,要不是顧忌到能征善戰的風雨軍正在城下虎視眈眈、殺氣騰騰的話,早就由著自己的性子命人推出去砍了。   不過耶律楚昭卻絲毫不以為意,並沒有將對手的無禮和不友善放在心上,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平和的說道:「在下此來,其實是為了救汗爺一命!」   「一派胡言!本汗坐鎮天下名關,手握十萬重兵,哪裡來的性命之憂!」   哈爾裡克汗不以為然的反駁道:「你的主子風雨居然敢只率領三千騎兵就妄圖奪取玉門關,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我看你還是快去勸你主子早早投降,我帝國大汗有好生之德,定會善加安置,免得烽火狼煙升起,妄送了自家性命!」   「哈哈哈哈!」   突然間,耶律楚昭仰天大笑不止,彷彿聽聞了天下第一可笑的事情,讓哈爾裡克汗和手下的部將面面相覷,卻也被他笑得心裡發虛。   良久之後,好不容易等到耶律楚昭止住了笑聲,卻見他瞬間臉色一板,雙眼微瞇冒出了攝人的寒光,冷冷的怒斥道:「哈爾裡克汗,你真的有十萬大軍嗎?你的兵馬在征伐善鄯時已經損失萬餘人,留守在哈爾裡克城——你的老窩尚有兩萬兵馬,還有兩萬兵馬分散在你的領地四處作為守備力量,四萬兵馬挪移到北方駐防和休整,在這玉門關的能夠有一萬已經相當不錯了,就算加上翰魯留守的一萬五千守軍,也不過是兩萬五千人而已!」   「你……你……」   哈爾裡克汗頓時大吃一驚,萬萬沒有想到對方居然對自己的兵力部署這般瞭如指掌,一時間不由得汗如雨流。   卻聽見耶律楚昭乘此機會繼續朗朗而談道:「我家定涼侯於危難之際起兵,屢次擊敗呼蘭大軍,收復倫玉關、涼夏諸州失地百萬里,呼蘭自大國師張仲堅、南院大王哥舒行文以下將領敗北者不計其數。其後更是收復高唐、遠征印月、平定內亂,功高蓋世,威名遠播,天下無人不曉。   如今,我三十萬風雨大軍,剛剛殲滅貴部翰魯二十萬兵馬,挾大勝之勢而來,與西域諸部遙相呼應,風雷滾滾,蒼穹失色,天下莫能擋。   汗爺率萬餘殘兵,國內又恰逢奸相當道互相內耗,守孤城而絕援兵,實乃絕地。縱然僥倖守城,亦無寸功可賞;若是兵敗城破,則或死或俘,縱或逃脫,亦受兵敗無能之污名,蒙羞於部族,性命懸於人手,一代豪雄其勢不如平民也,可悲可歎!」   「一派胡言,危言聳聽!」   哈爾裡克汗惱羞成怒的重重拍了一下身前的案幾,雖然口中依舊強硬,內心卻暗自駭然,知道如果真像耶律楚昭所言,那麼自己區區不足三萬兵馬的軍隊是絕對無法抵擋住風雨軍三十萬大軍長時間進攻的。   而國內,正值張仲堅為首的革新派和草原貴族組成的保守派爭鬥得日趨激烈之際,首先未必見得會派救兵,即便是派了救兵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自己在這裡守城,無論勝敗都是大大消耗了自己的實力,縱然擊退了風雨軍的進攻,也將多半會面對帝國內部政敵們的落井下石;如果失了城池則無論自己是否進了全力,還是免不了會被白白的按上罪名,死得冤枉。   「汗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就在此時,只見已經在口舌上穩佔上風的耶律楚昭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般,從從容容的走上前來,一邊微笑著對哈爾裡克汗平靜的說道,一邊卻神神秘秘的從懷中掏出一份厚厚的羊皮卷遞上前來。   「哼!」   對耶律楚昭如此前倨後恭摸不著頭腦的哈爾裡克汗順手接過了對方的羊皮卷,猶疑不定的打開一看,卻頓時嚇了一跳。   原來,這份羊皮捲上的內容不是別的,正是一些草原貴族秘密誓血為盟決心推翻大國師張仲堅,重新確立大可汗權威——實際上也就是擴大草原貴族們特權的一份盟約的副本,而其中自然少不了身為大可汗妻弟,一向是保守派中活躍分子的哈爾裡克汗。   這份盟約非同小可,因為大國師張仲堅是已故的老可汗親自任命,並且遺詔輔佐當今大可汗的,目前又掌管著呼蘭帝國內政軍事的大權,任何冒然反對的舉動,都可以被視作為居心不軌的叛逆大罪,尤其是在眼下革新派和頑固派鬥爭呈白熱化階段的非常時期,這份盟約更可以成為大國師用來名正言順掃除政敵的最佳借口。   哈爾裡克汗雖然是一個草包,但是在這樣性命悠關的大事面前終究還不算糊塗,立刻明白其中的份量,當下故作威嚴一番,卻還是乖乖的順了耶律楚昭的意思,揮手示意周圍的部下退去。   ※※※「汗爺果然是識時務為俊傑!」   看見哈爾裡克汗聽話的揮退部下,耶律楚昭的心中也略略的鬆了一口氣,如今的一切都果然不出風雨的預料,事情進行得非常順利,不過畢竟是身在敵營,他不敢大意,立刻乘熱打鐵的說道:「汗爺捫心自問,如果這份文件送交到了大國師的手中,他還會發兵前來救援嗎?汗爺涉嫌叛逆,即便是大可汗又真的能夠救您嗎?」   「哼,本汗忠心報國,日月可鑒,如果大國師不肯來救援,自會受到天下臣民的恥笑,令三軍將士寒心!」   哈爾裡克汗的心裡早就已經六神無主了,但是面子上卻色厲內荏,依舊擺出一付死硬的模樣,如果不是瞭解他的人,恐怕還真會被這番忠心耿耿、顧國忘家的慷慨激昂而感動零涕。   蠢貨!   可惜,耶律楚昭太瞭解哈爾裡克汗了。在執行這次任務之前,他翻閱了關於這個傢伙的足足三十頁的資料,非常清楚這傢伙是怎樣的人物,所以對哈爾裡克汗的這番表演,心中根本起不了半點的波瀾,相反還感到噁心。   事實上,如果玉門關告急,以張仲堅的精明幹練,一定會拋開仇怨前來救援的,絕不可能不知輕重的放棄如此重要的戰略要地,也只有這樣的草包才會以己度人,認為張仲堅會和自己一樣坐壁上觀、借刀殺人。   不過這份文件如果真的到了張仲堅的手中,這位高傲的草原貴族老爺凶多吉少倒是千真萬確的,以張仲堅一貫的手腕,自然不會心慈手軟,這恐怕也正是哈爾裡克汗最為擔心的地方。   但不管怎麼說,耶律楚昭的任務便是極盡自己的所能,讓哈爾裡克汗認為自己陷入了絕境,從而不得不乖乖的和風雨軍合作,因此他當下立刻乘機加重了份量:「汗爺的勇武和神威自然是大草原人人皆知的事實,但是汗爺可否想過在奸人當道的情況下如此犧牲是否值得?要知道現在大國師當政,無論汗爺是否守住玉門關,他都會找到十足的理由拿汗爺開刀的!   更何況張仲堅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此人野心勃勃、飛揚跋扈,所作所為只是拿我們草原勇士的鮮血去瞭解他自己個人的恩怨,否則如果我們按照以往的傳統,只是對聖龍進行襲擾和掠奪,又哪會有哥舒大元帥的兵敗,以及涼州大戰和最近翰魯將軍麾下數十萬將士喋血沙場?   汗爺乃大可汗的舅爺,深受大可汗信任,更得到草原頭人們的擁戴,肩負著掃除奸佞,還我草原安寧純潔的重任,又怎麼可以輕身犯險,若是一朝有失,豈不是讓權臣稱快,忠良扼腕嗎?   耶律雖然身負叛國大罪,實則也是被那專權誤國的張仲堅所逼,忍無可忍之下的不得已而為之,心中不敢有半日忘記故國,對於汗爺更是衷心敬佩,故而今天甘冒天下大不韙,泣血叩請汗爺審時度勢,以圖未來!」   這番話耶律楚昭說來,聲淚俱下,頗為感人,讓哈爾裡克汗先是被耶律楚昭的讚譽之詞說得有些飄飄然,繼而觸動了心事,同仇敵愾的對專權的聖龍人張仲堅大為痛恨,最後更是被耶律楚表明的「心跡」所深深感動,差一點忘了對方可是代表著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前來勸降的說客。   幸好,出於對自身安全的關切,哈爾裡克汗的靈台還保持著最後一點清醒,裝模作樣的拈著鬍鬚微微沉吟道:「這個……,難道今日我不發一箭一矢退出玉門關,大國師就會不怪罪嗎?」   「汗爺大可以放心!」   耶律楚昭明白自己已經說動了對方,故而微微一笑,從容的說道:「風侯十分敬仰汗爺,自然不會陷汗爺於不義!故而此次親自率領著三十萬大軍、三百門火炮而來,之所以沒有馬上進攻,便是不希望和汗爺這樣的草原雄鷹拚個你死我活,白白便宜了小人。而面對如此浩蕩的兵力,相信任何人都不敢因此對汗爺的作為產生什麼微詞吧?」   「三百門火炮?」   哈爾裡克汗的臉色微微一變,他的領地在於西域,常常和各國商人交往,因此早就聽聞了印月半島那一場被游吟詩人和好事之徒渲染的誇大無比的劇烈炮戰,雖然一直認為草原騎兵無敵天下的哈爾裡克汗內心並不是非常相信這番傳說,但是如今面臨著生死危機,處於小命的考慮,自然還是覺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耶律楚昭望著哈爾裡克汗,進一步說道:「汗爺,風侯對於已故的老可汗,和現在的大可汗一直都是心存敬仰,早在當年更是和南院大王結下了戰場上的深厚交情,乃是天下皆知的事實。對於張仲堅沐猴而冠,把持呼蘭朝政更是大為憤慨。因此,如果汗爺有意,風侯願意與汗爺建立攻守同盟,同進共退,剷除張仲堅這個權奸!」   「此話當真?」   哈爾裡克汗頓時眼睛一亮,談判到了現在,他早就已經沒有了死守玉門關的決心,只是畏懼張仲堅會借此機會拿自己開刀,所以才遲遲不敢答應。   但如果有了定涼侯的保證,事情可就大大不同了。經過歷次大戰的證明,風雨軍可以說是整個大陸上唯一能夠和呼蘭帝國大軍平分秋色的勁旅了。有風雨軍作後盾,他自然可以高枕無憂的在領地裡作威作福,大不了不回呼蘭帝國的宮廷就是,實在不行也可以逃入風雨的轄地——風雨作為一方統帥是絕對不可以言而無信的——反正有了玉門關和倫玉關這兩座名關,風雨軍在北線恐怕已經沒有任何危險了。   當然,既然是談判自然需要討價還價,因此主意已定哈爾裡克汗反而鎮定了下來,慢條斯理的舉起茶杯,裝模作樣的擺起架子來。   只是偏偏天公不作美,就在哈爾裡克汗故作姿態的時候,卻見一名士兵興匆匆的跑了過來,滿臉惶恐的稟告道:「報,汗爺不好了,城中多處突然起火,各種各樣的傳言滿天飛,鬧得人心惶惶,有些將軍聽說汗爺有意要放棄玉門關,紛紛集合兵馬要汗爺有個說法!」   「什麼!」   哈爾裡克汗聽了之後,立刻嚇了一大跳,再也顧不得耍弄,早就被眼前的局面給搞得手足無措了。   這還是草原的兒郎嗎?   厭惡而不屑的望了哈爾裡克汗,耶律楚昭繼續履行著自己的職責,佯作震驚憤怒的對哈爾裡克汗喝道:「汗爺莫非故意戲弄本官,又或者是根本無力控制玉門關?本官出使之前,風侯已經吩咐下來,如果兩個時辰之後汗爺未見動靜的話,我三十萬大軍即刻攻城,絕不耽誤,到時候後果汗爺自負吧!告辭了!」   「耶律先生且請留步!」   哈爾裡克汗頓時著急了起來,也顧不得面子,趕緊攔住了耶律楚昭,然後轉首惱怒的喚來親信的將領,命令他們立刻帶兵穩定城中的局勢,抗令者當場殺無赦!諸事辦妥之後,方才陪著笑對耶律楚昭說道:「這不過是意外而已,先生莫要見怪!本汗一定會在兩個時辰之內將這玉門關完好無缺的歸還風侯殿下,只是風侯殿下……」   「放心,風侯何等英雄,怎麼會自食其言?到時候自然會和汗爺盟誓,汗爺但請寬心,不要焦慮!」   耶律楚昭察言觀色,清楚哈爾裡克汗心中所最為牽掛的當然是風雨對他的安全保證,所以立刻出言寬慰。   「那就好,那就好!」   哈爾裡克汗重重的舒了一口氣,他想了半天無論守不守玉門關都是死路一條,眼下也只有風雨能夠加以庇護,因此見到耶律楚昭的保證之後,終於一塊石頭落下了地。當下執著耶律楚昭的手臂,雙方都大笑了起來。    第六章 意外的收穫   「屬下耶律楚昭參見風侯!」   兩個時辰之後,當風雨率領著三千騎兵大搖大擺的進入玉門關的時候,呼蘭帝國身經百戰的軍隊早就無影無蹤了,在城門外佇立迎接的則是唇槍舌劍嚇跑了哈爾裡克汗的風雨軍使者耶律楚昭,以及他的十餘名隨從。   偌大的城池,就這樣毫不設防的袒露在英明統帥指揮下的聖龍男兒的面前,這份喜悅迅速遍佈了全軍上下,並且由此洋溢著對贏得此次奇跡的統帥的景仰之情。   「高明啊!如此兵不血刃拿下玉門關,天底下恐怕也只有風侯能夠做到!」   進入了玉門關之後,作為秋風軍隨軍長使的費全便口若懸河的向風雨奉承了起來,其諂媚的程度讓人看了就感到厭煩。   不過儘管費全的態度實在太過於讓人不屑,他的話卻讓人無從反駁起來。   的確,無論是倫玉關,還是玉門關,都是天下聞名的險關,建於險峻之地、咽喉之所,城高牆厚,儲備豐富,歷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無數男兒為此埋骨荒野,無數將軍因此黯然引退,更有無數梟雄望之悵然若失,但是卻在聖龍歷七五三年到七五五年短短兩年時間裡,屢次被風雨——這個原本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白手起家,用最短的時間、最小的代價奪了過來,實在是軍事史上的大奇跡。   尤其是這一次,三千鐵騎席捲而來,未嘗一戰,卻充分利用呼蘭帝國內部的紛爭,守城將領的無能昏庸,以及西北定涼侯風雨的赫赫威名,輕而易舉的讓哈爾裡克汗率領著兩萬五千全副武裝、身經百戰、訓練有素的戰士,乖乖的將這千古名關完好無缺的拱手相讓,臨走時竟然還要感激零涕,實在是讓局外人瞠目結舌。   可以說,三萬呼蘭大軍和這座鮮血染紅的險關,純粹是因為這位傳奇般的戰爭英雄而投降的,他們的眼中看到的只是這位戰無不勝的名將,而忽略了他麾下其實根本無法對城池產生絲毫威脅的少量軍隊。   而對於風雨來說,這也正是他政治、謀略和外交能力綜合運用的偉大成就,充分表明了定涼侯在聖龍歷七五五年的時候,已經不再是一名單純的軍事將領,而是逐漸成長為一名成熟的政治家。   因此,即便是心高氣傲的秋裡,也不得不心悅誠服的承認風雨在這次奪取玉門關事情上的確不是一般的高明。   「風侯,屬下有一事不明,當屬下和哈爾裡克汗談判之際,城中怎麼會突然起火,莫非是風侯的安排?」   當眾人行到了玉門關的統帥府安置妥當之後,耶律楚昭乘著風雨心情大好之際,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也幸虧那場大火,讓哈爾裡克汗意識到城中畢竟不全是自己的嫡系部隊,時間拖久了恐怕會生出變故,因此再也無心討價還價,乖乖的答應了耶律楚昭的大部分條件,僅僅是在細節上作了一些修正。   只是,那場火災如果說是意外未免也太巧了,但如果說是人為的,則當時整個玉門關都在呼蘭人的控制之下,可以說是戒備森嚴,難度未免太高。而且和倫玉關不同,這裡的居住者基本上都是呼蘭的軍人,還有就是捋掠來的奴隸、女人和工匠,根本不可能派出細作潛入城中興風作浪,風雨又如何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做到這一切?   「哈哈,這還是由我們秋大將軍來解釋吧!」   風雨此時的心情極好,當下故意賣了一個關子,轉首讓身邊的秋裡來陳述。   「說起來還是風侯厲害,竟然想出用麻雀這一招!」   秋裡大笑著說道,顯然對於風雨的計謀十分佩服,卻讓耶律楚昭更加稀里糊塗了——難道麻雀也聽從風雨的指揮嗎?   看見耶律楚昭稀里糊塗的樣子,一邊的銀玲公主終究是少年性子,不由忍不住嘰嘰喳喳的一股腦說了出來:原來風雨來到玉門關之後,立刻調派了一隊士兵到周圍的山野中捕捉過冬的麻雀,然後在這些麻雀的腳上綁好了拿去杏仁、塞滿了艾絲的杏核,隨著風雨的一聲令下,軍士們點燃了艾絲,放飛了麻雀,這些麻雀習慣性的飛入玉門關覓食,同時自然也帶去了意外的火災,讓呼蘭人措手不及。   本來這樣的星火,根本不會影響大局,但是這個時候正好沸沸揚揚的傳播著風雨親自統率大軍攻城的消息,再加上風雨派人向城中喊話和射入傳單,散佈著哈爾裡克汗準備棄城、翰魯大將軍全軍覆沒之類的謠言來動搖軍心,於是就引發了玉門關內一些將領和士兵們的嘩變,無形中幫了耶律楚昭的一個大忙。   不過,風雨這麼做的主要目的倒不是僅僅在於此,更重要的是希望哈爾裡克汗心驚膽戰之下匆忙離城,好讓風雨軍接受玉門關內的所有軍需物品——儘管事實證明如此作法的效果實在是出人意料得好——「啟稟風侯,由於呼蘭人倉皇撤退,遺留下了三十萬擔糧草,十倉庫器械,還有總計大約七百萬兩白銀。」   在粗略的接收這座城池之後,負責統計的費全向風雨匯報了讓勝利者自己也大吃一驚的收穫。   「看來我們的哈爾裡克汗還真是大方啊!」   秋裡略帶諷刺的說道,頓時引來將領們的哄堂大笑。   「哼,可惜讓這個草包走脫了!」   唯有銀玲公主有些怒氣沖沖,不過這也難怪,這個哈爾裡克汗和鄯善王結下了深仇,捋走了鄯善王的一個寵妃也就罷了,殺死銀玲公主的一個弟弟確實讓這位西域剛烈的美人至今還耿耿於懷,恨不得把這個仇人給生吞活剝了。   若不是這樣,你恐怕還不會嫁到這裡來呢!   風雨的心裡嘟囔了一句,銀玲公主的話讓他有些尷尬,因為這個西域美人本來就是鄯善王為了聯合風雨軍討伐哈爾裡克汗而獻給風雨的,只是風雨因為李中慧的緣故以及政略上的一系列通盤的考量,方才轉讓給了秋裡。   風雨當然知道原本就有意見的她這次難免會埋怨自己放走了哈爾裡克汗,而且居然還和這個殺弟仇人定下了同盟。所以本來這一次並沒有計劃帶這個女人前來的,卻沒想到她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居然讓一向對女人冷酷無情的秋裡如此寵愛,硬是莫名其妙的跟了過來。   一方面,風雨當然不可能因此而改變自己的戰略計劃:玉門關的奪取對於風雨軍的生存環境影響很大,而哈爾裡克汗這次的合作注定了他為了擺脫張仲堅的責罰而不得不別無選擇的成為了風雨手中隨意擺弄的棋子——這樣的意義和可能發揮的作用,很可能並不比奪取玉門關來得小。   而另一方面,秋裡既是自己的好兄弟,又是風雨軍的重要將領,風雨當然不願意因為這麼一個女人而讓大家鬧得不開心,當下無可奈何的定涼侯儘管心中有些不快,表面上卻不得不擺出一付不和女子一般見識的風度,「咳咳咳」的乾咳了幾聲,便轉移了話題,嚴肅的說道:「好了,大家現在千萬不要鬆懈,呼蘭大軍隨時都有可能殺回來,所以必須做好充分的準備,同時立刻派人傳令讓拓拔山崎將軍加快行軍速度,務必在今晚之前趕到玉門關駐防,否則軍法論處!」   「是!」   玩笑歸玩笑,在場的所有人畢竟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將,非常清楚眼下的危險遠遠沒有過去,無論是哈爾裡克汗突然醒悟到自己受騙了,還是正在和風雨軍主力纏鬥的翰魯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包了餃子從而不顧一切的攻打玉門關以期逃跑,在拓拔山崎率領的三萬主力趕來之前,僅僅憑藉著現有的三千騎兵,是絕對不可能守住這座城池的。   因此,無論是風雨還是秋裡,一想到這個方面都不由心頭沉重,畢竟誰都不希望成為歷史上擁有玉門關時間最短、失去玉門關速度最快的傢伙。   問題是,三千騎兵的快速插入還可以做到無聲無息,拓拔山崎的三萬大軍是絕對不可能瞞過翰魯耳目的,即便前線指揮的朱大壽拖住了呼蘭人的主力,擁有著高機動性的呼蘭大軍也完全可以抽調出足夠的軍隊回援玉門關——這也是呼蘭的將領們對於後方如此粗心大意的一個重要原因。   歸根結蒂呼蘭人根本不相信風雨軍能夠這麼快攻下玉門關,從某種程度上呼蘭的將領們甚至還希望風雨軍能夠兵臨城下,到時候呼蘭大軍就可以兩面夾擊,對付前有堅城後有重兵的風雨軍了。   於是,風雨巧妙的利用了敵人在這方面心理和思維上的定式,成功的調集了精練的兵力,運用了戰略、政治、權謀和外交多方面的手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騙取了玉門關,讓二十萬呼蘭人陷入了被切斷退路、喪失補給和後方的絕境。   然而事情遠遠沒有結束,因為玉門關此時實際上基本處於無防備狀態,所以這樣的戰略優勢隨時都有可能被打破,而且更糟糕的情況甚至是翰魯不惜一切的東進,衝破風雨軍的防線,深入風雨軍的腹地。   無論哪一種情況,都不是風雨所願意看到的,無論出現哪一種情況,風雨都勢必將不得不以「玩火自焚」來自我解嘲。   ※※※所謂好的不靈壞的靈,風雨的擔憂很快就成為了現實,而且出人意料得快,僅僅是在風雨踏入了玉門關還沒到半炷香的時候。   不同的是出現在玉門關前的軍隊,既不是醒悟到受騙的哈爾裡克汗,也不是意識到自己面臨全軍覆沒危機而孤注一擲的翰魯,這支軍隊沒有任何人預料到,那就是——呼蘭大國師張仲堅派來的援兵。   以一個聖龍人的身份,卻身居呼蘭帝國大國師的高位,掌握著帝國的軍政大權,張仲堅自然不是泛泛之輩。   僅僅是憑藉著直覺,在風雨啟動「漢月」計劃伊始,他就立刻察覺出這是有心人精心部署下的有系列有針對性的行動,目的是讓呼蘭帝國混亂,以便達到發動者自己的目的。但是他絲毫沒有因此而慌張,反而是將計就計,乘機引出了朝野中反對派的勢力,並且在有條不紊中逐個清洗,以鞏固自己的權力和地位。   在他看來,這次行動不僅不是壞事,從某種程度上講還真是正中他的下懷,幫他將身邊的隱患在還沒有惡化到無法控制之前,順利的挖了出來加以清除。   不過敏銳的戰略眼光,也讓這位高明的呼蘭帝國大國師看到了由此引發的另外一種危險——風雨軍得以騰出了手來,從戰略上擺脫了四面受困的危機,以至於可以放心大膽得對某一方向的敵人展開戰略大決戰。   雖然張仲堅並不確定風雨真的會對西線展開主攻,但是他的政治、軍事和戰略上的出眾才華和獨到的見解,讓他意識到了西線戰場上呼蘭大軍所潛伏的一個致命的罩門——玉門關。   玉門關的確是一座堅固的城池,在千百年的歷史中幾乎沒有被攻破的紀錄,但是幾乎並不等於沒有,城池是人造的,當然也可以被人來攻陷。   這樣的認識顯然不是一般人能夠理解的,無論是呼蘭帝國,還是聖龍帝國,對於大多數的將領來說,這種理念太過於深奧,實在不是他們所能夠消化的。   正是由於如此,呼蘭帝國身處前線的將領們,對於玉門關有著過度的信任以至於產生過度的依賴,這種超越了理性、植根於經驗和歷史的信任和依賴,導致了呼蘭大軍在自己的後方忽略甚至是故意留出了一塊空白地段。   這在軍事上是絕對危險的。   只要玉門關一破,二十萬遠征的呼蘭大軍將會被切斷退路,陷入失去補給、四面圍困的絕境。   對此,張仲堅曾經憂心忡忡的提醒過前線的指揮官翰魯,但是頭腦保守乃至有些固執的翰魯,正因為自己成功的防守住玉門關,逼退了風雨軍而洋洋得意,根本沒有把呼蘭帝國大國師的話聽進耳中。   更何況他有著自己完全不同的看法:玉門關堅若磐石,是不可能攻破的,如果風雨軍妄想偷襲的話,玉門關將會牢牢地牽制住這些有膽無謀的傢伙,直到呼蘭大軍的回師,因此正好會陷入呼蘭大軍的反包圍之中,唯一的結果就是全軍覆沒。   在這個想法的指導下,翰魯甚至有些期望風雨軍這麼做。   而意識到自己無法讓翰魯警覺到這樣危險的張仲堅,出於謹慎的考慮,在朝中形勢稍稍好轉的情況下,不顧仇視自己的保守派正在醞釀和展開猛烈的攻擊,終於還是抽調了一支五萬人的大軍前來救援。只是這支軍隊為了避免被哈爾裡克汗這個蠢貨誤以為是對自己下手,所以繞了一點遠路,耽誤了一點時間。   很可惜,張仲堅並不是神仙,他沒有預料到風雨軍會真的如此行動,而且會行動的如此之快,以至於這麼一點的時間,竟然改變了整個戰略構局。   讓張仲堅更沒有想到的是,風雨居然會親自主持了這場對玉門關的偷襲。   因此,當呼蘭的援軍趕到玉門關城下的時候,極其驚訝的發現了城牆上到處都是風雨軍的旗號,以及大名鼎鼎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正從容自若的站立在城牆之上,向城下的對手友好的打招呼。   「風雨在此恭候多時了!請轉告大國師閣下,風雨多謝大國師將玉門關的慷慨饋贈,若有興趣的話,來年願於大國師會獵於大草原!」   風雨的話中,充滿著自信和戰意,讓人情不自禁的產生一切都在這個傳奇般名將的掌握之中。   「媽的,這傢伙真敢到咱們大草原打獵的話,老子非射殺了他不可!」   一名呼蘭軍的萬夫長聽了風雨的話,不由憤憤的嘟囔起來,在他看來風雨這樣的敵人竟然說要到大草原來打獵,實在是大言不慚的吹牛,這句話立刻引起了其他幾位將領們的共鳴。   「蠢貨!」   然而,這次軍隊的統帥,呼蘭帝國大國師的親信韓讓,只是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那名呼蘭軍隊的萬夫長,以及他的那些正在毫無風度開懷大笑的同僚們,心裡暗暗不屑的冷笑了一聲。   在聖龍博大而又精妙的語言中,所謂的會獵絕對不是真的去打獵,而是一種開戰的隱諱說法,這樣複雜的用詞,當然不是那名只知道打仗喝酒玩女人的萬夫長所能夠瞭解的,不過韓讓絲毫沒有加以解釋的興趣。   在韓讓的理解中,風雨說要明年到大草原會獵,就是表明他明年居然向遠征呼蘭帝國。居然敢如此大膽的向天下第一強國發出這樣的挑戰,如果從別人的口裡說出來,那絕對是一種不自量力的狂妄,但是在風雨的口中,卻有著一種令人震懾的威嚴和自信,無疑是在高傲的宣佈這兩年風雨軍迅速成長,已經羽翼豐滿,再也不會像五原會盟時那般忍讓和退縮了。   一支強大的軍隊,和一個成熟的統帥,終於真正的成長了起來,並且開始宣誓要向昔日與之退讓的對手堂而皇之的挑戰,用戰爭的手段和流淌的鮮血來洗雪曾經的屈辱,證明自己的強大。   這,是韓讓在聽了風雨的這番話之後,湧上心頭的第一個念頭。   幸好,這不是韓讓所需要考慮的事情。   目前,他最為傷腦筋的是面對著已經成為了敵人的城池的玉門關,自己究竟應該何去何從?   打?   面對名聞遐邇、固若金湯的險關,還有百戰不殆的名將風雨親自的鎮守,貿然的攻擊恐怕除了自取其辱和無謂的折損戰士的性命之外,恐怕沒有別的任何意義。   退?   浩浩蕩蕩的開拔而來,卻一聲不響的退了回去,絕對是一件讓人恥笑的事情,這對於一心想出人頭地的韓讓來說,是根本不能接受的。   何去何從?   望著威風凜凜站立於城牆之上的風雨,還有緊閉的城門,簇動的旌旗,以及城牆之後虛實難料的風雨軍,韓讓陷入了沉思之中。   同樣感到緊張的是正堂而皇之站立於聞名天下的險關之上耀武揚威的某人。   風雨很清楚自己的背心都濕透了,儘管他表面上顯得是如此從容。   張仲堅竟然會派人前來增援玉門關,實在是大出他的意料,同時也讓他暗暗佩服這位敵人的未雨綢繆和眼光獨到,以及暗自慶幸自己總算搶先了一步。   只是在慶幸之餘,也讓他感到了大大的不安。如果對手真的是一介莽夫,不顧一切攻打上來的話,僅僅憑藉三千騎兵是絕對不可能抵擋住的。到時候自己真的會成了歷史上擁有玉門關時間最短、失去玉門關速度最快的白癡,而且再要想拿下玉門關代價將大了很多,把握卻小了不少,整個戰略大局也將會恢復到原先的位置上來,風雨軍被動的局面將得不到根本上的改善。   幸好,韓讓不是莽夫,他選擇了「等」。   當無法明瞭周圍的形勢的時候,最好不要進行重大的軍事決策。   這無疑是名將應有的素質。   韓讓無疑擁有了名將的素質,所以他在猶豫不決、無法理解風雨軍何以如此迅速拿下玉門關,而翰魯和哈爾裡克汗如今又身在何方的情況下,選擇了暫時安營紮寨,收集各方面的情報之後,再作定奪。   然而,也正是這樣名將的素質和選擇,此時卻正中風雨的下懷,讓他求之不得,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因為風雨正巴不得拖延時間,時間越久,風雨的勝算也就越大。   因此,在對城樓上的士兵部署了一下之後,風雨和秋裡兩人互望了一眼,一起如釋重負的走下了城樓,迎面看見的卻是負責清點城池的費全。   作為一名文官,費全的言行雖然令人厭惡,但是做事卻非常盡責,能力也在水準之上,這也正是一向對部下有著嚴格要求的秋裡,能夠把這個一臉黃牙和口臭的傢伙一直留在身邊的重要原因,而絕不是因為喜歡這傢伙的拍馬奉承。   關於這一點,風雨也通過這次清點玉門關而發現了費全的能力,從而認同了秋裡的作為。畢竟,能夠這麼短的時間裡,將玉門關這麼大的一座軍事要塞,迅速的清理一遍,做得如此有條不紊,也的確不簡單。   不過此時的費全,並沒有意識到因為自己的工作能力,而得到了風雨軍最高統帥的賞識,只見他正一臉古怪的走上前來,向風雨和秋裡悄悄的耳語一番,頓時讓他們顯露出驚異、高興、擔憂和沉思的神情:作為接受玉門關的意外收穫,費全在呼蘭人的地牢裡,發現了一個讓風雨以為死去並且為之惋惜的人物,只是他正全身重傷,昏迷不醒。   當時誰也不清楚,這個還僅僅是小人物的傷員,會在日後掀起多大的波瀾。    第七章 玉門關的戰爭   手持拂塵的道長慈眉善目,道骨仙風,和藹可親的笑容讓人產生了一種親切的感覺,好像父親一般的慈祥。   紫衫的少女有若出水的芙蓉,那麼的清純,那麼的高貴,一塵不染,寶相莊嚴,令人自慚形穢,有著一種頂禮膜拜的衝動,絕不敢半點的輕褻,只覺得能夠這般遠遠的相望,便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儒衫的青年,不怒而威,言行舉止之間說不出的從容與鎮定,隱隱然所散發出的強大自信,彷彿天下間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阻擋他前進的步伐;雙眸之中更是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好像看透了人生的百態,又似乎透射著逼人的光芒,傲視著天地之間的倫理綱常、道德文章。   突然間……   持著拂塵的長者在狂笑中蒼老,原本的精神矍鑠變成了頹廢不堪,一頭烏髮也在轉眼間化作了三千銀絲。   高貴的少女則漸漸遠去,在陽光之下身影愈來愈淡,逐漸的化作了無形,彷彿越出了五行,跳開了三界,和這個齷齪的塵世永遠的隔離,唯有那一縷淡淡的清香絲有若無的留存在空間。   威嚴的青年,眼神中透著失望和不屑的目光,彷彿在看待著一個無用的廢物,然後昂著驕傲的頭顱拂袖而去,步履之間依舊是那麼從容和自信,讓人毫不懷疑無論是天地鬼神,還是人間勁旅,都絕對無法阻擋他的前行,只是那眼神、那不屑,讓人的心中頓時莫名的產生惆悵,產生空虛,產生悔恨,產生自卑。   四周到處都是鬼哭狼嚎,到處都是人影憧動,一張張被扭曲的臉上呈現著猙獰的笑容,以最肆無忌彈的方式進行著最為淋漓盡致的嘲笑。   ……   「啊,不要!」   夜霧渾身大汗的驚叫而起,首先映入眼簾的卻是那個夢中的青年。   「定涼侯殿下!」   夜霧用力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身在夢幻之中,還是回歸到了現實的大千世界。   「你的傷很重,這段時日就安心將養吧!」   風雨親切地說道。   對於這個自己一時心血來潮讓魏廖收留在血衣衛的崆峒派小道士,他總是有著某種奇怪的感覺,可能是當初這個小道士儘管處在絕對的劣勢和弱小之中,卻依然表現出的那種無畏、反抗和不屈的眼神,讓風雨無端的回想到自己突然面對當初曉蘭和當時遠比自己優秀的林玉寒在一起時的心情吧。   不管怎麼說,他非常高興原本以為在執行「漢月」計劃時已經陣亡的夜霧居然還活著,因為哈爾裡克汗匆匆忙忙的撤退,所以遺留在了玉門關的地牢之中。   「多謝風侯關心!」   夜霧有些哽咽,他很清楚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小人物,還從來沒有人這麼關心過自己,更何況眼前的對象竟然是名動天下、手握百萬大軍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   回首往事,即便是以前師父收留養育了他,也只是一時的興之所至,很快就把這個沉默寡言的小道士忘得一乾二淨了,那些師兄弟們更是毫無顧忌的欺凌著無依無靠的自己,作為平時的玩樂。   雖然並不清楚位高權重的定涼侯為什麼會收留自己,但是這份關心和給予自己機會的恩惠,卻讓夜霧感激不盡。   在夜霧的敘述中,在呼蘭帝國血雨腥風的那一幕很快就展現在了風雨的眼前。   那絕對是一場最為殘酷的戰鬥。   生與死只有一線之隔,沒有任何的慈悲可言。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接受了任務的死士,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根據事先精密的安排埋伏在了預定的位置,當目標人物出現的那一刻,也就是發動襲擊的那一瞬間。   刀光在夜幕中揮舞,彷彿是要和月色增輝;鮮血在暗夜中揮灑,流逝著曾經活躍的性命,沒有任何膽怯或者後退的餘地,不成功的代價便是永遠別離這個五彩斑斕的世界,即便是成功也將面臨著最為慘烈的追殺。   沒有姓名,甚至無法印證自己在人世間的痕跡,一旦喪命就徹底消失在這個紅塵世界,再也沒有任何人會來惦念。所有的生命在這裡是如此的卑微,死亡在這裡是如此的尋常,唯有強者才能夠衝破生天。   死士們忘我的衝向目標,在目標之前則滿是全副武裝的護衛,而在戰鬥打響的那一瞬間,更意味著無數的援兵隨時都會趕到。   機會只有一次,成功就掌握在那一瞬間。   時間就是成功的保證,就是生命的護佑。   所以,儘管這是一場眾寡懸殊的較量,但是死士們毫不在意,即便彷彿是螳臂擋車一般的不自量力,卻依舊前仆後繼的勇往直前,用鮮血和生命盡量的利用突襲的這一刻優勢,用鮮血和生命來爭取時間的效率。   突襲——刺殺——撤退!   三部曲的演繹在生命和鮮血中完成,儘管有絕大多數人只能夠走完第一步和第二步,更有不少人在第三步中喪命。   夜霧是幸運的,因為他刺殺成功了,更因為他在被追殺中遇到了袁紫煙。   那個紫衫的仙子,雖然只是在崆峒山上的驚鴻一瞥,但是卻已經無可救藥的深鐫在青衫少年的心田,永遠永遠……   因此,在紫衫少女出現的那一刻,少年想到的決不是自己的性命安危,而是一種見到夢中仙子的絕大滿足。   少女擊退了追兵,救了少年的性命,然後翩然離去,就彷彿在崆峒山上一般,剎那的相逢,永久的背離,天差地遠的身份和地位,注定了兩人只能是擦身而過,然後為了各自的生活而奔波。   少年絲毫沒有僥倖撿回性命的喜悅,有的只是因為仙子離去的悵然若失,迷糊中再次遇見了呼蘭的游騎,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被抓到了玉門關。對大國師有著根深蒂固偏見的哈爾裡克汗認定少年是張仲堅的部下,因此在嚴刑拷打之下準備送到呼蘭城用來成為盟友們對付這個呼蘭權臣的工具,卻因為風雨的突襲而再次倖免。   風雨靜靜的聽著少年的陳述,他很高興少年能夠死裡逃生,當然在話語中也謹慎的求證了少年是否背叛成為反間。   除此之外,讓定涼侯更感興趣的是天池劍宗的袁紫煙竟然會出現在了呼蘭帝國的大草原上,讓他頗為好奇天池劍宗和「西門」之間的這場爭鬥,究竟會以怎樣的形式展開,然後又以怎樣的形式終結。   而袁紫煙讓夜霧傳給風雨的話,也讓聖龍年輕的名將感到大惑不解——「小心朋友的背叛!」   果然是一句讓人觸目驚心的話語啊!   風雨苦笑著喃喃自語道。   的確,在千百年的人類歷史上,再也沒有什麼比被朋友從背後捅刀子來得更為殘酷、更為血腥的了。   因此,在表面上風平浪靜的宮廷權謀中,到處都是離間和反間,到處都是陰謀和詭計,身處高位者不勝其寒,即便是親如兄弟、子女、父母、妻妾,也都必須保持著懷疑的心態,惶惶不可終日。   多少不敗的名將,偉大的君王,沒有敗在刀光劍影的沙場,卻因為宮廷的權謀,因為婦人、親族和小人的嫉妒,而含恨九泉。   只是,這位袁仙子的話未免也簡潔得太過分了。   風雨當然清楚,在自己這兩年飛速崛起的過程中,到處都充滿著殺伐和權謀,不僅是要提防諸侯豪雄的虎視眈眈,同樣也要小心平衡內部的權力杯葛。   在這樣的情況下,外面的盟友,麾下的戰將,得力的部下,隨時都有可能成為致命的背叛者,昌化兵變就是一個血淋淋、活生生的例子,而且這樣的例子永遠不可能終結,自己的寶座總是處在無數野心家的窺視下。   也正因為如此,如此語焉不詳的話,根本讓人無處著手,談何提防,以至於風雨考慮了良久,最終決定放下。儘管身居高位就已經注定了要在爾虞我詐中度過,但是如果老是戰戰兢兢的生活,那麼人生未免也太無趣了。   想通這一點的風雨,心中非常坦然,人生就是一場大賭局,只要在生命的終點能夠毫無愧色的大聲說一句:「今生我已盡力」,那麼就足以無悔!   ※※※當風雨從夜霧的房間步出之時,夜色已經轉濃,拓拔山崎的三萬大軍也已經趕到,不過同樣趕到的還有僅僅是一步之差的翰魯調來的三萬兵馬。   形勢非常危急!   「前方和後方都有強大的敵人,我們已經沒有任何的退路,玉門關或者是我們榮譽的豐碑,或者是我們葬身的墓場!」   「同樣是三萬人馬,名不見經傳的昌化城在二十萬燕家軍的圍困之下堅守了七天,終於等到了援軍的到來。而現在我們正處身於和倫玉關、幽雲關齊名的玉門關之內,對付的也只有八萬敵軍,身為英勇的風雨軍戰士,我們絕無半點理由守不住這座天下名關!」   風雨和秋裡的演講同樣非常簡潔,但是卻同樣非常有力。   在這番話的帶動之下,所有的戰士都熱血沸騰。軍隊絕對是視榮譽高於一切的團體,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和勇敢,為了不讓友軍比下去,從統領到都尉、校尉,然後是千夫長、百夫長、十夫長、伍長,乃至最普通的士兵,每一個人都深深的明白,自己別無選擇,唯有與名關共存亡。   戰鬥很快就展開。   感覺到自身處境危險的翰魯部首先發動了進攻,期望乘著風雨軍剛剛接管這座名關的機會,一鼓作氣的奪下玉門關,打通後路。   而原本就地駐紮的韓讓,在聽到玉門關東面戰鼓陣陣之後,也立刻察覺到友軍的攻擊,因此迅速調集了兵馬也同樣投入到戰鬥中來,兩面夾擊風雨軍。   一時間,廝殺聲響徹了雲霄,飛砂走石、風捲殘雲,皎潔的月光也被人間的血腥所震撼,黯然的後退,躲到了厚厚的雲層中間,不忍目睹修羅一般的殘殺。   悲鳴的戰馬,依舊在戰場上徘徊,鞍上的勇士卻早就跌落塵埃,為這慘烈的屠場平添了一具白骨。   受傷的士兵忍不住傷痛的呻吟,但是在草草包紮之後,卻又義無反顧的投入戰鬥,和情同手足的戰友並肩,哪怕鮮血浸透了戰袍,也在所不惜。   呼蘭的健兒,在為了逃出生天而奮戰;聖龍的戰士,則為了榮譽和家園而效命。同樣簡樸的青年,同樣樸實的百姓,如今卻披上了鎧甲,手執著刀槍,在聳立的名關之下,展開了生與死的絞殺。   民族與民族之間的爭鬥,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殺伐,早就背離了正常的秩序與道德,留下的只是仇恨與血腥。   在這裡,殺人者是英雄,掠地者是豪傑,民族的生存必須排除其他外來的一切威脅,國家的發展允許採取任何的手段。   仁義道德在民族和國家的生存與發展面前,顯得如此的卑微與可笑,婦人之仁只能夠給自己的同胞帶來無窮的災難和禍害。只有勇敢的戰士,卑鄙的政客,冷酷的統帥,才能夠承擔起復興國家與民族的重任,才能夠帶來輝煌的勝利,驕傲的榮譽,開闊的疆土,高貴的地位,還有四方的朝拜。   因此,在這樣血與火的戰場上,不存在半點的退縮和忍讓,不存在半點的仁慈和心軟,雙方的統帥精密計算的只是時間和空間,調度部署的也僅僅是一串數字。   每一個戰士猶如是戰爭機器上的零件,出於對主帥的信任、對榮譽的追求、對財富的渴望,紛紛忠心無悔的履行著自己的責任。   程越風就身處其中。作為一名十夫長,沉默寡言的他在將星雲集的風雨軍絕對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小角色,在部下的眼中也僅僅算是一個能夠身先士卒的勇敢的上司,不過這樣的軍官在一向視榮譽甚於生命的風雨軍中,隨便就有一大把,因此看上去絕對沒有任何的特殊之處。   事實上,程越風自己也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儘管作為一名前聖龍帝國千夫長的兒子,他那個因為為人老實不善拍馬迎奉,得罪上司而被罷官回家的父親,始終將光耀門庭的希望寄托在自己兒子的身上,但是自小受到過分嚴厲管教而變得不會說話甚至有些自閉的程越風,絲毫都沒有成為名將的打算,僅僅是因為聽聞定涼侯風雨愛才賢明,並且風雨軍敢於和入侵家園的呼蘭帝國開戰,所以一心想為被呼蘭強盜殘殺的表妹報仇的年輕人,在熱血衝動之下投入了風雨帳,在幾次浴血奮戰之後成為了一名基層指揮員。   在這樣的軍隊之中,訓練、戰鬥、行軍、宿營,規律而嚴格的生活,賞罰分明、上下有序的關係,恰好適應他有些古板的性格。   「放箭!」   這樣的命令已經不知道下達了多少回,犀利的箭矢破空而出,射向了疾馳中敵方,在被火光映紅的夜晚,留下的是淡淡的軌跡。   早就已經過了看見屍體就要嘔吐,殺了人之後內心發慌的階段了。殘酷的戰鬥讓年輕的戰士開始變得麻木,即便是戰友的陣亡,也很難激發他心中的波瀾。   戰鬥伊始的那種保衛家園或者追求榮譽的衝動和熱血,也早已經在連續作戰的高強度負荷下冷卻,唯一的意志便是生存。   手腳逾越了頭腦的指令,完全因循著訓練的慣性,機械的搭箭、拉弓、張弦、放射,甚至不需要瞄準,方正城樓之下密密麻麻的都是目標。   不能不佩服玉門關的堅固和險峻,戰鬥從黑夜變成了白晝,又從白晝走向黃昏,然後再是漆黑,循而復始已經不知道多少回合,城樓下的屍體已經堆積如山,但是城池卻依舊在硝煙中巋然不動。   然而,戰士的體能已經消耗到了極點。   呼蘭人彷彿發了瘋似的猛攻,用自己的生命來填補城牆的高度,毫不停歇的發動著進攻。血肉之軀在不眠不休的激戰中逐漸衰竭,唯有用意志來勉強支持。   戰鬥已經變成純粹的絞殺,一個個年輕的生命瞬間變成了淒慘的屍骨,永遠的消逝在人間,倖存者則繼續連續而機械的拚殺,勝負的關鍵完全取決於戰士們的堅持和意志,即便是風雨、秋裡這樣的名將,在這樣的情況下也只能夠成為奮勇殺敵、激勵作戰的鬥士,縱有滿腹的計謀和神算,也毫無用場。   「拔刀,肉搏!」   程越風斷喝了一聲,由於上司的陣亡,根據風雨軍的軍規,他已經在戰場上自動晉陞為所在部隊的百夫長,只是新上任的百夫長名實難符,麾下的士兵連帶傷員只有四十七人了。而此時,經過連續的激戰,城牆的一處防守點終於出現了破綻,被呼蘭人冒著巨石和箭雨的衝殺了上來。   沒有華麗的詞藻,沒有激盪的號角,甚至交戰雙方都已經沒有力氣發出喊叫,但是刀槍金屬的撞擊聲,戰士喉間的「呵呵」聲,還有火焰燃燒的「吱吱」聲,依舊在戰場上迴響,血肉模糊的身軀,拼盡著自己最後的能量,履行著軍人的職責。   「媽的,這些呼蘭人不要命了嗎?」   在終於擊退了呼蘭人的這次突破,彌補了防線的漏洞之後,一個大個子的士兵坐在地上大喘著氣,惡狠狠的說道。   「少廢話,不想當孬種的話就起來戰鬥!」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只有一名軍官冷冷的喝了一聲,讓那名士兵頓時被刺激的跳了起來,但是隨即就默不作聲的拿起了武器,和戰友們繼續著戰鬥。   呼蘭人的進攻並沒有因此而出現絲毫的停滯,戰爭依舊在慘烈的進行著,這幫草原的健兒意識到了自己別無選擇,因此做出了困獸猶斗的凶狠。   然而風雨軍同樣也別無選擇。   「這裡或者是我們榮譽的豐碑,或者是我們葬身的墓場!」   風雨的這句話充分揭示了現實的殘酷。   風雨軍的戰士,沒有抱怨,沒有膽怯,更沒有吵鬧,紛紛忠實的履行著自己的職責,從上到下所有的官兵共同營造了軍隊死戰不屈的氛圍,同時也被這樣的氛圍所自我感動,團結在統帥的周圍,迎接著這場慘烈的考驗。   失守這段防線的將領在戰鬥中抱著一個呼蘭的軍官跳下了城樓,用自己的生命和行動來挽回失去的榮譽。   程越風的百人隊此時只剩下了二十三人,但是還沒有來得及休息一下,就被迫投入到了新的戰鬥中去。   而戰鬥,卻似乎沒有半點停歇的跡象。    第八章 西線大捷   「我沒有預備隊,也無法製造出士兵,你們唯一能夠做的事情就是率領著你們的部下,堅守著你們的防線,用你們的生命和鮮血來證明你們的榮譽和勇敢!」   風雨的話語鎮定而又威嚴,目光掃視著每一個前來向他請求增援的高級將領,那些在沙場上兇猛如虎的都尉和校尉,在風雨的目光下紛紛低下了他們桀驁不馴的腦袋,然後無奈的返回了前線。   戰鬥不間斷的持續了三天三夜。   在玉門關的西面,哈爾裡克汗發現了自己受騙,為了將功補過,避免被張仲堅責罰,立刻調集了自己所有能夠調集的軍隊增援韓讓,很快就增至了十三萬大軍。   在玉門關的東面,情況更糟糕。發現自己退路被切斷的翰魯,果斷的命令大軍不顧一切的回防,只留下五萬抱著必死決心的部下死死的在酒泉、總寨一線拖住朱大壽指揮的風雨軍主力,因此呼蘭人很快就在城下增添到了十五萬兵馬。   將近三十萬的大軍展開了輪番而不停歇的戰鬥。   無論是西面的韓讓還是東面的翰魯,都是經驗豐富、身經百戰的名將,他們非常清楚面對這樣的名關,唯一的勝算就是利用風雨軍兵力上的劣勢,進行著不惜血本的消耗戰、疲勞戰。   儘管這樣的戰法,讓呼蘭人在短短的三天裡,在玉門關下丟失了超過五萬的屍體,但是卻有效的消耗了風雨軍的體力、士氣和生命。   決定雙方生死的時刻已經到來。   風雨軍守住了玉門關,則呼蘭二十萬大軍將被徹底包圍蠶食,從此之後玉門關將成為風雨軍從西北出擊的堡壘,遼闊的西域將籠罩在風雨軍的威脅之下。   呼蘭人奪回了玉門關,則風雨苦心策劃的偉大勝利將化為泡影,風雨軍險惡的戰略狀態不僅得不到根本的改善,甚至還會惡化,涼州的西北永遠籠罩著呼蘭人的魔影,大批精銳的風雨軍戰士將不得不執戈防守,失去了向南、向東擴展的戰略空間。   時間就是勝負的關鍵。   雖然風雨軍的主力為了預防呼蘭人狗急跳牆、回頭反撲而不得不步步為營,但是呼蘭人的五萬兵馬絕對擋不住二十萬大軍前進的步伐,所以對於風雨軍來說,只要堅守到主力的到來,就是意味著整個西線戰場的大局已定;同樣對於呼蘭人來說,只要能夠在風雨軍主力到來之前拿下玉門關,也同樣是大局已定,甚至會因為俘獲風雨而瓦解風雨軍,一舉解決聖龍西北的問題。   所以,激戰的雙方都傾盡了全力。   幸虧這裡是玉門關啊!   風雨苦笑著摸了摸鼻子。   兵法云:十倍攻之。在實戰的效果上,雖然防守的一方往往佔據了地理的優勢,可以以少勝多的擋住兵力優勢的攻方,但是一旦攻擊方的兵力達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後,這種情況就會完全倒轉過來。能夠以點擊面的攻擊一方,將會佔據戰略戰術上的主動,讓防守方防不勝防,疲於奔命,而一旦攻破了防線,處於劣勢的防守一方更會如同千里之堤,一朝崩潰便一發不可收拾。   現在呼蘭大軍的兵力將近風雨軍的十倍,軍隊調配綽綽有餘,對防守的風雨軍很快就形成了巨大的威脅。   更糟糕的是,不同於燕家軍進攻昌化城,是在絕對優勢之下的從容不迫,而且戰略上昌化也僅僅是因為風雨的存在而重要,因此非常注意戰士生命的損耗;呼蘭大軍則是為了自身的生存,已經整個戰略大局的扭轉,有著一種致死地而後生的覺悟,因此戰鬥的進展遠遠比燕家軍進攻昌化城來的激烈得多。   但是對於風雨軍來說,最大的幸運就是那個無能的哈爾裡克汗將一座完整無缺的玉門關交到了風雨軍的手中,其中包括了大型的守城工具、堅固的城牆、完整的防禦系統,以及充足的箭矢器械。   高大的城牆增添了呼蘭人攀越的難度,厚實的城門讓人產生了難以撼動分毫的無力感,寬敞的護城河水淹火葬了無數的草原健兒,威力強大的車弩、床弩和投石機,更是在敵軍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極大挫傷了他們的士氣和意志。   而且,這是一座南北環山,主要是東西兩面受敵的城池。因此東西兩個方向的敵人,選擇的攻擊點非常狹窄,這對於兵力嚴重緊缺的風雨軍來說,實在是太有利了。   因此,自風雨以下,所有戰鬥在第一線的風雨軍官兵,此刻都體會到了玉門關的堅固——幾個月前是作為攻方,如今則作為守方。   程越風就非常佩服玉門關的設計者,這的確是一件完美的戰爭藝術品。   城樓上寬闊的通道極大方便了防守方兵力的調度,堅實的箭垛極大保護了戰士們的生命安全,藏兵洞避免了敵人發射過來的石塊,至於攻擊方的箭矢,在高大的城牆面前幾乎沒有半點作用。   「倒入黑油,放火!」   身邊的剛剛提升為校尉的上司下達了命令,一桶桶的黑色液體傾瀉了下去,在火把的刺激下立刻熊熊燃燒,阻撓了敵人的進攻,嗆鼻的煙味順風飄散,更是讓處於下風處的敵人紛紛後退。   終於又擊退了敵人!   程越風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風雨軍的體能在這段時間裡已經到達了極限,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使得許多戰士再也支撐不住了,在短短的半個時辰裡居然出現了三次敵人摸上了城樓,而在這之前的三天裡,卻一次也沒有過。   再多一點戰士就好了!   程越風歎了一口氣。由於是作為精銳的先鋒營,部署在最重要的地段進行機動,所以經受了如此慘烈的戰鬥之後,現在他的百人隊已經只剩下了十二人了,自己等於又重新返回了十夫長的位置。   風雨軍的戰士個個是好樣的!   程越風毫不懷疑這樣的評價,他堅信只要有足夠的戰士保證戰鬥間或中的輪休,即便城下的敵人再多十倍,也絕對不可能撼動這座城池分毫。   但是現在呢?   長時間沒有休息的疲憊已經成為風雨軍最大的殺手,體力的嚴重消耗終究影響到了戰鬥,如果援軍還不能夠出現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北面出現了漏洞!」   隨著友軍的求援,程越風歎了一口氣,立刻服從了其實只能算是指揮一個千人隊的校尉的命令,帶領著他的部下,迅速的前去撲火。   這場仗下來如果我還能活著的話,大概很快可以當千夫長了吧?   可能是超越了極限的緣故,程越風現在反而有些亢奮,一邊機械的揮動著兵器進行著慘烈的戰鬥,一邊突然冒出了如此奇怪的想法。   如果真的當千夫長的話,也就是達到了父親當年的位置——不到二十歲的千夫長,必父親早了整整二十年。   這讓家中的那個頑固的老人知道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是高興得合不攏嘴?   還是故作姿態的不屑一顧,然後嚴厲的要求自己不當上將軍就不要回來?   還沒等到程越風想清楚,劇烈的疼痛終於將他扯回了現實——一個滿臉鬍鬚的呼蘭大漢用刀狠狠的刺進了他的背部。   「死去吧!」   在心中怒吼了一聲,程越風一刀砍下了他的頭顱,然而就在此時,三名剛剛爬上來的呼蘭人惡狠狠的圍了過來,而周圍的戰友也都被敵人纏住,根本無法救援。   難道真的就到此為止了嗎?   程越風的身軀因為疼痛而微微的搖晃著,但是求生的意志和軍人世家的素質讓他根本不願意放棄哪怕還有一線希望的戰鬥。   大刀刺入了一名敵人的身軀,右手揚起的匕首同時飛射到另一個敵人的腦門,身體卻沒有絲毫的停頓,不顧一切的飛撲向有些嚇傻的最後一個敵人,雙手死死的扼住他的咽喉,麻木了身體的疼痛,始終都不肯放鬆。   「援軍!援軍到了!」   這是程越風昏迷之前,聽到的最後聲音。   ※※※當玉門關的東面,遠遠飄來風雨軍的戰旗時,戰爭實際上已經宣告結束。   翰魯和他的部下,原本驍勇的鬥志立刻土崩瓦解,渙散的軍隊在也無心攻打玉門關,而是四處狼啄,潰不成軍,一部分將士自暴自棄的衝向風雨軍,進行著近乎於自殺的攻擊,結果自然是被好整以暇,又佔據著絕對優勢的風雨軍給擊斃;大多數士兵則仗持著自己精湛的騎術,向目前還在呼蘭人手裡的總寨和酒泉逃去。   西面的戰鬥也很快隨著東面的勝利而結束。   意識到大勢已去,風雨軍得到強大增援之後,韓讓無奈的下令停止了已經失去任何意義的攻城,留下了上萬具屍體之後,偃旗息鼓,頗為淒慘的撤退了。   大獲全勝的風雨軍,歡聲雷動,勝利會師的戰友熱情的擁抱,城上城下到處洋溢著自豪和喜悅的心情。   之後,疲憊的部隊開始了休整,大多數倖存的戰士甚至是剛剛走下城樓,就一屁股做倒在了地上呼呼大睡。   接管了城池的戰友,用崇敬的目光注視著這些大戰餘生的英雄,因為是他們用自己的生命和鮮血捍衛了這座天下名關,更為全軍帶來了輝煌的勝利。   玉門關在擂鼓震天的喧鬧之後恢復了平靜,冬季溫熙的陽光照耀在西北的大地,凜冽的寒風吹拂著暴露於野的屍骨。   旌旗在半空中揮舞,原野上到處都是丟棄的刀槍,風雨軍的戰士搬運著一具又一具的屍體,打掃著這個成為人間修羅的戰場。   「此役我軍收復了西北名塞玉門關,又切斷了翰魯二十萬大軍的退路,迫其不得不困守在酒泉和總寨兩處城堡之中,覆滅在即,至此西線戰役基本完結!」   看著這一片戰後的慘像,和風雨一起並肩站立在玉門關的高處眺望四周的秋裡,重重的呼了一口氣,淡淡的說道。   「不錯,翰魯的大軍已經基本上完蛋了,但是由於我軍主力目前或者駐防玉門關,或者圍困酒泉、總寨兩處,所以你必須提防呼蘭人狗急跳牆,乘機突破重圍進攻我軍現在兵力薄弱的涼州根本之地。」   風雨聽完秋裡的陳述之後,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同時也指出了眼下風雨軍所存在的危險之處。   畢竟風雨軍在取得如此大勝之後,兵力上正處於運動之中,難免會產生防線上的漏洞,尤其是後方的空虛就如同三天前的呼蘭,留下了一個廣闊而又空白的戰略地帶,如果被呼蘭人有樣學樣的運用了,雖然風雨軍目前的態勢還不至於象翰魯那樣會出現走投無路的情況,但也必然會遭受極為慘重的損失。   「末將這就和朱大壽統領、拓拔將軍商議,妥善安排!」   見到風雨有意將西線的指揮權重新由自己掌管,秋裡立刻拱手為禮,表示遵從,接著他沉思了一會,方才提出了建議:「屬下的意見是集中動用火炮,消滅總寨或者酒泉任意一處的殘敵,隔山震虎,迫使另一處敵軍及早繳械!」   「嗯,可以,不過如今東線有些危險,所以你的行動必須加快,多給翰魯一些壓力,盡早解決這裡的戰事,然後抽調兵力支援東面!」   「是!」   秋裡應了一聲,有些遲疑的說道:「風侯難道打算近日就離開西線?」   「看情況再說!」   風雨猶豫了一下,他一方面心中有一個讓翰魯早日歸降計劃需要親自出面方能奏效,另一方面則還盤算著是不是乘此機會約張仲堅談判,見好就收達成和呼蘭帝國的暫時停戰,但是又實在有些擔心和燕南天的戰況,對是否及早返回涼州心裡頗為猶豫,還沒有最後定奪,所以見到秋裡如此詢問,便有些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語氣裡也充滿著不悅。   秋裡見討了一個無趣,以為是風雨誤會自己急著想掌握西線的兵權,不由也默不作聲起來,一時間雙方的氣氛有些沉悶。   呆了一會,風雨意識到剛才的行為在彼此間無形中產生了隔閡,當下乾咳了一聲,轉緩了語氣,溫和的說道:「因為還要等待幾個消息,所以我什麼時候返回涼州還沒最終決定,不過我對東線始終有些擔心,所以西線剩下的事情恐怕還得勞煩你來完成了!」   「多謝風侯信任!」   秋裡的心情稍稍緩解了一些,經過這兩年的起伏,這兩個幼年便情同手足的好朋友,在不自覺中產生了很大的隔閡,以至於秋裡已經不再直呼風雨的名字,而風雨也不再像以往那樣隨意的和秋裡相處了。也正因為如此,此時的彼此交談與其說是朋友的暢論,倒不如看作是上司和部將之間的交待公事更為妥帖。   同時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兩人,心裡都有些不快,但是彼此都無意改變這樣的狀況,又一陣有些壓抑的沉默之後,風雨正準備轉身離開,秋裡卻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急忙開口向風雨徵詢道:「哈爾裡克汗這次違約出兵,並且還佔據著哈爾裡克城,對我軍控制西域有很大影響,不知風侯認為該如何處置?」   「你應該清楚!」   風雨皺了皺眉,回首看著秋裡良久,方才說道:「此人雖然無用,但的確是一枚絕妙的棋子!」   「末將明白!」   秋裡愣了一愣,知道風雨的心意,雖然這樣的結果並不出人意料,但還是不由在內心有些失望的歎了一口氣,明白銀玲公主報仇的願望恐怕得拖下去了,當下只好迎合了風雨的意思說道:「哈爾裡克汗可以成為我軍扶植的對付張仲堅的伏筆,利用他便能夠和草原的鷹派聯盟,削弱呼蘭大國師的地位,分裂呼蘭帝國!   此外,哈爾裡克汗的存在,可以給善鄯王這些西域小國的國君、酋長一種壓力,迫使他們向我們靠攏。」   「你這麼想就好,雖然對於哈爾裡克汗不聽話的時候,我們可以教訓他一下,但是自從他丟棄了玉門關之後,就已經脫離不了我們的手掌了。這樣的一條狗,必須好好的利用,即讓他不至於餓死,也不能讓他吃得太飽,以便成為我們對付張仲堅和西域各部落的急先鋒,畢竟有許多我們不方便進行的事情,還需要他來做!」   風雨微微一笑,向秋裡說道。   「請風侯放心,這件事情末將知道輕重,絕不會因為銀玲公主而因公廢私!」   秋裡見風雨這麼一說,也只好趕緊表明了心跡。   「好,這才是我聖龍的好男兒!銀玲公主終究是西域進貢的女人,在對付西域的通盤大局上,你必須把握住自己!」   風雨頗有深意的說道。   秋裡點了點頭,正準備開口,卻見遠處的官道上疾馳而來一名風雨軍的騎兵,看情形分明有著十萬火急的軍情。   風雨和秋裡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急忙從城樓上走了下來,卻見那名騎兵不多時飛馳了進了玉門關,心急火燎的來到風雨的面前,只來得及遞上密封的急報,便昏厥了過去。   帶著一種非常不詳的預感,風雨展開了密封的急報:「燕南天全力出擊,逐個擊潰蕭劍秋、耶律明雄兩路兵馬;皇甫嵩中途反戈,進佔鄂州,並與燕南天聯手設伏風雨軍,乘勝進逼錦州;蕭劍秋兵敗遠遁江南;風雨軍折損七萬,耶律明雄陣亡,尚興重傷,錦州危急!」   「封鎖和涼州的通道,杜絕東線戰況的船舶;命令全軍集合,炮轟總寨,逼迫翰魯投降,兩天內解決西線!」   風雨費了半點的時日,方才將喉間湧上來的一口鮮血硬是逼了回去,帶著一股蕭殺的凜冽,冷冷的說道。   秋裡默默的躬身遵令,心中卻是一凜,彷彿已經聽見了從遠處傳來的轟隆的炮聲,血肉橫飛的慘烈也似乎就在眼前。    第九章 新的風雲世家   聖龍歷十二月十日,在酒泉的城門外,浩浩蕩蕩的風雨軍團團包圍住了這座玉門關東面的護衛堡壘。   不多時,城門洞開,排列著長隊的呼蘭人魚貫而出,少數人怒氣沖沖,緊握著拳頭,但是大多數人則無精打采,垂頭喪氣,按照秩序在風雨軍的陣前丟棄了自己手中的兵器,然後站立一旁聽侯風雨軍的發落。   相對於這些失敗者,戰勝的一方則顯然精神抖擻,鬥志高昂。   風雨當先策馬與陣前的中央,在他身後的兩側是那些戰功赫赫的名將:秋風軍的統領秋裡,白虎軍統領朱大壽,拓拔家族的總指揮官拓拔山崎,耶律家族的耶律楚昭。再往兩旁則是秋十三郎、銀玲公主,還有秋風軍、白虎軍的都尉、校尉以及拓拔家族軍隊的各級將領。   在風雨軍身後排列著三個整齊的方陣,中央是整個風雨軍最為精銳的秋風軍團,這支精銳的騎兵個個身穿黑甲黑袍,肅立於當場,說不出的威嚴肅穆。   在他們聚攏的中央則是百餘門烏黑的大炮,黑洞洞的炮口,無聲的指向酒泉的城樓,散發著逼人的殺氣,在見識了這些大炮轟擊總寨的威力之後,無論是風雨軍還是呼蘭人,都情不自禁的對這些戰場上的新式武器感到了畏懼。   左側是在歷次與呼蘭軍大戰中大顯神威的白虎軍,一千六百輛戰車構成了一道活動的長城,即便是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上,也絕對能夠讓那些來去如風、縱橫南北的呼蘭騎兵無法越雷池半步。   右側是拓拔家族和部分青龍軍的士兵,雖然他們不如秋風軍、白虎軍那麼名揚天下,卻也個個身經百戰,在戰火中成長為優秀的戰士,同樣具備著風雨軍勇敢、樸實的優點。只見這些士兵排成了整齊的方陣,精神抖擻的站立著,年輕而青春的臉上洋溢著自豪和驕傲,眼中透射著對於主帥由衷的崇拜。   這的確是一場偉大的勝利。   日趨衰弱的聖龍帝國,在近年來和呼蘭大軍抗衡的過程中從來都沒有過如此的輝煌戰績。即便是風雨奪取倫玉關、救援了錦州,以及之後的涼、夏大捷,涼州大決戰,都不過是一場又一場的擊潰戰,不是戰平就是逐走,像今天這樣成建制的全殲二十萬號稱東、西大陸天下無敵軍團的呼蘭大軍,迫降呼蘭大將,早就已經成為了記憶中的往事。   因此,得以參與並且見證著聖龍帝國再次揚威天下的風雨軍將士來說,又怎能不激動,不興奮,不驕傲呢?   而這個時候,老天也突然變得善解人意,一反連日來的陰沉晦暗,烏雲密佈,整個天空和大地都被明亮的陽光所照耀,天氣也變得溫暖起來,讓站立於陽光之下的風雨軍將士顯得容光煥發,而從背光處走來的敗軍的漫長行列則陰影森森。   相對於勝利者的從容瀟灑,敗軍之將翰魯則低垂著腦袋,一瘸一拐的步行走到風雨的馬前,情緒低落的遞上了自己的佩劍。   「為了全軍將士的身家性命,本帥個人榮辱何足掛齒!」   這位呼蘭的老將軍,是懷著如此的心情前來投降的。   對他來說,確實別無選擇:後路的玉門關被風雨軍拿了下來,雖然付出了無數呼蘭健兒的性命也終究無法奪回;無法獲取補給,兵力又處於劣勢,士氣也十分低落;尤其是風雨軍剛剛投入戰場的火炮更是發揮了超出想像的巨大威力,以令人震懾的火力掃蕩了總寨的部隊,半天時間便攻克了總寨,只留下一片慘不忍睹的廢墟——這一切都不得不讓翰魯感到了絕望,不得不選擇了恥辱的投降。   但是,遠在千里之外的張仲堅得知了翰魯的投降之後,卻立刻憤怒的折斷了手中的長劍,呆立了半響方才無可奈何的接受了這個悲慘的事實。   而作為勝利者的風雨,更是在心中暗呼了一聲:「僥倖!」   的確是非常僥倖!   首先,翰魯過分依賴玉門關的堅固,在後方留下了一個寬廣的戰略空白地帶,從客觀上給了風雨可乘之機。   其次,玉門關的得手,充滿著幸運的成分。幸虧守城的是無能的哈爾裡克汗,幸虧張仲堅派來的援兵晚到了一步,幸虧翰魯終究沒有在風雨軍主力趕到之前拿下兵力不多、守城的戰士已經極其疲憊的玉門關。   如果說這些還都是因為風雨的高超戰略和過分的運氣造成的話,那麼接下來的失誤,則多半由於翰魯的能力了。   沒有足夠的魄力像一開始那樣充分發揮呼蘭大軍騎兵的優勢,乘勢向空虛的東面——儲備著大量糧草的風雨軍根本重地涼州突襲;沒有堅定的決心頂住其實風雨軍攻打總寨是火炮所產生的強大震撼力——實際上為了營造聲勢,在攻打總寨的時候風雨軍 火炮的彈藥已經差不多消耗殆盡,對付遠比總寨堅固的酒泉,肯本產生不了總寨的效果。   更為要緊的是,翰魯終究不過是一員戰將,缺乏全局的戰略意識,沒有認識到風雨軍在東線慘敗之後,其實最需要的就是及早的將西線大軍調撥到東線,所以如果呼蘭大軍拿出勇氣堅守的話,風雨軍將會處於一個非常不利的局面,從整個戰略盤面上看,尚有反敗為勝的一線生機。   可惜,翰魯絲毫沒有意識到,而且恰恰相反,在耶律楚昭的三寸不爛之舌的作用下,翰魯改變了原本還想多堅守幾天的主意,乖乖的立刻投降了,僅僅是提出了讓秋風軍在西線至少駐紮到十二月十七號,而風雨原本就準備把秋風軍留下來對西域形成強大的威懾力,根本不影響風雨軍快速回防東線。   「所有呼蘭將士交出武器之後,將由風雨軍負責沿途安全和食物,逐出聖龍的國境,交還呼蘭帝國!」   勝利者表現出了豁然大度。風雨並沒有對失敗者太過於苛刻,相反還顯得格外的仁慈和寬厚。他已經贏得了這場勝利,軍事上的成就將他推向了又一個高峰,如今的他更想要爭取的莫過於政治上的成果。   該是和呼蘭人休戰的時候了!   風雨終於放棄了這兩年來堅持的,並且也因此讓他贏得了軍心民心的對呼蘭人毫不妥協的主戰態度,因為他知道今天的這一場大捷,以及收復了玉門關的偉大戰績,已經足夠讓他贏得聖龍子民的頂禮膜拜了。   事實也確實如風雨所料。   不久之後,在聖龍帝國西北的官道上,一匹匹飛馳的戰馬在川流不息,傳發驛報的戰士迫不及待的一路上傳遞著一條大快人心的喜訊——「捷報,捷報!風侯孤身涉險,智收玉門關,全殲呼蘭二十萬大軍!」   很快,這條天大的喜訊成為了西北大地家喻戶曉的大事,並且迅速的向神州的其他角落傳播開來。   在這樣的巨大勝利面前,東線的失利被人們自動的忽略了,風雨的聲望被推向了從未有過的高度,這種擊敗外族而且是強敵並且收復了失地的勝利所散發出的光芒,讓同樣贏得了勝利但只是內戰的燕南天頓時為之失色。   不過作為這場巨大勝利的策劃者,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卻在功成之後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在自己的日誌中寫下了如下的話語:「兵行險招,非不得已不可為也,只此一例,日後堅決避之!」   事實上若干年後,一個美麗的少女曾經向心中崇拜的英雄詢問:「如果當時哈爾裡克汗不上當怎麼辦?」   「立刻掉轉馬頭逃跑,然後率領大軍按部就班的作戰!」   偉大的英雄毫不臉紅的說出了令人瞠目的不負責任的回答。   的確是一招天大的險棋,如果不是因為昌華城的風波,在軍中產生了不利於自己的負面影響,再加上結束西線戰役的迫切性,風雨原本並不想如此冒險。   經歷了這麼多次戰火考驗的定涼侯,如今早就成長為一名成熟的統帥,已經不再被那些通過冒險換來的輝煌光環而眩目,如果有的選擇的話反倒是更願意去奪取那些可能與之相比略有些遜色,但是卻穩妥保險的戰果。   可惜,軍隊產生的懷疑和動搖,卻必須用更加輝煌的勝利來平息,在這樣的情況下也不適宜讓秋裡擁有更大的功勳——儘管後者是自己的好朋友,但是風雨從來認為讓部下處於一種無法心生逾越的地位,才是對朋友對部下真正的愛護。   唯一令人遺憾的是,原本想結束西線調集兵力來挽救東線所存在危險的設想不得不擱淺了,從聖京傳來的極為不利的戰報大大抵消了西線獲取的勝利,以至於風雨只好依靠大造聲勢的宣揚奪取玉門關和全殲呼蘭大軍的勝利,來掩蓋東面的失利,同時不得不取消了原本多停留玉門關幾天,爭取和張仲堅會談的打算。   ※※※正當風雨軍在西線大獲全勝,但是卻在東線慘敗的時候,一隊騎兵護衛著四個年輕人從號稱「仙境」的蓬萊閣離開,沿著通往聖京的官道上緩緩的開拔,在落日的餘輝下,駐紮在了一家沿途的客棧中。   「風雨哥哥好厲害啊,居然打敗了呼蘭帝國的軍隊!」   風馨用手肘支撐著自己可愛的小腦袋,眼神幽幽的望著已經逐漸黯淡,卻依舊被夕陽渲染得通紅的天空,頗為崇敬的說道。   對於自幼身居在萬里重洋之外的少女來說,雖然聖龍帝國還有神州大地只是一個陌生的名詞,但是畢竟出身於天下聞名的風雲世家,在家族的傳承薰陶之下,對於天下的大局當然不可能一竅不通。   尤其是那些家族的老人,儘管和聖龍帝國有著糾纏不清的恩怨,但是作為曾經披金掛甲,追隨先帝開疆拓土、保家衛國,歷經無數戰陣的聖龍頂級名門,面對那些馬背上遊牧民族,同樣是即輕蔑他們的野蠻和落後,又畏懼他們的驍勇和善戰。   呼蘭帝國的騎兵足以縱橫大陸而無敵手!   這是風雲世家的老人們一致的看法。   而現在,居然有這麼一個青年,他從無到有,建立起一支強大的軍隊,屢次打敗了那支傳說中的無敵軍團,甚至還全殲了敵人俘獲了大將,這可是自聖光武帝之後聖龍帝國二百多年來從未有過的事情。更何況這樣一個年輕名將,居然還是自己從未謀面的哥哥,當然讓崇拜英雄,又喜歡幻想的少女,浮想聯翩,悠然出神了。   「是啊,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當然是天下大英雄了!」   充滿著自豪和驕傲的話語,來自旁邊同樣嬌艷美麗的另一個少女。   不過,在雲明月的腦海中,浮現出來的卻是那個青年在聖京的大街上懷抱著自己從容擊退刺客的身影,還有則是逍遙山莊那一招「鳳舞九天」的漫天光芒之下說不出的飄逸、從容和瀟灑。   「嘻嘻,好像有某個人在發情吧?」   風馨突然吐了吐可愛而血紅的舌頭,躡手躡腳的將小嘴湊到了雲明月的耳畔,哈了一口氣,輕輕地說道。   「小壞蛋,看我怎麼整你!」   雲明月頓時臉色一紅,做出了撓癢的模樣,朝見勢不妙「咯咯」亂笑著逃跑的風馨追去。一時間兩個如花般的少女頓時鬧作了一團。   「哼,風雨有什麼了不起,他不是在東線被燕南天打了一個大敗嗎?」   這個時候,一道不和諧的聲音從旁邊響起。   可能是出於年輕人的好勝心,又或者對心中愛慕的雲明月如此評價風雨感到十分的不舒服,風雪無緣無故的感到了一陣氣悶,想也沒多想,脫口而出的便是貶低這個尚未見過面的哥哥的話語。   「你懂什麼,那是風雨哥哥部下的無能!」   撇了撇嘴巴,嘻鬧中的兩個少女立刻停止了遊戲,突然結成了堅固的同盟,異口同聲的為心目中的辯護,讓莽撞的少年頓時鬧了一個滿臉通紅。   少女敏感而細膩的心靈,自然絕對不允許任何詆毀偶像的行為存在,而少年驕傲卻脆弱的神經,同樣在負氣和妒忌中開始偏執。   該死的長老會,這樣下去會誤事的!   游離於三個青春活躍的少年少女之外,旁觀的雲濟對所有人的心理都瞭如指掌,卻也正因為這樣的瞭如指掌,而感到了萬分的焦慮。   長老會的那些老人,真的是老了!   年輕的麥堅特使,對於家族的老人充滿了輕蔑。   這些始終沉湎於過去的老傢伙,根本已經趕不上時代的步伐,安於現狀而怠於進取,唯一的愛好就是內耗和猜忌。   風雪此次前來聖龍帝國,很明顯就是家族中敵對的一方用以制約自己的行為。因為意識到風雨在聖龍帝國的輝煌崛起,意識到風雲世家在麥堅已經走到了極限,意識到聖龍帝國逐漸崩潰帶來的巨大轉折,這些老傢伙自然不願意讓自己一個人佔據了這樣一次影響深遠的機會。   只是,派風雪這麼一個不經世事的少年擔負如此重任,這些老傢伙到底是太過於自信呢,還是根本就沒有意識到事情的複雜性?   風雨是風雲世家的子弟無疑,但風雨也完全不同於風雲世家的子弟。   從來沒有受到家族的培育,從來都沒有接受家族上下等級森嚴的制約,從來都沒有得到過家族的幫助,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起家,並且已經擁有了一方天下、雄兵勁旅的西北定涼侯,會在多大的程度上對家族俯首帖耳?   當初風雨斷然拒絕和麥堅合作,就已經充分表明了這個年輕的名將有心維護自己「聖龍英雄」的榮譽,並且把自己的霸業未來牢牢地結合在神州的土地上,這樣的人物會在多大程度上和有著叛離聖龍罪名的風雲世家妥協合作?   僅僅依靠那只有血緣卻沒有實質的親情嗎?   一個從未謀過面的弟弟,甚至還是一個妒火中燒、年輕衝動的弟弟,會在多大程度上影響到風雨的決策?   想到這裡,雲濟唯有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沉聲打斷了眼前年輕人們賭氣的爭執,非常嚴厲的說道:「別吵了,你們來神州可不是為了玩鬧的,成何體統!」   說著,雲濟失望的搖了搖頭,自顧自的走出客棧的房門,立於院中貪婪的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   吹拂的晚風讓年輕的特使清醒了過來,他回顧起這段時日聖龍發生的大事,以及因此帶來的嶄新的權力格局:燕南天鞏固了中央的政權,並且也使得燕家軍的軍威和政治聲望以絕對優勢壓制著東方的各大藩鎮,原本想看好戲的諸侯如今不得不卑躬屈膝的前來討好巴結這位強者,而吸取這次教訓的他勢必會在最大程度上利用皇帝這張牌,從此在政治上佔據了絕對的主動和優勢,理所當然的成為聖龍帝國第一藩鎮。   皇甫嵩在兩面三刀之下謀取了鄂州,一舉控制了神州的中南地區,達到了三分天下的目的,從而有足夠的資本可以和燕南天、風雨這樣的強藩周旋,但是戰鬥力低下的問題將制約著他的選擇,未來恐怕首先開刀的方向是江南的令狐潮,唯有控制了聖龍江以南,方可以真正佔據不敗之地,因此只要風雨軍能夠多堅持幾天,和燕南天貌合神離的聯盟勢必會自動瓦解。   公孫無用這個老傢伙,利用聯姻的手段,成功的和上官明鏡結成了親家,並且和令狐家族、晉陽留守章翔、揚州刺史秦鳳鳴、嶺南節度使杜紹權這些二流的諸侯建立了「正義同盟」,打著維護正統、中興聖龍的旗號,不動一刀一槍,就將勢力和聲望擴展到了極點,隱隱然成為了最有能力問鼎天下的候選人之一。   不過這個聯盟究竟在多大程度上為公孫無用所用,恐怕還得取決於令狐家族。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令狐家族的水師畢竟保留完好,並且擁有著天下無法與之匹敵的巨額財富,是「正義同盟」中唯一能夠和公孫家族抗衡的勢力,最重要的是雲濟無論如何都不相信有著數百年歷史的令狐家族會這麼無用的坐以待斃,沒有半點自救的措施。   而倒霉的蕭劍秋其實也並非真的很倒霉,雖然他太過於心急奪回聖京,從而拒絕了傅仲書的建議,以至於失去了鄂州,但是根據情報,傅仲書這個和梅文俊齊名,號稱聖龍第一智將的傢伙早就預作部署,將蕭劍秋最精銳的部下保存了下來,更何況對於蕭劍秋來說,他最大的資本絕對不是軍隊和地盤,而是他的政治號召力。   經過平定龐勳叛亂和這次出兵討伐燕南天,已經毫無疑問的向天下人表明他一心想恢復聖龍正統的決心,兩次慘敗不僅無損於他的形象,更是將他的政治聲望推向了頂點——天知道這是不是那個「賢王」心中真正想要的東西。   龐勳的死灰復燃只不過是迴光反照,機會失去了就不會再來,現實已經充分說明了此人或者是一個很優秀的批評者,但絕對是非常拙劣的治國者,不會有百姓去擁護這麼一個無能卻殘暴的君王,正如同大部分百姓不會改變自己的習慣,去信仰一個有著繁瑣儀式的邪教——同一教。   相對而言,倒是一個最近頗為活躍的外來勢力,有可能會利用龐勳引起的動亂謀取利益,那就是安宇。一想到這個貪得無厭又殘暴野蠻的種族,雲濟的心中就充滿了厭惡。這個海上的小國,不僅喜歡在海上扮演強盜的角色,而且早在聖龍河大戰之前,便乘著聖龍帝國的衰弱,可以巴結了呼蘭、麥堅這兩大當今的第一強國,在默許之下滲透到了高麗,然後在這兩年內逐漸控制了聖龍東北的這個鄰國,終於擁有了向大陸進軍的跳板,其野心實在令人擔憂。   最近,又傳來密報,這個島國居然登陸了閩粵,在令狐家族毫不抵抗的情況下侵佔了十一個州縣,國內的強硬派勢力因此甚為囂張,甚至開始和一直被麥堅支持的同一教秘密來往,很有可能試圖擺脫麥堅的控制自行其是。真是一個不自量力卻又貪婪成性的民族,戰略混亂、夜郎自大、野蠻凶狠正是這個民族目前最大的特點,雖然如此不顧國力的四面用兵在戰略上已經注定了失敗,但是在目前神州四分五裂、各路諸侯各懷心機的情況下,百姓恐怕就要遭難了。   至於風雨雖然在東線慘敗,但是錦州城的堅固足以讓他擋住即便是區區昌化也無法攻下的燕家軍。而且西線的大獲全勝,不僅振奮了東線失敗而低落的士氣,掩蓋了東線慘敗所帶來的負面影響,更重要的是玉門關——倫玉關的防禦體系一舉解決了北方呼蘭大軍的威脅,使得風雨軍終於可以騰出主力前來對付東方的諸侯了。   很令人期待,一旦決心全力對付自己同胞的定涼侯風雨,將會在神州的大地上演繹怎樣的輝煌和奇跡。   雲濟微微的一笑。   聖龍老了,已經到需要重新換血的地步了。不過相對而言,為聖龍帝國出生入死,最終卻不得不流亡海外的風雲世家,不也同樣老了?   那麼,何不一起換血?   建立一個新的聖龍帝國?建立一個新的風雲世家?   突然間,眼光瞥見了正跑出門來叫自己的妹妹,一個驚人的念頭呈現在年輕人的腦海中,由此血液開始加速了運行,呼吸也趨於艱難。   這的確是一個了不起的大膽構想,此時雲濟並不知道自己的這個構想,將會對整個世界帶來怎樣深遠的影響。    第十章 戰與和的煎熬   「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從麓城通往涼州的官道上,臥躺在馬車中的風雨內心充滿了自責。   「乘神州動亂之際,拿下聖京,挾天子以令諸侯,逐步剷除各路豪強,然後以聖龍之富饒文明,感化四夷,令各國來朝,再現聖太宗之盛況!此乃王道,可建千秋帝國……」   早在兩年前,被自己千辛萬苦請出山來的孔宓就已經一針見血的向自己推薦了爭霸天下的上上之策,而在這位被自己後來刻意冷落的軍師彌留之際,依舊語重心長的執著自己的手,忍著病痛的折磨發出人生最後的箴言:「防皇甫足以保家國,除燕家可以定天下!」   可惜,良臣的忠言終究沒有敵過風雨下意識迴避和同胞手足開戰的頑固心態,而如今卻讓這位年輕的名將不得不嚥下因為固執而自釀的苦果:六萬風雨軍將士血灑平原,老將耶律明雄陣亡,大將尚興重傷。   隨後而來的一道消息更讓風雨感受到了戰爭的切膚之痛——正在軍中視察的李中慧,因為皇甫家族勾結燕家軍的突襲而小產,現在臥病於錦州。   尚未出世的孩子,就這樣離開了人間,生平頭一次品嚐到了失去親人的滋味,更加讓風雨感到了震怒和傷心。   這一切原本都可以避免的。   如果自己正視在神州大地上展開的殘酷鬥爭,如果自己不刻意迴避聖龍帝國的戰鬥,如果自己留意皇甫嵩的動向,如果自己重視燕南天的能力,那麼即便不能夠獲取輝煌的大捷,也絕對不可能有今天的慘敗!   風雨痛苦的將腦袋埋入了身軀之中,彷彿試圖從此脫離人世間的一切,將自己隔絕到一個單獨的世界。   可惜,風雨終究是風雨,是聖龍帝國的西北定涼侯,是數十萬風雨軍的統帥,是涼州千百萬百姓的主宰者和守護者,他沒有時間更沒有權力將自己隔絕。   「風侯,涼城到了!」   侍衛方白塵的聲音,打斷了風雨的思緒。   的確,涼城到了。   這座已經掌握在風雨手中達兩年之久的城池,在風雨軍的呵護之下,遠離了戰爭,遠離了硝煙,即便是前線如此慘烈的戰鬥,也絲毫沒有影響到城中居民的分毫。   這裡是一片歌舞昇平的景象,這裡到處都是欣欣向榮。   這兩年一直在戰場上奔波的風雨,看到這個景象,不由皺了皺眉頭,習慣於和戰士們在沙場上同甘共苦,生死與共的名將,突然感到自己還真有些不習慣這樣的承平年代,不過他還是為自己讓這座城池和百姓得到了這樣安寧和諧的日子而感到自豪。   迎面迎接風雨的是無憂谷主歐靜。   多日不見,伊人的臉龐略帶著操勞留下的憔悴和消瘦,但是在風中更顯得亭亭玉立,從容飄逸。   在歐靜的身後,站立著一大批的官員,不過風雨發現自己基本上都並不熟悉,這個發現讓他感到了有些心酸。   這些年忙於征戰,涼州的內政一直有歐靜、李中慧、李淳、陳善道和高鳳陽主持,軍務則以白起為首。   只是如今,陳善道被軟禁在聖京,高鳳陽遊走於東部的各大諸侯和巨商之間,白起因為耶律明雄的陣亡而不得不親自前往倫玉關,憑藉自己在軍中的聲望來整頓慘敗的軍隊,保衛倫玉關,李淳在昌化兵變中亡故,李中慧更是因為這次慘敗流產,現在臥床於錦州,天知道這個堅強的女孩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連續經歷了父親和孩子的噩耗之後,還是否能夠依然堅強?   總之,現在唯一留在涼城的只有歐靜了。   「風侯,一路勞頓,不如先回府歇息吧!」   歐靜一眼看見風雨疲憊的面容,心中微微的歎了一口氣,略帶著關切的說道。   「不用了!」   風雨擺了擺手,他換上了戰馬,緩緩的踱在涼城的街道上,儘管心裡有些焦急,但是表面上卻顯得格外從容,臉上浮現出微笑,頻頻的向沿街瞻仰這位名將的百姓揮手示意,因為風雨清楚越是這樣的時候,就越是要表現的鎮定和胸有成竹,讓那些因為戰敗而驚慌的百姓恢復信心。   但是一回到了闊別多日的定涼侯府中,風雨便立刻顯示出他如今渴求一戰的心情,迫不及待的向歐靜詢問道:「現在還能夠徵用多少兵馬?向錦州調集了多少援軍?」   「涼州本來還有青龍軍一個師外加兩個團,由於為了防止皇甫嵩同時從夏州向我南面施壓,所以青龍軍三個團調到了南面,兩個團防守涼城,剩下的兩個團和臨時徵集的一萬後備役戰士則被調去了錦州!」   歐靜吃驚的望了一眼從未見過如此表現的風雨,如實的稟告道。   如此部署也是迫不得已。皇甫嵩的突然背盟,以及風雨軍東線的慘敗,使得風雨軍的領地陷入了非常危險的境地。雖然如今東線的主戰場在錦州,而且一向以正值聞名的夏州太守梅文俊不但沒有參與皇甫嵩的背信棄義的反戈,還因為反對而被皇甫嵩大大斥責,但梅文俊畢竟號稱聖龍帝國的第一武將,無論用兵還是統軍都有過人之處,因此南面的夏州讓風雨軍不得不防。   「怎麼這麼少?這點兵馬根本不夠展開一次決戰!」   風雨皺眉說道,對於涼城如此低下的戰爭準備效率表示了深深的不滿。   看來涼城的居民在和平中呆了太久了!   習慣於戰爭的定涼侯,加深了對涼城的偏見。   「風侯,這兩年雖然得益於風侯的雄才大略,使得涼州一片昇平,百姓安居,但是西北畢竟土地貧瘠,人口稀少,風雨軍又連年用兵,傷亡頗重,地方實在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如果再行強自徵兵的話,無異於涸澤而漁啊!」   風雨的話音剛落,卻見一名五十多歲長鬚儒袍的老者搶著從下首站了出來,拱手為禮向風雨勸阻道。   「你是何人,竟敢在這裡動搖軍心,來人給我拖下去重責三十大板!」   風雨冷冷的說道。如果是歐靜出面的話,他或者還會認真考慮一下,但是這麼一個下級的官員居然敢當面牴觸自己,卻讓風雨心中極為不快。因為喪子之痛而性情格外煩躁的定涼侯,立刻決定拿這個冒失鬼開刀,威嚇住那班不明瞭大局,卻只知道一味堅持己見的儒生,以便順利實施自己的作戰計劃。   「風侯萬萬不可!」   歐靜急忙上前勸阻道:「這位司馬淵先生雖然話語有失考慮,但畢竟是一片赤誠。司馬先生乃是江南望族,因為受制於令狐家族,又聽聞風侯賢名,方才不遠千里相投,到達涼州之後更是兢兢業業,在內政上對歐靜多有裨益,還望風侯格外開恩,莫輕慢了人才,更不要讓天下仰慕風侯的英雄寒心啊!」   「哼,既然歐谷主說情,本侯就將這三十大板暫且記下。總之,三天之內必須徵集三萬兵馬,備足糧草,會同稍後到達的白虎軍一起開赴錦州,違令者軍法論處!」   有些氣惱歐靜心軟的風雨,終究還是不想薄了歐靜的面子,更何況他也不願意落下一個輕慢賢才的罪名,因此只是怒氣沖沖的放出話後拂袖而去,只留下了那幫官員在原地面面相覷。   「風侯如果不滿歐靜對涼城的治理,儘管罪責,切莫轉移到屬下的官員,更不要自己生氣,以免損了風侯的英名,壞了風侯的身體!」   眼見風雨急走入內廳,頗感委屈的歐靜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示意身邊的官員自行退下,自己卻緊走幾步跟了進來。   「你……」   乍聽之下以為是歐靜有意諷刺的風雨,狠狠的轉過頭來,卻看見歐靜平和端詳的臉龐,以及關切慈愛的眼神,頓時將心中席捲而起的暴躁莫名的消散開去,只是因為面子的緣故,兀自不甘的說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虧得這些官員飽讀聖賢之書,難道連這個道理也不懂嗎?這幾年若不是風雨軍南征北戰,又哪來的涼城安寧?而如果錦州失守,大軍席捲而來,涼城又怎麼可能倖免?」   「好——,當然是我們定涼侯偉大!但是普天之下定涼侯可只有一個,他們這些官員自然見解不如你,所以作為君上的,難道不是更應該循循善誘,讓他們明白這個道理?動輒威嚇,可不是治世之道啊!」   歐靜微微一笑,彷彿哄小孩一般的說道。   「哼,你當我是小孩子嗎?還要我向對待小孩子一般對待那些官員!」   經過歐靜這麼一勸解,風雨內心的暴躁奇跡般的消散了,反而情不自禁的像一個小孩子一般的賭氣說道,如此語氣讓他自己也感到一陣吃驚,只是在歐靜的面前卻又是如此自然而然,就好像面對著母親或者姐姐一般。   「小女子哪敢將名動天下的定涼侯當作了小孩?」   誇張而又可愛的皺了皺鼻子,也變成小孩子一般的歐靜突然笑了起來,發出銀玲般悅耳的笑聲,風雨愣了一愣,卻也很快被這開心快樂的笑聲給感染,跟著大笑起來,彷彿將這多年來的鬱悶和近期的煩躁、傷心、悔恨、仇怨,盡皆在這笑聲中化解。   ……   ※※※「什麼,燕南天想要和我和談?」   風雨在涼城還沒有呆上半天,沒有集合到他所需要的士兵,卻等來了從聖京被釋放回來的陳善道。   燕南天果然還是選擇了感情服從現實。   之前風雨的推測並沒有錯誤:無論是對於燕南天還是風雨,戰略決戰的時機都還沒有成熟,前者受制於聖龍各路諸侯的威脅,後者則是因為西線呼蘭人的威脅;因此,作為一方霸主,燕南天絕對不會單純的跟隨著呼蘭人走,更不會因為情感上的憤怒而影響到對戰略上的判斷。   燕南天選擇拋出和平橄欖枝的時機,卻恰恰是風雨最不願意接受的時候。   軍事上的慘敗,盟友的背叛,孩子尚未出生謀面就離開人世,這一切都讓同樣為一方霸主的風雨顯然更願意在戰場上決一雌雄,無論是為了尊嚴還是為了榮譽,或者為了更為深遠的對天下的號召力。   尤其是現在,風雨軍剛剛在西線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捷,玉門關的攻陷,決定了風雨軍將可以從漫長的四城、七寨、十三堡的防線中解脫出來,再也沒有後顧之憂了。   「風侯,燕南天此次十分有誠意言和,微臣以為兩位大人都是我聖龍帝國的中流砥柱,如今呼蘭帝國依舊虎視眈眈,龐勳再次禍亂天下,安宇小國在先前乘亂吞滅了高麗之後依舊不知滿足,如今更是橫行海疆,捋我子民、毀我家園,甚至出兵佔據了閩粵,顯然欲圖我河山,值此亂世,實在不應該再同室操戈,親痛仇快了!   更何況燕帥甚至言明願意放下殺女之仇,此舉深明大義,贏得了天下人心。風侯以往一向以聖龍為重,如今更是應該積極響應才是,切莫因一時意氣而讓天下英雄寒心,損了自己的英名!」   偏偏陳善道這個老頭這段時間不知道被燕南天灌了什麼迷湯,口口聲聲的卻是在替燕南天說話。   「哼!不該再同室操戈?那當初為何犯我涼州?   呼蘭虎視、龐勳禍亂、安宇犯境?早幹什麼不和談?原來燕南天也有後院起火的時候,可惜我風雨軍平定了西北,如今正是如虎添翼,士氣高漲,又無後顧之憂,此時不痛打落水狗,更待何時?   放下殺女之仇?那個燕芷若前來刺殺於我,我還沒向燕南天問一個教女不嚴,謀害朝中大臣的罪名呢!我那孩兒尚未來到人世,何其無辜,卻慘遭殺害,此仇不報我風雨有何顏面見天下英雄?」   ——很可惜,陳善道的這些話根本就沒有被怒火中燒的風雨聽進去,一心想復仇的定涼侯,此時又恰恰沒有了戰略上的顧忌,猶如脫離了束縛的猛獸,雙眼緊盯著的唯有那可惡的獵物,根本不存在其他任何東西,而且所有阻擋猛獸前進的東西,都將成為猛獸毫不留情加以摧毀的敵人。   不幸的是,陳善道如今就成了這麼一個人。讀書人特有的固執和迂腐,讓他毫不畏懼的面對著憤怒中的主君,取義成仁、忠心死諫無疑是他自認為天經地義、當仁不讓的職責,因此在自以為正確的情況下,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   自以為是!   讓主君留下污名來成就自己的英名!   不知道變通、看不見大局,婦人之仁、頑固不冥,逾越了臣下和主君的界限!   百無一用是書生!   而另一方面,風雨也同樣不願意就此讓步。對於固執己見,不知道自己的責任只是建議而不是決策的士林大儒,也同樣非常厭煩,甚至都有些忍不住湧起了殺機。   「你先退下吧!」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強忍住殺人的衝動,風雨揮手示意陳善道下去,僅有的理智讓風雨克制了自己,不想從此開了先例,把自己變得無法容人和亂開殺戒。   「風侯,忠言逆耳利於行!這兩年來,在風侯您的豐功偉績背後,可知道有多少寡婦和孤兒在哭泣,有多少生靈遭受塗炭?不要再戰爭了!」   可惜,另一方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面臨著危機,反而在風雨退讓之後變本加厲的做出反應,一下子便跪倒在了風雨的面前,聲嘶力竭的哭訴道。   「夠了!難道本侯帶來的就只是戰爭嗎?沒有前方戰士的流血,又如何有後方百姓的安樂?沒有軍隊的犧牲,又怎麼可能保障地方的和平?」   風雨冷冷的喝道,耐心在一點一滴的流逝,他雖然需要的是敢於直諫的臣子,卻絕對不是這種逾越了本分妄圖幫自己來決策的儒生。   氣氛瞬間變得極其緊張,壓抑的空氣令人難以呼吸,權重天下的年輕名將,冷冷的怒視著跪在地上同樣聞名天下的大儒,劍拔弩張的感覺,前所未有的強烈。   「陳先生,你先回去吧!風侯會有自己的考量的!」   祥和的聲音來自無憂谷的年輕谷主。帶著一陣清馨的香風翩然而至的歐靜,同時也在無形中化解了雙方的對峙。   陳善道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但是卻被歐靜制止了。在那典雅雍容的美女面前,似乎任何人都很難找出拒絕的理由。   「備戰的進度現在如何了?」   在陳善道走後,風雨方才抑制住了心頭的怒氣,不過隨即念念不忘的卻依舊是那即將展開的戰事。   微微的皺了皺眉,歐靜十分不願意看見今天被仇恨和憤怒蒙蔽了雙眼的風雨,她輕輕的走上了前去,站立在風雨的身邊,緩緩的說道:「歐靜將盡力在三天之內湊齊風侯需要的兵馬,但是有一句話歐靜卻不得不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風侯在為自己親人的死難悲傷的時候,可曾想過那些埋骨荒野的將士們,他們也有家中的白髮父老,孤苦妻兒?可曾想過他們家中的白髮父老,孤苦妻兒也會因為親人的死亡而哭泣?」   「怎麼?你也反對我用兵?」   彷彿受到了天大的傷害,風雨血紅的眼睛怒瞪著美麗的佳人。   「軍國大事,歐靜不會管,也不願意管,但是歐靜希望看到的是那個充滿了理想和抱負,熱愛著自己的家園和父老的風雨,而不是那個在印月屠城殺降掠奪財物、在戰場冷酷的計算著數字,根本無視於生命的定涼侯!」   歐靜依舊是如此的平靜,平靜中甚至散發著聖潔。   「也許你說得對!」   想到自己為可惜犧牲戰士來迎取勝利內心所產生的無法平息的愧疚,想到自己尚未謀面的孩子胎死於腹中的悲傷,風雨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他重重的坐到了椅子上,雙目緊閉,前身彎了下來,將腦袋埋於自己的臂彎中。   就在此時,一個溫暖的身軀從前面緊緊的抱住了風雨,祥和的聲音彷彿注入了魔法,讓人自然而然的心平氣和:「別想那麼多了!不要讓功利和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歐靜,還有聖龍的百姓和戰士,他們希望看到的是那個意氣風發、不畏強權,敢於向強敵挑戰,無論多麼艱難都要收復失地、保衛父老桑梓的風雨!」   「嗯!」   略帶著虛弱的聲音,竟然發自令天下聞風喪膽的強藩,只是如今威震天下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卻有如孩童一般,貪婪的躲在了美麗而聖潔的無憂谷主的懷中,似乎享受到了久違的母親的溫馨。    第十一章 憤怒和野心   聖龍歷十二月二十日的錦州,突然一掃而光曾經的頹廢,以及戰敗的陰影,全城上下都洋溢著自信和喜悅。   這一切只因為一個人的到來——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   風雨帶來的是收復玉門關、全殲翰魯以下二十萬呼蘭大軍的喜訊,帶來的是赫赫有名的白虎軍,還有三萬名年輕熱血的戰士。   堅守多日的城池迎來了勝利的曙光,浴血奮戰的戰士因為偉大統帥的到來而雀躍。   但是一個人卻深深的失望。   「什麼,你想和燕南天言和?」   李中慧簡直有些不能置信的望著風雨。   「不錯,戰爭打得太久了,戰士們的傷亡也太大了,我不希望再有什麼犧牲了!而且我接到密報,安宇人不僅在海上肆虐,而且還登陸閩粵,更和國內的同一教互通有無,野心勃勃令人不得不憂慮,為了神州的百姓,聖龍的江山社稷,現在絕對不是開戰的時候!」   風雨有些不敢直視妻子的眼睛。   他希望談和,主要是受到了歐靜的影響重新恢復了理智,強烈不願意參與到同胞間自相殘殺的本性,以及對神州所面臨的外憂內患的關注,導致了年輕的名將壓制住心中的情緒,做出了和平的決定。   但是這一切理由在妻子的面前顯得那麼蒼白,畢竟在這場戰爭中受到傷害最深的莫過於妻子,連續失去了父親和兒子之後,風雨實在無法開口讓飽受打擊的妻子放下仇恨支持自己。   「我支持風侯的決定!」   一抹失望的神色在眼中瞬間閃過,李中慧卻立刻恢復了平靜,反而握住了風雨的雙手,溫柔的說道:「皇甫嵩和燕南天各懷鬼胎,前者的發展方向應該是江南,後者則注重於鞏固中原的勢力,因此他們是絕對不可能長久合作的。我想燕南天正是看到了這一點,在明白無法短時間消滅風雨軍之後,決定和我們停戰,以便爭取時間來對付東面的諸侯。我們也正好將計就計,利用這段時間整頓軍隊,然後等到皇甫嵩和燕南天的聯盟破裂之後,逐個擊破,一舉平定聖龍!」   「你這樣想太好了!」   風雨有些高興地說道。   李中慧說的這些風雨也確實想過,這也是他決定和燕南天停戰的另一個重要的同時也是現實的原因;但是真正讓他感到放心的是妻子如此深明大義的支持自己談和的決定,這原本是風雨最為頭疼的難題。   「放心吧,我發誓一定要取下燕南天的頭顱,來祭奠岳丈和孩子的亡靈!」   年輕的丈夫如此發誓。   讓血衣衛執行這次暗殺行動,必要的時候可以逼迫顏如玉參與,應該不會有很大的問題,這樣就可以即贏得了和平,又報了血海深仇,而風雨軍也可以騰出手來完成第一次遠征印月所未能完成的任務,以及全力經營西域了。   風雨如此想著,無意爭奪聖龍帝國最高權力的他,心中的關注焦點依舊是遙遠的異域,在聖龍勢力未能涉足的土地上建立龐大的帝國,才是他真正的夢想。   「嗯,我相信你!」   而聽了丈夫的話,妻子則溫順的鑽入了風雨的懷抱,猶如聽話的小貓,顯得格外楚楚可憐。   深情的擁抱了一會妻子之後,風雨溫柔的為臥床的李中慧蓋上了被子,輕輕的吻了一下眼前經歷了太多打擊的少婦,年輕的定涼侯邁著輕快的步伐走了出去。   儘管已經決心停戰,但是作為一方霸主,風雨很清楚談判同樣也是實力的較量,只有強大的實力作為後盾,才可能贏得真正的和平,並且爭取到自己的權益。   所以,無論是戰時還是和平,任何馬放南山的行為都無異於自毀長城,好戰固然必亡,忘戰則必危,身經百戰的名將自然不會犯下如此的錯誤,而是依舊謹慎而勤懇的做著各項的戰鬥準備,隨時為了和平的到來而決戰。   只是風雨沒有想到的是,心愛的妻子在自己走後卻立刻坐了起來,而與此同時,從帳外進來的則是李氏家族忠實的老管家李忠。   「忠叔,你代我傳令各路人馬密切注意燕南天和皇甫嵩的動向,隨時向我匯報,同時給我安排和耶律家族的人見面!」   李中慧早就沒有了剛才的溫柔,冷冷的下令道。   「是!」   李忠行了一個禮應道,然後有些遲疑的詢問:「姑爺不是準備燕南天停戰了?小姐這麼做會不會……」   「放心吧,我不會破壞風侯現在的停戰!」   李中慧打斷了老管家的話語,冰冷的話語中充滿著仇恨和憤怒:「我會慢慢的,一個一個的收拾燕南天和皇甫嵩,我要讓他們還有他們的家族,後悔來到了這個世界之上!」   作為一個聰明的女人,她很清楚風雨決不允許別人破壞自己已定的戰略計劃,更何況眼下風雨軍也確實沒有必勝的把握和燕南天決戰,軍隊損傷慘重來不及休整,威力巨大的火炮因為糟糕的機動力而遠在西線,長期的戰爭給軍民帶來了深深的厭戰心理……,風雨軍同樣需要時間。   不過,所有的一切都只不過是暫時,絕對不會代表自己會放過燕南天和皇甫嵩這兩個殺害了自己孩子的仇人。   不同於風雨,只是想把燕南天解決而已,李中慧的心中則湧現出的是一個更為瘋狂的報復計劃,目標是要將燕字世家和皇甫世家這兩個聖龍帝國最古老的名門望族連根拔起,來祭奠孩子的亡靈。   因為李中慧的話而不由自主得打了一個寒顫,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用他歲月積累的經驗和智慧,立刻意識到此時的李中慧,已經不再是精明強幹的李氏家族的大小姐,也不再是深謀遠慮的定涼侯的賢內助,她只是一個受到了傷害的女人,一個失去了孩子的母親!   母親的憤怒是無與倫比的,母親的仇恨更是令人膽寒!   愛護孩子的天性,讓受了傷的母親擁有著超越平常的凶狠和殘暴,更何況這位受傷的母親,原本就是擅長玩弄權謀的李中慧。   沒有人能夠平息眼前這個美麗少婦的仇恨和憤怒,無論是誰試圖阻止都將成為她發洩仇恨的第一目標。   但是,為了李氏家族獻出全部生命的老管家,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壯著膽子試圖向自己效忠的小姐陳述自己的諫言:「老奴擔心……擔心……風侯會不會因此責怪小姐?」   早就對李中慧有著一種自己子女般感情的老管家,心中根本無所謂天下爭霸的得失,也並不在乎燕南天、皇甫嵩以及他們家族的安危,但是他非常關心李中慧的幸福。不管理中慧有多麼堅強和能幹,這個美麗聰明的女孩,首先是一個女人,她更應該得到的是一個有著丈夫關愛的溫馨的家庭。   忠誠的老管家絕對不希望因為仇恨,讓女主人失去了理智,更不希望因為仇恨,讓女主人失去了丈夫的愛。   「風侯會支持我的!聖龍帝國廣闊的舞台,又怎麼能夠少了風雨軍的參與?」   自信的女人驕傲的昂首,她相信自己的眼光。   風雨應該是一個梟雄!   風雨注定應該成為聖龍帝國的主人!   為什麼不呢?   天下最為精銳的軍隊,龐雜的情報和商業網絡,深得民心、朝氣蓬勃的領地,能征善戰的名將和出類拔萃的官員濟濟一堂,自身出色的謀略和軍事才華,以及富有遠見的政治戰略眼光,還有無與倫比的威望!   這一切都足以保證了風雨的霸業!   仁慈不應該屬於風雨,軟弱更不應該!   那個可惡的女人,還有那幫只會空談、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書生,可能會在一時束縛住雄鷹的翅膀,但是展翅的雄鷹注定還是要飛翔於九天之上的,而到時候那些繞樑的燕雀無論如何努力也不可能追上,更談不上影響了。   更何況,霸業已經建立,遊戲已經運行,即便風雨不願意,追隨他的軍隊和士兵也不會同意,歷史上並非沒有過皇袍加身的故事。出於自身榮華富貴的考慮,還有名垂青史的誘惑,將領們和強硬派的官員,將會成為自己堅定的同盟者,採用各種有效的方式來說服定涼侯履行自己職責的,而理智的定涼侯無論自身如何思考,他在這樣的情況下都是絕對不會叛離自己的軍隊的。   作為風雨的妻子,李中慧認為自己絕對瞭解風雨。   一直以來,她都把擁有聖龍,並且開疆拓土建立更為龐大的帝國,當作了他們共同的夢想,或者說她在很大程度上把風雨當作了實現自己夢想的最好夥伴。   如果小姐是男兒身就好了!   這是瞭解到李中慧能力的很多人這麼思想的。   李中慧也很有點遺憾自己的性別,不過從不怨天尤人的她,很快就接受了現實,但同時又開始了對現實的挑戰。   為此,她下了一個以自己終生幸福為籌碼的賭注。   到目前為止,她很滿意,應為她的眼光不錯,風雨的能力為人和現在所取得的地位,無一不是沿著她希望的方向前進,直到此刻。   歐靜居然會影響到風雨的決定,這是她從來沒有想到過的,在以前雖然她直覺到歐靜可能產生的威脅,但是她並沒有太過於在意,去萬萬沒有想到事情諱演變到這種程度。   那麼,從現在開始,就來一場戰爭吧!我會讓風雨回到他應該的軌跡上來的!   李中慧如此的宣誓,從此也拉開了一場對於未來帝國影響深遠的宮廷鬥爭,一場當事雙方最後都沒有成為贏家,卻讓一個意外的人意外的收穫的鬥爭。    第十二章 錦州和談   蕭瑟的寒風,將行人的面目都吹拂的發疼。   風天華豎起了領子遮擋住寒風對臉龐的摧殘,百無聊賴的行走在錦州大街上。   對於他來說這段時日的經歷真的有如夢中一般。先是機緣巧合之下參與了昌化城的守衛戰,接著連續七天奮戰之後,就在前所未有的戰鬥中身疲力竭,以為在劫難逃的時候,蒙璇的援軍神奇般的出現,解救了昌化的包圍,而且皇甫嵩、風雨和蕭劍秋的聯盟更是將戰局徹底扭轉。   諷刺的是,很快原本是友軍的皇甫世家的軍隊反戈一擊,措手不及的風雨軍再次慘敗,一路上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無數認識和不認識的戰友紛紛倒在了撤退的道路上。幸虧蒙璇巧妙的反擊掩護,方才避免了全軍覆沒,然而全軍十亭損失了九亭,疲憊不堪,士氣低迷,幸好有蒙璇這樣的名將,再加上風雨軍早就加強了錦州的佈防,終於遏制住了局面,避免燕南天和皇甫嵩的聯軍乘勢攻佔風雨軍的根本之地。   就在這個時候,現實突然再次玩起了黑色的幽默。皇甫嵩和燕南天在發覺無法短時間消滅風雨軍之後,便彼此牽制,無心攻城,卻開始秘密派人和風雨議和;而原本應該勢不兩立的風雨,卻也在顧全大局、維護聖龍社稷的堂皇名義之下,表示接受停戰的建議。   這兩天來,錦州的上上下下都傳遞著戰爭即將結束,雙方將會和談的消息。但是不同於大多數士兵因為可以結束戰鬥回家去見親人而雀躍,年輕的戰鬥英雄卻被這一幕幕眼花繚亂的遊戲所迷糊:所有的戰鬥,所有的犧牲,所有的流血,所有的努力,在政治的幕後交易中,彷彿都變成了無足輕重的籌碼,隨時都可以毫不猶豫的捨棄,彷彿是塵埃與垃圾,這難道就是逐鹿天下的權謀嗎?   風雨軍的校尉感到了迷惑。   在這場戰鬥之中,唯一的收穫便是和風雨軍近衛軍團的副統領趙亮結為了生死之交,此外由於所屬的青龍軍統領白起此時正趕赴倫玉關穩定同時統帥的黑狼軍的軍心士氣,再加上他以為昌華一戰而成為了風雨軍中的英雄,所以在認為他隨時都有可能被晉陞的情況下,在錦州唯一的直屬上司——青龍軍的都尉並沒有對他約束什麼,以至於成功守衛孤城的年輕英雄得以自由的行動。   「能夠堅守昌化城七天,終究有一天你會名揚天下的!」   正當風天華想著心事信步亂走的時候,一個一身白衣的年輕人騎著一匹絕對一流的戰馬,擋在了他的前頭。   不用多想,僅僅是看到死黨趙亮正一改往日滿不在乎,恭恭敬敬的跟隨在這個年輕人的身後,便清楚這個年輕人正是赫赫有名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也就是這座城池這支軍隊的最高統帥——風雨。   在昌化城防守戰中,風天華也看見過風雨露面,不過只是遠遠的,當時那位名震天下的定涼侯似乎僅僅是為了鼓舞士氣才出現,蜻蜓點水一般的一晃而過,除了趙亮之外沒有人能夠接近,雖然似乎親切和藹,但總覺得缺少了一些神韻。   但是現在的風雨則完全不同,一樣的面貌帶來了兩樣的神情,昂然的氣魄,軒宇的自信,飛揚的神采,一切都顯示著馬背上的主人無愧於當代最偉大名將的讚譽。   「末將很榮幸能夠為風侯帶來那場戰役的勝利和榮譽!」   不卑不亢的聲音,鎮定從容的舉止,來自面目神情古井不波的年輕軍官。   「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去城外拜訪一下我們的敵人?」   原本只是路上偶遇而打一個招呼的風雨,眉宇之間聳了一聳,他突然發現眼前的年輕人絕對不簡單,從而引發了極大的興趣。   「恭敬不如從命!」   風天華並不知道風雨這句話的真正含義,不過他理所當然的選擇緊隨風雨之後,事實上這位風雨軍的最高統帥,也同樣讓他產生了極大的好奇。   馬蹄陣陣之下,一行騎兵風馳電掣般的疾馳出了錦州的城門,目標竟然是直撲連營千里的敵陣。   這一刻,風天華方才大吃一驚,明白傳言是正確的,風雨決定停戰,而自己則無意中被拉來成為了這一刻的見證人。   ※※※「多日不見,風侯別來無恙?」   皇甫嵩彷彿見到了老朋友一般熱情的招呼道,彷彿根本就沒有發生過自己背盟倒戈的事情一樣。   可惜,風雨並沒有理睬這頭神州著名的老狐狸,而是將目光死死的盯在了聖龍東北的雄獅身上。   氣氛突然變得非常壓抑,場面也徒然緊張。   同樣失去了子女,同樣在戰爭中損失慘重,同樣擁有著精銳的雄師和戰士的崇拜,同樣精明幹練、擅長用兵。   西北的豪傑和東北的霸主,在很多方面有著驚人的相似。   「定涼侯,現在神州面臨危機,龐勳死灰復燃,安宇人先是迅速吞併了高麗,如今又在南方的閩粵登陸,這次他們的野心恐怕不僅僅是搶劫沿海的財富,而是目標戰火蔓延、四分五裂的神州,聖龍帝國需要和平,所以我希望停戰!」   不同於皇甫嵩的虛假,燕南天的話語非常強硬,顯然絲毫沒有準備原諒眼前這個殺害愛女的兇手,只是考慮到戰略大局,方才做出了退讓。   「我同意,不過先前出兵東討龐賊、靖平江南的決議作廢,風雨軍可以在參與監督的情況下提供糧草用於平亂和征伐安宇,並且保證不主動挑起戰爭!」   同樣的情緒也在風雨的心中翻騰。儘管出於大局的考慮,以及內心深處對戰爭的厭倦,讓風雨採納了歐靜的意見,同意停戰,但是此時的風雨已經不再是原本一心希望尊重聖龍帝國中央權威,遵循聖龍帝國號令的風雨,至少有了喪子之痛的定涼侯,已經不準備再承認燕南天控制下的朝廷了。   因此,原本為了表現自己服從朝廷而做出的出兵決議,由於如今顯得毫無意義,被風雨非常果斷的廢除了,這也是風雨開始走向和聖龍帝國決裂的開始。   「好,痛快!」   燕南天並沒有風雨收回出兵的決定而失望,事實上風雨能夠提供糧草參於平叛和討伐異族,以及大大出乎了燕南天的意料。   「我這是為了神州的百姓,至於你我之間的恩怨,遲早有一天會解決!」   風雨冷冷的說道。   「哈哈,有氣魄!我等著你!」   燕南天仰天大笑了一陣,滿不在乎的說道,然後徒然停頓一下,方才饒有興趣的看了看風雨,淡淡的說道:「可惜啊,如果你不是殺了芷若,而我也不是讓你的妻子流產,也許我們完全可以成為朋友!」   「的確可惜!」   風雨沒想到燕南天如此一說,微微愣了一下,突然嘴角邊泛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用同樣淡淡的口氣說道:「不過有如此有趣的敵人,也算一樁快事!」   「果然有趣!」   燕南天再次大笑了起來,他撥開了身邊的酒囊,大口喝了一痛之後,突然拋向了風雨,帶著挑釁的口吻說道:「不怕有毒的話就喝吧!」   沒有多想,風雨仰頭就暢飲了起來,然後扔掉了酒囊,雙方瞪視了良久,然後不約而同的撥轉馬頭,揚塵而去,將原本還準備了一大通話要講,希望在這次會盟時借風雨和燕南天的矛盾再佔一點便宜的皇甫嵩,尷尬晾在了一邊,彷彿空氣一般根本不存在。   ※※※這就是時代的強者吧?   目睹著整個會談全部過程的風天華,心中感慨良多。   憑藉實力說話,恩怨分明,堅守原則,痛快淋漓的交鋒,瀟灑從容的來去,在風雨、燕南天快意恩仇的面前,同樣是手握重兵、擁地萬里的皇甫嵩,就如同一個跳樑小丑一般,滿腹的權謀在這裡顯得格外好笑。   不知不覺中,年輕軍官因為昌化城防禦戰而對風雨產生的懷疑和不滿,在這場強者交鋒的會談中消散了,留下的是對一個強者的景仰。   「君不見,漢冠軍,千里逐寇刻石還;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   況乃國破河山陷,寇騎欺我百餘載!   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   齊從軍,淨胡塵,誓掃蠻奴不顧身!   忍情輕斷思家念,慷慨捧出報國心。   昂然含笑赴沙場,大旗招展日無光,氣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長矢射天狼。   ……」   入城的時候,一陣陣嘹亮的歌聲飄了過來,風雨突然勒住了戰馬,側耳細聽了片刻,突然轉首對風天華說道:「聽說這首歌是你唱出來的?」   「啟稟風侯,這首歌乃是小人的祖上,在數百年前追隨一代名將秦鳴大元帥抗擊草原提丁可汗入侵的時候所作!」   面對著定涼侯,風天華自然不敢向對趙亮那般的搪塞,只好恭恭敬敬的稟告道,卻無意中看見趙亮這個傢伙在一邊偷偷的擠眉弄眼,小人得志般的大做鬼臉,不由又好氣又好笑,當下瞪了這個生死之交一眼。   而此時,風雨又側耳細聽了一陣,方才大笑著說道:「果然是好歌!應該讓風雨軍全軍上下都唱起來!」   說著,年輕的定涼侯似乎有意無意的看了風天華一眼。   後者立刻心中劇烈的一跳,表面上卻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多謝風侯青睞!」   風雨微微一笑,正準備策馬揚鞭,卻突然聽見背後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風雨!」   回首相望,卻看見一隊騎兵護送著一輛馬車正在城門口接受士兵的檢查,馬車的簾布被掀了開來,裡面坐著兩個明亮奪目的美女,其中一個正是那位雲明月雲大小姐,而旁邊的那個略帶著調皮同時又純潔如雪的少女則正在滿懷著好奇和興趣的望著風雨,則讓風雨總覺得有著某種難以言明的親切感。   馬車的兩旁,倒是熟悉的朋友,年輕的麥堅特使雲濟見到風雨望來,便風度翩翩的在馬上遙遙的微笑著向風雨行禮,那個金髮碧眼的大力劍士洛查則一如既往的站立在雲濟的身後。雲濟的旁邊則有一個錦衣的少年,正抿著嘴唇注視著風雨,讓人大吃一驚的是他的眉目面貌居然和風雨有著驚人的相似。   「風雨,你的部下架子好大啊!」   雲明月如同以往一般的活潑,絲毫不顧周圍風雨軍戰士的攔阻,自顧自的跳下了馬車,撅著嘴一上來便向風雨抱怨起來。   原來儘管這段時日由於燕南天有心罷戰,所以雙方早就處在實際的停火階段,使得錦州城始終都有來往的行旅,只是畢竟在戰時,所以檢查非常嚴格,尤其是向雲濟一行舞刀弄槍的,又有像洛查那般模樣怪異的人物,自然讓風雨軍的戰士警覺,進行了更為嚴格的盤問和檢查,而這也就理所當然的引起了雲大小姐的強烈不滿。   「風侯,我來介紹一下,這兩位都是來自麥堅的,風雪,風馨!」   打斷了雲大小姐不分場合的嘮叨,雲濟轉入了正題。因為前幾次會談的不順,雲濟的話顯得有些平淡,介紹也非常簡略,但這毫不影響到風雨的正確理解。   弟弟,妹妹!   風雨被突如其來發生的事情搞得有些暈頭轉向了,萬萬沒想到會在這樣毫無準備的時刻,迎來自己兩個素未謀面的親人,而在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慘遭不測之後,一貫堅強的風雨如今正比以往任何時候更需要親情。   大喜過望的定涼侯,急忙的上前招呼,沒有留意到原本在一旁的風天華臉色巨變之後,偷偷的溜向了隊伍的後面。   聖龍歷七五五年最後一個月,歷史以他特有的慣性和規律運行著,眼花繚亂的事件層出不群,聖龍乃至天下的政治格局因此頻頻變動,被史學家稱作為「紛亂的十二月」,而在這個「紛亂的十二月」中,最讓人感興趣,也最影響深遠的事件是風雲世家的登場。    第一章 涼州的冬夜   聖龍歷七五六年的聖龍帝國,迎來了格外寒冷的新年,尤其是地處西北的涼州,到處都是白皚皚的一片,大雪的厚度甚至有半人高。   所謂瑞雪兆豐年,對於那些一年四季勤勤懇懇、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人來說,這不啻是天大的喜訊,意味著即將到來的大豐收;而對於那些無憂無慮嬉戲笑鬧的孩童來說,更是平添了遊戲的內容,逼真的雪人和飛舞的雪團,以及充滿著童真的笑聲,成為涼城一處的獨特風景。   城市裡的居民也同樣興高采烈。   儘管在去年的歲月裡,風雨軍的戰爭有勝有敗,尤其是東線失利令無數男兒血染沙場,埋骨異鄉;但是遠征印月的巨大勝利,以及之後收復玉門關、全殲呼蘭二十萬大軍,都是聖龍帝國近百餘年來從未有過的輝煌,不僅僅是改善了風雨軍的戰略態勢,更讓人不由自主的聯想起帝國全盛時期的顯赫,激發了天朝上國子民的驕傲和鬥志。   而與燕南天和皇甫嵩的錦州和談,更是確保了至少短期內的和平,讓身處亂世、飽受戰爭和動亂之苦的百姓,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兩年來風雨軍推行的一系列內政措施也卓有成效,安定的環境帶來了巨大的商機,無數的商人嗅著金銀的香味而來,活躍了涼州的經濟;屯田制度和開拓荒地的熱潮,帶來的是西北大片土壤的重新開發,每家每戶都有機會擁有自己的田地。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風雨軍領地的百姓,顯然煥發著其他地區所無法比擬的朝氣和熱情。人們各自忙碌著,井然有序,生機勃勃,每個人都對於生活充滿了信心;每個人都堅定不移的把風雨軍的治下,當作了今日動盪不安的聖龍帝國難得的樂土。   不同於帝國其他地區的戰火硝煙,涼州的民眾喜氣洋洋的迎接著新年,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吃著年夜飯,在初雪放晴的天氣裡走親訪友,熱鬧異常。   但是,並非所有的人都如此開心快樂,至少對於風雨軍的最高統帥、堂堂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來說,獨自一人憑欄遠眺寒冬的夜色,讓他感覺到的唯有煩躁和孤獨。   所有的一切都因為一封萬言書:「聖龍歷七五三年,呼蘭南侵、先帝駕崩、人心動搖、山河破碎,眼看聖龍基業危在旦夕,幸有風侯於危難之際起兵,力挽狂瀾於即倒:占倫玉關、逐呼蘭軍,十月收復涼州,翌年再戰胡虜;其後更是遠征印月,力討龐逆,用兵玉門關,兵伐燕南天。   短短兩年餘,大小戰役上百起,掠地萬里,破城百千,威名遠播天下,盛旅傲視今雄,可謂當今第一人,雖兵王再世,聖祖現身,亦不過如此!   然,兩年餘來,將士用命,百姓勞苦,難免馬革裹屍,屍骨露於荒野!於是,每每萬家空巷,戶戶緇衣,白髮悲送黑髮,婦啼嬰哭!   人命固然如此,庫存更是緊張!雖有倫玉關積蓄,印月所獲亦豐,商業網路更是遍佈天下,然而終究入不敷出,難以應付風侯雄才!現今,又逢江南狼煙再起,復有鄂州阻塞江運,更是雪上加霜!   ……   從古至今,一向都有窮兵黷武導致毀家敗業,從來未聞連年用兵而成王道盛世!西北彈丸,土地貧瘠,龐大軍旅令百姓不堪重荷,長此以往,勢必捉襟見肘,無調度之糧,少周轉之銀!   且,各路統領權力過大,長期統軍,容易專權獨斷,令兵士只知將領而不知國家,非久遠之計、社稷之福!   幸賴風侯英明,拋開成見,與諸侯化干戈為玉帛,更兼收復玉門關,拒呼蘭於雄關鐵壁之外!唯今之計,當趁此良機削減兵馬,熄滅烽火,安養生息,藏富於民,十年之後方有小成,令西北成為人間之天堂,而風侯亦將汗青留名!   若要妄自用兵西域、轉戰印月,或者窺視中原,則是萬萬不能,無異於釜底抽薪、涸澤而漁!   ……」   洋洋灑灑的萬餘字,出自那個名叫司馬淵的老頭。   這個來自江南、被歐靜極其看重的內政官員,引經據典,結合西北現實,當眾向風雨建言。   整篇文章,運用了非常詳實的數據,展現了風雨軍這些年來所取得的成就,揭露了遺留下來的許多問題與隱患,令人不得不為之深思。   但是另一方面,這個耿直的老頭直言不諱的語句,毫不留情的指責了風雨的好戰,強烈反對風雨繼續用兵,甚至還建議要削減軍隊,限制將領,這些都猶如致命的箭矢命中了要害,無意間引發了風雨軍內部巨大的波瀾,各方利益團體因此而爭論不休。   於是,這篇萬言書就如同導火索,立刻導致了風雨軍內部文武官員們對立和紛爭。   首先響應的是陳善道為首的清流派:「好戰者必亡!現今涼州擁有秋風、青龍、白虎、黑狼、碧蛇、赤獅六大軍團,更有規模龐大的預備役,涼州子民十人中便有兩、三人從軍,甚至還將弱質女流組建起來,投入到沙場之上,實在是亙古未有!」   「軍旅過多,必然影響內政,武人專權,更是後患無窮!懇請風侯明鑒,削減軍隊,整頓行伍,限制軍中將領,由文官監軍,將卒定期互調,可保萬全!」   面對文人們的攻擊,那些赳赳武夫們的反擊就顯得直截了當,殺氣騰騰了:「沒有老子在沙場上流血,哪來的你們這幫窮酸在這裡搖頭晃腦的胡言亂語?」   「他媽的,哪個兔崽子要敢對老子過河拆橋,老子一刀砍了他!」   「風侯是咱們風雨軍的風侯,他可不會這麼糊塗,都是這班屁事不頂的文人在搗鬼,咱們索性殺了這幫傢伙,省得風侯為難!」   ……   諸如此類的議論,在風雨軍的中上層軍官中廣為流傳,也幸好風雨在軍隊擁有著無與倫比的威望,本人也從來沒有把這些削弱將領權力的建議放在心上,加上最會鬧事的赤獅軍統領洛信遠在印月戰場上,而秋裡、朱大壽、白起等人都還算頭腦清醒,及時壓制了部下的蠢蠢欲動,這才沒有發生兵變。   「書生之見,不可以當真!」   風雨在安撫這些將領們的時候,是如此安慰的。   雖然他也清楚,這些將領長期統率固定的軍隊,難免會形成山頭主義,甚至會留下可怕的後患,但是在戰爭時期確保軍隊的戰鬥力是第一重要的事情,即便要削弱將領們的權力也必須做得不動聲色、皆大歡喜,絕對沒有天下未定就自毀長城、傷筋動骨的道理。   更何況,本來就依靠軍隊起家的風雨,對自己在軍隊的威望還是很有自信的,所以僅僅是密令血衣衛加強監督了事。   總的來說,風雨並沒有對這樣的爭論非常擔憂,反而很高興看到麾下官員和將領們的這種有助於自己掌握大權的對立,真正讓他感到頭疼的是,因為這場演變為文武官員對立的爭論,使得原本就反對風雨援助朝廷糧草去討伐龐勳和驅逐安宇的武將們,借此機會更是堅定了自己的立場,態度非常堅決:「既然涼州財政這麼緊張,那還援助這些糧草幹什麼?」   「咱總不能自己吃不飽,還要照顧那些王八羔子吧!」   「都是援助這些糧草給惹的,否則那幫文人哪來得這麼多借口?」   「絕不能夠白白便宜那些害了咱們無數兄弟們的敵人!」   「風侯心太軟了!就是被那些文人迷惑的,兄弟們應該聯合起來勸諫風侯,征討燕南天,奪取聖京城,到時候咱們就保著風侯登基做皇帝,大家就都是開國功臣了!」   ……   諸如此類的議論,反映出軍隊的不滿,尤其是失去了耶律父子的黑狼軍,情緒更為激憤,讓風雨也非常為難,生怕一個處理不好,將自己推到了軍隊的對立面。   與此同時,讓風雨哭笑不得的是陳善道這個所謂的天下名儒,在得知燕南天居然逼廣陵帝冊封自己為平安王之後,完全背離了原本支持風雨和燕南天和解的立場,立刻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成為了反對援助糧草的積極推動者,理由是燕南天乃權臣國賊,縱然不立刻聲討,也絕對不能夠同流合污!   「文人尚空談,不足以謀國!」   對於這些憑著自己的一時衝動感情用事,在戰略大局上搖擺不定、不切實際的名家大儒,風雨實在是失望透頂,但是卻不得不承認這些擅長聚斂聲名的文人,的確非常有蠱惑力,在他們的影響下立刻左右了輿論。   而另一方面,儘管歐靜、司馬淵等負責實際政務運行的官員,堅決贊同風雨偃旗息鼓,此時卻出於對風雨軍領地內政運行的憂慮,也站在了反對者的立場。   至於在東線的爭鬥中受到很大傷害的李氏家族,儘管在這場爭論中因為李中慧這幾天臥床不起而保持中立,但是風雨還沒有傻到認為李中慧會同意幫助殺害了孩子的兇手。   一時之間,風雨發現自己處於空前的孤立之中。   如果說在文武官員們關於軍隊整編問題上的對立中,風雨還可以作為一個調停人,站在鬥爭之外維繫雙方平衡的話,那麼這些堅決反對運送糧草給朝廷的武將,和相當部分保持同樣立場的官員,所形成的是一股即便是風雨也不得不慎重對待的強大勢力,嚴重影響到風雨的戰略部署和決斷。   這是一個必須面對的問題。   姑且不論憑藉戰爭而崛起的風雨,有多麼的依賴軍隊的力量,單單是文官武將們史無前例的立場一致,就絕對是在各方對立中,謀求平衡以擁有絕對權力和超然立場的上位者的噩夢。   ※※※「大哥,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正當風雨沉思的時候,一陣香風飄來,蹦蹦跳跳走來的正是在沙場上讓無數敵人膽寒、但是在戰場下卻又如此清純可愛的少女蒙璇。   此時的少女,一點都沒有自己是威震天下的名將的自覺,很自然的坐到了風雨的身邊,右手輕輕的牽扯著風雨的衣裳,左手則支起了小腦袋,紅撲撲的臉蛋向上仰著,烏黑發亮的眼珠大大的睜著,眨也不眨的望向讓她感到無比親切的風雨。   「小璇啊,你不去喝酒了?」   風雨帶著兄長般的微笑,望著這個可愛的妹妹。   由於東線的失利,認為自己應該承擔主要責任的少女,向風雨提出了懲罰的請求,而風雨軍的統帥也顯然不願意讓這個自己非常心疼的妹妹,老是在生死一線的沙場上冒險,所以順水推舟的將蒙璇調回身邊,統率正在重新組建中的近衛軍團。   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讓少女結識了在風雨軍中樂不思蜀的那位炙大陸的黑巫師哈桑,兩個活寶有志一同的都愛上了杯中之物,整天拼酒行令,好不熱鬧。   這樣的結果讓風雨又好氣又好笑。幸虧少女的酒量大得驚人,儘管未免有損淑女形象,不過風雨本身也是一個開明豁達之人,再加上因此把那個不懂聖龍的規矩、本領又大得出奇、令人頭疼且不好發作的黑巫師給治得服服帖帖,於是風雨軍的統帥也就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反而是現在,少女居然撇開了哈桑,來到自己的身邊,讓風雨還真有些好奇。   「哼,這個黑炭頭真沒勁,剛才還口出狂言,一轉眼居然喝趴下了,羞也不羞!」   一提到喝酒,少女不由有些興味索然。這兩天拼酒下來,少女顯示出驚人的喝酒天賦,居然是千杯不醉,繼沙場上所向無敵之後,更在風雨軍中贏得了「女酒神」的美名,即便是那些平日裡最喜歡豪飲的將領們,如今看見這位蒙大小姐,也都紛紛退避三舍。   而那個原本已經穩佔魁首的黑巫師,也在屢戰屢敗之後,終於知道害怕,也開始推三阻四起來,讓興致正濃的蒙璇大感無趣。   「你呀,真是調皮!」   風雨有些憐愛的輕輕刮了刮少女的鼻子,突然有些頭疼這麼個武藝超群,如今還這麼會喝酒的小姑娘,以後會有哪個少年兒郎敢娶她。   「嗯——」   少女發出了撒嬌的呻吟,似乎不依的扭了扭嬌軀,方才嘗試著提出了自己目前最為感興趣的建議:「大哥,我們一起喝點酒吧!」   「噢,哈哈,今天還是算了吧!」   風雨急忙尷尬的大笑了幾下,原本酒量就不好的定涼侯,這兩天早就聽夠了麾下將領們的訴苦,風聞了這個寶貝妹妹的厲害,因此聽到了這個令人心驚肉跳的建議之後,下意識的趕緊拒絕了這個百分之百會讓自己第二天頭疼欲裂的建議,連哄帶騙的說道:「大哥要想一些事情,你自己去玩吧!」   「大哥……你有心事嗎?」   活潑的少女並非一點都不通曉世事,眼見風雨的神色,便知道這位名動天下的統帥,此時的心中一定有著很大的煩惱,不由關心的問道。   「你說……你說我決定資助朝廷糧草,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風雨猶豫了一下,說出了心中的困擾。不過,與其說是在詢問蒙璇,倒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   歐靜雖然溫柔恬靜,但是她在政治上卻傾向於過分注重「仁義道德」的王道,和風雨注重權謀平衡的「詭道」終究是格格不入。   而原本和自己一向琴瑟和諧的李中慧,這些天則因為小產的虛弱和喪父失子悲痛而病倒,自然無法參與軍政大事的討論之中。   風雨突然發現如今自己身邊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夠好好的訴說商量,雖然一向不問政治的蒙璇絕對不是討論這類話題的好對象,不過在這種情況下,卻成了讓風雨唯一感到與之交談而沒有顧慮的人選。   這就是高處不勝寒嗎?年輕的統帥頗有些自嘲意味的感慨。   他突然發現,隨著這些年自己的權力越來越大,聲望越來越盛,地位越來越高,反而就越來越不能自己,更多的時候是滿懷戒心,是身不由己,是妥協轉圜,心中原本為之奮鬥的理想也越來越遙遠,而身邊能夠理解和傾訴的朋友,也同樣越來越零落。   比如這一次,資助朝廷糧草,絕對是出於戰略大局的考慮。   首先,將原本出動兵馬交由燕南天統帥改為支援糧草,既可以旗幟鮮明的打出風雨軍的政治立場:效忠聖龍帝國的中央政權以獲取正統派的支持和好感,同時也表明了風雨軍和燕家軍對立的態度,並不承認燕南天代表朝廷的發號施令。   其次,龐勳的叛亂已經成為了嚴重危害到聖龍帝國統一和安定的毒瘤,安宇人的入侵更是關係到聖龍帝國的國運,所以支援糧草正好是借助燕南天之手,維護雙方共存的這艘名為「神州」的航船的安全,還可以體現出風雨軍的大度。   更重要的是,風雨心中始終有一個夢,那就是希望神州能夠和睦富強,而自己則可以挾天朝雄威遠征四方,開拓一番曠世霸業,所以風雨既不願意自己捲入神州的內亂,也不希望神州干戈不休,危及到自己的後院,而讓燕南天代勞,正合他的心願。   只可惜,這番心願幾人瞭解?   雖然風雨軍麾下人才濟濟,秋裡、白起、洛信、朱大壽、尚興、蒙璇等人都是或勇猛、或穩重、或多謀的獨當一面的將才,歐靜、李中慧雖然一介女流,卻足可以白衣直取卿相;陳善道乃當代名儒;高鳳陽擅長理財;魏廖忠心內斂,鐵面無私……   但是,這些才華出眾、注定能夠成為未來名垂青史的名將賢臣,各自都有自己的立場和角度,看待問題當然免不了自己的局限,或者寄望於建功立業,或者局限於道德傳統,或者以家族、利益為重,終究無法完全理解風雨的內心。   風雨所能夠做的,也就是盡可能滿足這些部下的心願,以換取他們的效忠,同時又要兼顧到整個勢力集團的生存和發展,最後才是如何實現自己的理想。   權力和地位,帶來的是責任和危機,還有義務,絕對不是隨心所欲和為所欲為,有時甚至還得背離自己的心願,壓抑自己的情緒。   也許,這就是身居高位的代價吧!   聖龍帝國的西北定涼侯,有些無奈的感觸。   「大哥,無論你做什麼決定,小璇都會支持你的!」   純真的少女可沒有風雨想得那麼多,她只是非常自然而且乾脆的表達了自己的立場,雙眸之中充滿著的是無邪和信任。   風雨愣了一愣,這個出乎自己意料的答案和出乎意料的信任,讓他頗有些感動,不由呆呆的望著眼前的少女,一時間倒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對了,大哥!今天可是元宵節啊!我們去看燈吧!」   被風雨如此注視的有些害羞的少女,輕輕的轉過自己略略發紅的臉龐,突然想到了今天的日子,急忙轉移了話題。   元宵?   風雨這才想到今天的日子,根據聖龍人的傳統,新年訪親會友的忙碌之後,很快便會迎來元月十五的元宵佳節,那熱鬧的燈展可以說是少有的熱鬧。   「去看燈的話,可不能少了我哦!」   還沒等風雨說話,卻聽見身邊響起了一道銀鈴般的聲音,轉首望去卻見穿著一身貂裘皮衣的李中慧,不知何時俏立於門外,正含著微笑,臉色蒼白中透著楚楚可憐的嬌柔,神態慵懶中又不乏華貴。    第二章 元宵佳節   「話說風侯率領三千騎兵,一路上浴血奮戰,殺得那個呼蘭大軍是血流成河,赤地千里,終於來到了天下聞名的玉門關下……」   元宵的夜晚,涼城最為著名的「聚賢樓」已經是人滿為患。這座風雨控制涼州之後,下令修建的用於招攬天下英雄的所在,佔據著城池的中心位置,是全城最高的建築之一,從最高層足以包攬方圓百里的景色,樓內服務設施乃至菜色佳餚都是第一流的,專門招待各方面的賓客以及前來投效的人才。   在風雨參觀了錦州的「迎客居」之後,在新近投靠的龍望天的建議之下,命人加以改建,從官方的招待場所變成了對公眾開放的商業設施,既可以用於拉攏天下豪傑,也招待城中的百姓,以便收集民間的動向。而「聚賢樓」也很快作為對龍望天投靠的獎賞,以及分散龍望天在錦州力量的考慮,承包給了這個錦州的地頭蛇,成為了錦州「迎客居」在涼州的翻版。   經過連續一個多月的加緊勞作,修建工程終於在元宵節的前夕竣工,今天元宵佳節便是「聚賢樓」第一次對民間開放。由於如今的涼州生活安定,百姓家中富庶,因此無數人聞名而來。達官貴人們早就預訂了最好的位置居高臨下的觀賞涼城燈會的美景,而那些賞燈累了的尋常百姓,也自得其樂的圍聚在「聚賢樓」的底樓,三三兩兩的或者喝茶,或者飲酒,順便擺一擺龍門陣,神侃天下奇聞軼事,倒也自得其樂。   而這一刻,最為熱鬧的莫過於底樓大廳的西北角,一個看上去十八、九歲上下的青衫少年,正端坐在桌子上,裝模做樣的晃著酒杯,拍著桌子,繪聲繪色的談論著風雨奪取玉門關的軼事,那激動,那神情,彷彿身臨其境,親眼目睹一般。   「定涼侯真的這麼厲害嗎?」   一道不屑的聲音從角落中傳來,卻見最裡面陰暗的角落中,正坐著兩名錦衣玉服青年,說話的正是年紀較輕的一位。   「風雪,你喝多了!」   年長者低聲喝道,說完擔心的望了望四周,幸好所有的人都在興致勃勃的聽著那名青年的講述,沒有人理會到這裡,方才沒有產生什麼大的波折。   警覺到自己失言的風雪臉色微微一紅,不過出於面子和驕傲,讓他兀自不肯低頭,嘴硬的辯駁道:「難道不是嗎?人人都說聖龍帝國的西北定涼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智珠在握,算無遺策,可不也照樣有東線的慘敗嗎?皇甫嵩背盟,蕭劍秋敗走,耶律明雄陣亡,尚興重傷,而碧蛇軍、近衛軍、黑狼軍均遭到了重創,這一切還不夠慘嗎?」   「糊塗!」   身邊的雲濟臉上佈滿了怒容。來到風雨軍之後已經半月有餘,然而由於代表風雲世家的風雪對風雨那種莫名的嫉妒,導致了雙方的會談極其不順,這讓一直保持著理智的雲濟顯然極為不滿,今天看見風雪還是如此想法,終於忍不住了。   少年氣盛,不足以謀大事!   這是雲濟對自己這個表弟非常失望的評語。   眼光獨到的麥堅特使,已經看到了風雲世家未來的巨大機會,然而家族內部權力的鬥爭,再加上這個尚未成熟的表弟由於沒有經歷歲月的洗禮,不可避免的保留的那年輕人特有的衝動和感情用事,讓雲濟感覺到了大為頭疼。   只是,同為風雲世家的成員,那無法割捨的利益關係,迫使年輕的特使用理智提醒自己必須按捺住心中的煩躁,充當一回保姆,耐心的將這個表弟引導到正確的方向上來:「英雄不以成敗而論!東線失利風雨雖然難辭其咎,但主要是因為皇甫嵩和燕南天早有勾結的預謀,再說風雨軍雖然慘敗卻元氣未傷,最終迫和了燕南天,這不正顯示出風雨軍的實力和風雨的能力?更何況,你此次代表風雲世家前來,目的不是為了考察風雨的能力,而是判斷風雨軍的實力和潛力值得風雲世家作出怎樣的投入!」   「哼,正因為如此,所以才要更好的判斷風雨的能力,風雲世家怎麼可以將家族的未來和發展押在一個無能之輩的身上?」   風雪對於雲濟的話一點都不服氣,冷笑著反駁道:「好,就算東線失利是因為皇甫嵩背盟所致,那麼之前的昌化城攻防戰呢?在七日的時光中,風雨方寸大亂,無所作為,沒有半點決斷能力,可見名震天下的風侯,能力也不過如此!」   「你真認為風雨在昌化攻防的七天之內毫無作為?你真以為風雨——皇甫嵩——蕭劍秋的聯盟是平空而來?你真以為風雨和燕南天之間的戰爭僅僅是著眼於一城一池的得失?你真以為燕南天會整整七天都拿不下昌化城?你真以為燕南天和風雨會在現今的情況下展開生死決戰?」   雲濟皺著眉頭,緊盯著風雪,一字一句的說道:「如果你真的這麼認為,未免也太小看天下英雄了!」   「表哥的意思是……」   風雪愣了一愣,他雖然為人高傲,但是卻有一個很好的優點,那就是對於別人正確的意見還能夠虛心的接受,更何況他一向都瞭解雲濟的能力,因此看到雲濟如此認真的話語之後,立刻改變了態度,靜靜的等候著雲濟的解釋。   「事情很明顯,風雨和燕南天之間,乃是一場非常高明的戰略較量。別忘了,昌化之戰雙方打了不是一天兩天,而是整整七天。這七天的時光,足以讓原本受到風雨在昌化城的誘惑而猛攻不休的燕南天,醒悟到圍困昌化,奇襲錦州才是最好的選擇;這七天的時光,更足以讓向來用兵如神的風雨從容調整兵力,發動反擊;但事實上雙方卻居然都沒有這麼做!這絕不可能是風雨突然不會用兵了,更絕不可能是燕南天這個獨霸一方的強藩突然變得弱智!」   雲濟耐心的說道:「原因很簡單,因為風雨和燕南天都有著更為長遠和高明的戰略部署和戰略目的。雙方都明白,一旦戰場轉移到了錦州,那麼雙方將面臨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真正決戰,而這樣的決戰,對於同樣有後顧之憂的雙方,都是希望極力避免的——也正是基於這一點,所以導致了最後贏得了東線大捷的燕南天,和成功收復玉門關沒有了西線後顧之憂的風雨,儘管雙方有著很大的仇冤,最後卻還是彼此讓步達成了停戰。   應該說在當初那段時日內,風雨希望的是能夠聯合蕭劍秋和皇甫嵩,用戰略的優勢來逼退燕南天,從而騰出手來解決西線的煩惱,這七天的時間,正是風雨進行外交和權謀的時間,軍事上的不動作僅僅是為了確保戰略大局的不受影響。   燕南天則同樣也因為有了皇甫嵩這個同謀,所以正等著風雨上鉤,自然也不願意進行自傷元氣的猛攻,白白消耗自己的兵力,更不願意揮軍西進,迫使風雨軍不得不和自己決戰,讓別人漁翁得利。」   「照你這麼說的話,的確雙方都是非常高明,但是風雨終究還是略遜一籌,沒有看清皇甫嵩的陰謀,最後導致了慘敗啊!」   風雪不解的說道。   「只能算是軍事上的一場慘重失利,但決不能算是戰略上的慘敗!」   雲濟搖了搖頭,否定道:「從現在來看,風雨的「解決西線、穩固東線」的戰略目標已經完全實現,擺脫了戰略上的被動,而且東線的戰敗也並沒有觸動風雨軍元氣,這樣的結果,絕對不能夠算是慘敗吧?   更何況,風雨收復玉門關,全殲呼蘭二十萬大軍,這是聖龍帝國近百餘年來從未有過的輝煌,在民間所產生的轟動效應遠遠大於諸侯之間的一兩場內戰的得失,足以掩蓋風雨軍東線的失敗。   事後,風雨主動支援朝廷糧草去平定龐勳作亂和反抗安宇入侵,更是一舉兩得,即借了燕南天之手對付聖龍帝國的心腹大患,又博得了名聲和人心,可謂高明之極啊!和這些巨大收穫相比較,軍事上根本不算傷筋動骨的損失,實在算不了什麼!」   「看來表哥是堅決主張和風雨合作了?」   風雪若有所思的說道。   「不錯!」   雲濟歎了一口氣,略帶感傷的說道:「風雨如今擺脫了戰略上的被動局面,手握重兵坐觀中原逐鹿,隨時都可以左右大局,潛力非常巨大。最重要的是,風雨畢竟是風雲世家的子弟,風雨軍的實力也足以和四大家族、聖龍皇室相抗衡,又不會像中原其他藩鎮那樣對我們有戒心,因此恐怕也是風雲世家要想重返聖龍的最好合作夥伴了。畢竟桃園雖好終非久留之地,我希望家族能夠在這個風雲際會的時代重新崛起,而不是流落異鄉!」   如此說著的雲濟,見到風雪在一邊皺起眉頭認真思索的樣子,心裡略感到安慰,轉而從剛才所討論的昌化會戰聯想到了一個人來——風天華。   他絕對是這場昌化會戰中的關鍵人物,就是因為他的存在,居然讓風雨和燕南天這兩個當時最為傑出的統帥都產生了失算。   而最讓雲濟感興趣的是,根據資料顯示這個年輕人所使用的武器竟然和麥堅劍士使用的寬劍出奇的相似,而那首自昌化守衛戰之後在風雨軍中流傳的軍歌,更是當年風雲世家的一位了不起的前輩,面對因為提丁可汗入侵中原令聖龍帝國國力衰弱、四分五裂、胡虜橫行之際,奮而起兵保衛家園,於戰鬥閒暇所作,在如今官方排斥風雲世家的神州的情況下,應該不會有風雲世家之外的人傳出來。   難道,這個年輕人也是風雲世家的子弟?   雲濟心中一動。一向以振興風雲世家為己任的麥堅特使,對於任何一個風雲世家的優秀人才,都有著近乎瘋狂的收集癖好。   ※※※西安大學事件之我見驚聞西安高校的學生遊行了,起因是一幫無恥的日本人上台演出了無恥的戲,下流是肯定的,至於是不是侮辱中國則有不同的版本,令人驚訝的是當場的師長和學生居然長達五分鐘的沉默,然後更是放任這些肇事者離開。   事情到了打砸搶的地步,顯然已經違背了愛國者的初衷,而且也恰恰中了日本狗們希望中國大亂的小算盤,這是讓我痛心的,然而更讓我痛心的是在這次事件中暴露出來的幾個嚴重的問題。   最令人扼腕的是西安高校的師長們甚至西安乃至陝西官員們處理事件的無能。學生的愛國行為理所當然,但是身為師長和官員有著義不容辭的指導和管理的責任,卻在那些欺軟怕硬、崇洋媚外的高位者官僚作風中化為無形了。   事情本來很小,留下那肇事的四個日本人嚴懲,舒緩學生的憤怒,引導學生展開一次愛國主義的運動,就可以解決了。然而官員們卻膽小怕事,第一反應居然是彈壓學生保護侮辱我們的日本人,又怎能不引起學生們的進一步憤怒,又怎能不讓人聯想到滿清和北洋政府,當年那個老人擲地有聲的說「我們決不是李鴻章賣國政府」的聲音在哪裡?   不過這也不足為奇,因為既得利益集團當然是希望什麼都不改變,這樣才可以更好的維繫他們的烏紗、他們的汽車洋房、他們的名譽地位還有他們的女人,在歷史上從來都是反對革新反對民族圖強的最頑固最堅定的保守陣營的中堅力量。   更何況中國是一個傳承了千年輝煌,又承受了百年屈辱的國家,生活貧困的人民仇恨那些奪走了自己國家世界第一大國、從而享受到大國公民待遇的外國國民,認為自己如果置身於漢唐的話原本也應該擁有如此的地位和財富,而高位者經歷了對外的歷次戰爭慘敗之後,又目睹了國外的富裕和先進,從骨子裡害怕了。   這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憑藉著小米和步槍從山溝溝裡打下全中國的組織了,在如今將自己那些多少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鈔票存入國外銀行,將自己的子女改變成其他國籍,出了事情之後腳底抹油跑到國外去曬太陽蔚然成風的當代官場,又怎能指望他們能夠挺直了腰板大聲為中國人說一聲「不」呢?他們難道會不害怕在中央嚴打腐敗、民眾痛恨腐敗的風氣下,得罪了他們日後的依靠,斷了他們的退路?   正是這些官員的無能和不作為或者說反作為,所以事件出現了非常不利的發展方向,一是愛國學生的遊行被有心人利用了,變成了暴力行為,二是日本人在我們自己毀滅了他們罪證的情況下進行了外交抗議,並且力圖將自己塑造成為受害者博取國際同情,對於我們的國際形象和外交立場造成了嚴重的被動。   這一下,日本人可以大聲說「看,這就是那些總是想著要復仇的中國人,所以我們發展軍事完全是正當的,是為了我們自己的安全」;這一下官員們可能也會有了借口,「看,這就是所謂的愛國學生運動,這不過是被一小撮人利用了學生衝動而肆意搗亂的」行為。   於是,外交上的扯皮將繼續進行,於是學生的愛國遊行將被誣蔑——就像五四運動在燒燬了那幢樓之後一樣,那麼結果呢?   結果是中國在對外的立場將處於不利的局面,結果是日本人正中下懷,借題發揮,結果是人心的喪失,是人們對政府的進一步失望。   這已經不再僅僅是對日本人仇恨的問題了。   這裡面更蘊含著人們對於官員們面對突發事件低下的應變能力的憤怒——這種憤怒和非典爆發初期對官方做為的憤怒如出一轍;蘊含著下崗工人、貧困農民對於現狀的憤怒,蘊含著自認為已經成為大國卻沒有獲得大國地位的民族主義者對政府軟弱外交立場的憤怒,當然也蘊含著一小撮野心家希望乘火打劫的喜悅,一些社會人員希望渾水摸魚的企圖,一些旁觀者唯恐天下不亂的心理。   這是危險的,因為這會把本來簡單的對外的憤怒和情緒,轉為為對政府不滿的壓力,甚至會在社會輿論和民心走向中逐漸將政府轉變成愛國者的對立面,而自古以來,沒有任何一個政府可以在同民族主義者徹底對立的情況下長存,這一點無論是沙皇俄國、魏瑪共和國還是國民黨都已經證實過了希望,這一切都僅僅是我的危言聳聽,希望依舊麻木的中國人能夠就此甦醒,希望這一件事情能夠成為敲響政府危機的警鐘,希望高位者能夠真正的做到防微杜漸,居安思危,那麼西安的這一切將成為有利於中國未來發展的大好事。   題外話:順便,想呼籲一下,本人對日本從來沒有好感,日本和中國的地緣政治環境決定了我們兩家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中日之間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敵我矛盾,讓我們所有愛國者都從我做起,抵制日貨吧!要知道我們現在讓日本人賺取的每一分錢都有可能成為日後製造出來的殺害我們妻兒子孫的罪惡子彈!   更想呼籲一下,如果可以的話,大家最好最大限度的宣傳日貨的低劣和危害,就像立邦漆,絕對是危害人類健康的偽劣產品,結果被我們拿人手短的官員在日方的威懾下不得不通過,在大量電視廣告的宣傳下成為了暢銷品,毒害著我們的家庭——這一點在很多網站上都曾經有過詳細的闡述。   最後,雨過天晴真的很擔心那些學生,希望他們不會被開除,更希望他們不會在本人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在檔案中留下污點,讓我們所有愛國的同仁們,一起為這些學生祈禱吧!   ——雨過天晴,2003年11月2日上午※※※「哼,你們好舒服哦!」   正當雲濟婆口婆心的勸導風雪和風雨軍合作的時候,卻聽見少女悅耳的嬌嗔聲在身邊響起,隨之而來的是兩道香風帶來了兩位國色天香的美女,而她們身後跟隨著的是那個金髮碧眼的大劍士。   風雪和雲濟頓時相視苦笑。   對於生長在遠隔重洋之外的少女來說,富有東方色彩的聖龍傳統的元宵燈會,自然格外讓人好奇,而風雲世家的年輕代表和麥堅共和國的特使,也就只好當仁不讓的充當起護花使者的角色。   不過,和天下幾乎所有的男人一樣,即便是風雲世家最為傑出的子弟,也實在無法忍受和女人逛街的痛苦,於是聰明的男人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尋找借口脫離苦海,把護花的重任轉交給了忠實的洛查,自己則早早的到達事先說好要會合的地點——「聚賢樓」,一邊飲酒一邊等候,還可以美其名曰「體察民情」,好不逍遙自在。   只可惜善惡到頭終有報,原本聽之有若甘泉的聲音,如今頓時成為了河東獅吼的預兆,想像一下那美麗的母老虎張牙舞抓的樣子,滿腹韜略的兩個年輕人眼下只有唯一的一個強烈念頭——如何用三寸不爛之舌逃過此劫。   「明月姐姐,你說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般的男人,居然會在街上拋下兩個弱不禁風的女流,自己躲到這裡來喝酒?難道他們就這麼沒有責任感,絲毫不顧兩個花季少女可能面臨的種種危險?」   風馨噘了噘嘴巴,顯得楚楚可憐的說道,那神情是如此嬌柔,若不是兩個倒霉的男人自覺到自己即將大禍臨頭,恐怕也會忍不住的出頭安慰,並對美人口中聲討的傢伙大起同仇敵愾之心,來一個口誅筆伐。   「小姐說得對,這樣的男人真是應該好好教訓!」   出乎所有當事人的意料,接下少女話語的不是正準備打一個漂亮的配合來好好懲戒那兩個不負責任的兄長的雲明月,而是毫不相干的第五人——剛才正在口若懸河大侃風雨如何奪取玉門關的青衫少年。   原來,當兩個傾國傾城的女孩進入「聚賢樓」之後,所有的客人理所當然的反應便是停止了正在進行的活動,眼睛不由自主的轉移到了美人的身上。不過鑒於那個高大威猛,形貌古怪,背上還插著一柄如此誇張的巨劍的猛漢,這些僅僅是涼城市井上的升斗小民,在上前和美人親近的美好與自己脖子上腦袋的安全之間慎重權衡之後,大多數都選擇了腦袋,因此止步不前。   青衫少年卻是一個絕無僅有的例外。   這個看上去彷彿很有點無賴樣子的少年,絲毫沒有顧及到虎背熊腰的洛查,當然也不會去理睬端坐著的兩個年輕人,他的眼神是那麼的火熱,行為倒是風度翩翩,居然還行了一個聖龍人不太可能行的西方的禮節。   對於這麼一個不速之客,兩個少女都是愣了一愣,萬萬沒有想到在印象中綱常森嚴、禮儀繁瑣、男女之間保守拘束的聖龍,居然也會出現如此大膽追求的人物。至於那兩個原本會出言斥責的風雲世家的子弟,則由於太熟悉自己妹妹的性格行為,為了逃避即將到來的懲罰,當然暫時巴不得閉上嘴巴,讓這個膽大包天的愣頭青來做替罪羔羊,承受兩位美女的怒火。而忠心耿耿的洛查,則在主人們都沒有異議的情況下,自然也不願意費力氣揮動自己的大劍了。   鑽到空子的少年,渾然沒有察覺到自己的運氣居然如此好,僅僅是自顧自繼續著他的泡妞大計:「兩位小姐是從遠方來的吧,來這裡看元宵燈會,您可找對人了!咱們涼城的元宵燈會,可熱鬧了。再過一會就會有綵燈的遊街,那些燈可真是五花八門:有宮燈、吉慶燈、富貴燈,還有長達三十多米、掛滿了綵燈的陸上行舟。孟老員外的孔雀開屏燈,秦三爺的金龍燈都是燈會上的精品,至於「聚賢樓」龍老闆的駿馬燈,那更是出類拔萃。   當綵燈遊街的時候,會有舞獅的開路,還會沿路散發五顏六色的炮仗,劃破夜空競相綻放,似繁星閃爍,似菊花爭艷。   燈會上還有很多謎語,那可是各顯神通的地方,許多博學之士借此機會一比高下,答中的話不僅有面子,而且還有豐厚的獎品!   ……」   滔滔不絕的介紹,讓原本還有些生氣的兩個少女,不由引起了莫大的興趣。風馨固然是生平頭一次來到聖龍,雲明月雖然在神州已經有段日子了,但是雲濟整日奔波,洛查更是一竅不通,哪有人會如此詳盡的介紹聖龍的風土人情,一時間都聽得呆了,也忘了大興問罪之師。   少年見到兩個少女如此感興趣,也是暗自得意,他的口才顯然極佳,如今愈發拚命的賣弄,自然是說得天花亂墜,講述了很多少女聞所未聞的故事和傳說,中間更不乏插科打諢,不僅讓美人們笑得花枝亂墜,連風雪和雲濟也被少年的話語打動,聚精會神得聽下去,暫時打消了把這個登徒子趕走的念頭。   「如果在下沒有猜錯的話,各位應該是來自西大陸或者是麥堅吧,在涼城可沒在下更熟悉的人了,就讓在下來略盡一下地主之誼吧!」   越說越得意的少年,此時已經老實不客氣的和風雪等人坐在了一起,大模大樣的拿過桌上的美酒,自作主張的喝了一口潤潤嗓子,然後彷彿非常熟悉的老朋友一般,毛遂自薦般的說道。   「你是何人?如何知道我們不是神州人?」   雲濟和風雪一聽之下不由大驚,對這個少年頓時產生了懷疑,血液中僅剩的那麼一點作為兄長的自覺,以及更多的是歷年來養成的警惕,讓他們在第一時間對這個似乎要打自己妹妹主意的傢伙動了殺機,言語間疾聲歷色,洛查的寶劍也隨之出鞘。   「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少年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顯然他儘管口才極好,但是膽量卻實在不大,如今已經是雙腿發抖,聲音也顫慄,讓風雪等人倒是略略放下心來了,只是卻也令包括兩位美女在內的風雲世家成員,不免對他有些不屑。   而這個時候,那少年見形勢危急,只好合盤推出:「小人名喚王光宇,家叔乃風侯麾下黎縣縣令王眺。家叔年輕時經在聖京國子監就讀,師從一位來聖龍傳道的麥堅教士,故而對此有所收穫,在下受到家叔熏陶,也因此略知一二,見到這位背著巨劍的大爺容貌舉止,還有兩位小姐帶有的一些別具一格的裝飾,故而冒昧的揣測,實在沒有什麼惡意!」   「哼,希望你說的是事實!」   風雪和雲濟互望了一眼,都覺得如果這個少年所言不虛的話,那位黎縣縣令倒是值得一交的人物。只是這個縣令既然出身國子監,又熟悉西大陸和麥堅的事情,只擔任一個小小的縣令未免太屈才了。    第三章 魔法的威力   正當風雲世家的少年少女們在「聚賢樓」下和那個青衫少年糾纏不清的時候,卻不知道在他們上頭,「聚賢樓」的頂樓,另一位風雲世家的子弟——風雨軍的最高統帥,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正在「聚賢樓」最豪華的包房內,遠眺著窗外已經被各色綵燈和五顏六色的煙火渲染的城市和領地。   「風侯,小心著涼!」   溫柔的給風雨披上寒衣的竟然是李中慧。   「你才要當心身體啊!明明這麼虛弱,還偏偏要出來,真是……」   在沙場上征戰無數的統帥,此時沒有了運籌帷幄的睿智,沒有了馳騁千里的英烈,更沒有了手握重權的肅殺,緊緊的擁抱著身體明顯還很虛弱的妻子,用手指輕輕的刮了刮妻子可愛的鼻子,眼神中流露出來的只有柔情和愛意,還有一些心疼。   「嗯,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   在風雨的懷裡舒服的挪了挪了軀體,李氏家族的鐵腕女人破天荒的向丈夫撒嬌道。可能是虛弱的緣故,李中慧今天沒有了往日的精明幹練,取而代之的卻是小兒女般的嬌柔,讓人格外疼惜。   風雨苦笑著搖了搖頭,將妻子更加用力的擁抱在懷裡,那軟軟的身軀傳遞著暖暖的體溫,感覺十分溫馨。   「風侯,血衣衛急報!」   破壞情調和浪漫的罪魁禍首,是被風雨出於削弱地方勢力的考慮,調來涼城主持「聚賢樓」,同時也加入了血衣衛的龍望天。   跟著龍望天蹦蹦跳跳進來的是剛才知趣退出的蒙璇。   看見少女擠眉弄眼的鬼臉,一向威嚴的李中慧省起自己居然還依偎在風雨的懷中,不由秀臉微微一紅,連忙推開了風雨,換了一臉整肅的面容;至於西北的最高軍政長官,狠狠的瞪了一眼寶貝的妹妹,然後轉首稍稍有些不悅的望著破壞氣氛的龍望天,接過了他遞來的密報——哈爾裡克汗卑辭恭言的上書風雨,請求風雨軍履行當初的諾言,幫助他抵禦大國師張仲堅可能即將到來的討伐。   「這種見風使舵的小人,值得我們出手嗎?」   反正百無禁忌的蒙璇,皺了皺她那可愛的小鼻子,噘著嘴說道,顯然對於那個貪生怕死又隨風倒的哈爾裡克汗非常不屑。   「不錯,如果我軍出兵的話,就會再次和呼蘭帝國糾纏在一起,將像這次一樣再次牽制住我軍的兵力,陷入腹背受敵的境地!」   李中慧也點頭贊同蒙璇的意見。出於對燕南天和皇甫嵩的仇恨,讓她非常不贊同風雨把兵力西調。   「不能這麼說!」   風雨微微皺眉,搖了搖頭說道:「如今我們出兵西域正是最好的時機。首先呼蘭方面,張仲堅正忙著平定國內的叛亂,再加上呼蘭剛剛損失了二十萬大軍,又丟失了倫玉關,我想他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倉促調動大軍來戰。   另一方面,燕南天剛剛抽身東顧,第一要應付的是公孫家族的聯盟,而且為了樹立中央政權的威信,討伐龐勳和驅逐安宇都勢在必行,同樣不可能在短期內再次對涼州出兵,因此根本不存在腹背受敵的可能,相反我們正好可以借此機會擴展西域的勢力,然後以這些籌碼和張仲堅談判,確保西北的短期和平。」   「風侯說得不錯,哈爾裡克汗是我們滲透西域和牽制呼蘭的一枚伏子,輕易的浪費就太可惜了。」   知道風雨已經決定了向西用兵,李中慧雖然微微有些不悅,但還是壓制住自己的情緒,轉變了口風。   「放心吧,我以性命擔保,和燕南天之間的恩怨,遲早會和他了結的!」   風雨劍眉一揚,向妻子鄭而重之的保證道。   「大哥,為什麼不現在就出兵解決這個傢伙呢?」   對東線失利耿耿於懷的蒙璇,雖然出於信賴而對風雨的決定沒有半點的異議,但內心深處卻還是非常渴望在沙場上洗雪這次慘敗,為死難將士復仇的。   「妹妹不要心急,再等一等!燕南天迫使廣陵帝冊封他為平安王,雖然夠威風,還借此引出了那些潛在的敵人,不過卻因此讓正統派聯合在一起,其間的得失恐怕是他自己也沒有料想到的。現在的中原狀況不明,前景難測,我們目前實在沒有必要攪這一趟混水!不過妹妹放心,燕南天如此目無君父,假以時日天下義士必然群起而攻之,風雨軍順應民意而出兵討伐,定能斬下此人的頭顱,弔慰我軍英勇戰死的亡魂!」   未等風雨開口,卻見李中慧拉著蒙璇的手,微笑著寬慰道,她所說的讓一旁的風雨也不由。大大的點頭。   的確,燕南天當時已經和皇甫嵩暗中聯合,因此絲毫都沒有把東線風雨軍的威脅放在心上,反而不顧一切的強迫皇帝冊封王爵,給人一種似乎窮途末路絕望瘋狂的感覺,實際上卻是借此機會將那些暗中對自己心懷不滿的朝臣和諸侯甄別出來。   不過,燕南天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是在太過於低估聖龍帝國這數百年的根基,儘管因此大舉剷除了聖京那些潛伏的反對派,卻也因此成為了天下各地正統派、保皇派欲除之而後快的目標。   雖然風雨自己實在沒有什麼興趣參與聖龍帝國的內戰,但是也非常好奇燕南天如何應付眼下的局面,將手中控制京畿這柄雙刃劍如何發揮作用,而如果有機會痛打落水狗的話,從來都不認為是正人君子的西北定涼侯,也很期待去撈一撈這樣的便宜。   所以,李中慧的這番分析,和風雨不謀而合,大有英雄所見略同的感觸,因此對妻子更加敬重了三分,卻忽略了李中慧說這番話時候一閃而過的憤怒,以及話語中有意無意的點出一定要剷除燕南天的決心,實際上也是無形中在風雨軍建立了一種日後必定要和燕南天決一死戰的輿論聲勢。   「風侯,屬下剛才獲知,麥堅特使雲濟公子,和風雪公子,還有兩位小姐現在都在『聚賢樓』的樓下,只是風雪公子的言語似乎……」   就在這個時候,龍望天乘著風雨等人說話的空當,插上話來。這個坐吃八方的錦州豪強,當初在「迎客居」也是一時衝動將賭注壓在了風雨身上,不過出於賭徒一注出手、生死無悔的性子,如今倒是非常賣力。   事實上,龍望天對於在經營客棧、青樓以收取消息方面非常精通,這次「聚賢樓」改造之後,他便立刻在各處設置了監聽的設施,命人專門紀錄,此時正好派上了用場,將風雪等人的對話一五一十的記錄在案,交到了風雨的手中。   「還真是個小孩子!」   風雨草草看了一遍之後,對於風雪倒是沒有怎麼動怒,畢竟每個人都經歷過眼高於頂、傲視天下的時光,更何況風雨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還是頗有一些親切的感覺。   不過,李中慧可沒有如此大方,微微皺了皺她好看的黛眉,沉思了片刻說道:「看來風雲世家內部有很大的分裂,風侯不如撇開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孩,直接和雲濟談判吧!我們也正好乘此機會,拉攏一個削弱和分裂了的風雲世家加入,這樣既可以增強我們的力量,又避免風雲世家的力量反客為主!」   「這個見機行事吧!」   風雨有些不耐煩的說道。他對於風雲世家——這個和自己血脈有著千絲萬縷憐惜的家族,感覺十分奇特。一方面是產生著血肉親情的渴望,另一方面則並不是非常在意整個家族和自己的關係,對於彼此間的合作,也僅僅是見識到了麥堅艦隊強大的戰鬥力之後,對這個遙遠的國度所擁有的力量產生了興趣而已。   但是,風雨對這樣的合作,即沒有對風雲世家有什麼特別的戒心,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渴望,反倒是很高興看見和自己有著相同血液的弟弟妹妹來到自己的身邊。   「中慧,你安排一下,讓他們好好參觀涼州的各方面,包括我們的內政,我們的軍隊,像軒轅軍校,我們火炮的試驗場,還有各處的屯田,以及城市鄉村的百姓生活……,總之除了血衣衛這些秘密機構外,所有的地方都可以讓他們看看,也歡迎他們發表自己的意見,不必急著談判,既然他們懷疑我們的實力,就用事實來說話吧!」   在這場合作中無意玩弄權謀的風雨,倒是很希望用風雨軍這些年所取得的成績,打動這些來自重洋之外的少爺小姐。   「……,這樣好嗎?其他倒沒有什麼,但是火炮也讓這些麥堅的人看,會不會因此對我們在印月的戰事產生影響?」   並不是非常同意的李中慧,搖了搖頭,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沒有關係,倉促之間對麥堅人沒什麼用處!更何況麥堅的魔法大炮的確非常厲害,和我們的火炮各有千秋!」   風雨大笑著說道。和李中慧不同,親臨前線指揮作戰的風雨,非常清楚魔法炮和風雨軍大炮的威力,也清楚這兩種武器可以說是當今威力最大的殺手鑭,絕對不是平常看一看就可以偷學來的。   不過這樣說著的風雨,突然心中一動,想起逍遙的遺墨中曾經詳細提到西方魔法和東方五行術之間的區別以及關聯,應該是運用的方法不同,但是很多效果卻是非常相近。既然西方魔法可以演化成如此厲害的魔法炮,甚至據說麥堅還利用魔法水晶進行長距離的通訊,以確保海上航行和作戰時船隊之間的聯繫與配合,這才造就了麥堅艦隊無敵天下的事實,那麼曾經和西方魔法不遑多讓的東方五行術,難道就不可以有更進一步的改良,發揮更大的威力呢?   只可惜,現在真正通曉東方五行術的只有控制齊魯大地的公孫世家,和遠遁麥堅的風雲世家,以至於這項聖龍古老的奇學被徹底的壟斷了。看來有必要雙管齊下,一方面不惜重金招攬神州的奇人異士,另一方面也應該在軒轅軍校下力氣培養五行術的人才,以魔法炮的厲害程度而言,說不定哪一天整個天下可能是魔法和五行術橫行的時代。   看到了五行術可能遼闊的發展前景,權重一方的定涼侯做出了投入大資本的決心。   ※※※「沒有用的!麥堅艦隊利用魔法水晶作為航行的動力,無論速度還是機動性都無與倫比,同時還可以進行遠距離的通訊,使得船隊之間的聯繫非常暢通,作戰配合默契,絕對不是那些僅僅依靠旗語和風帆作戰的艦船所能夠抗衡的!」   就在風雨憑借自己獨到的眼光,看到五行術應該能夠像魔法那樣在當代戰場上發揮更為強大作用的時候,在印月戰場上的風雨軍將領卻切身的感受到麥堅利用西方魔法武裝起來的遠洋艦隊的可怕。   風雨軍對諾瓦布甘傑城的干預,果然招來了麥堅艦隊的攻擊。猛烈的炮火和遠程的攻擊,將依舊習慣於衝殺到陣前運用大刀長矛的風雨軍戰士殺得毫無還手之力,其後在印月陸地部隊的突襲下不得不狼狽撤退。   一番激戰之後,風雨軍在印月戰場的最高軍政長官,傳說一旦交戰即便是風雨都會在最初半個時辰感到為難的赤獅軍統領洛信重傷落馬,至今昏迷不醒,參戰的三萬風雨軍損失了六、七成,尤其是那些奴兵成建制的逃跑,嚴重影響到了軍隊的士氣。   而得勝之後的麥堅艦隊更是不依不饒的沿河北上,一路所向披靡,掩護印月軍隊的陸地進攻,極大破壞了風雨軍的防禦體系,大有要雪洗當初炮戰落敗的恥辱。   臨時接任指揮權的李逸如,陷入了非常狼狽的困境。   他清楚,當初猶如走鋼絲一般的停戰協定已經被徹底破壞了,日河北岸防線的失守,和麥堅艦隊在水面上的耀武揚威,決定了風雨軍如果不能夠解決這支可惡的艦隊的話,就不得不退讓大批土地,引誘印月人遠離河流決戰。   但是這樣一來,風雨軍將不得不嚴重壓縮自己的戰略空間,而且還會帶來非常不利的負面政治影響,可能會引發當地居民成規模的反抗,以及原本如錫克教等盟友的背離,從而產生諾米多骨牌效應,一發不可收拾,導致風雨軍在印月半島的基業徹底萬劫不復。   「伊弗,難道真的就沒有半點辦法來對付麥堅的艦隊嗎?」   反覆思考發現風雨軍絕對不能夠退縮之後,年近十六歲的少年統帥,雙眼緊盯著自己身邊剛剛投效的幕僚,目光中與其說是渴望,倒不如說是絕不動搖的堅定。   「不,絕不可能!以目前風雨軍的實力,是肯本不可能在水面上和麥堅艦隊作戰的,雙方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上!」   儘管知道上司的想法,金髮碧眼的幕僚還是毫不猶豫的否決了統帥試圖利用手中掌握的那些小船發動突襲的想法,雙手一攤做出非常無奈狀。   說起來這個傢伙成為了李逸如的幕僚還真是巧合。   風雨軍攻佔了諾瓦布甘傑城的時候,意外的在戰利品中發現了這個明顯帶著西大陸血統的奴隸。   「你叫『衣服』嗎?」   得知這個長得高高大大,模樣卻古里古怪的傢伙自稱「伊弗」之後,首先忍不住笑出來的是在巴雷利城好奇的觀賞著前線運回的戰利品的拓拔大小姐。   只是,面目死板的被嘲笑者迅即從雙眼爆射出的寒光,讓天不怕地不怕的拓拔蔚也不禁有些膽寒,同時卻也因此引起了被拓拔大小姐拉來作陪的李逸如的興趣。   阻止了有些惱羞成怒的拓拔蔚,李逸如很快就從和這個奇怪傢伙的攀談中瞭解到他是一個來自西大陸的流浪者,在從事海洋貿易的時候因為被人設計陷害,販賣到了印月成為奴隸,卻因為諾瓦布甘傑城被風雨軍攻破,而成了現在這樣的狀況。   在發現這個自稱「伊弗」的怪人對麥堅非常瞭解之後,當時就預感到可能會和麥堅作戰的少年,不顧周圍將領對「可能是麥堅或者印月間諜」的擔憂,把他招攬到了自己的麾下充當幕僚。   「你不怕我真的是間諜嗎?」   對於李逸如這般信任,伊弗也感到非常奇怪,看上去似乎冷冰冰沉默寡言的他,最後也終於忍不住向他的新僱主如此詢問。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李逸如的話語中充滿了自信,同時也有著強大的壓迫感,讓伊弗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寒顫,莫名的強烈意識到如果自己真的背叛眼前這個看來年紀很小的將軍的話,等候自己的一定是生不如死的悲慘。   實際上,李逸如也沒有完全的把握,只是出身於李氏家族的他對於外面的世界有著遠超出國人的認識,讓他感覺到麥堅人應該不會這麼愚蠢的派出這樣一個一看就知道是西大陸人種的間諜,事實上派一個印月半島或者來自大食的東方人混成奴兵,恐怕更能夠擔任最好不為人注意的間諜的角色。   同時在受到風雨的影響之後,少年將軍更是逐漸形成了那股「只要為我所用,無論敵我皆可收之」的自信和寬博,因此認為這個來歷不明的傢伙就算是別有用心,但既然他對麥堅的瞭解非常有價值,那麼物盡其用又何嘗不可?   而很快,他就非常得意自己的決定了。   這個冷冰冰的傢伙,雖然平日裡沉默寡言,但是本領卻不小。對於麥堅艦隊的作戰特點瞭如指掌,對於防禦體系的土木構架也非常內行,的確幫了自己不少的忙。   只有一點讓李逸如非常不滿,那就是這個傢伙顯然太過於看重麥堅艦隊的戰鬥力了,說話又從來直來直去,雖然說的都是事實,但是如此直言不諱,不僅無助於軍隊的士氣,即驚嚇了那些意志不堅定的文官,又惹惱了那些手握重兵的將領。   「放屁!麥堅艦隊再厲害,當初還不是被風侯給轟跑了!」   「既然麥堅艦隊這麼厲害,我們還是暫時退避以下為好啊!」   莽撞和怯懦的兩個極端同時出現在印月戰場上風雨軍高層。大部分將領顯然不願意失去榮譽的撤退,吵鬧著求戰,可惜卻沒有什麼好的意見;而另一方面,也有部分高級官員因為這次遠征收穫頗豐,而起了見好就收的念頭,甚至出現了「既然已經把印月搜刮了乾淨,不如返回聖龍支援國內戰爭」的言論。   「放肆!風侯將印月交付你我,乃是絕對的信任,凡我七尺男兒,遇到如此一點挫折就萌生退意,還有什麼面目回去見家中父老妻兒?傳我號令,任何有敗退頹廢言論者,無論何人就地正法,殺無赦!」   對付怯懦者,李逸如顯然動了殺機。   雖然年少,但是在李中慧、風雨這些當代最偉大的戰略家熏陶之下,年輕的將軍很清楚印月半島如同是風雨軍的糧倉和後院,佔據這個四守之塞,不僅可以擴大風雨軍的戰略迴旋空間,更能夠擁有源源不斷的財力糧草的支援,更重要的還是可以為未來爭雄海上奠定基礎,恰恰是風雨對整個天下宏偉戰略部署中至關重要的一環,所以地位十分重要,絕對不能夠放棄。   於是,在切切實實的斬下幾顆血淋淋的腦袋之後,主張撤退的人都紛紛的閉嘴了,最多也就是在心中暗罵這個乳臭未乾的長官「毛還沒長全,根本就沒有妻兒來擔心啊」,同時也虔誠保佑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庫中金山銀海的安全。   但是對於那些莽撞的主張,卻是少年將軍最為頭疼的地方。   那些比自己年齡大上一輪的將領,雖然攝於風雨軍嚴厲的軍紀軍規,以及李逸如曾經取得的輝煌而俯首聽命,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們會真正的心悅臣服。畢竟軍隊是一個極其重視資歷和實力的所在,即便是一手創立了這支軍隊的風雨也是在身經百戰之後,方才擁有了今天的地位。   更麻煩的是,李逸如發覺自己至今還未想出對付麥堅艦隊的辦法。   如果是風侯在此,會怎麼做呢?   面對著困境,尚未完全成熟的少年,很自然的想起了崇拜的偶像。   只是李逸如不知道的是,正當他想像著風雨會如何解決眼前戰場上的麻煩時,被崇拜者則正在為風雨軍的整編而煩惱。    第四章 內部調整   聖龍歷七五六年二月初三,神州西北的涼州,到處都是白幡蕭瑟,這不僅因為今天是風雨軍傳統的祭奠亡靈的日子,更是因為在東線陣亡的黑狼軍統領耶律明雄老將軍的遺骸,經過多方的協調之後,終於從倫玉關遷出,運到了涼州。   隨行而來的是浩浩蕩蕩的黑狼軍。在東線作戰中損失慘重的黑狼軍,根據風雨的命令撤出了倫玉關,交由青龍軍接管防務,實際上正要對軍隊進行大刀闊斧整編的風雨,已經決定了未來風雨軍的領地,將有後備役配合青龍軍進行日常的駐防,而其他軍團則主要發展成為平時駐紮於屯田區,戰時則主要用於野戰的軍隊。   這是一個影響深遠的決定,導致了風雨軍最終確定以野戰為主、尚武重兵的風格,而從防守中脫身出來的其他軍團,則逐漸成為了強大的進攻力量,一改聖龍帝國軍隊以守衛現有疆域為主的戰略傳統,成為一支勇於開拓和進取的新銳,當然同時也從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軍隊將領對地方政權的影響力——對於這一點風雨雖然並不覺得有太大的必要,但還是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了文官們的意見。   但是在推動這個改革的時候,風雨不得不承認自己遭遇了很強大的阻力,其中最大的兩處來自於拓拔和耶律兩個家族。   前者因為風雨曾經承諾編入風雨軍,並且主掌玉門關,所以此時堅決要求風雨履行這樣的諾言;後者在耶律父子先後去世的情況下,一時間喪失了擁有足夠資歷的軍方領袖,又突然得到調令離開原本的防地,因此對於風雨如今推行的改革,心中不無疑慮,生怕耶律部族被兼併。   「一定要優先補充黑狼軍的編制,同時任命耶律楚振擔任統領,無論器械還是待遇,都要妥善解決,以安撫黑狼軍的軍心。」   在參加祭奠亡靈和哀悼耶律明雄下葬的儀式之前,風雨匆匆的召集了李中慧、歐靜、魏廖、白起這些風雨軍的核心要員,做出了如此的安排。   「耶律楚振年紀太輕,無論經驗、能力都明顯不足,恐怕不能夠服眾吧!」   白起皺了皺眉頭,有些擔心的搖頭說道。   「我看還是把尚興將軍的部隊編入黑狼軍吧。尚興將軍經驗豐富,能力頗強,也很有威望,應該更適合擔當此重任!」   歐靜也插口說道。她完全同意白起的意見,畢竟耶律楚振作為耶律家族的年輕一代弟子,能力威望不僅遠遠及不上耶律明雄老將軍,甚至還遠遠不如耶律楚昭、耶律留鉑,這樣的人選擔當一方統領的重任,實在有些勉為其難。   「我看不妥!現在耶律部族十分擔心自己會被兼併,如何還可以讓一個外人來擔任主要由耶律部族勇士組成的黑狼軍統帥一職?如此做法必定會釀成嚴重的後患!」   歐靜話音未落,卻聽見李中慧立刻堅決反對道。對於這位鐵腕女人來說,除了由以上政治方面的靠量之外,在發現風雨決心把蒙璇調回身邊之後,李中慧只好退而求其次,希望由一直處於中立的尚興擔任碧蛇軍統領,以免目前除尚興之外最有資格和可能的歐仁入選,所以她是堅決反對把尚興調入黑狼軍的。   「尚興還是擔任碧蛇軍統領的好!」   就在歐靜張口欲言的時候,風雨揮了揮手阻止了歐靜的發言,做出了最後的決定:「讓歐仁擔任黑狼軍副統領,他們是軒轅軍校的同窗,應該可以很好的合作。同時請陳良將軍暫時兼任黑狼軍的總教官,輔佐一下耶律楚振!」   說到這裡,風雨不由暗暗苦笑了一下。   他也清楚耶律楚振不是最好的人選,作為耶律部族族長的長子,此人作戰倒是非常勇猛,為人也很豪爽正直,但是武功只在水準之間,對戰略的領悟能力和戰術的運作能力也都平平無奇,擔當一般的將官綽綽有餘,要是擔任獨當一面的軍團統領,卻未免還有一段差距。   只可惜耶律父子如今血染沙場,而耶律楚昭擅長的是外交上的連橫合縱,對於軍事則一竅不通,在萬般無奈之下,唯有抬出耶律楚振這個耶律部族年輕一代中身份地位最為尊貴,而且又堅決親風雨的貴族了。   至於歐靜的提議,雖然從人事的角度看,是最好的選擇,但是正如同李中慧所言,黑狼軍現在是最需要安撫和消除疑慮的時候,因此歐靜的這個建議在政治上是非常糟糕的,很可能會引起分裂和猜疑的隱憂。   而且,風雨還考慮到了碧蛇軍的狀況。這支軍隊兩度重創,一次被兼併,才是眼下真正最最需要好好安排的軍團,如果一個處理不當,這支軍團就有可能會被淪落為喪失了自信和榮譽,並且受到偏見和歧視的二流部隊,而這對於軍隊來說,簡直是滅頂之災。   因此,風雨更需要深具威望和能力的尚興出任碧蛇軍的統領,以便讓這支軍隊感覺他們並非可有可無,也沒有被風雨軍拋棄,而是一支付出了巨大犧牲,驍勇善戰、忠誠可靠的王牌勁旅。從這個角度看,尚興實在是再好不過的人選了,甚至比前任統領蒙璇都更為適合。   當下,風雨突然爽朗的笑了一下,大聲說道:「大家也不必太過於擔心了,戰場是鍛煉男兒的最好所在!耶律楚振不過是年紀輕一些,眼下正好利用這個時機,好好鍛煉他和歐仁這兩個小傢伙,讓他們盡快成長為展翅千里的雄鷹!」   一言即出,四周的幕僚們也都輕鬆了起來。正如風雨所言,戰場的確是最好的鍛煉所在,耶律楚振的忠心並沒有問題,作戰也非常驍勇,欠缺的僅僅是戰略全局的通盤考察能力,但是有風雨這樣的戰略名家指點,再加上黑狼軍步兵無與倫比的強大戰鬥力,應該足以彌補統帥能力和威望上的不足了。   更何況歐仁和陳良,一個少年新秀,一個經驗豐富,有他們從旁加以幫助,這支軍隊在戰場上的表現肯定不會差到哪裡去。   「風侯,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正在這個時候,一名僕從恭順的進來稟告,祭奠的儀式已經準備就緒,涼州的萬千軍民都已經到達現場,期待著風雨軍的最高統帥,來告慰這些年來為了風雨軍的壯大,和涼州的安定富饒而獻出生命的英魂。   「好了,大家都快點走吧!」   對黑狼軍做出了最後決斷的風雨,中止了關於黑狼軍人事任命的討論,當先率領著這些風雨軍的核心人物,開始走向了儀式的中心。   「風侯,拓拔家族如何對付?」   原本待在角落的魏廖,此時卻緊趕了幾步,來到風雨的旁邊,低聲詢問道。   「哼,你去把我的建議和拓拔家族的人說一下吧!」   風雨有些冷冷的回答道。   拓拔家族現在還真成了他心中的一個大麻煩。這個家族在拓拔山名老人的掌舵下,基本沒有犯過什麼戰略性的錯誤,將寶重重的壓在了風雨軍的身上,因此在付出很小代價之後卻獲得了巨大的收穫,這兩年勢力大大增強。   風雨對這個身邊實際成為獨立王國的勢力,真有些頭疼。一方面由於拓拔家族堅決支持自己,所以實在無法用武力來解決,以免落下活柄,涼了天下英雄投靠之心;另一方面,風雨也清楚拓拔家族勢力發展如此快,而且背地裡又有小動作,日後肯定會對風雨軍造成某些不理的影響,實在應該盡早削弱。   當初之所以答應這麼好的條件換取拓拔家族出兵,除了要想讓拓拔家族的兵力受到削減之外,同時也是為了實現委託秋裡統治的西域的權力平衡。但是如今多了哈爾裡克汗這枚棋子,加入拓拔家族進行平衡已經不再那麼迫切需要了,而拓拔家族的兵力又在這場戰爭中並沒有什麼大的損失,貿然加強他們權力的話,只怕會留下後患。   「就讓拓拔家族自己選擇,或者單獨成立一軍,或者分為兩部分編入青龍軍和秋風軍,參與防守玉門關吧!」   風雨暗自劃定了自己最後的底線。   ※※※風雨軍二月初三的祭奠,來源於聖龍歷七五四年風雨拿下涼州,剿滅盜匪,和呼蘭大國師五原會盟,並且鎮壓了馬家寨反叛之後,為風雨軍自建軍以來,所有倒在了倫玉關、錦州、涼夏的烈士所舉行的哀悼。   一句「忘記歷史就意味著背叛」,決定了風雨軍由此形成了傳統,並且延續。這不僅僅是告慰亡魂,更重要的是充分激發了民間從軍光榮、犧牲崇高的風氣。   而時間到了聖龍歷七五六的二月初三,當風雨軍進行第三次這樣的祭奠時,更瀰散著一種格外的沉重。   耶律明雄,這位來自於草原的老人,今天被遷移了過來,和他的兒子——早幾個月在昌化兵變中為了掩護風雨撤退而英勇陣亡的耶律留鉑合葬在了一起。   這也是風雨軍自涼、夏決戰時碧蛇軍統領百里錫之後,陣亡的最高級別的將領,風雨軍因此失去了第二位統領。   一門忠烈!   風雨親筆題寫了橫匾,並且下令全軍上下披麻帶孝,全城百姓扶棺相送,可謂極盡哀榮,給足了耶律部族面子,也緩解了雙方存在的不信任感。   「耶律楚振,耶律楚雄,耶律楚昭,今日起代表耶律部族,繼承老統領遺志,宣誓效忠風侯,永世不敢相叛!」   投桃報李,耶律部族年輕一代的代表,在葬禮上率領著全體黑狼軍剩餘的將士紛紛下跪,即耶律部族進入中原之後再次鄭重的向風雨宣誓效忠,一場軍隊內部的信任危機也就此化解於無形。   不過,這在另一方面,則加重了拓拔家族的壓力。   「要我們分為兩部分,編入青龍軍和秋風軍,協防玉門關——風候真是這麼說嗎?」   有份參加了這場祭奠儀式的拓拔家族老人,閉著眼睛坐在椅子上,喃喃的重複著魏廖所轉述的風雨的意見,突然發覺自己面臨著的恐怕將是風雨最後的通牒。   「家主,風雨言而無信,咱們何必再聽命於他,不如就此召回各地的兒郎,返回咱們的故鄉銀川吧!」   「是啊,草原才是我們的家鄉,那裡天高地遠,任我們馳騁逍遙,又何必在這裡低聲下氣的聽那些無恥懦弱的聖龍人的擺佈!」   家族中年輕的激進分子,在聽到風雨開出的條件之後,不由大為不滿,紛紛表露出昂然的鬥志,大有血拼到底的氣勢,紛紛主張和風雨軍脫離關係。   「閉嘴!」   老人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透著無限的威嚴,立刻壓制住了四周吵吵鬧鬧的聲響,整個房間頓時變得鴉雀無聲,即便是家族最桀驁不遜的武士,此時也不得不乖乖的閉上嘴巴,彷彿一條獵狗般的順從。這讓老人一方面很得意自己的權威依然沒有受到任何的威脅,另一方面卻又忍不住泛起了深深的失望。   族內無人啊!   拓拔家族的老人,無限遺憾的哀歎了一口氣,他一眼看出拓拔家族真正的危機不在於外部,而是和耶律部族一樣後繼無人。或者說,拓拔家族比耶律部族更糟糕,因為耶律部族雖然缺乏一個武勇的軍事統帥,但畢竟還有一個年輕有為的耶律楚昭,為耶律部族指點著正確的航向,可是拓拔家族呢?   弟弟拓拔山崎守成有餘,開拓不足;兒子拓拔成可以成為一個正直勇敢的將軍,但絕對不是創業的霸主;其餘的族人也無一不是平庸之輩,根本不可能和這個時代最耀眼的名將風雨相提並論。   以至於,這些只知道爭勇鬥勝的傢伙,一受到刺激就耀武揚威,卻根本沒有看出當前形勢的緊迫,以及拓拔家族面臨的生存危機。   應該說,風雨如今選擇的時機非常好。   在奪取了玉門關,又和燕南天停戰之後,風雨讓青龍軍完全接管城池的防務,又將黑狼、白虎、碧蛇三軍調回,基本上不會影響到風雨軍領地的安全,卻無形中大大增強了風雨軍在涼州的軍事力量。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毫無疑問一旦拓拔家族有什麼異動,則風雨軍將立刻以雷霆之勢,名正言順的除去涼州目前唯一存在的獨立王國,恐怕這也正是風雨心中的所願。   只是,想雖然這麼想,深知風雨如此做法無疑是削弱分化了拓拔家族的老人,面對著轉達風雨意見的魏廖,為了不降低自己的氣勢,還是冷冷的怒斥道:「哼,看來風侯還真以為這樣就算是讓我們編入風雨軍的編制,又劃出玉門關的控制權,完成了自己的承諾!」   「當然,如果拓拔大人不願意的話,風侯還有一個提議,那就是拓拔家族的兵馬象秋風軍、白虎軍一樣單獨編製為一個軍!」   面對老人的憤怒,魏廖面無表情無動於衷的繼續轉述風雨的意見。   「好,那咱們就率軍回銀川!」   被魏廖冷漠的態度所激怒,拓拔家族的一些年輕成員忍不住嚷了起來。   蠢才!   高高在上的拓拔老人,幾乎忍不住罵出聲來。   雖然分編到青龍軍和秋風軍,拓拔家族受到了分化和削弱,但是畢竟掌握住了對玉門關的部分控制權,有利於拓拔家族對絲綢之路的滲透,從某種程度上也就是交出了獨立的武裝力量,換來巨大的商機和財富。   但是如果單獨編成一個軍就不同了。風雨將會名正言順的將這支軍隊調離拓拔家族的根據地,然後成為風雨戰車上的一員,整個拓拔家族將失去最後的資本,完全掌握在風雨的手中。   這,是萬萬不能答應的,恐怕風雨也沒想過拓拔家族真的會答應,也只有這些蠢才,方會傻乎乎的把腦袋伸到別人的屠刀之下。   「請轉告風侯,拓拔家族願意服從調遣,接受風侯的編制,假如秋風軍和青龍軍,協防玉門關!」   儘管厭惡和憤怒魏廖此時展現出的嘲諷,但是老人最終還是有些萬念俱灰的答應了風雨的要求。   這也是拓拔家族必然和唯一的選擇。   早在當年風雨軍初入涼州的時候,拓拔老人就明智的選擇了避免和風雨衝突,而不是象馬家兄弟那樣運用家族積累的力量和羽翼未豐的風雨爭奪涼州的控制權,原因就在於拓拔家族的確缺少優秀的人才和風雨這樣的人物抗衡。   事實證明了老人選擇的正確。   如今的答應也出於同樣的原因。在缺乏優秀的人才相抗衡的情況下,如今的拓拔家族更沒有任何理由和羽翼豐滿的風雨軍翻臉了。   沒有相應的器量,就無法獲得相應的權勢。就讓這些兒孫老老實實的跟隨這個未來的大贏家,爭取家族的安泰和平安吧!   老人無奈的做出了這個不無遺憾的決定,他很清楚這意味著拓拔家族接受了風雨恩賜的財富和榮華,放棄了自己獨立王國的地位,向風雨表示了徹底的臣服。   只是,風雨,你真的已經擁有了足夠的力量,可以讓延續上百年的家族徹底屈從於你的權勢之下嗎?   儘管做出了決定,老人內心的想法中依舊多少帶著一些不甘。    第五章 家事國事   就在拓拔家族的老人無奈抉擇的時候,事件的始作俑者卻在祭奠之後,躲到自己家中的書房,非常不雅的歪躺在座椅上,雙腿擱在案前,雙眼一眨也不眨的望著遠方,面目呆滯,神情刻板,不知道的人或許會滿懷敬意的以為偉大的統帥正在構思驚天動地的宏偉戰略,而知情者如蒙璇,則會皺一皺可愛的鼻子,撇一撇小巧的嘴巴,不以為然的說道:「風雨大哥又在做白日夢了!」   然而截然相反於無聊的某人,隔壁的房間裡,美麗的少婦則不顧產後體虛,依舊辛勤的批閱著本該丈夫批閱的奏報。   作為李氏家族的新任家主和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的妻子,李中慧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同時也明白所承受的挑戰。   「權力就是必須拿在手上絕不能夠放下的東西!」   和丈夫的「只要保持在平衡以外的高度就等於擁有最大權力」的偷懶主張完全不同,年輕的妻子顯然絲毫都沒有放下權力哪怕一時半會的打算,這也是她身體剛剛好一點就開始重新參與到風雨軍的核心決策中來的重要原因。   不過,不得不承認,李氏家族的女主人對於風雨軍來說,的確是不可或缺的。雖然歐靜和擁護她的那些官員們同樣能幹,但是僅限於正常的內政事務,而牽涉到程序之外的事情,那麼就遠遠不如這位鐵腕女人所裁決的那麼果斷、狠辣了。   因此,「無憂谷主可以幫助風侯分擔陽光下的工作,但是李大小姐卻連同黑暗中的事務也一同包攬了」的傳言,早就在風雨軍中公開流行了。   此時,只見她一目十行,不間歇的揮毫之中,乾淨利落的解決了眾多風雨軍大大小小的重要事務,直到打開一本夾在大堆奏章中的厚厚的書冊,方才停滯了先前的速度,若有所思的凝視著:「防皇甫足以保家國,除燕家可以定天下……」   「聖龍乃四戰之地,興則制衡天下,衰則為天下所制!唯有一統神州,方可用兵域外,建立萬世基業;若無故國保障而四處出兵,縱然馳騁一時,也不過是水月鏡花,風光之後卻終究曇花一現,不出經年必定化為雲煙……」   「風侯當率虎狼之師,乘雷霆之勢,先北後南,先西後東,奇襲巴蜀,力戰中原,謀奪齊魯,勢壓江南,則聖龍握於風侯股掌也……」   「呼蘭乃陸上強國,北方雄主,當先守後攻,以權謀分化,以恩威誘壓,以城池擋游騎,以胡虜克胡虜,輔以雄師勁旅討伐,則呼蘭可定……」   「印月乃四守之塞,可為糧倉後院,奪印月則風雨軍立於不敗之地,且扼守大洋,進退呼應,賴以與麥堅爭霸海上……」   「安宇,豺狼之國,弱則俯首帖耳,狀似恭順,強則忘恩負義,窺我中原,實在是側身之患,當盡早除之,絕不可婦人之仁……」   「大陸諸國,連同東西,為陸上之樞紐,可滲透,可兵壓,翻雲覆雨之間唯有利益,不必道德。其商旅可以為我所用,供我補給情報;其貴族土司則順生逆亡,軟硬兼施之間迫其為我傀儡……」   「西大陸、炙大陸乃陌生所在,兵力或者威懾一時,終究無法長遠,應拉攏結交,扶植友善,倚為同盟……」   「以上大陸皆定之後,方可以謀麥堅!」   「麥堅有海洋之利,大陸之富,卻無島國物產弊陋、國力不足之虞,亦無大陸帝國群狼環窺,國力牽制之恨,實在是天下第一大敵!」   「謀麥堅,當立足長遠。首先聯盟大陸,共同封鎖;其次發展水師,決戰大洋,最後遠洋貿易,扼其咽喉,大陸對大陸,海洋戰海洋,則百年可定!」   ……   可惜了一個人才啊!   這本書乃是風雨哀痛孔宓的去世,下令對軍師生前文章、觀點的整理。   看到如此洋洋灑灑、思謀深遠的文字,李中慧方才發現這個已經故去的謀士胸中所藏的錦繡乾坤是如此宏偉,只可惜從此不能為風雨所用,實在是一件天大的遺憾。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李中慧更加感覺到有必要將孔宓這些遺留下來的策略見解傳播出來,灌輸到風雨軍的上上下下,從而形成風雨軍圖謀天下的總體方略,改變和影響風雨「消極對內、積極對外」的理想主義,將風雨軍的發展真正納入建造千秋帝國的軌道中來,而不是風雨那種僅僅是為了強國救民的理想化的隨心所欲。   想到這裡,美麗少婦的思緒不由飄到了隔壁房間的丈夫身上。   作為風雨軍的最高統帥,這位不敗的名將的確如自己所看準的那樣,不僅具備著出色的軍事天賦,對於權謀政治也有著自己獨到的見解,在勾心鬥角之中往往游刃有餘,對於麾下官員部將的制衡,也是得心應手,因此在短短三年不到,便創建了今天的霸業。   但是讓妻子非常生氣的是,這位已經是權重一方,無論敵我都認為有足夠能力來問鼎九五之尊的強藩,顯然更感興趣的是開拓前所未有的疆域,奪取前所未有的輝煌,但是對於如何鞏固這樣的疆域,這樣的輝煌,半點興趣都沒有,至於那人人羨慕的天下之尊的皇冠,更是不屑一顧。   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這決非風雨沒有這樣的能力和眼光,仰或是決斷,而完全是因為定涼侯內心深處根深蒂固的「不願參與內戰,不願篡權奪位」的潔癖。   風雨啊風雨,以你的睿智,難道會不知道沒有紮實的根基,任何霸業與輝煌,都不過是過眼的雲煙嗎?卻又為什麼總是想要逃避?   李中慧的心中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但是心高氣傲的她並沒有因此氣餒,反而愈發堅定了自己的決心,務必要讓風雨按照她的心願來做,事實上這也是總是能夠達成共識的兩人成婚至今唯一糾纏鬥爭的焦點。   「來人,將這本書轉交給風侯審閱!」   如此想著的李中慧,搖響了案幾邊上的銅鈴,然後對趕來的僕從下達了這樣的命令。但是就在僕從即將離開房門的時候,李氏家族的女主人卻立刻改變了主意:「回來!」   美麗的少婦拿回了整理出來的孔宓軍師遺留的諫言,猶豫了一下,終於決定親自拿給風雨。   ※※※「我知道了!」   出乎李中慧的意料,風雨看了之後的反應竟然如此平淡,沒有對其中的戰略意見表現出絲毫的興趣和重視,完全不像風雨軍最高統帥一貫海納百川、虛懷若谷的作風。   「風侯……」   李氏家族的鐵腕女人心裡沒來由的「咯登」了一下,直覺感到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於是皺了皺眉正想著如何試探出其中的緣由,卻聽見風雨略帶著不耐煩的口吻,淡淡的有些近乎冷漠的說道:「好了,我會慢慢看的!」   「……,那我就不打擾風侯了!」   呆了一呆,從來沒有受到過如此待遇的李大小姐,勉強壓制住了自己心中的怒火,用平靜的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的神情語氣,回應了丈夫的態度,然後保持著一貫從容不迫的舉止,款款退了出去。   只是,自覺遭受到了委屈和恥辱而產生的怒火,卻無法抑制的在胸中燃燒。   同樣感到不愉快和憤怒的則是書房中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   望著李中慧一如既往理智而從容的身影,風雨的心中卻沒有了以往的欣賞和愛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言的複雜。   今天的糾葛完全起源於李中慧進來前一刻魏廖所呈遞的密報。   對於風雨軍內部在新年伊始產生的意見對立,以及罕見的眾多文官武將聯手反對援助朝廷糧草,將風雨陷入被動孤立局面的事件,血衣衛在風雨的授意下秘密進行了調查,結果卻是將懷疑的矛頭指向了李氏家族的鐵腕女人。   恰巧,李中慧又正好在這個時候將整理出來的孔宓的觀點交到了風雨的手上,大有借此機會修正風雨的戰略部署,引導風雨軍在李大小姐的意志下發展的意圖,這更讓風雨感到了惱怒和猜疑。   牧雞司晨!   這是此刻風雨腦海中強烈湧現出來的四個字。   從第一次在聖京認識這位李氏家族的大小姐以來,風雨最為欣賞的就是李中慧對於政略權謀的精通,以至於雙方琴瑟和諧、配合默契,成為了風雨這兩年多來迅速崛起的左膀右助,屢次協助風雨化解了重大的危機。   風雨也清楚,這一次從昌化兵變到東線慘敗,妻子連續失去了敬愛的父親和尚未出世的孩子,自然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主張對燕南天、皇甫嵩等人用兵,主張風雨軍東征都是理所當然的。   作為利益和權力的同盟者,也作為心有靈犀的愛侶,風雨欣賞妻子的手段,感激妻子的幫助,得意妻子和自己之間的心意相通,憐愛妻子最近內心受到的傷痛,但是,這絕不能夠成為李大小姐可以私底下操縱輿論,拉攏文官武將聯手逼迫自己、讓自己成為執行她李大小姐意志的工具的理由。   統率一方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並不是俯首聽命的傀儡,也不是萬事稀泥的好人,獨居高處、四面受敵的地位決定了風雨絕對不能夠忍受部下聯合起來對付自己,更不能忍受有人試圖操控自己的決定。   於是,生平第一次,一向合作愉快的風雨軍統帥,和李氏家族的新任家主,在權力的支配上出現了裂痕。   「風侯……」   正當李大小姐壓制著怒火離開,而定涼侯則暗暗對妻子的行為大大不滿的時候,一名定涼侯府的官員不適時宜的闖了進來。   「給我滾!」   心中的極度煩躁讓風雨有些失控,畢竟在這兩年多激烈殘酷的權力鬥爭中,李中慧一直是風雨最可信賴,也是最能夠提供幫助和理解的同盟者,所以今天的隔閡讓風雨感到了格外的痛苦和失落。   「風……風侯,麥堅特使雲濟大人求見!」   倒霉的官員發覺自己正無意間面臨著統帥怒火噴發的時刻,第一反應就是希望立刻離開,免得遭受池魚之殃,但是風雨軍嚴厲的法規讓他清楚,如果不能夠及時匯報情況,不能夠履行好自己的職責,那麼等待他的雖然不是風雨的熊熊怒火,但卻是更為糟糕的血衣衛冰冷無情的法令執行。所以,權衡利害之下,官員還是大著膽子選擇了避免後者。   「有請!」   迅速冷靜下來的風雨,立刻恢復了常態,對於軍政的高度敏銳,讓他明白客人一定是為了印月戰場的風波而來。   「雲濟參見定涼侯殿下,定涼侯夫人!」   果然,一身白衫的風雲世家子弟神色沉重的走了進來,彬彬有禮的背後,分明是一付公事公辦的樣子。   說起來,雲濟的身份和地位還真是有些曖昧不清。   作為遠隔重洋之外的麥堅共和國執政會議派遣的特使,他來到聖龍帝國最初的任務是撮合呼蘭帝國和聖龍帝國的和解。但是,由於遠離本土,加上風雲世家在聖龍的恩怨,這位代表著麥堅共和國官方身份的特使一直滯留在了聖龍帝國,並且屢屢參與了聖龍帝國的一些重要活動,發揮了重要的影響,以至於誰也說不清他究竟是在為麥堅共和國謀取國家利益,還是在為自己的家族奔波忙碌。   不過,這一次雲濟的到來,顯然是為了兩國之間的公事。   「很遺憾,由於貴軍在印月半島擅自違背了停戰協議,無端干涉阿育王朝在諾瓦布甘傑城的內政,本特使茲代表麥堅共和國最高執政會員會宣佈,麥堅駐印月艦隊將履行對阿育王朝的承諾,維繫半島的穩定與和平!」   一本正經的宣讀了這份國家的公告之後,雲濟緊緊的盯著風雨的臉龐,饒有興趣的希望從中能夠揣度出這位西北定涼侯的反應。   混賬,如此強硬的態度一定是因為在諾瓦布甘傑城打了勝仗吧!   內心極度震驚麥堅通過魔法水晶居然能夠如此迅速傳遞情報的風雨,明白麥堅對自己的公告其目的一定是在軍事上取得勝利之後有意借此機會通過打擊風雨軍來進一步擴展在印月半島的勢力,因此內心儘管頗為憤怒,但是表面上卻不動半點聲色,只是慢條斯理的說道:「真是很遺憾!麥堅和聖龍存在著非常密切的聯繫,彼此有著無法割捨的利益互動,相信戰爭是貴我雙方所有有理智的人都不願意見到的!本侯希望特使能夠向貴國的執政議會呼籲,貴我雙方應該立刻下令約束彼此在印月的將軍們,讓他們盡早結束在印月的誤判與誤會!」   高明!   雲濟暗暗讚歎了一聲。   風雨的回應絕對是睿智而英明的。這樣的回復,即表現了風雨軍不卑不亢、有理有節的風範,又寸步不讓的維護自己的尊嚴和利益,推卸了引發戰爭的責任,同時巧妙的將在印月的戰鬥限定在誤會和局部衝突之內,這是雙方都能夠也願意接受的,事後無論哪一方獲勝,都不會動搖各自在全局中的利益,也就不會因此而產生不死不休的徹底決裂。   體會到風雨良苦用心的雲濟,也不甘示弱,行了一個無懈可擊的禮儀,同樣用無懈可擊的言辭回復道:「鄙人將會如實向執政議會轉達定涼侯閣下的意見,同時也很高興定涼侯能夠有這樣友好的見解,就個人而言衷心希望這場戰爭因誤會開始,最後因消除誤會而結束!」   「太好了!」   風雨突然大笑了起來,完全放下了剛剛因為雲濟進來而不得不正襟危坐的姿勢,緩步來到了雲濟的面前,伸出手來:「公事談完了,下面我們談一談家事吧,雲濟表哥!」    第六章 印月的戰鬥   戰爭僅僅是政治的延續,所以政治的收穫卻往往必須通過戰爭來爭取,而政治的成果也常常在戰爭中確保。   所以,無論麥堅的政治家,還是聖龍帝國的西北定涼侯,他們能夠做到的也僅僅是盡可能在當前的現狀之下運用自身高超的政治和外交手段,為自己爭取更多的利益,而真正能夠取得突破性進展的,卻依舊有賴於戰場上將軍們的奮鬥。   這一點,在印月戰場上的李逸如非常的清楚,同樣有著如此認識的,則是麥堅艦隊最高指揮官卡爾。   於是,聖龍歷七五六年二月十三日,浩浩蕩盪開進的麥堅艦隊,在日河的沿岸的戰略重鎮安拉阿巴德,遭遇了嚴陣以待的風雨軍。如果安拉阿巴德失守,則風雨軍在印月東面的勢力範圍將全部喪失,甚至有可能出現錫國、丹國這兩個同盟因為國土暴露在阿育王朝的威脅之下而動搖;而如果風雨軍擊退麥堅艦隊,則可以徹底放手對付失去了水面火力支援的印月軍隊。   因此,對於雙方來說,這都是一場決戰。   「發射!」   幾乎在同一時間,風雨軍和麥堅艦隊的指揮官發出了同樣的指令。   如果說去年日河決戰時北線炮戰還僅僅是一場彼此都沒有預料到的遭遇戰,那麼今天的炮聲隆隆卻是在雙方統帥不約而同的刻意追求下的結果。   「讓這些東方人知道一下麥堅艦隊的威力吧!」   卡爾的戰前演說簡短而有力,他的內心也充滿著信心。   和上一次的匆匆遭遇不同。這一回,由於剛剛接替了因為上次失利而丟官的前任,麥堅艦隊的新統帥充滿著戰意和鬥志,調集了六十五艘大小戰艦,總計五百三十七門魔法炮,採用的是麥堅艦隊海戰時最為經典的「T」字形戰法,分成三排的「一」字形艦隊,輪番不間歇的轟炸,始終都讓風雨軍的陣地承受著大約一百七、八十門魔法炮的攻擊,在火力上佔據著絕對的壓倒性優勢。   漫天飛舞的炮彈,準確無誤的掉落在風雨軍的防禦陣地上,旋即出現的是火光和硝煙,以及被擊碎的石片飛上藍天。   而面對風雨軍的還擊,一則對方的火力遠遠遜於己方,二則水面上的艦船始終處於移動的狀態,大大降低了聖龍人攻擊的命中率,所以尚不至於對己方形成致命的威脅。   卡爾非常滿意眼下的戰況。   這個在海上渡過了四十多年的老頭,親身經歷了麥堅如何從一個在戰爭中爭取到獨立、百廢待興的新生國家,在乘風破浪的開拓中征服海洋,發展壯大,終於成為今天無可比擬的大帝國。   在這數十年的風風雨雨中,這個年輕的帝國擁有著無與倫比的海上實力,帝國的足跡遍佈了所有的水域。   也許在聖龍這樣的千年帝國,或者是呼蘭這樣的軍事強權,以及西大陸那些貴族和教會控制的王朝眼裡,麥堅實在算不了什麼,他太年輕,沒有傳統,沒有歷史,有的只是浮躁和虛榮,根本無法左右東、西大陸——這個人類傳統活動範圍的局勢。   但是生長在麥堅、生活於大海的卡爾,卻非常自豪而且自信的認為:麥堅才是新生的朝陽,遠遠不是那些依舊老朽的國度所能夠抗衡的。在這個新生的帝國中,到處都是朝氣蓬勃的冒險家,到處都是銳意進取的開拓者,海洋是屬於麥堅的,所有麥堅艦隊到達的水域,也不可能有任何抗衡的力量存在。   這種自豪和自信,以及現實中兵力上的絕對優勢,讓他絕對相信勝利女神在這場戰爭中會毫無疑問的青睞於自己。   同樣的自信也來自於風雨軍的戰場指揮官李逸如。   儘管只有十六、七歲,但是少年凜冽的眼神讓即使是最桀驁不馴的將領,也情不自禁的膽戰心驚。   如今,這位居薩羅城大捷的締造者,絲毫不顧前方排山倒海一般的轟炸,猶如一棵挺拔的松楊,屹立在隱蔽的塹壕中,雙目緊緊的盯視著戰場,臉色卻非常的輕鬆和自信,彷彿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的確,儘管對手火力的猛烈超出了原先的預料,但是李逸如還是很滿意軍師孔宓督促建造、如今又在伊弗這個新上任的幕僚幫助下改修過的掩體工事。   說起來,李逸如不得不佩服軍師孔宓的遠見卓識,因為這些掩體早在風雨軍迫使阿育王締結停戰協議之後,就在軍師的督促下開始建造,可見這位雖然如同過客一般從從而去的謀士,絕對擁有著非同一般的戰略眼光,早就預料到了風雨軍和麥堅之間可能的戰爭。   正是由於孔宓的未雨綢繆,所以今天的風雨軍方才能夠從容不迫的利用這些掩體工事來抵禦麥堅的進攻,彌補火力不足的弱項。   只見麥堅人的魔法炮,儘管猛烈而密集,但是經過厚重的木料、泥土以及絲網、鐵板加工過的防禦掩體,承受了絕大部分的破壞力,到目前為止整體的防禦體系並沒有受到嚴重的破壞,風雨軍的火力雖然遜於對手,卻也始終毫不示弱的還擊著。   整個戰局呈現出僵持的局面。   在雙方統帥自信滿滿的情緒影響下,兩大對立陣營的將領乃至士兵,也都對勝利充滿著信心。隔著重洋遙遠而陌生的兩個國度,因為距離而很少接觸,自然也就缺少瞭解,所以各自的大國意識,和以往所向披靡的輝煌戰史,都導致了將士們自信而無畏,絲毫都沒有想過自己會成為失敗的一方。   一時間,似乎勝負的關鍵唯有取決於雙方對消耗彈藥的承受能力了,而這一點,無論麥堅還是聖龍的統帥,好像都對自己的這一方沒有太大的擔心。   唯一感到擔憂的,卻是那個被拓拔大小姐認定叫做「衣服」前風雨軍戰利品,現任李逸如帳下幕僚的男子。   他很清楚麥堅艦隊的強大戰鬥力,魔法炮的威力和持續程度是多麼厲害,而目前自己所處的這一方,擁有的僅僅是八十多門大炮,根本不及對方的一個零頭。   真是瘋了!   伊弗的口中喃喃個不停,有些神經質的來回踱步,雙手時而緊緊的抓著自己的頭髮,時而在胸口快速的劃一個十字,彷彿末日就要臨頭一般。   「膽小鬼,這麼怕死!」   看不慣這個傢伙如此誇張表現的,一旁的拓拔大小姐狠狠的罵了一聲。   這兩天的接觸,拓拔蔚很快發現這個看上去似乎非常冷漠乃至令人厭惡的傢伙,內心深處卻是非常溫和仁厚,像一隻北極熊,冷硬的背後卻是憨厚,同給人的第一印象絕對大相逕庭。   尤其是當風雨軍的傷病運送到色雷利的時候,這個傢伙更是二話不說的自願投入到搶救傷員的工作中去,和聖龍傳統的醫術不同,他運用的西大陸的方法顯然能夠更好更快的醫治垂危的患者,以至於大部分重傷患者很快都送到了他這裡。這個算來最多只能是客卿的西大陸人,卻一句怨言也沒有,無論士兵還是將領都一視同仁的救治,甚至忙碌得連吃飯都顧不上,一臉的醫者父母心。   於是,在識破了他表面的偽裝之後,拓拔大小姐就已經再次肆無忌彈的成為了壓迫者,而被壓迫的一方,則唯有緊閉自己的雙唇,聳一聳肩膀,無奈的默認這樣的事實。   在這種情況下,看到這個大個子如此糟糕的表現,拓拔大小姐自然是老實不客氣的打了對方一個大腦門,教訓著說道:「放心吧,逸如早就有神機妙算呢,我們一定贏!」   微微一愣,意外得到如此堅定同盟者的李逸如,並沒有理睬著兩個活寶的對話,他的心神除了關注這裡的戰鬥之外,還牽掛著三十里外的山峽。   ※※※「大哥,你說聖龍人的判斷準確嗎?」   在激戰正烈的安拉阿巴德北面的三十里地之外,年僅十七歲的哥裡有些忐忑的詢問著自己的哥哥吉牙思。   根據李逸如的命令,統率奴兵的吉牙思兄弟被派遣到了安拉阿巴德東面,連接瓦拉納西和米爾扎布爾這兩座城池之間的一處山峽。   瓦拉納西和米爾扎布爾和安拉阿巴德一樣,都是日河沿岸重要的城池。這兩天以來,阿育王的軍隊從東南方向借助麥堅艦隊強大的火力掩護,勢如破竹一般的進軍,連續攻城拔寨,一路推進,目前其主力便駐紮在了瓦拉納西和米爾扎布爾這兩座城池,在東面呈現一南一北兩面夾擊的態勢,對主力駐紮在安拉阿巴德的風雨軍形成重大威脅。   基於這樣的原因,在開戰之前,風雨軍的將領們對李逸如在安拉阿巴德部署會戰的決定有著非常大的異議,認為一旦開戰風雨軍勢必會受到水陸兩面的攻擊,處於絕對的被動之中,實在不是好選擇。   在風雨軍中逐漸佔據主流意見的是誘敵深入,在遠離河流的地方殲滅阿育王朝的主力,然後再視情況處理麥堅艦隊。   戰鬥中成長起來的奴兵領袖吉牙思兄弟就是這種意見的堅決擁護者。   不過,這個意見顯然被李逸如毫不猶豫的否決了,少年的解釋是:「阿育王的將領沒有這麼愚蠢,他們不會遠離河流的。如果我們不能夠在目前防禦體系最牢固的安拉阿巴德進行決戰的話,將徹底失去利用麥堅艦隊被牽制的有利時機重創阿育王朝軍隊的機會,那麼我們將永遠喪失對日河沿岸的控制,這無論是政治上,還是僅僅處於軍人的榮譽,都絕對不能允許!」   所以,目前掌握著風雨軍印月戰場最高指揮權的少年,幾乎是獨斷專行的下達了他的戰鬥命令,採取的策略據說就是聖龍最為著名的「圍點打援」,用一部分三國盟軍,在尼國迦嵐王子的率領之下佯攻北面的瓦拉納西,而風雨軍的主力和奴兵,則在拓拔成等將領的統率之下,埋伏在了從瓦拉納西通往米爾扎布爾的這處山峽兩旁。   對於這個同齡人的軍事部署,同樣年輕的哥裡保持著很大的懷疑。   因為命運的播弄,在天真爛漫的歲月就成為奴隸,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卻又意外的因為風雨的遠征,而追隨哥哥在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這個當代最偉大、最傳奇的統帥麾下,在戰火硝煙中逐漸成長為一名身經百戰的軍官,哥裡那豐富多彩的人生,注定了他早早的告別萌動無憂的少年時代,形成了自己獨到的眼光和判斷,以及那建立在經驗和過去之上的強大自信。   正是由於如此,哥裡對那個比自己還要年輕的聖龍將領,始終都有些不服氣。   在年輕的奴兵將領眼裡,儘管這個同樣年輕的將領,獲得了居薩羅城的大捷,那不過是運氣和風雨遺留的計謀而已,之所以能夠擁有如今掌握全軍的高位,也不過是因為他姐姐的緣故而得到那位偉大統帥的過度青睞罷了。   在戰火中培養出來的極端自信,讓哥裡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比任何的將領遜色,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人能夠讓他低下頭顱的話,恐怕也只有自己的哥哥吉牙思,和他心目中偉大的近乎神聖的定涼侯了——前者是從小帶大自己的親人,自己所有的本領都是哥哥親手教導出來的;而後者,則彷彿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存在,一個人間難以再現的神話,將戰爭上升到了藝術的高度,無論多麼不可思議的奇跡,似乎都能夠毫不費力的存在。   但是那個李逸如?充其量不過是因為他是聖龍人,又恰好是偉大統帥妻子的弟弟吧!   年輕的奴兵將領有些不屑的想道。   當然,年輕的人如此思想,也絕非僅僅是因為高傲和偏見,更主要的是源自於他自己對戰局的判斷:首先,那個聖龍人傳統的計謀,似乎非常巧妙,但是套用的環節太多,必須確定被圍攻的瓦拉納西驚惶失措的向米爾扎布爾求救,而米爾扎布爾又必須確實派出援兵,還必須走這一條路。   光是這些要素,就很難面面俱到的確保,只要其中一個環節出錯,那麼整個軍事部署就全部泡湯,完全違背了哥裡心中「計劃從簡、臨敵應變」的戰術實施原則,很可能會因為執行者的僵化和被設計者的出人意料,而帶來全軍的被動。   更何況,從米爾扎布爾通往瓦拉納西的道路,並非只有這麼一條,事實上還有一條寬闊通常的大道,雖然知道李逸如對此作了一些神秘的安排,但是哥裡還是無法想像僅僅是部署幾堆火篝和一些疑兵,難道就可以讓印月的將軍放棄如此保險安全的道路,傻乎乎的進入這條更適合伏擊的小道?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李逸如竟然將風雨軍的絕大部分主力投入到了陸地的大決戰,僅僅留下了為數一千多人的部隊留守安拉阿巴德,這簡直是太大膽了。一旦敵人發覺了這個情況,也用不著從水面運輸部隊,僅僅是麥堅艦隊的一次大膽登陸,就足夠把安拉阿巴德拿下了,而一旦安拉阿巴德失守,那麼李逸如投入到這裡的十萬主力,即便贏得了部分勝利,也勢必會因為退路被切斷而陷入困境,甚至可能全軍覆沒。   總之,這是一個瘋狂的賭博,一次完全失去理智和常識的指揮!   自信滿滿的少年,為自己的同齡人上司做出了略帶著武斷的結論。   「印月人來了!」   此時,打斷少年思緒的是哥哥吉牙思。   年長的奴兵統領,雖然也有著家族遺傳的高傲和自負,但是年紀和閱歷的增長,讓他並沒有像弟弟那般毫無顧忌的表達自己的感想。   對於李逸如的部署,他也同樣充滿著懷疑,只是居薩羅城大戰的表現,和少年尊貴的身份,讓務實的奴兵統領選擇了恭順的服從從。   直到此時,他才發覺這個能力被自己懷疑的少年,確實有著非凡的軍事天賦,因為正如少年所料,米爾扎布爾派出了援軍,而且還真的選擇了這條容易被伏擊的道路,更神奇的是真的如少年將軍預測的那般,印月的軍隊在山峽之前停下了隊伍整頓,很快分成了間隔很大的三隊,試圖緩緩通過山峽。   這是一個很高明的策略。因為這樣的部署,可以避免全軍被伏擊的危險:如果可能出現的伏擊者攻打第一隊的話,那麼後面兩隊就會免受攻擊,甚至會發動猛烈的反擊;如果攻打最後一隊,情況也同樣,而且前面兩隊還可以選擇不理不睬,加快救援的速度;至於如果攻打中間一隊的話,則兩端的隊伍將會回過頭來,猶如雙頭蛇一般的夾擊,甚至有可能反包圍伏擊者。   看來,阿育王麾下的將軍,畢竟曾經縱橫整個印月半島,也不完全是無能之輩!   吉牙思心中暗暗的點頭。   眼下就要看聖龍少年將軍的部署是否有效了。   號角吹響,擂鼓震天!   密集的箭矢猶如雨點一般的傾瀉,巨大的石頭和連綿的滾木從高處甩下,烈火在山谷燃燒,濃煙充斥天地,根據李逸如的部署,風雨軍選擇了攻擊兵力最多的中段,同時兩側的預備隊加強了防禦,抵抗阿育王朝軍隊反噬的兩頭。   「不管怎麼說,到目前為止,這個聖龍的少年掌控著戰爭的全局,就彷彿和風侯一樣的無所不知,但願這樣的人才聖龍只有這麼幾個,如果人人都是這樣的話,那麼整個世界恐怕很快就是聖龍人的了!」   這是吉牙思在戰鬥開始之前,最後的想法。之後,整個山峽成為了一處人間的修羅場,劇烈的戰鬥和血腥的殺戮,就此展開。    第七章 重返玉門關   「這就是玉門關啊!」   當風馨面對著這座天下名關的時候,吐了吐可愛的舌頭,由衷的發出感慨。   巍峨的群山,險峻的地形,高大的城牆,肅穆的玄關,這一切都讓人情不自禁的產生頂禮膜拜的衝動。雄偉的城樓,為三層單簷歇山頂建築,彼此遙相對峙。城牆四角均有角樓,形如碉堡,南北牆上建有敵樓,遠遠望去只見堡樓林立,顯示出古城雄壯的氣派。   如此雄關,居然被風雨率領三千騎兵,未經一絲一毫的打鬥,僅僅憑藉著權謀和聲望,輕易的讓敵人拱手相送,這實在是天下第一奇跡!   風馨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越來越感到好奇了。   相對於風馨的誇張,一向活潑不遑多讓的雲明月此時卻顯得格外的安靜,只是任何明眼的人都可以看出,少女那柔和的真情早就化作了綿長的纏絲,緊緊繞在了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的身上。   「關於這座雄關的建造,還有一個非常神奇的傳說呢。史料記載,當年建關時匠師計算用料十分精確,樓竣工後竟然只剩下一塊磚瓦!」   一旁的王光宇,則賣弄著自己半吊子的文章,以博取美人的注意。原來這個好色的少年,自從見到風馨之後,就大為傾倒,死皮賴臉的跟在了左右,憑藉著臉皮厚,又是能說會道,讓人倒也無法沉下臉來驅逐,反正有現成的故事和笑話可聽,能夠驅散旅途的疲勞和乏味,所以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默許了。   不過,有一個人可就非常的不樂意,那就是趙亮。   也許是宿命的安排,也許是蒼天的撥弄,沒有任何的預兆,只因為錦州城門的那一次偶然相逢,只因為美女很無意的一笑一顰,出任近衛軍副統領的趙亮,竟已經不可救藥的陷入了愛河。   和身經百戰無關,和軍事天賦更是風馬牛不相及,如同所有羞澀的青衫少年一般,近衛軍的副統領,風雨非常得意的愛將,此時此刻安全被愛情所俘虜,滿腦子都是忐忑與不安,雙眼之中唯一的只有麗人的倩影,自動成為了風大小姐龐大的追求者軍團中的一員。   只可惜,在沙場上驍勇果敢的少年,在情場上卻是懵懵懂懂,面對著美女立刻滿臉通紅,說話也不能夠連貫了,最大的幸福便是遠遠的守望著心中的伊人,若是有幸被佳人偶爾說上一句,便已經是足足陶醉半天的享受。所以,這一次的玉門關之行,對於趙亮來說實在是一次人間天堂般的旅程——除了半途搭進來了一個討厭的不速之客。   於是,倒霉的近衛軍副統領很快發現,自己正面臨著一個強大的情敵。對手顯然比自己更懂得討好女人,儘管在他看來是油嘴滑舌的無良之徒,卻偏偏常常惹得少女嬌笑連連,害得一旁的少年妒火中燒,卻又一籌莫展。   將趙亮的心態一收眼底的風雨,不由暗自好笑,不過他也無能為力,因為在愛情上同樣低能的風雨軍統帥,顯然並不知道應該如何幫助自己的愛將,事實上他現在還正非常頭疼雲明月那已經日益明顯的愛慕攻勢,大大的後悔答應讓這兩位美女同行。   「末將秋裡(末將拓拔山崎)參見風侯!」   正在此時,只見玉門關突然洞開,大隊胄甲鮮亮、訓練有素的騎兵,風捲殘雲一般的湧出城池,猶如然勒住了疾馳的速度,迅速列出整齊雄壯的隊伍,威武昂然的擁著秋風軍的正副統領秋裡、拓拔山崎,前來迎接風雨。   「兩位將軍快快請起!」   風雨大笑著上前和部下見禮,自然少不了一陣寒暄。   西北定涼侯的此次玉門關之行,主要是因為不久之前和妻子開始了一場充滿了隔閡和生分的冷戰。個性很強又擅長克制的雙方,並沒有如同尋常人家那樣吵鬧得不可開交,取而代之的卻是冷淡和默然,這雖然讓兩人都保持了理智和風度,也不至於讓雙方的關係影響到風雨軍的日常運作,但是卻也因此失去了彼此澄清誤會和袒露心跡的機會。   於是,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在祭奠了陣亡的英魂之後,便借口接連收到了哈爾裡克汗一封急過一封的求救信,匆匆趕往玉門關。一則是想散散心,讓自己好好的思考一下和妻子的關係,另一方面則是想借此機會爭取和呼蘭大國師進行一次談判。   和上一回五原會盟不同,如今實力更為強大的風雨軍,以及當前更為有利的形勢,讓風雨充滿著信心,僅僅是帶領了近衛軍,在蒙璇的陪伴下前來。   正是由於這一次更像是遊山玩水,所以風雨無可無不可的帶上了來自風雲世家的妹妹和表妹,當然也因此引來了好色的少年和單相思的副統領。   至於雲濟,在和風雨討價還價了印月的戰局之後,接受了後者的懇請,答應在麥堅共和國最高執政會議決定是否和風雨軍保持原先關係之前的這段時間,擔當軒轅軍校五行術的教授,此時正忙得熱火朝天。   而風雪,風雨的同父異母的弟弟,則正在繞有興趣的考察著風雨軍治下的情況,希望從中得出風雲世家是否應該孤注一擲的離開麥堅、加入風雨軍。   不管怎麼說,這段時期的風雨軍,難得的平靜和安寧,風雨軍的核心要員,不是忙著內政,就是忙著整編軍隊。   事實上,由於這段時期幾乎沒有戰爭的威脅,風雨軍最大的事情莫過於各軍的整頓。其中除了白虎軍基本上沒有任何變動之外,其他各軍都有了非常巨大的變化:青龍軍的規模大大擴展,成為了風雨軍日常部隊的代名詞。不過在著名的防禦大師白起的統率下,這支軍隊始終都處於嚴苛的訓練之中,並沒有因為兵源的擴大而淪落為擺空架子的三流部隊。   黑狼軍和碧蛇軍,以及近衛軍這一次都是損失慘重,因此基本上處於重新編製的狀態之中,緊接而來的是繁重的訓練和整頓,忙得幾個統領不亦樂乎。   秋風軍雖然沒有遭受重大的損失,但是兼併了拓拔家族的一部分部隊,同時自己的一些精銳將士又被抽調到了近衛軍和黑狼軍、碧蛇軍中,因此調整的幅度也非常之大。   風雨此次前來倫玉關,自然也包含了希望檢閱一下秋風軍的想法,希望這支部隊不至於因為整編而戰鬥力大幅下降,同時也不希望新加入秋風軍的拓拔家族,和原先的部隊產生矛盾與信任危機。   因此,見到秋風軍如今軍容整肅、鬥志昂然的狀況,風雨的心這才定了下來,十分高興的在秋裡和拓拔山崎的陪同下,巡視了整個城池。   經過這幾個月的修補,曾經戰鬥的痕跡蕩然無存,只有親身經歷了這場激戰的將領們,方才能夠心有餘悸的回味著聖龍歷七五五年最後的月份裡,那一場敵我力量懸殊的搏殺,以及屍山血海的慘烈。   這絕對不是局外人能夠理解的,但是對於當事人來說,卻是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的故事,他們永遠都將緬懷死難的戰友,自豪曾經的勇敢和輝煌。   正是因為如此,風雨,秋裡,拓拔山崎,這些身經百戰、看慣了生死的宿將,在重新登臨昔日的戰場,回想起曾經的戰鬥的時候,也不由感慨萬千。   而那些曾經在這裡浴血奮戰,和心中敬愛的統帥並肩禦敵的戰士,在再次見到偉大統帥前來視察的時候,更是忍不住在心中湧起了激情,於是——「風侯萬歲!」   「定涼侯萬歲!」   一路上,風雨行經的地方,到處都響徹著戰士們的歡呼,以表達對這位帶領他們獲取勝利的統帥的尊敬,很快這樣的歡呼就迴盪在了整個城池,同時也開始傳向了草原,向北面的呼蘭人帶去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到來的訊息。   ……   ※※※在將士們排山倒海一般的歡呼聲中,風雨登上了玉門關西面的城樓。   多少年來,這裡都是捍衛聖龍帝國安寧的第一前線,也是聖龍帝國赫赫神威的象徵,更是令西域諸國心寒臣服的巨盾,代表著聖龍民族無所畏懼,保家衛國的氣概。   從這裡向西北遠眺,那是一望無際的草原,無邊無垠,延伸至天的盡處,蔚藍的天空彷彿穹廬一般籠罩著四方,空氣是如此的清新,天地是如此的寬廣,大好河山,讓人忍不住從心底裡油然而生無限的豪情,恨不得立刻策馬馳騁,在這片疆土上創立宏圖偉業,不負人生百載。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不和諧的圖面出現了。   大地的遠方,突然躍起幾個黑點,慢慢的接近,卻原來是幾個戎裝背箭的呼蘭探馬,他們游離在玉門關的射程之外,來回的撥馬,好奇的張望,謹慎的窺視著這座雄關之內的虛實和動靜,偶爾還示威性的吹兩聲口哨,惹得城樓上的風雨軍戰士火起,紛紛怒斥,只是礙於軍令,卻不得還擊。   「風侯,請准許末將出擊!」   一旁的趙亮不由大怒。他正好發愁沒有在美人面前表現的機會,如今呼蘭人居然如此張狂,倒是正中下懷,因此迫不及待的站出來請纓求戰。   「請風侯下令出擊!」   見到風雨身邊愛將領了頭,風雨軍的將領們也紛紛站立出來請戰,摩拳擦掌,顯然已經被憋得不耐煩了。   「啟稟風侯,本來哈爾裡克汗已經主動放棄了西面的昌馬和新民堡,只是秋統領考慮到我軍正在整編,暫時還不宜對西域主動出擊,所以命令末將僅僅是派出偵騎進行遊走,並未加以佔領!   不料呼蘭大軍很快南來討伐哈爾裡克汗,其派出的游騎已經屢次和我軍遭遇,為了避免局勢不可控制,因此我軍主動撤出了昌馬和新民堡。沒想到的是那些胡虜變本加厲,竟然屢次窺探我玉門關。幸好有統領的嚴令,我軍保持了克制,所以暫時還沒有釀成重大的衝突。只是如今敵軍如此囂張,是可忍,孰不可忍,全軍上下都希望風侯能夠恩准出擊,拿下昌馬、新民堡,取走這些胡顱!」   看見風雨微微皺眉,一旁的拓拔崎急忙解釋道,只是有意無意之間卻將保守畏戰的罪名加在了秋裡頭上,而後者卻一言不發,似乎根本不屑澄清。   「做得不錯!」   風雨淡淡的點了點頭。   從戰略上講,如今風雨軍正處於整編之中,的確不適合輕易開啟戰端,因此秋裡的克制無可厚非,不過這次秋風軍似乎謹慎的過了頭,眼見呼蘭游騎如此囂張,卻不加以還擊,長此以往恐怕會折損軍威,決非秋裡一貫的作風,這讓風雨感到有些迷惑。   快速了瞥了秋裡一眼,卻見對方面無表情,絲毫看不出任何的動靜,風雨只好暫時壓下了心中的疑問,揮手讓人拿來了筆墨,不假思索的便在那雪白的紙上飛速的寫下了龍飛鳳舞的八個大字:「風雨在此,敢不應戰?」   寫完之後,風雨突然對著周圍的將士朗聲問道:「哪位壯士願代風雨傳此戰書?」   「末將願為風侯效勞!」   話音未落,卻見秋裡身邊的少年秋十三郎,搶先應道,將任務接了下來,卻讓沒有搶到先機的趙亮大為懊悔。   這個時候,只見秋十三郎猛地褪去了上身的衣裳,露出精壯的上身,那古銅色的肌膚,和肱肉橫布的身軀,在陽光直下閃耀,充分顯示著男性陽剛的健美,讓一旁的風馨不由微微的張了張小嘴,雙眼閃出崇拜、愛慕的神采,不過也同時引來了身邊兩個少年的低聲悶哼,似乎好色的少年和癡情的副統領,生平頭一回達成了共識。   而褪去了衣裳的秋十三郎,則迅速的拉開了三百石強弓,一個大滿貫之後,猶如追星趕月一般將繫著風雨戰書的箭矢射了出去,伴著呼嘯的破空風聲,瞬間便到達了那幾個呼蘭游騎的面前,居然射程達五百步遠,而且其勢依然強勁,直撲其中一個呼蘭人的頭盔,強大的衝勁居然將那呼蘭人撞倒在地。   一時間,全場鴉雀無聲。   要知道,一般弓箭的射程都在百步到三百步之間,對於戰士的要求也只是在百步內必須射準,至於能夠力射三百步,已經是強弩手了,而要在三百步內依舊箭無虛發,則理所當然的成為神射手。   而如今,秋十三郎居然能夠射出五百步遠且勁力十足的箭矢,並且有如此準頭,即便在一向戰鬥力強悍的秋風軍中,也是絕無僅有的,自然讓人感到驚訝,以至於讓原本還想在這之後也射幾箭顯示一下自己實力的趙亮,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所以,無論是己方的風雨軍,還是原本認為在這樣的距離安全的呼蘭人,一時間都有些驚訝莫名,回不過神來了。   當然,這樣的沉默是非常短暫的。   很快,城樓上的風雨軍立刻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氣勢驚人,士氣也為之大振,甚至還有人興奮得搖起了旌旗。   與此同時,驚魂未定的呼蘭人,急忙拾起了頭盔,爬上了戰馬,和同伴一起膽戰心驚的疾馳而去,背後傳來的則是風雨軍將士的哄笑聲,真是說不出的狼狽!   「真壯士也!」   風雨對這樣的結果也大為驚喜,原本他還以為秋十三郎會策馬出城,在馳騁中射箭,卻沒想到他居然能夠射出這麼遠,大大出乎自己的預料,卻也取得了驚人的效果,頓時起了愛才之念。   於是,名動天下的西北定涼侯,親自彎腰撿起了剛才射箭時被秋十三郎扔在了地上的衣服,親切的披在了神射手的身上,拍了拍十三郎的肩膀,大笑著問道:「真是好箭法,有沒有興趣來近衛軍?」   「多謝風侯誇獎,只是十三郎承蒙義父栽培,願意追隨義父左右,同樣也是為風侯效力,還望風侯恩准!」   出乎風雨的意料,秋十三郎單膝跪倒在地,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加入風雨軍人人嚮往的近衛軍。   風雨萬萬沒想到秋十三郎居然會拒絕自己,不由微微一窘,心中一瞬間也略略有些不高興,也幸虧風雨向來不拘小節,再加上此時秋十三郎剛剛建下了大功,也不好發作,因此就在微微的一轉念間,立刻大笑著將自己的窘迫掩飾了過去,絲毫不以為意的扶起了秋十三郎,更加讚譽道:「好樣的,秋裡,你可是收了一個好兒郎啊!」   「多謝風侯誇獎!十三郎年少不懂事,口無遮攔,還望風侯不要見怪!」   秋裡依舊保持著非常淡然的態度,讓風雨又是仔細的望了他一眼,總覺得這傢伙似乎有些心事,一時間卻又無從問起。   正在這個時候,只見拓拔山崎恭身向風雨徵詢道:「風侯一路旅途勞頓,不如先回府歇息吧!」   「好!命令全軍這兩天嚴加戒備,咱們等候呼蘭大國師的大駕光臨!」   風雨乘此機會,收斂了心神,一邊大聲說著,一邊當先走下了城樓。身邊的將士則迅速將風雨的原話傳遞開來,不多久所有的戰士都知道了即將可能發生的事情,不由群情激昂,即為可能的大戰而興奮,又為統帥的開誠佈公而受寵若驚,恨不得立刻馳騁沙場,建立功業,報效國家。   呼蘭大國師會來?   只有拓拔崎滿是疑問。根據他的情報,呼蘭此時保守派和革新派的鬥爭正在不可開交的展開,別說張仲堅怎麼可能不坐鎮至關重要的呼蘭城,即便是呼蘭此次出乎他預料的提前派兵征伐哈爾裡克汗也讓他莫名其妙,因為這樣做的唯一結果就是分散張仲堅在國內的力量,給了反對派可乘之機。   只是,無論呼蘭的大國師,還是聖龍帝國的西北定涼侯,似乎都沒有按照常理出牌,卻又顯得胸有成竹,智珠在握,不由讓人頓時產生了難測天機的無力感。   於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拓拔家族的二當家,唯有用力搖了搖頭,緊緊跟隨著風雨朝玉門關的統領府而去。   (註:這裡的玉門關,原型乃是嘉峪關,真實的玉門關故址應該還要往西北,在昌馬堡之西,附近便是著名的千佛洞,不過一直很喜歡玉門關這個名字,所以引用)    第八章 英雄紅顏   「久聞西域的葡萄美酒不同凡響,今日方才知道果然名不虛傳!」   在玉門關的統領府中,風雨輕輕的品嚐著西域的名產,不由脫口讚譽道。當初奪取玉門關之後,緊隨而來的是呼蘭大軍拚死反攻,以及其後東線失利的嚴重局勢,讓風雨雖然逗留在玉門關好幾天,卻只顧著忙碌軍國大事,像這樣的美酒,這樣的悠閒,還真是第一次在玉門關享受到,品味之下不由讚不絕口。   「是啊,這葡萄美酒乃是用吐魯番剛出產的葡萄釀製,一路加以冰鎮運來,放入冰窖儲存,其年代越是久遠,味道越是純正。而且,放入這夜光杯之中,更是突現了光澤形色,味美而甘醇。」   這個時候,只見一旁的銀玲公主微笑著接過話來。她是善鄯王國的公主,正是來自盛產吐魯番葡萄的地方,因此非常瞭解這樣的美酒。   「哈哈,的確是好酒!」   風雨大笑著將杯中的美酒一飲而盡,突然間豪興大發,隨口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琵琶聲裡催我行。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好詩,好氣魄!風侯果然是聖龍的大英雄!」   銀玲公主乘機斟上了美酒,引出了自己的話題:「當初風侯曾經答應銀玲的父王,相助鄯善王國討伐哈爾裡克汗,如今鄯善已經履行了自己的諾言,想必風侯也不會失信於天下吧……」   「夠了,銀玲你喝多了!」   就在銀玲公主滔滔不絕的時候,秋裡臉色一沉,皺著眉頭試圖打斷她的話。   可惜,銀玲公主絲毫沒有理會秋裡的態度,繼續說道:「還望風侯給銀玲,給善鄯國一個答覆!」   「閉嘴,給我滾出去!」   未等風雨回答,卻見秋裡突然對著案幾重重的拍了一掌,疾言厲色的對著妻子喝道,終於阻止了銀玲公主繼續的話題。   「怎麼?你不敢問,我問也不可以嗎?你——你們聖龍人都是這般言而無信嗎?嗚……嗚——」   銀玲公主愣了半響,突然狠狠得跺了一腳,放出了一番狠話,隨即掩著臉,自顧自嗚咽著奪門而去,由於事發突然,一時間場內的氣氛立刻變得十分怪異和尷尬。   風雨有些窘迫的揮手讓眾人退下,望著一臉陰沈的秋裡,雖然想說些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以至於兩人都陷入了難堪的沉寂之中,彷彿四周的一切都停滯了,唯有月色下樹枝的暗影,投射到了廳內,在微風中輕輕的擺動。   「哈哈,看來銀玲公主還是記恨著哈爾裡克汗,倒是讓你為難了!」   過了半天,風雨方才勉強笑了一笑,打了一個哈哈說道。   「賤內不懂軍國大事,還望風侯見諒!」   過了半響,還是秋裡先開了口。禮儀周到,態度恭謹,沒有半點可以挑剔的地方,而銀玲公主作為一名將領的妻子卻妄圖干預風雨軍的戰略大局,實在是滔天大錯,身為丈夫的也確實應該向主君請罪。   只是,這一切卻讓風雨的心中堵得發慌。   眼前的秋風軍統領,表現得如此恭謹,將自己嚴格定位在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麾下的一名部將,而且還只是一名普通部將的身份上,完完全全的公事公辦,還哪裡有半點曾經同甘共苦、情同手足的影子?   沒有了昔日的肝膽相照,沒有了曾經的談笑無忌,有的只是隔閡,只是淡漠,只是猜忌,只是生疏,還有君臣之間的距離。   風雨的心中感到了一陣陣的絞痛,這是他根本不願意見到的,而且更讓他莫名的是什麼時候、又是為什麼,曾經的兄弟手足變成了今天的陌路。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風雨實在不需要這樣的尊敬、這樣的禮節,反而是更加懷念當初的投機和親切。   「小秋,你希望我除去哈爾裡克汗嗎?」   終於,放下了往日的戒備和尊嚴,風雨恢復了很久以前的稱謂,緩緩的說道。   身軀微微一震,秋裡的臉色也放緩了下來,望了望風雨,重重的呼吸了一口氣,顯出猶豫掙扎的神色,過了半響這才挪了挪嘴唇,不過言詞之間依舊保持著作為下屬應有的謹慎,說道:「末將自然知道風侯的意圖。但是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張仲堅顯然無法原諒哈爾裡克汗丟失了玉門關,又害了二十萬呼蘭大軍,因此擺明了要不顧一切斬殺哈爾裡克汗,以洩心頭之恨。   姑且不論我軍目前的狀況是否有能力來插手,即便有能力,難道這個貪婪無信之徒真的有這麼大價值,值得我們冒著再次捲入戰獲的風險去增援嗎?畢竟,哈爾裡克汗當初進攻玉門關已經自行違背了承諾,風雨軍不需要承擔任何背約的責任。   相反,倒是作為盟友的鄯善王,並沒有違背任何協議,我們卻要禁止他報仇,傳出去恐怕會影響到風雨軍的聲譽吧!」   這傢伙究竟怎麼了,總不會是迷上了銀玲公主吧?   面對秋裡一反常態,如此積極的請求剷除哈爾裡克汗,風雨不由呆了一呆,心底裡暗自疑心了起來。   關於哈爾裡克汗的事情,當初在離開玉門關的時候,便曾經將自己的想法和秋裡交流過,雖然沒有很詳盡,但是秋風軍的統領似乎完全可以理解,並沒有表出現怎樣的反對,而是表示了服從;卻沒有想到才短短一個多月,前後的立場居然發生了這麼大的改變,實在是一件古怪的事情,讓風雨不由想到莫非是因為銀玲公主在枕邊吹風的緣故。   不過,回憶了這個冷傲的兄弟對於女人素來的不良紀錄,風雨始終無法確信這樣的推論,而目前既然話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不願意就這樣讓步壞了自己全局戰略的風雨軍最高統帥,只好耐心的解釋道:「我知道你心疼銀玲,但是我希望你也要清楚,鄯善王之所以投靠我們,根本是因為當時走投無路而已,包括他在內的西域諸王是絕不會允許我們滲透西域的,在這種情況下哈爾裡克汗的存在,可以讓我們多出許多選擇來。」   「我……末將會顧全大局的!」   秋裡談談的說道,話語中掩飾不住隱藏著失望。   以他一向高傲的個性,公是公私是私,為了一個女人而影響到大局是絕對不能夠允許的,剛才的交談已經達到了他的極限,而且完全是在風雨喚起了自己對往日的回憶之後,原以為風雨能夠理解自己,會看在友情的份上做出調整,卻沒想到曾經的兄弟終究還是選擇了現實冰冷的戰略大局,絲毫沒有因為患難與共的友情而做出任何妥協讓步的打算,這讓他感到了屈辱,不由重新讓心中的高傲武裝了自己。   「小秋……」   風雨感受到了有些氣悶。   也許就用這個廢物的人頭來讓自己的兄弟高興一回吧!   看見秋裡真的如此渴望除去哈爾裡克汗,風雨軍的最高統帥忍不住這麼想,在那一瞬間甚至開始權衡起除去哈爾裡克汗的得失來。   但是,最終他還是克制住了這種進行妥協的衝動,不僅是因為哈爾裡克汗關係到他對西域的通盤戰略,更重要的是雖然風雨很看重秋裡和自己的友誼,然而聖龍帝國的西北定涼侯顯然無意就此開了遷就部下的先例。   身為主君的尊嚴和驕傲,阻塞了心中千言萬語的交流,湧出嘴唇的卻是公式化的、毫無感情的命令,完全合乎一個主君應有的風範和氣度,卻不見半點摯友的真情和親切:「秋統領能夠如此顧全大局,那是再好不過了!本侯答應你,半年之後拿下哈爾裡克汗的人頭給你,但是這半年之內你不僅不准動他,還要確保此人和西域諸國之間的勢力均衡!」   「末將遵令!」   秋裡也非常公式化的應道。   話音落地,風雨軍這兩個最早的創始人彼此對望了一眼,雙方的眼神中都不為人察覺的一閃而過那無法掩飾的失望,繼而表露的卻是隱藏了真實情感的冷漠。   又是一陣難堪的沉默,風雨終於暗暗的歎了一口氣,淡淡的說道:「本侯累了,秋……秋裡,你也早些歇息吧!」   說著,風雨緩緩的轉過了身軀,但是卻沒有移動腳步,這句話一開始用「本侯」稱呼雖然有些生硬,但是那一聲「秋裡」,語氣卻是柔軟的,帶著一如以往的親切,心中更是強烈期盼著秋裡能夠出言挽留,然後大家重新交談,一起徹徹底底的抹去這一幕不快,換來雙方的開誠佈公和肝膽相照。   「……恭送風侯!」   可惜過了良久,等來的卻是秋裡略略有些遲疑,帶著多餘的尊敬,但是卻依然未改其生分的話語。   「不必送了!」   風雨的話帶著些許怒意、些許賭氣,而且未等話音落地便已經快步走了出去。   寒冬的夜風吹在身上,讓一向縱橫馳騁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此時只覺得無盡的疲憊、委屈和迷惑。   難道本侯虧待你了嗎?   難道是本侯的兄弟手足,就可以不顧戰略大局,做出逾越本分的要求嗎?   慢慢的,心中的失落被憤怒所替代,轉而又變成了猜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秋裡對自己的隔閡,難道真是只因為哈爾裡克汗嗎?會不會因為這次全軍範圍的整編引起秋裡感覺自己權力削弱的誤會?仰或是不滿自己安排拓拔家族對玉門關的介入?   是不是應該撤換秋裡?現在讓這個傢伙負責風雨軍的後院是不是太危險了?消極的對待呼蘭人的挑釁,以及極度不滿對哈爾裡克汗的處理,是不是變亂的預兆?玉門關會不會成為第二個昌化?   猜疑如同毒蛇一般的吞噬著心靈,讓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感覺到了恐懼和擔憂,產生了很多原本從未有過的聯想,不自覺的從心底裡湧現出了一股殺機。   「風雨哥哥!」   正在此時,卻見風馨如同彩蝶一般伴著好友雲明月飄了過來,花季少女燦爛的笑容,讓風雨看了為之一亮,心裡的鬱悶也消散了不少,繼而引起的卻是對自己突然變得如此多疑嗜殺的震驚。   「風雨哥哥,銀玲姐姐好可憐啊!那個哈爾裡克汗殺了她最親愛的弟弟,偏偏這個該死的秋裡,不僅不許她報仇,還當眾這麼責罵她,真不像是一個男人!」   肆無忌彈的小姑娘,可能是剛剛從銀玲那邊聆聽了訴苦,立場毫不猶豫的站在了同性的一邊,絲毫沒有發現風雨此刻難看的臉色。   「這是軍國大事,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麼?」   果然,心中煩躁的風雨,立刻大聲呵斥道。   不過罵歸罵,少女的話倒是讓風雨鬆了一口氣,對秋裡的心情也理解了起來,畢竟不能夠讓心愛的女人感到開心,對於一個男人來說的確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決定了東線停戰的風雨,在這一點上倒是感同身受。   如此想著的風雨,開始有些真正後悔起剛才自己的決定。多年的交往讓風雨很清楚秋裡的為人,平日裡一向對人對己都非常嚴苛,內心又如此高傲的他,的確是一個不願意因私廢公的傢伙,要他主動憑藉和自己的交情來請求自己改變戰略大局,無論從公還是從私,都不是秋裡會做出來的事情。   真是一個死要面子的傢伙啊!   想通這一點的風雨,心情反而大大的好轉,不過對於秋裡的表現卻有些無奈。這個高傲的傢伙,總是擺出生人勿近的樣子,明明是希望自己給他面子,卻還是傲氣的不肯低頭,一付咄咄逼人的樣子,再加上風雨實在很難相信秋裡會對一個女人動了真感情,這才引發了如今的誤會。   秋裡啊秋裡,只要你不背叛就行!   想通這個道理的風雨,在對風馨大聲斥責中,卻化解了對秋裡的擔心,轉而倒是有些自責自己的多心,同時也明白秋裡一方面要照顧到銀玲公主的感受,另一方面又要執行自己交待的戰略方針,其處境的確很窘迫,難怪會顯得心事重重,並且在自己不願意鬆口的情況下表現的有些生分。   「你……你……,臭男人,我不理你了!」   只可惜,被斥責的一方心情此時卻完全相反,雙眼噙著淚水,撇了撇嘴巴,輕輕的跺了跺地,張牙舞抓的比劃了一下,少女憤憤的放下了狠話,迅速負氣的離開。   「風馨……,」   看見風馨賭氣離開,一旁的雲明月第一反應就是舉步欲追,但是腳步剛剛挪開,卻又不放心風雨,在她的印象中,風雨一向是那麼從容鎮定,如此有失常態的發作,還真是第一次看到,因此心裡不由有些擔心,忍不住回頭望了望風雨,小心的試探道:「風侯,你……」   「我沒事,你去看看那個小丫頭吧!」   風雨略帶著苦笑說道。自從逍遙山莊共度危難之後,不知道是因為危急時刻雲明月不顧一切的救助,還是因為使出那一招「鳳舞九天」時的默契,風雨查覺得自己對雲明月的感覺有些和以前微微不同,但是如今正逢妻子剛剛失去了父親和孩子,這讓心中內疚的風雨下意識的想逃避少女熾熱的情感。   「風雨,我真的這麼惹你討厭嗎?我……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也不求你像我這麼愛你一樣的愛我,我……我只想知道在你的心中,有沒有……有沒有我雲明月哪怕是一丁點的位置!」   只可惜,出生於麥堅的少女可沒有聖龍傳統千金那般含蓄,本來就是那種愛就是愛、恨就是恨的個性,早就已經被這兩天風雨的迴避消磨盡了她的耐心,如今看見風雨又是在打哈哈,不由心頭惱起,反而打消了去追風馨的念頭,咬了咬牙,一口氣將心中的話語全部倒了出來,毫不隱諱的表露了自己心中的愛意,然後雙眸一眨也不眨的緊緊盯著風雨,靜靜的等待著風雨的答覆,一臉誓不罷休的堅決。   「明月……」   萬萬沒有想到雲明月會這麼做的風雨,反而有些慌亂。少女的言語刺激了定涼侯的自尊,少女的深情卻又誘惑著年輕的名將。   和所有的少年一樣,沒有人會不喜歡這麼美麗的女孩對自己一往情深,更何況聖龍帝國本來就是一個男尊女卑的社會,大富大貴的人家妻妾成群乃是整個時代所司空見慣的,而風雨如今功成名就、權重一方,當然有能力也有資格大享齊人之福。最重要的是,百戰餘生建立的輝煌,麾下臣民的擁護、崇拜和尊敬,不可避免讓即便是一向嚴謹的定涼侯也不能免俗的產生了得意與自滿,使得以往創業之初刻意養成的那種克制和潔身自好,多多少少開始有些減弱。   如果說,先前拒絕了顏如玉主要是出於避免得罪李氏家族的政治考慮,而歐靜的柔和高貴則多少給了風雨道德反省和約束自己的空間,那麼今天這個來自麥堅的少女火一般的熱情,無疑融化了定涼侯心中的禁錮,而妻子和自己之間最近的關係漠然也助長了這樣的情緒,讓風雨心中蠢蠢欲動,終於產生了一嘗禁果的衝動。   於是,面對著少女吐氣若蘭的面龐,風雨不由自主的略略向前靠近,輕輕的伸出手來捋了捋少女額前的散發,手指輕輕的劃過少女如雪玉般潔嫩的肌膚。   只見少女略帶著挑戰式的微微抬起臉龐,緊閉的眼捷不停的顫抖著,呼吸逐漸的加重,微啟的雙唇傳來感受到少女那似有若無的呻吟,這一切都讓風雨感覺到渾身發熱,終於忍不住一把抓住少女的玉臂,在這一瞬間,無論是自我的道德約束,還是對妻子的情感牽掛,彷彿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第九章 反燕運動   皎月無聲無息的逐漸遠去,夜幕逐漸轉白,灰濛濛的天宇越來越亮,遠處雄雞的鳴叫若有若無的傳來。   一覺醒來的風雨,發現感覺中還在懷裡呻吟婉轉的少女實際上卻已經杳然無跡,要不是床上的一片狼籍,以及那耀眼的猩紅,無聲的佐證著曾經的雲雨,年輕的統帥幾乎還以為是自己做了一場綺麗的美夢。   少女芬芳的體香,嬌喘的呻吟,柔暖的身軀,還有交纏起伏中的激盪,這一切都讓風雨感到了眷戀和回味,但是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的心中,盤算更多的還是事情發生之後的影響與對策。   雲明月,風雲世家的千金大小姐,絕對不是那種可以一夜纏綿就從此路人的對象,更何況無論是出於道德的責任,還是出於感情的喜好,以及身為一方霸主的地位,風雨都不準備也不可能就此結束。   當然,這也就意味著必然要面對風雲世家的意向,李氏家族的不滿,更重要的是妻子的醋意——儘管雙方存在著很大的意見,但是對於在當年未發達之際鼎力相助的李中慧,風雨的心中始終存在著濃濃的愛意和敬重。   此外,糟糠之妻不可棄——這也是風雨的道德所在。   更何況,擁有著龐大商業網絡,並且和無憂谷共同主持風雨軍內政的李氏家族的大小姐,無論權勢、地位、能力還是容貌,都絕對和黃臉婆相差十萬八千里,倒是李氏家族如果真的和風雨軍決裂,其中的影響和損害之大,才是真正讓人憂心忡忡的。   總之,帝王無家事,家事即國事!   風雨很清楚這句名言。   儘管風雨並未皇袍加身位列九五,但是作為統掌西北一方的霸主,家事和國事又如何能夠分個一清二楚。   安撫李氏家族,爭取李中慧的同意,拉攏風雲世家!   在這麼一瞬間的功夫,風雨迅速做出了如此的決斷。   對於妻子過度干涉自己的戰略方針,甚至聯合部下來脅迫自己,讓風雨感覺到了來自權力方面的危機感,也許聯姻風雲世家,確立自己的家族來制衡勢力日益強大的李氏家族,不失為一個很好的策略,只是前提必須在不讓李氏家族心寒決裂的基礎上。   對此,風雨沒有把握,也正是他目前最為頭疼的地方。   他太瞭解李中慧,就如同李中慧瞭解自己一般。   風雨沒有半點信心讓心高氣傲的妻子做出讓步,而一旦鬧開則無論是李氏家族心寒決裂,還是雲明月受到委屈,以至於讓風雲世家拒絕同風雨軍的合作,都將是一件足以影響到風雨軍生存與發展的頭等大事。   因此不管怎麼說,雲明月的事情,很有可能成為風雨軍權力大洗盤的導火索。儘管目前風雨軍的戰略形勢不錯,但是真的出現內部的矛盾和分裂的話,勢必會讓風雨軍錯失利用這次機會休整壯大的良機,也會讓風雨軍在日後的戰略發展上處於相當的被動,更有可能帶來風雨軍內部的人心動搖。   一想到這裡,風雨便忍不住為自己昨夜的荒唐而冷汗淋漓,一方面是有些後悔自己的把持不定,另一方面也深刻意識到了這是一盤微妙的棋局,怎樣下,下成怎樣,無不考驗著自己的能力和運氣。   就這樣,心神不寧的定涼侯,一忽兒溫馨的懷念著剛才的激情,一忽兒又為很可能就要到來的權力風波而煩惱,因此竟然呆呆的一直坐到日上三竿。   「風雨!你對明月姐姐做了什麼?」   打斷定涼侯思緒,卻是一腳踢開房門闖了進來的風馨。   此時的少女,大眼怒睜,手中擎著寶劍,冷冷的瞪視著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若不是兩旁的血衣衛「刀、槍、劍、戟」四大高手攔著,沒有人會懷疑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會舉起寶劍砍向權重一方的風雨軍最高統帥。   「怎麼回事?」   因此從紊亂的思緒中驚醒過來的風雨,這才發覺自己居然呆坐了好幾個時辰。望著面前咬牙切齒的少女,風雨只是清了清嗓子,揮手示意身邊血衣衛「刀、槍、劍、戟」四大高手不必太過於緊張,然後方才從容不迫的皺了皺眉,略帶著一些怒氣的向情緒頗為激動、沒大沒小的少女喝問起來。   絲毫沒有畏懼兄長威嚴,少女憤怒的吼道:「哼,你自己知道!明月姐姐留下這幾個字走了,她……她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我一定要你好看!」   說到這裡,憤怒的小獅子在距離風雨二十多步遠的距離張牙舞爪了一番,在意識到有血衣衛「刀、槍、劍、戟」四大高手在這裡,自己根本不可能教訓到風雨之後,便將手中的絹帛甩到了風雨的面前,接著憤憤的跺了跺腳,一陣風似的離開了。   「一朝春露,永世無悔!從此天涯,遙祝君業!」   聽到雲明月離開訊息的風雨,用略略顫抖的手拾起了地上的絹帛,迎面看到的便是這十六個字。   「給我把雲明月追回來!」   幾乎是第一時間,風雨差點脫口而出這樣的命令,但是理智卻讓他選擇了沉默。   這也許真的是當前最好的選擇吧!   權重一方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心酸的歎了一口氣,這才發現那個熱情、任性、開朗的少女,其實並非只知道玩樂,身為風雲世家的女兒,她同樣也有出色的政治頭腦,恐怕就在昨夜願意與自己雲雨的那一刻,就已經做好了今天的決定——那一刻的激情是為了人生的無憾與充實,而如今的離去則是為了不讓自己在李氏家族和風雲世家之間的為難。   如此的情深意重,如此的委曲求全,更加激發了風雨心中的愧疚和柔情。   同時,就這樣抽身而走,沒有半點小兒女的癡纏,給了自己也給了風雨足夠的迴旋餘地,同時也避免了風雨必須做出的選擇和面臨的政治危機,如此的瀟灑和不羈,是灑脫,是自信,更是智慧,留給風雨的只有敬重和欣賞。   明白自己不必立刻面對家庭和政治上驚濤駭浪的風雨,輕輕的鬆了一口氣,暗暗感激雲明月留給了自己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來處理這件事情,不至於因此手足無措,但同時也有些苦笑和無奈的發現自己算是被雲明月這個看來毫無心機的大小姐給套住了。   好累啊!   於是,被私人的情感和政治利害攪得分外疲憊的風雨,揮了揮手,示意護衛們退下,讓自己一個人好好的安靜一下。   只可惜,風雨軍最高統帥的這個小小的願望,注定了不能夠實現。也就在這個時候,卻見匆匆而來的拓拔山崎,帶著敬佩又不無詫異的情緒,來到風雨面前稟告了呼蘭大國師張仲堅的邀請:「啟稟風侯,呼蘭大國師派人傳來了回信,邀請您明日午時在昌馬北側三十里地外的山頂相見!」   在拓拔家族的二當家看來,這一切實在是太離奇了。   正在面臨國內殘酷的權力鬥爭,理應坐鎮呼蘭城的大國師張仲堅,不僅答應了風雨要他遠道而來會談的請求,而且從答覆的速度和會盟的時間安排來看,恐怕這位呼蘭帝國的鐵腕人物,早就來到了附近,彷彿專程等候著風雨一般。   無法看透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和呼蘭大國師之間應對的拓拔山崎,只覺得自己彷彿正在旁觀一盤非常高明的對弈,唯一可惜的是自己的功力不夠,以至於看得稀里糊塗、如墜霧中,根本無法領悟棋局的精妙。   「好,傳令下去,準備明天會談!」   相對於拓拔山崎而言,風雨對這樣的回復顯然沒有半點的驚訝,因為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於是聖龍帝國的西北定涼侯,立刻排除了心中的雜念,抖擻精神,開始籌劃起明天和呼蘭大國師——這個難纏的對手之間的較量來。   ※※※就在風雨巡視玉門關的同時,聖龍帝國心臟的所在——聖京城,正面臨著一場血雨腥風的屠殺。   「如玉,你認為我逼迫皇上封王的決定,究竟是錯還是對?」   聖京實際的主人,聖龍帝國數百年來的第一位異姓藩王——平安王燕南天,正倚著平安王府高樓頂層的窗案,遠眺著全城熊熊的火光,略帶著無奈和疑惑的詢問著身邊的美人顏如玉。   「既然已經做了,又何必後悔,這可不符合燕帥的個性!」   顏如玉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城內的火光和騷動,源於燕家軍對於正統派的鎮壓。那些擁護正統的文人和官員,在燕南天稱王之後便將之視為奸臣國賊,欲除之而後快,只可惜這些人即無手段也無實力,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被燕南天一網打盡。   於是,整個聖京城陷入了一片動亂和殺戮之中。失敗的正統派連同他們的家人,被如狼似虎的燕家軍士兵帶走,對漏網之魚全城範圍的搜捕也同時大規模的展開,一舉為燕南天掃清了朝中的敵對勢力。   當然,燕南天也為自己的過度自信和魯莽而付出了代價。燕家軍東線大捷的餘威尤在,然而公孫無用就已經乘機聯合了輔政王蕭劍秋,以及東南的各路諸侯,實力迅速壯大,並以此借口不承認燕南天行使的中央權力,導致了神州中原再次處於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戰爭狀態,剛剛擊敗了風雨軍、守住了聖京城的燕南天,此時卻面臨著和對手風雨曾經相似的戰略窘境。   這也就是燕南天為之猶豫和懷疑的原因。   但是顏如玉卻很清楚,無論當初這個決定做得是否正確,既然已經成為了事實,身為一方統帥的燕南天就絕對沒有半點理由去懷疑和猶豫,因為霸主就必須有霸主的氣度和魄力,有那種雖千萬人吾獨往矣的勇氣,而不是與事無補的哀歎和後悔,所以顏如玉半點都沒有為燕南天分析如此做法的對錯,而是直截了當的激勵著燕家家主的霸氣和鬥志。   果然,燕南天呆了一呆,立刻領悟了顏如玉的心意,同時也被身邊的佳人激起了萬丈雄心,當下大笑著說道:「卿說得不錯,大丈夫在世,做了就是做了,的確不必瞻前顧後,猶猶豫豫!」   說著,燕南天負手來回走了幾步,慷慨激昂的說道:「我乃皇上所冊封的大將軍,領受軍國大事,師出有名,倒要看看誰敢抗旨不遵?我這就命令公孫無用統兵剿滅龐勳,如果他不能夠辦到,就治他一個瀆職之罪!   同時,皇甫嵩不是很在意江南的土地嗎?就讓他和令狐潮同時率兵剿滅安宇,這頭老狐狸一定會全力以赴的,至於令狐潮這個守財奴,面對這樣的生存危機,我倒是很想知道他還忍不忍得住?   此外,既然蕭劍秋口口聲聲要恢復輔政王的職權,那就下詔讓他返回聖京主持大局。如果他不來,就是心懷鬼胎,如果來了那可就由不得他了!」   「燕帥英明!」   顏如玉高興的點了點頭,她清楚燕南天終於走出了動搖的陰影,同時也領悟到掌握京畿的真正含義。雖然公孫無用等天下諸藩和那些正統派的士子、官員,興起了聲勢浩大的反燕運動,但是只要燕南天一天掌握著天子這張王牌,那就是擁有著大義的名分,任何人都得忌憚三分。   說起來,這些權重一方的藩鎮中,多得是鼠目寸光的無能之輩,即便是皇甫嵩這樣的老謀深算之人,也僅僅是看到了眼前的利益,先是得罪了風雨,如今又眼巴巴的圖謀著江南,卻全然沒有大局觀念,也絲毫不顧及自身的能力,遲早會聰明反被聰明誤。   普天之下,對燕家真正產生威脅的恐怕也只有深藏不露的公孫無用和坐擁西北的風雨了。前者謀定而後動,不費吹灰之力爭取到了東南各路藩鎮的擁護,後者百戰輝煌,擁有著天下無敵的勁旅。   但是,他們也並非無懈可擊的。   面對著擁有大義名分的聖旨,即便是西北的雄鷹和齊魯的獵豹,也不得不在表面上俯首聽命。而且前者軍事力量並不強大,後者則面臨著呼蘭、印月等多處戰線,東線失利便是這種多線展開的惡果,所以燕南天謀取天下的可能依舊是最大的。   想到這裡,這位前青衣樓的主持者,深情地望著眼前那個已經中年的男人。在結束了對李氏家族和風雨軍的責任之後,已經是自由人的顏如玉,如同尋常的婦人那般,開始全心全意全方位全角度的為心中的郎君著想,這其中也理所當然的包括了希望燕南天能夠功成名就、一帆風順。   這就是愛情的自私吧!   這種自私,讓顏如玉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的首先考慮著燕南天的利益,這對於一直依賴自己的能力面對困境,從來只相信自己、只愛護自己的美人來說,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變化。   不過,顏如玉並不介意這樣的變化,相反還感到甜蜜。如今的她,由衷的希望為燕南天霸業出力,不是為了和一直以來不服氣的李中慧鬥法,也不是為了自己的生存和榮華,僅僅是為了燕南天。   感受到女人那濃濃情意的燕家家主,不由一把攬住了美人的細腰,四目相對,雖然無聲無息,卻傳遞著千言萬語。   只可惜,就是有人偏偏如此不識情趣,打破了如此溫馨的一幕。   「燕帥,屬下有要事相告!」   匆匆而來的張兆,看見了顏如玉正在燕南天的身側,不由臉上現出了厭惡的神情,欲言又止,將要說的話吞了回去。   「燕帥你們聊吧,妾身暫且迴避!」   多年來早就對察言觀色這項本領掌握得如火純青的顏如玉,自然立刻明白張兆的用意,當下淡然一笑,就準備自行退下。   「智庵,你但說無妨!」   不料,燕南天卻在此時僅僅的抓住了顏如玉的纖手不放,同時用明確無疑的語氣表達了對自己智囊的不悅,這讓被抓住了手的美人頓時感到了一陣甜蜜而幸福的眩暈。   「燕帥……」   燕家軍的智囊沒想到燕南天會有如此的態度,不由大為不滿,抬起頭來加強了語氣準備抗爭。   「你說吧!」   燕南天毫不讓步的打斷了張兆的話語,同時又加大了力量緊緊握了握掌中的玉手,阻止了顏如玉離開的意圖。   「剛剛獲知細報,風雨只帶著三千近衛軍前往玉門關,並向正在圍攻哈爾裡克汗的呼蘭人下了戰書!」   張兆望了望燕南天,又掃視了一下顏如玉,知道自己堅持也毫無作用之後,便歎了一口氣,向燕南天匯報了涼州方面的信息。   「有這樣的事情!」   燕南天呆了一呆。雖然雙方在錦州達成了停戰協議,但是無論是燕南天還是風雨都把對方當作了生平的勁敵,彼此互相的監控都是極為嚴密,正如燕南天的動向始終是風雨最關切的情報,風雨的一舉一動自然也事無鉅細的傳遞給了坐鎮聖京的燕南天。   只是,這個消息太過於出人意料了。原本以為風雨應該罷兵息戰全力休整軍隊的燕南天,在獲知了風雨居然率領三千兵馬就來到玉門關向呼蘭人挑戰之後,頓時感到百思不得其解,下意識的來回踱著步子沉思起來。   「風雨要和張仲堅談判!」   良久,燕南天和顏如玉幾乎同時叫了起來,然後這兩個相戀的男女不由得意而開心的相視一笑,顏如玉乖乖的偎依到了燕南天的身邊,兩人的雙手緊緊握在了一起,十指也節節相扣。   不過,旁邊的那位智囊軍師可就非常不樂意了。   對於風雨的行動他也是思考了很久方才想到的,並且很快從後續的情報中得到證實,這裡面牽扯到非常複雜的政治和軍事因素,身為燕家家主的燕南天看破這一點並不足為奇,那個來歷不明的風塵女子竟然也看透了,而且還和燕南天同時看透,卻讓張兆感覺到了這個女人的不簡單,同時也堅定了他一定要把這個危險的女人從燕南天身邊趕走的決心。   這種鬱悶的心情,讓燕家軍的首席智囊悶哼了一聲,兀自不甘的希望確認這個女人到底是真的看透還是運氣好的猜到:「顏小姐何以認為風雨此去是和張仲堅談判?如果要談判的話,去距離呼蘭城更近的倫玉關豈不是更方便?」   「先生莫非是考如玉?」   顏如玉氣定神閒的一笑,侃侃而談道:「呼蘭內亂,對於張仲堅來說,其敵人主要便是那些草原的保守派。不過那些貪圖享樂、目空一切的酋長其實並不足慮,像哈爾裡克汗這樣的人物,實在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真正讓張仲堅頭疼,並且想要借此機會出去的,恐怕不是別人,而是當年追隨呼蘭大可汗立功無數,和已故的南院兵馬總管哥舒行文並稱呼蘭雙雄的西院兵馬總管兀朮台了。   所以,呼蘭大軍討伐的最終目標自然不會是跳樑小丑的哈爾裡克汗而是坐鎮西路的兀朮台,張仲堅此刻自然也不會在呼蘭城,而是在呼蘭大軍的軍營之中。」   「說得好!」   這個時候,燕南天大笑了起來,非常得意愛侶的眼光和智慧,拍了拍美人的肩膀,心情大好之下也不甘示弱,略帶著的賣弄的補充著說道:「兀朮台和已故的呼蘭大可汗以及哥舒行文乃是患難之交,後來追隨呼蘭大可汗身經百戰,立功無數,天下聞名的統萬城,當年便是被兀朮台和哥舒行文合力攻下的。   此後,兀朮台受封為元帥,統率十萬大軍遠征大陸諸公國,兵鋒所指,一度南下大食帝國,北掃哥薩克草原,直逼西大陸與東大陸的分界線——所摩爾山,可謂盛極一時。目前其擁地千萬里,麾下各小汗國及盟國軍隊達四十餘萬,佔據呼蘭三分之一強的兵力,而且此人乃是非常傳統的草原人,對於聖龍出生的張仲堅一向不滿,乃是呼蘭帝國保守派的領袖和張仲堅最大的敵人。」   「不錯!」   顏如玉微微一笑,配合默契的接著說道:「張仲堅要想徹底掌控呼蘭就必須除去此人。但是兀朮台勢力範圍遠離呼蘭城,如果勞師遠征,即便大獲全勝也是一個兩敗俱傷,所以最好的辦法莫過於以逸待勞,引誘其主動前來決戰。   而哈爾裡克汗是保守派的重要人物,又是當今呼蘭可汗的妻弟,據說和兀朮台乃是一個部族,因此兀朮台前來救援的可能性很高,否則就會讓兀朮台自己的威望受到很大的影響,並因此失去一個同盟者。   另一方面,對張仲堅來說,哈爾裡克汗貪生怕死讓出玉門關,導致了呼蘭二十萬健兒全軍覆沒,他討伐之師出有名,即便是很多保守派的貴族也採取了贊同和默許的立場,又可以藉機在有利的時間和空間與兀朮台決戰,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機會!」   「不過現在主要的問題是只調遣了十多萬兵馬圍攻哈爾裡克汗的張仲堅,究竟有什麼王牌在手,竟然能夠一點都不顧忌佔領了玉門關的風雨不會乘機出兵和兀朮台聯手夾擊,或者在他和兀朮台兩敗俱傷之後坐收漁人之利?   同樣,風雨又有什麼籌碼,來同張仲堅進行這一場交易?放棄了就此解決張仲堅這個誘惑的風雨,進行這場交易的根本目的又是什麼?」   燕南天用手支撐著下巴,指出了這次會談最大的兩個懸念。   「燕帥英明,看來這場會談還真是讓人期待!」   暫時打消對付燕如玉念頭的張兆,不得不承認燕南天和顏如玉所分析的和自己恰恰不謀而合,而燕南天最後提出的疑問,則正是自己最迷惑也是最想知道的東西。    第十章 昌馬會談   玉門關外的昌馬堡,一向是玉門關在西北方向的屏障,也相當於玉門關威懾西域的橋頭堡。只可惜隨著聖龍帝國的衰敗和呼蘭帝國的崛起,不僅這個橋頭堡,連帶著玉門關這樣的天下名關也淪落在呼蘭人的手中,即便是現在風雨軍收復了玉門關,也出於各方面軍事和政治的考慮,不得不放棄對昌馬堡的控制權。   然而聖龍歷七五六年二月十五日,在冬季溫熙的陽光照射下,一隊風雨軍的騎兵卻疾馳而來,登上了昌馬堡北側的山峰。   「經年不見,風侯還是風采依舊啊!」   山頂之上,張仲堅早就備好了美酒,此時看見風雨前來,不由大笑著相迎,彷彿招待多年的老友一般,絲毫都看不出彼此是屢屢交戰、引得山河血染天地失色的對手。   「大國師過獎了!」   風雨也是笑臉迎人,非常熱情的迎向了張仲堅,兩人幾乎同時張開了手臂,做了一個非常熱烈的擁抱。   「這次怎麼不見那位武力超群的蒙女將軍隨風侯前來玉門關?老夫沒有記錯的話,她可是風侯的近衛軍統領啊!」   和風雨擁抱的時候,呼蘭的大國師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隨口詢問起蒙璇為何沒有跟在風雨的身邊。   風雨內心微微一震。   這些日子可能是因為編組近衛軍太過於忙碌的緣故,倒霉的少女在風雨此次臨走前嘴巴莫名的腫了起來,根本無法說話,只好用面紗蒙住了臉龐,因此被風雨連哄帶騙的留在了涼州臥床休養,因此知道這件事情除了自己同行的人員之外,只有涼州和玉門關少數高層官員。   然而現在,張仲堅話裡所說的不是「蒙璇沒有跟來」而是「蒙璇沒有來玉門關」,分明已經非常清楚蒙璇的動向,隱約也是在暗示自己非常瞭解風雨和風雨軍高層的動向,自然讓風雨心裡有些吃驚。   不過,吃驚歸吃驚,風雨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大笑著老實說道:「哈哈,小璇身體有些不適,所以留在了涼州,風雨回去一定向小璇轉達大國師的掛念和問候!」   「好,風侯可要記住啊!」   張仲堅不置可否的笑著點了點頭,他此番話的目的本來就是借此表明自己熟知風雨軍的動向,震懾一下風雨,以便在接下來的談判中獲取先機,但是風雨卻裝傻充愣的攤開事實,顯然已經無法再擴大戰果。   所以,眼見目的達到的大國師,放下了這個話題,拉著風雨坐到了早就已經準備好了席位上來。   整個宴席非常簡單,完全是北方草原的風格,賓主雙方都席地而坐在布墊上,中間是架著的火堆和豐盛的食品。   和上一次五原會盟的聲勢浩大的不同,這一次張仲堅的行蹤固然隱秘,風雨也是輕車簡騎而來,因此會談的現場加起來也只有寥寥數十人,除了張羅奔忙的僕人之外,張仲堅一方只帶著韓讓為首的七、八名衛士,風雨也僅僅是帶著血衣衛的「刀、槍、劍、戟」四大高手而已,絕對沒有一般人想像的那般戒備森嚴。   「風侯果然高明,談笑風生之間便化解了四面楚歌的危機,真是後生可畏啊!」   入座之後,張仲堅突然直視著風雨,話題頓時轉入嚴肅。   「多謝大國師的讚譽!風雨也不過是不得已而為之!」   風雨不知道張仲堅的用意,僅僅是淡然的一笑作為回應,然後則是坐觀其變。   「風侯謙虛了!」   張仲堅不理會風雨的謙虛,用鉤子叉了一大塊正在火堆上燒烤的羊肉,遞給了風雨,然後自顧自的說道:「說起來如今呼蘭國內國外也出了不少屑小相互勾結,老夫前日還和韓將軍說起,要向風侯多學學,兵不血刃而退強敵!」   「大國師天縱英明,這些跳樑小丑恐怕根本不在大國師的眼裡吧!」   見張仲堅突然把話題主動引向了呼蘭國內,還自揭其短,風雨實在搞不清楚呼蘭大國師的這番話是不是想要指責自己啟動「漢月計劃」挑起呼蘭內亂,或者還有其他什麼深意,當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不假思索的對張仲堅奉承了起來,反正這樣做總是不會出現什麼大差錯的。   「哈哈,風候真是太看得起老夫了!」   只見呼蘭大國師聽了之後大笑起來,雖然說的謙虛,但是神情氣勢卻自負得很,果然在這麼短短一句的客套之後便話鋒一轉,雙目暴射出逼人的精光,帶著一臉的自信和豪情,傲然說道:「不過也幸好某些人太沉不住氣了,此時這幫小丑跳將出來,正好給了老夫一網打盡的機會,也省得老夫麻煩!」   高明!   風雨暗暗呼了一聲。心裡這才明白原來張仲堅繞了這麼一大圈子的目的並不是在於指責自己發動「漢月計劃」,而是借此機會嘲諷了「漢月計劃」啟動太早,表面上製造了呼蘭的大混亂,實際上卻給了張中堅一次天賜良機來剷除異己,鞏固權勢。   「漢月計劃」產生這樣的副作用,也正是風雨在啟動這個計劃之後最大的遺憾,而如今親耳聽到敵人說了出來,自然會大受打擊,如果不能夠立刻挽回的話,則整個談判的氣勢就會輸了一籌,完全被張仲堅壓制下來。   意識到其中關鍵的風雨,立刻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回應道:「大國師果然厲害,看來早就胸有成竹!原本風雨來此之前還思量著是否應該將那翰魯麾下的二十萬將士立刻交還給大國師,也算略盡綿薄之力,如今恐怕也就不必這麼急了,且讓翰魯將軍先在涼州多作幾天客吧!」   混蛋!   萬萬沒有想到風雨居然敢如此露骨的威脅,張仲堅在心底裡痛罵了一聲,知道自己剛才的攻勢轉眼就被對方化解了,更要命的是風雨提出釋放俘虜的二十萬呼蘭將士回來,對於張仲堅來說實在是無法抗拒的誘惑。   畢竟,這二十萬呼蘭將士是聽命於呼蘭中央政權的軍隊,如果能夠營救回這些將士的話不僅有助於提高張仲堅的聲望,還可以讓這些將士對呼蘭大國師感恩戴德,這對於即將展開的和兀朮台之間的決戰,幫助太大了。   因此,如此的誘惑,讓張仲堅明知道接受的話就勢必會陷入風雨操控的局面中來,但卻又偏偏無法說出一個「不」字。這實際上也正是風雨軍這兩年來實力發展壯大的表現,如果換成了兩年前五原會盟的時候,風雨委曲求全還來不及,哪敢如此作為。   「好氣魄,好風度!老夫就代呼蘭帝國大可汗和那二十萬將士多謝風侯了,風侯今天可真是為呼蘭、聖龍兩家罷息兵戈、永保和睦做出了典範!」   當下,將這一切思慮得清清楚楚之後,張仲堅哈哈大笑了起來。   厲害!   對面正襟危坐的風雨嘴角泛起了一絲微微的苦笑。本來明明是自己主動提出了對方不得不接受的條件,但在呼蘭大國師嘴裡這麼一說,卻彷彿變成了風雨軍出於對呼蘭帝國的畏懼而做出的妥協和讓步,立刻將氣勢完全扭轉了回來,令雙方重新旗鼓相當的對峙起來,一來一往只能算打成了平手。   「聖龍能夠和呼蘭永結和平,乃是天下之大幸,黎民之福氣,風雨之所願也!」   風雨心中罵歸罵,表面上卻笑容可掬的緩緩說道:「只是自古以來,征戰中不幸落難的勇士要想回歸家鄉,就必須付出與之身份地位相符的財富來,否則就是對這些百戰餘生的將士最大的侮辱,不知大國師以為如何?」   「說得不錯!」   張仲堅冷哼了一聲,風雨這番話說得漂亮,本質上卻不過是一次赤裸裸的敲詐勒索罷了。望著對面年輕人從容的笑臉,一生經歷了不知多少風浪的呼蘭大國師,突然心中沒來由的一緊,他很清楚風雨絕對不會白白做出讓步,為了避免這個可惡的傢伙獅子大開口,當下立刻搶先說道:「每個士兵十兩白銀,軍官五十兩,再加上哈爾裡克汗的領地和性命!風侯,你看這個價錢如何?」   「每個士兵五十兩,軍官三百兩,翰魯將軍五千兩!」   風雨臉上浮現出了掌控全局的自信的笑容,緩緩的說道:「至於哈爾裡克汗……」   說著,風雨頓了一頓,故意停下來不說話了,一手抓起架上的羊肉,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絲毫不理張仲堅憤怒得簡直要噴火的目光,心中暗暗盤算著接下來進入實質階段的討價還價。   風雨很清楚,有了這二十萬士兵作為籌碼,不怕張仲堅不妥協,但是呼蘭大國師也絕對不是泛泛之輩,運用權謀的經驗和能力都遠在水準之上,更何況他既然敢冒著被自己和兀朮台聯手夾擊的危險來這裡和自己談判,那麼手中也一定有著什麼王牌,因此接下來的談判絕對不會省力。   ……   ※※※就在玉門關外智力的較量針鋒相對展開的時候,印月戰場的絞殺卻接近了尾聲。   陸上的戰鬥完全在李逸如的掌握之中。   印月的主力在從米爾扎布爾通往瓦拉納西的峽谷中遭遇了嚴陣以待的伏擊。首當其衝的中路很快就被居高臨下、佔據了地理優勢的風雨軍給擊潰,而首尾兩翼的部隊在未能及時突破風雨軍的阻擊支援中路之後,也隨即被風雨軍逐個擊破。   掌握了戰局主動的風雨軍,立刻揮師北上,先行攻克瓦拉納西,然後再南下奪取了米爾扎布爾,一舉粉碎了阿育王朝從東面發動的反擊。   但是,在安拉阿巴德的海戰卻完全不如人意。   大炮數量和火力都處於劣勢的風雨軍,在延續了兩天激烈的對轟中並沒有佔到任何的便宜,幸虧事先準備好的工事這才讓風雨軍沒有被完全壓著打,但是二十多門火炮和百分之六十以上工事毀壞,這些都是風雨軍很難在短期內彌補的損失。   而李逸如原先準備的運用小船偷襲火攻的策略,在海戰經驗豐富的麥堅艦隊面前也收效甚微,不但沒有予以麥堅艦隊重大的打擊,反而遭受了重創,好不容易收集到的三百多艘小船幾乎全部付之一炬,同時還損失了四百多名將士,江面上到處都是風雨軍戰士的屍體,以及殘破的木板船槳,可以說是遭受了一場慘敗。   事實上,幸虧麥堅人攝於風雨軍的威名,再加上魔法水晶在戰鬥中消耗殆盡,因此主動脫離了戰場,否則也無需將阿育王朝的軍隊運過來,只需要指揮官大膽的派遣艦船上的士兵做一次勇敢的登陸,安拉阿巴德,這座被李逸如冒險部署的空城,這一次恐怕就會落到了對手的手中——當然,這樣的作戰風格不屬於麥堅。   終於領教到了麥堅艦隊厲害的李逸如,一方面慶幸自己的運氣,一方面也不由大大自責自己沒有重視伊弗提供的正確意見。畢竟,包括李逸如在內聖龍出身的將領們,從來沒有接觸過海戰,對於麥堅的強大實力更是認識不足,這才有了今天的危局。   不過,李逸如根本沒有太多的閒暇來後悔,接下來該如何作戰才是他真正頭疼的問題。如今赤獅軍統領洛信重傷昏迷,軍師孔宓又因病故去,風雨軍在印月的軍政大事居然完全落在了這個弱冠少年的身上,這固然是一種難得的鍛煉,但同時也毫無疑問是一次嚴峻的考驗。   現實的情況是:工事的毀壞,尤其是二十多門火炮的損失,注定了風雨軍已經無法再堅守安拉阿巴德了。任何稍具常識的人都明白,實力基本沒有受損的麥堅艦隊一旦補充了魔法水晶的能量後再次到來,就絕對不是這裡殘存的大炮和工事所能夠抵禦的。   認識到這一點之後,李逸如不得不命令風雨軍連夜撤出了瓦拉納西、米爾扎布爾和安拉阿巴德這三座城池,將陸路獲取的輝煌勝利拱手相送,以免被對手攻佔了安拉阿巴德之後,切斷了十萬風雨軍的退路。   只可惜,這樣一來也就意味著風雨軍基本上失去了依據沿岸工事抗拒麥堅艦隊的能力,以及陸上戰役勝利的成果。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風雨軍畢竟重創了東面的印月軍,而且也迫使麥堅艦隊必須返航補給,這就爭取了很多的時間。   「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快報,請求風侯增援,尤其是增添火炮!」   面對著戰場的狼籍,發佈了撤退命令之後,李逸如的臉色十分陰沈。經過這場戰鬥,他繼蒙璇、洛信之後,又一個深深體會到麥堅艦隊和炮戰威力的風雨軍將領,非常明白即將到來的戰鬥中要想對付麥堅艦隊,絕對不可能單純依賴傳統的戰術了,唯有大炮對大炮,才是戰爭勝負的關鍵。   只是本土也面臨巨大軍事壓力,而且運送路途漫長艱難,遠在涼州的風雨又能夠為這裡的戰爭提供多少支援呢?   李逸如半點都沒有把握。   「李將軍,你們聖龍不是有一句名言叫『勝利失敗都是正常的』?更何況您指揮了一場非常漂亮的戰鬥,一舉殲滅了十萬的敵軍,這是非常了不起的勝利!」   拍著李逸如安慰的是那個被拓拔大小姐毫不客氣稱之為「衣服」的幕僚,這個看來有些冷漠的傢伙通過這幾天的相處,已經和大家結下了很深的友誼,此時看到李逸如似乎有些沮喪,不由主動的上前開導。只是李逸如愣了好半天方才明白伊弗所說的乃是「勝敗乃兵家常事」。   「你說得不錯!我們沒有敗,風雨軍永遠不會敗!」   沒想到自己居然要被這個西大陸的大個子安慰,有些哭笑不得的李逸如頓時揚了揚劍眉,傲然說道。   「將軍,拓拔將軍受了重傷!」   正說著,卻見奴兵將領哥裡心急火燎的疾馳而來,帶來的卻是一個讓李逸如感到非常糟糕的消息。   「怎麼回事?」   李逸如心中一緊,不自覺的暴射出威嚴的目光,瞪視著哥裡。   此時已經對李逸如神奇的用兵心服口服的少年奴兵將領,在同樣是少年的風雨軍將領面前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急忙凝下神來,匯報道:「拓拔將軍在攻打米爾扎布爾的時候身先士卒,不幸胸部中了敵人的冷箭,目前已經脫離了危險,但是軍醫的意見是最近三個月內拓拔將軍不宜指揮作戰。所以迦嵐王子派人護送拓拔將軍先行返回了色雷利,並派末將前來稟告。」   「知道了!」   有些心煩的李逸如揮了揮手,示意哥裡退下。   拓拔成的受傷讓李逸如多少有些傷感。當年他和蒙璇、歐仁、褚頻、拓拔家族的拓拔成、拓拔蔚以及耶律明雄的兒子耶律留珀追隨風雨越過群山遠征印月的情景尚在眼前,可惜如今的印月戰場卻早就人事全非。   蒙璇、歐仁跟隨風雨返回了涼州,隨後返回的耶律留鉑則據說為了掩護風雨而英勇陣亡,褚頻則正在負責風雨軍佔領區西面的防務,現在拓拔成再受了重傷,以至於當年那些玩雪仗、打秋風,熱血沸騰、壯志凌雲的夥伴們,在自己身邊的卻只剩下了那個大大咧咧,整天無憂無慮的拓拔大小姐了。   「李逸如,為什麼趕我回涼州?」   正當李逸如思緒萬千的時候,卻見拓拔蔚氣呼呼的拍馬而來,對於李逸如居然安排自己返回涼州大為不滿。   「小蔚!」   李逸如生平頭一次如此嚴肅而且用「小蔚」來稱呼拓拔大小姐,讓這個驕蠻的女孩不由呆了一呆,乖乖的閉上了嘴巴,順從的望著自己的夢中情郎,卻見李逸如略略皺著劍眉,說不出的威嚴,非常莊重的說道:「現在我軍遇到了很大的麻煩,這次派你返回涼州,就是要向風侯詳細稟告這裡的戰況,讓風侯對印月戰場有一個正確的瞭解,從而獲取涼州最大力度的支援,這個任務關係到遠征軍的生死存亡,全靠你了!」   「好,我一定完成任務!」   被李逸如如此的看重,讓拓拔蔚頓時熱血上湧,大聲的回答道,卻忽略了既然李逸如已經將戰況詳細寫好交給親兵八百里加急快報,又何需自己返回?   「祝你一路平安!」   望著依舊大大咧咧的拓拔蔚揚塵而去,李逸如的心中泛起了一絲苦笑。   「我想日後拓拔小姐知道了真相,一定會很感激將軍的!」   正在這個時候,身邊伊弗的話讓李逸如頓時嚇了一跳。   李逸如早就通過家族傳來的情報瞭解到,如今姐姐李中慧一心想要風雨東征為死去的孩子復仇,儘管風雨目前並不積極,但是憑藉李氏家族的影響和姐姐的能力,再加上聖龍目前跌宕起伏的局勢,這個目標想來快則三月遲則半載就應該變成現實了吧!只是這樣一來,風雨軍能夠援助印月的也就非常有限了,指望得到大批火炮只能算是一種奢望——這也是李逸如不顧伊弗的勸說,想要冒險出擊麥堅艦隊的一個重要原因。   在如此通盤考慮之下,預感到未來的戰爭即將陷入極其艱難之中的李逸如,不願意見到拓拔蔚——這個原本不應該和戰爭有任何關聯的純真女孩遭遇不必要的危險,因此才連哄帶騙的把她調回了聖龍。   但是李逸如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這番心事居然被一個所謂西大陸的流浪者給識破,下意識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的衣缽弟子不由雙眼瞇起,濃濃殺機從心底湧起。   「將軍不要誤會,在下只是有些感觸罷了!」   暗暗震驚李逸如此時表現出的強大氣勢,伊弗趕緊連退了好幾大步,尚且心有餘悸。   「先生莫慌,逸如還有很多地方需要仰仗先生!」   炯炯的目光在伊弗身上逗留了良久,李逸如方才收回了目光,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般,帶著少年特有的真誠平和,微笑著說道,心中卻暗暗起疑這個來歷不明的傢伙,居然有如此的眼光,其背景恐怕不會簡單。只是目前面對麥堅艦隊,李逸如心裡明白自己還有很多地方需要這個傢伙幫助,所以也就見好就收,暫時不再追究了。   「將軍過獎了,在下一定盡力相助!」   自覺逃過此劫的伊弗,輕輕的呼了一口氣,這才感到自己渾身上下已經是全部濕透了,雙腿也略略有些打顫。    第十一章 權力聯盟   正當風雨軍在印月戰場上陷入困境的時候,風雨卻結束了張仲堅的會談,返回了玉門關,但是關於這場會談卻是眾說紛紜。   因為玉門關戰役的軍功而被擢升為百夫長並調入近衛軍的程越風,也有幸參與了這場會談,但是在他的眼中看到的只是自己所敬仰的風雨軍最高統帥,和那個被稱之為惡魔和逆賊的呼蘭大國師,非常友好的吃了一頓飯,然後一起散了一會步而已。   也許,這就是政治吧!   心中十分迷惑才幾個月前雙方還在浴血奮戰,彼此最優秀的兒郎馬革裹屍的兩軍統帥,為何能夠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的喝酒聊天?   這讓這個聖龍帝國中級軍官家庭出身的年輕人,突然想起了父親曾經的忠告:作為軍人永遠不要去試圖弄清政治背後的東西,這是沒有天賦的人永遠都無法弄懂的。   這句話曾經讓年輕人不以為然,但是現在卻不得不承認父親還是很有道理的。作為沙場上的一名為了生存而奮戰的士兵,的確無法明瞭統帥們的想法。   不過程越風有一點倒是很清楚——張仲堅和風雨之間的談判絕對不是表面上看來的那麼輕鬆,因為執戈在側的他分明看見了儘管數九寒冬,儘管在冰天雪地的西北大地的高山上,談笑風生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的背後,卻已經濕透了。   由於會談的最後階段,是兩人在飯後單獨的散步中達成了協議,所以沒有人能夠知道整個會談到底有多少秘密的交易,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和呼蘭帝國大國師,這兩位當代數一數二的權雄,又各自做出了怎樣的讓步,達到了怎樣的目的。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呼蘭支付了數額驚人的贖金,換回了二十萬主要在玉門關戰役中被俘的將士,同時更為讓人吃驚的是,原本都認為應該被風雨保護的哈爾裡克汗在堅守了十天之後終於被呼蘭大國師擊敗,風雨軍不但沒有援助,反而還出兵討伐,最終斬下了哈爾裡克汗的人頭。   「多謝了!」   玉門關的城樓之上,秋裡頗為感激得望著風雨。他萬萬沒有想到風雨在此次和張仲堅的談判中,居然不但沒有要求保全哈爾裡克汗,反而是索取了這個傢伙的人頭。   秋裡當然清楚哈爾裡克汗對風雨西域戰略大局的重要程度。這個呼蘭大可汗的妻弟,帝國頑固傲慢的保守派領袖,西域的重要軍事政治力量,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是一張可以變換出無數打法的王牌,對於風雨軍滲透西域至關重要。   然而如今,風雨竟然輕易的放棄了,再作出一定讓步之後,從張仲堅的手裡拿下了哈爾裡克汗的人頭,這不僅扼殺了風雨軍在西域經營的多種可能,而且還把風雨軍毫無疑問的帶到了同呼蘭帝國保守派敵對的立場上來,更會影響到日後風雨軍對敵人的勸降。   這一切,都是為了他秋裡。   一向冷傲的秋風軍統領感動了,少年時代已經淡去的友誼,此刻再次重新復燃,望著昔日患難與共、並肩作戰的兄弟,秋裡感覺自己彷彿回到了過去。   「一世人,兩兄弟!」   風雨微笑著拍了拍秋裡的肩膀,腦海中卻浮想起呼蘭大國師張仲堅聽到自己居然要哈爾裡克汗性命時那種驚訝莫名的樣子。   說起來,能夠讓張仲堅這個老傢伙如此吃驚,也就足夠賺會老本了!   畢竟有些心痛白白丟失了這張王牌的風雨,只好如此自我安慰。   不過,放棄了哈爾裡克汗能夠彌補和秋裡之間的裂痕,還能夠在同張仲堅的談判中變成出其不意的奇兵,從而爭取了更大的利益,算來也不是很吃虧。   「過兩天血衣衛將護送敦煌太守的後人前來,你要全力配合!」   注重現實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無意為已經成為現實的事情後悔,思緒立刻轉移到如何完善失去了哈爾裡克汗之後針對西域的全局戰略上來。   敦煌太守是一個非常有趣的職位。當年聖龍帝國強盛一時的年代裡,敦煌曾經是聖龍帝國皇帝陛下直接統轄的一塊領土,敦煌太守則是代表著皇帝陛下鎮守著聖龍帝國最遙遠的邊疆,威懾那些屬國的官員。但是到了聖龍帝國衰弱之後,敦煌就和帝國的心臟聖京逐漸失去了聯繫,敦煌太守也就成了山高皇帝遠的一路諸侯,獨斷軍政大權,同西域的各個小國兵沒有什麼本質的不同。   對於這一點,風雨非常佩服這位敦煌太守。因為在呼蘭人攻陷了玉門關,乃至席捲了整個涼、夏諸州之後,敦煌卻依舊在這位太守的手中,一方面仍然宣稱是聖龍帝國的臣子,當然由於道路不同這個稅收自然就免去了,而另一方面自動免除的稅收則源源不斷的進入了呼蘭帝國的國庫,以換取呼蘭大可汗對敦煌現狀的認同。   這種標準騎牆的行為一直延續了很久,直到呼蘭和聖龍這兩大帝國同時發生了風起雲湧的變化,大國師張仲堅出於戰略全局的考慮,最終還是將敦煌徹底的納入帝國的版圖,這也算是亂世中弱者的無奈。   但是不管怎麼說,敦煌這個特殊的地方,有著特殊的風情,敦煌太守的家族始終對那裡存在著特殊的影響力。   這種影響力,對於呼蘭帝國來說非常頭疼,所以在和風雨軍的涼州會戰之後,打著履行「五原會盟」的協議,將敦煌太守的家人送到了涼州,這樣既給了風雨一個面子,又免得太多的殺戮讓敦煌當地人感到自危。   這種影響力,對於聖龍帝國來說則根本無用。原本的赫赫帝國,如今正千瘡百孔,群雄逐鹿,根本沒有餘遐來染指西北原本的領土,所以敦煌太守的家人回到了聖京之後,僅僅是作了最為粗疏的安置,然後就不聞不問了。   然而這種影響力,對於擁兵西北的風雨軍,卻是求之不得的王牌。如果說當初由於玉門關還在敵人的手中,而且實力不強的風雨軍為了迎合朝廷,同時避免呼蘭人誤會,而把敦煌太守一家送到了聖京,博取一點虛名的話;那麼如今奪取了玉門關,軍威赫赫的風雨軍,在失去了哈爾裡克汗之後,首先想到的無疑是在西域再造一個聽話的代理人,而剛剛被血衣衛從聖京秘密帶回的敦煌太守的家族正是最適合的人選。   「末將領命!」   秋裡自然領會到風雨的意圖,欠了風雨這麼一個大人情之後,秋風軍的統領毫不猶豫的決心盡最大的努力來完成這次的任務。   「好,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望著當初全力以赴擁戴自己建立今天霸業的兄弟,風雨朗聲大笑了起來,握著秋裡的手,誠摯的說道:「當初起名秋風軍,就是希望你我兄弟能夠攜手共進,打出一個天下江山來,不再看任何人的臉色,不再受任何人的氣!小秋,我需要你幫我!」   「秋裡一定全力以赴!」   秋風軍的統領此刻也失去了以往的冷靜,頗為激動的應道。   隨即,兩人開懷的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自信和豪情,不僅迴旋在玉門關,而且還飄散到了一望無垠的大草原。   ※※※「印月乃是風雨軍的糧倉,中原是風雨軍的後盾,草原是風雨軍的沙場,我風雨在此立誓,要重振聖龍的雄威,洗滌千年的暮氣,煥發子民的精神,讓聖龍的戰旗飄揚在大陸的盡頭,海洋的彼岸;讓天下諸國都知道犯我聖龍天威者,雖遠比誅!」   風雨執著李中慧的手,豪情滿懷的說道,在他的身邊,蒙璇一身盔甲威風凜凜的侍立一旁,歐靜一身宮裝,溫婉柔靜的倚在長廊,還有那秋裡、洛信,陳善道、司馬淵這些文臣武將,以及萬千軍馬嚴陣以待在下方的曠地上,等候著統帥的檢閱。   「你真的是聖龍的英雄嗎?」   突然間,陰風嗖嗖,彷彿無數怨鬼撲面而來,感覺上正是那些戰死於昌化的冤魂,幽幽的飄來,試圖興師問罪。   「風雨,你是一個不敢愛也不敢恨的懦夫!」   與此同時,遠處一個散發蒙面,看來極似雲明月的少女,執著長劍向風雨義正詞嚴的喝罵道。   萬千軍馬不知所措的呆立著,文臣武將們的臉上若隱若現著看好戲的幸災樂禍。李中慧突然冷冷的扔開了風雨握著的手,歐靜也滿臉不屑的拉住了想要上前的蒙璇。   一時間,風雨只感到自己空前的孤立,四周沒有一個可以信賴的朋友,危險的氣氛籠罩著整個空間。   劍!   破空而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撲風雨的胸前。   風雨直覺得自己四肢乏力,根本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寶劍插入了自己的胸前,心中狂喊著「救命」,口裡卻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   「風侯,風侯,涼城到了!」   正在此時,鍾進放緩了車速,同時躬身向車內的風雨稟告道,讓因為噩夢而全身冷汗的風雨終於清醒了過來,抬頭一看卻已經從玉門關回到了涼城。   擔心的望了一眼風雨,鍾進繼續全神貫注的駕駛著馬車。雖然斷了一隻手,但是毫不氣餒的鍾進用自己實際的行動證明著自己是風雨軍中最優秀的戰士,風雨也因此給予了他駕車的特殊榮譽,同時也是毫無疑問的血衣衛四大高手的領袖。   血衣衛四大高手,雖然都是殺手出身,然而風雨顯然並不準備用這四個人來加強自己的暗殺系統,僅僅是讓他們閒餘時負責知道血衣衛殺手的培養,大多數時間則把他們作為自己的貼身侍衛正大光明的亮相。   因此,鍾進非常感激風雨的厚遇,因為正是這位大名鼎鼎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讓他從一個在屍山血海中求生存的殺手,變成了令人敬畏的風雨近身侍衛和血衣衛的高級官員,從此走出了黑暗,這是無數殺手做夢都想但是卻一輩子都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也許在風雨看來,如果要運用殺手的話,最好還是完全由自己培養出來的人更為好用,畢竟這裡面牽扯到太多的政治陰謀,保守秘密遠比能力更為重要,只是這個無心之舉卻讓殺手出身卻已經厭倦了這種生活的血衣衛四大高手對風雨更加感恩戴德了——這也是風雨始料未及的。   做一個陽光下堂堂正正的人!   這是風雨曾經對鍾進的話,如今也成了鍾進做人做事的準則。當然鍾進很清楚,以他的經歷也只有在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的身邊,方才能夠真正做到這一點,否則江湖路不歸途,一旦沒有了這棵大樹蔭蔽,不僅是不能夠象如今鮮衣怒馬光宗耀祖,而且還勢必會如同喪家之犬般的躲避往日仇家的追殺。   所以,為定涼侯效勞,已經是鍾進,或者說是血衣衛四大高手們的共識了。   但是,最近他發現自己的主公顯然很不開心,從玉門關返回涼城的道路上,經常雙眉緊鎖,心事重重。   風雨確實很煩惱。   雲明月的事情勢必要和風雲世家來一個了斷,而這又牽扯到李氏家族的利益,這就如同走鋼絲一般,如果能夠取得平衡,讓兩個家族同時歸順自己,則風雨軍實力大增,但如果一個不好,兩大家族同時反目,或者其中一個成仇,則事情就大大不妙了。   事情也的確很糟糕。   風雨還未回到涼城,心高氣傲的李大小姐就借口小產體虛離開了涼城,到郊外的山莊養病,顯然是聽到了關於風雨和雲明月之間的傳言,風雨和李氏家族的關係因此頓時降到了冰點。   與此同時,雲明月出人意料的沒有返回涼州,而且是令人擔心的音訊全無,這也讓風雨在面對風雲世家的時候非常被動。   不過讓風雨感到意外的是,對這件事情真正大動干戈的是自己的弟弟風雪,這個高傲的年輕人根本聽不進任何的解釋,也無視於風雨傳來的友好的信息,連夜和妹妹風馨離開了涼城,風雨軍和風雲世家的這一次接觸基本上算是失敗了。   然而原本以為應該勃然大怒的雲濟,卻反而非常冷靜,並沒有因為妹妹的事情而和風雨翻臉,反而採取了合作的態度,留在了涼城。   「雲濟願意脫離麥堅,效命風侯!」   「放心吧,只要明月回來,我一定給她相對應的名分!」   風雨和雲濟的談話是非常的簡單也是非常直接。   當這兩個同樣傑出的年輕人彼此握住對方雙手的時候,心裡都非常明白,一個嶄新的權力同盟從此誕生了。   只是,風雨依舊有些懷疑雲濟為何敢如此大膽乾脆的加入自己的陣營,而雲濟也因為妹妹遲遲沒有出現而感到了一些忐忑。    第十二章 高唐風雲   聖龍歷七五六年三月七日夜,就在風雨返回涼城不久,就見一名快騎在驛道上冒著傾盆大雨飛馳而來,大聲拍開了涼城緊閉的城門。   「風侯,不好了,高唐叛亂!」   匆匆趕到定涼侯府的魏廖,叫醒了睡因為剛從玉門關回來、疲憊入睡的風雨,帶來的卻是非常糟糕的消息:「高唐的叛亂分子夜襲支援印月戰場的輜重存放之地,一把大火十去八九,包括了好不容易調集過去的六十門火炮。」   「混帳!」   風雨勃然大怒,高唐的叛亂還真是會挑時候,這一場叛亂對於已經嚴峻的印月戰場無疑是雪上加霜。   「看來李逸如將軍要熬一段苦日子了!」   跟隨魏廖而來的是白起。經過風雨軍的軍務調整,白起擔負著風雨軍靖平地方的重任,平息高唐叛亂正是他的職責所在,因此理所當然的在接到消息之後匆匆趕來。   「桑菊這個白癡在幹什麼!」   風雨憤怒的在原地踱了幾步,高唐的叛亂並不放在他的心上,那些白癡的土司和頭人根本不是風雨軍的對手,只需要調集一隊精銳兵媽就可以完全鎮壓了,而且還可以借此機會擴大風雨軍在高唐的勢力。   但是支援印月的軍事物資的被毀,卻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件,極大影響了印月戰場的進展,甚至可能會損害到風雨軍的全盤戰略部署,而且如果有其他勢力介入的話,更會帶來非常複雜的政治和權謀的互動。   「血衣衛高唐指揮使已經親自前往鎮壓,青龍軍也已經出動了兩個團的兵力趕往事發地點,高唐的局勢應該可以在半天之內完全恢復!」   魏廖倒沒有風雨這麼激動。作為風雨麾下陰暗處的臂助,他一直保持著驚人的冷靜,僅僅是陳述著事實,同時在權限範圍內採取最為理智的措施來彌補損失,這也是風雨最為欣賞魏廖的地方。   不過這一次風雨卻顯然沒有同意自己心腹大將的意見,而是果斷的揮了揮手,冷冷的截斷了魏廖的話語,說道:「不,不需要,既然高唐人這麼喜歡叛亂,就先讓他們得意一段時間好了!」   「是!」   魏廖微微一愣之後,立刻明白了風雨的意思,臉上一閃而過讚賞的神色之後,隨即便躬身領命。   「可是……」   稍稍慢了一拍領悟到風雨這是準備引蛇出洞以便一網打盡的青龍軍統領,臉上卻現出了不忍的神色,畢竟這也就意味著風雨軍在高唐的士兵很又可能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面臨敵眾我寡的攻擊,遭遇非常巨大的危險,而且高唐的百姓也很有可能即將面臨水深火熱的動亂和血流成河的屠殺。   「青龍軍調集四個團駐紮青海灣待命!」   風雨阻止了白起繼續說下去的企圖,雖然這樣做有些殘忍,但卻是大局所需。   當初為了乘呼蘭人沒有足夠時間過問之前拿下高唐,所以風雨在和高唐的宗教領袖宗喀大師的合作中做出了很多讓步,以至於高唐擁有著很多獨立的自治權,影響到了風雨軍對高唐的控制。   這一次那幫愚蠢的土司和頭人的叛亂,卻給了風雨一次難得的良機——借口平息叛亂,風雨軍將大舉駐紮高唐,事實上否定了原先的協議,大力推行風雨軍對高唐的世俗統治,最終完全擁有高唐。   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顯然半點都不準備放棄這次敵人給予他的良機。   「請風侯讓末將出征!」   白起當然也瞭解風雨的意圖,在明白無法改變之後,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不再多說廢話,而是主動請纓。這番舉動讓一旁向來冷漠的魏廖,也忍不住感到佩服。   這是因為對高唐的鎮壓,是一場非常微妙的軍事行動,需要將領不僅僅是有高明的軍事指揮能力,而且還要有全局的政治觀念,在鎮壓的過程中既要做到殘酷無情,同時又要避免將整個高唐的百姓都捲入其中,必要的時候還要扮演成為犧牲的黑臉,以便讓扮演紅臉的風雨最後來收拾殘局、招攬人心。   雖然青龍軍負責風雨軍領地的防禦,但是以白起的地位當然完全可以推托這麼一個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而如今他卻主動請纓,分明是想保護麾下的將領受到這次任務的牽連,表現出了這位將軍寬博的胸懷,難怪是風雨軍中最得士兵擁戴的將領。   風雨也有些感動得拍了拍白起的肩膀,但是他卻拒絕了白起的請纓,畢竟白起在軍中地位超然,風雨不想讓這位可敬的軍中長者受到委屈,這也不利於軍隊的安定,所以風雨搖了搖頭,指定了自己的人選:「讓風天華來鍛煉一下吧!」   「風天華?」   這個人選讓魏廖和白起同時感到吃驚。   對於魏廖來說,血衣衛最近的調查表明風天華來歷有些疑問,而且近來和雲濟傑出頻繁,實在不是什麼值得重任的人選;而對於白起來說,在他看來風天華實在是一員男的意見的將才,這在昌化保衛戰中已經充分表現出來了,如今讓他完成這個注定要留下污點的任務,未免對這個年輕人太可惜了。   「就這麼決定了!」   風雨毫不猶豫的下達了命令,斬釘截鐵的語氣讓人明白這件事情已經無法更改了。   事實上,風雨這麼做也完全是因為雲濟的推薦,他也是在兩個時辰之前方才從雲濟那裡得知,這個風天華居然也是風雲世家的子弟,不過出身於旁支,因為不滿風雲世家目前老人們暮氣沉沉的保守作風和年輕人盲目崇拜麥堅,忘記了自己是神州兒女的浮誇,因此搭乘了麥堅遠洋貿易的船隻,輾轉來到了神州,並且加入風雨軍。   已經決定了和雲濟一起共同建立新風雲世家的風雨,自然同意了雲濟關於重用風天花的建議,當然此人最終能否在風雨軍中展露鋒芒,還得取決於他的能力和忠誠,這一次鎮壓高唐叛亂,正是對這個年輕人的重大考驗。   ※※※是呼蘭人的教唆,還是印月人的詭計?或者是那些中原藩鎮牽制自己的手段?   送走了魏廖和白起之後,風雨已經完全沒有了睡意,滿腦子思索著的都是高唐叛亂幕後的原因。   目前,呼蘭大國師和保守派的領袖兀朮台的大軍已經展開了接觸戰,而東面燕南天也已經傳檄天下,號令各路藩鎮討伐龐勳,可以說天下的戰局已經不可避免的展開。在這樣的情況下,無論呼蘭還是中原藩鎮都完全有可能學自己對呼蘭實施「漢月計劃」一樣,夜在高唐來這麼一手,讓自己焦頭爛額,無暇他顧。至於印月,更是有著一百個理由來騷擾自己的後勤,影響到風雨軍在印月戰場的作戰。   不過,像「漢月計劃」這樣的劍出偏鋒,實際上一直是像風雨這樣的戰略高手所不得已而為之的選擇,因為這雖然在短期內可能會給對手一定的麻煩和震撼,但是從長遠來看,如果沒有一系列完整周詳的後續行動,則並不能真正削弱對手的根本,而且還會給對手借此消除隱患的機會,一旦事發更會影響到自身的聲譽。   宗喀大師,這一次可就對不住你了!   風雨不由淡淡的一笑,決心把高唐徹底的納入自己的統治之下,唯有印月的戰局讓他有些擔心,但眼下也只有依靠李逸如的軍事天賦了。   「放棄沿岸,保存實力!」   風雨疾筆寫下了八個字,小心的捲入了竹筒之中,決定明天派人轉交給正在印月戰場上苦戰的李逸如。儘管讓出沿岸富饒的地區,對風雨軍在印月的政治上有著非常惡劣的影響,但是風雨卻不得不承認,在沒有有效解決麥堅艦隊之前,這恐怕也是唯一的辦法了。   「風侯,夜已深寒,還望小心身體!」   正在此時,卻見歐靜款款而來,手中拿著的是一件披風。   「多謝谷主!」   風雨淡淡的一笑,心中卻非常溫馨。在認識的美女之中,歐靜美麗但是絕不顯眼,彷彿永遠是一塵不染的仙子,又或者是一潭碧水,永遠靜悄悄的婷立於角落,沒有太多的話,也沒有太強烈的主張,但是卻非常固執的堅持著自己的原則,同時又非常包容的理解著自己的選擇。   和歐靜在一起,沒有和李中慧相處時那種心領神會、不謀而合的喜悅,也沒有和蒙璇相處時那種自覺責任重大忍不住要呵護、愛憐的感覺,但是卻有著一種安全、寧謐、溫馨的感受,彷彿停泊在了港灣,無論外面風吹浪打,無論身心多麼疲憊不堪,都可以到這裡來得到最舒心的休憩。   「風侯,還是早點休息吧!」   只聽見歐靜婉轉的勸道。   「我知道了,這兩天中慧離開涼城,風雨軍的內政辛苦谷主了!」   風雨點了點頭,略帶著感激的說道。沒有人比他更理解李中慧了,這位心高氣傲的大小姐可不是好欺負的,這些天李氏家族的官員們一定在明裡暗裡玩著花樣,也只有歐靜這樣的性子,再加上超然的地位,才能夠幫助風雨震住這些傢伙。   「其實,其實中慧妹妹也是一時想不開,畢竟她剛剛失去了父親,又是小產體虛,是不是……」   這個時候,歐靜看見風雨心情不錯,當下忍不住試探的說道。   「這件事情以後再談吧!」   風雨略略皺眉說道。歐靜唯一的缺點就是性格太軟弱了,要是換了李中慧,面對哪怕是潛在的敵人,也絕對是痛下殺手、毫不留情,根本不可能幫著說話。   不過說到李中慧,風雨也是十萬分的頭疼。這個妻子的缺點恰恰相反,那就是太過於剛烈了。這一次賭氣離開,完全是意氣用事,雖然並沒有什麼政治上有意的陰謀,而且行事也是象小孩子賭氣更勝於一個成熟的權謀家的深思熟慮,但是卻也給了風雨無限的麻煩,至少如今暴露出來的內政系統的對立和分裂,就讓風雨不敢掉以輕心。   而出於自尊和驕傲,風雨也沒有半點就此低頭的打算,看來和妻子的這場冷戰是必須延續一段時間了。   想到這裡,風雨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有些歉疚的說道:「這兩天我就要去高唐了,涼州的事務恐怕還得請谷主多多勞心!」   「風侯要去高唐?」   歐靜有些驚訝,畢竟風雨剛剛回到涼州才一天,不過轉念一想高唐叛亂的確是一件必須要引起重視的事情,少不得風雨前往坐鎮,這也算是身居高位者必須承受的勞苦命吧。   「谷主坐鎮涼城,除了要維繫涼州正常的生產秩序之外,支援印月的物資還請一定要及時運送來!」   風雨沒有理會歐靜的驚訝,順著自己的思路自顧自的說道。   「風侯……,難道一定要打印月不成?」   歐靜沒有想到在當前的局勢之下,風雨依舊念念不忘對印月的征討,不由猶豫了半響,終究鼓起了勇氣勸諫道。   對於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如此積極的遠征打算,風雨軍的文官武將們顯然普遍興趣不大。在聖龍的歷史上向來是讓攮外必先安內,歷代君主更熱衷的是統一神州,然後就是對內鎮壓異己,對外則可能是疆域太過遼闊的緣故,基本上都沒有什麼積極性。而那些一心想追隨明主成為開國功臣的將相們,也理所當然的把統一中原、創建王朝當作了自己最為重要的任務,力圖登凌煙閣,留青史名。   因此,大反常規,對於遠征未知的疆域的興趣遠大於利用眼前有利時機問鼎中原的主君,這些在這個時代可以說非常傑出的人才,根本無法理解,採取的行動不外是直言勸諫和消極怠工。   於是,已經習慣了部下無法認同和理解的風雨,面對歐靜的質疑,同樣毫不為意,只是畢竟歐靜不同於別人,所以風雨還是想了一想,大笑著朗勝回答道:「大丈夫自當為常人所不能為,方顯英雄本色!區區富貴榮華,九五尊嚴,不過是過眼雲煙,千百年來誰能夠保持長盛不衰?」   這番話並沒有直接釋去歐靜的迷惑,但是卻表達了風雨的心聲,因此言語間有著說不出的慷慨淋漓,同時也無比堅定不移,讓歐靜明白風雨心意已決,多說無益。   只可惜天不從人願,躊躇滿志決心征服聖龍人從來未曾征服過的土地的風雨,此時根本不知道天下正在無聲無息中醞釀著一場天地失色的變故,注定了要讓風雨第二次遠征印月的腳步中止在了高唐,而與此同時更為遼闊的軍事政治舞台,則開始默默的為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敞開著。    第一章 遠征印月前的準備   聖龍歷七五六年三月十一日,燕南天調遣燕耳、朱全率軍會合皇甫嵩、令狐潮、公孫無用、上官明鏡、秦鳳鳴等各路藩鎮,突襲龐勳主力,攻克壽春,破敵二十萬。   但是由於各路兵馬互相牽制,終究沒有乘勝追擊,一舉擒獲龐勳。   龐勳逃往下坯,同一教則流竄江南,不過聲勢已經大不如前,而且雙方的矛盾日漸激化。   聖龍歷七五六年三月二十三日,凱旋的燕家軍在回京途中,借口晉陽留守章翔未能積極奉旨討賊,因此北上討伐,大軍迅即圍困了晉陽。   聖龍歷七五六年三月二十九日,接受章翔求援的公孫無用,發出了討燕檄文,聲稱燕南天乃篡國奸臣,天下人人得而誅之。   令狐世家、卞州留守上官明鏡、揚州刺史秦鳳鳴、嶺南節度使杜紹權以及輔政王蕭劍秋紛紛響應,建立討燕同盟,推舉蕭劍秋為盟主,公孫無用為總帥,以公孫世家和上官明鏡為主的三十萬聯軍救援晉陽,雙方僵持於晉陽城外。   聖龍大內戰正式爆發。   其間,風雨軍和皇甫世家保持中立。   由於當年風雨和燕南天的協議中,糧草支援只能用於平亂和剿滅安宇,所以在部下的壓力下,風雨軍中斷了對燕南天的糧草支援。   聖龍歷七五六年四月十三日,由於皇甫世家和令狐世家貌合神離,致使南方討伐安宇的戰事嚴重失利,安宇乘勢再次奪取七個州縣,兵力所指千里赤地,萬里無人煙,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   然而皇甫嵩和令狐潮卻無心對付外寇,反而為了爭奪江南而大打出手,甚至還暗中勾結安宇作為奧援,以至於為天下人責罵,這也給了江南以「七海龍王」、「白衣俠女」、「淮揚小謝」為首的江湖草莽,勢力大力發展的空間。   這些江湖勢力不同於龐勳反抗朝廷,而是打著「驅逐安宇,保衛家園」的旗幟,專門和安宇人為敵,甚得民心。   聖龍歷七五六年五月,燕南天屢出奇兵,於晉陽郊外大敗「反燕同盟」,繼而攻陷晉陽,從此聖龍河以北盡在掌控之中,徹底打通了幽燕到聖京的交通線,一時間聲勢大漲,放眼神州無人能出其左。   聖龍歷七五六年五月二十一日,得意忘形的燕南天,默許部下發動了兵變,威懾廣陵帝,最終廣陵帝無奈的下詔稱燕南天為亞父,朝中權力盡數移交,頓時天下輿論大嘩,以正統自詡的儒林士子們紛紛淚流滿面,指天大罵。   但是燕南天羽翼豐滿,短短三個月十三戰十三捷,卞州被圍得水洩不通,公孫家族的領地也十去三、四,其他各路藩鎮在燕家軍的威脅之下,不由紛紛動搖,甚至暗中派人求和停戰,一時間燕家權勢無雙天下。   可惜到了聖龍歷七五六年九月,形勢卻又出現了戲劇性變化。   九月七日,弱冠之年的公孫飛揚率七千精銳,擊潰燕家軍十萬雄師,一舉化解了齊魯北部的威脅。   其後更是長驅直入逼向燕家軍的老巢,竟然也是連戰連捷,乘虛殺入了燕家軍的根本重地幽州,連燕南天的正室夫人也差點被俘虜。   此戰名動天下,打破了燕家軍不可戰勝的神話,公孫飛揚也就此成為聖龍的又一位名將。   為此,燕南天匆忙調遣兵馬回師救援,因此緩解了原本已經被壓得喘不過起來的公孫世家和上官明鏡,同時也大大振奮了反燕陣營的士氣。   雖然燕家軍的軍事實力依舊是天下莫擋,但是反燕的藩鎮們從此看到希望,雖然彼此之間的實力對比依舊懸殊,但是抵抗卻變得更為頑強了。   面對著中原發生的一切,西北卻保持著絕對的平靜。   最近三年內迅速崛起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顯然毫無興趣問鼎中原,他將幾乎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西北的內政,和對印月戰場的支援上來了。   ※※※九月的高唐氣候宜人,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的心情也同樣舒暢,正端坐在寬闊的校場上,觀看著風雨軍的檢閱儀式。   只見校場上人馬翻騰,各軍團均顯示出自己的特色:碧蛇軍機動靈活的派兵佈陣,秋風軍技藝精湛的騎射馳騁,青龍軍滴水不漏的防守反擊,白虎軍進退自如的戰車長城,黑狼軍咄咄逼人的銅牆鐵壁。   再加上高唐僧兵和三國盟軍的配合,在校場上格外氣勢逼人,刀山槍海、所向披靡,令人歎為觀止。   這次檢閱儀式,是風雨苦心安排的傑作,既是為了威懾剛剛被鎮壓下去的高唐貴族,也是為了他計畫中緊鑼密鼓進行的第二次遠征印月做準備,同時也不乏向天下各路藩鎮和鄰國示威的打算。   因此,參加檢閱的軍隊除了剛剛重新組建的碧蛇軍團和近衛軍全部之外,秋風軍一個團、青龍軍四個團、白虎、黑狼各兩個團也都奉命前來參加,更有三萬高唐僧兵和尼、錫、丹三國的盟軍協同,並邀請了呼蘭、大陸諸公國、大食、善鄯等西域藩邦和聖龍帝國的各方藩鎮,甚至還處在曖昧的交戰狀態的麥堅也派人前來觀摩,可以說是當今聖龍帝國最為轟動的一件盛事。   在目前天下戰亂不止、變亂層出的局面下,恐怕也只有風雨軍才有這樣的條件和實力進行這樣的排場。   看著四周那些各方勢力派來的代表為之驚訝隨即沉思的神色,風雨忍不住得意起來。雖然如此作為有些張揚,但卻是風雨整個戰略部署中非常重要的一環,目的是為了給自己即將展開的第二次遠征印月,爭取最佳的外交環境。   事實上,目前的環境也非常有利於風雨的第二次遠征。   張仲堅和兀朮台的戰爭出人意料的僵持,直到前兩天方才在葉瑟河大決戰中取得了突破性進展,但是兀朮台畢竟在呼蘭帝國的西部經營多年,即便是大國師這樣的權雄,也不可能在倉促之間完全平定,因此甚至無心干預高唐的叛亂,對於風雨軍這次遠征自然更是沒有什麼異議,說不定正巴不得風雨的注意力轉向和自己並沒有太大關聯的地方,以免自己的後院受到騷擾。   中原的各路諸侯也同樣自顧不暇,和風雨軍接壤的只有皇甫嵩和燕南天,但是前者正全力爭奪江南,而且實力相對而言比較弱,應該不敢輕易招惹已經沒有後顧之憂的風雨軍;後者則因為公孫飛揚的勝利,而不再擁有壓倒性的優勢,正承受著東路各諸侯聯盟越來越強大的壓力。   雙方的戰略性決戰一觸即發,可以說是到了能否坐穩江山的關鍵時刻,看來更是沒有餘暇來挑戰實力雄厚的涼州。   另外,金岑對大食帝國的出使,則獲取了極大的成功,命運女神前所未有的青睞於風雨。   由於三月分開始,兀朮台率領呼蘭主力東返和張仲堅的軍隊對峙了起來,因此大食的壓力大為減弱,對於阿育王朝的仇恨和對於印月半島土地的貪婪,讓大食帝國君臣很快達成了共識,宣佈只要風雨軍再次大舉遠征印月,則帝國的軍隊也將從西面配合發動鉗形攻擊,共同瓜分半島的土地和財富。   在印月戰場上,雖然無敵的麥堅艦隊給風雨軍造成了極大的軍事和政治上的被動,但是在李逸如出神入化的指揮下,陸地卻始終是風雨軍的天下。   屢戰屢勝的戰績使得風雨軍牢牢控制了遠離日、月河的領地,也確保了尼、錫、丹三國的忠誠,更有效的截斷了印月對於高唐叛亂者的支援,從而為風雨軍再次遠征爭取到了很好的條件。   加強附屬和盟邦的忠誠,震懾領地內的動搖分子,威壓呼蘭、麥堅,讓他們慎重考慮和風雨軍全面開戰的代價,牽制國內各路諸侯,使他們不敢在風雨軍遠征期間,輕易發動軍事冒險襲擊風雨軍的後院--這,就是風雨此次閱兵的目的所在。   而這一切,在這場聲勢浩大的檢閱中,顯然效果驚人。   「啟稟風侯,高唐叛亂已經悉數平定,參與謀反的二十三名頭人、十一名土司、七名大喇嘛全部落網,另有兩名逃往呼蘭的紅衣喇嘛,經過耶律先生的交涉,已經被大國師張仲堅遣送回來!」   就在風雨興致勃勃的向天下展現自己強大實力的時候,負責平定高唐叛亂的魏廖、桑菊和風天華,悄悄的來到風雨所在的看台會報。   在整個過程中,血衣衛的統領是代表風雨的最高指揮者,紅衣喇嘛負責政治方面的安撫,而青龍軍的都尉則負責軍事行動,三人非常默契的配合,正是這次平叛順利的一個重要原因。   「好極了!」風雨大為高興。   這次平叛並沒有太大的懸念,在風雨軍強大的兵力面前,這些自大而愚蠢的高唐貴族根本不是對手。   而且由於正逢呼蘭大國師和呼蘭西院兵馬總管兀朮台大軍對峙,所以急需和風雨軍搞好關係的張仲堅,也非常配合的主動把那些逃往的叛亂分子送還過來,作為給風雨的順水人情,這在很大程度上,進一步瓦解了叛亂者的士氣。   因此,風雨軍得以順利的進一步鞏固了對高唐的控制,並且徹底的把高唐轉變成為對印月遠征的後勤基地,實現自己遠征異國他鄉、宣揚神州雄威的夢想。   想到這裡,風雨忍不住自己的興奮,回頭示意剛剛從大食出使回來、重新擔當起隨軍長使的金岑,讓他詢問一下火炮發射的準備情況。   這是風雨軍這一次的殺手絕招,也是特意準備給麥堅和呼蘭人看的壓軸好戲。   同時也是這半年多來南天門、雲濟等人引用了西大陸和麥堅一些先進的技術和聖龍古老的五行術之後,對火炮的一次全面和重大的改良,其成敗對於風雨軍的發展來說至關重要。   「風侯,火炮全部準備就緒!」   還沒等金岑出去,負責火炮調試的南天門和雲濟,就已經來到了風雨軍最高統帥的身邊,會報著這次火炮檢閱的準備工作。   「開始!」   聖龍帝國的西北定涼侯點了點頭,一字一字緩緩的說道。   儘管這些年來不知道面臨了多少大風大浪,但是這一次,風雨卻還是禁不住的感受到了緊張。   年輕的統帥深深明白,隨著這次部署好的三百門火炮齊發,風雨軍將向天下宣示其強大的實力,和爭奪印月半島的堅定決心。   這既是一次飛揚的炫耀,也是一次精心的示威,更是一次破釜沉舟的進取。   所有的後果都得等到火炮的發射情況而定,既有可能讓天下各方勢力在風雨軍如此驚人的火力面前退讓,也有可能讓天下各方勢力警覺乃至聯合。   對於可能發生的一切,風雨都已經作了反覆思量與權衡,立下了毫不後悔承受的決心,而如今這短短的一瞬間,則成為了決定所有可能是否變為現實的關鍵時刻。   「轟!」   隨著風雨的一聲令下,南天門和雲濟立刻跑到了帥台,在帥旗的揮舞之下,三百門火炮迅速的運達了指定的位置。   片刻之後,在震耳欲聾的齊鳴中,校場上塵土飛揚、天地失色,煙霧瀰漫在所有的空間,良久未能散去,前所未有的破壞,無聲的驗證著一個全新戰爭理念的萌芽。   看台上,親眼目睹著火炮成長的風雨等將領,很明顯的感受到改良後的火炮威力大增,不僅移動快速,而且射擊的準確度也大大的提高,更增添了火炮的威力。   與此同時,所有前來觀摩的使者都驚呆了,膽小的甚至溜進了檯子底下,大多數人則臉色發白,神情沉重,紛紛被風雨軍的實力所震撼。   其中,擁有著天下最為強大的魔法炮力量的麥堅使者,更是最深刻的感受到了風雨軍在火炮方面的強大和可怕。   「雲濟兄這次可是幫了風雨的大忙了!」   望著試驗場上利用五行術產生的動力而大大改良了的火炮機動力,風雨十分興奮,不由得熱情的執起了已經辭去麥堅特使職務、投奔到自己麾下的雲濟的手。   如果說這半年來風雨軍最大的變化,則莫過於風雨的家事。   因為對於中原戰略的根本性分歧,再加上有關雲明月的謠言,使得風雨和李中慧之間的關係驟然降冷。   李中慧以小產體虛為名,躲入涼城郊外的山莊養病,而風雨則委任歐靜全權負責涼州的內政,直接導致了清流派和李氏家族之間矛盾的激化。   另一方面,因為雲明月突然失蹤,使得風雪見到風雨如同見到了仇人一般,最終和風馨離開了涼州返回麥堅,風雲世家對風雨的這一次接觸基本上宣告失敗。   但是令人吃驚的卻是,雲濟在和風雨密談之後留了下來,不僅辭去了麥堅的官職,還接受了風雨的委任,全權負責風雨軍五行術的研究,終於在半年之後配合南天門的設計,全面改善了火炮的移動力問題。   「能夠為風侯效勞,是雲濟的榮幸!」   依舊是一身白衫的雲濟不動聲色的回禮道。   對於他來說,這半年來的下注,實在是生平最膽大妄為的決定了。   為了和風雨合作,他幾乎是冒著得罪了麥堅、違抗了家族的風險,更重要的是,半年前雲明月的神秘失蹤到目前還音訊全無,也對這位投機家非常不利,但是雲濟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他相信自己的目光,也相信自己的判斷--桃園雖好終非久留之地,風雲世家的未來絕對不可能是異國他鄉的麥堅,而要想重返聖龍,則被風雲世家子弟所控制的風雨軍是最好的跳板。   為了風雲世家的中興,雲濟決定了自己的冒險。   如今,看著風雨軍如此強大的軍威和聲勢,雲濟深深的感受到自己當初的冒險並沒有錯誤。   不過擅長掩飾自己心情的前麥堅特使,壓制住了自己心中同樣的激動,反而用平淡的聲音轉移了話題:「風侯,我軍已經在高唐籌集了五百門這樣的火炮,看來對付麥堅艦隊在水面上的威脅,如今已經是綽綽有餘了!」   「不錯,真是太好了!看來我們李大將軍這一下恐怕連作夢都要笑了!」   風雨大為欣慰,甚至開起了李逸如的玩笑來。   半年前,由於印月戰事的緊急,風雨決定了第二次遠征。   不過不同於第一次,風雨雖然源源不斷的支援著印月的戰局,但是第二次遠征的總指揮部卻設置在高唐。   風雨這半年來頻頻往返於涼城和高唐,更多的是督促著印月戰場的後勤支援,至於前線的軍事指揮則完全放手交給李逸如。   受傷的洛信和拓跋成則相繼被送回了涼城治療,也因此讓李逸如有了充分發揮的空間。   在這場對作戰的支援中,風雨最為頭疼的就是如何把這些笨重的大炮大量的運送到印月戰場。   正是由於火炮數量的不足,因此李逸如雖然在印月戰場的陸地上屢次大敗印月的軍隊,但是卻不得不在麥堅艦隊的威脅下,讓出了沿岸富饒的地區,如此被動的打法,讓風雨大為惱火。   因此,在看到火炮有了如此改良之後,自然是喜不自勝,腦海中立刻湧現出了大規模集結反擊的作戰計畫,大有立刻橫刀立馬,掃蕩印月的打算。   「風侯,這次火炮的改良,雲濟不過是些微之功,何足掛齒,倒是有一個人功不可沒!」   看見風雨的心情如此好,雲濟不由湊了上來說道。   「哦,是怎樣的人才?」   經歷了軍師孔宓的英年早逝,讓風雨倍覺人才的寶貴,因此聽到雲濟的推薦,不由大感興趣。   「卑職推薦的是孫鵬孫萬里!此人著作了一本曠古奇書《幾何原理》,編定了火炮角度圖,對於提高我軍火炮射擊精度至關重要。」   「不錯,這個人的確很有才華!」聽見雲濟的推薦,一旁的南天門也不禁由衷的點了點頭。   「孫鵬?」   風雨微微一愣,想到了歐靜曾經提及的這個名字。   不過不是在火炮和數學上,而是因為在西北大力推廣種植玉米、馬鈴薯等從新大陸傳過來的新的旱地糧食作物,使西北今年糧食畝產提高一倍。   原來種小米和高粱大約二百斤左右,改種玉米後可以達到三百斤至四百斤,馬鈴薯就更多了,解決了西北糧食問題。   「孫鵬,字萬里,京師人,家中次子,少年時留學麥堅,精通術數,博物學者,回國後,在欽馬監任御曹別駕。因為在官場上不得志,為雲濟拉攏轉投涼州。為人低調,專心學問,不善為官交際,懼內!」   這,便是血衣衛對此人的總結。   「好,這樣的人才一定要好好重用!」   風雨微微一笑說著,同時還和雲濟心照不宣的對視了一眼,這也算是給了雲濟一個面子。   最近半年內李氏家族和歐靜為首的清流派勢如水火,不過在風雨的彈壓下總算沒有釀成什麼太大的麻煩。   只是不知道當他們意識到以雲濟為首的第三方勢力已經秘密介入風雨軍的軍政體系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此時的風雨軍最高統帥,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在風雨軍的內政系統製造出清流派、李氏家族和雲濟為首的新風雲世家的三足鼎立。   這個想法最初是風雨因為自己被涼州的內政糾紛,攪得無法脫身離開涼州親往印月戰場而在負氣中產生的。   但是風雨很快便發現,固執迂腐的清流派根本無法和李氏家族抗衡之後,他最終下定決心要扶植雲濟來制衡李氏家族了。   中慧啊,中慧!   你還要賭氣到什麼時候!   風雨的心中開始有些牽掛起妻子來。   本來以李中慧的手段能力,雲濟一系是根本不可能在風雨軍中迅速發展的。   只可惜同樣心高氣傲的年輕夫婦,明明都已經有了悔意,卻偏偏都不肯主動低下頭來降低姿態,以至於風雨固然被涼州的政務纏住而頭疼不已,李氏家族的勢力也因此忽略了一個強大的對手正在崛起。   這真的是一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李中慧的離開,讓風雨深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在風雨軍中,秋裡和洛信可以作為落魄時同甘共苦的摯友。   白起、魏廖是忠心耿耿的部下。   歐靜的自然和包容,彷彿姐姐或者母親一般讓人安心。   蒙璇發自內心的愛慕和敬仰,讓人疼愛;但是沒有人能夠替代李中慧。   那是一場比愛情還長久、比婚姻還牢固的權力同盟。   只有李中慧,才能夠真正的認同風雨的作為,才能夠推心置腹的討論戰略大局的得失,才能夠配合默契的調度部署,才能夠理所當然的彼此支援。   風雨忘不了,正是妻子當年果斷的提議家族和羽翼尚未豐滿的他聯盟,後來又機智的掩護他離開涼州,更在風雨軍外交環境最為困難的時候,獨自一人返回聖京為風雨軍爭取生存的空間。   風雨更忘不了,這些年來妻子默默的守護著涼州--這個風雨軍的根本重地,平定了叛亂,疏理了內政,支持著自己的南征北戰、縱橫馳騁。   李氏家族的新任家主,帶給風雨軍的絕對不僅僅是家族的財力物力,更重要的是作為一名深謀遠慮的戰略家,雙方能夠達成心靈的默契,精神上的支持,是信任,也是依賴,更是一種英雄所見略同的親切。   這一切,都不是歐靜無聲的寧靜,和蒙璇絕對的信賴所能夠替代的,這是一種從現實出發,源於利益的強大支持和同盟,作為已經是命運共同體的雙方,作為在權謀上同樣出色的兩人,親密無間的合作與攜手,創建共同的霸業。   即便,李中慧或許不理解風雨心中的夢,風雨也可能不認同李中慧關於家族利益的考慮。   但是雙方在事實上卻是空曠的藍天下唯一比翼齊飛的夥伴,唯有對方才能夠幫助自己驅趕落寞和孤獨,才能夠真正的策援和幫助,而其他人無論是有著什麼樣的感情和願望,都遠遠的落後於振翅的雄鷹,即便心中有多麼的親近和仰賴,但在實際的行動中,卻只有默默的加油。   風雨喜歡在歐靜面前感到安全的感覺,也喜歡在蒙璇面前似乎自己非常偉大的形象,但是面對現實的殘酷和無奈,他更願意和李中慧攜手,獲取支援和理解,共同驅散孤獨和壓力,解決困難和紛爭。    第二章 戰雲密佈   風雨很滿意這次精心安排的閱兵,不但那些已經附屬在風雨軍麾下的盟邦表示了心悅臣服,聖龍帝國各方藩鎮的代表也在言行之間更加恭順了,甚至連呼蘭、麥堅兩大強國的使者,都紛紛斟字酌句的表達了與風雨軍和平共處的願望,其中呼蘭提出了雙方共同掌握西域,而麥堅的使者則表示願意考慮和風雨軍重新劃分印月半島。   「十月之前征發六萬高唐僧兵、四萬風雨軍,同時抽調尼、錫、丹三國十三萬兵馬協同作戰,分四路出擊,徹底消滅阿育王朝!」   面對外交上的順利進展,雄心勃勃的風雨軍最高統帥根本聽不進任何不同的意見,絲毫不顧將領和幕僚們的謹慎與猶疑,堅決的要再次親征印月半島,完成上一次遠征所未能完成的任務。   另一方面,雖然風雨軍的官員和將領們,對於遠征印月有著很多看法,包括了印月半島的價值、風雨軍所承受的財政壓力、風雨軍所面臨的安全和有機會問鼎中原的誘惑,但是在看到風雨冷冷的拒絕了德高望重的宗喀大師替高唐民眾的請命之後,也就乖乖的三緘其口了。   於是,按照幕僚們詳盡的計劃,成千上萬的士兵,龐大的炮群和戰馬,以及浩浩蕩蕩的補給物資,開始源源不斷的運往印月,所有明眼的人都看得出,一場風起雲湧的大戰即將拉開序幕。   然而,歷史卻開了一個極其辛辣的玩笑——聖龍帝國,風雨一心效力的國家,竟在這個時候將風雨列為叛賊。   或者,更為確切的說是皇甫嵩、燕南天再次聯盟出兵,不同的是這一次燕南天顯然吸取了上次的教訓,打出了廣陵帝的招牌,一道聖諭昭告天下風雨為逆臣賊子,號令群雄得而誅之。   當這個消息傳到風雨耳中的時候,首先的反應就是不可思議!   的確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燕南天正在為東方諸侯聯盟而煩惱,皇甫嵩連區區一個令狐家族也收拾不了,卻在這個時候前來挑戰實力強大、保持絕對中立的風雨軍,這是任何一個有常識的人都不會做出的選擇,如今卻被老謀深算的皇甫嵩和用兵如神的燕南天選擇了。   不管內心多麼憤怒或者迷惑,一個必須面對的現實就是十萬皇甫世家的軍隊在梅文俊的率領下從夏州出發直逼涼城;與此同時十五萬燕家軍在燕耳的統率下從聖京出發,兵壓錦州,而這只是先行的部隊。   形勢十分危急!   燕南天和皇甫嵩發動進攻的時機顯然非常出色:此時風雨軍為了遠征印月,源源不斷的補給輜重塞滿了涼州——高唐——印月的道路;而涼州最精銳的部隊又恰恰都集中到了高唐舉行大閱兵,其中一萬碧蛇軍、三萬高唐僧兵和四萬尼、錫、丹三國盟軍已經踏上了征途,剩下的軍隊在高唐如此狹窄擁擠的道路樞紐之下,則很難於短時間及時返回投入到戰爭中來。   同時,風雨軍東線軍團在失利之後尚未完全恢復,其中黑狼軍只有四萬人,碧蛇軍三萬;為了承擔城防而將後備役大舉擴充進來、已經擁有一百三十個營總計十三萬兵馬的青龍軍,雖然將其它軍團從城市防禦中解脫出來,但是另一方面卻大大削弱了青龍軍的戰鬥能力,這些需要長時間解決的問題在如今的這場戰鬥中無疑嚴重影響到了風雨軍的戰鬥。   在這種情況下短短三天之內,壞消息一個接一個的傳到風雨的指揮部:東線,燕耳攻克昌平、昌化,進攻錦州,並且威脅到了倫玉關——延城——錦州的交通線,青龍軍損失九個營,並且延州、倫玉關和錦州總計六十個營六萬人的兵力被牢牢地牽制住,並且迫使黑狼軍也不得不留在了東線作為策援的機動。   南線,梅文俊先是吃掉了幾支風雨軍的輜重部隊,然後又巧妙的奔襲包抄全殲了白虎軍一個團,緊接著大軍壓境威脅涼城。這幾招都非常毒辣,輜重部隊的損失打亂了風雨軍遠征印月的整個後勤補給計劃,也意味著風雨軍的境內不再安全;擁有神龍戰車、在野戰中向來戰功彪炳的白虎軍居然破天荒的被成建制消滅,也極大打擊了風雨軍的士氣;作為整個領地軍政號令中心和物資儲運站的涼城受到威脅,更是動搖了風雨軍的根本,可謂一舉扼住了風雨軍的七寸。   (註:聖龍軍制,五人為一伍,設伍長;十人為一隊,設十夫長;百人為一衛,設百夫長;千人為一營,設千夫長;五營為一團,設校尉。如果是正規軍,則五團為一師,設都尉;兩師為一軍,設統領。如果是守衛地方的軍隊,一般而言,一個州放置三到五團,由刺史統領;重鎮可放置一到兩個師,由太守統領。)   「皇甫世家宣佈皇甫嵩病重臥床不能視事,現在由皇甫華主持皇甫世家的大局,這次和燕南天的聯盟,就是這位大少爺大力推出的。十天前燕南天部大將朱全由壽春出發進逼揚州,情報判斷是燕家軍企圖通過打擊揚州刺史秦鳳鳴,包抄討燕同盟的後路,開闢進攻公孫無用的新戰場,卻沒想到是武力調和皇甫世家和令狐潮的矛盾,以至於皇甫世家得以騰出手來形成了這次和燕南天的聯盟。」   由於沒能夠及時發現皇甫世家和燕南天聯盟的血衣衛統領魏廖,在事發之後啟動了整個情報系統的運作,終於在兩天之後發現了這次針對風雨軍聯盟的背後,存在著如此重大的事件。皇甫世家和燕家軍的整個行動顯然是經過了長時間的策劃和協商,但是作為風雨軍耳目的血衣衛居然在事前一無所知,這不由讓無比自負的血衣衛統領感到大失顏面,因此在向風雨匯報的時候,臉色非常難看。   「目的?燕南天和皇甫華進攻我們的目的是什麼?」   風雨的臉色也同樣非常難看,因為這次事故不僅全盤打亂了他遠征印月的戰略計劃,而且如今正好是秋收季節,一個處理不當,即便能夠擊退皇甫世家和燕家軍的聯盟,也會以慘勝告終,嚴重破壞涼州的經濟,這給風雨軍帶來的損害將遠遠比上一次東線作戰巨大,從根本上削弱風雨軍的實力。   「據分析,此次皇甫世家和燕南天聯盟的目的恐怕是糧草。早在去年就有一些來歷不明的商人高價收購了聖龍帝國大批的糧草,其後神州戰亂,土地荒蕪,今年又恰逢空前規模的旱澇災害一起來,以至於目前交戰的各路諸侯紛紛緊缺糧食,許多地方的民眾出現了『人相食』的現象,軍隊的糧餉也已經到了無法維繫的地步。   「佔據了出海口的討燕同盟還可以通過海運高價回購糧草,基本上處於內陸的皇甫世家和燕南天,則沒有如此的便利,更因為上個月各自的重要糧倉出現可疑的失火而雪上加霜,因此糧食豐足的涼州就成了他們首要的選擇。」   魏廖有些慚愧的說道。情報的運作除了收集還要整理,對於神州糧草的問題,血衣衛一直都擁有著最為詳盡的資料,但是由於風雨軍最高層一直認為神州內戰不止恰恰保障了涼州的安全,甚至很多人出於商業的利益而巴不得諸侯打個不休,再加上這段時間以來對呼蘭帝國的防範、對麥堅的刺探、對高唐的鎮壓、對印月的野心,牽制了血衣衛巨大部分的精力,以至於這些寶貴的資料被束之高閣,並沒有轉化為對時局的洞察,導致了今天危機的發生,這無疑是自己領導的情報戰的一場不可原諒的慘敗。   「這些混蛋!」   風雨冷冷的怒斥了一聲。   風雨軍的領地由於沒有戰亂,並且在原有切實可行的內政措施的基礎上又採納了司馬淵的「青苗法」,在青苗期就和農家議定了價錢收購,即保障了農家收入又幫助了農人開墾,引來大批中原百姓開荒務農,再加上雲濟幫風雨引進了一些麥堅的技術,其中就包括了孫鵬推廣的玉米、馬鈴薯等從新大陸傳過來的新的旱地糧食作物,大幅提高了涼州的畝產,以至於讓原本一向土地貧瘠的涼州,今年相對戰亂不休的聖龍帝國其它各州縣,反而成為了糧產盛地。只可惜「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出色的內政發展在帶給了風雨軍強盛繁榮的同時,也招惹來了戰禍。   當然這段時間內,一心忙於遠征印月的風雨,也犯下了一個戰略性的錯誤——為了聚集更充足的糧草遠征,同時也盲目樂觀的判斷燕南天被討燕同盟牽制而無暇西顧,所以借口燕南天沒有履行平亂和討伐安宇的承諾,中止了對燕家軍的糧草支援,以至於如今燕南天為了糧草鋌而走險,而自己也因此不得不被動的放棄遠征大計。   不過風雨即沒有責怪魏廖情報滯後,也沒有太過於懊悔自己的決策,更沒有無謂的憤怒那些貪婪的強盜——這根本無濟於事,也毫無必要。作為一名傑出的統帥,風雨軍的最高統帥在憤怒之後迅速冷靜下來,全部的精力都毫不迴避的投入到現實之中來:「現在前線的部署如何?」   「目前在東線總計九萬大軍,錦州有二十個營的青龍軍,倫玉關三十個營,延城十個營,再加上六個團的黑狼軍作為機動,已經初步穩定了局勢,但是燕耳的兵力部署十分到位,三處戰略要地的兵馬都無法有效的抽調。   「至於南線,我軍在涼城附近總共有十個營的青龍軍和七個團的白虎軍。目前,白起將軍派遣了四個營的青龍軍和三個團的白虎軍被派往嵐堡,拖延梅文俊進攻的步伐,掩護輜重部隊返回涼城,形勢有些危急。」   作為隨軍長史,金岑詳細的匯報了戰場的情況。   「嵐堡?」   風雨喃喃自語道。   嵐堡這個名字對於風雨來說並不陌生,這是涼城防線的前哨,當年馬家兄弟就是通過這個嵐堡突襲涼城,差點毀了風雨軍的基業,萬萬沒有想到兩年以後這裡再次成為了關係風雨軍未來的關鍵所在。   把不到四個團的兵力投入到嵐堡這樣的彈丸之地去抵擋聖龍帝國名將梅文俊的十萬大軍,絕對是毫無勝算的安排,從中也表明了涼城目前兵力的拮据。這也是毫無辦法的事情,畢竟涼城作為風雨軍的心臟所在,近兩年來除了馬家兄弟的叛亂之外還從來沒有受到過如此嚴重的戰爭威脅,因此也就不是風雨軍重兵囤積的地方。   的確毒辣啊!   風雨很快明白這次燕南天和皇甫世家的用意——掠奪糧食、破壞涼州經濟,如果得手則可以支撐他們的中原戰場,即便不得手如果能夠削弱和打擊風雨軍,那也算是大功告成,至少不必擔心坐山觀虎鬥的風雨軍在短期內從背後捅刀了。   儘管意識到形勢緊急,但是經歷過無數戰爭的風雨,早就成長為成熟的統帥,並沒有太多的驚慌,而是立刻做出了沉著的應對:「命令:青龍軍、白虎軍、黑狼軍就地防禦,秋風軍速返涼城;倫玉關、延城、錦州、涼城就是前線,也是敵人到達的終點,絕不能再後退了;所有輜重糧草若不能保全則一律就地毀滅;停止遠征印月,各路兵馬揮師回擊;全軍上下無論尊卑,臨陣脫逃者斬!棄城失地者斬!」   說著,風雨軍的最高統帥突然拔出了自己的寶劍,背著陽光劍眉微揚,全身上下籠罩在金色的光芒之中,朗朗的喝道:「就讓這些不速之客領教一下我們風雨軍健兒的英姿吧!」   「遵令!」   麾下的將領們頓時熱血沸騰,紛紛神情肅穆的向統帥拱身施禮,整個營帳的氣氛說不出的凝重。誰都清楚一場殘酷的戰爭即將到來,就如同當年的涼州大戰那樣,需要捍衛的是風雨軍的家園和父老,唯一不同的是威脅的方向卻來自自己的同胞。   然而,當所有的將領離去之後,秋風的吹拂中,隨軍長史卻發現聖龍帝國年輕的西北定涼侯,便如同一座雕塑一般凝視著天下江山的沙盤,再也沒有剛才發號施令時的飛揚,臉上說不出的落寞和蕭然,瑟瑟作響的只有案前的一張白紙,上面龍飛鳳舞的寫著四個蒼勁有力、洋溢著憤懣的四個字:「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暫停對印月戰場的支援!」   遠在印月戰場的李逸如很快得知了這個無奈的消息。   這個消息對於年輕的名將來說,有好也有壞。一方面由於沒有足夠的大炮和軍隊,就無法徹底打破麥堅艦隊壟斷河面的局勢,從而也就無法根本上扭轉戰局,一舉解決印月半島的問題;但是另一方面風雨軍中止了對印月戰場的援助,意味著李逸如繼續擔任印月戰場最高指揮官,可以擁有最大限度的軍政自主權,在更大的空間發揮自己的才華。   而且,在得到了國內一萬碧蛇軍、三萬高唐僧兵和四萬尼、錫、丹三國盟軍,以及陸續七十多門大炮的援助,尤其是見到南天門趕來印月戰場負責改良原有火炮之後,李逸如十分有自信的醞釀起一場犀利的反擊。   唯一讓李逸如擔心的卻是國內。   「姐姐終於動手了!」   瘦弱的少年望著神州的方向,默默地歎了一口氣。   雖然燕南天和皇甫世家的聯盟,從表面上看似乎完全是為了糧草,同時也是為了籍此機會遏制一下迅速崛起的風雨軍,但是實情呢?   如果說天災和戰亂還是客觀的存在,那麼糧草的神秘收購、糧倉的突然失火,乃至於皇甫世家的家主被囚禁,這些都讓身為李氏家族重要一員的少年,隱隱約約的覺察到姐姐李中慧的影子。   但願自己是過慮吧!   少年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從小就佩服這個族姐,精明幹練絲毫不讓鬚眉,一直是他崇拜的對象,也是他學習的榜樣。   但是盈易虧、滿則溢,帝王權術講究的是審時度勢、進退自如,如果這次幕後真的有族姐的身影,那麼除了要讚歎李中慧的能幹之餘,李逸如卻不能不為李氏家族和定涼侯之間的未來而擔憂。   身居高位者,是絕不會允許有人來操縱自己的。尤其是風雨——這個讓李逸如生平之崇拜不亞於李中慧的名將,更是非常善於制衡和權謀,最終不可能不會察覺到是誰改變了他的戰略計劃,到時候必然而然的是內心深處的雷霆之怒。這種危機是潛在的,也是長遠的,更是極度危險的,將會給那些眼紅李氏家族的野心家們可乘之機。   「將軍,全軍集結完畢!」   正當李逸如沉思的時候,吉牙思等將領魚貫而入,臉上掩飾不住興奮,原因僅僅是在被動作戰了這麼久之後,終於等來了反攻的機會。   由於這段時日麥堅艦隊控制了河面,不時的運送阿育王朝的軍隊上岸突襲,儘管在李逸如的指揮下沒有讓對方佔到什麼便宜,卻也令風雨軍防不勝防,失去了戰場的主動權,處於被動的態勢,使得全軍上下早就憋足了一股勁,摩拳擦掌的巴望著大戰一場。   「瘋了,真是瘋了!」   唯一堅持反對意見的卻是充當客卿幕僚的伊弗。在他而言,在麥堅艦隊依舊控制河面的情況下貿然出擊,絕對不是一件理智的事情,因此即便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時刻,這個高大的西大陸人仍然毫不掩飾自己反對的態度,但是在李逸如目光炯炯的逼視之下,也只能一個人躲在角落中搖著腦袋喃喃自語而已。   毫不理會座下幕僚的愁眉苦臉,李逸如「刷」的一聲拔出了腰間的佩劍,神采飛揚的朗聲喝道:「開拔!」   在眾將齊聲遵令之中,少年將領的目光投向了居薩羅城——這座留下了風雨軍輝煌,也留下了風雨軍創傷的地方。   「逸如,前途珍重!」   此次擔任第二次遠征軍先行指揮官而重返印月戰場的趙亮,牽著韁繩和李逸如並肩而行,一邊檢閱著即將出征的戰士們,一邊關心的對這個曾經是小兄弟,如今卻成長為一方統帥的少年說道。   「後方全仰仗趙亮兄了!」   李逸如微微一笑,答謝了趙亮的關心,在少年的心裡對趙亮不無感激。   因為誰都知道,擔任近衛軍副統領的趙亮,絕對是風雨信任的心腹,此次指揮遠征軍先行部隊,也算是風雨對他的鍛煉和提拔;更要命的是原本準備親自指揮印月戰場的風雨在被燕南天、皇甫世家聯軍滯留於聖龍之後,由於疏忽而沒有及時明令讓誰擔任印月戰場的總指揮,所以如果趙亮野心大一點,來到印月戰場之後要求接受整個戰場指揮權的話,無論資歷、地位都絕對強於自己,甚至僅僅是在作戰會議上對這次反擊提出異議,印月戰場的作戰部署就很難順利展開了。   可是,趙亮並沒有借這個機會奪權,也沒有暗中耍手段作為牽制,而是無條件無私的支持著李逸如的決定,這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大度。   「放心吧!這裡就交給我了!」   趙亮也是微微一笑,然後目送著年輕的同僚揚鞭策馬,統率著逶迤如巨蛇的隊伍慢慢的消失在夜幕之中,心中也充滿著戰意,這樣的會戰正是他期待的,只有波瀾壯闊的戰爭、硝煙瀰漫的戰場方才能夠填平他心中因為風馨離去而造成的巨大心靈失落。   這是一場宏偉的作戰!   當初,長期追隨在風雨身邊的趙亮,在初次聽到整個戰略部署之後,也不得不為李逸如表現出來的膽略和智慧而驚訝。   由於意識到風雨軍在可以預見的未來,投入到印月戰場上的兵力已經達到了瓶頸,年輕的代理指揮官並沒有想一般人那樣僅僅滿足於維持現狀,而是決心用傾盡全力的進攻來打破僵局。   因此,包括了兩萬五千尼國高原騎兵、一萬三千赤獅軍、兩萬高唐僧兵和三萬五千印月奴兵的龐大軍隊,將在李逸如的親自統率下,冒險渡河出擊居薩羅城,直逼阿育王朝的心臟所在,重新開闢風雨當年功敗垂成的東路戰場,意圖打亂敵人對整個戰場的部署,並且和西征的大食帝國的軍隊相呼應,爭取戰場的主動權。   與此同時,在半年前風雨軍重整中剛剛被任命為近衛軍副統領的趙亮,則統率留守的全部兵力,對日河、月河沿線同時發動猛烈的進攻,牽制和吸引敵人兵力,繼而則堅守風雨軍的陣地,側援李逸如的進攻。   雖然面對著麥堅艦隊完全掌握了河道的局勢,風雨軍的這次出擊簡直就是一場孤注一擲的賭博,承受著巨大的風險,不僅出擊的軍隊有可能會被及時察覺的麥堅艦隊半渡而擊,即便是僥倖渡河成功,也將不得不面臨後方因為兵力抽調而壓力大增,前線補給切斷而勢衰力竭的危險局面。   但是,這次出擊方案卻在風雨軍的軍事會議上得到了壓倒性的支持。   這個時候的風雨軍將士,無論是聖龍本土的李逸如、趙亮和褚頻,還是印月奴兵將領吉牙斯、哥裡和齊吉爾,仰或是作為盟邦、附屬的迦嵐王子等盟國和高唐僧兵的將領,個個都是年富力強、朝氣蓬勃。他們尚沒有成為專制君主座前的寵兒,也不是固守莊園和財產的大貴族,他們的熱血、他們的夢想、他們的銳氣,都決定了他們寧願用寶劍和鮮血從荊棘中開拓出一條大道,而不是托庇前人的餘蔭安全悠閒的生活。   所以,年輕的將領們統率著年輕的軍隊,並沒有為了權力和面子而進行可笑的傾軋,而是前所未有的團結和熱情,發誓要在屍山血海中展現自己的價值,尋求自己的夢想,用劍與火從敵人的手中奪取財富和榮譽。   「前方有留給勇士的榮譽,背後則是為懦夫準備!」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遠征軍中流傳起這樣一句名言,成為了整支軍隊的座右銘。聖龍人、尼國人、錫國人、丹國人、高唐人、印月人、大食人、大陸公路諸公國人……,這些來自天涯海角的將士,儘管語言不通,儘管文化不同,儘管目的不一,但是卻在一位偉大統帥出色的感召下,聚集在了一起,如今又將在另一位高明的軍事天才的指揮下,或者為了大國夢想的重現,或者為了人生的自由,或者為了宗教的信仰,或者為了財富和土地,踏上了遍佈死亡的冒險征程。    第三章 南線戰況   正當李逸如在印月戰場上準備反擊的時候,風雨聚集在高唐的遠征軍則已經開始投入到了國內的戰爭中來:兩萬尼國高原騎兵,外加一個團的秋風軍、兩個團白虎軍,以及三千近衛軍總計近四萬兵馬在風雨親自統率之下,馳援涼城。   兩萬碧蛇軍、三萬高唐僧兵在碧蛇軍統領尚興的統率下南出青唐灣直指夏州,大有乘虛而入進逼巴蜀之勢。   剩下參與檢閱的青龍、黑狼軍共六個團,以及錫、丹兩國的盟軍共計六萬兵馬在重傷初癒的赤獅軍統領洛信的指揮下,橫梗在了夏州與涼州之間,試圖切斷梅文俊和皇甫世家之間的聯繫。   三路兵馬有條不紊的展開,猶如三把利刃切割著南線皇甫世家的軍隊,聲勢驚人、規模宏大,挾颶風以雷霆,讓世人看來風雨軍不但是想要將來犯的敵人全數殲滅,更彷彿有心借此機會一舉吞滅了皇甫世家,以至於皇甫華一日之間竟然連傳十三道令牌急招各路兵馬回援,並且乞求燕南天救援,顯然方寸大亂。   但是,戰略的部署者卻並沒有因此而高興。由於昌化兵變時受到了重傷,使得風雨無法持續騎馬,因此一路行軍的過程中風雨大部分時間都躺在了馬車上,這正好讓他可以靜下心來仔細考量戰略全局,然而也正是這種靜想,讓風雨越來越感覺到不安。   自從遠征軍東返出了青唐灣之後,風雨便感覺到戰局的進展太過於順利了,所有的行動沒有半點阻礙和意外,就如同事先安排好的演練一般,太不真實了,這種不詳的感覺隨著西北定涼侯距離涼城越近,也就越強烈。   身經百戰的名將非常清楚,戰場是一個永遠都有意外、永遠都無法全盤掌控的地方,有著太多太多不可捉摸的因素,因此無論是己方還是對手,都有著各種事先絕不可能預計的反應,或者理智或者愚蠢,很多都是事到臨頭的自然反應,重來一次都不可能完全相同,絕對無法事先揣摩。   而這些不同的反應導致了多樣的組合,以至於任何事先的計劃都絕對不可能像教科書一般的絲毫不差的執行,每一個指揮官只能夠去選擇最大可能的一種,這也正是瞬息萬變的戰爭所特有的魅力。   所以,風雨並不害怕計劃遭遇變化——任何一個高明的指揮官都對自己的計劃留有足夠的彈性以應付意外的發生,風雨擔憂的正是這種毫無意外毫無變故的現狀。   梅文俊究竟在幹什麼?   由於曾經和梅文俊多次並肩作戰,風雨絕對不認為這位聖龍第一勇將是一個平庸之輩,這種毫無作為的反應只能說明一個更大的作為已經或者即將展開。   「大哥,嵐堡快到了!」   車外,近衛軍統領蒙璇的匯報打斷了風雨的思緒。   「什麼?還是沒有遭遇皇甫世家的主力嗎?」   因為在車中而無法準確感知路程的風雨,驀然吃了一驚,已經到達了嵐堡——涼城防線的前哨,居然還沒有發現梅文俊的主力,這實在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只能說明梅文俊並沒有如自己所料的那般強行攻城,將兵力陷在涼城附近,而這也就意味著自己原本準備迅速殲滅南線敵軍的計劃宣告失敗。   「沒有,嵐堡依舊在我軍手中!」   果然,蒙璇說出的事實進一步確證了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的不詳預感。   在蒙璇的回答聲中,越來越忐忑不安的風雨已經自行撩開了馬車的門簾,探出頭來朝涼城的方向望去。   正在此時,只見位於涼城和大軍之間的要塞——嵐堡,突然躍出了一隊騎兵,朝風雨軍的陣營飛馳而來。   「中慧!」   讓風雨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嵐堡出來迎接自己的人員中赫然有妻子李中慧。   「風侯!」   多日不見的妻子,快步迎向了風雨。那發自內心、毫不掩飾的喜悅讓原本還有些芥蒂的定涼侯頓時將心中殘存的不快拋向了九霄雲外。   「風侯……」   近前的妻子顯然已經消瘦了許多,聲音也略帶著嘶啞,來到了風雨的面前,立刻就雙腿一軟,暈倒在了風雨的懷抱之中。   「中慧!怎麼了?」   風雨不由一驚,急忙緊緊的抱住了妻子的嬌軀,雙眼冷冷的注視著隨同李中慧前來的官員們。   「夫人親自坐鎮嵐堡,人不解甲、衣不解帶,和戰士們一起防衛城池,已經連續堅持了十多天了!」   跟隨在李中慧身邊的蘇倫在風雨的怒視下,急忙壯著膽子解釋道,短短的一句話說完,卻發現自己已經是汗流浹背了。   風雨微微一愣,憐惜的望向懷中的妻子,那美麗的佳人果然比以往憔悴了許多,讓風雨不由得一痛,心中滿是被疼愛、內疚、愛惜的情緒所充塞。   「進城!」   小心的將妻子抱入馬車之後,風雨輕輕的下達了啟程的命令。   自從年初和李中慧產生裂痕以來,風雨想過很多再次見面時的情景,可能是針鋒相對,也可能是委曲求全,但絕未料到會是今天的樣子。   雖然沒有什麼言語的交流,雖然沒有開誠佈公的暢談,但是妻子對自己流露出的思念,為自己默默守城的貢獻,見到自己時發乎自然的依賴,這一切的一切,都讓風雨完全驅散了曾經的懷疑、惱怒和隔閡。   這一刻,無論是對李中慧試圖操縱風雨軍戰略發展的懷疑,還是對李大小姐政治手腕的猜忌,或者是對這場突如其來、破壞自己遠征大計的戰爭的迷惑,都已經完全被李氏家族無私奉獻的往事,李大小姐全力輔佐自己的記憶所取代。   到此為止了!   一瞬間,風雨作出了決定。   這半年來的摩擦,除了雙方的一些意氣相爭和觀念的不同之外,風雨還有另外一個目的就是制約一下在風雨軍中過度強大的李氏家族——擅長平衡的西北定涼侯自然清楚避免臣下有機會謀反正是主君的職責。   但是現在,一度的賭氣已經煙消雲散,政治上的考量也因為妻子如今的作為而變得模糊,而重要的是無論是否有陰謀,燕南天和皇甫世家的聯盟進攻,使得天下局勢完全不同於半年之前,風雨和李氏家族在利益上的共同點再次完全壓倒了雙方的矛盾,風雨需要李氏家族的全力支持。   想到這裡,風雨緊緊的摟住了李中慧柔軟而溫暖的嬌軀,昔日情投意合、配合默契的溫馨往事如潮水般湧上心頭,柔情充塞了整個心扉。   只是一貫精明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並沒有注意到,原本應該昏迷的李氏家族的掌權人,此時的嘴角邊卻悄悄的泛起了一絲似有若無的微笑。   風雨更不知道,如此的轉變源於李氏家族兩代鐵腕女人前段時間開誠佈公的對話。   「剛或者可以所向披靡,但是柔卻可以將剛融化!」   李氏家族的太上皇,在聽聞侄孫女竟然負氣離開涼城之後,立刻星夜趕來,留給了晚輩自己數十年人生歷練的總結。   妥協嗎?   李氏家族的千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彷徨。   按照一貫的個性,沒有在風雨提出同燕南天、皇甫嵩和解的時候鬧個天翻地覆,已經是非常的克制了,如今居然還要向那個沒有良心的壞蛋妥協?   李大小姐內心的倔強和高傲,讓她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但是理智卻讓她感覺到危險——風雨可能離開自己的危險。   昔日大有潛力的雛鷹如今已經羽翼豐滿,在驗證了自己眼光獨到的同時,也不得不承認萬里晴空的高度必須全力才能夠趕超。   危機感,不僅來自於害怕失去對投資目標的控制,更來自於害怕心中情感的失落。   正如同風雨的感觸一般,高傲的李大小姐,同樣在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的身上感受到了無法替代的支持。   在這位風雨軍的最高統帥面前,少了對忠心有餘、能力不足的手下頤氣指使的威嚴,不必對遲鈍的同伴苦口婆心的解釋,更多是不謀而合的痛快,心領神會的舒暢,絕對不能夠失去風雨!   如此小兒女的情感,意外的發生在不甘自己是女兒身、自以為能夠摒棄情感的李大小姐身上,讓她有些吃驚自己的表現,怨恨自己的軟弱,割捨不斷的卻是牽掛。   不過,所有的猶豫徘徊在匆匆返回涼城見到風雨的時候,煙消雲散了。   出於女性的本能,李大小姐生平第一次真正感覺到了威脅。   一直以來,風雨的身邊不乏美人,歐靜的溫柔,蒙璇的可愛,現在還有了一個來自麥堅、熱情奔放的雲大小姐,也許還有更多的美女正被那些阿諛奉承的部下伺機進獻。   以前的李大小姐,雖然有所提防,但更多的只是出於不願意自己的投資目標被別人佔去,影響到自己的收益,然而現在失去父親又小產後感到分外虛弱的她,卻有著一種刻骨的恐懼,一種害怕失去親人的恐懼。   只有如今,依偎在夫君的懷抱,傾聽著強健有力的心跳,李中慧方才感覺到了安全,同時也慶幸著自己的決定。   也許,體味一下做女人的感覺也很不錯!   快樂充溢著李氏家族女強人的心中,同時一場全新的將丈夫鞏固在自己身邊的考量也開始在她心中活躍。   「什麼,梅文俊跑了?」   剛剛把嵐堡設為自己臨時指揮部的風雨,聽到的第一個消息就絕對的不舒服。   梅文俊不愧是風雨崛起之前聖龍最負盛名的將領,他早在風雨軍完成整個部署之前,便率領著自己的軍隊迅速向夏州後撤。途中,更是用兩個團的兵力故佈迷陣,唬住了洛信的大軍,讓這個急於洗刷印月戰場失利之恥的猛將違背了風雨的命令,擅自脫離原先設定的路線狂追猛打,不僅讓梅文俊從容脫險,而且還差點在夏州城外內外夾擊殲滅了尚興的部隊。幸虧碧蛇軍的統領久經沙場,事先部署了大批偵騎獲知了梅文俊的動向,又在見勢不妙的情況下及早撤退,方才避免了風雨軍的一次慘敗。   其後雙方的作戰,就顯得有些小兒科了,如同獵人和獵物一般,風雨費盡心機撒下了誘餌想引誘皇甫世家的軍隊出動一舉解決後顧之憂,以便全力對付燕南天;而梅文俊則小心翼翼的吞下誘餌,卻又極力保全自身。   因此,數十萬大軍虛於周旋,互有小小的勝敗,卻對於大局絲毫沒有任何的裨益,直到秋風軍投入到東線作戰,而燕南天也親自率領大軍東返,東線戰場已經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為止,風雨終究還是奈何不了對手。   「高明!」   儘管處於敵對的位置,風雨卻不得不佩服梅文俊的能力。   梅文俊的指揮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有若行雲流水一般的從容。皇甫世家的軍隊在這位名將的統率下,先是乘風雨軍後方空虛之際來了一個出其不意,掠奪了大量的物資財富;然後又審時度勢、見好就收,在風雨軍完成戰略部署之前,從容不迫的跳出風雨精心編織的包圍圈。   對此,風雨無奈的承認對手的確是老練嫻熟,如此一來不但確保了皇甫世家後方的安全,而且那基本沒有受到損失的十萬大軍更是如同一把懸著的鋼刀,牽制住了風雨大量的精力,不敢掉以輕心的抽調兵力投入到對付燕家軍的戰鬥中去,從而最為有力的策援了東線的盟友。   「媽的,有種就和老子面對面的打個痛快!」   對於梅文俊的行動,最為惱火的莫過於洛信。   這位性烈如火的赤獅軍統領最近的歲月顯然霉星高照,在印月戰場上還沒怎麼打就被麥堅的一發魔法炮給打得躺了好幾個月,好不容易能夠上戰場了,卻又被梅文俊耍得團團轉,還差點連累了友軍,因此在破口大罵了一通敵人的狡猾之後,心裡卻也知道自己這下闖了大禍,只好忐忑不安的返回嵐堡,猶如溫順的小貓般蜷縮在風雨的帳下,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的聽候著風雨的發落,絲毫不見在沙場上驍勇和威猛的模樣。   「洛信將軍只是一時不察,還望風侯原諒洛將軍這一次!」   出人意料,率先求情的竟然是李中慧,在她的帶動下一大批風雨軍的將領也紛紛站出來為洛信說起好話,讓這員猛將有些意外又有些感激的望了望李氏家族的鐵腕女人,但隨即想起自己還是待罪之身,趕忙用最快的速度瞄了一眼高居帥帳的風雨——這可是他有生以來最敬畏的人物——重新低下了腦袋緊盯著地面,一動也不動。   「真是一隻苯牛!」   幸好,風雨念及曾經的患難交情,再加上也沒有什麼重大的損失,所以本就沒有打算如何懲處這個莽撞的傢伙,看見了這個大苯牛忐忑不安的可笑樣子也就消了氣,如今又有李中慧和將領們的求情,自然乘機下台,僅僅是責罵了洛信兩句。   事實上風雨也清楚,洛信所能夠勝任的是衝鋒陷陣、攻城掠地,要和梅文俊這樣的將領鬥智,也的確有些強人所難了,只是就這樣讓梅文俊撈了便宜之後大搖大擺的返回,還成為自己背後一股除不掉、趕不走又不能忽視的牽制力量,卻無論如何都讓西北定涼侯心有不甘。   「其實梅文俊根本不足為道,只需略施小計就可以兵不血刃的順手除之!」   正在這個時候,揣摩到風雨想法的李中慧卻胸有成竹的寬慰道。   「夫人的意思……」   風雨愣了一愣,兵不血刃的除去梅文俊,這可是放眼天下沒有一個將領敢作出的誇口,只是看見妻子的神色卻是如此自信,使得被挑起了好勝心的風雨在不服氣之餘不由也動起了腦筋,良久方才靈光一閃,明白了妻子言下之意。   「蕭牆!」   「離間!」   「借刀殺人!」   幾乎同時,在其他官員和將領還沒有來得及省悟的時候,風雨、李中慧、魏廖相繼說出了自己想到的答案。   不同的是,血衣衛統領和李氏家族的鐵腕女人彼此互望了一眼,儘管彼此之間因為權力而一直有些隔閡,但並不影響相互的惺惺相惜;至於風雨卻皺起了眉頭,雖然他也擅長權謀,但是作為一名優秀的將領,他更希望能夠和勢均力敵的對手正大光明的決戰於沙場,實在不忍心看到這樣的對手被陰謀和詭計傷害。   「風侯,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上勝!」   李中慧明白風雨的心情,當下進言道。   「你們認為可行嗎?」   風雨皺了皺眉,向魏廖和李中慧詢問道。   「梅文俊是皇甫嵩的心腹愛將,身經百戰而常勝,在軍中素有威望,能力也在上上之選,以皇甫華的心胸氣量,絕對不可能容得下,因此兩人之間的矛盾必然存在!」   李中慧自信的說道。   「皇甫嵩的戰略是圖謀江南,為此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背盟倒戈,其中固然有削弱風雨軍實力的企圖,但最根本的原因還是為了佔領連接南北東西要津的鄂州,確保出兵江南的道路暢通!這個戰略可以說是皇甫世家爭霸天下的上上之策,只可惜被皇甫華這個紈褲子弟給破壞了。」   緊接著李中慧的話,魏廖也陳述了自己的意見:「梅文俊號稱聖龍第一勇將,以他的才具不可能看不出只有執行皇甫嵩東征江南的方案,才能讓皇甫世家劃江而治,立於不敗之地,因此也就不可能不反對皇甫華為了區區一些糧食而無謂招惹風雨軍,白白替燕南天充當炮灰的命令。以他的為人以及對皇甫世家的忠心,一定會犯顏直諫的,而氣量狹小的皇甫華,剛剛掌權不久,本來就十分忌憚梅文俊,如此一來恐怕更是要大為猜忌了!」   「不錯!」   李中慧微笑著繼續魏廖的話題:「梅文俊這次見好就收返回夏州,一方面固然表現出他對大局的睿智,同時也讓我們吃了一個暗虧,但是另一方面也表明了這位將軍在戰略上看得很清楚,明白現在絕對不是和我們風雨軍決戰的時候,這必然同皇甫華希望夥同燕南天瓜分涼州確立自己地位的意圖相違背,不可避免的會遭到那個紈褲子弟的猜忌!」   「我們要做的就是在這堆火裡多添一些油,讓火燒得更旺一些。只需要幾個小小的留言,或者是幾封送錯的信,或者是幾個曖昧的動作,就足以讓皇甫華和梅文俊之間的裂痕越拉越大,縱然不會馬上讓他們火拚,也必然會擾亂了皇甫世家的軍事行動!」   血衣衛統領兩眼發亮的說道,這方面的行動正是他的拿手好戲,更何況這位風雨軍情報系統的最高首腦,目前正巴望著有機會彌補自己沒有及時發現燕南天、皇甫華聯盟對付風雨軍的過失。   自古名將多敗於宮廷!   突然,一直靜靜聆聽著妻子和部屬對話的風雨,腦海中湧出了這麼一句名言,他很清楚在這麼一來二去的對話中,梅文俊這位讓自己很是佩服的優秀將領的命運,恐怕就此決定了;然而可能是同為名將的緣故,西北定涼侯的背脊不自禁的感到有些寒,面對殘酷無情的政治,天知道自己的下場又會怎樣?   「風侯,此事請交給屬下去辦吧!」   血衣衛統領對於這件事情顯然不是一般的積極。   相對於魏廖的急功近利,熟悉風雨心情的李中慧說話則委婉了很多:「燕南天出兵涼州,可見其糧草已經短缺到了何等緊急的地步,如今目的未能達到,絕不可能善罷甘休,我軍及早回援方是上策,如此用計也是迫不得已,如果能夠借此機會讓梅文俊將軍棄暗投明,效力風侯麾下那也不失為一樁美談!」   「也只有如此了,盡可能爭取梅將軍投入我們的陣營!」   風雨瞥了一眼李中慧,無奈的說道。儘管對一個立身嚴正的名將運用陰謀,非常不符合風雨的心願,但是他也很清楚燕南天若不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是絕不會輕易開啟和自己的戰端的,而既然戰爭已經打響,接下來勢必將會有一場生死存亡的龍爭虎鬥,自己沒有太多的時間和精力消耗在這裡。   這一仗,倒也如你所願了,中慧!   隱藏在心中沒有說出的,還有另外一句話。   不過,無論是聖龍帝國的西北定涼侯,還是李氏家族的鐵腕家主,顯然都心照不宣的將這件事情擱置在了一邊,共同的利益和共同的危機讓他們修復了曾經的裂痕,再次攜手面對著整個天下河山。    第四章 別無選擇   「唉!」   秋風瑟瑟,梅文俊的心情也如同秋季一般的灰暗。   「相公,天色已晚,還是早些休息吧!」   梅可馨有些擔憂的望著自己的夫君。   梅文俊和梅可馨的愛情在皇甫世家一向被視作傳奇的佳話:孤苦伶仃的幼女命運多蹇,先是因為一場盛行巴蜀的傳染病奪走了父母的生命,緊接著權力鬥爭的風波又波及了慈祥的養父,並且迫使年僅十三歲的義兄從此走上了殺伐的征途。   然而也正是命運的磨難,讓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兩人心心相印、緣定三生。在漫長的歲月中,儘管同樣出色的兩人都不可避免的面對了強勁的追求者,儘管當初貧弱的彼此都曾經有過一勞永逸、騰達捷徑的誘惑,卻終究成為了堅貞愛情的佐證,最後則在皇甫世家的主人、欣賞梅文俊才華的皇甫嵩的大力支持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從此,無數個夜晚,美麗的妻子等候著遠征的夫君歸來,無數個夜晚,馳騁的男兒深情的為愛人潑墨作畫,恩愛的伉儷兩情相悅、心心相通,無論是和風細雨還是驚濤駭浪,都無法阻隔愛侶的情懷。   然而,相知相伴了十數個春夏秋冬之後,梅可馨第一次發現當年面對家庭變故、情海生波、政治陰謀都能夠素來談笑從容、沒有在自己面前顯露絲毫的夫君,如今卻懷著前所未有、難以掩飾的憂思,這讓她緊張,讓她擔憂,讓她不安,更讓她痛恨自己沒有能力為夫君排憂解難。   「你先去睡吧!」   梅文俊有些愧疚的望了一眼妻子,讓原本應該無憂無慮、純潔無邪的佳人感受到俗世的危難,這實在是一大罪孽。   然而,目前的局勢實在讓人無法安心。   當獲知風雨以雷霆之勢由高唐返回之後,梅文俊就知道燕南天和皇甫世家愚蠢的招惹了一條沉睡的怒龍。如果說燕南天為了糧草維繫戰爭而無奈選擇的話,則並非像燕南天那般對糧草需求急迫的皇甫華為了急於顯示自己的能力卻惹怒了自己根本無法招惹的敵人,未免顯得太過於可笑了。   錯誤!   天大的錯誤!   梅文俊幾乎要忍不住仰天怒喝。   坐擁巴蜀之險的皇甫世家,要想有一番大作為,只有兩個選擇——北上涼、夏,東取江南,前者據秦隴之險而窺天下,後者憑大江天塹以自立。   然而相對於先後有呼蘭鐵騎和西北定涼侯坐鎮的西北,現在的江南令狐世家軟弱無力,安宇王國入侵神州,亂民邪 教也爭相搗亂,正是謀而圖之的大好時機,為了這個目標皇甫嵩殫精竭慮,終於拿下了天下交通要津鄂州,眼看統一江南、佔據半壁河山的大好局面就要形成,就被皇甫華的一念之差而破壞了。   為此,到現在梅文俊還是不明白能力應該還在水準之上的皇甫華為什麼會聯合燕南天做出這樣貪小便宜而吃大虧的事情。   義父啊義父,您就眼看著皇甫世家的大業日漸沉淪嗎?   有些唏噓皇甫嵩在這樣關鍵時刻生病的梅文俊,感到了異常的鬱悶。   他很清楚自己和皇甫世家有著永遠無法擺脫的糾葛。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當年,是皇甫嵩賞識自己、提拔自己,方才有了今天聖龍第一勇將的地位和聲名,梅文俊一向把這位皇甫世家的家主當作父親一樣的看待,早就下定了「士為知己者死」的決心,尤其是在如今皇甫嵩病重、皇甫華又全盤打亂原先戰略計劃的危急時刻,更是無論如何都要撐起皇甫世家興衰的重任。也正因為如此,這才讓這位受到為人處世一向受到全軍愛戴的名將,此時沒有了往日的從容不迫,自覺責任重大。   「將軍,大公子進城了!」   突然,匆匆進入的親兵打斷了梅文俊的沉思。   「什麼!」   皇甫世家的第一名將不由大吃了一驚,雖然這兩天皇甫華連續催迫自己出兵,並且也流露出將率領大軍趕來的意思,卻也萬萬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不管怎麼說,皇甫華如今畢竟是皇甫世家的掌權者,所以梅文俊只好趕緊整束了行裝,前去迎接。   只見皇甫華一身戎裝,策馬而來,跟隨在他身後的則是黑壓壓、一望無際有若長蛇的大軍正從城門魚貫而入。   「末將梅文俊參見大公子!」   雖然對皇甫華絲毫不通知自己就率領大軍秘密前來感到有些驚詫,但梅文俊還是非常禮數周到的行了禮。   「哼,梅將軍,你可真不愧為聖龍第一勇將啊,擁兵十萬卻見了風雨望風而逃,只敢躲在夏州的城池裡苟延殘喘!」   可惜,皇甫華絲毫沒有因為梅文俊的委曲求全而滿意,見了面之後便立刻聲嘶力竭的對梅文俊指責起來,而且也全然忘了自己在風雨從高唐出兵威逼巴蜀的時候是如何的驚惶失措。   「大公子,風雨軍實力雄厚,風雨更是一代名將,此時此刻我軍實在不宜力拼啊!」   梅文俊皺了皺眉,耐心的解釋道。   這幾天由於風雨故意示弱,以至於皇甫華催促夏州出兵配合燕家軍的進攻,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但是梅文俊卻始終認為風雨軍實力雄厚,其主力又動向不明,皇甫世家的軍隊實在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充當燕家軍的炮灰,因此與皇甫華本來就不是非常和諧的關係如今更是多了一層裂痕。   「風雨軍實力雄厚?燕南天已經到了錦州前線,用不了三天錦州必然易手!再這樣坐壁觀望,難道要等燕家軍將西北洗劫一空嗎?」   皇甫華信手揮舞著馬鞭,氣急敗壞的說道。要不是顧忌到梅文俊在軍中的地位聲望,以皇甫世家大公子一貫驕橫的脾氣,恐怕早就恨不得將鞭子抽了上去。   「錦州易手?」   梅文俊的臉上頓時顯出了驚異莫名的神色。錦州是風雨軍東線的戰略重地,連接著延城、倫玉關和涼城,一旦失守則風雨軍的腹地頓時洞開,甚至有全線崩潰的危險,絕對是風雨軍拚死也要守住的咽喉所在,真不知道皇甫華憑什麼如此肯定的說錦州會在三天之內易手,只是看他的神色又絕對不是信口開河。   「哼!梅將軍看來是很不希望錦州失守吧!」   皇甫華察覺到自己失言,臉上有些尷尬,卻在此時只見皇甫華身後一個白面微胖的中年人冷哼了一聲,陰陰的斥責著梅文俊,同時也不找痕跡的轉移了話題,掩飾了皇甫華剛才那番失言。   「皇甫風,你這是什麼意思!」   察覺到對方竟然暗含指責自己和風雨軍暗通的梅文俊不由氣得臉色發青,狠狠的望著說話的中年人。   皇甫風是皇甫嵩之弟,因為庶出所以沒有權力繼承家族的大統,但一向被皇甫嵩重用,屬於皇甫世家的實權派人物,在家族中的地位不低,去年燕南天掌控了聖京之後更是作為皇甫世家的代表入閣,擔任門下省侍中,此人力主親近燕字世家,極力反對皇甫嵩東進江南的計劃,這一次皇甫世家和燕字世家對付風雨的聯盟,就是出自他的手筆。   正因為如此,皇甫風對於支持皇甫嵩東進的梅文俊非常憎恨,聽到梅文俊的怒喝,不由陰陰的一笑,慢悠悠的說道:「什麼意思?在下還沒有問過梅大將軍兩天前和西北定涼侯在陣前究竟談了些什麼呢,如今將軍居然質問起我來了!」   「你!」   梅文俊虎目瞬間暴射出逼人的精光,嚇得皇甫風和皇甫華都不由自主的勒馬倒退了數步之後,方才省起自己的立場。   「梅文俊,我也很好奇你和風雨究竟有什麼好談的!」   鎮定下來的皇甫華,立時緊盯著梅文俊,冷冷的質問道。   「沒什麼好說的!文俊對皇甫世家的忠誠,天地可鑒!」   梅文俊吸了一口氣,平靜的望著皇甫風朗聲說道。如果說只是皇甫風質問自己,他倒也並不以為意,然而來自如今皇甫世家實際領導者皇甫華的詰問,卻讓他感覺到事態的嚴重,同時也不由對家族的懷疑和不信任分外傷心。   事實上也確實沒有什麼好說的,因為當日風雨約了他陣前相會,只是隨便訴說了一下彼此的近況,根本沒有什麼實質上的交談,然而如今卻又有誰會相信?   這是風雨的陰謀嗎?   除了家族的懷疑讓梅文俊傷心之外,感覺到可能是風雨的離間之計,也讓梅文俊有些落寞。   從聖京的第一次相逢,兩位聖龍帝國數一數二的軍事將領就相互產生了英雄相重的情感,正如同風雨欽佩梅文俊的做事為人一般,梅文俊也同樣非常欣賞這個比自己更為年輕的將領那種進取開拓、掃除陳腐的精神。   潔身自好的軍人天生就和陰謀詭計絕緣,和宮廷鬥爭更是死敵,這種正統軍人固有的品質讓梅文俊對於風雨竟然也施展這樣的計策,而不是在沙場上正大光明的較量,感到深深的失望。   也許從一開始,聖龍帝國的西北定涼侯,終究和自己就是不一樣的人吧!   當梅文俊被皇甫華下令解除兵權軟禁起來的時候,心中有些遺憾當年那個讓自己其實從心底裡喜懷的年輕人,最後還是走上了不歸的權力之路,這樣的道路充滿著陰暗和冷酷,和信奉道德、忠義的軍人準則相距太遠了。   「文俊將軍,想不到你我在這樣的情況下相會!」   讓梅文俊沒有想到的是,代替自己執掌夏州的皇甫建柯,居然會在皇甫華親自率領大軍離開夏州直逼涼城的第三天凌晨,輕車間騎偷偷摸摸的前來拜訪自己。   「皇甫將軍,你也同意大公子進攻涼州?」   沒有多少客套,梅文俊皺著眉不悅的說道。   如果說皇甫風是皇甫世家力主親近燕字世家謀取西北的北伐派,那麼一直負責和風雨軍聯絡的皇甫建柯無疑應該和自己一樣,是擁護皇甫嵩圖謀江南的東進派,因此梅文俊非常不滿熟悉風雨軍實力狀況的皇甫建柯居然改變了立場,沒有盡責的向皇甫華提出建言,讓其清楚和風雨軍交戰的巨大風險。   「文俊將軍,今時今日大公子一意孤行,又豈是你我能夠掌控的?」   皇甫建柯苦笑著說道。   「難道將軍真的要眼看皇甫世家的百年基業毀於一旦?」   梅文俊有些激動地說道。風雨決不是好對付的,風雨軍更是當今天下實力最為強勁的勁旅雄師,皇甫華貿然發動戰爭,尤其是現在不顧一切的出戰,後果實在是不堪設想,一旦戰敗則皇甫世家勢必一蹶不振。由於受了皇甫嵩的大恩,梅文俊絕對不忍坐視皇甫世家就這樣沉淪下去,將皇甫嵩的心血付諸東流。   「哈哈,百年基業?」   皇甫建柯的話語中多少有些滄桑。身為皇甫家族的一員,他自然也不願意看到家族的衰亡,只是一想到眼下家族的形勢,這位在皇甫世家一向以八面玲瓏、長袖善舞而著稱的人物,苦笑著說道:「文俊將軍真以為皇甫世家當前的危險僅僅是大公子一意孤行的對涼州開戰嗎?」   「此話怎講?」   聽出皇甫建柯話中有話之後,梅文俊略略皺了皺眉頭,有些不解的問道,心中卻突然產生了一股重重的不詳。   「文俊將軍以為家主為何這麼巧在這個時候臥病?大公子為何又如此熱衷於攻伐西北,甚至不顧原本全盤計劃好的江南大業?家主病後皇甫世家為何這麼快就和自龐勳作亂平定侯一向有所嫌隙的燕字世家恢復親密關係?坐觀風雨軍和燕家軍虎鬥而收漁人之利本應該是顯而易見的選擇,可是大公子又為何如此急著出兵?」   皇甫建柯激動而快捷的一連串疑問,讓梅文俊感到了頭暈目眩。   莫非……   梅文俊突然心中一顫,他想到了最近在皇甫世家傳播日盛的一個謠言——皇甫華勾結燕南天軟禁皇甫嵩奪權!   一開始,梅文俊對於這樣的傳言根本就是付諸一笑,因為這太過於兒戲了。作為皇甫嵩的嫡子,皇甫華注定了就是要繼承家族的大權,又怎麼可能會聯合外人來對付自己的親生父親呢?   但是皇甫華掌權伊始就迫不及待的任用親信,全盤放棄了皇甫嵩的戰略大計,不顧一切的和燕南天聯合對付風雨軍,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暗暗的驗證著傳說的正確。   對於政治權謀一向持著敬而遠之態度的皇甫世家第一名將,此時只覺得全身發冷。   禍起蕭牆!   這是梅文俊此時唯一的念頭。   自古以來,無論是豪門世家還是赫赫帝國,最為無奈也最為痛心的莫過於因為內部的爭權奪利而自相殘殺、自毀長城、自廢武功,卻沒想到如今這樣的危機竟然已經出現在了自己效忠的家族,而且還是在這樣強敵環伺的關頭,這讓梅文俊感到了無比的憂心。   攻打涼州無疑是觸犯逆鱗,同燕南天合作則更是與虎謀皮,無論哪一種都不是皇甫華的才能器具所勝任的,如果再加上內部權力的慘烈鬥爭,那麼傳乘百年的皇甫世家還真是距離土崩瓦解不遠了。   「文俊將軍,大公子如此罔顧倫常,天人公憤,人人得而誅之!」   就在梅文俊思緒萬千的時候,皇甫建柯低沉著嗓音說道。   「皇甫將軍有何見教?」   梅文軍混亂的思緒讓他無法集中精神,因此順著皇甫建柯的話語隨口問道。   「無論大公子是否得勝,終究會返回夏州,皇甫建柯決心發動靖難,剪除大公子身邊的奸佞,恭迎家主重掌大權,還望文俊將軍鼎力相助!」   皇甫建柯毫不猶豫的回答道。不過他自己心裡清楚,此話一出成敗也就在梅文俊的轉念之間了,只有在軍中有崇高聲望的梅文俊相助,才能夠震住軍中上下將士,保全計劃的成功,因此梅文俊的支持對他來說十分重要——這也正是皇甫建柯冒著天大的風險使出全身解數擺脫了皇甫華暗中可能設置的眼線,偷偷前來拜訪梅文俊的原因。   可惜梅文俊並沒有如他所預料的那般毫不猶豫的答應,而是皺起了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這讓皇甫建柯有些侷促,卻也無可奈何只能靜候著梅文俊的回音。   一時間,建議者和被建議者都保持了沉默,整個空間一片靜謐。   面對這樣的情景,皇甫建柯有些忐忑,突然發現自己原先似乎有些過於樂觀了。原本以為這位聖龍第一勇將畢竟深受皇甫嵩的大恩,應該沒道理會置之不理;但是現在仔細想來,以梅文俊一向遠離政治權術的個性,卻似乎會非常反感這樣的陰謀。左思右想,皇甫建柯只覺得梅文俊答應和不答應都在情理之中,然而結果可就大大的不一樣,因此彷彿身在地獄煎熬一般,分外難耐。   至於梅文俊也同樣拿不定主意。   發動靖難?   這還不是一樣的自相殘殺、親痛仇快?   梅文俊苦笑著,望著皇甫建柯興致勃勃於這場權力鬥爭的樣子,心中不由得一陣莫名的厭煩。   他清楚無論傳言是否正確,自己這一輩子都無法擺脫和皇甫世家的糾葛。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如果傳言是實,則自己即便粉身碎骨也要將皇甫嵩救出來;如果傳言是虛,則無論艱難險阻,自己也要輔佐皇甫華力挽狂瀾。   但是不管皇甫建柯心中所想是對於皇甫嵩的效忠還是個人權欲的膨脹,也不管梅文俊是否答應,梅文俊都清楚自己的選擇中有一點是和皇甫建柯完全不同的,因為他瞭解皇甫嵩,他更明白如果皇甫嵩可以選擇的話是寧可讓忤逆的兒子執掌大權,也要保住皇甫世家的基業。   所以,對於梅文俊而言,將皇甫世家從眼下的戰爭泥潭中解救出來,方才是當務之急,這也正是梅文俊和皇甫建柯之間差異的所在。   化解雙方僵局的是親兵匆匆而來的軍情稟告,只是這樣的軍情卻是無論梅文俊還是皇甫建柯都不願意見到的。   「報,大公子遇襲,被困於惡魔嶺!」   儘管皇甫華解除了梅文俊的兵權,但是梅文俊在軍中無與倫比的威望,讓皇甫世家的將士都不由自主的仍然將其視作無所不能的統帥,因此當獲知皇甫華統率主力遭遇伏擊之後,執事的官員下意識中還是將戰報抄送給了梅文俊——認為當前家族只有梅文俊才能力挽狂瀾,恐怕已經是皇甫世家上上下下的基本共識了。   不過,被高度期望的一方卻沒有期望者所期望的那般胸有成竹,事實上無論是皇甫建柯還是梅文俊,都被眼前的戰報給驚呆了。   皇甫建柯一向代表皇甫世家周旋於天下各大勢力之間,梅文俊則身為皇甫世家的統軍大將,更是身經百戰,他們都不是沒有經歷過風浪、見識過場面人物。   但也正因為他們經歷過如此多的風浪,見識過各種各樣的場面,所以他們方才會對這個訊息做出自己準確的判斷而如此憂心忡忡。   皇甫世家危哉!   這是梅文俊和皇甫建柯的共識。   這一次皇甫華親率十五萬大軍前來,會合了梅文俊麾下的十萬大軍,總計二十五萬大軍,可以說是整個皇甫世家最為精銳的部隊了,同樣也就意味著這是皇甫世家賴以在這個亂世中生存的老本。   所以,皇甫華遇襲,直接導致了皇甫世家百年基業積累下的精華面臨著土崩瓦解的危難,而一旦這些精銳部隊消失,那麼在這個以實力說話的亂世,皇甫世家的命運甚至還不如那些為生計而奔波的平民百姓,權力鬥爭中結下的仇家、見風使舵的小人、試圖撈取便宜的投機者,都會紛紛落井下石,家族的未來可見一斑。   這一切都源於皇甫華的遇襲,而且是這麼快的遇襲。   雖然梅文俊和皇甫建柯都已經預料到皇甫華背離了皇甫嵩的戰略,和燕南天同謀招惹風雨,必定會面臨十分危險的局面,但是他們也沒有想到這個危險的局面會來臨的這麼快,這麼的措手不及。   二十五萬大軍,在離開城池的短短三天時間裡,居然遭遇襲擊而被困,這一切都說明了風雨早就為皇甫華下好了套,而從風雨一貫的能力為人和作風來看,絲毫看不出這位大名鼎鼎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會錯過這樣的良機對敵人網開一面而不是乘勝淋漓盡致的擴大戰果。   「皇甫將軍,時局緊迫,請授命文俊出征戴罪立功!」   梅文俊沉聲說道。   皇甫建柯聽了梅文俊的話之後,有些失望但更多是的鬆了一口氣。失望的是梅文俊終究沒有同意自己的建議,但是他也很清楚以梅文俊在軍中的聲望,完全可以不理他這個剛剛接掌夏州的代理統帥自行率兵出擊,甚至更可以立刻發動兵變乘亂掌控皇甫世家,這樣的話局面將完全失去了控制。   然而,梅文俊沒有。   梅文俊一如往日的為人,絲毫沒有藉機發難,也沒有無視皇甫建柯這個目前皇甫世家在這裡名義上的最高統帥,非常誠懇的請求皇甫建柯同意出兵,尤其是加上一句戴罪立功,可謂是委曲求全已極,即盡到了本分,也給了皇甫建柯面子和台階,更為日後皇甫建柯萬一面對皇甫華詰問時有了推托的借口,可以說面面俱到,讓皇甫建柯感佩不已,自問易地而處是絕對無法做到的。   為此,皇甫建柯也唯有拍了拍梅文俊的肩膀,異常沉重的說道:「一切拜託文俊將軍了!」   梅文俊苦笑了一聲,明白自己是選擇了一條佈滿荊棘的道路,在當前先機盡失的情況下和風雨這樣的名將交手,唯一能夠形容的詞語恐怕也就只有「前途未卜」了。只是,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第五章 兵敗如山上   敗了!   徹底敗了!   遠在惡魔嶺的皇甫華面如土色。   惡魔嶺是夏州通往涼城的一處山地,整個地形和它的名字風馬牛不相及,絕對談不上什麼險要,更沒有任何的軍事價值,只不過是西北尋常無奇的眾多山丘之一而已。   這樣的地形,原本讓皇甫華非常的高興,因為這意味著此地絕不可能成為風雨軍阻擋他皇甫世家大公子建功立業的障礙,但是如今卻讓皇甫華感到沮喪,因為眼下意味著自己將很難依賴地形阻擋風雨軍的進攻,拖延時間保全性命。   夜幕中,四處星散的篝火彷彿連通了天際,瑟瑟的風聲夾雜著各種稀奇古怪的聲音,木料在火堆裡辟哩啪啦的作響,偶爾還有戰馬的嘶鳴、金屬的撞擊、低沉的喊殺和戰鼓的傳音,深邃的黑暗彷彿惡魔在獰笑,肆無忌彈的吞噬著天地。   這樣的場景讓皇甫華感到分外的恐懼,他的腦海中至今沒有擺脫一天前發生的那一幕幕的血腥。   身為皇甫世家下一任家主的第一順位繼承人,皇甫華自幼就被按照統帥的要求來培養,這麼多年來跟隨在父親身邊處理過無數軍政大事,也經歷過戰火硝煙,應該不是一個沒有能力沒有見識的人,然而昨天的戰鬥卻讓他幾乎崩潰。   那簡直就是一場屠殺。   入夜之後,隨著震耳欲聾的巨響,火光點綴了黑夜,土石四處飛濺,不明的襲擊驚醒了大軍的睡夢,從天而降的攻擊擊潰了大軍的行營。   這,就是傳說中風雨軍王牌法寶——火炮。   一直以來,大量的情報都提醒著皇甫世家的高層要當心風雨軍的大炮,那些曾經目睹過大炮威力的人甚至斷言這樣的武器可能會絕對戰場的命運,但是皇甫華並沒有太過於放在心上。   皇甫世家的大公子,自然有著水準以上的能力,一針見血的看到這種武器致命的弱點——糟糕的機動能力,導致了充其量只能在防守城池方面起到有限的作用,卻無助於大軍的野戰——即便後來聽聞了風雨運用五行術對大炮作了改進,也依然沒有改變皇甫華對於大炮的觀點——尤其是在如今風雨軍的大量火炮正囤積於高唐的情況下。   所以,皇甫華不認為在數十萬大軍的進發中,會遭遇這些大炮的阻截。   然而,事實卻給這位自命不凡的大公子打了一個響響亮亮的大耳光。   天知道這些該死的大炮如何瞞過皇甫世家的偵騎,又是如何一路崎嶇的從高唐這麼快就運送到了前線,皇甫華和他的部下如今能夠知道和看到的是,大面積的殺傷很快蔓延之了整個營盤,造成的不僅是巨大的傷亡,更是士氣人心的崩潰。   覆蓋性的轟炸持續了很久,結果到處都是翻起的焦土,還有觸目驚心的屍骨、殘缺不全的軀體和呻吟的傷員、垂死的戰馬,倖存者驚魂未定、神智不清,兀自被如此猛烈而殘酷的打擊給震得雲裡霧中。   然而,對於皇甫世家的大軍來說,災難遠未結束。   擂鼓和號角四面八方的傳出,破空的箭弩如同飛蝗一般的湧來,地動山搖的鐵蹄和如怒濤般起伏的旌旗,無一例外指向了大軍的營寨。   濃煙滾滾,烈火熏天。   廝殺的聲響很快遍佈了所有的角落,金屬的撞擊聲和戰鬥的沉呵,更是平添了殺伐的激烈,皇甫世家的大軍就在這樣混亂不堪的狀態中被切成了無數的小塊。   這是一場匪夷所思的襲擊戰。   皇甫華只覺得自己敗得好冤。   這裡的地形絕對不適合大軍的突襲,皇甫世家行軍的分佈和營寨的安扎也都是中規中矩,沒有分毫的差錯,在正常的情況下如此龐大的軍隊,又是如此沉穩的統率,是絕對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被敵人這麼輕鬆的突破。   可惜,皇甫華碰到了風雨——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對手。   更倒霉的是風雨擁有著在雲濟幫助下借助五行術大大改進了機動力的火炮。   風雨的作戰非常簡單,非常非常簡單。   風雨並沒有精心的選擇什麼合適的地點,甚至沒有太費心機去進行戰術安排。他只是很簡單的把大軍乘著夜色急行軍趕到了皇甫華駐紮的營地,然後進行大炮排山倒海般的覆蓋性攻擊,接著是漫天飛舞的弓箭,最後是風捲殘雲的騎兵突擊和步兵的跟進。   對於風雨如此簡單明瞭的進攻,皇甫華事前沒有一點準備,事發之後更是在風雨軍氣勢如虹的攻勢下措手不及,被打得暈頭轉向,來不及拿不出半點的應對措施,因此空有優勢的大軍橫梗綿延百里,然而此時卻一觸即潰,太多的人數反而加劇了混亂的局面。   此時此刻,皇甫華的心情說不出的糟糕。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在他看來,二十五萬皇甫世家大軍的進攻,不過是一場華麗的行軍和檢閱。這幾天風雨的故意示弱和對錦州即將被燕南天攻克的確信,讓皇甫世家的大公子堅信面對燕家軍壓力的風雨將不得不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東線,而自己的龐大軍隊則確保了風雨最多則不過是徒勞的派遣一些小部隊騷擾而已。   因此,前景應該是非常光明的。風雨軍將在東線主力喪失殆盡,燕南天的部隊應該也會損失不小,只有他皇甫華毫髮無損的進入涼州,分享這場戰爭的巨大紅利,並且借助這一戰而名揚天下,讓家族內那些不服氣和懷疑自己的人乖乖的閉上嘴巴。   他,皇甫華,應該而且必然是皇甫世家最傑出的家主。   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風雨會在這樣的時刻發動這樣的進攻。   二十五萬大軍在平日裡看來的確非常壯觀,也很大的滿足了皇甫華的虛榮心,但是現在則讓皇甫華頭疼不已。   方圓數十里盤踞的大軍,如今已經完全失去了接受統一指揮的能力,只有憑借基層將領的個人素質而各自為戰。這是一個非常可怕的狀況,如同一頭龐然的大象被瘋狂狼群圍攻、肢解,最後必將屍骨無存。   因為大炮的巨大殺傷力和更為致命的對將士作戰意志的摧毀,以及之後連續不絕的弓箭、騎步兵的猛烈進攻和切割包圍,使得作為整體的大軍作戰力早就在風雨軍發動進攻不久便喪失殆盡了。   這樣的結果導致了一場巨大的災難。   戰鬥很快變成了屠殺,有條不紊的風雨軍開始利用對戰局整體的掌控能力,發揮局部戰場的優勢作用,逐個包圍擊破,從容不迫的蠶食著皇甫世家的大軍,而作為被攻擊的一方則基本上沒有任何有效的反擊。   皇甫華在後續戰鬥的絕大部分時間裡,已經喪失了作為一名統帥應有的能力。一直錦衣玉食的大公子,尚沒有父親皇甫嵩那麼豐富的人生經歷,因此面對巨大的出乎自己意料的打擊,如同絕大多數一路坦途的世家子弟一樣,頭腦一片茫然,臉色蒼白雙眼落淚,整個人成了一具行屍走肉的殭屍,不要說什麼指揮大軍,甚至連基本的反應都已經全部退化了,只是在忠心耿耿的衛士的保護下,方才避免了被俘或者被殺的命運。   主帥如此,大軍的命運也就可想而知了。   讓皇甫世家感到傷心,讓風雨感到麻煩的是,這一次皇甫世家的軍隊實在太多了,並且都是皇甫嵩苦心孤誼經營了數十年的精銳,絕大部分都是寧可戰死也絕不投降,而風雨為了應付東線日漸緊迫的戰局,能夠調動的部隊也確實不多,因此即便在如此壓倒性的優勢之下,戰鬥依舊持續了將近一天。   於是,數以萬計的皇甫世家被屠殺;於是,戰鬥從黑夜進入白晝,又從白晝進入了黑夜;於是,當皇甫華終於清醒過來的時候,戰鬥還沒有結束。   不過,這對於皇甫華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幸運的事情。   因為,曾經浩浩蕩蕩的二十五萬大軍,如今已經慘不忍睹了。   龐大的軍團在數十里的方圓之內被切割成無數的小塊,相當部分的士兵開始了逃往和投降,訓練有素而忠心耿耿的戰士如今卻因為他們頑強英勇的抵抗而遭到了滅頂之災,長時間的連續戰鬥使得軍心和作戰意志終於在無法挽回的劣勢中逐漸崩潰,一天之前還是炫武揚威的皇甫世家大公子駭然發現自己身邊如今只有不到三百餘人的衛隊了,能夠棲身的地方也僅僅是地形略為高凸的惡魔嶺的一處山丘。   皇甫風不知道去向,梅文俊被自己關在了夏州,其餘的將領不是在戰鬥中被殺、被俘,就是兀自在遠處不知道何方苦苦掙扎。   由於皇甫世家軍團的龐大,戰場地形的複雜,以及戰鬥正處於犬牙交錯之中,風雨軍目前顯然暫時還沒有關注到這個角落,這才使得皇甫華得以有了喘息的機會。然而即便是一個毫無經驗的戰場菜鳥也明白,整個戰局已經無法挽回,二十五萬大軍早就灰飛煙滅,現在如果不投降的話甚至是期望能夠活下命來也是非常困難的事情,而躲在角落中的選擇只能是等待著最後的滅亡。   「大公子,末將願拚死護送大公子突圍!」   皇甫華身邊的衛隊長是一個年過五旬的老兵,他曾經追隨過三任皇甫世家的家主,親身經歷了皇甫世家的歷次艱難,也親眼目睹了皇甫世家曾經的輝煌,身經百戰而忠心耿耿,在老軍人的眼中,流露著堅定和信心。   老軍人的人生閱歷告訴了他,作為一個傳承數百年的豪門,皇甫世家並非沒有經歷過失敗,也同樣面臨過毀滅性的危機,然而人,只要有人在,就有復興的希望,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皇甫世家正是在歷代家主百折不撓的奮鬥中壯大的。因此,即便是此時面對如此恐怖的災難,老軍人卻依然沒有任何的動搖,毫不猶豫的決心保全主公的安全。   可惜讓老軍人失望的是,皇甫華在短暫的清醒之後,重新陷入了更為不可救藥的崩潰之中。順風順水的豪門子弟,習慣了平坦順暢,習慣了眾星捧月,習慣了妄自尊大,因此在面臨與計劃和夢想大相逕庭的現實打擊之下,失去了所有的鬥志,徹底垮了。   「突圍!」   老軍人難過得歎了一口氣,卻還是下達了作戰的命令。他知道自己,還有身邊的那些戰士都是皇甫世家的死士,深受著家族的大恩,此時此刻正是報答家族、履行自己職責、展現自己尊嚴和榮譽的時刻。   無論如何,皇甫世家的大公子,決不能夠被敵人俘虜,這是家族的榮譽和驕傲所不能夠允許的。   在一瞬間,老軍人憂傷的望了一眼已經和殭屍沒有太大區別的皇甫華,做出了自己的決定——拼了自己的老命也要讓皇甫華突圍出去。   幸好,這個時候戰場上出現了騷動,一個希望出現在了老軍人的面前,或者說出現在了所有已經絕望的皇甫世家的戰士的面前——梅文俊來了!    第五章 兵敗如山下   梅文俊的出現立刻傳播到了戰場的每一個角落,給苦戰中的皇甫世家的戰士帶來了亢奮,而這種名將效應所引發的亢奮,讓很多原本已經精疲力竭的戰士重新煥發了鬥志,甚至在局部還一度發動了反擊。   聖龍帝國第一勇將在軍中的威望和曾經的戰績,使得那些已經處於絕境中但是卻又心有不甘的士兵們自然而然將梅文俊視作了生存乃至勝利的希望,只要是梅文俊所到之處,皇甫世家的士兵們都自動的聚集起來,跟隨在梅文俊的身邊。   而被寄予了厚望的一方,則穿戴著一身早已經被鮮血染紅的銀甲,策馬疾馳,手中名聞天下的殘天劍成為了催命的魔符,所到之處無不披糜。   跟隨在他身後的是一支精銳的騎兵,還有戰場上曾經潰散如今卻在統帥個人神奇魅力之下重新聚集起來的士兵,他們如影隨形的跟在梅文俊的身後,擴大著依賴梅文俊的武力而產生的戰果。   這些士兵勇敢而堅定,他們對於梅文俊的信任和忠誠,絲毫不遜於風雨軍的將士對於風雨的那般,即便是遭遇了如此的慘敗,即便是明知道如今敵我力量有著如此的懸殊,卻依舊無怨無悔,依舊左右追隨。   終於,梅文俊找到了自己的目標——已經崩潰了的皇甫華。   可惜,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梅文俊發現一個同樣被鮮血染紅了銀甲銀盔臉上還戴著面具的將領統率著一支同樣精銳的騎兵正在朝這裡趕來,手中的銀槍也同樣是見神殺神、遇魔殺魔,所到之處都引發了風雨軍將士的歡呼;而與此同時,風雨軍的部署也開始有所調整,利用對整體戰局的主控權,重新壓制了局部的被動,修補了因為梅文俊出現而在戰場上產生的漏洞,並且加速了對皇甫世家大軍的鎮壓。   看來也只能夠到此為止了吧!   梅文俊無奈的歎了一口氣。為了挽救皇甫世家的敗亡,他從夏州連夜出發,持續趕了一天一夜的道路,原本還希望這支傾注了皇甫世家歷代家主心血而建成的大軍能夠多支撐一些時間,只要沒有全線崩潰,那麼他梅文俊多少還有自信能夠以最小的代價率領大軍突圍,保全住這些皇甫世家的精華。   然而距離戰場越近,梅文俊的心情也就越沉重。   越來越多的遊兵散勇在見到梅文俊之後,大多數都重新投入到了這位名將的麾下,這一方面表現出這支軍隊經過皇甫嵩和梅文俊苦心經營,確實是一支精銳之師,同時也證明了梅文俊自己對於這支軍隊所擁有的崇高威望,但是這根本無法讓梅文俊高興起來,因為梅文俊清楚意識到事情無法迴避的另一方面——這樣的精銳之師如今正處於崩潰之中,戰局的形勢對於皇甫世家而言極其不利。   如果說來到戰場之前,梅文俊還多少有些僥倖,認為這支被自己親自操練過的龐大軍團,即便是戰敗了,無論如何還應該保存著一定的作為整體的戰鬥力,然而到了戰場之後,梅文俊的心情只能夠用絕望來形容。   客觀的說,戰士們的素質絕對不差,因此即便是處於各自為戰的困境卻依然有相當部分的將士在艱苦的作戰著,不是為了勝利,而是為了榮譽和尊嚴。   梅文俊為此而自豪,因為任何一個擁有這樣軍隊的統帥都可以自豪的宣佈這樣的戰士即便是和燕家軍、風雨軍相比,也絲毫不遜色。   但是梅文俊也正是因為此而痛心,因為這樣出色的戰士如今卻由於統帥的指揮失誤,無法發揮出大軍整體的戰鬥力,只能在徒勞無功的戰鬥中被消耗。   「文俊將軍,你留在這裡堅守,我……我去籌集……援兵!」   突然,可能是感覺到活命有了希望,皇甫華再次清醒了過來。只是,依然如此強硬狂妄的話語,引來的只是周圍將士們的側目,讓終於意識到自己處境的皇甫華越說越小聲,最後竟然話語一轉,一改剛才的飛揚,帶著哭腔的哽咽道:「救……救救我!」   「掩護大公子突圍!」   沒有再去理會如今只會消磨士氣的皇甫華,梅文俊下達了命令,這是目前他唯一能夠做到的。儘管皇甫華是這次戰敗的罪魁禍首,儘管對於皇甫華還有著這樣那樣的事關權力鬥爭的傳說,儘管知道皇甫華和自己之間的矛盾,但無論是從皇甫世家大公子的身份來看,還是從皇甫華是皇甫嵩兒子的角度說,梅文俊明白自己都有責任和義務救出皇甫華。   跟隨在梅文俊身後的是那些追隨梅文俊從夏州經過了連續一天多跋涉的八百親兵,組成的是一個半弧形的堰月陣。   從烽火台的訊息中接獲皇甫華兵敗之後,梅文俊為了爭取時間展開了高強度的急行軍,其他皇甫建柯撥出的兵馬都早就掉在了後面,只有這些伴隨著梅文俊經歷過幾乎所有戰役的親兵,緊緊的跟隨在心中敬愛的統帥身後,在幾乎每個人都犧牲掉兩匹備用的戰馬之後,及時趕到了戰場。   面對著即將到來的激戰,梅文俊回首環顧了一下,這些精銳而忠心的戰士,儘管因為連續的趕路和作戰而極度疲憊,但是他們的臉上卻都煥發著鬥志和堅定,迎接著統帥的目光也是熾熱和信任。梅文俊心中一痛,知道自己的這個決定,將導致這些熱血的男兒因此而喋血沙場,恐怕很難再有人能夠活著返回夏州,但是他沒有多說什麼。   有所為有所不為!   每一個七尺男兒的心中都毫無例外的湧動著熱血,生命固然寶貴,但是榮譽和尊嚴更加無價,履行自己的責任、體現自己的價值,這才是男兒們不枉人生一遭的真正選擇!   梅文俊要這樣做,是因為他對皇甫嵩和皇甫世家的責任和義務。   這些親兵要這樣做,同樣也是因為他們對於梅文俊的責任和義務。   這些出身於社會底層的士卒,沒有象富家子弟那般受到禮樂熏陶,也沒有讀書人那般被儒家影響,缺少這種主流社會的文化教育,並因此被那些士大夫們認為粗魯無文而鄙視,他們不懂得什麼大道理,也無法溫文爾雅的談詩論畫、指點古今,面對那些士大夫和讀書人,甚至還有一些發自根骨的自卑。   然而,正是這些販夫走卒,他們卻是從骨子裡接受了傳承神州千百年的俠客文化,他們質樸而敦厚,他們認定的只是一些最基本、最簡單的死道理——報恩、義氣、不做膽小鬼、不做懦夫。   雖然這樣的死道理,很有可能讓他們成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讓他們往往被有心人利用,為了一點小恩小惠而賣命,被視作了愚昧和無知;但是不可否認當面臨危難的時候,當那些陽春白雪不屑下里巴人的精英人傑為了自己的利益和生命而卑躬屈膝、奴顏媚骨、數典忘祖的時候,正是這些人在無怨無悔的付出生命來捍衛尊嚴和榮譽。   梅文俊來自於這一群人,他自己是如此,他也知道這些人同樣也會如此。因此,眼睛有些濕潤的名將,並沒有做什麼激盪人心的演說,也沒有什麼廢話和作秀,他只是非常簡單地說了兩個字:「殺敵!」   「殺敵!」   八百個聲音,有志一同的低聲應和,八百具血肉之軀,共同組成了一道血肉長城,雖然聲音不大,雖然人數不多,但卻是八百個置生死於度外的勇士,用生命發出的誓言,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氣勢,足以驚天動地、鬼哭神泣。   蒙璇,蒙大小姐,還沒有衝到近前,僅僅是聽到這些勇士們的聲音,就知道自己今天碰上勁敵了——一支已經無視於自己生死的軍隊,是絕對可怕的。    第六章 戰場餘波上   槍和劍在黑暗中激濺著火花。   橫空出世的新銳和百年傳承的世家守護者,交鋒了。   銀槍,曾經快意江湖武林,也曾經橫掃千軍萬馬,槍下有捍不畏死的盜匪,有異域蠻邦的敵人,還有入侵神州的強盜,因為女主人的武勇而耀眼名揚。   寶劍,同樣是曾經出入於草莽,也曾經遠征過異鄉,聖龍帝國三大名劍的榮耀意味著飲血萬千,百戰輝煌。   「好一個『銀槍鐵面玉羅剎』!」   初次試探性的交鋒過後,聖龍帝國的第一勇將略略喘了一口氣,望了一眼風雨麾下那個曾經殺得呼蘭人望風而逃的愛將。   曾經的相逢是在討伐龐勳的時候,當時的雙方正是並肩作戰的盟友,那個可愛活潑的小妹妹,展現的也只是她的軍事天賦。只可惜如今滄海桑田,再次相遇同樣是血肉橫飛的戰場,然而雙方卻已經由戰友變成了敵人,戴著面具的對手全身煥發著殺氣,和女孩早就相差萬千遙遠。   不過梅文俊很快發現了曾經認識的蒙璇,因為當兩人從近距離的交鋒中叉開之後,這位讓他感覺到強大的對手突然開口了:「這就是名揚天下的『殘天劍』嗎?」   好奇的望了望梅文俊手中居然讓自己的銀槍出現缺口的寶劍,蒙璇有些不甘心的問道,語氣中自然而然的帶著一絲任性的嬌嗔,還有對自己兵器受到損害的懊惱,彷彿是面對著一個比試的同門兄長,渾然不像是正在生死相搏的絞殺,也只有在這一刻,讓人感覺到小女孩終究還是小女孩。   「不錯,這就是『殘天劍』,你要小心啊!」   梅文俊微笑著回答,話語中帶著兄長的寬厚和慈愛,彷彿就是面對一個撒嬌的小妹妹,也同樣半點都不像是在沙場的決鬥。   「殘天劍!」   蒙璇點了點頭,喃喃自語了一聲。   早在當年和哥哥出沒於草芒江湖的時候,她就聽說過這把寶劍的名頭,畢竟能夠相繼讓七位掌門、六十多個一流高手還有三位國王飲恨劍下,那絕對是非同凡響,至於梅文俊十三歲仗劍怒斬殺父仇人的頭顱、十七歲率八百死士大敗十萬令狐水師、十年來鎮守漢中令呼蘭大軍不敢南下巴蜀一步的英雄事跡,更是當代廣為傳頌的故事。   不過,蒙璇心中卻並沒有很把這柄名動天下的「殘天劍」當作一回事情,一方面是直率無畏的天性使然,另一方面自幼受到武學熏陶的蒙璇很清楚,一把劍再怎麼犀利,也終究不過是一把兵器而已,決定勝負成敗的只有人心。   所以,蒙璇在「哦」了一聲之後,發動了攻擊。   這一下卻苦了梅文俊。   真正的高手在對陣中都十分自重自己的身份,一般情況下斷然不會有這樣毫無預兆就動手的事情,否則必然會人蔑視嘲笑;更何況在先入為主的情況下,梅文俊直到現在還是沒有把那個天真可愛的小妹妹和眼下這個橫掃千軍的催命閻王等同起來,潛意識中也根本沒有料到對方會說攻擊就攻擊。   可惜梅文俊偏偏遇到的是蒙璇。   她並沒有存心偷襲,剛才問「殘天劍」是因為好奇,如今發動攻擊則是因為雙方本來就是在打鬥中的對立者,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而然。   一時間,梅文俊只見對面的騎士疾馳而來,銀槍疾舞,挽出九道槍花,力猛速捷,憑空幻出了百道殘象,全身煥發出凜冽的殺氣,整個空間更是為之凝固。   「奪命追魂九連環!」   梅文俊心中暗叫了一聲不妙。   「奪命追魂九連環」乃是當年一代名將秦鳴元帥的成名絕技,並以此力抗曾經殺戮天下的草原梟雄提丁可汗,即便是在當世讓這個小姑娘施展出來,也是威力無窮,無論是赫赫有名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還是縱橫無敵的狂戰軍,在沙場之上面對這套武功,唯一的選擇就是退避三舍。   梅文俊也毫不例外。   撥馬,側身,閃躲,避開了蒙璇咄咄逼人的鋒芒,殘天劍在梅文俊內力的催運之下,發閃出藍色的光芒,原本看上去滿是袨釭獐C身頓時暴長了兩尺,四溢出傲視天下的劍氣,以絕不妥協的霸氣迎向了蒙璇手中的銀槍。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當!」   在連續九聲震耳欲聾的撞擊中,梅文俊和蒙璇再次錯開,分別回到了彼此的陣營前方。蒙璇右手勒住韁繩,左手持著銀槍搖指梅文俊,目光順著槍桿看到了那九個因為和寶劍撞擊而留下的小缺口,心中說不出的沮喪,同時也暗暗震驚於殘天劍果然不愧為天下名劍,居然能夠將自己用純銀混合玄鐵打造的兵器給損壞了,若是尋常的兵刃,那還不是毫無還手之力?只是,這樣的交鋒再多來幾次的話,雖然自己到未必會敗給對面這個傢伙,但這桿銀槍恐怕是絕對吃不消了。   少女在心中驚訝的同時,殊不知對面的梅文俊又何嘗不是暗暗叫苦。   在梅文俊的生平中只敗過兩次。   一次是十八歲時和天下奇俠白飛雲的偶遇,年少氣盛的少年忍不住想要挑戰這個天下武林的神話,結果是因為技巧和內力的不足落敗,卻也從中受益匪淺,不僅是武學,更多是為人,終於由此成長為一代名將。   第二次交鋒是在剿滅龐勳是和蓋憎天的對戰。不過這和武功無關,在硝煙瀰漫的戰場上,一方是利用衝鋒的慣性以及力量的強大,而另一方措手不及,再加上之前就已經久戰力疲,所以落敗,但是那個打鐵匠的力氣卻給梅文俊留下了深刻的影響,也因此對於後來蓋憎天死於小人之手感到分外的惋惜。   而如今,梅文俊卻有著一種非常強烈的感覺——自己會第三次落敗。   那「奪命追魂九連環」的槍法,絕對是天下間一等一用於沙場的武學,就技法而言無疑是絕頂;而蒙璇用槍的力度即便不如蓋憎天,也絕對非同尋常,九槍下來已經震得梅文俊手臂發酸持劍不住了,梅文俊心中清楚力量的衰竭很難在短時間彌補,只要再來一次這樣的交鋒,自己必定是落敗無疑。   也許真是要在這裡結束了吧!   望著虎視眈眈的蒙璇,還有四周越聚越多的風雨軍,梅文俊苦笑。   身為一名武人,自然有著馬革裹屍的覺悟,而報效義父的知遇之恩,更是死得其所,無愧於天地,如此的死法倒也對得起自己來這人世間一遭。   如果說唯一牽掛不下的,恐怕就是只有妻子可馨了。   雖然已經結婚數載,但是一直忙於為皇甫世家南征北戰的梅文俊,卻很少有時間和妻子享受風花雪月的浪漫,以至於至今尚沒有血脈相傳。   對不起了,可馨!   梅文俊低聲喃喃。   人生就是如此,總是感覺自己有很多時間,總是習慣性的把許多事情拖延到以後再去做,總是認為日後自己會更加空閒,能夠用更多的時間來彌補曾經的遺漏,能夠更加從容的來實現自己的承諾,然而就是在這樣「總是」的以為中,生命匆匆的流逝,唯有事到臨頭,方才發覺不知不覺之間已經耗費了光陰年華,心中的許多想法再也不可能實現了。   如今梅文俊的感覺便是這樣。   素有聖龍帝國第一勇將之譽的梅文俊,突然發現自己這一輩子居然沒有陪妻子游過一次山水,逛過一次燈會,在戎馬倥傯中永遠都有用不完的理由,永遠都有作不完的事情,留給妻子的卻是空房獨守,是擔驚受怕。   只可惜,時光不再,這樣的歉疚這樣的遺憾恐怕再也無法彌補,從來對部下仁、對朋友義、對主君忠、對民眾信,光明磊落、坦坦蕩蕩一生的皇甫世家第一名將,在此時此刻絕對沒有半點後悔和膽怯,心中依舊是如此平靜,唯有想到妻子卻有著說不出的遺憾。   而這個時候,蒙璇的進攻發動了。   少女的想法很簡單,儘管有些心疼自己的武器,但是既然眼前這個男人是她所敬愛的風雨哥哥的敵人,那麼無論如何也要除去。   所以,槍現九朵銀花,身份百道殘像,少女策馬疾行,再次衝殺了上來。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見——「小璇住手!」   聲音不大,有些懶散,但是卻有著說不出的從容和自信。   蒙璇住手了。   天地間只有一個人,可以用這樣的一道聲音讓蒙璇乖乖的聽話,那就是風雨。   風雨出現了。   一輛馬車不知何時停在了交戰雙方的附近,赫赫有名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就這樣很從容的從馬車上走了出來。   一襲白衫,神色有些疲憊,可能是因為去年的創傷尚未完全癒合,臉上還帶著一絲病態的紅暈,身體也顯得比以往更加瘦弱一些,但是整個人立在那裡卻有著一種天然的威嚴,一種傲視天下我自橫行的飄逸和自信。   「文俊將軍,大局已定,何不審時度勢?」   風雨的聲音並不響,而且非常溫和,半點都沒有勝利者的驕縱,彷彿老朋友一般微笑著注視梅文俊——這個曾經並肩作戰的朋友。   「恭喜風侯了!」   梅文俊在蒙璇收住了攻勢之後方才有閒餘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戰況,卻見風雨軍已經基本掃清了戰場,皇甫世家的軍隊在主帥皇甫華逃逸、自身又連續苦戰一天一夜之後,終於支撐不住而全線崩潰了。整個戰場如今全部被風雨軍所控制,一隊又一隊衣衫襤褸的皇甫世家的軍人交出了武器成為了俘虜,他們中有部分人臉上憤憤不平,然而更多的則是漠然甚至如釋重負。   皇甫世家徹底敗了!   梅文俊知道這場戰爭結束了——至少是對風雨軍而言。   已經失去爭霸能力的家族,在未來的日子中唯一能做的就是使盡渾身解數來爭取相對較好的生存條件,以便延續家族的生存——然而這一點只能夠取決於包括風雨軍在內的周圍強藩的態度,以及實力徹底削弱的家族是否能夠有效彈壓住內部的分裂以及原先臣服盟友、附屬的乘火打劫。   只不過,這一切應該和自己無關了吧!   年輕的將軍有著這樣的覺悟。   「風侯好意心領,可惜文俊深受家族大恩,絕無背叛之理,唯有頭顱相謝,只是這些將士無辜,但求風侯能夠開恩!」   梅文俊的話異常平靜。   「願與將軍共生死!」   未等風雨開口,只聽見身後的八百壯士異口同聲的說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也顯然毫不猶豫的摒棄了可能的生路。   「好一個梅文俊!好一群壯士!」   看到梅文俊堅定的眼神,看到八百壯士無畏的戰意,風雨苦笑。   只有這樣的名將,才能夠擁有這樣一群無論刀山火海也誓死相隨的戰士。   這樣的戰士,風雨他也有,所以他清楚要讓自己的部下做到這一點是如何的困難。這不僅是需要身為主君能夠打勝仗,更需要一種與生俱來的人格魅力和日常言行中表現出的自律和道德。   「放行!」   風雨讓開了道路。   這樣的名將,這樣的壯士,是無法收買的,而與之作戰,勢必會平添己方無數的傷亡——風雨不願意自己麾下這些同樣忠勇的戰士面臨如此的危險。   「多謝!」   沒有想到風雨竟然會如此做,梅文俊在經過風雨身前的時候停了下來低聲說道,言詞中透著懇切。   「文俊將軍,此去若巴蜀不能相容,風雨這裡隨時掃帚以迎!」   當梅文俊的背影即將逝去的時候,風雨突然縱聲高呼道。   梅文俊沒有停留,也沒有回應,只是率領著他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堅定而從容的離開戰場,朝著夏州的方向走去。   「風侯,放虎歸山只怕後患無窮啊!」   身旁的金岑不理解風雨為何會放梅文俊離開。   「如此名將,怎能死於風雨之手!」   風雨淡淡的歎了一口氣,目光始終都緊盯著梅文俊遠去的方向。   也許,讓梅文俊留在這個戰場上,才是給他最好的歸宿吧!   突然,風雨湧出了這樣的念頭,清楚自己將做什麼,梅文俊又將會面臨什麼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了憂傷,還有無奈。   ……    第六章 戰場餘波下   相對於被梅文俊掩護著撤退的皇甫華,和被風雨放行的梅文俊,皇甫世家的另一位重要人物皇甫風的運氣顯然差了很多,因為此時他正被洛信洛大將軍幫在了馬後跌跌撞撞的踉蹌而行,絲毫沒有半點聖龍帝國門下省侍中的風采,有的只是那說不出的狼狽。   和皇甫大公子不同,在風雨軍開始進攻的伊始,皇甫風就立刻明白處境不妙,因此迅速集合了周圍的兵馬試圖挽回局面。   只是洛信的衝鋒摧毀了他的努力。   洛信這一年來的運氣也實在很不好,又是兵敗又是受傷,好不容易回到聖龍養好傷可以打仗了,卻立刻因為貪功妄進而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差點導致風雨軍的慘敗,為此被風雨好一頓痛罵。   對風雨一向服服帖帖的赤獅軍統領,自然不敢對風雨有什麼怨言,只好將滿骨子的勁憋足了,準備在這場戰役中好好表現,順便也出出心中窩著的鳥氣。   因此,洛信主動請纓擔任了先鋒大將。   因此,皇甫風遇著了洛信。   和統率大軍兼顧戰略大局不同,仗著一股子蠻勁的衝鋒陷陣倒是非常適合洛信的性格,更何況整個戰略大局已經在風雨統籌部署之下早就成了不敗必勝之局。   所以,洛信的衝鋒非常順利。   勇猛無畏的赤獅軍統領,身先士卒的衝殺上前,面對的卻是在火炮的轟擊中驚魂未定、損失慘重的對手,自然是所向披靡、無往而不利。   風馳電掣的騎兵很快衝散了皇甫世家的大軍,而步兵的跟進鞏固了騎兵衝鋒的戰果,風雨軍很快實現了戰術分割,並且佔據了對整個戰場的掌控權。   而就在這段時間裡,原本還希望能夠挽回局面的皇甫風明白了皇甫世家已經在劫難逃,因此很快和皇甫華一樣放棄了指揮大軍的努力,只是畢竟經歷過很多陣仗的門下省侍中,倒沒有像皇甫華那樣精神崩潰,他非常務實的率領著一隊親兵且戰且退,耐心的尋找逃命的機會。   只可惜他的運氣實在太糟了,或者說洛信的運氣開始轉好。   兩者運氣此消彼長的結果是殺得興起洛信幸運的遇見了鬼鬼祟祟希望逃離戰場的皇甫風,而費盡周折好不容易避開了風雨軍主力圍攻眼看就要脫離戰場的皇甫風,卻異常倒霉的撞上了在戰場上殺過了頭,因此正不得不勒馬轉向準備重新殺入戰場核心的洛信。   相遇的結果自然是不言而喻——洛信俘虜了這個皇甫世家的核心人物。   儘管對於整個戰局來說,捕獲皇甫風僅僅是一個非常意外的小插曲,但是擺到了風雨面前,卻成為了一件必須謹慎考慮的政治事件。   「一刀砍了!」   說這樣話的當然是洛信,幸好沒有人會對赤獅軍統領關於軍事以外的話進行認真的考慮,因此這個建議自動無效。   「門下省侍中位列三省六部重臣,與尚書令同,乃天子欽定的朝廷要員,必須妥善安置,不可輕慢!」   忠於朝廷正統的清流派無疑有這樣的想法。   「一個無關緊要的傢伙罷了!」   蒙璇則有些不以為然,卻也代表了絕大部分將領們的意見。這些沙場上絞殺的勇士,顯然更為感興趣的是如何縱橫馳騁、克敵制勝,對於權力場上的勾心鬥角則即不懂也沒有什麼興趣。   不同於這些文官武將們多少事不關己的意見,血衣衛統領魏廖卻積極得很多,沒有及時獲知燕南天和皇甫華秘密聯盟和突然攻擊,是這位風雨軍情報系統最高首領最大的恥辱,所以他非常有興趣查清幕後究竟發生了什麼。   「皇甫風死了!」   然而,血衣衛統領的運氣顯然也差了很多,由於當時全軍忙著收拾戰場無暇過問而被風雨下令暫時軟禁軍中的皇甫風,居然在短短的一個時辰之後死了。   「真的是自殺嗎?」   魏廖冰冷的眼神望著驗屍的仵作,讓被詢問者全身顫抖,冷汗淋漓。   在西北人們早就達成了一個共識:相對寬鬆的輿論環境讓大家可以不害怕最高統帥風雨,可以隨便議論風雨軍中的任何一名將領和官員,唯獨不能夠招惹那些神出鬼沒的血衣衛,至於那個血衣衛統領自然更是惡魔中的惡魔。   這個效果是風雨和魏廖共同的傑作。   一個政權需要有一個溫文爾雅的明星來招攬人心,然而也同樣需要一個鐵面無情的魔王來震懾子民。嗯,可以讓人捨身亡死的效忠、真心誠意的擁戴;威,則警戒著人們心中的貪慾,震懾著潛在的罪惡。   魏廖就是這樣一個魔王——至少在風雨軍上上下下將士和百姓的心中。   皇甫風的死因很簡單,戰場的臨時營地目的只是暫時性的收容一些戰俘,因此非常簡陋,僅僅是就地搭起的帳篷,免不了地上有一些稜角犀利的石塊,以至於這位至今擁有著聖龍帝國門下省侍中並世襲王侯地位的皇甫世家的要員,就是這樣腦袋撞在了其中一塊大石頭上死了。   由於皇甫風的地位特殊,所以在安置他的時候特意給了他一座單獨的營帳,而不是和其他戰俘混雜在了一起,因為如今反而很難說得清楚到底是這位皇甫大人突然想不開自己撞到了這塊石頭上,還是有人潛入進來加以逼死。   「這段時間有誰進來過?」   魏廖背負著雙手,掃視著那十幾名負責看守的士兵。   沒有人回答。   「啊!」   揮手之間,一名士兵毫無預兆的被一劍穿心。   動手的是夜霧。   在玉門關養好上之後,這個前崆峒派的弟子被調到了魏廖的身邊。   也許是經歷過了生死的煎熬,又或者是參加了殘酷的殺手集訓,夜霧的出手非常冷酷和穩健,全然不在意這麼揮手之間結束的是一條生命。   「這段時間有誰進來過?」   血腥過後,血衣衛統領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繼續重複剛才的問題。   沒有人回答。   同樣的情況發生了,又一名士兵遭遇了同樣的下場。   倖存者開始戰慄,甚至有人哭泣。   「魏統領,風侯召見!」   對於倖存的士兵們來說,這個時候進來的金岑,簡直就是救命的父母,連帶著自然也要對風雨感激涕零。   冷冷的凝視著金岑很久,魏廖方才淡淡的說了一聲「遵命」。   「就這麼結束了嗎?」   當良久之後終於等到魏廖從風雨臥榻的馬車上出來——這裡也是風雨在戰場上的臨時指揮部,夜霧有些懷疑又有些不甘的問了這麼一句話。   「你會問這句話,只能證明你還不夠成熟!」   血衣衛統領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但是這句話卻足以讓年輕人羞慚得滿臉通紅。    第七章 涼城的危局   若干年後有很多人指責風雨有時候太過於心軟,尤其是這一次皇甫風可疑的死亡居然沒有追查到底,分明是一種姑息養奸的做法,但是一直跟隨在風雨身邊的金岑卻明白,此時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根本就沒有閒裕來慶祝自己剛剛獲得的勝利,當然也更沒有時間、精力和興趣在當時那個極其微妙的關頭來處理這麼一個有可能引發無法控制的後果的皇甫風死亡案件。   一切源於錦州的失守。   南線大捷之後的風雨軍遠沒有到高枕無憂的地步,事實上還面臨著比戰前更為嚴峻乃至於存亡一線的局面。   「白起將軍前日遇刺重傷,無法指揮作戰;接替指揮的耶律統領則一時輕敵,被燕家軍誘出城池遭遇伏擊而損失慘重。燕家軍旋即乘勝追擊,陳良叛變開城,以至於錦州防線全面崩潰,於昨日夜晚失守。我軍損失三萬餘人!」   當金岑匯報東線戰況的時候,風雨剛剛坐到自己專屬的馬車上準備離開這個已經取得了輝煌的戰場前往涼城,所以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即便是大名鼎鼎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也唯有目瞪口呆的愣了半響,簡直就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直以來,錦州都是至關緊要的軍事重鎮,經歷了呼蘭人的南侵、龐勳的造反和燕南天的威逼,都始終未曾陷落。此次風雨之所以統率主力先行解決皇甫世家,除了因為想充分利用皇甫世家內部鬥爭和皇甫華貪功冒進製造取勝良機之外,一個重要的原因則是考慮到有錦州作為風雨軍防線的前沿,無論如何也能夠把燕家軍多拖住幾天,卻萬萬沒有想到僅僅這麼幾天居然就這麼輕易的失守了。   這不僅讓風雨一時間無法接受,更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到了整個風雨軍的士氣。   看來以後還是少自己咒自己得好!   風雨有些無奈的苦笑。   說起來也是很有諷刺意味,風雨為了誘使皇甫世家的大軍出動,故意顯示錦州城有不支的跡象,甚至還裝模作樣準備退往涼城進行決戰,卻沒料到皇甫華倒真是上鉤了,然而這一切居然也真的全部應驗了。   只是,這次錦州失守,對手先後用了刺殺、伏擊、收買,可以說無所不用其極,怎麼看都是有了周密的部署謀定而後動,難道燕南天之所以敢冒著兩線作戰的風險對自己出兵,就是有這樣的憑持?這樣的憑持是到此為止,還是更有厲害的後招?   風雨突然想到了當初龐勳和燕南天先後攻破聖京的典故來了,心中突然平添了一絲不詳的感覺。   「為今之計只有讓秋裡將軍率軍策援拖住敵軍了,還請風侯速返涼城穩定大局!」   在所有人中最保持鎮靜的還是李中慧,雖然她並不懂得軍事,但是卻非常清楚在這個非常時期,必須要讓風雨發揮他名將的魅力來穩定軍心、掌控大局。   果然,風雨在李中慧的提醒之下,頓時身軀一震,明白現在自己的一言一行對於全軍的影響異常重大,因此立刻收斂了心情,冷靜的下令道:「傳令尚興將軍率碧蛇軍留守嵐堡監視夏州,其餘兵馬隨我返回涼城!」   說著,在風雨揮手之下,負責駕車的鍾進立刻揚起了馬鞭,車輛絕塵而去,牽動著整個大軍加速向涼城行去。   「秋統領與敵接戰,未果,退三十里!」   「燕家軍渡過渭水!」   「先鋒燕耳距離涼城不足百里!」   雖然戰場距離涼城不過一天的功夫,然而一路上,一道又一道的戰報如同雪片般的送來,沒有一道是讓人放心的,而最讓風雨感到惱火的則是來到涼城城門,卻發現大批百姓驚惶失措的收拾家當準備向西逃難。   「誰讓這些百姓離城的?」   原本心情就不好的風雨,看見了這樣的情形更是怒不可歇。   「百姓無辜,歐靜見戰事緊迫,故而擅自讓百姓離去,以免遭受池魚之殃!」   歐靜將責任全部攬到自己身上的回答讓那些戰戰兢兢的涼城官員頓時鬆了一口氣,同時也讓風雨一時間發作不得。   「婦人之仁!」   風雨惱怒的在心中嘀咕了一聲。儘管歐靜在風雨軍中地位特殊,但是百姓離城的舉動對於軍心士氣實在是很大的挫傷,影響也非常惡劣,讓風雨一時間也有些為難如何處理歐靜的這個擅作主張。   「哼,百姓可以避難,但是官員將士平日坐食俸祿,如今危難之際絕對不能畏縮退讓,必須嚴令杜絕,必要時候可以殺一儆百!」   正在此時,卻聽李中慧冷冷的說道,將原本已經緊張的氣氛頓時變得更加凝重起來,話鋒所指自然是歐靜無疑。   「妹妹放心,涼城上下官員全部在此,誓與涼城共存亡!」   歐靜緩緩的說道,雖然她語音柔和,但是雙目緊緊盯著李中慧,言語裡也針鋒相對,不見半步退讓,和往日柔和忍讓的風格大相逕庭,卻也正因為如此,更顯得其態度的堅決和強硬。   「好了,有什麼事情回府中再說吧。你們都上車!」   風雨微微皺眉,傻瓜也看得出來在自己前往高唐籌劃遠征的期間,這兩個女人一定出現了正面的交鋒,因此關係極度緊張,雖然風雨非常好奇李中慧究竟作了什麼事情以至於讓一向好脾氣的歐靜反應如此強烈,不過他的理智還是忠實的告訴自己聰明的辦法自然是暫時丟開這件事情,至少也不能夠在這樣微妙的時刻,在如此大庭廣眾之下暴露風雨軍內部的矛盾。   歐靜和李中慧也省悟到了這一點,雖然不是非常情願,終究還是聽話得上了風雨的馬車,這讓風雨突然覺得自己乘坐馬車除了能夠省力之外倒還是有很多用處的。   不過風雨很快就否定了這個念頭。   儘管一般的理解而言,和一個絕色美女共坐一車就已經是一件求之不得的美事了,和兩個同樣天香國色的美女同處自然是更加妙不可言。可惜親身經歷的事實為風雨痛苦的否定了這種簡單的疊加——尤其是如今夾處在兩個明顯有敵意的美女之間。   風雨越來越好奇李中慧究竟作了什麼惹鬧了歐靜,以至於現在令他覺得渾身不自在,一個是恩愛結髮的妻子,一個是讓他尊敬並且還或多或少帶著一些曖昧情愫的佳人,如今兩個美麗的女人卻一左一右坐在了他的身邊,卻彼此之間流露著深深的戒心。   面對這樣的情形,讓一向在戰場和政壇無往不利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此時也如同不知所措的孩子一般的坐立不安。   幸好這樣沉悶的氣氛很快被金岑打破了。   「燕家軍逼近黎倉!」   一道戰報讓車內的三人同時震驚的「啊」了一聲。   黎倉是風雨軍囤積糧草的一個重地,風雨軍至少有三成的糧草積放在此。原本它位於涼城的西南,是非常安全的後方重地,只是錦州攻破之後,風雨軍的防線頓時出現了極大的漏洞,加上風雨又調集了主力進攻皇甫華,東線兵力侷促,一時間竟然被燕家軍繞到了後面來。偏偏如今風雨軍正在從南線趕來的路上,部隊尚未到位,而且還疲憊不堪,倉促之間能夠抽調的兵力不過是滄海一粟、杯水車薪,根本就於事無補。   「必須命人立刻燒燬糧倉!」   李中慧皺眉說道,雖然黎倉的糧草富庶,燒掉實在可惜,對於風雨軍也是一個沉重的打擊,然而再怎麼說也總比伺狼以血、落在燕家軍手中來得好。   風雨有些心痛的點了點頭,卻心有不甘的回頭向這段時日一直負責內政的歐靜問道:「黎倉現在還有多少儲備!」   「除了已經運走支援風侯遠征印月的部分,剩餘部分以及因為皇甫世家出兵而中途折返的糧草,應有百分之六十的倉庫全滿。歐靜建議可以先讓附近軍民盡可能自行取走,實在不行再燒燬也不遲!」   歐靜回答道。   「妙計!」   風雨讚許的點了點頭。打了這麼多年仗,風雨深深知道糧草的寶貴,李中慧燒燬糧倉的建議雖然乾淨利落,也反映出妻子的果決,然而終究是一大筆財富的白白損失,考慮到風雨軍日後的發展,這樣的處理絕對是不得已而為之;如果能夠如歐靜所言讓軍民自行取走,雖然對風雨軍來說依舊是一大損失,但畢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再怎麼說都好一些。   即便是李中慧,雖然有些反對,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建議相對來說比自己的更加划算,加上這段時日她放手了風雨軍的內政,一時之間也無法想出更好的方法來。   反而是原本在馬車旁邊策馬而行的蒙璇,乘著風雨等人的討論不知何時也遛了進來,突然插嘴發言,從軍事的角度反駁道:「可是,我軍暫時已經無力阻擋了!」   「應該還是有辦法可以舒緩一下的!」   風雨有些貪婪的嗅了嗅車內女人們的芬香,幸好馬車寬敞,三個傾國傾城的美女湊在了一起倒也不見得擁擠,反而是平添幾分綺麗的氛圍,只可惜如今軍情緊急,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為了自己的基業和小命著想,全然沒有半點風花雪月的念頭。   只見風雨軍的最高統帥認真的思付了半響,說道:「立刻組織城內和附近軍民搶搬糧草,同時讓蘇倫調集五個營的青龍軍協助防守黎倉,盡可能的爭取時間。小璇,你立刻統率近衛軍和所有目前可以調集的騎兵,從側翼發起反擊,切斷這支燕家軍的後路,我倒要看看燕南天還敢不敢不顧一切的進攻黎倉!」   「可是如此一來,涼城豈不是完全空虛了?」   蒙璇有些猶豫的問道。   「沒關係!」   風雨胸有成竹的說道:「雖然錦州攻破,令我軍首尾失顧,但是我軍在北面的延城、倫玉關都駐紮著重兵,隨時都可能出擊切斷燕南天的補給線,再加上秋風軍和黑狼軍餘部的節節抵抗,相信燕南天還不敢也不能抽調出足夠的兵力進行長驅直入的突擊,更何況有我風雨在,涼城還不至於這麼不堪一擊!」   風雨說這話的時候自信滿滿,不僅是不懂軍事的李中慧和歐靜鬆了一口氣,即便是蒙璇雖然覺得不妥,一時間卻也情不自禁的得到了莫大的信心,無法出言反駁,只好撓了撓頭,有些不甘的離開馬車,自行召集騎兵去了。   「管他什麼神仙菩薩,萬萬保佑能夠讓風雨渡過這一個難關!」   可惜這世界上沒有測心術,以至於三個能力各擅千秋的大美人,全然沒有想到如今大言不慚的某人實際上卻心虛得很。   風雨很清楚,如果燕南天真的有足夠膽略派一支精銳部隊不顧一切的挺進,那麼自己恐怕還真是只能夠丟下涼城逃跑了。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風雨總是有著一個很強烈的感覺,燕南天不會這麼做。   之所以不會這麼做,固然有他自己剛才為了安慰三個美女而對當前軍事形勢的分析,更重要的是風雨敏銳的感覺到燕南天此次出兵涼州,除了因為急需糧草和害怕風雨軍坐大之外,恐怕還有他自信能夠勝券在握的王牌在內,否則以燕南天的能力和謀略,絕對不可能如此目光短淺,兩線全面開展。   陳良的叛變和錦州的失守,無疑在一定程度上證實了風雨的猜測,而且風雨預感到這將僅僅是開始而絕非結束。   精銳之師長驅直入是一招妙棋也是一招險棋,如果沒有其他更妥善的好方法的話,對於像風雨和燕南天這樣的名將來說,自然會放手一搏;但是兵行險招向來是用兵家慎之又慎的選擇,如果有更好更穩妥的選擇的話,以燕南天的能力無疑是會毫不猶豫放棄的。   所以,風雨認為燕南天應該不會出兵直接進攻涼城,而是會用軍事上的穩紮穩打配合暗地裡的奇謀來進行。   於是,在無法掌握對方還有什麼厲害王牌的情況下,風雨索性也打破常規,不按常理出牌,希望的就是打亂對方的部署。   當然,風雨知道這僅僅是自己的一個感覺,沒有任何的道理進行支持,萬一感覺失誤,萬一燕南天並沒有什麼更厲害的王牌並且敢兵行險招的話,那麼就是滿盤皆輸,不但涼城會失守,甚至自己也有可能會被抓住成為階下之囚。   然而,如果不敢冒險就不是風雨了。   風雨軍今天的成就,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風雨這位傑出的統帥在運用敏銳的眼光判斷、縝密的思維籌劃的基礎上冒險的結果。   事實上,風雨對自己冒險的部署並不是非常擔憂,因為這種在縝密思維之後的行動,與其說是冒險倒不如說是一種膽略,讓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真正感到不安的,還是燕南天敢如此不顧一切向自己開戰所倚仗的究竟是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風雨的腦海中總是想起去年夜霧向自己轉達的天池劍宗帶劍傳人袁紫煙的話——「小心朋友的背叛!」   這句語焉不詳的話,一開始並沒有引起風雨足夠的注意,既然想不通就不去想,這從來都是以懶散而自豪的青年一貫的作風,只是陳良背叛、錦州失守的噩耗讓風雨不得不將自己的注意力轉移過來。   袁紫煙袁大仙子的話應該不會空穴來風。   陳良雖然跟隨自己創立了風雨軍,但終究不過是適逢其會,他原本是大將軍卓不凡的侍衛,後來是錦州太守林仁山的女婿,再後來則是接任了錦州太守,充其量不過是和風雨軍有很大的淵源,應該絕對算不上是自己的朋友吧!   那麼應該小心的朋友究竟是誰?   朋友究竟是一種泛稱,還是一個特指?   風雨有些不敢往下想,過去落魄固然很少有人願意和自己結交,如今發跡由於高處不勝寒,心中也多是充滿了猜疑,巴結的人有,崇拜的人有,唯獨能稱得上朋友的實在少之又少。風雨實在不敢想像究竟是哪個令自己的深深信任的人會來背叛自己。   「風侯,侯府到了!」   就在風雨思緒萬千的時候,馬車進入了西北最高軍政長官的府邸——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府。   「帶我去見白將軍!」   風雨下了馬車,第一句話就是如此。和聖龍帝國的傳統不同,風雨修建的定涼侯府絕非為了自己一個人居住,而是可以說整個風雨軍高層文官武將們居住群的總稱,在風雨看來這樣既可以拉攏和高層官員們的感情,又方便公務的辦理。   正是在這樣的制度之下,作為風雨軍中僅次於風雨、秋裡的三號人物白起,在被護送回涼城之後,自然而然的被安置在了定涼侯府中養傷;而風雨一回到此處,也理所當然要去看望一下自己麾下的重臣。   「白將軍現在的傷勢已經好轉,只是正在昏迷之中!」   來到白起休養的房間,負責診治的醫生趕忙匯報道。   「嗯!」   風雨望著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白起,神智早就發散了開來,也沒有怎麼理會醫生的話語,而是再次不由自主的將這次錦州失守和聖京的變故聯繫起來。   這兩年聖京兩次易手都和暗殺、收買有關,這一次錦州失守也同樣是因為陳良的反叛和白起的遇刺,這讓風雨越想越覺得不安,彷彿心中總是有著一層排解不開的陰影。   「讓玄狐堂出動!」   走出白起的房間,風雨輕輕的說了一句,只有身邊的魏廖聽見,這位一向泰山崩於頂而色不變的血衣衛統領,此時卻身軀一震,略帶著焦急的說道:「還請風侯三思!」   「玄狐堂」是在風雨發現「西門」的存在之後而秘密建立的,招集了很多武林江湖的高手,專門作為風雨軍高級將領和官員的護衛。只是由於當時風雨正在印月戰場上作戰,而後方主持風雨軍軍政的則是李大小姐,所以這個秘密系統雖然名義上是在血衣衛的體制之下,實際上則一直被李氏家族所控制,由於一旦運作的話,「玄狐堂」在履行護衛職責的同時,實際上也就成了專門監督高級將領和官員的一個十分有效的機構,而控制「玄狐堂」的李氏家族的勢力將會進一步擴大,因此血衣衛統領魏廖一直是動用「玄狐堂」堅決反對者。   風雨略略皺了皺眉頭。   內部權力之間的制衡原本就是他風雨的傑作,而且也行之有效的限制了麾下那些將領和官員們的特權,避免了有人權力過大而產生不該產生的慾望和行動——這也正是身為主君應該履行的一個重要職責。但是在目前大軍壓境、兵臨城下的時候,還眼見自己的這些倚為肱股的重臣依舊勾心鬥角,卻讓風雨這個始作俑者多少也有些頭疼。   此外,雖然風雨對運作「玄狐堂」可能導致李氏家族的力量更為強大也有些擔憂,但是他更不願意見到自己的將領們還沒有打仗,就統統被對手給廢掉了。   「事急且從權吧!」   風雨軍最高統帥這樣回復自己的親信。如此作為也是去年對呼蘭倉促實行「漢月」行動的後遺症,事實上由於血衣衛在「漢月」行動中損失慘重,實力大打折扣,目前已經無法承擔抵禦「西門」或者類似的秘密組織的重任了。   暗殺,從來難等大雅之堂,更無法改變整個戰略大局,扭轉時代潮流的大勢所趨,然而同時也無法否認十步殺一人的布衣之怒,對於局部的影響卻終究是十分巨大的。   真是因果循環,一報還一報!   「漢月」計劃的制定和決策者,面對如今己方也同樣遭遇的類似的暗殺行動,心中唯有苦笑。    第八章 印月戰場   正當風雨軍面對燕家軍的進攻處境維艱的時候,如火如荼的印月戰場此刻也進入了非常關鍵的時刻。   「揮劍斬敵酋,沙場搏功名!如此快哉,方才不負人生一世!」   風雨軍中最年輕的都尉李逸如在橫渡月河的時候,擊劍而歌,豪氣沖天,一時間傳為軍中佳話,令遠征軍士氣大振。   李逸如是幸運的,儘管他的整個計劃非常冒險——一旦渡河的企圖被對手發現,掌握著水面完全控制權的麥堅艦隊勢必會給遠征軍以毀滅性的打擊,然而聖龍歷七五六年十月這段時間裡,這位少年將領卻成功的運用聲東擊西的謀略,調度了麥堅艦隊主力的吸引力,自己的突擊主力更是以罕見的幸運躲過了艦隊的巡邏,順利通過日河、月河,再次踏入阿育王朝的中央邦——雖然其間有好幾次,行軍的部隊差點和阿育王朝以及麥堅的軍隊擦肩而過,形勢非常危險。   為此,後來發覺李逸如已經避開自己艦隊封鎖的麥堅人帶著或多或少酸味和無奈的給了李逸如一個雅號「幸運的李」。   「幸運的李」也的確非常幸運。不僅順順利利的渡河,更因為阿育王朝軍事將領的人事變更所造成的一系列軍事部署的變更,讓李逸如自己都意想不到居然會有這麼好的運氣等待著他。   事實上,就在最近的兩個月內,曾經讓風雨感到麻煩並最終迫使風雨的第一次遠征功敗垂成的阿育王朝軍統帥巴巴拉正好返回居薩羅城養病,老將軍波拉斯王公則因為直言不諱得罪了阿育王寵妃金姬而被削去了兵權賦閒在家,反倒是當年自以為是以至於丟失了居薩羅城的芨多因為討好了金姬,再加上當初阿育王反攻居薩羅城時射殺尼國迦葉王子的功勳,終於如願以償的成為了阿育王朝的統帥。   這個任命很快就被證明對於阿育王朝來說絕對是一個災難。   沒有人能夠否認被稱作為阿育王朝第一美男子的芨多在交際方面的長袖善舞,而芨多的個人武功和學識也算在水準之上,這樣一個出身於皇家的尊貴王爺,如果出沒於社交場合,那一定是一個非常優秀並且矚目的明星,然而殘酷無情的戰場卻顯然會最大限度的懲罰作秀和狂妄的一方。   由於過分迷信麥堅艦隊對日河、月河的封鎖,以及為了實行東線大反攻以收復失地來彰顯自己的功勞,芨多掌握軍權之後便迫不及待的廢除了前任統帥巴巴拉郡王的部署,將主力全部拉到了東線,一心準備進攻,造成了中央邦的極度空虛,廣袤的大地除了印月城留守的禁軍之外,幾乎沒有一支像樣的軍隊了。   於是,當李逸如率領遠征軍踏上了月河對岸的土地時,他驚訝的發現對手顯然沒有吸取教訓,所有的土地幾乎都處於不設防的狀態,剛剛豐收上來堆積如山的糧草更是任憑掠奪,情形比第一次遠征更為有利。   「向南進攻,拿下印月城,用阿育王的王冠向偉大的風侯進獻勝利的佳釀!」   意識到自己的冒險獲取了遠比預料更為碩大的成果之後,李逸如強忍住激動,向部下下達了進軍的宣言。   李逸如的話在全軍如同旋風一般的注入了強心劑,引起的是建功立業的渴望和追求榮譽的瘋狂。   十月的土地到處都是豐收的果實,沒有足夠軍力捍衛的城市和鄉村成了遠征軍狩獵的天堂,來自聖龍、高唐、尼、丹、錫乃至更西面各國的男人們,在軍功、榮譽、財富和女人的刺激下,揮發出旺盛的精力,短短兩天工夫就將中央邦北部的土地席捲了一遍。   不同於風雨的第一次遠征,由於此次出擊的初衷是為了打破軍事僵局和盡可能的削弱阿育王朝的實力,所以一路上浩浩蕩蕩的軍隊如同蝗蟲一般清掃著沿路,採取的是最大限度的破壞。   「不是要南下攻取印月城嗎?」   擔任先鋒的褚頻是少數沒有被瘋狂掠奪和破壞迷失了理智的將領,他很快發現大軍前進的方向並沒有如李逸如所宣稱的那樣為了攻佔阿育王朝心臟印月城,甚至連阿育王朝在中央邦最重要的戰略要地居薩洛城也不聞不問。   「雖然阿育王朝的軍隊不堪一擊,但是阿育王畢竟是差點統一了印月半島的人物,他麾下的禁軍更是阿育王朝最精銳的部隊,更何況作為阿育王朝的政權中心,印月城堅固難攻,我可不想白白的消耗這些英勇的將士。」   儘管這段時日李逸如的權威日重,但褚頻畢竟是同齡的好友,又是如今遠在異域不多的能夠與之交談的對象,所以少年都尉還是有些得意的將自己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可是敵人隨時都有可能調整過來!」   老成持重的少年向自己的同齡人提出了自己的擔憂。   「我就是要讓對手出動,在野外和我決一勝負!」   李逸如指著營帳內的沙盤傲然說道:「你看,根據當初風侯和麥堅人的協議,阿育王朝南部的三個邦已經被併入了南印月王朝聯盟的版圖中,失去了哥魯邦的西面面臨著大食帝國的威脅和錫克教的獨立,而日河、月河沿岸又一直處在戰亂之中,因此真正能夠支撐阿育王朝繼續作戰的物質力量目前主要集中在了中央邦。摧毀中央邦的財富,就可以徹底摧毀阿育王朝的作戰意志,從而可以迫使阿育王朝在談判桌上進行最大限度的讓步,令我軍獲取最大的利益。所以,我軍的目標不是居薩洛,也不是印月城,而是中央邦所有富庶的土地。」   「你瘋了!」   褚頻被李逸如瘋狂的設想驚呆了。因為軍功剛剛被提升為校尉的年輕人,雖然在戰場上驍勇善戰,但絕對還沒有具備和他同齡的少年都尉那種將軍事結合到政治戰略大局中去的高瞻遠矚,因此他無法理解好友的宏圖偉略。   「這違背了風侯和大食帝國聯手合作的意圖,而且還會讓我軍在沒有後方沒有補給的敵占區疲憊作戰,別忘了幾乎這塊土地上的每一個人都是我們的敵人!」   少年校尉只能如此反駁著自己同齡的上司。   「此一時彼一時!」   李逸如不以為然的說道:「風侯的計劃更加宏偉壯闊,目的是為了徹底解決印月半島的問題,然而由於燕南天和皇甫世家的聯盟,讓我們失去了這樣的機會,我們現在要做的僅僅是打垮阿育王朝,讓掌握了大陸的阿育王朝向我們屈服,從而讓掌握了河流海洋的麥堅艦隊無用武之地,最終重新對印月半島進行勢力劃分。   再看看擺在我們面前的現實,出於利益的考慮,大食帝國的軍隊絕不可能貿然出動和我們合作,他們在等待著我們的勝利或者失敗,從而決定他們的動向,這就是政治,所以在我們能夠讓那些大食人感覺到出兵會帶來好處之前,根本無所謂和大食帝國的合作。   補給也沒什麼問題,別忘了現在是豐收的歲月,每一塊土地都有著豐富的糧食,每一座城市都是我們的補給站,在中央邦遼闊而富饒的土地上,我們根本不必要擔心沒有糧草作為補充,戰爭本身支撐著戰爭!   至於當地的居民就更無所謂了。每一塊被征服的土地,都有著順從的人、反抗的人和沉默的人,我們要做的只是用最嚴厲的雷霆鎮壓反抗的人,用溫和的懷柔安撫順從的人,而這兩種手段和兩種手段的結果將會成功的讓佔據人群絕大多數的沉默的人選擇繼續沉默或者變成順從。」   少年的話語中已經超越了一名軍事將領思考的範疇,舉手投足之間都是對於整個戰略大局的勾畫。   「阿育王的禁軍怎麼辦?東線阿育王朝的主力回援怎麼辦?阿育王朝遼闊的土地上那些密集的人群一旦被動員起來,我們又怎麼辦?」   褚頻冷靜的反問道。   「我正等著脫離了麥堅艦隊保護的阿育王朝的主力和我們進行野外決戰!至於阿育王的禁軍根本沒有放在我的心上,阿育王已經老了,而且被溫柔鄉耗盡了銳氣,一個遲暮的英雄無論曾經有過多麼輝煌,如今也無足輕重了,所以只要我們不進攻印月城,同時又對印月城時刻保持壓力,阿育王的禁軍就只不過是保衛那昏庸的君王和怯懦的貴族的護院家丁而已。印月人和聖龍人不同,他們原本是分裂的小國,本就沒有國家社稷的觀念,又篤信逆來順受的佛教,還有奴隸和種姓制度產生的巨大矛盾,所以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這麼快就大規模的發動起來抵抗,不會嚴重影響到我們現階段的戰略目標!」   李逸如胸有成竹的說道。   「將領們反對怎麼辦?風侯會同意你的想法嗎?」   處於朋友的立場,始終感到憂心忡忡的褚頻,還是盡可能的提出計劃實施的困難之處。   「軍令如山,無論誰敢以身試法,我都不會輕饒!」   少年都尉臉上現出了一股凜冽肅殺之氣,讓褚頻情不自禁的心中一寒,突然發現曾經的好友如今和自己恐怕已經在無形中拉開了不小的距離。   幸好,李逸如的殺氣只是轉瞬即逝,重新恢復了原本熟悉的神情,神神秘秘的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遞給了褚頻:「其實,渡過日、月河出擊中央邦,重創阿育王朝迫使阿育王妥協的戰略大局,正是風侯的構思!」   說著,剛才還自信狂傲的少年流露出了恭敬和崇拜的神色。   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風雨雖然沒有親自參與第二次遠征印月,但是在李逸如心中卻始終都感受到風雨對整個戰略大局的影響和指導。   的確,在當代的聖龍,也許還存在和風雨的軍事天賦不相上下的人才,但是能夠對軍事、政治、外交、經濟、文化全盤綜合考量,並且結合變化的實際情況隨時都能做出最切實可行的戰略部署的,恐怕非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莫屬。   ——這也是李逸如最仰慕風雨的地方。   李逸如萬萬沒有想到,正當他所崇拜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在涼州果斷採納歐靜的方案讓百姓自行搬運糧草以免落入敵人之手的時候,遠在印月半島的對手之中竟然也有人不謀而合的想到運用這種方法來對付遠征軍以戰養戰進攻阿育王朝腹地的戰略。   「對不起,巴巴拉郡王!偉大的阿育王不能夠同意您的建議,糧草和財富都屬於忠實於阿育王的臣民們,王朝的軍隊有責任和義務來保衛他們的財富,而不是讓那些賤民自行取走,這會損害那些高貴、忠誠的子民們的利益,讓他們傷心和失望。」   可惜,和風雨斷然採納不同,阿育王的特使韋朗達來到居薩羅城傳遞的是截然不同的決斷。   「損害?讓他們傷心和失望?難道被聖龍那些強盜掠奪走,他們就不會受到損害,就不會感到傷心和失望嗎?」   巴巴拉有些激動的說道。雖然鑒於目前阿育王朝的地方是由那些貴族和王公大臣的領地所組成,這些腦滿腸肥的傢伙在意料之中是會毫不猶豫的捍衛自身利益,堅決反對自己提出的讓民眾自行分配財物的建議,可是真的面對如此事實,這位被譽為阿育王朝後期擎天支柱的郡王最終還是忍不住為那些大人們的鼠目寸光而憤怒。   「巴巴拉郡王,所以國家的安危和臣民們的利益,就要靠您來維護了!偉大的阿育王已經命令芨多王爺迅速回援,同時任命您負責招募北方的戰士,波拉斯王公負責招募南方的戰士,建立新的軍團共同抵禦這些強盜們的入侵!還望巴巴拉郡王以國家為重,萬萬不要推托!」   韋朗達彬彬有禮的說道。作為一名使者,他確實擁有水準以上的能力,常年的宦海生涯鍛煉了他官僚所特有的漠然和遲鈍,這種面對實際問題毫無裨益的冷靜和從容,倒是頗能夠讓毫不知情的人們感到寬慰和安寧。   不過這對於巴巴拉絲毫無效。   「我要親自去見阿育王!」   巴巴拉強忍著情緒的躁動,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對不起,偉大的阿育王正在養病,不見外客!而且偉大的阿育王有令,形勢緊迫,希望郡王就地組建軍團,莫要耽擱!」   韋朗達的禮節無可挑剔,然而語氣卻不容商量。   養病?是躲在溫柔鄉里不出來吧!   巴巴拉有些激憤的想道。阿育王沉湎於金姬的美色之中不能自拔,甚至無心處理朝政的傳言早就是公開的秘密了。金姬,這個當年被阿育王的手下敗將——一個亡國之君為了保全性命而進獻的禮物,原本僅僅是渲染阿育王赫赫戰功的一個紀念品,如今卻成了左右整個王朝命運的強者,恐怕是那些戰功彪炳的功臣元勳們始料不及的吧!   讓忠心耿耿的前居薩羅城主最為痛心的莫過於曾經英明神武的阿育王,如今卻倒在了石榴裙下,溫柔塚成了英雄墓,曾經令天下震驚的王朝也因此搖搖欲墜。   「聖龍人的遠征軍放過居薩羅城不打,目標非常簡單,那就是乘目前我軍部署空虛的實際,力圖最大限度的破壞中央邦的生產力,令王朝後繼無力,難以維繫作戰,從而被迫屈服。因此唯一的應對之策,不是匆匆忙忙的在居薩羅這樣的前線招兵買馬——這樣做時間太倉促並且反而會因為居薩羅兵馬過多以至於招惹來原本不準備在這裡浪費時間精力的敵人,而是應該利用戰爭在我方進行的有利條件實行焦土政策,讓這些異域的遠征軍食無糧、馬無草,士氣崩潰,最後再從廣闊縱深的後方召集兵馬進行決戰。   當然,這樣的戰略勢必會造成相當巨大的損失,為了彌補損失、保全國力,則藏富於民乃是上上之策。分散財物於民眾,既可以減少王朝的損失,施恩於民眾,又可以令賊軍陷於絕地,如若賊軍強行於民間收刮財物,更可以激起民眾反抗,令其猶如坐於薪火之上,四面受敵舉步維艱!」   巴巴拉在心中默默的念叨著自己希望呈獻給阿育王的建言,這是他在聽說風雨軍成功避開麥堅艦隊渡過月河之後花費了一天一夜方才整理出來的應對之策,可惜如今卻因為一句「偉大的阿育王正在養病,不見外客」而全部作廢,這讓老成謀國的重臣心中猶如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滋味。   「郡王不必太過於擔憂,芨多王爺的大軍在麥堅盟邦的幫助下,用不了兩天就可以渡過河來,到時候那些強盜將死無葬身之地!」   可能是見到巴巴拉神色不好,韋朗達好心的寬慰道。   靠芨多這個白癡嗎?   巴巴拉心中冷笑。如果這個花花公子也靠得住的話,那麼當初居薩羅城也就不會這麼輕易丟失了,而如今又正是這個自作聰明的笨蛋廢棄了自己原先的部署,這才讓聖龍的遠征軍如此毫髮無損的渡過河來,威脅到阿育王朝富庶然而空虛的腹地。   王朝危險了!   在眾人皆醉中的獨醒者,的確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然而正因為獨醒,因此卻又不能不發出發聵的警言——即便這樣的警言受到白眼和非議。   「郡王,如果沒有什麼事情的,卑職這就回朝覆命了!」   看見巴巴拉神色不善,再加上目前的形勢居薩羅城防衛空虛,自然遠遠不如擁有十萬禁軍的印月城來得安全,所以韋朗達打定主意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免得到時候被風雨軍甕中捉鱉,那可就倒大霉了。   韋朗達早就沒有了當初潛入高唐力圖建功立業的勃勃雄心了,一想到一年多以前在高唐被血衣衛俘虜的情形,他就不由背心冒汗,幸好當時風雨說要割下自己的耳朵主要是做戲給尼、丹、錫三國客人看,最終還是在自己秘密出賣了印月的情報之後毫髮無損的釋放回了阿育王朝,但是那過程還真是驚心動魄、九死一生,想起來就膽戰心驚。而眼下就更加危險了,由於自己一返回阿育王朝就違背了當初做出的為風雨軍提供情報服務的承諾,因此要是再次被抓住的話,天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命運等候著自己。   「韋朗達大人,下官有封書信想請大人轉交給阿育王!」   歎了一口氣,雖然知道多半沒有什麼作用,巴巴拉還是忍不住把自己早已準備好的戰略建議交給了韋朗達,希望多少能夠引起阿育王的重視。   「哈哈,請郡王放心,卑職一定親自呈遞給偉大的阿育王!」   韋朗達非常恭敬的接過了巴巴拉遞交的書信,小心的納入懷中,暗地裡卻不以為然,壓根就沒想過要履行這個諾言,反而有些好笑巴巴拉居然如此不明白形勢。   去年從高唐被狼狽驅逐之後,韋朗達返回印月差點被暴烈的阿育王斬殺,幸好花費重金投靠到金姬的門下方才重新被啟用,因此這個波折之後讓這位原本還算有為的官員終於明白了當前朝中的現實,自然斷斷不會在這個時候幫助巴巴拉,卻得罪了力主避戰並且極其討厭波拉斯、巴巴拉等朝中元老的金姬。   「一切拜託大人了。大人曾經親身前往聖龍,知曉聖龍人的虛實,自然明白眼下局勢的嚴重,還望大人能夠以王朝興衰為重,說服阿育王陛下!」   巴巴拉全然不知道韋朗達心中的算盤。對於這個比他年輕六七歲的官員,他雖然覺得有些虛偽和浮誇,但還是很欣賞對方的才華和能力,因此在當前自己無法親自前往印月城的情況下,也就只有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韋朗達身上了。   因此,一邊說著,一向以正值清廉聞名的前任居薩羅城主也從懷中拿出了一包沉甸甸的錦囊,悄悄的遞給了韋朗達。   「一定一定!」   望見巴巴拉一心為國的認真,以及對於自己的期望,韋朗達突然感覺一陣慚愧和心虛,在隨口敷衍中接過了禮物,心裡卻更加強烈的希望立刻逃離這個讓自己感覺分外壓抑的地方。當下借口公務在身,心中有愧的使者有些狼狽和倉皇的離開了。   「父親,這個韋朗達靠得住嗎?」   在屏幕後面目睹了這一切的女兒塔絲郡主,在阿育王的使者離去之後,從幕後走了出來,有些不屑的望著使者遠去的背影。   「聖龍曾經有一句名言:盡人事,聽天命!」   權重一方的郡王有些疲憊的說道。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堂妹,這句話就是她交給他的。那是一個非常狂熱仰慕聖龍文化的才女,幾年前甚至不遠千里前往聖龍求學,聽說還愛上了一個聖龍的年輕軍官,可惜後來在路途中遭遇了盜匪而紅顏薄命。   巴巴拉受到這個堂妹的影響,也對聖龍的文化有著一定的瞭解。   在他看來那是一個富庶、溫和、禮儀的國度,承受著神明得天獨厚的眷顧,這讓巴巴拉既羨慕又嫉妒,但是巴巴拉以為正是這種太過於豐厚的眷顧,養成了那個高山對面的民族自大、自私和怯懦,曾經的尚武精神在富裕的生活和奴化的統治下衰退,更由於目前統治層的衰朽帶來了分裂和衰弱。   尤其重要的是,縱觀歷史,所有侵犯聖龍的國家如果勝利了就可以獲取豐厚的戰爭紅利,即便失敗了只要名義上的俯首稱臣也可以讓那些自大的聖龍人心滿意足,甚至會賞賜豐厚的財富,其中的典型就是呼蘭帝國的崛起。   這一切讓巴巴拉這些從未離開過印月半島的官員們感到興奮,認為在半島的戰爭中所向披靡的阿育王能夠也應該可以像呼蘭帝國那樣,進入山那面的土地,享受那裡令人羨慕的富裕。   可惜風雨的出現完全改變了巴巴拉的觀念。   這個年輕人橫空出世,毫無畏懼的挑戰著聖龍人的慣性,煥發了整個民族原本以為被喪失殆盡的尚武,用戰爭及其巨大紅利刺激了這個沉睡的民族,爆發出了令人眩目的威力,讓巴巴拉終於明白當年聖龍人的另一句一度被人棄置的名言:「犯我聖龍天威者,雖遠必誅!」   望著父親沉思的樣子,女兒塔絲郡主也開始想起了自己的心思——因為聖龍遠征軍逼近的消息。   那……那個人現在在哪裡?會不會來這裡?   當初那一路上,這個該死的聖龍人雖然很粗魯,但是很善良。   他阻止了其他聖龍人想侵犯我的企圖,就像一個正義的騎士一樣。   在生病發燒的時候,他用真氣幫我抵禦寒冷,那神情真的很溫柔。   他聽從了我的哀求,沒有傷害那些無辜的村民,他的心並不壞。   還有,他被囚禁的時候居然能夠如此從容的笑對生死,是不是姑姑所說的聖龍人那種「威武不屈」的品質?   我利用了他的善良,讓他和他的部下中了埋伏,還殺了他的朋友,他現在會不會還在痛恨我?   ……   「塔絲,塔絲!怎麼了?」   突然,從沉思中回到現實的巴巴拉,發現女兒神色有些不一樣,急忙拍了拍她的肩膀,關切的詢問道。   「啊,沒……沒什麼!」   塔絲從回憶中清醒,臉蛋微微發紅,急忙有些做賊心虛般的支吾著應付了一下父親,匆匆離去。   啊,我這是怎麼了?   塔絲有些吃驚自己的表現。因為巴巴拉膝下無子,一直把她當作男孩來培養,所以從小養成了塔絲郡主巾幗不讓鬚眉的果敢,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會去如此強烈的想念這樣男人,而且居然還是自己家族和國家的敵人。   不對,我應該恨他!   他現在應該就在那支強盜隊伍中吧?   他和他的同夥現在一定是在燒燬我們的房屋,掠奪我們的財產,肆虐我們的家園。   我們只可能在沙場上重逢,到時候我唯一要做的就是用寶劍和鮮血來捍衛這塊土地,讓這幫強盜付出他們應該付出的代價!   這幫強盜!   塔絲郡主惡狠狠的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望著遠處深邃蒼茫的天空,突然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惆悵和悲涼。   ……    第九章 大戰之前   和李逸如想像的不一樣,此時他所崇拜的風雨,並沒有全身心的投入到戰略運籌之中,而是在忙著指揮軍民搶運糧草。   「風侯有令,凡我涼州子民皆可搬運黎倉糧草,所得歸己!」   一道命令傳遍四方,立刻動員起了涼州上下的百姓。儘管戰爭是殘酷的,生命的危險隨時都有可能從天而降,但是習慣了亂世的人們多少對於死亡都有些麻木和小視,儲備足夠糧食以支持自己可能前往深山的避亂反而是戰亂中最引人關注的問題。所以,歐靜的策略在現實中非常可行。   「鄉親們加把勁,這既是為了咱們自己,也是為了幫助咱們風侯,決不能讓那些強盜撿了便宜去!」   在忙碌的人群中,一個少年風風火火的喊著,調動著人們的積極性。   「這是那個王光宇吧!」   悄悄前來視察的風雨,撩開停於遠處高丘上馬車的窗簾,望見少年,撓了撓頭記起了少年的名字——畢竟這個口若懸河的少年在那次前往玉門關的路途中,還是給了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很深的印象,而從這個少年聯想到了自己的愛將趙亮,以及業已離開的妹妹風馨,弟弟風雪,還有至今下落不明的雲明月,都讓風雨頗多感觸。   「這個王光宇是軒轅軍校這一期的學員,很有一點口才,而且因為對於西大陸的事物非常熟悉,目前被軒轅軍校作為有特長生而聘作了臨時助教,教授有興趣的學員關於西大陸的語言和情況。」   跟隨風雨視察的人員中,有最近接替陳善道負責軒轅軍校教務的司馬淵。原本讓陳善道負責軍校只是利用他在士林中的威望,只是這位清流派的老夫子越來越崇尚虛無,為了表現自己的不凡而不屑於現實的時務,因此最終托病不理政事,卻也因此讓近來被主持內政的歐靜越來越器重的司馬淵有了用武之地。   和迂腐的士林大儒陳善道相比,司馬淵在教學方面非常注重兼容並包,實行多樣化的教育,容納得下與他觀點相左的一些事物,還鼓勵教學相長。因此軒轅軍校雖然主要培育軍事將領,但是也允許學員擁有一定自由的時間來自主選擇學習他們所感興趣的知識,並從各個領域甚至是學員中間聘請了很多有特長人才作為臨時教員,舉辦短期的講座開拓師生們的視野,其中這個老朋友王姚的侄子王光宇,因為對於西大陸這些偏門的知識和個人飛揚的性格,讓司馬淵記憶很深。   「這個少年倒是不錯啊!」   風雨微微的笑了一下,他早就聽說了司馬淵近期在治學方面的成績,但這兩年忙於戰事一直抽不出太多時間去視察軒轅軍校,而司馬淵的這一套又和聖龍帝國的傳統大相逕庭,甚至某些方面還有些驚世駭俗,所以即便是算來開明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也對於司馬淵的成績總是多少有些半信半疑,直到今天看見象王光宇這樣跳格的人居然也能夠被司馬淵容納並且得以利用其才華,方才真有些佩服這個老頭了。   正在風雨說話的時候,負責指揮黎倉阻擊的風天華匆匆趕來,向風雨行禮。   「燕家軍距離黎倉還有多遠?」   不等風天華開口,風雨便已經先行關切的詢問道。一般的平頭百姓考慮的當然僅僅是自己的個人生計,因此鋌而走險之下也只需要為自己的生命和家庭的後續負責,然而身為涼州的最高軍政長官,風雨卻不得不肩負著保衛子民安全的重任,這也是他十分關注阻滯進逼黎倉敵軍動向的一個十分重要的原因。   「我軍已經在前方的壁壘中充實了兵力,再加上距離產生的時間,目前至少可以阻滯敵軍五個時辰!」   沒想到應該留在涼城主持大局的風雨會親自前來,風天華多少有些措手不及。不過對於風雨的詢問,他倒是能夠比較自信的交出答卷。   這主要得歸功於當初風雨採納了軍師孔宓的意見,為了抵禦呼蘭人的入侵,在遼闊的西北大地上構築了由城池、堡壘、營寨、塹壕共同組建的縱深防禦體系,這才使得增援的風雨軍能夠有險可恥,延長了燕家軍進逼的速度。   風天華的估算讓風雨還算滿意,沒有親臨現場還真是無法想像這裡的工作效率,照這樣的速度,當燕家軍來到黎倉的時候,這裡的糧草恐怕已經十去八九了,風雨軍的損失勢必降低到最小的程度。不過出於謹慎,風雨還是皺了皺眉,沉吟了一會,命令道:「讓目前負責黎倉的官員來見我!」   不多時,根據風雨的命令,只見兩匹黑色的快馬飛速的馳上山丘,在通過了血衣衛身份驗明之後來到了馬車旁,其中一個略略有些富態卻一身戎裝的青年沉穩的向風雨行了一個軍禮道:「軒轅軍校學生軍副指揮使雅龍參見風侯!」   而與此同時,另一個氣宇軒昂身材修長卻一身儒服的青年抱拳朗聲道:「涼州臨時民政官何子丘參見風侯!」   「雅龍?何子丘?」   風雨微微一愕,老實說光看這兩個的外形似乎何子丘更像一個軍人,而雅龍更像一個商旅,可惜現實中的身份卻完全倒了過來。不過風雨也沒有太過於理會,本來就是人不可貌相,這兩個人的身份應該說明了兩人的能力:軒轅軍校學生軍是為了讓這些軒轅軍校的學員隨時都處於軍旅狀態而設立的,平時用於演習,危急時刻也可作為精銳部隊投入戰場,其中的領導職務都是學生自己選舉經軍校批准方才上任,因此能夠擔任聚集著風雨軍未來軍事精華的軒轅軍校學生軍副指揮使,那絕對是各科成績都極其出色、深得師長鍾愛和同窗擁戴的傑出人才。   至於涼州臨時民政官,則是民眾公推的代言人,常常是每個季度選舉,多半由實力強大的商家和德高望重的士紳擔任,協助官府處理各項民生事宜,不僅需要很強的能力,而且還需要充沛的精力。風雨聽說過何子丘,一個遷居涼州的江南富商子弟,幾次成功的商業運作和對涼州百姓的慈善捐款,讓他很快在涼州聲名鵲起。   只是眼下事情緊急,風雨也無暇和兩人多做寒暄,而是單刀直入的進入主題:「辛苦兩位了,現在這裡的情況如何?」   「百姓十分自覺,學生將學生軍的四個中隊用於維護秩序,一個中隊作為預備,兩個中隊支援百姓和應付突發事件,一個中隊負責偵察。」   雅龍首先侃侃而談。對於這個似乎混合了邊塞少數民族血液的年輕軍官所做出的部署,讓原本想挑剔的風雨也不由暗暗點頭,的確不愧為軍校的高材生,兵力的調配中規中矩,安排得非常周詳,有條不紊。   這個時候,何子丘也緊接著談道:「在下組織了能言會道的人散在各處宣傳風侯此次的決定,調動百姓的積極性,同時也安撫百姓因此產生風雨軍可能不敵的驚慌情緒,同時在下和商會協調過,準備戰後建立公益基金募集捐款,按市價收購百姓手中的餘糧,再返還風雨軍,也算涼州的商賈對風侯這些年來保全地方的一點感激吧!」   「何先生客氣了,保全父老家園,保證風雨軍轄下百業子民的安居,乃是風雨軍的職責所在。至於戰後如何安排到時候再說吧,風雨首先代表涼州百姓和風雨軍多謝先生此次的鼎力相助!」   風雨微微一笑的說道,何子丘負責的是民政,但是他不僅有效的組織起一盤散沙的民眾積極參與搶運糧食,而且還能夠思慮周全的想到疏導百姓心中對戰爭的恐慌,的確是一個人才。   至於何子丘所說戰後購回糧草的事宜,風雨倒不是很以為意,首先這點損失風雨軍還是能夠承受得起的,其次傷害了商人的利益反而會間接損及風雨軍的稅收,這種涸澤而漁的做法風雨根本不以為然。只是料想此舉多半是何子丘為了討好自己做出的投資,從而為日後的發展鋪路,所以風雨也不想說破。   總的來說,風雨很滿意這兩名負責黎倉運糧的官員所表現出來的能力和所實施的措施,因此也就不準備再在這裡多作耽擱:「命令百姓四個時辰之後撤退,不能夠搬走的糧草全部燒燬,你們既要保全百姓的安危,同時也不能讓敵人得到這裡的一粒糧食!一切拜託兩位了!」   「遵令!」   在雅龍、何子丘恭敬的聲音中,風雨揮手讓鍾進驅馳了馬車。   對於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來說,今天注定是操心的一天。黎倉只是其中的一處,更為重要的是前線秋裡對燕南天的襲擾能否為涼城爭取到足夠的時間。此外,蒙璇的側翼迂迴,所要解決的不僅是緩和黎倉的危機,同時還要為風雨軍在遼闊的平原作戰搶佔有利的位置,因此也是風雨關注的焦點。   就在風雨離開不久,大規模的黎倉阻擊戰在距離黎倉十里的地方爆發了。   「秦大哥,敵人快到了!」   一匹快馬帶著一名年輕的軍人奔上了山丘,向面無表情的秦紀匯報道,燕家軍的到來顯然比預計得要快很多。   秦紀是軒轅軍校學生軍的指揮使。   因為承擔防禦主力的青龍軍一向以步兵為主,尤其是這次整編之後更是將主要的騎兵力量充實到了其他軍團,以增強野戰軍團的實力,從而十分缺乏偵察所需要的機動力量,而正好這次參與協同作戰的軒轅軍校學生軍裝備精良、訓練有素,騎射都十分精湛,因此便被負責指揮的風天華調來作為前鋒,任務是試探敵人的動向,當然有機會的話也可以進行小規模的搔繞。   剛才匯報軍情的青年,就是秦紀派出前哨。   這個時候在聽到敵情之後,山丘上秦紀身邊那些早就摩拳擦掌的年輕學員們立刻炸開鍋了一般沸騰起來,嘰嘰喳喳的各抒己見:「秦大哥,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打他個直娘賊!」   「這可不行,風都尉有命令,我們的主要任務是偵察,可不要擅自行動誤了大事!」   「我看你是害怕吧!」   「放屁,誰敢這麼說,給老子站出來!」   和軒轅軍校前幾期出身於軍旅、經歷過戰爭的學員不同,新近入學的學員有很多都出身於從其他地方遷居來的家庭,年紀普遍幼小,而且也不是向前幾期的學長那樣主要是短期的進修,而是有系統的培養。因此這些年輕人雖然生於亂世,卻基本沒有親身經歷過戰爭,面對即將到來的戰鬥,既興奮又忐忑。   「都給老子閉嘴!」   被這些興奮過度的青年吵煩了,秦紀低聲的喝了一下,震住了那些學員。   不同於這裡的大多數學員,秦紀的經歷曲折了許多。   這個出生於西北一沒落的商業望族的青年,因為是小妾所出,不被家族喜歡,母子都在家族中都被其他人看不起,又不喜歡打理家族生意,逆反心理極強,對家族人有仇視心理,自幼喜歡習文練武,渴望戰爭中出人頭地。   十八歲的時候,在一次家族的商業運輸中,因為呼蘭人的出現而和父親以及同伴一起被侵擄到呼蘭成為奴隸,一去就是五年,然後又作為隨軍的奴兵被驅逐著跟隨哥舒行文入侵聖龍,最後在風雨收復涼夏的時候投奔到了風雨麾下。   在追隨風雨轉戰的過程中,秦紀建立了不小的戰功,但是也因為他對於戰俘過分冷酷無情的手段令上司極為不滿,以至於儘管資歷不淺,卻拖了很久方才被保送到號稱風雨軍晉陞捷徑的軒轅軍校深造。   因此,早就身經百戰的他知識非常冷靜的詢問了敵人的狀況之後,立刻下了決斷——派人向風天華匯報,同時自己則組織一次突襲。   「這和風都尉的命令相違背啊!」   對於秦紀的命令,人群中有人怯怯的發表了不同的意見,卻引起了很多的人共鳴。   倒不是這些年輕人膽小,而是作為昌化城保衛戰的勝利者,風天華的大名早就傳遍全軍,和李逸如並稱軒轅軍校雙傑,李逸如遠在印月又是年紀幼小也就罷了,風天華則是很長時間都出入於軒轅軍校,認識很多軍校的學員,因此影響很大,自然而然的成為了這些年輕學員們心中羨慕的偶像。   而且和風雨不同,這些年輕人們崇拜風雨,但是覺得這樣的名將實在是太過於遙遠了,無形中成為了神話的存在,但是風天華的成長卻是有目共睹的,歷程又和這些軍校的學子相似,因此更加給人親切感,並且成了奮鬥和競爭的目標。   在這樣的情況下,學員們還是很尊重風天華的軍令的。   「哼!」   面對質疑,秦紀冷冷的掃視了一下發出聲音的人群,冰寒的目光令人心顫,然後僅僅是說了一句話,卻讓所有的學員都為之熱血沸騰,再也沒有人質疑戰鬥的選擇了——「不要讓雅龍那夥人看笑話!」   由於錦州的意外失守,使得風雨軍防守的範圍大大擴大,再加上主力正在南線作戰,因此涼城附近的兵力捉襟見肘,軒轅軍校的學生們面對如此危局,紛紛請纓求戰。儘管負責校務的司馬淵認為這些學子都是精英人才,就這樣倉促投入到純粹性命絞殺的戰鬥中去絕對是風雨軍的一大損失,但是無奈前線實在吃緊,百般權衡之下只好分成兩批,一批由副指揮使雅龍指揮,負責保護百姓搶運糧食,而剩下的被稱作令人羨慕的傢伙,則在指揮使秦紀的帶領下擔負起前線的重任,目的是既解決兵力不足的問題,同時也在最大限度內保全這些優秀的人才——當然司馬淵在如此安排之後立刻鄭重許諾兩批兵馬將會輪番上陣,方才勉強安撫了那些傷心自己沒有機會上前線而欲圖鬧事的學生。   於是,「不要讓雅龍那夥人看笑話」很快成為了有幸出征的軒轅軍校學生們自我激勵的口號。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當然心裡清楚,雖然能夠被安排首輪上陣,的確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但是如果表現得遜色的話,一定會被那些如今滿心怨恨留在後方的同窗們抓住小辮子,成為發洩他們心中怒火的最好靶子。   視榮譽勝於生命的青年,自然不願意蒙受如此的屈辱,在戰場上用戰功堵住這些可能的蔑視並且以此向那些在後方正眼紅自己的同窗驕傲的炫耀和回擊,成為了他們必然的選擇——這也是司馬淵做出如此決策的時候始料未及的一個附帶效應。   而此時秦紀則利用了青年們的心理,很快統一了隊伍的思想,然後,便是等待。   時間並不長,燕家軍的先鋒很快就到達了。   這些號稱聖龍第一軍團的軍隊,正排列著整整齊齊的隊伍,浩浩蕩蕩的挺進。一路上旌旗招展,鐵蹄震動,自然而然的顯露出肅殺的凜冽氣勢,讓有些未上過戰場的學員因為過分激動和緊張而開始顫抖。   「跟我殺!」   在看準了時機,目測了距離之後,率領兵馬埋伏在山丘上的秦紀冷靜的下達了戰鬥的指令,然後一馬當先的衝了下去。   和擅長處理各種瑣碎細節,性子隨和,不急功盡利而又處事冷靜的雅龍不同,秦紀的作戰風格十分硬朗,學院的師長們公認前者可以成為一名非常優秀的軍事副手,而後者則無疑是一員縱橫馳騁的猛將。這種性格使得他爭取到了上前線的機會,也是這種性格讓他不甘心放棄任何一次沙場縱橫的機會,「殺啊!」   在秦紀一馬當先衝下去之後,醒悟過來的軒轅軍校的年輕學員們,也立刻爆發出雷鳴般的喊聲,人人爭先恐後的追隨在秦紀的身邊,呼嘯著從山丘衝下來,憋足了的勁頓時發洩在了那些措手不及的敵人身上,刀光展現血肉橫飛,人間慘烈的廝殺就此拉開序幕。   主要由軒轅軍校學生軍組成的風雨軍,猶如奔騰的鐵流從山坡上衝擊了下來,借助著速度的慣性無情的撕裂了敵人的陣形,戰士們揮舞的刀片在陽光下閃耀,揮發出刺眼的光芒,沉重的呼喝聲與戰鼓號角平添了三分殺伐。   鮮血,很快就開始流暢到了大地,疾馳的勇士彷彿犀利的刀片,靈巧的切割著龐然的獵物,技巧的讓對手不停的流血和衰弱。   秦紀馳騁在馬上,激情和冷靜同時並存。   激情,是因為戰鬥。沸騰的熱血排斥了理智,慘烈的絞殺需要麻木的神經,一次次的揮刀,一次次的馳騁,沒有思維運轉的空間,更不能容忍對於生命的思考。   冷靜,是因為指揮。作為一名指揮官,他的職責不僅是戰鬥,帶領麾下的戰士在完成人物的前提下爭取最大限度的存活,才是將領神聖的使命。   這是兩個很難並存的素質,很少有人能夠同時擁有。   但是秦紀擁有。   擁有著這樣一種非常難得的軍事天賦。   而且,在呼蘭的人生經歷,以及之後在風雨軍中的鍛煉,讓秦紀熟悉騎兵的戰術,又敢於打破用兵常規,在戰場上表現得非常靈活。   因此,在秦紀的統率之下,雖然只有數百人的風雨軍,卻異常靈敏和兇猛的專挑對手薄弱環節下手,然後在燕家軍來得及採取應對之前又轉移到另一處,飄忽不定的打法,不僅造成了敵人大量的傷亡,還打擊了敵人的士氣。   終於,在一陣短暫激戰過後,秦紀冷靜的率領騎兵趕在對手反擊之前揚長而去,留下的則是數百具屍體,和燕家軍將領心有不甘的暴跳如雷。   「高明!」   從中軍趕來的燕耳冷冷的注視了一下結束了的戰場,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這次突襲的確打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對方選擇的時機十分老練,正好是行軍中的燕家軍面對前方的山丘剛剛開始要提高警惕的時候,又恰恰是山丘上埋伏的風雨軍衝擊下來的最好距離,借助先聲奪人的優勢製造了一場混亂,然後又及時的撤退,讓戰鬥力決不遜色的燕家鐵騎英雄無用武之地,只能夠窩火的接受這樣的現實,足見其指揮的高明。   燕耳倒不是很在意這場小規模的戰鬥,和數十萬大軍棋局式的決戰相比,這樣的戰鬥實在是小兒科,他心中驚訝的是風雨軍中居然有如此層出不窮的將才。秋裡、白起、洛信、蒙璇、尚興這些名將令人不得不防也就罷了,向風天華和眼前這個明顯只是小部隊指揮官的高明對手,也不時的在戰爭中湧現,卻實在讓人更為頭疼,而且也不得不咂舌和羨慕風雨軍所擁有的潛力。   「好了,接下來該是我們幽燕健兒表現武勇的時候了!」   想歸想,作為大軍的統帥,燕耳還是非常盡責的給自己的部隊打氣,短短的一句話頓時讓軍隊立刻驅散了首戰失利的陰影,反而勃發起旺盛的復仇鬥志,重新士氣昂然的向固定目標進發。    第十章 等候夜晚   聖龍歷七五六年燕南天和風雨之間的戰爭,殘酷而且激烈的展開著。   風雨很快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低估了燕家軍進佔黎倉的決心。   燕南天的確並不急於攻取涼城,燕家軍的主力也真的是在步步為營的將秋裡的軍隊一點一點的逼退,但是進攻黎倉的兵力卻遠遠比風雨想像得多。   因為,燕南天缺糧。   燕南天當然缺糧,否則不可能在東面還沒有徹底把對手解決掉的時候,就出兵和風雨這樣的強敵作戰。   這本來是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風雨知道,但是沒有充分重視。   正因為沒有充分重視,所以一向精明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在自以為對手已經深陷在內戰泥潭之後便立刻中斷了糧草的供應,結果讓自己的遠征功敗垂成;也正是因為沒有充分重視,這才讓皇甫世家和燕南天達成了聯盟,燕家軍勢如破竹的進攻甚至威脅到了風雨軍的生存。   如今,同樣因為沒有充分重視,所以風雨以為進攻黎倉的燕家軍僅僅是一支偏鋒,並不能左右戰局,卻沒有想到這支軍隊竟然是燕家大將燕耳統率,而且人數居然有八萬之眾,更有一支五萬人的兵馬直接進逼涼城,整個行軍是如此的迅捷,大大出乎風雨原先的估計——燕南天太需要糧食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黎倉的阻擊戰很快陷入了非常艱苦的境地,而且坐鎮涼城的風雨更加擔心的是這支軍隊萬一回過頭來支援對距離很近但是守備已經被嚴重削弱的涼城進攻的友軍,事情就麻煩到家了。   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風天華不得不動用自己手中可憐的四萬兵馬去抗擊兩倍於己的敵人,卻得不到強有力的支援。   黎倉反而成為了風雨緩解涼城危機的一張大誘餌。   「強弩準備!」   「舉箭,遠射!」   「弓箭手準備!」   「拉弦,平射!」   隨著指揮官一聲聲的命令,戰士們用弓箭英勇的迎擊著敵人。   青龍軍是白起的部隊。   這位擅長防守的名將,訓練出了一支非常擅長防守的勁旅。   而如今統率這支勁旅的,則是去年剛剛因為昌化城守衛戰而名揚天下的風天華。   在只有一些山丘基本平坦遼闊的地帶,面對的又是聖龍帝國最負盛名的燕家鐵騎,風天華知道自己並沒有什麼非常有利的地形可以利用,能夠依賴只有青龍軍,尤其是天下獨一無二的青龍軍弓箭隊。   作為青龍軍的弓箭手,其水準絕對比一般軍隊的弓箭手高出不止一個檔次。   青龍軍弓箭隊的弓弩,比一般的弓弩都要重上一倍;青龍軍弓箭隊使用的箭矢也是專門製成,更加犀利而且專門適合青龍軍的弓弩;青龍軍的弓箭手無論耐力、腕力、體力、敏捷都遠遠超過同僚;青龍軍弓箭手的箭術更是獨步天下,百步穿楊僅僅是弓箭手們基本的要求;青龍軍的弓箭手並不是單一的兵種,每一個弓箭手的身前都配有兩名盾牌手,用血肉之軀保護著這些弓箭手,身後則有一個遞箭手,專門負責為弓箭手遞箭,在弓箭手犧牲之後,更是成為替補的弓箭手。   正因為如此,青龍軍弓箭隊人數一向很少,十多萬的青龍軍只有一萬人的弓箭手,而這一次風天華一下子就調集了三千人。   三千弓箭手,就需要同樣人數的遞箭手,更需要六千盾牌手作為掩護。   只見,每一個遞箭手都快捷麻利的根據命令遞上了弓箭手需要的箭矢,每一個盾牌手都堅定的站立在弓箭手的前方,用盾牌、乃至血肉之軀,無怨無悔的抵擋著燕家鐵騎的刀槍劍戟。   退,射箭!   再退,再射箭!   弓箭手們沉著冷靜的排成層層疊疊的方陣,在盾牌手的掩護下一邊有條不紊的向後退卻,拉開和敵人的距離;一邊則長短距離的弓弩一刻不停的發射著,最大限度的消耗著敵人的兵力。   屍體,在弓箭手方陣的面前堆積如山,短短半個時辰的激戰,就已經讓延伸了十里的戰場佈滿了雙方的屍骸,鮮血流暢了滿地。   盾牌手忠實的履行著自己的職責,半個時辰就已經倒下了四千人,倖存的戰士沒有一個不是傷痕纍纍,然而同樣數量的戰士沒有半點猶豫的替補上前,以至於雖然燕家軍騎射聞名聖龍,卻在強大的衝擊力之下依然無法徹底擊潰弓箭手方陣,只能用生命來進行著慘烈的消耗。   不少弓箭手的虎口都已經裂開了,流出鮮血,更有不少人毫無畏懼的躍上了射架——那是弓箭手隊所特有的工具,可以登高射遠,發揮弓箭最大的威力,當然也就不可避免的讓自己成為敵人的靶子,可以說是死亡的崗位。   然而,沒有人後退,沒有人畏縮,甚至有人用箭將自己的雙腳釘在了射架,連環的發射帶走的是生命的訊息,換來的是空空如也的箭筒和如同刺胄的身軀。   遞箭手也開始加入了戰鬥的行列,他們不但盡責的完成傳遞弓箭的任務,及時的替補陣亡的弓箭手,更在關鍵時刻無怨無悔的用自己的生命抵擋著衝破盾牌守防衛的敵軍騎兵的刀劍和弓弩,保衛弓箭手們的安危。   「自由射擊!」   戰鬥一個時辰之後,風天華不得不無奈的傳達了這樣的命令。   這意味著弓箭手方陣已經精疲力竭,無法形成整體統一規劃的戰鬥。   事實也的確如此。   三千弓箭手連帶傷員也只剩下了一千人,兩萬名戰士更是血染沙場。   儘管這些英勇的將士讓敵人付出了更為慘重的代價,然而敵我力量的嚴重懸殊,使得黑壓壓的敵軍始終不見衰竭,而風天華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預備隊了。   「秦紀,你去支援黎倉!」   風天華找來了秦紀。   「是!」   秦紀默默地看了看風天華,應道。   他知道這個時候風天華將自己這支唯一的騎兵抽調出來,無疑是做好了犧牲這邊所有將士的準備,然而這也是戰爭的必需——這支軍隊在這裡如此艱苦的戰鬥,這麼多戰友付出了這麼慘烈的犧牲,為的就是不能夠讓黎倉落入敵人的手中。   而現在,黎倉危險。   燕耳不愧是燕家軍最優秀的將領,他在正面攻擊的時候,還派遣了一支突擊隊偷襲了黎倉。幸好負責守衛黎倉的風雨軍軍官雅龍是一個非常仔細謹慎的人,他部署了非常嚴密的偵察網,這才沒有被打個措手不及,但是包括一萬名百姓在內的風雨軍軍民,被團團包圍在了黎倉。   燕家軍不願意強攻,因為害怕被包圍的人玉石俱焚將黎倉毀於一旦,這樣的話他們的戰略目標就付諸東流了。   風雨軍一時間也下不了決斷,因為燒燬黎倉意味著的不僅是受困軍隊將陷入絕境,還意味著那一萬名父老鄉親面對敵人的刀槍。   這不是雅龍能夠決斷的。   即便是風天華,也很難決定。   「組織百姓撤退,燒燬黎倉!」   這句話,在風天華的口中轉了無數圈,儘管這是最為明智的選擇,但是他卻無法下達,所以他能做的只有把秦紀派過去,加強那裡的防守,希望因為對手的投鼠忌器,讓黎倉能夠挨到風雨援軍的到來——這是目前風天華最大的希望。   同樣慘烈的戰鬥發生在了涼城。   呼嘯而來的燕家軍,在大將朱全的率領下,不畏生死的猛攻著。   這是一個從造反的龐勳陣營投降過來的將領,和投靠了風雨的尚興、蓋憎天以及另一員大將孟楷齊名,為人城府深厚,善於籠絡人心,治軍則恩威並施,讓麾下的將士能夠誓死效忠,奮勇無畏。   這一次他率領五萬兵馬突襲涼城,從整個戰略大局來看,只不過是燕南天的一招奇子,用意恐怕是能撈到便宜固然好,不能夠撈到便宜牽制住風雨軍策援其他戰線,這應該才是燕南天最大的期望。   然而,朱全似乎並沒有領會到主帥意圖一般,卻是在拼了命的死攻,如此違背常理的戰法,讓即便是風雨這樣的名將一時間也有些措手不及。   風雨並沒有太在意涼城可能的危險。   在數十萬大軍的作戰中,風雨始終看重的是如何有效的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所以他的主力都被調派到了戰場之上,現在的涼城處於一個危險的空虛之中,偌大的城池只有五個營的青龍軍。   如果換了一般的將領,攝於風雨的威名,即便是要攻城也一定會小心翼翼,保留著足夠的預備隊,以防止想來用兵神出鬼沒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會有什麼突如其來的反擊,讓自己不但立不了功,甚至丟了命。   可惜風雨偏偏遇到了朱全。   朱全根本沒有這樣的顧忌。   他是在用盡全力的攻城,很認真也很投入,甚至都沒有準備退路。   碰到這樣的怪物,風雨只好自認倒霉。   涼城也隨即處於非常危險的境地。   「封死所有的城門!」   風雨向負責涼城防守的蘇倫命令道。   幸好,作為一名出色的名將,風雨在這些年經營涼州的時候,卻為可能到來的各種危險預先做好了各種各樣的準備,其中包括了涼城的防備。   數百噸重的大閘石,在風雨的命令聲中落了下來,封死了城門。   然而,建築宏偉的城池,因為過於巍峨的規模,導致了漫長的城牆到處都成為了敵人進攻的目標,以至於原本劣勢的兵力依舊捉襟見肘,即便有了百姓們自發的幫助,也是岌岌可危。   戰火在城池內外蔓延,喊殺聲響徹了雲霄。   風雨非常奇怪朱全怎麼可能長途運來了如此多的攻城器械,但是激烈的戰鬥讓他無法多想,因為雨點般的投石和弓弩,還有能夠燃燒和散發刺鼻氣味的瓶子,持續不斷地攻入城池,給守城的戰士帶來了極大的傷亡,同時也引發了城內的火災。   當然,風雨軍也不甘示弱,儘管大部分因為需要遠征印月而被抽調去高唐,但是僅有的幾門火炮依然噴出憤怒的火焰,讓那些習慣於弓箭刀槍的敵人損失慘重;強勁的床弩和投石車,同樣不甘示弱的還擊著城外,巨大的石塊和士兵們勇敢的戰鬥,讓攻城的一方終究還是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硝煙遮蔽了天空,擂鼓震響著大地,日月因為人間的慘烈而無光,血腥的戰鬥卻毫無終結的跡象。   風雨面無表情的觀望著城池的爭奪,思緒卻飄散到了整個戰局。   眼下的戰爭可謂是犬牙交錯:燕南天率領的主力,正在不慌不忙的行軍,儘管還沒有投入到真正的決戰中,但是卻因此保持著強大的威懾;燕耳的大軍目前正在黎倉和風天華激戰,朱全則全力進攻涼城,表面上看來似乎佔盡了優勢,但是糧草的短缺和後勤補給線的脆弱,都有可能成為戰局戲劇性轉變的隱患。   而另一方面,風雨軍的部署則顯得有些倉促和凌亂,在秋裡、風天華和涼城的作戰,都處於極度的劣勢之中,隨時都有可能支撐不住而全盤皆輸;尚興的部隊正在監視皇甫世家可能的舉動,延城、玉門關和倫玉關的兵力雖然不少,但是肩負著守衛重責,部隊也不是擅長野戰的軍團,因此暫時沒有太大的幫助。眼下只有奉命側翼出擊的蒙璇和率領大軍急速趕來的洛信,才是決定一切的關鍵,未來大決戰將如何展開和如何結束,很大程度上取決於這兩支軍的表現。   更麻煩的是風雨不知道燕南天究竟想幹什麼?   燕耳出兵黎倉,雖然很奇怪,首先是完好無損的佔領黎倉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即便佔領了也勢必面對風雨軍的反撲,白白浪費兵力,然而燕南天為什麼還要調集這麼強大的兵力不顧一切的進攻?   朱全的瘋狂攻城究竟是燕南天的意思,還是他個人貪功心切的結果,這裡面是否有深一步的陰謀?   燕南天的主力動向太過於緩慢了,秋裡的襲擾雖然非常出色,但是兵力單薄的踏步可能造成這麼顯著的效果,這個聖龍帝國東北的強藩,肚子裡打著什麼算盤?   可惜,所有的迷惑都無法解答。   所以,風雨別無選擇,只有等候,等候燕南天的行動顯露出他的意圖,等候蒙璇和洛信沒有讓他失望。   為此,風雨仰望天際,默默祈禱夜晚的到來。   只有到了夜晚,蒙璇的騎兵突襲才能發揮最大的效果;只有到了夜晚,洛信的大軍才能夠來得及趕到,投入戰場讓風雨擁有足夠的資本繼續這場以江山社稷和霸業雄圖作為賭注的遊戲。   因此,風雨軍必須堅持到夜晚,時間決定著戰爭的結果。   然而,風雨並不知道,其實他的對手燕南天也同樣在等候著夜晚。   和風雨不同,燕南天如今可以說非常舒適,非常非常舒適。   遠離血肉橫飛的戰場,燕南天在自己的主帥營寨內躺在虎皮大椅上閉目養神,周圍點著昂貴的安神香,顏如玉為他輕輕撫琴。   「你的心神有些不寧,是擔心戰果嗎?」   突然,閉著雙眼的燕家軍最高統帥,在身體紋絲不動的情況下開口了,向身邊的美人詢問道。   「錚——」   琴弦斷了,顏如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的站了起來,走到燕南天的身邊,幽幽的望著他,說了一句:「你懷疑我?」   「我懷疑你就不會帶著你,我懷疑你就不會讓你還在我的身邊,我懷疑你……」   毫無預兆,燕南天「虎」的騰起,在一連串的反擊聲中,抱起了佳人,雙雙重重的倒在了虎皮大椅上,漸漸的說話的聲音小了,取而代之的是喃暱的呻吟和四肢的纏繞。   ……   激烈的雲雨之後,燕南天恢復了冷靜,一手摟著玉體橫呈、令人浮想聯翩的美人,一邊順手拿起了身邊案几上的美酒飲了一口,惡狠狠的喘了一口氣,說道:「你到現在還不認為我能夠戰勝那個人?」   顏如玉望著燕家軍最高統帥臉上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說是賭氣的神色,突然有了一個很奇怪的念頭——要是讓那些在沙場上為之拚死效忠的將士知道,他們的統帥正因為一個女人而吃醋和賭氣,會有什麼樣的想法?   但是顏如玉知道,自己有的只有感動。   感動一個男人對自己的如此在乎。   「傻瓜,你不知道我的心嗎?」   柔聲的話,化解了狂風和暴雨,燕南天平靜了下來:「那麼你也放心吧,這一次我一定贏!」   「好,我相信你!」   顏如玉一邊順著燕南天的口氣說道,一邊溫柔的動了動柔滑誘人的嬌軀,將自己更深的埋在了燕南天的懷中。   這一瞬間,她什麼都不願意去想了。   她現在只是一個女人,一個想要依偎在愛人懷中得到依靠的女人。   天下的戰略政治跟她有什麼關係?   風雨軍和燕家軍的戰場角逐更是男人們的遊戲。   她選擇了相信燕南天,企盼燕南天獲取勝利。   燕南天滿意的緊緊摟住懷裡的女人,眼光卻飄向了帳外的天際。   從當初到現在,所有的人都為他決定進攻風雨而震驚。   兩線作戰、四面受敵、觸犯逆鱗……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預示著這是一個愚蠢、短見、自取滅亡的決策,以至於即便忠心耿耿的謀士張兆和得力能幹的侄兒燕耳,也痛哭流涕、夜跪房外祈求改變決定。   對此,燕南天很高興,因為這正好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來考驗部下們的能力和忠誠,但是這並不影響他的決定。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為一個機會,一個誘惑。   一個能夠消滅風雨的機會,一個能夠從此掌控天下的誘惑。   所以,他要賭。   如今,羅盤已經轉動,籌碼已經落下,決定勝負的就是誰最後一個離開賭桌。   為了這一天,他精心部署,耐心等待。   終於等到了風雨得意忘形的試圖遠征印月,終於等到了皇甫華為了權力出賣親生父親,也終於等到了南線皇甫世家的軍隊拖住了風雨,同時風雨也為燕家軍提前消滅了皇甫世家——這個在逐鹿中原中實力排名前三家族的主力精銳。   如果說燕南天還有什麼遺憾的話,那就是他很可惜自己不能夠再多等一會,等到風雨傻傻的跑到印月去的時候再動手。   不過燕南天倒是沒有怎麼抱怨。   畢竟人生一世不如意十之八九,這是現在他能夠等到的最好的機會,這樣的機會足以讓他擊敗風雨,而如果再等下去,時間、形勢、條件都會變化,可能會更好,但也可能會更糟,所以他不想再等了。   對於風雨如此執著的遠征印月,他覺得有些愚蠢,也很難理解,卻非常佩服風雨的膽大妄為,當然也正是因為風雨太過於執著這樣的遠征,方才給了他這樣的良機。   當然,他也不是完全放心,畢竟風雨在這兩年給了神州太多的傳奇,這個飛速崛起的年輕人,擁有著非凡的軍事和政治的天賦,如今已經被自己觸怒了逆鱗,全力以赴的掉轉了方向面對著聖龍的內戰。一旦被他擺脫了眼前的困境,面對著完全調動起來的風雨軍,燕家軍的處境將會如何不言而喻。   但是現在最關鍵的是,他到底能夠在危急關頭發揮怎樣的能量來力挽狂瀾——這是燕南天非常有興趣同時也多少有些忐忑的問題。   當然,這些都是等待著發生的事情,而所有的一切,都在今夜決定。   夜色一旦降下,就是聖龍帝國兩個最強大藩鎮生死存亡的角逐,勝的一方將幾乎毫無疑問可以獲取整個天下,而敗的一方只有身敗名裂、家破人亡。   一切,都在黑夜中決定。    第一章 突然的行刺   「少年十五二十時,步行奪得胡馬騎。射殺山中白額虎,肯數鄴下黃須兒!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漢兵奮迅如霹靂,虜騎崩騰畏蒺藜。衛青不敗由天幸,李廣無功緣數奇。   「自從棄置便衰朽,世事蹉跎成白首。昔時飛箭無全目,今日垂楊生左肘。路旁時賣故侯瓜,門前學種先生柳。蒼茫古木連窮巷,寥落寒山對虛牖。誓令疏勒出飛泉,不似穎川空使酒。   「賀蘭山下陣如雲,羽檄交馳日夕聞。節使三河募年少,詔書五道出將軍。試拂鐵衣如雪色,聊持寶劍動星文。願得燕弓射大將,恥令越甲鳴吾君。莫嫌舊日雲中守,猶堪一戰取功勳!」   聖龍帝國的鎮北大將軍卓不凡,絲毫沒有在意城池內外風雨和燕南天這兩位當代強藩展開的戰爭,而是獨自一人留在了微弱燭光下的屋內,隨意的倚著窗欄,靜靜沐浴在皎潔的月色下,有些感慨的低聲沉吟著這首聖太宗時期的名詩。   他的心中正為自己也如同詩中所描述的「自從棄置便衰朽,世事蹉跎成白首」那般出境而唏噓不已,同時又暗自期望著能夠「猶堪一戰取功勳」,這種心情因為戰場的臨近、戰事的迫切而更加加劇了。   身為前任天下兵馬大元帥高戰的女婿、中央派的領袖人物,卓不凡一生中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可謂是春風得意,曾經少年揚名,曾經官場顯赫,統率過虎狼勁旅,征戰過天下河川。   其中的聖京保衛戰便是他最引以為豪的軍事傑作,率領著孤軍困旅在先帝駕崩、大軍覆沒的困境中,力抗當日氣勢如虹勢不可擋的草原鐵騎,力挽狂瀾於即倒,守住了社稷廟堂,一時之間聲威功績無人能及。   只可惜,僅僅年餘,同樣是聖京,卻在出人意料之中被一群揭竿而起、衣衫襤褸的草寇給攻佔了。其後的日子更是如同惡夢一般。   岳父陣亡於前,連襟陷敵於後,昔日朝中棟樑支柱相繼崩潰,聖龍帝國的根基因此搖搖欲墜。   那代表帝國正統的貴胄王孫也相繼落難--廣陵帝成為了事實上的傀儡,議政王成了為虎作倀的工具,本來被正統派最看好的輔政王蕭建秋更是兵敗出走,以至於自己的獨生女兒如今也被迫相隔千里。   相反倒是燕南天這樣的地方強藩和風雨這樣的暴發戶獨領風騷,甚至連自己也因為傷病的緣故被風雨乘機扣押在了涼城,成為了風雨手中的一張政治牌。   如此的窘境,讓這位曾經權重一方的老將不得不感慨時事的弄人,更為今天自身的處境而無奈和不甘。   「卓老爺,有一位官爺找您!」   正當卓不凡思緒萬千的時候,一個中年的漢子小心翼翼的來到門前稟告道,正是風雨派來伺候卓不凡的僕人。   「噢,快請!」   身經百戰的老將軍定了定神,立刻讓中年漢子將找自己的人請進來,同時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暗自揣度著,眼下權重一方的那位西北定涼侯,這麼晚又恰在同燕南天激戰的當口派人前來找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   「卑職奉風侯之命,前來問候老將軍!」   很快,就看見一名滿臉鬍鬚的中年軍官在中年漢子的引導下,來到門外彬彬有禮的躬身對卓不凡說道。   「哦,多謝風侯關心!」   卓不凡捋了捋鬍須,不動聲色的回答道。   他一眼瞥見來人的衣衫正是目前風雨軍控制下、西北人人見之自危的血衣衛的服飾,便知道風雨派人前來絕對不會如此簡單,只是在對方沒有表明的時候,老人也樂得暫且裝作糊塗。   果然那名軍官似乎也早就料到了卓不凡會有這樣的反應,因此在卓不凡隨意的敷衍之後也毫不在意,彷彿若無其事的又叮囑了一句:「由於近日戰事緊急,風侯讓卑職這幾日負責老將軍的安全,同時也希望老將軍最好不要出門,以防不測!」   風雨啊風雨,堂堂西北定涼侯,居然連一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子也要如此顧忌嗎?   老將軍心中暗暗喝了一聲。   雖然風雨這麼做倒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這麼變相的軟禁,卻還是讓曾經統率過千軍萬馬的老將軍忍不住心頭的怒氣。   「老朽近來身體不適,倒也正好準備多躺一躺!」   受人掣肘的老人語氣淡然中卻又透著隱隱的怒意,揮手之間打了一個哈欠,似乎示意了中年僕人準備送客。   就在老人準備返身裡屋,僕人準備送客之際,中年軍官卻又再次開口:「卓老將軍,風侯還讓卑職私下轉告您一件關於令嬡的事情,由於事關機密,還請老將軍借一步說話。」   「靜雯?」   卓不凡心頭一震。   自從聖京失守之後,卓不凡在部曲的掩護之下先是退到了錦州--那裡是連襟林仁山的勢力範圍,太守又恰好是老部下陳良,所以身受重傷的老將軍就一直留下了,而卓大小姐則被父親囑托了重振中央派的重任,和輔政王蕭劍秋定了親,並一直在鄂州作為卓不凡等中央派和蕭劍秋之間的聯繫紐帶。   接下來聖龍帝國的政局出現了一連串巨大震盪;林仁山父子在討伐龐勳的作戰中大敗,反而被前來支援的風雨接收了他們的勢力和地盤。   大權在握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看到了卓不凡的政治價值,立刻打著「為卓老將軍治病」的名義,將卓不凡連請帶押的送到了涼城。即便是收復聖京、聖龍帝國各方勢力鬥爭表面平緩的時期,卓不凡父女也在風雨和蕭劍秋各自的政治考量之下,只能夠保持通訊,始終沒有相見的機會,到了蕭劍秋被皇甫嵩偷襲遠走齊魯之後,父女兩人更是相隔天涯,音訊全無。   每每想到正是由於自己親手逼女兒成為了政治鬥爭的棋子,方才導致如今天倫難敘,更令女兒以花樣青春的年紀卻不得不亡命天涯,生死難料,德高望重的老將軍就感到了一陣的內疚和心痛。   因此,當卓不凡此時聽到女兒居然有消息的時候,頓時激動莫名,多年來統掌大軍所養成的鎮定和從容在此時此刻,也被父女親情的天性給拋到九霄雲外了。   「快……快說!」   激動的心情,帶來了顫抖的聲音,老將軍快步走到了軍官的面前,帶著希冀,又懷著忐忑的說道。   「由於三日前廣陵帝駕崩,公孫無用大人、秦鳳鳴大人等各路諸侯決心擁立輔政王為帝,因此卓大小姐……」   軍官剛剛在老人的面前低著頭輕聲的說了這麼半句話,突然直起了身子,雙手迅疾的拍向了老人的身體。   手法是那樣的沉穩熟練,勁道是那麼的迅捷有力,短短一瞬間,卓不凡週身上下十八處穴道便被對方拍遍了,顯示出對手不僅武功高絕,而且心智深沉,早在動手之前便將一切因素都考慮了進去。   房內的形勢頓時發生了劇烈的轉變。   有心算無心。   對方顯然是早有預謀,在卓不凡毫無防備又因為乍聽到皇上駕崩和女兒可能的音訊而心神動盪的時刻出手,即便是一生歷盡風浪、百戰餘生的老將軍也不能夠倖免。   於是,老人被點中了穴道,僵立於當場。   旁邊的那個中年僕人則臉色蒼白不知所措--他和他的妻子原本是中原逃難的百姓,受了不少顛簸之苦,差點成為戰亂中千百萬計的死難者,直到來了涼州之後方才得益於風雨的內政而安定下來,如今被風雨派來專門伺候卓不凡的,為人十分憨厚老實,對風雨軍更是感恩戴德,因此對於風雨交代的照顧老人的任務,當真是當作一件天大的事情來看待,這段時日以來,非常負責勤懇。   而由於卓大小姐的關係,再加上對老人一生顯赫功績地位的尊敬,這段時間以來風雨對卓不凡非常恭順,各種衣食住行的照料也很上檔次,以至於中年漢子因為看到心中敬仰的定涼侯對老人如此尊重,因此在日常的生活中畢恭畢敬,簡直將老人當作了天下第一等重要的人物來對待。   然而如今,中年人卻發現自己所崇拜感恩的風侯,竟然派人對付自己所服侍的卓不凡,頓時腦子一片混亂,彷彿生平的信念在這一瞬間全然顛覆了一般。   至於襲擊者,則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依舊恭敬而又平淡的說道:「對不起了,卓老將軍。請您暫時委屈一下,只要您合作,在下保證絕對不會傷害到您一根汗毛!」   「你究竟是什麼人?」   卓不凡到底是沙場的宿將,經歷此等變故卻神色依舊,心智也保持著非常的清明,僅僅一轉念便猜到了對方應該不是風雨所派,否則在如今定涼侯控制著整個涼城的局面下,要對付他這麼一個無權無勢的老頭,根本用不著這麼麻煩。   不過在這樣的發現之後,老人心中卻更是暗暗震驚,因為很顯然,對方竟然如此肆無忌憚的行動,只能夠證明一件事情--燕南天恐怕已經對涼城有了非常充分的滲透,這不僅讓他回想起聖京的兩次易手以及前不久錦州的失陷,恰恰正是內部的裡應外合,這種手段與其說是燕南天的殺手絕招,倒不如說是那個傳說中的「西門」的絕活。   照以往的歷史來看,如果自己猜測不錯的話,此時的涼城,恐怕正處於非常的危險之中。   只是鑒於眼前的處境,老人也沒有什麼余閒去關心這些事情了,多年來的軍旅生涯讓老人遇事不驚,在發現由於對方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沒有點了自己啞穴之後,並沒有表露出任何的心理變化,僅僅是鎮定從容的說道:「卓不凡如今已經是風燭殘年的衰朽之輩,如此興師動眾,貴上未免太過誇張了吧?」   「在下是燕帥所派,目的便是為了將您從風雨的魔掌之下解救出來。只是事急從權,得罪之處還請老將軍多多見諒,待到了安全地帶,在下定當向老將軍負荊請罪!」   襲擊者一邊微笑著彬彬有禮的說道,一邊則毫不客氣的擊了兩掌,示意聞聲從外面進入的兩名穿著風雨軍軍服的士兵將卓不凡抬走。   「哼!」   老人冷哼了一聲。   儘管出身於將門世家、又立志效忠聖龍正統的卓不凡,對於燕南天和風雨都不是很喜歡,前者以臣子的身份控制京畿,逼迫聖上,挾天子以令諸侯,實在是大逆不道;後者也是據府稱王、獨霸一方,同樣沒有把聖龍帝國的綱常和皇家的威嚴放在眼中,這在老將軍看來和燕南天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但是風雨多少在名義和口頭上還是尊奉著聖龍帝國皇室的,而燕南天則絕對是已經到了不臣之心天下皆知的地步,相對而言,老人當然更痛恨燕南天多一點。   何況卓靜雯目前和蕭劍秋在公孫無用那裡,恰恰是燕南天的死敵,另一方面卓不凡身為擁護皇室正統的中央派元老,在政治上也同樣和明目張膽篡權欺君的燕南天勢不兩立,即便是三歲的小孩也明白,燕南天絕對不可能有什麼好心對待卓不凡。   退一步講,如果真讓卓家父女相會,那才真的是天大的糟糕事,唯一的可能恐怕便成了牢中的最後訣別。   因此卓不凡半點都不相信襲擊者所謂「解救」云云,僅僅是因為如今身不由己,也就不再有什麼多餘的反抗,只能臉色木然的讓對方隨意擺佈,倒是沒有忘了叮囑一句:「此事與我的僕人無關,不要傷害到他!」   「老將軍放心!」   襲擊者嘿嘿的一笑,不置可否的說道:「恐怕要勞煩這位大哥先歇息一陣!」   說著,那襲擊者便朝角落中的中年僕人走去。   「不,不要!」   多年的風浪起伏,早就讓老人看清了人世間的奸惡,就在那中年僕人聽了襲擊者的話心情一鬆,以為自己躲過大劫的時候,老人卻心裡突然一緊,看出了對方眼神中一閃而過的殺氣,知道這個謹慎照料自己多時的僕人恐怕是在劫難逃了,不由心膽俱裂,大聲叫了起來。   然而,襲擊者根本沒有理會老人的怒吼,幾步便走到了中年僕人的身前,眼看悲劇便要不可避免的發生,老人哀歎了一聲,卻發覺眼前一暗,也不知道是燭光被風吹滅了,還是自己心情過度激動,導致了不適而產生幻覺。   緊隨而來,卻是一聲真真切切的慘叫。   當老人恢復視覺之後,卻發現屋內的局勢再次生變。   房屋果然已經一片漆黑,蠟燭不知道何時被熄滅了,幸而皎潔的月光透射在屋內,讓老將軍還是能夠瞭解當前的局面--那兩個原本要帶走自己的士兵已經倒在了地上,隱約看見嘴角邊溢出了一灘血跡;中年僕人似乎受了重傷,蜷縮在牆角邊;但是襲擊者的處境卻也並不好,他瘋狂的催動著掌勁,風捲殘雲一般的掌力幾乎給房屋帶來了一場巨大的浩劫,而如此拚命的對象卻僅僅是一根竹棒。   一根碧綠剔透的竹棒。   那竹棒化作一圍碧影,發出攝魂追命的詭異嘯聲,如影隨形,將襲擊者全部籠罩其中,其後續之勢更是猶如長江大河,綿綿不絕。   卓不凡突然笑了起來。   「好一招痛打落水狗,不愧是天下聞名的打狗棒法!」   就在卓不凡的笑聲中,那襲擊者已經被竹棒擊中倒地,與此同時伴著一陣爽朗的笑聲,一名二十多歲、蓬鬆著亂髮、衣服上打著數個補丁的年輕人在令人眼花的瞬間,突然出現在房屋之中,向卓不凡躬身行禮道:「多謝老將軍讚譽!晚輩丐幫仇緒,晚到片刻,讓老將軍受驚了,還請恕罪!」   「仇幫主客氣了,老朽何德何能,竟敢有勞幫主親自前來,實在慚愧!」   卓不凡大笑著說道,這才發覺那仇緒竟然就在剛才的談話之間,已經不動聲色的為自己凌空解穴了,這既顯示了仇緒武功的不凡,同時也是不落痕跡的幫了卓不凡又不讓老人丟了面子。   果然不愧是當今武林年輕一代高手之最!   老人暗暗讚賞了一句,細看那仇緒雖然年紀輕輕,但是武功顯然已經出神入化,如果自己眼光沒有出錯的話,應該超過了前任的幫主,這也就罷了,更為重要的是那種舉重若輕的氣勢,不居功不自傲的態度,還有面面俱到細緻周微的考慮,都無不表明眼前的年輕人確實具備著將帥風範。   聽到卓不凡的話,仇緒急忙正容道:「老將軍怎能如此說!當年呼蘭入侵,若不是老將軍一身正氣、忠肝義膽的鎮守聖京,則草原鐵騎恐怕早就肆虐中原了,如此勞苦功高,乃為天下人敬仰,仇緒不才能夠為老將軍效勞,實在是三生有幸!」   「哈哈,仇幫主真是過譽了!」   卓不凡微微一笑,正待謙遜兩句,卻突然聽見仇緒的聲音聚成一線傳入耳中,分明是要有極高內家修為方才能夠施展的「傳音入密」:「老將軍請稍安勿躁,袁仙子已經到了涼城,待此間戰事平定,一定會設法說服風雨禮送老將軍離開西北!」   卓不凡頓時愣住。   想不到天池劍宗也插手了!   這是卓不凡的第一個念頭,但是隨即卻湧上來無數疑問:天池劍宗和風雨聯手了嗎?   --自從風雨入主西北之後,力壓崑崙、培植血衣衛、整治西北武林,以數十萬雄師勁旅為後盾,一點都不給天池劍宗面子,只是由於雙方目前都尊奉著聖龍正統,所以還保持著表面上的和睦。   但是要說一心維繫聖龍正統的天池劍宗,和僅僅是打著尊奉正統的招牌、實際上為所欲為的風雨會共同面對危局並肩作戰,卻也實在有些令人無法接受。   難道是天池劍宗目前最大的敵人「西門」,已經參與其中?   可是燕南天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和「西門」聯手?   儘管早就有傳言燕南天和呼蘭的勢力有牽連,但是即便是肆無忌憚的燕南天面對著勾結異族的罪名,恐怕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吧?   自己早就無權無勢,為何在如今風雨軍和燕家軍決戰的關鍵時刻,竟然被天池劍宗、燕南天,或者還包括了風雨、「西門」等多方勢力關注?   天池劍宗和「西門」在涼城如此鬥法,同眼前風雨和燕南天之間的戰局又有什麼樣的關係?   這些利益鬥爭上的遊戲實在是太詭異了,即便是在宦海沉浮了數十年的老人,此時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老了,竟然無法理解和承受如此的局面。   不過還沒有等老人想通,卻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一個宏亮乾脆的聲音在院門外響起:「卑職桓炎奉風侯之命,求見卓老將軍!」    第二章 混亂的戰局   「老將軍不要驚慌,此人確實是風雨派來的,在下不便現身,就此別過,這裡的事情可以全部推托給血衣衛,萬萬不要暴露仇緒的行蹤!」   正當卓不凡略略猶疑,不知道這次來人是真是假的時候,便聽見仇緒以傳引入密的方式講話語送到了卓不凡的耳中,然而待卓不凡回頭看時這位年輕的丐幫幫主則早已經不知所蹤了。   「桓大人請進!」   卓不凡定了定神,將來人請入。   近來的是一名非常年輕的軍官,而且從所穿的服飾來看乃是出自風雨的近衛軍,而不是那帶著神秘威嚴的血衣衛。   在給謹慎起見的卓不凡驗明了自己的身份令牌之後,那年輕的軍觀望著地面上打鬥的狼籍,不無驚異的問道:「卓老將軍,莫非有人騷擾!」   「沒事,不過是一些鼠輩罷了,幸好風侯早有安排,還請大人代老朽向定涼侯致謝!」   卓不凡省起仇緒的吩咐,因此顯得若無其事的輕描淡寫道。   「血衣衛……」   果然,年輕的軍官聽了之後立刻略略皺眉的輕呼了一聲,想當然的將事情和令風雨軍上下聞之色變的血衣衛聯繫在一起了。   和任何時代的正統軍人對待秘密的情報機構的態度一樣,這位名叫桓炎軍官顯然對於一直在幕後神神秘秘的血衣衛並沒有什麼好感,但同時也不願意摻和進取,因此有了如此先入為主的印象之後,便不再追問發生了什麼事情,而是立刻轉移了話題,恭敬的說道:「卓老將軍,風侯派卑職來請您前往黎縣暫避敵鋒!」   那軍官說話的語氣非常平和,言行舉止也很恭敬,但是眼神中卻分明流露出不容更改的堅定。   「黎縣?」   卓不凡的臉上一閃而過的是迷惑。   黎縣是涼城西面的一座小城市,此時風雨竟然要讓他離開涼城前往黎縣,似乎說明了這位赫赫有名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已經沒有信心守住涼城了,莫非如今的涼城已經危在旦夕?   畢竟是身經百戰的老將,僅僅從軍官口中的一言半語,卓不凡立刻聯想到了目前正在如火如荼展開的燕南天和風雨之間的戰爭。   燕南天的大軍風捲殘雲一般的壓過來,尤其是錦州的丟失頓時讓風雨軍陷入了嚴峻的局面之中。   在卓不凡看來,風雨至少犯了三個大錯誤,首先是一意孤行的試圖征服印月,導致了風雨軍內部的嚴重對立,不但無形中削弱了風雨軍的力量,同時也給了對手可乘之機;其次,戰略上掉以輕心,認為燕南天陷在了東線自己就高枕無憂,忙於南征印月而忽視了東面的危險;此外,雖然抓住機會突擊了皇甫世家的大軍避免兩線作戰的部署本身並沒有錯,但是過分相信錦州的防守力量,沒有有效的部署縱深防線和備用應急方案,導致了重蹈當初東線慘敗的覆轍,非常不可原諒。   這一系列的失誤,引發了今天的危機,風雨不得不吞下自己固執和疏忽帶來的惡果,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面對燕南天傾其全力的猛攻。   然而,無論如何風雨似乎都應該會死守涼城啊!   作為風雨軍的政治經濟中心,涼城是風雨的根本重地,囤積了風雨軍的大量糧草物資,一旦失陷勢必會對風雨軍造成極其沉重的打擊;換而言之,即便單純從軍事角度來看,一旦放棄涼城風雨軍等於放棄了西北最堅固的防守陣地,這對於目前正在爭取時間聚攏兵力的風雨來說,絕對是不智的。   風雨怎麼可能守不住涼城呢?風雨軍的主力尤存,涼城似乎還不至於這麼快就到了出現如此危機以至於需要轉移的地步;而以風雨的能力也應該不會看不到在同燕南天的作戰中,憑借涼城這樣的堅固城池進行防禦反擊的大決戰,絕對是目前最為有利的選擇。   卓不凡無法理解風雨的意圖。他儘管倒不是很在意風雨和燕南天的勝負,但是卻從心底裡不願意看見涼城會遭受戰火的摧殘。   一年來的生活讓老人見識到涼城是一座祥和安寧的城市。這裡秩序井然、百姓生活安定寬裕,鄰里之間也是和睦友好,尊老愛幼、互相幫助的行為在涼城蔚然成風,這是卓大將軍數十年的生涯中所沒有見過的。他在佩服風雨及其部下治理有方的同時,也深深的喜愛上了這座只有在傳說中太宗皇帝的盛世中方才會出現的城市,因此當他一想到這樣的一座城市,有可能會在戰亂中受到損害,平日裡相識的那些質樸善良、曾經對素不相識的自己尊重友好的百姓可能會在戰火中喪生,心裡就不由得一陣緊張和痛惜。   然而,老人明白自己無法改變這一切,因此沒有多說什麼,而是非常合作的跟隨在那個軍官的身後,走出了大門,卻看見門外早就停好了一輛馬車,平靜的淹沒在夜色之中,馬車旁邊則是一隊全副武裝約有百餘人的兵卒,可見風雨對卓不凡還是很重視的,當然這些護衛即可以說是保護卓不凡的安全,同時也可以算作對卓不凡的監視。   這就是寄人籬下的悲哀吧!   苦笑著的老將軍,心中不無嘲諷,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擁有著讓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也不得不重視的聲名地位,還是應該悲哀堂堂一代名將如今卻落得受人制肘的地步,在這樣矛盾的心態下,老人忍不住苦笑著喃喃:「大戰在即,老朽不過是一個垂死之人,風侯未免太過鄭重了!」   這句話,即是無奈,又略帶著自嘲,更多的則是對燕南天、風雨、天池劍宗和「西門」這些錯綜複雜的突然之間如此重視自己的迷惑。   「老大人德高望重,天下誰人不敬?更何況如今輔政王即將登基,老大人更是地位尊崇,也難怪風侯會如此慎重!」   年輕的軍官則沒有多想,順口為自己的主君解釋道。   「什麼!輔政王登基?」   卓不凡心中巨震,剛才那個襲擊者雖然也說了相關的話,但一則是當時話為說完就發動了襲擊,二來既然對方是敵人,所說的話當然得打個折扣,再加上後來仇緒、桓炎相繼登場,所以卓不凡並沒有把這些話放在心上,直到此時在軍官無意中說了出來,方才令老人敏銳的感覺到天下即將有一場更為血腥的混亂。   「老大人不知道嗎?」   年輕的軍官原以為既然血衣衛都已經插手,老人應該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卻沒想到會有如此的反應,所以愣了一愣,不過繼而可能是認為這件事情並非機密,很快就會天下皆知,因此略略猶豫之後便依舊和盤托出:「五日前聖上駕崩,燕賊留守在聖京的亂黨張兆在燕賊的授意之下準備立議政王為傀儡,繼續擾亂朝綱。為了與此對抗,公孫無用大人聯合東南各路節度使將擁立輔政王殿下登基。今天消息傳來之後,風侯已經向天下發佈檄文呼應,共討篡權奪位的燕氏奸賊!」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卓不凡反覆喃喃了幾遍,終於明白了自己為什麼突然之間成為各大勢力爭相關注的目標——儘管蕭劍秋曾經打算和皇甫嵩聯手,但是畢竟先和卓靜雯定親,更何況皇甫世家倒戈反目以至於原本可能的聯姻也早就煙消雲散了,於是自己這個已經落勢的老頭頓時成為了未來的國丈,再加上潛在的號召力和影響力,自然而然的成為了一張很有價值的政治牌,由不得風雨、燕南天不對此打主意。   只是,明白了自身地位更加重要和矚目之後,老人沒有半點的高興,反而為聖龍帝國的未來,以及已經置身於權力鬥爭漩渦中心的女兒更加擔憂起來。   ……   馬車很快上路,在夜幕中伴隨著「吱呀」的聲音碾過道路,通往西面的城區。撩開了馬車上的窗簾,心思重重的卓不凡抬眼望了望天色,然後就是一言不發的看著沿途夜幕下的涼城,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老將軍,黎縣離這兒很近,用不了三個時辰就可以到了!」   可能是因為卓不凡的合作,也可能是因為有機會和自己所尊敬的老將接觸,奉命邀請老將軍的年輕軍官如今的心情很不錯,此時看見卓不凡的舉動以為老人擔心車馬顛簸或者感到路上無聊,因此主動攀談起來。畢竟卓不凡將軍的地位和聲名在聖龍帝國還是非常響亮的,即便是定涼侯這樣的大人物也不敢怠慢,所以軍官原本也很擔心卓不凡可能會出現什麼抗議和不合作的行為,讓自己不好處理,而如今眼見這位可敬的老將軍一點架子都沒有,心裡自然非常暢快。   「前線的戰鬥怎麼樣了?」   卓不凡笑一笑,彷彿很無意的問起。事實上這也是當前所有人見面最關注的事情,那隱隱約約傳來的廝殺聲,牽動著每一個軍民的心。   「放心吧,風侯一定能夠贏的!」   軍官不假思索的說道,彷彿這是天經地義的一般,年輕的臉龐充滿著自信和驕傲,沒有摻合半點的虛假和官面文章,完完全全是發自內心的認定。   軍官的態度倒是讓身經百戰的老將愣了一愣,繼而有些感佩。讓部下們無論何時何地都永遠毫不遲疑的相信自己的統帥能夠帶領自己贏得勝利,這是每一個將領所夢寐以求的事情,擁有著這樣的軍隊,則是每一個將領們所引以為豪的驕傲。   風雨無疑擁有著這樣的軍隊,這也正是他在短短數年稱雄天下的資本。   老人的臉上現出了些許讚賞,些許羨慕,繼而代之的是落寞。曾幾何時,他也擁有過這樣的軍隊,他也曾經統率過這樣的軍隊馳騁沙場,只是如今卻轉眼成空,那足以傲視天下的雄師勁旅化作了雲煙散去,昔日的輝煌飛揚也變作了今天的老朽閒置,即便是那偶爾還湧起的豪情壯志,也在無聊空閒的虛度中逐漸淡去。   這樣想著的老人失去了旁敲側擊中探問前方戰事的興趣,在那一瞬間他驀然發現,風雨也好,燕南天也罷,無論誰勝誰負都已經是和他非常遙遠、毫無關係的事情了,屬於他的時代,屬於他的輝煌,早就成為了歷史過去。   老人縮回了車廂,閉上眼睛不再說話,馬車陷入了一片沉寂,唯有士兵們的腳步聲,車輪滾動聲,還有遠處的戰鼓喧囂聲,伴隨著老人的旅程,直到接近西門的時候,馬車方才嘎然停下,也打破了這片沉寂。   「風侯下令封城,涼城所有軍民均不得出去!」   一名守城的校尉通報了情況,立刻引發了周圍的喧嘩。   卓不凡好奇的再次拉開窗簾,只見城門附近已經聚集了很多人,有一些是軍人,還有一些是官員,應該是奉令倒是富商和百姓可能因為前段時日已經被歐靜下令准許離開,所以倒沒有看見幾個。   難道風雨要放棄涼城?   卓不凡心裡「咯登」了一下,以風雨軍的嚴厲軍紀,這些軍人和官員應該都是得到了命令方才敢如此,尤其是當他看到了這些官員中赫然有自己曾經認識的目前風雨軍內政系的紅人司馬淵,就更加進一步的驗證了自己的看法——風雨即便不是主動放棄涼城,也一定是意識到涼城岌岌可危,因此作了預備措施。   只是,風雨軍怎麼可能如此不濟?   儘管意識到自己已經遠離這場喧鬧的舞台,但是多年的戎馬生涯,讓卓不凡終究不願意放棄觀摩這場由燕南天和風雨上眼的聖龍帝國規模最龐大的藩鎮之戰的機會。只可惜眼下手中的資料實在太少了,讓他終究無法猜測到燕南天究竟用了什麼方法居然讓風雨不得不考慮放棄涼城,而看來似乎做好迫不得已之際放棄涼城的風雨,又將會採取怎樣的措施來彌補損失和力挽狂瀾?   就在卓不凡暗自思索的時候,只見來接卓不凡的那名年輕軍官已經快步走上前去,推開前面堵塞的人群,向校尉亮出了一枚令牌,有些焦急的說道:「下官是奉了風侯的命令出城!」   此話一出,立刻引來了在場很多人的同聲共氣,顯然這些人員大多都是奉了命令出城的,此刻見到有人抬出風雨的名頭,故而紛紛響應。   「風侯已經傳下令來,所有出城的前令全部取消,所有人等均不得擅自出城,違者以叛逆罪殺無赦!」   那名校尉卻表現得無動於衷,面無表情的冷冷說道,同時守城的士兵已經亮起了兵器,威懾那些圍在城門口軍民離去。   「你……」   那名年輕的軍官看來是一個非常盡責的人,對於自己沒有完成任務而感到萬分焦急,要不是周圍那明晃晃的刀槍在無聲的提醒,卓不凡還真是有些擔心這個年輕人會在衝動之下作出什麼來。   幸好,那年輕的軍官還算是理智,雖然有些不滿,但還是退了下來,只是因為考慮到自己的任務,滯留在城門口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桓炎!」   就在這個時候,卻見一名纏著繃帶、一身血跡的軍官拍了一下那名年輕軍官的肩膀,招呼了他的名字。   「小六?你不是在鎮守黎倉嗎?怎麼會在這裡?雅龍和秦大哥他們呢?」   名叫桓炎的年輕軍官顯然和被換作小六的軍官非常熟悉,因此不由高興的叫了起來,同時發出了一連串的詢問。   那被喚作小六的軍官微微一笑,卻突然身體一軟,差點暈倒在了地上。   「小六!」   桓炎急忙扶起自己的戰友,與此同時卻聽見馬車上的卓不凡說道:「你這位朋友似乎受了不輕的傷,不如先上馬車再說吧!」   年輕的軍官猶豫了一下,卻見身邊扶著的小六掙扎了一下,似乎很不願意的樣子,急忙對著自己的朋友說道:「這位是當年鎮守聖京力抗呼蘭大軍的卓老將軍!」   「啊,末將參見卓老將軍!」   看得出受傷的軍官對卓不凡非常尊敬,因此在聽說眼前老人的身份之後,立刻不顧傷重體虛便要行禮。   卓不凡急忙下了馬車制止了他,同時將他扶到了車內,這一次受傷的軍官倒是沒有反抗,僅僅是對卓不凡這樣的前輩居然來摻扶自己而感到有些不安。   「你怎麼會在這裡?」   剛剛上了馬車,年輕的軍官便急不可待的詢問起剛剛相遇的友人,只是話一出口卻聽見老人在一旁輕輕的咳嗽了一下,方才醒悟自己似乎太過於焦急了,便轉而有些赫然的解釋道:「小六和卑職都是軒轅軍校的學生,目前軒轅軍校的學生軍主力都被派往黎倉,學生軍副指揮使更是卑職的表弟,如今那一線的戰事非常激烈,桓炎憂心同窗親人的安危,因此有些失態,還望老將軍見諒!」   「無妨,老夫也是沙場上下來的人,自然理解大人的想法!只是這位小兄弟似乎非常疲累,還是先喝一口水,吃點東西吧!」   卓不凡微微的一笑,從行囊中將水袋以及一些乾糧遞了過去。   其實如同所有癡迷於戰爭的軍人一樣,卓不凡如今也異常期盼瞭解到最新的前線戰事,好明白燕南天和風雨這兩位帝國強藩此次所對弈的宏偉戰局,究竟已經演變到了怎樣的程度;只是身經百戰的他一眼就看出來那個被換作小六的年輕人,應該是連續作戰脫力加上飢渴方才暈倒,如果不馬上喝一些水、吃一點東西的話,隨時都有可能暈倒,因此卓不凡及時阻止了桓炎的問話。   「多謝老將軍!」   幸好,那個被換作小六的軍官咕嘟咕嘟的喝了幾大口水,又嚼了一塊乾糧之後,先感激的謝過了卓不凡,繼而對著桓炎哽咽的說道:「今天黎倉的那一戰太慘了!事先根本沒想到燕南天的軍隊會來這麼快、這麼多。十多萬敵人烏壓壓的湧了過來,風天華都尉統率的四萬青龍軍弟兄,才打了一個多時辰,就只剩下七千多人了,沒一個不是帶著傷的。   「我們負責守衛糧倉的學生軍也沒有想到敵人來得這麼快,措手不及的展開激戰,也折損了七成的兵力,不得不掩護著百姓退到了糧倉裡去,激戰中雅龍大哥丟了一條胳膊,幸好秦紀大哥率著騎兵及時趕回來,方才救下了雅龍大哥。   「後來蒙璇統領的大軍提前從側翼掩殺過來,暫時擊退了燕家軍,燒燬了糧倉沒有讓燕南天得逞。受傷的兄弟和百姓在蒙統領的掩護下退到了黎縣,總算為咱們軒轅軍校保留了那點血脈,只是風天華都尉全身上下受了七十餘處傷,雖然被部下拚死搶回來了,但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再加上這一次傷亡實在太慘重了,所以弟兄們的士氣都有些低。」   「那雅龍和秦紀大哥呢?」   桓炎一把抓住小六的胳膊,焦急的問道。   因為被桓炎抓住有些疼,小六急忙安慰道:「眼下重傷的弟兄包括雅龍大哥都留在了黎縣,其餘的人馬都編到了蒙璇統領的麾下,由秦紀大哥的統領。至少我走的時候他們都很好,沒有什麼危險,只是雅龍大哥丟了一條胳膊,有些消沉。」   說到這裡,他歎了一口氣,這才繼續說道:「我是奉了蒙璇統領的命令,隨秦紀冒死殺回來向風侯報信的,秦紀大哥正在風侯那裡。剛才我在風侯的指揮部聽一個畢業的學長說燕南天甩開了秋帥的東線兵團,全軍壓到了涼城,將這裡團團包圍住了。桓炎,卓老將軍,恐怕你們已經沒辦法出城了!」   「他們沒事那就好,那就好……,哎呀,糟了!」   剛剛聽到雅龍和秦紀沒有什麼事情之後,桓炎鬆了一口氣,繼而卻想到自己的任務沒有完成,頓時又焦急了起來,撓了撓自己的腦袋。   「甩開了秋裡的東線兵團?」   一邊的卓不凡倒是無所謂出不出城,既然已經被變相的軟禁,對他來說到哪裡都無所謂,事實上戰場的烽火對老軍人的吸引力恐怕更大一些,倒是剛才小六所說的戰局的演變,才更讓老人感到興趣。   「具體卑職也並不清楚,只聽說燕南天似乎用草人和火堆偽裝成大軍依舊駐紮,然後用捆綁的羊腿擊鼓,騙過了秋帥,連夜急行軍趕來的!」   小六聽到卓不凡的垂旬,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可能是受到風雨那種開疆拓土、抗擊異族的狂熱熏陶,風雨軍上上下下將士均以擊敗異族人為榮,對於內戰的勝負反而並不感興趣,因此他們對燕南天、皇甫嵩這種內戰的藩鎮根本就沒有半點的尊敬,但是對於能夠力抗呼蘭大軍、守住了聖京城的卓不凡卻非常的敬仰,絲毫不因老人後來的戰敗以及如今手無兵權而有半點的輕視。   「哦,多謝相告!」   聽到小六的回答,卓不凡略略感到失望,他清楚以燕南天和秋裡這樣高明的統帥,他們的欺騙和被欺騙,一定是非常精彩的鬥智鬥勇,其間更是步步艱險、招招奇詭,絕不會像小六說得那麼簡單,只可惜以眼前這幾個年輕軍官的地位,不可能瞭解得太詳細,但是眼見小六對自己如此畢恭畢敬,不忍對方感到慌亂和不安,因此還是非常和藹的向年輕軍官道了一聲謝。   「應該的,應該的!」   樸實的年輕人見卓不凡這樣的大人物對自己如此客氣,不由有些手足無措,只會說一連串的「應該的」。   卓不凡微微一笑,卻沒有再言語,而是自顧自的陷入對當前局勢的沉思中。   風雨和燕南天都無疑是高明的將領,他們的對抗當然就是一場精彩的對弈,一生都戎馬倥傯的卓不凡,又豈能放過這樣的良機,此時的老人儼然重新回到了血肉橫飛的戰場,根據自己零星獲得的資料,開始勾勒起眼下的戰局來:目前為止,風雨的處境很不妙,燕南天在局部戰場上獲取了相當大的勝利,包括佔領了重要的黎倉、甩開秋裡的阻截兵團、開始迂迴包抄風雨軍的根本重地涼城。沒有完美的實現燕南天補充糧草支撐整個戰爭的戰略目標,但總的來說還是一舉擊在了風雨的軟肋上,甚至可以說在某種程度上將風雨變作了甕中之鱉。   反觀風雨軍則乏善可陳,黎倉失守,精銳部隊損失慘重,涼城被徹底包圍,從風雨還一度動搖了堅守涼城的決心看,似乎即便在被圍之前,涼城就已經處境不妙,如今自然更是雪上加霜。   當然,形勢對於風雨軍也尚未絕望。至少蒙璇的軍隊正逗留在涼城的外圍,南下殲滅皇甫世家的風雨軍主力應該還沒有投入到戰場,北面包括秋風軍、黑狼軍和白虎軍在內的東線集團也實力尤存,而且面對的又是一個缺少糧草補給困難的敵人,因此這場戰爭的決戰尚未到來,風雨雖然可以說是被困絕境,但也完全可以用自己作誘餌,打一場漂亮的反包圍,總之風雨還沒有將自己獲勝的籌碼完全耗盡。   事實上,卓不凡發覺目前還有一些問題沒有搞清楚,那就是燕南天的主力究竟有多少兵力,目前正在幹什麼?風雨軍回援的大軍又如何部署?是否能夠及時粉碎燕南天的包圍,以及對付燕南天的後續招數?   ——這些都將成為影響戰爭的關鍵。   至於戰爭的最後結果,恐怕還是需要根據風雨和燕南天在接下來的調兵遣將上的本領了,只是相對於風雨來說將更加容不得有半點錯誤,否則就很難有翻身機會了。   如此想著的卓不凡,開始揣摩起燕南天和風雨後續的部署,以及整個戰局的走勢,一時間入了神。   而與此同時,桓炎則正在為自己的任務而煩惱,小六則因為勞累過度,在說完了之後竟然很快的進入夢鄉,打起了鼾來。   於是,馬車就這樣停在了西城的城門口,靜靜的隱身於夜幕之中。   只可惜這樣的平靜很快被一隊急促的馬蹄聲給打破。只見一隊騎兵飛速擁了過來,為首的那略帶發福的文士赫然是風雨身邊的隨軍長史金岑。只見金岑剛剛疾馳到西城門口,便急忙的勒住馬匹,大聲的宣佈了風雨的命令:「風侯有令,出城令全部取消,所有軍民即刻返回,各司其責!」   由於金岑的特殊身份,再加上周圍聚攏來的軍隊表現出此事不容上涼的神情,讓所有抗議的人開始平息了下來,雖然心又不甘,卻也無可奈何的散去。   「請問卓老將軍在哪裡?」   正當年輕的軍官帶著無奈的神情悻悻然的準備返回的時候,卻聽見金岑對著人群大聲的喊道。   「卓老將軍在此!」   年輕的軍官正有些頭疼如何眼看無法完成的任務,聽見金岑的喊話非常高興,急忙大聲回應道。   「卓老將軍,如今城內有些動盪,風侯請您老人家前往一敘!」   金岑帶著恭敬的神色來到了馬車前,向卓不凡微微彎身行禮。   「但憑大人吩咐!」   卓不凡不動神色的說道。儘管風雨禮遇有加,但卓不凡清楚說到底自己不過是風雨手中的一枚用來拉攏正統派的棋子而已,尤其是目前傳言原本中央派一系的陳良背叛之後,自己的處境自然更為微妙了。   儘管卓不凡並不相信陳良會投靠燕南天。他瞭解自己的這個前任侍衛長,雖然能力有限,但是為人還是非常忠義的,而且正統思想很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對燕南天這個當代最大的亂臣有什麼好感。   只不過形勢比人強,很清楚自己處境的卓不凡,根本無力為自己的老部下辯護,也無力影響當前發生的一切,唯有三緘其口,作為一個旁觀者默默的注視著這場聖龍帝國權力糾紛的演變——這一點他倒是很有興趣,所以能夠見到風雨親眼目睹這位年輕的名將如何部署這場戰爭,對於老將軍來說還真是有些求之不得。    第三章 談笑論戰   風雨距離西城門並不是很遠,正是涼城的制高點「聚賢樓」上。所以卓不凡很快就見到了這位赫赫有名、權重一方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   不過,卓不凡被他所見到的情景給嚇了一跳。   此時的「聚賢樓」顯然被風雨軍徵用,因此樓層上下內外到處都是風雨軍的將士和血衣衛的高手,方圓之地戒備森嚴,人員進進出出忙碌異常,偷眼望去似乎所有的人神情都非常緊張,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   等上到樓頂見著風雨,更是令人目瞪口呆。這位聖龍帝國西北的最高軍政長官,此時身上竟然染著大塊的血跡,臉色有些蒼白,周圍著名的血衣衛大高手「斷刀」鍾進、「銀槍」趙平、「快劍」東方玉和「無戟」方白塵也都非常糟糕,其中鍾進和東方玉的身上都負著重傷,趙平的臉上更是開了一道很深的口子,相對而言方白塵稍微好一些,衣服破裂了多處,地上也是一片狼籍沒有來得及打掃,還有好幾具屍體正被一些士兵所搬走,分明是經歷過了一場激烈的打鬥。   「風侯,這是……」   卓不凡有些迷惑的問道,心中暗暗猜疑莫非剛才遭遇了刺客,否則以風雨在涼城的地位身份,應該不至於如此狼狽。   「沒事!不過是一些宵小輩的搗亂而已。」   風雨打了一個哈哈,顯然不願意提及發生的事情,立時轉移了話題:「如今涼城遭遇大敵,本想讓老將軍離城避禍的,卻沒想到戰場瞬息萬變,如今為了老將軍的安全起見,只好麻煩卓老暫時住到定涼侯府幾日了!正好近日大戰連連,風雨也想請老前輩多多指教!」   「風侯客氣了!老夫已經老朽花甲,天下征戰興衰都是風侯這樣的少年英雄的事情了,原本出不了什麼力,只是能夠得以親眼目睹定涼侯的排兵佈陣,也算是一件幸事!」   卓不凡見風雨不願多說,也就立刻順著風雨的口氣應了下來。   「老將軍太謙虛了!」   風雨微微一笑,隨手請卓不凡入座,面對的正是城市的北面。   那「聚賢樓」地處城市的中心,又居高臨下,恰好可以一覽整個城池佈局,因此登臨聚賢樓,也就對當前的戰事一目瞭然。   只見城池之外到處都是紅紅的火炬在閃爍,密密麻麻綿延千里的長龍緩緩卻又不可阻擋的挪動著,由遠及近的湧過來,先頭的部隊已經逐漸將黑暗中的城市團團的包圍住了,後續的部隊似乎無窮無盡般的依舊沒有到頭。這和涼城一片漆黑,不聞半點嘈雜,完全浸沒在黑暗之中的情景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照。   卓不凡也是久經沙場的宿將,一眼便看出來此次進犯的燕家軍恐怕已經不下四十萬,應該是不顧一切的傾盡全力進攻風雨,也難怪風雨軍連番失利,陷入了這般窘境。只是燕南天如此違背兵法常規,完全棄置了自己的後方不顧,在缺少糧草的情況下孤注一擲,實在是冒了天大的風險,似乎不像是這位老朋友一貫的作風,莫非其中還有什麼隱情?或者,幽燕的強者手中還有什麼致命的王牌,以至於自信足以一舉擊敗稱雄於西北的名將?   然而不管怎麼說,這麼龐大的軍隊,這麼逼人的氣勢,在戰爭中的確非常有效,雖然尚未開戰,卻也已經先聲奪人的留下了足夠的威勢,讓人心虛膽寒,分明是招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妙棋,用意自然是要削弱風雨軍將士的士氣鬥志,縱然不能不戰而潰,至少也能夠引起城內軍民的恐慌。   想到這裡,卓不凡不由有些為風雨擔心。   「風侯,情報已經匯總了。燕南天的主力乘夜甩掉了秋帥的大軍奔襲涼城,目前已經將涼城團團圍困,我軍已經基本和外界切斷聯繫。根據一個時辰前燕家軍尚未完全圍城時獲取的消息,如今只有蒙璇統領在西面黎縣的三萬多兵馬來得及增援,尚興將軍雖然接到風侯的調令急行趕來,恐怕也要兩天時光;朱大壽將軍的白虎軍則相距涼城有一天的距離;秋帥的秋風軍在更北面,不過由於以騎兵為主,大約要一天半;黑狼軍目前在延城方向,恐怕需要四到五天方能趕到。」   正在卓不凡擔憂的時候,一旁的金岑匆匆走到風雨的面前匯報整個戰局的情況,顯然燕南天成功甩掉秋裡的東線集團奔襲涼城,是風雨軍將領們完全沒有料想到的事情,因此讓包括風雨在內的軍人們都有些措手不及,這才有了許多命令紊亂的事情發生。   不過風雨終究是久經沙場的名將,在明瞭了軍情之後,並沒有太多的慌亂,反而顯得非常冷靜,迅速的下達命令道:「動用信鴿傳遞,命令秋裡和朱大壽首先實現會師,然後再圖增援涼城,黑狼軍則負責襲擾錦州對燕南天的補給,秋風軍、白虎軍、黑狼軍以及延城、倫玉關、玉門關各路兵馬繼續由秋裡統帥;蒙璇負責襲擾牽制西、南兩個方向的燕家軍,在同尚興會師之前切勿貿然和燕家軍主力糾纏,涼城以南各城兵力均由蒙璇統率;兩路兵團在涼城無法暢通指揮的情況下可以各自為戰,如果要有所協調則以秋裡為主!」   命令是非常果斷和乾脆,顯然風雨並沒有因為自己被敵人優勢兵力的包圍暫時陷入孤立無援而驚惶失措,反而是根據實際情況果決的將兵權分給了城外的大將,讓他們一方面集中兵力,一方面則根據戰場的實際情況自行決策,鎮定而自信的名將風範在此展露無遺,即便是卓不凡這樣經驗豐富的老將也不由暗暗點頭,挑不出半點的紕漏來。   「燕南天太看得起風某了,想不到我涼州居然讓人如此眼紅!」   在發佈了一連串命令之後,風雨依舊顯得意氣風發,突然朝卓不凡微微一笑,信手指著城外大軍而言,神色倒是非常輕鬆,半點都沒有被眼前的局面給嚇倒。   「想必風侯已經成竹在胸了?」   卓不凡試探的問道。面對強敵喜怒不幸於色,本是一員名將所必需的素質,所以風雨能夠毫不慌亂,並為出乎卓不凡的意料,但如果說風雨現在便已經定下了什麼退敵妙計,卻讓卓不凡一百個不相信,畢竟從風雨讓自己出城的安排來看,燕南天的進軍顯然已經大大打亂了這位西北定涼侯的部署。   這是卻見風雨斜睨了卓不凡一眼,彷彿看穿了老人的心事,卻也沒有太多的解釋,只是傲然的一笑:「原本我還想和燕南天慢慢的玩玩,卻沒想到燕家鐵騎行進如此迅速,看來只好在這十日之內一決雌雄了!」   「十日?」   卓不凡愣了一愣。風雨這番話倒是大出他的意料,在他原本的推斷中,風雨軍目前似乎更應該選擇防守拖延時日,這樣才能夠有效的將涼州的戰爭機器完全運轉起來,借助地理之便調動所有兵馬在涼城與敵決戰,同時也是為了等待東方的討燕同盟乘虛進攻亂了燕南天的後院,而要達到這個目的就需要至少一個月的時間,燕南天恐怕正是預料到了這個可能出現的情況,方才馬不停蹄的進攻黎倉,以便爭取到足夠的糧草來支援這場可能會出現的曠日持久的攻城戰。   很明顯,應該是遠道而來的燕南天更希望速戰速決。   然而,卓不凡沒有想到風雨在現今這樣的被動之中,居然還如此信心十足的準備在十日之內的解決戰爭。   似乎明瞭到老人的意見,風雨微微一笑,好像自言自語一般的說道:「燕南天敢傾巢出動攻我涼州,除了內有呼應、外有策援之外,恐怕早就想好了如何應對公孫世家在後方的搗亂,所以我軍打消耗戰未必奏效,反而平白的將涼城之外的廣袤土地和子民財富盡數交給了敵人蹂躪,縱然日後能夠獲勝,也是一場慘勝,正中有心人下懷。只可惜,我風雨就偏偏不能夠讓他們如意。」   「風侯高明!」   卓不凡暗中歎了一口氣,突然發覺時代已經離他遠去。無論是風雨還是燕南天,他們的運籌佈局都是這般大膽狠辣,又是想人所未能想,遠遠超過了自己所理解的常規,天知道是自己老了,還是現在這一代的權雄們瘋了。   「燕南天篡權奪位,凌辱聖上,欺壓百官,罪大惡極,實在是天下人人人得而誅之的逆臣賊子。風雨此次用兵,實屬萬不得已,固然是為了保衛家園,更是為了興我皇室,護我朝綱,此心天地可鑒,還望老將軍到時祝我一臂之力!」   而這個時候,只見風雨笑著朗聲而道,意氣飛揚彷彿早就勝券在握,這番慷慨激昂的話立時引得身邊的將領官員們也個個眉飛色舞,士氣大振。   「老朽風燭殘年,恐怕已經是有心無力的……,不過既然風侯有如此雄心,老朽也只好勉力而為,追隨風侯左右!」   卓不凡淡淡的說道,心中卻是雪亮,聲名顯赫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今天這番作秀,顯然已經不單單是考慮要在軍事上打敗燕南天,更深層次的用意是準備借助自己的地位、號召力,打起「請君側,除奸佞」的旗號,這既是為了將風雨軍處於大義的旗幟之下,抗衡燕南天奉旨討伐的政治攻勢,爭取政治上的主動,也是為接下來反擊燕南天甚至窺視中原做好輿論準備。難怪在戰事如此緊張的地步,這位西北的最高軍政長官依然念念不忘的把自己給請了過來,分明是在暗暗樹立政治上的形象。   只是如此一來,顯而易見年輕的名將恐怕已經從遠征印月的癡迷中清醒,轉而務實的看待國內的諸侯爭霸問題,甚至做好了逐鹿中原的盤算——燕南天這一次真的是將惡魔給引誘了出來。   國家從此多憂了!   一想到一個燕南天尚未除去,卻又多了一個風雨,再推及到皇甫嵩、令狐潮、公孫無用,連帶著秦鳳鳴等小藩鎮,眼紅那張龍椅的何其多哉!卓不凡不由暗暗為搖搖欲墜的聖龍帝國而擔憂——意氣飛揚的風雨顯然並不清楚,其實他自己在老人的眼裡和燕南天一般無二,都是擾亂朝綱的禍害而已。   可惜,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卓不凡明白自己如今成了風雨手中的一張牌,一舉一動都在這位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的掌控之下,對於聖龍的未來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能力進行干預,而目前更是實在沒必要和風雨硬碰硬的對抗,因此也就順水推舟的敷衍起來。   唯有一個疑問卻在老將軍的心中越來越擴大——風雨憑什麼如此自信,認為自己能夠而且顯然是百分百的獲勝。   風雨沒有想到自己寥寥幾句話,居然讓卓不凡推斷出這麼多東西,或者也可能是他明知道卓不凡能夠推算出來,但是卻絲毫沒有在意。的確,在這個實力決定一切的亂世,卓不凡,這個雖然有著巨大聲望但是無兵無卒的老人,又如何能夠改變時代的步伐,充其量也不過是他西北定涼侯宏偉戰略的一枚棋子罷了。   因此,年輕的名將並沒有理會老人的沉思,自顧自的說道:「如今聖上不幸駕崩,輔政王殿下即將在齊魯登基,號召天下有識之士共除燕賊,令嬡從旁出力不小。若是此次我軍能夠殲滅燕南天這個老賊,恐怕用不了多日老將軍父女就可以重逢了,到時候一定是傳播天下的一段佳話!」   放屁,還不是你這個小兔崽子阻了我們父女相會嗎?   聽到這裡,稟性剛烈的老將軍突然有些怒氣。   當日平定了龐勳叛亂之後,蕭劍秋曾經幾次三番要接卓不凡返回鄂州,但都被風雨所以「卓老將軍重傷未癒」為借口給阻止了;而風雨試探著要把卓大小姐接來看望父親的企圖也被蕭劍秋暗中阻撓了,顯然這兩個傢伙都把卓不凡當作了政治上的籌碼來看待。只是如此一來,竟然讓卓不凡和女兒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一想起其中的緣由,卓不凡便忍不住有些怒氣,更何況他還聽說後來風雨竟然用卓靜雯作了一個不花本錢的現成人情,招降了大將尚興,最是豈有此理。   幸好,多年的官場生涯,讓卓不凡這樣正統的老將軍也明白意氣之爭解決不了問題,當下只好乾笑著應酬道:「嘿嘿,那可就全仗風侯成全了!」   「哈哈,老將軍客氣了,靜雯和風雨乃是患難之交,當日風雨起兵,便有靜雯的幫助,說起來你我兩家的淵源可不淺!」   無辜的風雨,完全沒有料到自己的話引起老將軍不快回憶,僅僅是繼續順著自己的思路說道。此時大戰將至,對風雨來說所有的部署都已經安排下去了,接下來的戰鬥主要就是仰賴部下們的能力和敵人的應對了,身為統帥的自己反而沒有什麼事情,為了排解無聊也為了顯示自己的成竹在胸以安定部下的情緒,他倒是很樂意和卓不凡閒聊的。   不過,當說到卓靜雯的時候,想起當年一起起兵創業,後來又是在卓靜雯的幫助下自己方才逃離了聖京,那一幕幕的往事勾起了風雨的懷念,因此言語間也多了幾分真摯和感情,說得非常誠懇。   卓不凡愣了一愣,他不明白這個擅長玩弄權謀早就不復當年聖京初會時尚存青澀的定涼侯風雨為什麼突然來了感慨,不過也體會到了風雨此時的真情,因此不再用敷衍的語調說話,而是略帶著關心的提醒道:「如今燕家軍數十萬兵馬傾巢而出,風侯以孤師弱旅親自堅守涼城,恐怕太過於犯險了,還望多多慎重!」   「多謝老將軍關心!」   風雨見到卓不凡真誠的提醒,當下也收起了剛才的狂放和應酬,神色轉而為之一肅,認真的回答道:「洛信已率主力返回涼城,目前城池至少可以堅守一月有餘,縱然此次風雨的計劃失敗,燕南天恐怕也很難在涼州討得什麼便宜,到時候風雨一定要將這新仇舊恨和那燕家老賊一併算一算!」   雖然風雨的話究竟是真是假,打了多少水分,讓人不得而知,但是至少這一刻看來,風雨是如此的自信和從容,這種天賦的統帥素質,雖然不能夠撒豆成冰,憑空變出百萬大軍來,然而對穩定軍心卻有莫大的作用。而在這樣的統帥指揮之下,無論戰局的結果是勝是敗,至少這支軍隊一定能夠在戰場上發揮水準以上的能力,無愧於戰士的榮譽。   這將是一場精彩的戰鬥。   因此,卓不凡淡淡一笑,不再多說了。   他忽然想到風雨所說的新仇舊恨,應該指的是昌化兵變之後風燕兩家的征戰以及今日燕南天的進攻,在這兩場戰爭中風雨失去了尚未出生就夭折的孩子,燕南天也在陰差陽錯之下沒了自己的掌上明珠,可以說這兩位當代聖龍帝國最強大的藩鎮都為戰爭和權力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這也正是當權者的無奈。在顯赫與威嚴的同時,注定了人們要為擁有的權力付出難以言喻的代價。   燕南天如此,風雨如此,自己也何嘗不是如此。僅僅是因為前任天下兵馬大元帥高戰的女婿,再加上那麼一點薄命和聲望,到頭來卻不得不孤零零的被困於西北,連自己唯一的親人女兒卓靜雯也無從相見,只有夢中牽繞。   想到這裡,有點心灰意懶的卓不凡也無心再為風雨眼下的處境擔憂,更沒有什麼精神和這位當代權雄周旋了,一言不發的呆呆望著樓外涼城的夜景,思緒卻早就飄飛到千里之外的女兒那裡。   「風侯,敵人進攻了!」   卓不凡的發呆被一名風雨軍軍官匆匆而來的稟告給打斷了。   抬眼望去,只見燕家軍此時已經從城池的四面八方同時發起了猛攻。   投石車密集的發射,天下瞬間被飛舞的石塊、燃燒瓶和火矢給遮掩,即便是皎潔的月光也在這樣恢弘的壯觀下黯然失色,漫天的繁星更是毫無光澤。   城內開始著火了,濃煙在夜幕中燃起,飄散,人聲的鼎沸在城的外和內同時響起。留在城內的百姓開始慌亂的撲火,鎮守在城牆的士兵拿起了武器戰鬥,城外的進攻者也發著低沉的怒吼,在震耳欲聾、攝人心肺的擂鼓聲中,冒著城牆上箭雨石陣掩殺過來。   無論是風雨還是他身邊的將領,包括了卓不凡,都默默的目睹著這一切,神色間卻沒有太大的變化。在戰火硝煙中成長起來的將領們,早就習慣或者麻木了戰爭的死亡,豐富的經驗告訴他們這不過敵人進攻的開始,自然沒有必要太過於驚惶失措、自亂陣腳,因此他們僅僅是靜靜的等候著戰局的變化、決戰的來臨。   不停的有軍官奔走過來,向風雨匯報最新的戰況。不過讓卓不凡奇怪的是,風雨似乎並沒有太過於插手這些具體的戰術安排,大多數時候僅僅是瀏覽著這些戰報,並沒有做出具體的指示,真正負責指揮運作的則是風雨周圍的那些年輕的軍官,包括了剛才把自己請來的那個名叫桓炎的年輕人。   這種統帥部的運作讓卓不凡感到有些奇怪。因為在他一生的戎馬生涯中,或者說是聖龍帝國軍團的指揮運作中,雖然也有部下負責具體的臨戰,但是身為統帥一言九鼎、地位崇高,在大戰之際或者身先士卒,或者親歷親為,萬萬沒有像如此這般不聞不問,將大軍的調度完全交給手下那些幕僚的道理。   更何況眼見這些年輕的軍官,個個都不過是二十上下,即便是經歷過戰爭也不見得有多少經驗,而如今的大戰關係到風雨和燕南天這聖龍帝國最大的兩家諸侯的生死存亡,甚至可以說關係到未來聖龍帝國的興衰走向,如此重要關鍵,縱然是要鍛煉這些年輕人,也萬萬沒有在此時此刻進行的道理。   簡直是莫名其妙!   卓不凡看不慣的搖了搖頭。儘管他對於燕南天和風雨的勝負即沒有太多的興趣也實在沒有什麼能力去影響,但是作為一名熱愛軍隊的老軍人,他的確無法忍受這樣違背軍事常理的事情出現。   「老將軍不用奇怪!」   可能是察覺到卓不凡的訝異,剛剛瀏覽了一份戰報的風雨輕鬆的笑道:「這些都是軒轅軍校畢業的學生,他們學的就是如何輔助統帥。大軍運作動輒數十萬,不僅要排兵佈陣,更要運籌糧餉後勤,實在是千頭萬緒,如果單靠統帥一人,恐怕能力有限不免會出現紕漏,所以風雨特地成立了長史部,負責協助統籌安排,一些戰術上的事情均由這些年輕人來負責,同時也制定一些戰略戰術的計劃,這樣統軍大將也就可以騰出更多的時間來靠量整個戰局乃至戰略的得失了。」   「……風侯高明!」   卓不凡呆了一呆,雖然對於風雨這樣的軍事改革,一時間似乎還是無法適應,但確實覺得有一定道理。   他也是統軍大將出身,自然明白身為一方統帥身上肩負的責任。   在傳統的聖龍軍團中,下屬的部將多半是下級部隊的指揮官,衝鋒陷陣還可以,若是要和他們討論戰略部署或者讓他們協助自己統籌全局,就實在難為他們了;至於身邊的幕僚則多半作為文書或者官場上的參謀,揣度朝廷的意思及其應對,因此自己在統率大軍的過程中的確非常勞累,也難免會犯下許多疏漏的地方,而戰爭的勝負成敗又恰恰是取決於雙方統帥犯下的錯誤誰更多更大。   由此可見,如果風雨的這番革新能夠成功的話,勢必會帶來整個軍隊的一場巨大革命,也有利於大軍更加完美妥善的運作。   不過,還未容得老將軍仔細思量風雨的這番革新,卻聽見巨響從四面八方湧來,廝殺聲也突然提高了數倍。   在混亂的遭雜中,卓不凡駭然發現北門竟已經洞開,在燕家軍歡呼聲和風雨軍的驚喊中,大隊的騎兵勢如破竹一般的席捲而來,那排山倒海的衝鋒在震耳欲聾的馬蹄聲的伴奏下展開,令天地也為之顫慄。   「糟了!」   卓不凡驚呼。多年的軍旅生涯,讓他明白這樣的情況只能夠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風雨軍內部一定出現叛亂,或者敵人潛入城中內外呼應,方才會讓如此堅固的城池就這麼輕而易舉的出現這樣巨大的漏洞。而城門的洞開,勢必造成整個涼城防線產生致命的漏洞,導致士氣的迪米、人心的慌亂乃至防線的最終崩潰。   事實也確實如此。   北門的失守令大批的燕家軍如同潮水一般的湧入,並很快波及了東門。而南門和西門雖然還在風雨軍的控制之下,但是敵人的攻擊力度卻顯而易見的加大了。   敵我兵力的懸殊,造成了無論哪一個方向的敵人都能夠發動最為凌厲和強大的攻擊力度,相反風雨軍則疲於奔命,東湊西補的挽回頹勢,但是北門和東門失守的巨大危機終究很快顯露了出來,並且持續其嚴重的惡果。   「難道大勢已去?」   卓不凡有些不可置信的注視著戰場,從傳統和經驗來看,這樣的局面對於防守方來說似乎已經糟得不能夠再糟了,只是赫赫有名的西北定涼侯和他那支能征善戰的風雨軍,就僅此而已嗎?   「敵軍來勢兇猛,洛將軍已經告急,屬下請風侯暫時退避!」   正當老人暗自猶疑的時候,卻見一名渾身上下都是血跡的年輕軍官迅速的跑到風雨的身邊,急切的建議道。而此時的戰局也確實如那名軍官所言,城外的敵軍受到戰局順利的鼓舞而士氣大振,繼續加強了攻城的力度,西門和南門正處於白熱化的爭奪之中;突入城內的敵軍則沿著各條街道如螞蟻一般的向「聚賢樓」湧來,分明已經察覺到這裡是風雨軍的指揮中心,準備著來一個擒賊先擒王。   於是,進攻一方逼近的弓箭還有前移的投石車的射程距離「聚賢樓」越來越盡,甚至有一些飛石砸到了樓前,發出令人驚恐的巨響,留下一個個深凹的泥痕,局面的確非常危險,即便是那些風雨軍中最優秀的軍官們,此時也顯出了擔憂的神色。   「看來燕家軍想要奪取『聚賢樓』上的帥旗!」   一直默不作聲的金岑也有些憂心忡忡的說道。卓不凡一愣之後也立刻醒悟,風雨之所以在此坐鎮,除了是因為此樓居高臨下能夠總攬全局,以及讓全城官兵看見自己的所在安定人心之外,更重要的是在此樓的帥旗恰恰是指揮全軍調動的信號,而一旦帥旗被奪,則整個大軍將陷入群龍無首的混亂之中。   「這裡就是本侯今晚宿夜的地方,也是風雨軍最後的陣地!」   相對於屬下們的動搖,風雨卻絲毫不為所動的淡淡說道,彷彿就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絲毫都沒有在意越逼越近的敵人。   「遵命!」   年輕的軍官眼見風雨的態度如此堅定,便咬了咬牙,沒有多說廢話,一轉身旋風般的離去,看來是準備親自投入到血腥的戰場去了。   「好樣的!」   卓不凡暗暗點頭,在面對如此危局,主帥巋然不動,將士奮不顧身,充分說明了風雨確實將這支軍隊統率得非常出色,不愧是當代有名的將領。   只是,任何一場戰爭的勝負,雙方將士素質的對抗僅僅是戰術上影響因素,真正決勝的還是戰略的運籌,如此局勢之下風雨軍是否已經有了完全準備呢?   想到這裡,老將軍試探著偷偷瞥了身邊的風雨一眼,卻發現這個當前如日中天的年輕人此時臉色也並不好看,而且微微的皺著眉,緊緊的攏著嘴,彷彿對眼下的戰局非常不滿意,但是神情卻依舊如此鎮定,讓人無法揣測起內心的想法,更不知道如此的從容究竟是名將素質的使然還是心中早有勝算。    第四章 涼城夜戰   「風侯,事情已經辦妥,幸不辱命!」   正在卓不凡揣測整個戰局的時候,卻聽見一聲銀玲般悅耳的女音從後面響起,回頭一看正有六、七人步入了屋中,其中為首的紫衫美女飄然若仙不帶半點人間煙火的氣味,赫然正是那位天池劍宗的帶劍傳人袁紫煙,跟隨在她身後的一身道袍清瘦修長的老人是武當長老無真道長,陰沉著臉不動聲色的是血衣衛統領尉廖,再後面一個衣服上打著補丁的年輕人則是剛才見過的丐幫幫主仇緒,後者向卓不凡眨了眨眼睛,卻沒有說什麼。   「袁仙子辛苦了,此次仙子率領武林同道大力來援,風雨實在感激不盡!不知道江湖上的朋友損傷如何?」   風雨微笑著起身,非常真誠的向袁紫煙致謝,顯然雙方已經達成了合作的協議,一同對付燕南天,只是卓不凡還有些迷惑風雨究竟作了什麼安排。   「多謝風侯關心,在尉統領的協助之下,此次任務非常順利,所有試圖刺殺風雨軍將領官員們的刺客全部落網,情報也完全按照風侯的意圖傳給了燕南天!只是沒想到燕南天居然調動了這麼多兵馬,風侯請君入甕的計劃是否……」   袁紫煙優雅的一笑,一邊回答著風雨的問題,一邊順著風雨的引導入座,還不忘向卓不凡微微的點了點頭致意,不過卓不凡看得出來,即便是赫赫有名的天池劍宗的傳人,也對眼下涼城的局勢似乎非常擔憂。   「放心吧,接下來就交給風雨好了!」   風雨朗聲一笑,倒是非常自信,並且微微的用眼神向身邊的金岑做了一個示意,後者立刻躬身行了一個禮,繼而離去。   沒過多久,便聽見更為巨大的聲響震耳欲聾的傳來,緊接著全城在瞬間燈火通明有若白晝,隨後令人感覺的便是彷彿地震了一般,整個城池都搖晃了起來,所在的「聚賢樓」更是好像要倒塌了一樣。   「火炮!」   居高臨下的卓不凡輕輕的低聲驚呼。   只見樓下的城池到處都爆發著呼嘯的炮火,北門和東門相繼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火光沖天映紅了整個城池,狹小的街巷成為了血腥的戰場,到處充塞著喊殺聲、擂鼓聲,還有猛烈的炮聲。   衝入城內的燕家軍頓時陷入了進退維谷的窘境,狹窄的道路遲滯了前進的速度,嚴陣以待的風雨軍戰士在各個交通要道布成了縝密的陣形輔以密集的弓箭阻擋著敵人的先鋒,而猛烈的炮火則無情的落在了擁擠在後面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製造了驚人而恐怖的傷亡,呈現出一面倒的大屠殺,讓鮮血染遍了大地。   大批的屍體如同割草一般的倒下,曾經馳騁在燕趙、縱橫於中原的燕家鐵騎遭遇了意料不到的攻擊,絕大多數戰士甚至還沒有機會揮舞兵器施展他們在生與死的煎熬中苦練出來的絕技,就已經無奈的埋骨異鄉。   而另一方面,風雨軍的大炮顯然進行了精心的部署,無論是位置還是角度都恰到好處,不僅封鎖了正面敵軍的進攻,造成了對方先鋒部隊的重大傷亡,還從側面轟擊著欲圖強行通過的軍隊,擾亂了燕家軍的調動和部署,並進一步在心理上摧毀著敵人的鬥志。   「高明!」   卓不凡不由暗暗讚歎。他客居涼州的這段時日,已經目睹了風雨軍大炮的威力,出於一名軍人對戰爭的敏感,他預感到了這種新式的兵器有可能會給戰爭帶來一場巨大的革命,但是即便是身經百戰的老將,也僅僅是預測到了火炮將在空曠的地帶給予敵人強大騎兵以毀滅性的重創,卻萬萬沒有想過居然可以運用在城市內進行巷戰。   風雨卻想到並且運用了。   戰爭進行到了現在,老人已經基本猜測到了風雨的部署——將計就計的利用燕南天在涼城的人馬引誘燕家軍侵入涼城,然後用火力強大的火炮封鎖了狹窄的街道,讓擠作一堆無法快意馳騁的燕家鐵騎在進退維谷之中蒙受慘重的損失。   這樣的戰術比將大炮推到城門之上射擊更加有效百倍,後者雖然同樣也能夠射殺大量的敵軍,但是只能夠擊退卻很難重創,而風雨的戰術部署則不僅有效的解決了火炮移動力、防禦力差的缺陷,同時也限制了騎兵高速機動力的長處,因此收穫也就自然更大。   「恭喜風侯首戰告捷!」   就在老人心中比較著戰術優劣的時候,袁紫煙歎了一口氣,幽幽的向風雨恭喜道,然而臉上卻顯出了不忍的神色。   「全線出擊!」   風雨平靜的下令道。這位名震天下的傳奇英雄,如今不知道是和袁大仙子一樣被眼前血腥的場面所震驚,還是早就瞭然了燕家軍的下場,因此並沒有太多勝利的喜悅,無論神情還是語氣都是非常平淡,保持著絕對的冷靜。   隨著風雨的一聲令下,很快就響起了縈繞全城的號角,淒厲而悠長,有若惡魔的催命。在號角聲中,無數黑夜的角落中湧出了難以計數的風雨軍將士,彷彿從天而降,又彷彿破土而出,吶喊著、歡呼著,殺向了敵陣,在密集的弓箭、凌厲的炮火掩護下,用手中的刀槍發洩著心中的怒火。   城內的局勢逐漸傾向於風雨軍,突入城中的燕家軍在遭受炮火巨大的殺傷之後,又面對著退路被熊熊烈火阻隔的絕境,顯然是風雨決心要將這些精銳兵馬悉數全殲了。   白熱化的短兵相接達到了最高潮,但是結局卻已經注定。儘管發覺斷了退路而破釜沉舟的燕家軍不退反進的發動了更為猛烈而凶狠的進攻,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不過是絕望中的最後瘋狂罷了。   有條不紊展開戰鬥的風雨軍,正在進行著有計劃的屠戮,陷入絕境的燕家軍則在一鼓作氣、二鼓而竭、三鼓而衰的情況下,逐漸喪失了鬥志,被風雨軍逐塊逐塊的吞沒,而城外的援軍卻在堅厚的城牆和熊熊的烈火面前止步不前,眼睜睜的看著聽著城內的戰友因為勇敢而突入,又因為英勇而死亡。   毫無疑問,燕南天和風雨這兩位聖龍帝國最強大的諸侯之間的首輪面對面的交鋒,將以風雨佔據上風而拉下帷幕。   然而一旁的卓不凡卻暗自搖頭,儘管對風雨不拘一格的用兵能力極為佩服,但是老將軍還是看到了如此用兵的弊端,心中卻大大不以為然:「如此用兵雖然厲害,卻終究太過於凶險,一旦不能有效阻擋敵軍則有全城覆沒的危險,何況巷戰用炮,置黎民百姓的身家性命於危地,非仁者所為,未免失之於功利,實在不是正途!」   老人是如此評價風雨用兵的。用兵奇險狠辣正是風雨用兵的風格,無論是當年奇襲倫玉關,還是後來的錦州解圍、涼州決戰,還有大軍翻躍群山突襲印月,以及最近成為風雨最得意的傑作的三千騎兵突襲玉門關,往往都存在著很大的冒險成分。儘管自古以來往往正是這種有計算的冒險,方才令名將創造出了一個又一個的戰爭奇跡,不過這種將軍隊陷入巨大的風險,並且有時候還要不擇手段違背軍人騎士風度的戰略戰術運用,卻是卓不凡這樣秉承著「方正克奇詭」傳統的將領所不屑,因此對於軍隊和戰爭有著一種職業狂熱的老將軍終於還是忍不住當著勝利者的面說出了心裡的話。   「水無常形,兵無常勢,用兵之道本來就是奇正結合。風雨也知道此次用兵非常之險,可惜形勢逼人卻也不得不出此下策。不過老將軍的教誨風雨一定會銘刻在心,保持戰略的絕對優勢方才能夠確保大軍的絕對勝算,行巧用奇縱然得逞於一時,卻也終究不免作繭自縛,不到萬不得已的確不能夠輕易運用!」   不知道是大獲全勝心情甚佳的緣故,還是這些年身居高位獨掌大權讓風雨更進一步的加深了自己的涵養,總之,權重天下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面對著勝利之後的不協音,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還阻止了身邊那些聽見老人居然敢批評自己主帥而怒形於色的部下,用非常誠懇的語氣接受了老人的批評,說到後來甚至可以說是借此機會教導起身邊的那些年輕部下來了。   「風侯海量!」   其實,卓不凡在說出這番話之後,自己也已經非常後悔,尤其是看到袁紫煙焦急而略帶著責備的眼神,更是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實在沒有必要在如今寄人籬下的情況下得罪這位當權者。卻沒有想到風雨居然能夠如此虛懷若谷,卻讓他大大的一怔,轉而則佩服並且有些悚然。   要知道少年人本就是血氣方剛,喜歡意氣用事,而風雨如今更是通過自己的奮鬥從默默無聞的書生成為了傳奇的朝廷重鎮,可以說名利雙收、手握大權,尤其是在如今面對危局而力挽狂瀾,終於大獲全勝、欣喜若狂的時候,一般而言是斷斷不能夠接受別人批評的。但是眼前的這位西北定涼侯,居然能夠如此坦然的接受,若不是心胸極為寬廣,就是心機城府鍛煉得非常深厚了。   心有山川之險,胸有城府之嚴!   不知怎麼的,望著風雨面對巨大勝利和自己的指責卻始終都保持著絕對平靜的臉龐,卓不凡突然想到了這麼一句話。   「在被突破的城門附近就地築起高台,部署炮兵陣地,防備敵軍突入。其餘兵馬立即增援南門和西門。」   作為被暗暗評價的一方,風雨並不清楚卓不凡的想法,他對老將軍那句誠惶誠恐的「風侯海量」僅僅是還以微微的一笑,繼而再次全身心的投入到戰場上去了。   這一方面是因為本身同樣是身經百戰的宿將,風雨很清楚用兵以正、保持戰略上的絕對優勢方才為真正的勝利之道,用兵奇詭可以作為輔助也可以作為萬不得已的殺手鑭,卻絕對不能夠像那些外行人那樣急功近利的時時為之,因此對老人的教訓深以為然;令一方面則是戰爭尚未結束,在戰略部署上已經輸給對手一籌的西北定涼侯深深明白,自己在戰術上絕對不能夠再有什麼疏忽了,唯有如此才能夠積累戰術上的勝利最終轉化為戰略上優勢,擊敗燕南天。   有著如此認識的風雨,緊緊的盯著戰場,飛快的計算著各種可能,調兵遣將,決心借此勝利而進一步的擴大戰果。   大批的風雨軍在「聚賢樓」上帥旗的指引下,迅速的奔向指定的位置,支援著依然在激戰的戰友。「聚賢樓」內的軍官們也紛紛忙碌著,彼此傳遞著戰報,不斷地在代表著整個戰場的沙盤上或者添加著、或者刪減著或者移動著標記兵力單位的旗幟,將最新掌握的兵力分佈呈現在沙盤之上。   不甘心失敗的燕家軍此時從進一步加強了攻勢,他們一方面繼續猛攻南城和西城,另一方面則頑強的撲滅了北門和東門的大火,試圖乘著這兩處城門破壞的機會再次突入城中,奪取戰爭的勝利。   「轟——」   可惜,巨大的爆炸聲粉碎了他們的企圖,搶先一步部署好陣地的風雨軍,用強大的炮火招待了猛攻的敵人,因為地形而無法馳騁的騎兵再次重蹈覆轍,擁擠的人群恰好給予大炮這種新銳的兵器一個施展其強大殺傷力最佳舞台。   同時,一部分風雨軍手持著一種長長的圓筒,掩殺到一定距離之後佈陣,噴射出熾熱的火焰,也在敵人的陣營中造成了巨大的混亂。撕心裂肺的慘叫即便是在喧囂的戰場也傳得如此清晰,渾身烈火的戰士在夜幕下絕望而瘋狂的掙扎,有些人在滿地的打滾,有些人則甚至彷彿失去了理智,不顧一切的要抓住同伴的身軀,好像是因為恐懼的乞求實際不可能存在的幫助,又好像是人類劣根性的使然以至於決不甘心獨自承受如此的命運。   從未見過的武器,令人悚然的慘象,頓時讓恐懼和驚慌如同瘟疫一般的傳遍了全軍,即便是那些馳騁縱橫、百戰餘生的幽燕健兒,此時也不由魂飛魄散,膽戰心驚,再也無法聚斂起戰鬥的勇氣。   人類的勇氣敗給了對於未知的恐懼,失去鬥志的軍隊猶如鳥獸一般散去,往日肅然的軍紀如今完全被保全性命的迫切所取代,爭先恐後的逃竄阻塞了交通,也衝散了後方,進攻西門和北門的燕家軍陷入了幾乎完全崩潰的窘境。   而這樣的形勢給了風雨軍天賜的良機,猛烈的炮火和其他的遠程兵器,無情將死亡的請柬撒入擁擠且一心逃命的人群,養精蓄銳的大軍開始出動銜尾追擊。被追擊的一方則狼狽不堪,到處都是屍體,到處都是殘骸,地上那些不幸受傷的戰友們的呻吟和求助,還有四處戰馬的嘶鳴更平添了內心的絕望和恐懼,於是兵器丟棄在一地,盔甲也散落於四處,代表榮譽的戰旗更是無暇顧及,逃命成為了唯一的意念,引帶著敵人開始衝擊起己方的本陣,眼看不可收拾的敗局即將在原本出於相當優勢的一方出現。   「嗚——嗚——嗚——」   面對如此的絕境,城外的燕家軍終於吹響了撤退的號角,悠長的號聲在空曠的夜空下顯得格外淒厲,更加平添了戰敗的淒涼與蕭瑟。   但是和如潮水一般退去的友軍截然不同,一支重甲連環的騎兵迎著風雨軍的追兵而來。他們緩慢但是堅定的前移,冰冷的刀槍絕情的掃除著阻擋的一切——無論是風雨軍的戰士還是己方的戰友。   猶如城堡一般移動的騎兵,很快從敗退的士卒中殺開了一條血路——那些逃命的士兵在意識到生命的威脅之後,不由自主的讓開了騎兵們前進的空間——終於面對面的迎接著氣勢如虹的勝利之師。   沒有廢話,沒有吶喊,因為獲勝而士氣高昂的勁旅遭遇了置生死於度外、勇往直前的死士,金屬的撞擊聲和弓箭的破孔呼嘯在城外的原野上響起,死亡的伴奏在月夜的冰冷中開始。   措手不及的風雨軍前鋒蒙受了巨大的損失,但是繼而則有更多的兵馬湧向前方,彷彿巨浪一般力圖吞沒這支不識時務的孤旅。   然而如同一葉孤舟,又彷彿中流的砥石,這支重甲的騎兵人數雖然不多,鬥志卻異常頑強,而且精良的裝備和強大的戰鬥力,以至於他們不僅沒有被巨浪所吞沒,反而讓原本獲勝的風雨軍不得不付出預料之外的代價。   追擊的道路被阻截,突進的良機也在時光的流逝中化為了烏有,在遠處的燕家軍獲得了喘息的機會,開始重新整頓和收容敗退的士兵,而進攻南門和西門的燕家軍則開始慢慢的挪移過來。   「回城!」   風雨暗自歎息了一下,果斷的決定見好就收的同時,也不得不佩服燕家軍強大的戰鬥力和優秀的素質,居然能夠在此困境之中還力戰不退,挽救了全軍崩潰的命運,同時自然也讓風雨軍因此失去了一戰功成的好機會——風雨明白這也意味著自己和燕南天之間的戰鬥將不得不在更多的流血和死亡中繼續下去。   於是,撤退的號角從城內傳出,同樣訓練有素的大軍開始有條不紊的後撤,猛烈的炮火為大軍做掩護,更有嚴陣以待的殿後部隊在廝殺中逐漸脫離,避免先行的戰友受到敵人的反衝鋒。   不過,城外的對手似乎也已經精疲力竭,根本就提不起掩殺的興趣,所以這樣縝密的安排並沒有太多的用武之地,雙方交戰的隊伍不約而同的在針鋒相對的接觸中逐漸的脫離,在零星戰鬥的脫離中逐漸的遠去。大約兩柱香之後,燕南天的重甲騎兵撤回了後退七、八里重新駐紮的大營,而風雨軍的追兵也安全的返回城內,已經遭到破壞的城門很快被堆砌的石塊和沙袋所取代。   城外的原野恢復了平靜,敵對的陣營相距十多里,除了滿地的屍體殘骸和刀槍碎旗之外,到處都是死氣沉沉,唯有幾隻禿鷲在半空盤旋,偶爾發出淒厲的叫聲,試探著下去覓食是否安全。   城內也開始了整理和打掃。在火焰的辟啪聲中,慘不忍睹的屍體被一具具的抬走,地上的武器和弓箭也被收拾了起來,維持秩序的官兵開始幫助居民滅火,自發的百姓則幫助軍隊照料傷員。   一切都是那麼的沉寂。   失利的一方正在重新的休整,慘敗和損傷讓他們無精打采、意氣消沉,陷入了一片死寂;而勝利的一方也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再加上滿目瘡痍的家園需要修復,親人和財物的損失也讓人們有些悲痛。   這樣的氣氛同樣瀰漫於「聚賢樓」上風雨軍的指揮部。   「這莫非就是利用五行術製造的火焰器?」   一旁觀戰的袁紫煙略略皺著眉,神色凝重的詢問道。事實上,不僅是袁紫煙,無論是武當的無真道長,丐幫的仇緒,還是卓不凡,甚至包括了風雨四周觀戰的軍官,乃至風雨本人,都對於如此意想不到的戰果感到了震驚,完全忘記了歡呼勝利的喜悅,相反卻是沉思和默然。   人類的戰爭恐怕將要改變一種方式!   目睹了這些兵器的巨大威力和強大殺傷力之後,每一個對軍事有一定瞭解的人得出了共同的結論。雖然這樣的改變在可以預見的將來還不至於有太大的變化,但是風雨軍所展現的大炮和火焰器的威力,卻已經在相當大程度上超越了作為冷兵器的弓箭刀槍的功效,一旦這樣的兵器進一步得到改良,那麼昔日引以為豪的武功,將在這些遠程的強大殺傷性兵器中顯得如此脆弱,而這種強大的武器也可以說是一把雙刃劍,在帶來勝利的同時其實也隱伏了未來巨大傷亡的危機。   這對於習慣於傳統的人們來說,多少有些無法接受,而那恐怖的場面,更讓人們感到心有餘悸。   「難怪當年掌握著五行術的天機旅能夠縱橫天下,建立起輝煌的功勳!老朽以前一直以為這不過是傳說而已,今日見到了風侯的神兵利器,方才知道事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可笑我等坐享祖上遺澤,卻不思進取、墨守成規,白白的丟失了如此精深的技藝,在坐井觀天之中妄自尊大,竟讓呼蘭這樣的野蠻賊寇和安宇這樣的化外之民侵我疆域,掠我百姓,棄我社稷,慚愧慚愧!」   卓不凡喃喃自語道,想起了昔日聖龍帝國賢君明主們統率著嫻熟東方武學的聖龍軍團和掌握五行術的天機旅橫掃天下,令四方各國朝拜,是何等的快意和輝煌,如今卻不僅五行術瀕於流失,即便是傳統的東方武學也日漸凋零,反倒讓仗著戰馬馳騁的呼蘭和引進了部分麥堅魔法技藝的安宇如此欺凌,實在是令人不勝唏噓。   「老將軍說得好!昔日我聖龍全民尚武,與子同袍,與子同澤,征服了這大好河山,四方蠻夷,這才有了那赫赫國威!可惜如今文人當政,一味的用道德仁義、腐朽文章來束縛人心,抵制革新仇視變化,反而將軍民的銳意進取精神,和使用的技藝丟失的乾乾淨淨,以至於如今的沒落。   「我輩中人面對今日之聖龍,唯有奮起直追,再塑昔日之精神,重振當年之國威,令聖龍的威名傳揚於天下,莫讓古人專美於前,方才上不愧祖先,下可對子孫!」   風雨緊接著卓不凡的話,意氣飛揚的說道。儘管他說這番話最大的目的是轉移了袁紫煙等人對於風雨軍這些新兵器的關注,但也的確是自己心中的肺腑之言和一直以來為之奮鬥的理想,也正是如此執著的心願,才讓風雨絲毫都無心於國內的爭霸,一心想要征服印月為聖龍開疆拓土,以此來振奮神州民眾的尚武精神,因此如今說來慷慨激昂,情緒激盪,大大打動了包括卓不凡和那些武林江湖人的心,也活躍了剛才有些消沉的氣氛。   在場的這些人,無論是軍官還是仇緒這樣的江湖豪俠,以及象卓不凡這樣的朝中元老,儘管政見、立場各不相同,但是內心深處那份對於聖龍的深情卻是一樣的,因此一時之間群情激盪,熱血沸騰,紛紛大聲叫好。   這樣的結果讓風雨有些意外,卻也因此對聖龍的未來感到了信心,當然此時他更高興的是借此避開了關於「火焰器」的討論。   原來,自從雲濟率領著一批年輕的風雲世家子弟加入之後,又得益於逍遙遺墨的幫助,風雨軍關於五行術的開發得到了突飛猛進的發展,只是這些畢竟不是一日可就的事情,諸如「火焰器」、「烈水槍」等新式的兵器目前還只是試驗階段。就以「火焰器」為例,雖然威力驚人,但是發射器卻極容易損壞,用久了的話十有八九會發生爆炸,對使用者而言極不安全。所以風雨其實並不準備暴露出來,在上個月的演習中就沒有使用,對外也一直嚴格保密,僅僅是傳出了這些兵器的名稱而已,讓那些諸侯費勁猜測卻一無所獲。   沒想到此次面對燕南天的突襲,風雨軍一時之間處於岌岌可危的困境,不得不把這些武器提前拿到了戰場上,然而無論是從安全的角度,還是從保密的角度都是非常不利的,很有可能會因此引發各路諸侯乃至其他國家爭相開發的局面,也不利於風雨軍日後運用這些兵器產生更大戰果,這是風雨極其不想見到的,即便是因此獲取了巨大勝利,心中還是有些耿耿於懷。    第五章 功過賞罰   「老將軍近來可安好?」   當第二天被就地安排在「聚賢樓」休息的卓不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快要響午時分了,卻沒想到一起床就碰見了代表著江湖白道的袁紫煙。   「呵呵,看來老朽真是老了,居然一睡就這麼多時候,還要勞累仙子前來問候,真是罪過罪過!」   卓不凡微微捋了捋自己的鬍鬚,自我解嘲的說道。   「老大人千萬不要如此說,紫煙份屬晚輩,前來看望您乃是應該的!」   袁紫煙急忙躬身行了一個禮。   卓不凡急忙還禮連稱「不敢」,繼而一邊和袁紫煙走向「聚賢樓」的頂層,一邊道出了心中一直牽掛已久的問題:「袁仙子主持武林大局,自然消息靈通,不知道能否見告一下小女的近況!」   說著,這位經歷了無數生死險境的老人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的望著身邊美麗的女子。雖然昨晚從襲擊者、風雨的屬下、丐幫幫主仇緒乃至風雨本人那裡多少聽到了相關的消息,但畢竟都和政治大局,以及輔政王蕭劍秋關聯在一起,並沒有卓靜雯詳細的近況,這讓父女情深的卓不凡終究不放心,因此見到袁紫煙之後便忍不住詢問,卻又偏生害怕聽到不好的消息,緊張之下額頭竟然也滲出了的汗。   「老大人不用擔心,卓小姐目前非常好,正在公孫無用大人的府中。如今輔政王即將在下月正式登基,都時候卓大小姐便將母儀天下了!」   袁紫煙嫣然一笑,一邊安慰卓不凡道,一邊迅速的掃視了四周,運用「傳音入密」的方法,將聲音聚成一線傳入卓不凡的耳中:「風雨雖然響應了公孫大人的號召,但是此人野心極大,此次合作更多的是因為迫於燕南天的進攻而為,很難說一旦風雨軍大獲全勝之後,會不會成為第二個燕南天,為了以防萬一,紫煙決定這兩日便安排老大人秘密離開,請老大人做好準備,同時千萬不要被血衣衛瞧出破綻來。」   這就是權力鬥爭嗎?朋友未必是朋友,敵人也未必是敵人,永恆的只有利益,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改變,聖龍到了今時今日地步,不正是這種內耗所致嗎?   已經厭倦了如此勾心鬥角的卓不凡冷眼瞥了一下四周有意無意圍繞左右的幾個看來似乎是血衣衛的人員,又聽見了袁紫煙的話,不由覺得有些索然。只是他也無法拒絕,畢竟多年來忠君報國的思想讓他內心還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報效聖龍的正統,而和女兒團圓也同樣是卓不凡心中的夙願。   一時之間卓不凡輕輕的歎了一口氣,緊隨著袁紫煙而行,不過兩人卻似乎無話可說,直到樓頂再也沒有多說一句。   此時的「聚賢樓」樓頂,已經沒有了昨天的忙碌,三三兩兩的軍官正在收拾和整理一些東西,偌大的空間顯得有些空蕩。   等站在樓內的包廂舉目遠眺的時候,卻讓袁紫煙和卓不凡都嚇了一大跳。只見昨夜燕家軍的陣營如今已經成了一片空地,整支大軍彷彿憑空消失了一般,唯有那部分殿後的部隊還在目力所及的遠方隱約可見的慢慢挪動;而風雨軍則同樣陸續從四個城門出城,沿著指定的方向行軍,不見邊際的大軍以河流山丘為間隔,分成了數條長龍,蜿蜒曲折,在後面平行的緊緊尾隨,卻也並沒有太過於焦急的樣子,也絲毫沒有立馬拉開追擊戰的打算,平和的彷彿在禮送客人一般。   這也算是難得一見的戰爭奇觀了,至少卓不凡征戰了數十年,還是第一次目睹了如此奇特的現象,不由感到大惑不解。   「燕南天昨日攻城失利之後,連夜撤退,目前我軍正準備搶佔戰略要津進行阻截!」   一道聲音傳來,彷彿在為卓不凡解釋。   卓不凡連忙轉首回望,卻發現正是昨天將自己請來的年輕軍官桓炎,而在桓炎的身邊則是一個同樣年輕卻有些微微發福的軍官,只是他的右手袖子卻是空空的。   「燕南天撤退了?」   卓不凡帶著驚疑的問道。   「的確出人意料,不過也是理所當然。燕家軍雖然搶佔了黎倉,但是根本沒有獲得足夠的糧草支持戰鬥,昨天攻城的失利更是決定了燕家軍此次入侵已經無望成功,再戰也沒有什麼意義了;而另一方面廣陵帝突然駕崩,讓燕南天在政治上空前被動,再也不能夠挾天子以令諸侯,再加上公孫無用大人的軍隊在東線又乘虛而入連連得手,不但逼近了聖京,甚至威脅到燕家軍和幽燕老巢的聯繫,迫使他必須立刻返回聖京主持大局。所以燕南天一定是認為與其繼續這場注定失敗的戰爭,倒不如乘現在還有一點實力保護自己撤回老家,免得到時候落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桓炎的話語中透著輕鬆,顯然對前景非常的樂觀。   「未必!」   卓不凡搖了搖頭,輕輕的說道。   燕南天此次出兵涼州,可以說是志在必得,絕不能夠敗。因為一旦不能夠成功消滅風雨的話,那麼這位東北的強藩勢必面臨西面風雨軍東面公孫無用的聯軍腹背夾擊的窘境,而原本就不牢靠的盟友皇甫世家又被風雨打得元氣大傷、自顧不暇,因此燕家軍等於是和整個天下為敵,到時候別說繼續保持如今號令天下的權勢,就連能否順利返回自己藩地都成為了一個疑問,天下霸業轉頭成空,留下的只是不自量力、愚蠢好戰的千古笑柄。   在這樣的情況下,燕南天的撤退,簡直就是差不多宣判了他自己政治上的死刑,即便保全了主力返回中原,威信全失的他也將失去了對天下的號召力,而面對困境破釜沉舟,似乎才是卓不凡瞭解中的那位燕字世家家主的性格。所以,燕南天似乎不會這麼輕而易舉的撤退認輸。   正當卓不凡思考之間,卻聽見桓炎身邊的那名殘廢的年輕軍官插嘴淡淡的說道:「燕南天是希望和我們在野外決戰!」   「有道理!」   卓不凡一愣之後,擊掌大叫了起來。   憑借多年作戰的經驗和對燕南天這個官場同僚的瞭解,卓不凡絕不認為燕南天會這麼善罷甘休,只是一時之間也想不出究竟來,直到這名軍官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頓時讓老人茅塞頓開——燕南天希望在野戰中挽回敗局!   的確,雖然缺少糧草又有後顧之憂的燕家軍在昨天的作戰中失利,確實如桓炎所說已經沒有什麼把握和士氣進攻涼城了,但是其主力並沒有受到損傷,兵力上依舊佔據著一定的優勢,而且在以往和風雨軍的作戰中如果排除那些火炮和火焰器的因素,事實上燕家軍也毫不遜色,這讓燕南天對於能夠在很大程度上削弱火炮威力的野戰很有信心。   所以,燕南天的撤退實際上是一種以退為進。如果風雨軍追擊則正中燕南天的下懷,儘管有風險,但是如果能夠一舉重創風雨軍,也算達到了此次西征的大體目標;如果風雨軍不追擊,那麼燕家軍正好將計就計安全體面的返回中原,然後以錦州為依托充作聖京的屏障,即保全了西征的面子,又暫時穩定了西線,從而可以抽調大批的兵力對付東面的公孫無用,算是退而求其次。   果然,風雨選擇了追擊,這應該是任何一個有進取心的統帥所必然的選擇。   即是為了風雨軍的威信,也是出於整個聖龍戰略大局的考慮——風雨軍必須至少收復錦州,如果能夠擊敗燕家軍的主力那更是不可抵擋的誘惑,因為這樣才能夠保證自己東面的安全,同時也才能夠宣稱自己的勝利,增強風雨軍的威信和對天下的號召力、威懾力,才能夠在燕南天西線失利、廣陵帝駕崩等最近一系列聖龍重大變故中立於可進可退的有利位置,進則席捲天下、退則據府稱王。   更何況,攻城失利、後院起火、士氣消沉、補給不足的燕家軍如今深入在風雨軍的地盤上,正是一舉殲滅的大好時機,一旦成功則一勞永逸的解決了東線問題,甚至可以聖龍最強大的藩鎮身份號令天下,這樣的誘惑,是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的。   所以,風雨最終還是不得不跟隨著燕南天的戰略走。   有了這樣的思路,整個戰局的發展,燕南天的想法,風雨的對應也就一目瞭然了。   想到這裡,卓不凡不由有些吃驚的望了那位軍官一眼,因為這種如此複雜的涉及到軍事和戰略的問題,絕不是一般人能夠明瞭的,此人居然一針見血的看出關鍵所在,那決非泛泛之輩。   不過一眼望去,卻讓卓不凡有些失望同時也有些驚異,因為這位軍官似乎是剛剛受了創傷,所以臉色非常蒼白,但是比臉色蒼白身體虛弱更為糟糕的是,對方的眼神中帶著一種無以言狀的悲哀和頹廢,這與風雨軍將士所普遍表現出來的朝氣蓬勃恰恰相反。   「這位是軒轅軍校學生軍副指揮使雅龍!」   看到卓不凡眼光所指,桓炎急忙為卓不凡和袁紫炎介紹起自己的同伴。   「原來閣下就是雅龍,老朽聽聞了學生軍以寡敵眾堅守黎倉力抗燕南天八萬大軍的故事,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卓不凡連忙說道。這番話非常真誠,因為敬重勇士的老將軍確實很欣賞那些在黎倉一役力戰不屈的勇士,儘管由於風雨對敵我力量的判斷失誤使得這場戰役讓風雨軍損失慘重,但是僅僅只有敵人一半的風雨軍居然能夠給予敵人巨大的重創,而且還死戰不退,沒有一個逃兵,確實讓卓不凡佩服。   「老將軍過獎了。力抗敵軍的主要是風天華都尉率領的青龍軍,那些弓箭手才是真正的勇士,卑職不過適逢其會罷了,敗軍之將何以言勇?」   受重傷的雅龍臉色有些蒼白,但是更為蒼白的恐怕還是他內心的鬥志,因此連帶著說話都有些消沉。   身邊的桓炎略略皺眉,正待勸解,卻聽見卓不凡已經肅然的說道:「此言差矣!能夠面臨險地而從容應對者,便是勇士。黎倉一役雖然慘敗,但是風雨軍戰士無一人投降,無一人後退,最終燒燬糧倉令燕家軍不得一粒倉粟,如此能征善戰的英名將令天下為之矚目,從此之後天下將無人敢否認風雨軍乃是真正的雄師勁旅!   「至於閣下,正值青春年華,就應該意氣飛揚,應該為自己和戰友如此的戰績而驕傲,更應該從此發奮圖強有所作為,方才不負那些戰死沙場的英魂!」   老人激動的對著年輕人說道。他很清楚此刻雅龍心中的情緒,出戰失利又丟了一條胳膊,相信任何一個軍人都會為之頹喪的,老人自己就親眼目睹過不少戰友和部下因此而一蹶不振,因此既然遇到了,愛惜人才的老將軍就決心用自己的言辭來打動這個年輕人,以免對方也從此走上消沉的道路。   於是,年老的將軍和年輕的軍官四目相望,老人的眼神中有激勵也有期望,年輕人的眼中則從開始的吃驚到若有所思,繼而是逐漸爆發出熱烈的光芒。   不過,還沒有等到雅龍說話,卻聽見一聲大喝:「說得好!」   眾人吃了一驚,抬頭望去卻見風雨正率領著一群文武官員前來,在他的身邊一左一右的正是李中慧和歐靜。   「風侯!」   所有的人急忙行禮,無論是出於尊敬還是禮貌,誰都無法否認經過昨夜的戰役,尤其是今日燕南天自動撤離之後,風雨已經隱隱然躍升為聖龍帝國最有實力的諸侯了,強大的實力讓所有喜歡和不喜歡風雨的人,都不由的產生了一種敬畏——面對權力的敬畏。   「多謝老將軍幫風雨為雅龍當頭棒喝!」   身為全天下人矚目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卻似乎沒有覺悟到自己的身價地位,一如既往的微笑著,親切而平和,快步走到了卓不凡面前,向老人深深的躬身行了一個禮,方才轉身對雅龍大聲說道:「大丈夫活著,要的是頂天立地、無愧良心、無愧社稷、無愧後人,丟一條胳膊算什麼?看看鍾進,他可和你一樣,不過誰敢說本侯的貼身衛士不是英雄豪傑?我知道你雅龍,是軒轅軍校最優秀的學生,有沒有興趣來幫我策劃制定作戰方略?」   「太好了,雅龍還不謝過風侯大恩,以後我們可以共事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桓炎,他立刻明白風雨是有意將雅龍招攬到負責全軍統籌運作的長史部,這樣既可以讓雅龍繼續留在了軍隊,又能夠發揮雅龍的能力,而且長史部是風雨軍精英軍官匯聚的地方,陞遷極快,說明了風雨有意提拔這個軒轅軍校的優秀學生,可以說一舉數得,實在是將原本的一件無奈的遺憾轉變成了天大的好事。   「多謝風侯抬愛,只是雅龍無能丟失了黎倉,能夠得以生還不受責罰已經是僥天之悻,實在不敢以敗軍之將的身份,蒙受風侯如此器重,愧對死難的將士。」   不料,雅龍卻彷彿吃錯了藥一般,不但沒有感激涕零的道謝,反而跪了下來語帶哽咽的重新抖出昨日黎倉失敗的事情來,雖然大家都知道雅龍應該不是有意,但是黎倉之戰畢竟是風雨的一次大敗仗,風雨軍死傷慘重,在如今這樣的時間這樣的氣氛中當著風雨的面提起,未免太過於不識抬舉了,因此不僅桓炎急得臉色發白,徒勞的向同伴使著眼色,連卓不凡和袁紫煙原本並不是很相干的旁觀者也略略皺起了眉頭。   然而,雅龍卻絲毫不為所動,此時的他雖然跪在地上,思緒卻已經完全返回到了當日慘烈的戰鬥之中去了。   太慘烈了!   一心要奪取黎倉補充糧草的燕家軍不顧一切的蜂擁而來,呼嘯的鐵騎,帶著強大的慣性和衝擊力,突入了風雨軍的陣營,所到之處掀起的唯有死亡,鮮血在四處的飛濺,軀體被拋到了半空,擂鼓震得人心顫動,混雜著軍隊和百姓的風雨軍軍民,在突襲者的屠刀下成批的倒下。   負責軍事的雅龍迅速集中了所有的兵力衝向了前方,試圖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抵擋住來犯的兇徒,保衛父老鄉親的安全,而與此同時負責民政的何子丘也組織了青壯年義無反顧的投入到戰爭中來。   只可惜敵我的巨大懸殊,讓這場戰鬥變成了一面倒的屠殺,年輕的學生軍將士——風雨軍未來的精英們,雖然個個英勇頑強,但是往往剛剛刺殺了一個敵人,就被四五把鋼刀和長矛同時捅入了身體。這些尚未完全長大的年輕人,就這樣含著微笑倒在了戰場之上。   然而即便是如此的絕境,依然有無數的軍民奮不顧身前仆後繼的湧上來,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抵擋著敵人的鐵騎鋼刀。   整個戰鬥,和夢想遠離,與榮譽無關,所有的一切都成為了血肉的搏殺,所有的一切都演變為生存的掙扎。   雅龍無法忘記,片刻之前還是歡聲笑語的同學,就這樣終結了自己的人生,雅龍也無法忘記,正是那些熱血的同伴將失去了一條胳膊的自己搶回了糧倉,為此卻付出了三名戰友的性命。   最後,為了不讓糧倉被敵人奪去,成為那些破壞自己家園的強盜們的幫兇,剩餘的數千軍民不得不點燃了糧倉,準備殉葬。   「君不見,漢冠軍,千里逐寇刻石還;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   況乃國破河山陷,寇騎欺我百餘載!   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   齊從軍,淨胡塵,誓掃蠻奴不顧身!   忍情輕斷思家念,慷慨捧出報國心。   昂然含笑赴沙場,大旗招展日無光,氣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長矢射天狼。   ……」   這首自昌化城守衛戰以來,經名將風天華流傳而被風雨軍全體軍民所接受默認的戰歌,如今在同一時間,被數千置生死於度外的人齊唱,是何等的悲壯,又是何等的激盪,少了往昔那份激揚,卻多了幾分決然與慷慨。   這一刻,沒有一個人退縮,沒有一個人怯懦,無論是手持長戈的戰士,還是手無寸鐵的百姓,在這一刻都是如此的平靜,甚至飽含著微笑。   ……   雅龍無法忘記這一切,無法將這些認識和不認識的軍民們臨終前的音容笑貌從腦海中驅逐。無論是昏迷還是醒來,年輕的軍官都感覺到自己的眼前晃動著這些英勇的男女老少們的身影。   他甚至有些痛恨自己的得救——蒙璇的救援太晚了,僅僅拯救出數百人。數以千計的軍人和百姓就這樣葬身在火海之中。   他們死了,而我卻活著。   這樣的愧疚感,讓頭一次上戰場,頭一次遭遇如此慘烈戰爭的年輕人,滿腦子都充斥著這樣的念頭,再加上丟失了右臂再也無法馳騁沙場殺敵報國的打擊,使得戰後餘生的雅龍並沒有為自己的生還而喜悅,反而是格外消沉和低落。   「一派胡言!」   風雨的大喝震醒了可怕回憶中的年輕人,只見那聖龍帝國赫赫有名的西北定涼侯,微微瞇起了眼睛,暴射出堅定而又攝人的光芒,大聲說道:「那場敗仗是本侯無能,連累了這麼多將士,用得著你來被這個黑鍋嗎?金岑,幫我草擬一道公告,我風雨要向全體軍民請罪,是我頑固不化,輕敵怠慢,方才令風雨軍、令涼州遭受如此慘重損失,唯有傚法古人以發代首,並自罰俸祿,向天下人謝罪!」   「萬萬不可!」   包括雅龍在內的所有人都大驚失色的勸阻。身為三軍統帥的風雨居然下達如此的命令,讓所有的人都感到了震驚,尤其是那些崇拜風雨的將領們急得青筋都暴了出來,而作為罪魁禍首的雅龍更是急忙抱住了風雨的雙腿,懇切的說道:「風侯乃全軍軍心所繫,怎可如此受過?黎倉一戰,全是雅龍無能,未能及時察覺敵軍來犯,方才由此敗績,願意一人承擔!」   「哈哈,大丈夫功即是功,過便是過,何必諱言!風雨一心遠征印月,不能夠警覺燕賊野心,此罪一;貿然判斷錦州不會失守,此罪二;不能夠料敵先機,錯判敵情,此罪三!這些罪過可不是你雅龍能夠承擔得起的,你還是老老實實給我去當兵吧!」   風雨說著一把將雅龍扶起,阻止了年輕軍官的話,繼續說道:「傳我號令,凡參與黎倉一戰的官兵一律授勳,所在部隊全數整編為『英雄旅』,為全軍模範。以此為例,日後所有英勇作戰建立殊功的部隊,一律授以『英雄』旌旗,各軍可有三團名額,寧缺勿濫,英勇殊功者授、臨陣怯懦者除,為風雨軍最為驕傲也最為精銳的部隊,是集體的最高榮譽!   「此外,所有陣亡的將士按照規矩厚葬,發足撫恤金,並且優待其家屬;受傷致殘的戰士則一定妥善安頓,決不允許戰場上的英雄衣食無著、落魄街頭的現象發生,否則當地官員一律重罰!」   「好!大丈夫坦坦蕩蕩,無論功過成敗何事不可對人言,這才不愧是定涼侯的風範!此次風侯親為表率,必將令天下人信服我風雨軍乃是威武之師、紀律之師,有功則賞有過則罰,無論貴賤無論親疏,一視同仁,為天下英才一展韜略的最好所在!」   突然,李中慧擊掌高呼,一雙美目閃出了奪目的光芒,和風雨的視線在一剎那碰撞在一起,卻同時浮現出心領神會的微笑。   「風侯高明!」   略略怔神之後,包括卓不凡在內,所有的人都躬身激動的應道。這絕不是單純的敬畏於風雨的權勢,而實在是被風雨的舉措所感動。   罪己下詔雖然實際上對自身並沒有什麼損害,但是作為如今如日中天、權傾天下的藩鎮,在剛剛挫敗了自己最強大的對手意氣飛揚的時刻,卻能夠坦然當眾道出自己的錯誤,這樣的勇氣恐怕古往今來也沒有幾個上位者能夠做到,而結果卻能夠讓上下將士都更加明確自己的責任,嚴肅軍紀,戰戰兢兢不敢玩忽職守。   至於妥善安置死亡和傷殘的戰士,對作戰英勇的部隊授予特殊的榮譽,更是反映出風雨善於治軍和善於令將士效命的能力來。這樣一來,不但在物質上解除了將士們的後顧之憂,讓他們更加賣命的作戰,而且還在精神上用實際無需任何代價的讚揚來極大激勵戰士們的鬥志,讓他們提高了對榮譽的重視,心甘情願的為榮譽而戰。   同樣也統軍作戰多年卓不凡,對此感觸自然更為深刻,也因此更為佩服風雨如今的所作所為。   此人若正則為聖龍中興之能臣,若惡則為篡權之梟雄!   卓不凡望著一旁的袁紫煙,發現對方的眼神中有著同樣的感觸。    第六章 渡口之戰   「終於趕到了!」   望著戰士們疲憊不堪的身影,朱大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這段時間以來,白虎軍仗打得還真是窩囊。先是借助神龍戰車的威力一直所向無敵的白虎軍居然在南線被梅文俊全殲了整整一個團,可謂是出師不利、士氣大損;繼而由於北線吃緊而匆匆趕赴錦州,錯過了追隨風雨取得南線大捷的良機;更窩心的是還沒有來得及趕到錦州,卻迎頭碰到了己方城池失守後的敗兵,以及其後挾裹而來的敵方漫天鐵騎,在敵我懸殊的情況下,一仗未打就不得不後退暫避三捨;然後好不容易和秋風軍取得了聯繫,相約一南一北阻截燕南天的主力,卻又被這個東北的強藩耍了一通,龐大的軍團就在白虎軍的眼皮底下通過包圍了涼城,堪稱奇恥大辱。   這一連串的失利,是白虎軍自建軍以來從未有過的挫敗,也是他朱大壽打了半輩子仗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事情,讓整個白虎軍從上到下都憋足了一股勁。也正因為如此,當得到涼城方面飛鴿傳書,獲悉燕南天攻城失敗連夜撤退之後,原本正奉命北上試圖和秋風軍會師的白虎軍,硬是一口氣趕了五十餘里的路,及時趕到了風雨指定的地點——白沙河渡口,準備堵截燕南天的北返。   這是一條寬敞的河流,河水嘩嘩的流暢,四周非常安靜,有一些水鳥在半空中自由的飛翔,魚兒也不時的躍過水面,好奇而又不無警惕的窺視著這些陌生的不速之客。   舉目四望,西北的大地,以山丘和層層的高原為主,同時也縈繞著河流滋潤著廣袤的土壤,使得這片八百秦川一度為聖龍民族發詳的源頭,即便是經歷了千年沿革的滄桑和百年異族入侵的戰亂,瘡痍的天地依然是如此的壯觀。   白虎軍現在駐足的地方乃是名叫白沙河的河流之畔。從東西走向的聖龍河到南北走向的渭河,然後一直延伸到了包括白沙河等一系列旁支的水脈,將涼州分割成了兩半。   從這裡渡河向南便是一望無垠的平地,前兩天燕南天的大軍正是浩浩蕩蕩的渡過這裡馳騁大約二十里,兵鋒直指風雨軍的心臟所在涼城;而如今卻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的完全顛倒了過來,東返的燕家軍唯有通過這裡方能一馬平川的返回位於東北方向的錦州,否則便只好沿著被風雨放開了河床而高漲的河流繼續向北大約百里,方才有相鄰的兩個渡口渡河,然後才能向東折向錦州。   因此白沙河渡口一時之間成為了至關緊要的戰略要地。   如果燕南天能夠強渡白沙河渡口,那麼通往錦州的道路基本上再無任何的阻礙,錦州的援軍和補給也將順利的抵達,他進可以任意的選擇戰場返身和風雨軍決戰,退則安然無恙的返回中原,鎮壓正統派的反抗,卻保燕家在神州的權勢。   另一方面,風雨軍則必須守住白沙河渡口,如果能夠在這裡拖住敵人的話,那麼從涼城趕來的風雨軍主力將會同白虎軍南北夾擊,一舉擊敗士氣低沉、補給不足的燕家軍;即便不能夠將敵人拖在這裡,那麼也可以逼迫燕南天繼續向北,不得不在北面的渡口繼續渡河和阻截的戰鬥。   朱大壽望著這個渡口,不由想到了風雨連續發來的七封飛鴿傳書和六道加急密令,唯一的要求便是讓白虎軍無論如何也要搶先佔領這裡並且阻截燕南天的渡河,可見對這個渡口的重視程度。   為了完成這個任務,白虎軍可以說是竭盡了全力,不眠不休的連續急行軍,不顧神龍戰車的損耗,終於以超乎平常的水準趕到了戰場,緊接著立刻投入到防禦陣地的鞏固中去,全軍上下都洋溢著極大的。這是一個值得驕傲的奇跡,遠遠超過了兵法中所認可的急行軍速度,以至於不少戰士在得到休息的命令之後,毫不顧及腳下的地方是否乾淨,一頭倒了下來呼呼大睡,這些經驗豐富、久經戰陣的老兵油子很清楚,在戰前盡最大可能的爭取那每一分寶貴的休養時光,便是為自己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多爭取了一分活命的機會。   至此,白虎軍可以說至少完成了一半的任務,只是誰都明白由於一個團在南線被殲、兩個團目前還在涼州的白虎軍,僅僅依靠七個團三萬五千人的兵力,卻要阻截近乎十倍的敵人,將注定承受著艱巨和犧牲的戰鬥。   不過,面對即將到來的激戰,白虎軍的統領並沒有因為面臨的困難而動搖,相反卻顯得有些激動和飛揚:「大丈夫一戰成名的機會到了!」   這個已經四十不惑的中年人,一生馳騁沙場,一度因為戰功而累積至坐鎮一方的統領,卻又因為不諳為官之道被貶為兵部員外郎、待授軍職的閒官。宦海的浮沉浪費了他大量的寶貴的光陰,不得不在令人厭惡的宴會和文案中虛度時光,直到風雨不拘一格的賞識提拔,方才有了用武之地,從救援錦州,到涼、夏會戰,然後是涼州決戰、西線破敵,朱大壽自陳良手中接過白虎軍的統率權之後,幾乎參與了風雨軍在聖龍帝國的所有大小戰役,可以說是戰功彪炳、威鎮敵膽,尤其是那別出心裁的神龍戰車,更是天下揚名。   唯一讓朱大壽遺憾的是,在風雨軍的一系列作戰中,自己一直沒有機會能夠獨自統軍作戰,以至於在人們的認知中充其量不過是一員能征善戰的良將而已,這是外表沉默低調然而內心卻桀驁不馴的他所不能夠服氣的。   所以,他非常渴望借這個機會而施展自己的才華,讓天下人都知道他朱大壽指揮的神龍戰車將抵擋住數十萬大軍的進攻。   對此,朱大壽有著異常強烈的信心。   「統領,敵人過來了!」   正在朱大壽對於即將到來的戰鬥躊躇滿志的時候,一匹快馬從前方疾馳而來,同時也拉開了戰鬥的序幕。   「全軍列陣相迎!」   白虎軍統領大喝了一聲,在號角聲中原本東倒西歪的戰士立刻如同猛虎一般精神抖擻起來,在最短的時間內擺開了陣形。那一輛輛的神龍戰車立刻拼湊成了滴水不漏、曾經經歷過千軍萬馬衝擊而不倒的防線,那一列列的戰士如同繃緊的弓弦一般站立在神龍戰車的兩旁,有條不紊的堅守著自己的崗位,軍團整齊而威武,平靜但是又充滿著鬥志的等待著戰鬥的到來。   朱大壽很滿意軍隊此刻的反應,這就是他統率的軍隊所應有的風格和戰鬥力。自從錦州解圍戰之後,他就被神龍戰車這種風雨軍獨有的兵種所吸引,全身心的融入軍隊,和士兵們吃住在一起,和神龍戰車捆綁在一起,用完全不同於其他軍隊的方式鍛煉出了一支全天下獨一無二的軍團,並在血與火的實戰中摸索出了適合神龍戰車特點的各種戰法,在歷次戰役中都大顯神威。   正是這支雄師勁旅,讓朱大壽麵對即將壓過來的敵方大軍沒有感到任何的膽怯。輝煌的歷史表明在廣袤的野戰中,千百輛神龍戰車掩護下的白虎軍團便如同一座移動的堡壘,進攻則所向披靡,防禦則堅如磐石,即便是縱橫無敵的呼蘭鐵騎,也不得不在神龍戰車的面前黯然神傷。   「防線——榮譽——不敗!」   延續了歷次戰鬥的傳統,在看到前方一馬平川的空地上出現敵人之後,白虎軍上下將士同時齊聲高呼著軍團的口號,眾志成城、聲勢奪人,三萬五千將士和他們的統領一般,充滿著必勝的信念,絲毫沒有半點畏懼和膽怯,彷彿眼下佔據優勢兵力的赫然是己方。   事實上,在朱大壽的影響之下,白虎軍全軍上下都將「白虎軍便是野外永不陷落的堅城」作為堅定不移的信念,從沒都不懷疑這個世界上會有什麼軍隊能夠在正面交鋒中突破白虎軍的防線。   也正是由於如此,無論戰鬥意志還是信心都顯然過分充足的朱大壽,並沒有按照風雨的命令,執行「隱藏實力、誘敵過河、拖延時間」的戰術,而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擺出了堂堂之陣,向對面十倍於己對手發出了戰士的挑戰。   「這就是擁有神龍戰車的白虎軍團嗎?」   被大軍簇擁著的燕南天有些發呆的望著前方的戰場。   面對著寬敞的河流,燕家軍賴以縱橫天下的騎兵暫時沒有了用武之地,不得不依靠步兵頂著對方密集的箭雨,搭建著簡陋的浮橋和水樁,以便後續大部隊的通行。   而在河的另一邊嚴陣以待的白虎軍,則以神龍戰車為依托,抵禦著燕家軍投石車和弓箭的襲擊,同時用漫天如蝗般的弓箭和冰冷的長矛,迎接著進攻的敵人。   名揚天下的神龍戰車結構其實並不複雜,僅僅是用兩根木桿連接雙輪,推木桿則車輪就向前轉動。兩桿之間用數條橫木連接,橫木上安裝可以運載巨弩的支架,支架上還備有可裝箭頭和石塊的皮網兜。另外還繪製了神獸模形,罩在戰車上,當向敵人射箭時,箭頭正好從神獸的口中射出,還可以從神獸模形的眼睛處觀望敵情。戰車的下部裝上盔甲般的圍裙,以保衛士兵的腿和腳。戰車的前部裝有兩排槍刀,每排槍刀各四支,上面是長槍,下面是短兵器。長兵器,是打敵人的;短兵器,是用來刺殺馬匹的。戰車的兩邊都裝有鐵索鉤,在駐營的時候,戰車的鐵索鉤連起來,就成了營地。   然而也正是這種看似簡單的戰車,卻在往昔的征戰中建功居偉,無數次關鍵的時刻左右著戰場的局勢,決定了戰爭的結果,成為風雨軍威震天下的利器。   如今,那成百上千輛整齊排列的神龍戰車在血肉橫飛的戰場上巋然不動,粗壯的鐵鏈將戰車緊緊的相連,成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長城。車首猙獰的神獸張牙舞爪的瞪視著,格外森嚴恐怖。神獸口中巨弩不時噴射出死亡的邀請,力道十分強勁,一箭射出往往會釘死幾名士兵,不僅殺傷力驚人,而且極大的挫傷了進攻者的士氣。戰車四周的刀槍更是在陽光的反射下,泛出陰森的光芒,彷彿是地獄的照明。   渡河的作戰是慘烈而且血腥的,在尚未衝到敵人的面前給予對方有效殺傷之前,便已經有數以千計的幽燕健兒永遠的倒在了冰冷的河泊之中,成為了異鄉的孤魂野鬼,帶著家中親人的思念離開了這個殺戮的人間。   「叔父,讓孩兒上吧!」   目睹著如此慘重的損失,一旁的燕耳有些坐不住了,上前主動請命。   在他看來,如今在沙場上廝殺的大多都是一些歸順的雜牌軍和燕家軍的外圍部隊,所以導致了過多的損傷,而且也延誤了寶貴的時間,為了保證渡河的順利,實在有必要動用燕家最精銳的嫡系,搶佔灘頭。   「你認為值得讓燕家最優秀的子弟在這裡毫無意義的送死嗎?」   出乎意料,身為燕家軍的最高統帥,卻沒有半點焦急,騎在馬上瞇起了眼睛,慢悠悠的說道。   「……,叔父的意思是……」   呆了半響,大惑不解的燕耳試探的詢問道。   「你有把握在有限的時間裡面,擊退曾經連呼蘭的狂騎軍也無可奈何、而如今更是佔據著地形優勢的白虎軍嗎?你有什麼辦法解決那些讓我們無數優秀的男兒飲恨在涼城之下的大炮嗎?如果不能夠的話,精銳盡出的燕家軍,如何對付背後掩殺過來的風雨軍?」   燕南天一口氣發出了一連串的反問。   「燕帥果然高明!」   還沒等燕耳來得及回話,燕南天身邊的大將朱全便迫不及待的奉承道:「我軍原本就在風雨軍之前,而風雨軍的火炮威力固然驚人但是行動力卻未免不足,所以如果強行在此渡河,看似平穩,然而實際上卻承受風雨軍兩面夾擊和火炮及時趕到的巨大風險,即便是僥倖成功,也有可能令風雨小兒膽怯不敢再追,則白白失去與敵野外決戰的良機。相反,燕帥絕對先行北上再尋機渡河,屆時則必然能夠搶在風雨軍之前順利渡河,如此一來表面上似乎因為路途遙遠而平添了不少變數,卻正好可以引誘風雨軍來追,並且長途跋涉恰能拉開風雨軍主力與火炮的距離,令其火炮無法投入戰場,不得不以己之短戰我軍之所長,如此決策大氣磅礡,非燕帥這般大勇氣大智慧者萬萬不敢為也!」   「馬屁精!」   燕耳在心底裡不屑的罵了一聲,作為一個正統的軍人,他對朱全這樣的賣主投降之輩,打心底裡瞧不起,不過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反覆無常的傢伙在軍事方面確實有一定的水準,至少這一番話不管對錯,聽起來卻是頭頭是道,一時間還真的很難加以反駁。   「此言差矣!」   正在燕耳思付反擊之際,卻見燕南天身邊一個又高又瘦書生模樣的年輕人直言不諱的搖頭反駁道:「北上渡河雖然可以拉開了風雨軍主力和火炮的距離,迫使風雨軍無法在作戰中投入火炮,然而長途跋涉卻也正好給了四散的風雨軍集中兵力的機會;且西北、延城一帶仍有秋風、黑狼兩支主力部署,北面渡口是否易取僅在猜測之間,一旦仍被風雨軍搶佔,局勢必然更加艱險,屆時勝負之數就很難預料了,倒不如現今拚力渡河,則可進可退,戰場的主動盡掌我手!」   燕耳聽了暗自點頭。此人名叫江葦,師從燕家軍的智囊張兆,被張兆推薦成為了燕南天身邊的書記官,平日裡看來似乎左右逢源、沒有定見,素有「江邊蘆葦」的雅號,以至於燕耳還曾經在心中暗怪軍師怎麼推薦了這麼一個一味迎合的官僚,卻沒想到今天的話卻頗有定見,正說到了燕耳的心坎之中。   不過,朱全眼見一個小小的書記官居然反駁自己,卻大為惱怒,冷冷的斥責道:「哼,荒謬,真是一派書生之見!軍國大事,可不是紙上舞文弄墨,哪有你這種人插嘴的份?」   「我看江先生言之有理!」   卻沒想到,朱全話音未落,燕耳便毫不留情的接過話來:「叔父,您常教導孩兒,用兵之道在於收發隨心,如今強渡雖然會損傷眾多,承受一定的風險,然而一旦成功則戰局盡在叔父的掌握之中;即便風雨軍趕來,其尚未集結的兵力遠非我軍對手,火炮縱然威猛,倉促之間難以成陣,哪經得起我幽燕健兒的馳騁縱橫,只要我軍上下一心,必能一舉擊破,再回師攻陷涼城,則西北定矣!若北上則平添變數,風雨軍固然無法投入火炮,卻勢必會集結重兵,扼守險要,勝負便在五五之間了!」   「哈哈,燕將軍當日攻打西門,恐怕是沒有見識到火炮的威力,那可不是匹夫之勇能夠力敵的!」   本來,燕耳在軍中身份高貴,朱全是不敢反駁的。但他終究是統軍的一方將領,被燕耳這般說來面子上實在過不去,加上燕耳對戰勝火炮如此輕描淡寫,更激怒了在昨夜攻城中擔任前鋒、承受了重大損傷的他,在偷眼旁觀燕南天似乎也對燕耳的話不以為然之後,便忍不住出言嘲諷道。   「你說什麼!」   果然,重視榮譽的燕耳聽出了朱全話中之刺,分明是說自己在攻城之日躲在安全的地方如今卻站著說話不腰疼,這對於崇尚奮勇搏擊的軍人來說不吝是一種極大的侮辱,因此聽了之後頓時勃然大怒,大有立馬決鬥的架勢。   「兩位將軍都言之有理,還是請燕帥來定奪吧!」   幸好此時,一道銀鈴般悅耳的女音傳來,如同冷水一般潑滅了燃燒的烈火,正是顏如玉眼見情勢不對,來了一個插科打諢。   燕耳省及如今正在戰場之上,這般意氣用事只會自亂陣腳,不由一陣臉紅;恰好朱全也暗自懊悔,畢竟燕耳是燕家軍最有希望的繼承人,和他鬧僵的話實在得不償失,因此急忙放出軟話道歉起來,讓燕耳借此下台。   不過這麼一來,兩人一方面對於及時解圍讓自己沒有闖下大禍的顏如玉都心存感激,同時也將眼光投向了一直沒有說話的燕南天。   「調一個軍的兵力佯攻,大軍繼續北上!」   和朱全預料的一樣,燕南天終究還是決定了放棄對這裡的強攻。   「叔父……」   燕耳不由一陣焦急,正待據理力爭,卻發現顏如玉和原先同樣力主強渡的江葦同時使了眼色給他,不由一愣,繼而方才醒悟到原來燕南天早就有了定算,一則顯然是昨夜被風雨軍的火炮所驚,不願再和這樣恐怖的武器硬拚;二則對己方的野戰卻深具信心,再加上燕家軍兵力上佔據絕對優勢,補給上卻日漸窘迫,所以全軍上下普遍的意識恐怕還正巴不得風雨軍追來,只要沒有火炮,兵力越集中越好,正好可以一舉擊破,反倒是擔憂風雨見好就收,不願與燕家軍再野外決戰。   在這樣的盤算之下,燕南天自然不願意白白消耗兵力去強渡白沙河渡口,這樣雖然穩健,卻有可能打亂整個戰略上的佈局,而繼續北上雖然危險,但是卻能夠引誘風雨軍跟進,迅速解決西北,從而集中全力對付公孫無用的聯盟,在戰略上十分有利。   只是,如此以整個大軍,乃至燕字世家的百年基業作為誘餌,進行這一番豪賭,究竟是對是錯?   明白了燕南天的用心之後,燕耳對於戰局的發展卻依舊有些忐忑,畢竟這一次投下的籌碼實在太大了,倒不是害怕風雨不會上鉤,而是擔心風雨吞下了誘餌卻擺脫了魚鉤,那麼燕字世家的這一次西征,必將成為歷史上的一大笑柄,為勝利者平添豐功偉績,為後世文人多了幾分話資,卻不是他燕耳所願意見到的。   只可惜,軍令如山,在燕南天的一聲令下,容不得燕耳多想,數十萬大軍便已經擺著整齊而威嚴的方陣,對對岸的白虎軍視若無睹,在友軍的廝殺聲中緩緩北去,留下的僅僅是漫天的塵煙,和一個已經開始尚未結束的賭局。   ……    第七章 調兵遣將   「到聖京去喝酒!」   由於燕南天沒有在白沙河渡口堅決作戰,遲到的風雨軍追兵和兵力處於劣勢的白虎軍也無力擴大戰果,因此兩軍繼續了趕路的競賽,而為了避免在如此枯燥乏味並且艱苦的行軍中消耗戰士們的士氣,無論風雨軍還是燕家軍的將領們都不約而同的想出各種方法和口號來激勵軍隊。   其中,一向被認為有勇無謀的洛信,所提出的口號非常簡單,但是卻也非常實用,居然成為了最被風雨軍將士們接受的口號。   對於大多數出身於鄉野沒有見過什麼大世面的士兵來說,聖京——聖龍帝國的心臟所在,確實是一個遍地黃金到處貴人遙不可及的所在,從內心深處有那麼一點的敬畏,同時又有那麼一點的渴望,因此在聽到將領們提出帶領他們進入那個傳說中的花花世界之後,頓時渾身上下都湧出了力量,恨不能轉眼就到天子的腳下,就算是僅僅看一看摸一摸也不枉人生一遭。   在這樣的激勵之下,風雨軍的速度極快,始終緊緊的銜尾追擊著先走一步的燕家軍,於是軍事上一場奇怪的較量開始了,雙方的將士展開了一場你追我趕的競走,企圖強迫對方進入己方預定的戰場展開決戰,但是整個過程卻又是如此的平和,敵對的雙方彷彿立下了默契,各自力圖避免著大規模衝突的爆發——對於風雨而言急切需要爭取時間聚攏四散的部隊。   對於擁有兵力絕對優勢,不在乎甚至還期望風雨軍增兵以便一舉擊破的燕南天而言,則是為了調整大軍的心態、恢復將士們的士氣以及更重要的是獲取補給,同時也是為了拉開風雨軍主力和火炮的距離,以便在接下來的野戰中避開這種恐怖的武器。   於是,戰場的景象非常奇怪。   燕南天的軍隊沿著河水向北,前方有兩個東西兩個渡口,只要能夠搶在風雨軍之前選擇任何一個渡口渡河,就能夠向東折返和錦州的援軍會師,軍隊的補給和士氣都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調整。   風雨軍的本陣則在河的另一岸尾隨,目的是搶佔渡口截斷其歸路,同時又預防燕家軍殺個回馬槍。其先鋒在洛信的率領下,已經隔著河追上了燕家軍的殿後部隊,形成了雙方並肩行走的局面;而本陣則在燕家軍的南面,落在後面的是原本在黎縣休整的蒙璇的部隊,他們正在全力追趕風雨的本陣;然後再是護送著火炮的預備隊,最後則是被風雨根據目前變化的局勢匆匆從南線調來的尚興;此外原本在北面被打散的包括秋風軍、白虎軍和黑狼軍在內的東線集團則迅速南下和風雨軍本陣匯合,準備戰略決戰。   「我軍必須在這裡阻截敵軍!」   風雨毫不猶豫的在作戰沙盤上選好了自己滿意的戰場——東渡口。   那是距離當年和哥舒行文進行涼、夏決戰不遠的地方,也是燕家軍渡河返回錦州的能夠選擇兩個渡口之一,鑒於西渡口距離錦州較遠,而且河流湍急、橋樑也更為破舊,因此相對渡河條件更好距離也更為近的東渡口被風雨認為是燕南天最可能渡河東返的地點。   同時,在此作戰正好可以避免讓戰敗後退的燕家軍獲得補給和喘息,而經過這段距離的行軍又恰恰爭取到了將四散的風雨軍聚攏的時間;同時這裡有很多山丘起伏,又伴隨著河流橫布,比較有利於步兵方陣的作戰和小規模騎兵的運動,因此也就讓目前騎兵力量暫時處於下風的風雨軍略略彌補了自身的劣勢。   當然,能否如願以償的在這裡作戰,還取決於風雨軍各支部隊能否忠實的貫徹風雨的命令,準時到達指定的戰場。   在這場同燕南天的決戰中,有著太多的出人意料,應該說起始階段風雨的表現不是很好,不但在戰略上處於劣勢,在戰術上也忽略了敵軍對黎倉搶佔的決心和沒有預料到燕家軍竟然會迂迴到風雨軍的背後進行全城包圍,給風雨軍帶來了極其的被動,以至於很多命令下達的非常混亂,不得不根據實際情況進行匆忙的修改和調整,甚至連是否堅守涼城這樣重大的戰略決策都不能拿定主意,一度作出了撤退的準備,幸好在少壯派將領的堅持和燕家軍出人意料的圍城之後,方才最終下定了決心。   不過命運女神在真正決定命運的涼城攻防中,卻最終青睞於風雨。首先是袁紫煙的趕到粉碎了燕南天內外呼應的陰謀,並且讓風雨得以制訂實施「請君入甕」的謀略,而風雨軍的火炮、火焰器等新式兵器的運用更是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效果;至於之前廣陵帝無巧不巧的駕崩則無形中帶給了燕南天巨大的政治壓力,對於在攻城不利之後燕南天作出撤退的決定有著非常關鍵的影響。   在這樣的情況下,涼城攻防戰的結局,不僅出乎燕南天自己的預料,同時也出乎風雨的預料。四十萬燕家軍與其說是被風雨擊敗,倒不如說是因為士氣的消沉、補給的不足和戰略上的壓力而逃避。震驚於風雨軍強大火力的燕南天,終於選擇了風險極大的撤退,來換取抵消風雨軍火炮威力的野戰可能,這一選擇在戰略上不能不說是高明,但代價卻是雙方士氣的進一步消長。   風雨獲取了勝利,但不是軍事上的,而是常年以來在政治上謀定後動和對先進技術、軍事革新的積極推動的結果。大膽的軍事革新和深謀遠慮的政治韜略,讓西北的潛龍終於在關鍵時刻擊退了東北的雄鷹,將局勢扳向了有利於自己的一面。   但是,戰爭遠遠沒有結束。   風雨選擇了迎接燕南天的挑戰,有利之處是乘勝追擊,己方的士氣高於對方;弊端則是機動力差的火炮將很有可能無法及時投入到戰場之上,前期倉促的迎戰也讓風雨軍的部隊不得不在行動中調整聚集;而且儘管雙方的統帥都達成了進行野外決戰的共識,但是決定作戰的戰場的權力則取決於各自將士的素質以及那捉摸不定的運氣。   因此,這依然是一場無法預料的戰爭。   「調一個營增強側翼的偵察!」   「命令秋裡部,原先和白虎軍會合的前令作廢,迅速向南靠攏,搶佔西渡口待命,監視燕家軍的動向,同時做好隨時馳援東渡口戰鬥的準備,我希望看到西北的健兒在馬上擊敗幽燕的勁旅!」   「告訴蒙璇最遲今天晚上一定要和我會合!」   「讓洛信給我老實一點,搶佔東渡口的任務讓秦紀的騎兵去完成,他的任務是帶領整支部隊趕到戰場,而不僅僅是擔任一個騎兵指揮官!」   「尚興的部隊必須急行軍趕來,不要去管皇甫家族,這個家族已經沒有資格再玩了!這裡才是決定生死存亡的決戰,必須投入風雨軍每一支可以投入的力量,我不希望他的部隊在這樣的大戰中缺席!轉告他,他的及時到達,將是風雨軍勝利的關鍵!」   「白起醒了?他要求參戰?那好,讓他督促那些大炮快點運過來,我希望在最後的關鍵時刻,能夠在戰場上聽到大炮的轟鳴!」   「祖大壽的白虎軍必須跟上步伐,不要去管神龍戰車損耗有多少。金岑,你在命令中要讓他明確一點,這是一場決定風雨軍生死的決戰!告訴他,打完這一場仗,他損失多少我就給他補充多少!」   「跟耶律楚振說,我正在考慮撤銷黑狼軍的番號。如果他還想雪洗戰敗的恥辱,無愧於父兄的英名,那麼就帶領他的軍隊給我盡快趕到東渡口和我匯合,任務是死死的阻截錦州方向的燕家軍,同時擋住燕南天的東返,這是他唯一將功贖罪的機會!」   ……   在行進的馬車上,風雨片刻不停的下達著一連串的命令。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刻,作為風雨貼身的幕僚,金岑清楚的感受到風雨作為一名名將的復活,這種旺盛的精力、敏銳的目光、清晰的頭腦,遠遠不是涼城攻防之前風雨的狀態所能夠比擬的。   風雨條理清楚的發佈著各種命令,甚至將指令下達到了團、營,洞若神明的斥責著那些玩忽職守的軍官、陽奉陰違的部隊,同時又毫不吝惜的表揚著那些忠誠果敢的部下,那些忠實執行命令的軍隊。   對於手下的大將,風雨也是根據他們各自性格的特點和各自部隊的實際情況,或者簡略或者詳細,或者表揚或者訓斥或者激將,調動著他們的積極性。   可以說,擺脫了一意孤行的戰略抉擇和風雨軍內部權力糾葛之後,風雨重新恢復了當年開創事業時的果決和睿智,彷彿以往的智慧在迷路了一段時間之後重新找到了歸途,在風雨有條不紊的指揮之下,風雨軍儘管面臨重重困難,但是卻在行軍之中作了非常有效的調整,這種難度很大的戰術運籌,在很大程度上縮小了風雨軍的劣勢。   行動中的指揮部,就在風雨的帶動下,高速而有效的運轉,調整著數十萬大軍的運作,決定著大軍乃至整個聖龍帝國的命運。   在風雨的意圖中,原本和燕南天主力作戰但是被打散的東線集團分成三部分:秋裡的秋風軍將佔領西渡口,一方面是作為戰爭的總預備隊,一方面則是預防燕南天從這個渡口渡河——儘管風雨認為這樣的可能性不大;白虎軍則和以匆忙調回的遠征軍主力為骨幹的風雨軍本陣匯合,跟隨風雨趕赴東渡口;黑狼軍和從延城抽調的部分青龍軍直接奔赴東渡口,和洛信率領的先鋒陣營匯合,先行一步截住燕南天的大軍,同時阻截錦州的敵人;至於蒙璇、尚興以及白起將軍督率的火炮,則必須在行軍的途中逐漸拉近距離,最終在決戰的時刻得以將兵力集中起來——這也是決戰勝負的關鍵。   整個作戰運行是非常的複雜,但是風雨卻顯然信心十足,儘管緊張而忙碌,卻精力充沛、意志堅定。   「別忘了向全軍將士通告,我們這是在痛打落水狗,不過也要小心狗急跳牆,反咬打狗人一口!」   入夜時分,在對各路將領下達了明確命令之後,風雨方才鬆了一口氣,緩解了自己緊張的神經,繼而也有心情和金岑開起玩笑來。   「風侯教訓的是!」   金岑舒展了一下這一整天在馬車上不停書寫而酸痛的胳膊,微笑著應了一聲,見此時風雨心情不錯,方才說道:「風侯,黎倉一戰之後的那些戰士包括學生軍能夠作戰的不過兩千人,根據您的命令以團的規模全數合編命名為我軍有史以來的第一個『英雄旅』,原本是準備讓他們留在後方整編的,但是代理指揮官秦紀卻帶著這些士兵請願求戰,並且希望能夠投入到最激烈的戰場。目前涼城方面意見不一,有的認為應該准許這支軍隊請求作戰的要求,也有人認為他們編製不足,而且剛剛下了戰場,不應該匆忙上陣,夫人派人來請風侯您定奪!」   「哼!」   風雨一聽之下便略略皺眉,非常反感在這個急迫的時刻後方居然會連這樣的小事也來麻煩自己,但是轉念之間,卻發現其中所蘊藏的政治意義。   「讓……讓他們參戰吧,同意他們的請求!」   考慮良久,風雨終於猶豫著決定了。   雖然這僅僅是小事,無關於眼前的戰鬥,但「英雄旅」畢竟是風雨軍樹立的第一支擁有集體榮譽的部隊,關係到宣傳和士氣,所以風雨意識到了李中慧猶豫的原因了——如果讓這支「英雄旅」在這樣的激戰中滯留後方,卻也不免會給別人留下攻擊的口實,讓這支部隊存在的意義大打折扣;但是如果這支尚未休整好的「英雄旅」倉促上陣而覆沒的話,不僅對風雨軍來說絕對是一件大損失,而且讓這些忠誠的在激戰中僥倖生還的老戰士就這樣面臨血火的考驗,也實在於心不忍。   「風侯……」   長期追隨風雨左右受到熏陶的金岑也正是由於同樣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一直等到風雨處理軍事問題高一段落之後將這件事情做了稟告,這樣既沒有打擾到風雨對作戰的安排,同時也讓風雨能夠認真仔細的思考一下這件關係到風雨軍內部戰鬥力提升和宣傳的事情。只是,年輕的隨軍長史在聽到風雨的決定之後,儘管心裡已經有所準備,卻終究還是忍不住出聲,下意識的希望能夠阻止。   「不用說了!」   風雨輕輕的歎了一口氣。「英雄旅」存在的意義就是作為一種英勇作戰的榮譽激勵將士們在沙場上的效命,所以沒有任何理由讓在這樣危急的關頭讓這支勁旅留在後方,儘管這意味著那些百戰餘生、傷痕纍纍的老兵和那些風華正茂朝氣蓬勃的軒轅軍校的學員,有可能在疲憊和倉促的作戰中損失慘重,卻也是一件無可奈何的必然。   事實上,面對著燕南天的數十萬大軍,這場即將到來的聖龍帝國兩大最強軍事集團的決戰,早就已經注定了要血流成河、天地失色。   風雨幽幽的望著馬車外戰士們連夜不休不眠行進中的火炬,心中突然湧起了一股濃濃的哀傷——當兩三天之後決戰結束,這麼多的火炬還能夠有多少點燃?   ……   「袁紫煙安排了卓不凡秘密離開涼城!」   半夜中在馬車上草草小酣的風雨,突然被血衣衛統領尉廖叫醒,得知的卻是天池劍宗安排卓不凡秘密離開涼城的消息。   「不用追了!」   定了定神之後,年輕的定涼侯冷冷的說道。這樣的結果並沒有出乎風雨的意料,和袁紫煙的合作本來就是一場短暫的政治聯手,雙方的分分合合也份屬正常,只是天池劍宗動作如此之快,卻是風雨所沒有想到的,這從一個側面也反應出昨日涼城攻防戰風雨軍所取得的戰果,令聖龍帝國的正統派們開始加深了對風雨軍的戒心。   恐怕已經有人把我比作第二個燕南天了吧?   風雨略帶著苦笑的想道。   「是否要向袁紫煙交涉?」   尉廖略帶著遲疑的問道。對於風雨讓卓不凡安然離去,血衣衛的統領多少有些不滿,希望借此機會壓一壓天池劍宗在西北的活動。   「算了,就當給袁大仙子一個人情吧,畢竟卓老將軍是卓大小姐的父親,如今又快要成為當今國丈了,遲早還是要讓他回去的!」   風雨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皺眉說道。眼下對於風雨軍來說,最關鍵的是和燕南天的決戰,的確抽不出什麼空閒來對付袁紫煙,不能不承認對方選擇了一個很好的機會。不過天池劍宗如此迫不及待的行動,卻也在風雨的心中敲響了警鐘,由此可見那些正統派其實對自己防範甚嚴,此次出手相助除了因為自己一直在表面上擁護聖龍正統之外,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不希望燕南天輕易獲勝,而如今一發現風雨軍甚至有可能擊敗燕南天之後,便開始暗自另有打算了。   想到這裡,風雨補充了一句:「這兩天袁紫煙做了些什麼?」   「袁大仙子拜會過陳善道等人,今日白起將軍甦醒之後,也曾經和袁紫煙有過半個時辰的單獨會談,不過都沒有實質性的內容,只是今日傍晚和歐靜谷主的會談非常機密,至今無法獲知其中的內容。」   尉廖面無表情的匯報道。   「哼!」   風雨想不到雙方目前還在同盟之中袁紫煙就已經暗自拆起自己的牆腳來了,不由有些暗自惱火,下意識的拍了拍身邊的木板,這才定了定神說道:「繼續密切監視,不過沒有我的命令,不得有任何行動!」   「遵令!」   尉廖躬身行了一禮,繼續說道:「夫人剛才來信,認為目前已經清除了燕南天對我軍進行暗殺策反的可能,建議撤回『玄狐堂』。」   「哦?」   風雨愣了一愣,作為招攬武林高手專門針對「西門」暗殺的「玄狐堂」,名義上屬於血衣衛,實際上卻在李氏家族的控制之下,在此次涼城攻防戰中配合血衣衛、天池劍宗,表現得非常出色,但同時也因此變作了監控各路將領的一把利劍。這樣的結果是風雨所不願意見到的,卻也迫於形勢而無奈的選擇,卻萬萬沒有想到一直嗜好權力的妻子這次會主動提出撤回,實在讓風雨有些意外。   「同意!」   風雨有些疲憊的閉上了眼睛,輕輕的說道。   「是!」   尉廖面無表情的躬身行了一個禮,沒有多說一個字,便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馬車繼續在夜色下隨著大軍行進,一切都似乎非常的平靜,但是在西北最高軍政長官的心中,卻有如波濤一般的起伏。   對於李中慧這個妻子,風雨有喜歡,也有戒備。李氏家族在風雨軍的崛起中功不可沒,同時也做出了非常大的犧牲,而精明幹練的李大小姐,更是風雨軍和李氏家族聯手的第一功臣,也是這些年風雨擴展勢力的左膀右臂。   但是當初和燕南天的停戰,以及風雨對遠征印月的狂熱,在這對權力同盟者之間埋下了隱隱的裂痕,這種裂痕在燕南天和皇甫世家聯盟攻擊風雨軍的時候,達到了高潮卻又因此而得到彌補。   在面對強敵的時候,風雨和妻子的矛盾迅速被共同的利益所取代,彼此都做出了讓步,最後取得了妥協。   只是,讓風雨感到難以把握的,是妻子這一次究竟是暫時的以退為進,還是面對現實的關係而做出的調整。   風雨希望是後者。   這不僅僅是因為李氏家族對於風雨軍的重要,更因為年輕統帥內心的需要。   高樓之上的眺望者永遠是孤獨的,李大小姐從某種程度上便是治療這種孤獨的最佳夥伴,巨大的共同利益和旗鼓相當的智慧以及最重要的是對於權謀運用的共識和默契,讓風雨需要李中慧,需要這個美麗、精明、幹練但同時也有些強橫的女人的支持。   所以,風雨歡迎李中慧做出這樣的讓步,當然如果妻子僅僅是作出以退為進的政治試探的話,那麼風雨認為自己也有必要採取一定強硬的姿態,讓後者明白自己的態度和底限,這才是避免更大衝突產生的最佳方法。   「風侯,秋統領來信,反對率軍南下會合,而是建議出兵迂迴燕南天的側翼!」   正在風雨思緒聯翩的時候,卻見金岑匆匆的從後面趕來,一邊策馬追隨著風雨的馬車,一邊將軍情急切的匯報。   「什麼!」   風雨大叫著跳了起來。   該死的秋裡!   年輕的名將非常惱火。秋裡率領的秋風軍自從燕家軍突破了錦州之後,便一直和白虎軍一南一北負責著阻滯燕家軍主力的任務,然而燕南天乘夜用虛設陣營、羊腿擊鼓的方法悄悄的擺脫了秋風軍的糾纏,連夜奔襲涼城,導致秋風軍目前處於燕家軍的西北面,而風雨統率的本陣則在燕家軍的東面略略偏後,在山丘和河流的間隔下並行。   所以,秋風軍便同樣處於風雨軍本陣更往西方向的北面,而且被燕家軍的主力所隔開,唯一可能匯合的方法便是快馬加鞭趕在燕家軍之前搶先來到預定的戰場。   按照風雨的設定,無論所處位置還是機動力都佔據優勢的秋風軍,一方面是作為自己預測可能失誤的一種補充,完善整個攔截的部署,避免燕南天乘機逃脫;同時也是作為整個戰役的總預備隊,起到機動的作用。   如今,秋裡的建議卻全盤打亂了風雨的計劃。   雖然這樣一來,以騎兵為主秋風軍不會再有同燕家軍主力展開艱苦防守的可能,從而最大限度上避免了可以預見的巨大傷亡,而且從側翼迂迴也有利於發揮騎兵的高機動性,就秋風軍本身的角度看並沒有什麼錯誤,但是放到全局而言,則使得風雨對燕南天的攔截出現巨大的漏洞,同時也讓風雨在最後決戰時無法直接指揮一支足夠強大的騎兵機動部隊作為最後決定勝負的籌碼。   這樣的後果不堪設想。   於是,風雨在憤怒中下達了最為嚴厲的軍令:「轉告秋裡,秋風軍南下佔領西渡口,事關全局,不容更改,必須於十月十七日夜晚最遲不得超過十月十八日的清晨趕赴指定位置,阻截燕家軍東返,違背軍令者殺無赦!」   說到這裡,風雨略略停頓了一下,意猶未盡的補充道:「將這道軍令傳抄到秋風軍各團,令各團將領嚴格遵循此令行事!」    第八章 作戰會議   正當燕家軍和風雨軍的本陣在廣闊的原野上賽跑的時候,在兩支大軍的北面,錦州的西面正有一支精銳的騎兵迎面而來。   「風侯來了命令,我軍必須遵命行事!」   疾馳而來的探騎,驚醒了隨著戰馬顛簸而在行進中小寐的秋裡,同時也傳達了風雨的命令。   秋裡微微張開了雙眼,略略看了一下命令,臉色頓變。   「見鬼,這不是要我們送死去嗎?」   還沒等秋裡開口,在一邊的精壯少年便已經憤憤的叫了起來——五萬以騎兵為主的軍隊硬是要去阻截數十萬大軍的歸途,絕對是有去無回的送命。   「秋裡,風侯已經將命令傳達到了各團將佐,拓拔副統領以此為借口率領後隊兵馬掉頭,遵循風侯之命行事了,其他沒有走的各團目前也非常不穩。」   一陣香風飄來,在叮鈴的悅耳聲響中,銀盔銀甲的少婦也趕了過來,疾馳到秋裡的跟前,略帶著焦慮的說道。   「義父,風侯分明是對您不信任!」   少年聽了之後更為激動,在西北深秋的寒風中,吐出了一連串熱氣。   「遵令行事!」   秋裡冷冷的瞪了秋十三郎一眼,率先撥轉了馬頭。   「可是義父,在風侯命令我們南下之前,我軍就已經進行了迂迴,如今燕家軍就在眼前了,就這麼返回豈不是前功盡棄?更何況如此匆匆而行,來回奔波,姑且不論能否及時完成風侯的任務,就算勉強趕到指定戰場,也已經是人困馬乏,疲憊不堪,勢必會讓無數將士喋血沙場!」   秋十三郎有些激動的攔住了秋裡的馬首,不死心的勸阻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風侯相距太遠,根本不知道這裡的實際情況,義父為一軍統帥,理當做出最符合全軍利益的決策!」   「閉嘴!軍令如山,再有妄議者斬!」   秋裡的眼神中冷冷的射出了死亡的光芒,即便是秋十三郎這樣的意氣少年,也不由發自內心的一寒。   「秋……秋帥……」   雖然有些不甘,秋十三郎卻也不敢再多說什麼了。   「秋帥,雖然軍令如山,但是戰場瞬息萬變,十三郎的話也並非沒有道理!」   正在此時,一直在秋裡身邊一言不發的費全卻突然開口了:「風侯和燕南天之戰,勝負難料,但是若遵循風侯之命,則秋風軍勢必損傷慘重。更何況風侯不瞭解我軍情形,已對秋帥產生懷疑,即便遵命行事,恐怕也難改風侯對秋帥的誤會。倒不如繼續前策,以秋帥之威信,定能號召各團將士聽令,以勝利之果回報風侯,相信屆時風侯也就不會再有責怪了!」   「是啊,秋裡!大軍作戰貴在神速統一,猶猶豫豫、反反覆覆實在不是什麼好兆頭!」   一邊的銀玲公主也開口幫腔道。   秋裡微微皺眉,臉上的寒霜更加厚了一層,他抬眼望了望天上密佈的陰雲,眼看即將到來的暴雨預兆,令天地格外陰沉,秋風軍統帥的心中也是因為躊躇而非常煩躁。   風雨固然惱火秋裡的獨斷專行,秋裡心中卻也有自己的委屈。   早在一開始接到風雨命令秋風軍南下會合的命令之前,由於戰場的阻隔以及戰況的瞬息萬變,不知道燕南天已經撤退的秋裡,遵循著風雨以前和白虎軍會師的命令南下,因此軍隊的實際位置其實早就和風雨以為中的大大不同了。   等秋裡好不容易從風雨的信使那裡知道戰況發展之後,作為一個有主見的將領,他根據自己軍隊的實際情況,堅持了自己的判斷和決定,在寫信陳述自己的實際情況並且勸說風雨改變前令的同時,做出了繼續原先行軍方向、充分發揮騎兵機動力的迂迴奔襲的決定,從而避免軍隊在盲目執行相反的命令時引發的疲憊與士氣低沉。   秋裡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錯誤,直到風雨的第二道命令到達,方才發現自己和風雨的本陣之間已經產生了非常大的誤解和矛盾。   但是這個時候,秋風軍已經嚴格執行了秋裡的命令,軍隊的位置已經由原先在燕家軍的西北面逐漸轉移到燕家軍的西面,也就是說已經南下的過頭了,甚至已經快到燕南天側翼騎兵的索敵範圍了,正是即將發動側翼奔襲的時候。所以如果就這樣貿然返回,不但讓大軍徒勞無功士氣消沉,而且也不利於對風雨軍令的執行,尤其是眼看天色正預兆著即將大雨傾盆,更進一步妨礙到了秋風軍此時趕赴風雨指定地點的難度,對於軍隊作戰的危害是非常大的。   然而,越過自己直接將軍令下達給了各團部將的舉動,顯示了風雨非常的憤怒,並且導致包括副統領拓拔山崎在內的部分軍隊已經開始拋棄了原先的計劃而執行其風雨的命令,在這種情況下秋裡清楚如果自己再固執己見的話,只能夠造成軍隊的更大混亂。   面對如此局面,即便是一向果斷的秋裡,此時也是左右為難,即有些惱火風雨對自己的不信任,又猶豫著接下來的選擇。也就在這個時候,卻見一匹戰馬飛快的馳來,馬上的信使一見到秋裡便滾落下馬,氣喘吁吁的說道:「秋帥,風侯的親筆信!」   說完,這信使便往後一仰暈過去了,那匹戰馬也差不多同時摔倒下來,顯然是經過了長途急行。這情形讓費全等人驚疑不定的互望了一眼,然後由秋十三郎快步下馬從信使的懷中掏出了那封信,遞給了秋裡。   在費全、銀玲公主和秋十三郎的注視之下,秋裡不動聲色的接過了風雨的親筆信,展開一看卻不由一怔:「弟深知兄之考慮,自有道理,騎兵正面阻截勢必損傷慘重。只是迂迴側擊雖有益騎兵機動,然僅能損及燕軍皮毛,坐失良機;阻截燕賊則是全局考慮,若乘其新敗缺糧士氣低落之際一舉殲之,則放眼中原,天下抵定,聖龍中興有望,可謂畢其功於一役。否則任其返回,必定死灰復燃,神州烽火再起,生靈塗炭,天下凋零。為此,風雨不惜以涼州一隅,萬千軍民之犧牲,換我神州之安寧。同理亦然,弟需以秋風軍一軍之犧牲,換我風雨軍全軍之勝利!   「何況,西渡口只是防患於未然,燕南天未必會行,秋風軍佔據西渡口,既可以虎威之師威懾敵軍,更可及時千里馳援,助弟一臂之力。事關重大,望兄以天下大局為念,顧及兄弟之情,莫負弟之所期!」   和前一道命令冰冷無情不同,這一道命令詳述了道理,而且抬出了兄弟之情,可謂聲情並茂,讓秋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不用再說了,傳令全軍遵風侯之命行事!」   秋裡的命令非常簡潔,同時也顯得不容違背,讓身邊的親信紛紛歎了一口氣,知道無力改變,只好無奈的遵從。   但就在秋十三郎紛紛的準備策馬前行之際,卻見秋裡揮手讓他近前。   「義父!」   少年以為秋裡改變了主意,有些興奮的叫道。   「我給你三千精銳,敢不敢到燕家軍那裡去走一遭!」   秋風軍的統帥緩緩的策馬而行,雙目緊盯著前方,異常平淡的說道。   「義父的意思……」   秋十三郎愣了一愣,以三千騎兵去突襲四十萬燕家軍,實在是匪夷所思的事情,讓大膽不落人後的秋十三郎也多少有些膽怯。   「燕南天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我軍的行蹤,所以你到時候就乘大雨傾盆的時機發動奔襲,擾亂燕南天行軍的速度,然後增添飯灶、虛設旌旗北返,並不時遣小股兵力騷擾,務必讓燕南天以為這是我軍主力。」   「遵令!」   少年猶豫了一下,這是一個比較麻煩的任務,以三千精銳冒雨突襲數十萬大軍已經是一件極為大膽的事情,而要用三千騎兵偽裝成五萬大軍誘騙敵人,更是需要極高的智謀,實在是一件很大的挑戰。不過意氣飛揚的少年並沒有秋裡失望,也僅僅是在那麼猶豫一下之後,立刻躬身遵令,隨即策馬而去。   不多時,三千精銳的騎兵很快脫離大隊,飛一般的向東馳去,留下的是飛揚的塵土,帶走的是戰鬥激情。   秋裡目送著三千兒郎的遠行,心中輕輕的一歎。   和風雨的觀點不同,秋裡在同燕南天對陣之中,發現這位東北的強藩絕對是一個精於算計擅長征伐的沙場宿將,以他的能力應該會清楚東渡口將是風雨所預料並且所期望的決戰之地,因此秋裡非常懷疑對方是不是會按照風雨的設想進軍,反而認為西渡口更有可能是燕家軍選擇的地點。而如果秋裡的猜測變成了現實,則秋風軍將承受莫大的壓力,在缺少主力支援的情況下孤軍作戰,在決戰之後天知道還有多少優秀的將士能夠倖存。   但是作為一名將領,他不得不接受軍令,所以派遣秋十三郎的奇襲便是迫不得已的決定,唯有如此方能夠為已經偏離了風雨所知處境的秋風軍爭取到完成任務的足夠時間,也才能夠讓秋風軍有更多的閒餘爭取戰場上的地形,從而在自己能夠掌控的最大限度上減輕秋風軍的損失。   行進的隊伍是靜穆的,深秋的西北捲著黃沙,狂風的呼嘯中和著馬蹄的腳步聲,傳入心懷憂慮的將軍耳中,卻彷彿成了一曲破陣子的協奏:風煙浩蕩,折八百里胡纓,漫卷大旗蔽斜陽。   斜陽欲殘秋氣沉,龍驤虎賁默無聲,戰鼓忽騰。   長戈劃過平沙裂,飛虹未飲尚霜明,將軍破陣行!   ……   「全軍加速進軍!」   驀然,秋裡提聲喝道,任自發出了一股胸中的濁氣。而在這一聲大喝之後,年輕的秋風軍統領發現自己終於拋開了內心的塊壘,瞬間湧出的是無限的豪情和強烈的戰意,對於即將到來的大戰,竟有些躍躍欲試的衝動。   「前進!」   應和著秋裡的命令,各團營的將佐紛紛督促著自己的部隊,加快了行軍的步伐,伴隨著越來越陰沉的天氣,頂著開始淅淅瀝瀝下起來的小雨,奔赴沙場。   聖龍歷七五六年十月十五日的夜晚,烏雲漫布在黑壓壓的天空,氣壓也驟然降低,到處都給人一陣難以呼吸的壓抑。   不時的,一道霹靂劃過天宇,彷彿巨龍在蒼穹憤怒的揮舞爪牙,光芒在瞬間照耀了大地,隨即又重新歸於沉寂。   「轟隆隆……」   終於,雷聲沉悶的傳來,繼而是大雨傾盆,如同黃豆般的雨滴滴落在地面,讓原本崎嶇的道路更加泥濘。   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給雙方的行軍都造成了極大的困擾,不得不暫時中止了行進,雙方疲憊不堪的士兵迅速就地搭起了帳篷,乘機避一避雨,歇一歇已經發酸的腿腳,然後爭分奪秒的進入夢鄉,珍惜每一刻養精蓄銳的機會,因為這些在沙場的生死間經歷了無數次滾爬的老兵都知道,今天所節省的那一部分體力,恐怕就是不久之後能夠在激戰中保命的關鍵。   不過,作為風雨軍的最高統帥,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卻沒有這份福氣,利用這場空隙他迅速在臨時的營地召開了軍事會議。   「我軍目前與燕家軍隔河而望,洛信將軍的先鋒部隊已經趕上了燕南天的殿後部隊,只是由於河水阻隔和風侯的嚴令,所以方才沒有發生大規模的戰鬥。但是我軍本陣距離燕家軍本陣依舊相差十里,蒙璇統領的騎兵至少還要過十個時辰方才能夠和我軍會合,尚興將軍的部隊已經追上了預備隊,但距離我軍本陣還有十三、四里,至於白起將軍統帥的預備隊和火炮,恐怕更是至少需要四到五天時間才能夠趕到渡口。」   金岑侃侃而談道。這個經過陳善道介紹而成為風雨親信的隨軍長史,並沒有一般讀書人的迂腐,不僅擅長察言觀色,和各種樣人打交道,而且還博聞強記,對於每天如雪片傳遞過來的各種軍政信息都能夠記憶的絲毫不差,因此雖然他並不通曉軍事,卻絲毫不影響其成為風雨最欣賞的得力助手之一。   「秋裡那邊如何了?」   風雨緊緊的皺著眉,他的心情很不好,這場西北難得一見的秋季大雨,對風雨軍來說更為不利。因為泥濘的道路嚴重阻滯了大炮的運行,如果真要四到五天的時間才能趕到指定戰場的話,戰爭也早就打完了,不僅無法在戰場上發揮效用,而且還會造成雙方將士士氣上的消長;此外秋裡先前的擅自行動,也讓年輕的名將非常擔憂秋風軍是否能夠百分百的執行自己的命令。   「秋帥的大軍已經嚴格按照您的命令行事,秋帥表示有把握在十月十八日清晨之前搶先趕到渡口。」   察覺自己的統帥心緒不寧,金岑急忙將這個算是好消息的情報作了匯報。   略略點了點頭,風雨似乎並沒有因此而舒展,依舊心事重重的敲打著身邊馬車的木板,眼睛死死的盯著作戰沙盤,過了良久方才自言自語的道:「如果我軍渡河攻其後路會如何?」   風雨話音未落,卻聽見一名年輕的軍官接口回答道:「尚興將軍目前距離涼城的渡口只有三里地,蒙璇將軍的部隊雖然遠一些,但是麾下多為騎兵,如果此時返回的話,完全可以趕在開戰之前和尚興將軍匯合,估計如果要在十月十七日晚到十月十八日清晨之間追上燕家軍呼應我軍本陣在渡口的阻截,應該有相當充足的時間。」   風雨微微一愣,抬頭卻看見說話的正是在黎倉戰役中斷了一條胳膊的雅龍。這個似乎混雜著北方遊牧民族血液的西北男兒,看上去胖乎乎的好像有點養尊處優,實際上卻有著蟑螂一般頑強的生命力,儘管剛剛斷了一條手臂,但是在卓不凡和風雨的激勵之下,精神振奮之後便立刻要求加入戰鬥的序列,作為風雨軍最高統帥部的軍事幕僚,表現出非常旺盛的精力。   「說下去!」   風雨繞有興趣的向年輕的軍官示意。因為掉頭南下從涼城附近的渡口過河追擊燕南天,也是風雨剛剛因為發愁大軍行路艱難無法追上燕南天而靈機一動的結果,事先從來沒有和部下商量過,原本並不指望有人能夠立刻給他計算出軍隊運作具體的時間和兵力的數據,卻沒想到雅龍居然不假思索的回答出來,這要麼是對方精於計算,要麼就是他早就已經想到了這樣一套作戰方案的可能,無論哪一方面,都足以表明這個年輕軍官確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因此讓風雨忍不住再多看一看他的表現。   在心中敬仰的統帥面前,年輕的軍官臉上紅了一紅,急忙壓制住了心中的忐忑和羞澀,穩住了情緒繼續說道:「末將以為這兩部兵馬,再加上沿途可以加入一些徵調的守備部隊,兵力方面可以調集六到七萬人馬,如果出其不意的發動攻擊,應該能夠達到奇襲的效果。」   「你們的看法呢?」   風雨掃視了一下周圍的軍官,不動聲色的問道。   這次參加軍事會議的,大多都是新建立的長史部的成員,這些從軒轅軍校畢業出來的年輕人或者下層部隊選拔來的中層軍官,或者擁有豐富的實戰經驗,或者擁有完善的理論知識,可以說是風雨軍中的精華。唯一遺憾的是由於地位身份的限制,沒有太多的機會能夠從戰略大局上看待整個戰爭,因此風雨在這次戰爭中便一直創造著各種機會,希望這些優秀的軍人能夠從中得到鍛煉。   「屬下反對!」   在一陣沉默之後,桓炎出聲說道。他看了看自己的表弟,和以前並沒有參加過戰爭而是接受了軒轅軍校滿期培養的雅龍不同,他是作為風雨軍基層軍官的身份被選拔到軒轅軍校參加短期班的,接著畢業之後就調入了新成立的長史部,因此具備著理論和實戰雙重的經驗,對於問題有著自己獨立的看法,並沒有因為雅龍和自己親戚關係以及這是出自風雨的想法而三緘其口,反而是果斷的說出了自己的意見:「屬下以為這其中還有兩個難點,一是時間上必須配合正好,否則就有可能成為孤軍作戰;其次要預防燕南天突然掉頭南下,則我軍在兵力不足又無大炮策援的情況下倉促應戰,勝算十分小,而且會將涼城置於極其危險的地步。」   此言一出,不少軍官紛紛點頭,竊竊私語中經歷過實戰的軍官多半站在了桓炎的一邊,暗自認為風雨的計謀太過於凶險,也太過於複雜,很難如願以償的執行;但也有部分學院派的軍官站在了雅龍一邊,他們的熱情被這個大膽宏偉的計劃大大的激發了,而對風雨的瘋狂崇拜更令他們對於計劃的可行性深信不疑,於是紛紛獻計獻策的完善這樣別出心裁的設想。   這些年輕的少壯派將領,個個都是風華正茂、熱血沸騰的年紀,因此遠沒有那些官僚們的世故和圓滑,對於自己職責範圍內的事務,完全就事論事,根本沒有顧及到權力和利益等複雜的人事關係——而這也正是風雨極力希望在這樣一個部門所培養的。因此在討論展開之後,引發爭論的肇事者卻反而三緘其口,作壁上觀,興趣盎然的靜靜等候著爭論的最後結果。   「這兩點都並不重要!」   面對桓炎的指責,雅龍不以為然的反駁道:「首先,在目前大雨傾瀉之下,燕家軍和我軍同樣陷入了行走不便的困境,而蒙璇、尚興等將軍均是身經百戰的名將,所以只要計劃制訂得好,以各位將軍的能力和經驗進行配合應該不成問題。   「其次,我軍渡河部隊僅僅是尾隨其後,與敵人的距離並不需要太過於接近,而我軍本陣則繼續緊咬著敵軍前進,足以迷惑敵人,掩蓋我軍的真實意圖,更何況如今這場大雨恰好限制了敵軍偵騎的索敵範圍,掩護了我軍的行動,可謂天助我也!   「再次,我軍雖然督率主力追擊燕南天,但是涼城依然留守六個營的青龍軍,並且配備了足夠的火炮,絕不是燕南天輕易可以攻陷的;而我軍主力比燕南天更接近涼城,隨時都可以返回,到時候燕家軍便會陷入腹背受敵、補給不繼的窘境,我相信燕南天絕對不會也不敢行此下策。」   「不管怎麼說,還是太過於凶險了。這樣龐大的計劃需要全軍進行非常密切的配合,一旦其中有一個環節出現差錯,則全軍都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更何況我軍兵力本來就不佔據優勢,如此分散兵力,實在是犯了兵家大忌。」   擁有豐富實戰經驗的桓炎,非常明白在實際的作戰中局勢往往瞬息萬變,即便是再優秀的將領也不可能把所有的變數都預計到,因此作戰計劃必須越簡單越好,越是龐雜的計劃就越有可能無法獲得預定的效果,反而會束縛將領們的手腳,壞了大事。   因此,桓炎堅決反對這個極其依賴將領們配合的計劃。   不過雅龍也不甘示弱,有條有理的反駁道:「這不能說是分散兵力,而應該是精兵突擊!數十萬大軍的作戰不同於一般數千、數萬人的戰鬥,在有限的空間之內幾乎不可能所有的人都真正投入戰鬥,所以一支精銳的勁旅在合適的地點合適的時間投入戰場所產生的作用甚至遠大於千軍萬馬擁作一團。   「事實上如果不能夠合理調整大軍運作的話,人數的眾多反而有可能會妨礙到部隊及時投入關鍵的地區,以至於貽誤時機;還有可能會因為部分軍隊的士氣低沉、人心渙散導致整支大軍的崩潰。   「在歷次作戰中,我風雨軍之所以能夠以少勝多、以弱克強,關鍵便在於風侯調度得當,將士奮力用命,一舉擊破敵人之薄弱環節,致使敵軍縱然人多勢眾,卻人心渙散、部隊自相阻塞,最後一潰千里。」   雅龍的理念顯然和傳統的作戰理念有所不同,作為軒轅軍校——聖龍第一所正規系統的軍事院校的優秀畢業生,雖然僅僅參加過一次戰鬥,戰場的經驗遠遠遜色於那些從戰火硝煙中走來的前輩,但是卻有著自己獨到的見解。而且他原先所指揮的軒轅軍校學生軍,就是一支精銳部隊,走的是精兵路線,強調精銳部隊在戰場上發揮突擊的作用,以點擊面,通過給敵人軟肋的雷霆重擊來取得勝利結束戰鬥。   不過,對於雅龍的觀念,卻讓那些信仰「決戰中集中優勢兵力」傳統的軍人們產生了很大的反感和抵制,幸好這支軍隊的統帥恰好是以藐視傳統、不按常理出牌而聞名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而在座的這些軍人也個個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他們並沒有被傳統的理念和規則所束縛,也沒有什麼權威和前輩讓他們感到畏懼,相反因為對於榮譽和戰功的渴望,讓他們更熱衷於探索各種取得勝利的方法,對於前輩和權威更有著強烈的挑戰意識,因此雅龍的話並沒有被人斥責為不切實際的胡言亂語,卻反而引發了對於精兵作戰的更為熱烈的討論。   這樣的氣氛,是傳統軍隊所罕見的,暫時擺脫了上下等級秩序的年輕人,可能經驗不足,可能能力有限,但是他們的熱情而認真,卻讓整個會議洋溢著生機與活力,甚至連一直旁觀不語的風雨,也有些情不自禁放棄自己超然地位加入其中的衝動。   幸好這個時候,身旁的金岑悄悄的開口轉移了風雨的注意:「風侯,如果按照這樣的計劃作戰,蒙小姐的尾隨突襲豈不是和秋帥的迂迴側翼相似而您卻嚴令秋帥執行搶佔西渡口的命令,等於是強行將建立功勳的好機會留給了蒙小姐,會不會讓秋風軍的將士……」   儘管是長史部的主官,但是金岑並沒有參與這些同齡人關於作戰計劃的討論,作為半路出家的書生,年輕的隨軍長史很清楚自己的職責是整理各類軍政信息承達給風雨,並且在必要的時候做出必要的提醒和規勸,而不是軍事上的指手畫腳——軍事方面風雨軍人才濟濟,定涼侯本人就是其中的專家,自然不需要他來多嘴。   因此,金岑一直和那些年輕而意氣飛揚的軍官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尊重這些軍官們的專業意見,同時又維護了自己作為長史部最高長官的超然地位,將自己定位在風雨親信幕僚的位置上。   正是出於這樣的考慮,金岑並沒有去多想軍事方面的問題,而是從人事和政治的角度出發,向風雨做出了顧及秋裡想法的提醒。   「不,這不一樣!」   風雨很高興金岑的提醒,他喜歡自己的手下有一定的獨立思維,不過他並不認同金岑的想法,當下耐心的解釋道:「搶佔西渡口,是為了完善對燕南天的攔截,同時也是為了能夠及時策援風雨軍的正面作戰,這樣的任務目前只有秋風軍能夠完成。而且在接下來的決戰中我更需要把秋風軍作為一支機動的預備隊來直接指揮,而不是讓他們去自我發揮。這事關整個戰略大局的考慮,不容得半點討價還價!」   說到這裡,風雨的語調略略有些提高,平添了幾許威嚴,顯然是對於秋風軍的部署早就已經有了定案,不容許更改。   金岑領會到了風雨的態度,因此不再多說了,而是和風雨一樣,將注意力轉移到那群年輕軍官們愈來愈激烈的爭論中去。   而就在此時,卻見魏廖濕漉漉的闖了進來,渾身上下包括眉毛鬍子都滴滿了水珠,彷彿落湯雞一般。面對魏廖如此狼狽的樣子,要不是顧慮到血衣衛的恐怖和魏廖這個秘密組織頭目一貫的冷酷無情,恐怕會讓在場的人立刻引發哄堂大笑。而如今,雖然沒有如此戲劇性的暴笑發生,卻也轉移了眾人的主意,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暗自揣測著這位權力傾天的血衣衛統領這樣匆忙趕來,究竟帶來了怎樣的消息,是好仰或壞?   魏廖卻絲毫沒有顧及軍官們的心情,也根本不理會眾人的目光,旁若無人的走到了風雨的身邊,面無表情的抵上了一份看上戰報。   風雨略略皺著眉的接過,匆匆的瞟了一眼那封已經有些被雨水打濕的戰報,從戰報的封面落款看來,似乎是來自涼城,而且是李中慧親自批示,所以才會交到魏廖的手中,而不是長史部——李中慧負責坐鎮後方,不但要處理日常的軍政,還涉及到了一些關係到風雨軍利益的陰暗面的事情,因此風雨規定了凡是出自李中慧親自批示的東西,由血衣衛直接遞承,跳過主要負責日常軍政的長史部。   不過,這些信息無助於減少風雨內心的忐忑,反而更加好奇這裡面究竟是什麼樣的消息,居然會來自應該如今平安無事的涼城,還重大的居然要妻子親自批示。   幸好,傳來的消息不是噩耗,而是捷報:「印月大捷,於十月六日重創阿育王朝渡河主力!」   「將此捷報傳送全軍!」   風雨大聲的宣佈了這份從印月飛鴿傳來的喜訊,同時命令通報全軍。印月來的捷報,無疑是一個非常吉利的先兆,引起了營帳帳內軍官們震天動地的歡呼,這樣的喜悅也同時傳染到了全軍。   受到印月戰場友軍輝煌戰績的鼓舞,大雨中行進的風雨軍彷彿注入了興奮劑,士氣徒然高漲,即便是保守慎重的軍官,也在這樣的氛圍中活躍起來,積極的請求作戰。   「命令尚興、蒙璇回師自白沙河渡口渡河,由蒙璇指揮機動行事,配合主力突襲燕南天後路,其餘各軍遵從前命,進發東渡口!」   在歡呼聲中,風雨下定了決心,一系列的命令從簡陋的營帳內發出,冒著滂沱的大雨送達到了各軍,一場大戰即將展開。    第九章 決戰印月   搹L月戰場的勝利,雖然在李逸如奇兵突進強渡了月河之後就已經注定,但是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迅速取得,卻即便是大軍的統帥——那個已經在印月戰場上名聞遐邇的少年——「幸運的李」自己也沒有料到的。   搳u阿育王朝的大軍在麥堅艦隊的幫助下渡過日河,自東北而來!」   摀o個消息是李逸如從錫克教徒那裡獲取的。   搨楞B軍對於印月半島的遠征,最大的受益者便是旁遮普邦的錫克教了。這些原本阿育王朝的地下反抗分子,在東面的風雨軍和西面的大食帝國之間左右逢源,不僅獲得了旁遮普省獨立的成果,而且還乘著阿育王勢力削弱、阿育王朝的大軍集中於日、月河以北同風雨軍作戰的機會,大肆擴充教徒,其勢力實際上已經延伸到了大半個印月半島,因此成為了此次風雨軍渡河南下後的重要耳目。   搕ㄨL讓李逸如意想不到的是,這一次帶來軍情的錫克教徒,居然是認識的熟人——當年被自己俘虜然後又成為風雨軍盟友的辛娜——錫克教軍事領袖辛格的妹妹,而陪伴在辛娜身邊的也並不陌生,乃是當初和辛格一起被風雨軍救了出來的阿克拉。   搳u阿育王朝的統帥芨多王子,在聽說遠征軍已經渡過月河直逼印月城之後,一邊在肚子裡狠狠的咒罵著一直炫耀河流是自己的天下的麥堅人,另一方面又在軟磨硬纏之下借助卡爾的艦隊順利渡過了日河,統率二十八萬精銳兵馬從東北方向猛撲過來。」   搢茖鴙x營的辛娜,如同當初第一次相逢那樣,穿著一身的黑衣黑袍,裸露的肩膀顯出了健康和優美的體形,神態莊重而矜持,皺眉的表情使她深色的、凹進的大眼睛顯得更加深邃漂亮。臉型是端正的鴨蛋形,輪廓清晰優美,挺直細長的鼻樑,濃密的頭髮,低低的額頭上塗了紅色,是印月半島上西瓦貝特人的常見服飾。   搣M風雨當初第一次見到辛哪一樣,少年統帥此時也不由一愣,莫名的回憶起了遠在聖龍好久不見的姐姐李中慧——儘管兩者的容貌並無相似,然而卻總是莫名的讓人感覺到一種完全一樣的氣質。   搧M而不知道是記恨當初李逸如網住了自己,還是對風雨屠殺印月戰俘依舊滿懷憤恨,面對曾經的故人,少女並沒有表現出多少的熱情,而是一臉的肅然,彷彿背書一般面無表情的將軍情敘述了一邊。   搳u多謝辛娜小姐的幫助,末將謹代表風侯向您以及錫克教的古魯長老、辛格將軍致以最崇敬的敬意!」   搷黧h如定了定自己的心神,並沒有在意辛娜似乎有些不友好的態度,在印月戰場上得到難能可貴的鍛煉的年輕都尉很明白,無論是從風雨軍與錫克教目前的盟友狀態,還是從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同眼前這位美女之間的多少有些曖昧的關係看,這位大小姐都是不能夠輕慢的對象。   搳u不必謝我,我僅僅是在執行錫克教長老會議的決定而已,至於我本人,儘管非常痛恨阿育王和他的走狗,但如果有可能的話,是絕對不會猶豫拿起武器和那些受苦受難的同胞一起反抗你們這些異族強盜的!」   搘u可惜,辛娜卻一點都不準備給李逸如,這個風雨目前在印月半島的最高代理人,半點的面子。   搨措翵祚R犀利而又充滿火藥味的話語,李逸如略略皺了皺眉頭,年輕的都尉畢竟血氣方剛,又剛剛取得一連串的勝利,正是意氣飛揚的時候,對於這樣的指責尚未學會忍讓和寬恕,儘管表面上沒有當場發作,心底裡卻異常的不舒服。   搰蛫鴭顜黧h如的暗自惱火,在大帳之內他麾下的那些遠征軍將領們,則更加沒有了容忍的度量。這些以征服者自詡的將軍們,在一連串的勝利和征服中早就養成了「天下風侯最大老子第二」的習性,又怎能容忍一個被自己征服的民族的女人,在遠征軍的大營內說如此充滿了挑釁的話?因此辛娜的話音未落,便已經有不少軍官怒喝起來,其中高唐僧兵的將軍康莫,更是激動的拔出刀劍指向了少女,怒吼道:「放肆!這裡是偉大的定涼侯殿下所統率的遠征軍大營,即便是盟友,也不能夠如此無禮!」   摀o個剛剛從聖龍趕來的年輕軍官,是地道的高唐人,由於沒有參加過風雨的第一次遠征,因此並不知道風雨和少女的淵源,在聽了辛娜的話之後格外惱火,整個臉龐都血紅了起來,青筋暴出的樣子彷彿被踩了尾巴的野獸。   搳u怎麼,偉大的定涼侯殿下的將軍們,都喜歡用刀槍面對手無寸鐵的婦孺,來顯示他們的武威嗎?如果閣下需要決鬥的話,在下願意奉陪!」   旓蛈b少女面前的,是一如既往癡心的追求者阿克拉,不過一年多不見,李逸如發現這個當年暴烈的年輕人,似乎比以前更會說話了,這一番話說的有理有節,直中要害,還真是不好對付,以至於將康莫激在了當場,愣了一愣似乎只有接受決鬥要求不可了。   搳u退下,康莫,有你這樣對待風侯的客人嗎?還不給辛娜小姐道歉!」   搳u阿克拉,不要這樣,我相信風侯的將軍應該不會存心這樣無禮!」   搥X乎在同時,辛娜和李逸如喝止了一觸即發眼看就要當場決鬥的兩人,然後彼此對望了一眼,點頭致意,表明雙方都不準備破壞共同的盟約。   搹b辛娜和李逸如的喝令之下,兩頭氣勢洶洶的鬥牛總算收起了武器。   搳u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接下來該如何應付印月人,就是將軍您的事情了,我們告辭!」   搢祚R讚許的望了一眼果斷的用軍令阻止了麾下將領們蠢動的李逸如,繼續了剛才冷漠的神情,淡淡的行了一禮,便旁若無人的向外走去。   搹n一個倔強的女人!   搷黧h如心中苦笑,雖然以他的年紀還不具備評論女人的資格,但是眼前這個女人還是給了他非常深刻的影響。   搕ㄙ器D是否是錯覺,或者是先入為主的印象,李逸如總覺得辛娜在轉身的時候,用極快的速度掃視了一下營帳,那瞬間即逝的失望讓人感覺到是那麼的憔悴和悲傷。   搹p果姐姐滿懷希望而來卻看不到風侯的話,會不會也這樣憔悴和悲傷?   搚@無道理的,年輕的都尉突然聯想到了聖龍的姐姐,不由的一陣癡然,終於咬了咬牙,趕在辛娜的身影即將離開營帳的那一瞬間,大聲說道:「風侯讓末將向小姐問好!」   搳u哼!」   搨垠囿漣N哼發自緊隨少女身後的阿克拉,他返身望向李逸如的眼睛充滿了血紅,彷彿盯著殺父奪妻的仇人一樣;而被問好的對象則明顯的遲滯了腳步,呆立了半響,方才背著身子,冷冷的說道:「那就代我向風侯致謝!」   暌H著話語的飄落,少女和追隨者的身影也消逝在了營帳外廣闊的平原上,唯有那最後的聲音,雖然依舊是那麼冷淡和倔強,卻李逸如還是明顯的感受到其中的沙啞和憂傷。   搕ㄨL,這個時候的他已經沒有什麼剩餘的閒餘去考慮這些問題了,迎面而來的印月大軍,無疑直接決定了遠征軍的生死榮辱。   搳K…   搳u那就先把印月人的這支主力給吃掉吧!」   搨措嚗蘊x主力南下的消息,大營內的遠征軍將士並沒有多少驚慌,恰恰相反,這些年輕銳氣的將領們,反而因為即將到來的戰鬥而亢奮不已,幾乎是有志一同的決定了先行同這支印月人主力決戰。   搚帣v著兩萬五千尼國高原騎兵的迦嵐王子、統率著一萬三千赤獅軍的李逸如、褚頻,統率著兩萬高唐僧兵的高唐人康莫和三萬五千印月奴兵的首領吉牙思、哥裡,所有的將領最大也不過是二十五、六歲,年輕的則尚在弱冠,朝氣和活力是這支軍隊將領層的共同特點,也正是這種對於榮譽、軍功的強烈渴望,令這些年輕的軍人們面對強敵絲毫沒有半點的退縮,進取和無畏成為了全軍的風貌。   搣颽O,在一般情況下多半是推卸責任、保守謹慎的軍事會議,這一次卻反常的採取了絕對是積極進取的戰略戰術,九萬三千人的大軍不避不讓的迎向了芨多。   暐糷頝|戰的地點在印月城東北、居薩羅城東南的城鎮坎普爾的附近。這裡主要是遼闊的平原,非常適合大規模的軍團會戰,但同時也有一些起伏的山丘,還有那狹窄的溪流,正好方便騎兵和計謀的運用。   搳u命令左右兩路立刻向我這裡靠攏,包抄聖龍人的退路!」   搷@為印月軍隊統帥的芨多,顯然並沒有料到自己會這麼快碰上原本以為會和自己捉迷藏的聖龍遠征軍。在他看來這些聖龍人簡直瘋了,居然敢率領軍隊去主動迎擊四倍於己的敵人。   搕ㄨL這並沒有讓芨多有多少高興,因為已經做出兵分三路、據點式推進尋找敵蹤決定的他,眼下只有十萬人的兵力,鑒於印月人普遍遜色的戰鬥力,所以自己的這支大軍如今不但沒有能力依賴兵力的優勢重創迎面而來的敵人,甚至還有著被敵人包抄的危險。   搕@想到這裡,芨多的背脊就不由有些發寒。幸好在本土作戰的優勢讓他擁有了情報方面的便利,因此總算還有比較充裕的時間進行準備。   搹b這種情況下,由於意識到這一仗不僅大大影響著自己未來在阿育王朝宮廷的地位,而且還悠關自己的小命,因此儘管非常急於擊敗眼前的敵人,挽回自己在阿育王心中的形象,但是鑒於曾經在風雨軍手中吃過大苦頭的慘痛教訓,強打起精神來的芨多,並沒有一如既往的狂妄自大,而是對自己佔據著居對優勢的大軍作了相對穩妥的部署:大約有十萬的大軍被部署在了正面的戰場負責牽制遠征軍,而另外兩支分別為十萬和八萬的大軍,則一南一北呈鉗形狀態迂迴聖龍遠征軍的側翼。   搢鉹丰翮掛堀鶞漱Q萬大軍,依托著眾多起伏的山丘,狹窄的通道限制了軍隊的展開,正好有利於防守;而迂迴中的八萬人的部隊,則沿著河畔行軍,可以得到順著日、月河護航的麥堅艦隊的支援;另一支向南迂迴的十萬人的大軍則非常靠近印月城,在芨多的估計中必要的時候可以得到印月城裝備精良、士氣高昂的禁軍的支援。   搊q整體來說,芨多非常滿意自己的部署,畢竟就數量而言,他麾下的每一支軍隊都遠遠超過了聖龍帝國遠征軍的全部,而且每支軍隊都擁有地形上的優勢,且三支大軍遙相呼應,如果遇到聖龍人的攻擊,只要能夠支撐上一會兒,就可以得到友軍的支援,因此可以在最大限度上彌補單位戰鬥力方面的不足。   搯艉@讓芨多感到不滿的是,自己不得不留在了正面戰場之上對抗遠征軍的主力,實在太危險了,而如果按照他一貫的作風,那兩支進行側翼迂迴的軍隊就應該迅速回援和自己會合,這樣雖然會失去全殲聖龍遠征軍的良機,但無疑更為保險。只可惜芨多清楚,自己這一次已經是別無選擇了,渡河南下的唯一目的就是企圖畢其功於一役,徹底殲滅敵人而不是將之擊潰,以免破壞阿育王朝中央邦的城池。   搕妝狴H執行這樣的戰略目標,完全來自於阿育王朝宮廷對芨多的嚴厲要求。在經過李逸如這兩天蝗蟲一般的掃蕩之後,無論是出於自身財富的考慮還是出於阿育王朝財政的盤算,即便是宮廷內最敵視巴巴拉的王公大臣們,此時也意識到了維護如同是阿育王朝生命線的中央邦的安全,對於整個王朝生存的重要性。   搹是,保守而貪婪的貴族們,並沒有採納巴巴拉的正確然而卻是違背了傳統驚世駭俗的藏富於民的戰略,而是下達了最為嚴厲的命令,要求大軍保衛他們的財富——結果便是已經開始被宮廷懷疑和失寵的芨多,不得不鼓起了勇氣,將自己的前途和希望寄托於這一場大決戰之上。   楢縝h沒有想到的是,在敵對一面的主帥營帳內,成功掀起印月王公貴族們恐懼高潮的遠征軍年輕的統帥,此刻也非常惱火。   搳u見鬼!」   揧穔o現自己將不得不在這裡決戰的時候,李逸如多少有些惱火。因為在他原本的計劃中,遠征軍應該在更為南面的地方和印月人作戰,那麼就可以更大程度上避免麥堅艦隊和印月城阿育王朝禁軍的參與了。   搹茈堳e,雖然展開這樣一場大決戰可以說是雙方將領們共同求戰的結果,但是之所以選擇這樣的地點,卻是雙方不期而遇的產物,這對於在情報方面處於相對劣勢的遠征軍來說更為不利。   搧M而不管怎麼說,迎頭撞上的兩支大軍,無論願意還是不願意,都不得不面對著一場決定著印月半島未來的決戰。   搛t龍歷七五六年十月六日,當夜幕終於在精疲力竭之下緩緩的退去,黎明的曙光悄悄灑向大地的時候,無意間卻也拉下了遮蓋的屏幕,在遼闊的印月平原上,顯示出綿延不絕的軍營,在互相可以看到的距離默默對峙著。   摀o一天,平原上的天氣是格外的晴朗,萬里一片蔚藍,只有零散的幾朵白雲自由的飄浮,太陽懶懶的爬出來,閒散的照耀著大地,十分溫暖卻不炎熱。   搧L可置疑,這原本是一個郊遊的好時間,如今卻被肅穆而濃烈的殺氣所破壞。   搘悃漈U高唐僧兵、三萬五千印月奴兵和八千赤獅軍組成的步兵,隨著李逸如的一聲令下,組成了雄壯整齊的方陣,率先向敵軍進發,在他們的兩旁,則是兩萬五千高原騎兵和五千赤獅軍騎兵組成的騎兵。   搯}陣的擂鼓攝人魂魄,冗長的號角悠遠淒厲,步兵密集嚴陣,騎兵盔甲鮮明,在陽光的映射下,分外的氣勢如虹,尚未開戰就已經先聲奪人。   搹b這九萬三千遠征軍的對面,則是印月的十萬大軍。他們依托著山丘與河流,部署在狹窄的區域,正面部署了一萬象兵,兩千頭龐然大物佔據了整個空間,每頭大象的身上有一個籮筐,坐著一名駕馭者,籮筐的兩側分別有一名弓箭手,而弓箭手的下方、大象的身旁則各有一名手持長矛的戰士,這樣的組合便是阿育王曾經縱橫無敵於整個半島的戰象陣,進攻固然是聲勢奪人,防守也是滴水不漏。在戰象陣的後方則是整齊的步兵方陣,步兵方陣的兩側是弓箭手隊,此外大約有一萬左右的騎兵擔負著機動和策援的任務。   暕鷁M這樣的部署違背了優勢兵力應該正面展開的規律,但是考慮到印月人戰鬥力較弱的現實,如此層層疊疊的防線,恰好能夠彌補這方面的劣勢,因此視察了防線之後芨多甚至開始叫囂起來:「就在這裡讓聖龍人流盡所有的鮮血!」   搘i惜,他的對手似乎並不準備如他所預料的那樣進行戰鬥。   搯V練有素、步履整齊的聖龍遠征軍,在印月人的射程之前竟然停住了腳步,一隊隊盾牌兵站出了隊列,身體半蹲於地上,將盾牌高高的舉起,頓時層層疊疊的盾牌形成了一座鋼鐵的城牆,在陽光的反射下,發出耀眼的光芒,令人心悸。   搹b盾牌的後面,弓弩手們也開始做好了射擊的姿勢,排成了數排,支好了弓弩,那一支支泛著陰森光芒的死亡請柬,無聲的指向了前方的敵陣。兩側的騎兵此時也舉起了武器,任憑戰馬在原地緩緩的打轉,全身繃緊做好了衝刺的準備。   搹僥氶A戰鼓和號角嘎然而止,數十萬人屏氣凝神的站立著,整個戰場一片寂然,唯有戰馬的嘶鳴不時的傳來,為這一片寧靜得異常的土地平添幾分生氣。   搳u這是怎麼回事?」   搕@心等待著聖龍人進攻的芨多驚疑不定,任何有一點軍事常識的人都知道,在這樣的距離之內,弓箭是根本無法射擊的,而根據情報,聖龍人雖然從本土調來了一大批火炮,但是為了抵抗麥堅艦隊以及渡河突擊的行動方便,所以這支深入中央邦的遠征軍並沒有攜帶什麼火炮,也就基本上不可能對自己的陣線發動遠程的攻擊。   搕]正因為如此,芨多就更加無法理解聖龍人究竟想幹什麼了。唯有一點他是清楚的,那就是時間對於他有利,他正巴不得將這支敵軍拖在這裡,等待另外兩支部隊的會合,因此儘管芨多有些不安,卻依舊駁回了將領們主動出擊的請求。下達了原地警戒的命令,準備和聖龍人消耗起來。   搳u王子,您看聖龍人竟然搭起營寨了!」   搕ㄓ[,就有將領向芨多匯報了聖龍人的新動向。   楢縝h好奇的向前方望去,只見這個時候聖龍人後方的步兵在盾牌的掩護下,竟然開始井然有序的搭建起防禦的柵欄,似乎準備在戰場上就地宿營一般。   搳u想引誘老子出擊,未免太幼稚了吧!」   搹章L一次被誘敵深入差點丟了性命的芨多,決定以不變應萬變的等候著自己部隊的到來,反正既然對方自己要畫地為牢,那麼一旦自己的大軍集結完畢,擁有絕對兵力優勢的印月人,就算擠也能把對方給擠死在這片彈丸之地。   摀o樣考慮的芨多不假思索的命令道。   搳u不要管他們,繼續防守!」   搳u這樣好嗎?」   搢倥銂滷N領們開始小心翼翼的探問道,對於這位取代了巴巴拉的主帥,軍中的將領們並沒有太大的信心,對於一向詭計多端的聖龍人如此奇怪的反應,他們更是感到了忐忑不安,因此多少有些不滿芨多的無所作為。   搳u不要擔心,時間拖得越久,就對我們越有利!這不過是聖龍人走投無路的故弄玄虛,想讓我們主動出擊,然後趕在我軍側翼迂迴的軍隊到達之前,來一個各個擊破,可惜小王偏偏不上這個當!」   楢縝h滿不在乎的說道,不過他也心知自己在這支軍隊的威信不足,因此只好強忍著高傲的脾氣,耐心的向自己的部將解釋,最後還是覺得不放心,因此運用他最擅長的手段,借用了阿育王的名義,竭力的鼓吹道:「就讓這些愚蠢的聖龍人繼續搭建他們的營寨好了,偉大的阿育王和他最忠誠的戰士一定能夠突破這種不堪一擊的東西,這些營寨最終將成為貪婪的聖龍人作繭自縛的墳墓!」   搳u王子英明!」   搳u王子果然是神機妙算!」   搳u有王子的統率,我軍定能戰無不勝!」   搳u這些聖龍人居然敢和王子對陣,實在是自尋死路!」   搳K…   旓那瓾晹釩雃h人心存疑慮,不過芨多說得也很有道理,畢竟印月大軍如今的作戰目標就是拖延時間,等待另外兩支軍隊的會合,因此聖龍人這樣的作為,實際上也正合印月大軍的心意,倒也很難說芨多的做法不對,至少暫時沒有人能夠提出更好的建議。   搹茈t一方面,和戰爭應該怎麼指揮才對這樣暫時模糊無法辯清同時也和自己並無多少關係的問題相比,討好芨多這位大軍的統帥、自己的上司,從而讓自己有機會飛黃騰達,那才是真正現實而且實在的事情。   搷韟顗p,芨多借用了阿育王的名義,那麼任何敢於質疑的人都將被視為不忠誠和動搖的分子,這樣的罪名可不是隨便能夠承受得起的。   搳u哈哈,小王今天就和諸位將軍一起殺敵報國,將這些侵略我們家鄉強盜殺他個有來無回!」   搹b部下的奉承中,芨多顯得有些飄飄然了,那種自大輕浮的貴族秉性再次暴露無遺,而印月民族與生俱來的那種盲目樂觀的性格,也促使這位年輕的王子面對著決定數十萬將士生死的戰場,卻已經開始開心的想像著自己凱旋回朝受到萬眾矚目和美女崇拜的美妙情景,在先前的一陣緊張謹慎的運籌之後,被眼下順利的局面所迷惑,早就把即將到來的戰鬥給丟到了九霄雲外。   搹荋N在這個時候,浮想聯翩的芨多全然沒有意識到,對面的聖龍人陣營再次出現了巨大的變化——以擅長建築和工事而聞名的聖龍人,很快就在無所作為的印月人眼皮底下搭建好了牢固的營寨,那一排排的盾牌手開始有條不紊的撤回營寨之內,而弓弩手也將自己的陣地挪移到了有著更加完善的防禦工事的營寨的箭垛內,原本游離於兩側的騎兵則在不知不覺中消失於營寨之後。   搳u這一仗我們贏定了!」   搷髡角F這一系列部署的李逸如,這才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臉上悄悄的浮起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    第一章 意料之外的突襲   搳u我軍被包圍了!」   搰蛫鴭颻楞B的跺足惋惜,剛剛平息了混亂的燕家大營之內,將領們的心中更是被眼下的現實而攪得憂慮和不安,而更讓他們感到沮喪的,則是他們的統帥,燕字世家的最高統帥燕南天,在剛才的混戰中居然因為戰馬受驚不慎跌落,受了重傷,以至於決定大軍命運的軍事會議,不得不在燕南天的睡塌前召開。   搳u風雨軍的本陣目前正在東面隔河和我軍並行,同樣在做平行進軍的是西面數目不祥的騎兵,估計可能是秋裡統率的秋風軍,正是這支軍隊在早晨發動了對我軍的突襲。此外,在南面距我軍後陣十里外,也發現了風雨軍的游騎,可能是一支大軍的前鋒;北面在延城方向的黑狼軍、青龍軍應該也會很快趕到渡口,阻截我軍錦州的援軍。」   暆P耳對目前燕家軍的形勢作了非常不利的匯報。   搳u風雨軍兵力並不充足,就算全部加起來也不過和我軍在伯仲之間,如今卻四處分散,妄圖包圍我軍,表面上看似乎聲勢十足,實則到處破綻,我軍只需集中兵力,無論哪個方向均可輕易突破,因此並不足慮!」   暆P耳話音未落,大將朱全便慢悠悠的說道,那平和的神態多少緩和了帳內將領們心中的不安。   旓那瑐鵀階的為人有些厭惡,燕耳卻不得不承認此人確實有豐富的沙場經驗,一針見血的點出了眼前的關鍵所在——風雨軍的素質、士氣和兵力調度確實非常出色,然而限於兵力的不足,風雨如此大手筆的運籌帷幄背後,其實也隱藏了巨大的危險:兵力過度的分散導致了被逐個擊破的可能。   搹]此,燕字世家年輕一代的俊傑,接過朱全的話語建議道:「話雖如此,然而眼下全軍上下人心惶惶,將士們並不清楚真實狀況,卻因為我軍攻城失利又倉促渡河而大為不安,如果繼續北上渡河尋機決戰的話,恐怕我軍尚未開戰便會自亂陣腳,因此末將建議不如置死地而後生,索性立刻掉頭南下,擊破後陣的風雨軍,兵鋒直指涼城,讓風雨進退維谷、首尾難顧!」   搹b攻打涼城的夜晚在城外指揮作戰的年輕將領,雖然也曾經目睹過蒙璇運用火炮的威力,但那不過是區區十多門的轟擊,終究沒有領教過那一天晚上數百門火炮封鎖街道的宏偉與慘烈,因此對於軍中以朱全為首的將領們畏懼火炮的情緒非常嗤之以鼻,更無法理解燕南天當日在四十萬大軍團團包圍城池的有利條件下僅僅因為一場挫敗而撤退的決定,極力主張大軍繼續原本攻打涼城的計劃,奪取那看來似乎唾手可得的勝利。   搹兢雂@出,當時負責攻打南門、西門的將領們紛紛附和,這些將領中有很多原本就和燕耳關係密切,更何況如今燕耳可以說正是代表了他們的想法——縱橫中原的幽燕健兒怎麼可以被區區幾門火炮所嚇倒。驕傲的燕字世家少壯派的將領們,對於這場窩囊的戰爭早有怨言,只是攝於燕南天的威勢而不敢有所表現,此時見燕耳主動請纓,自然大為支持,一時間成為了燕家軍中的主流。   搧M而參與了東門、北門作戰的將領們則紛紛面面相覷,對於那一天晚上的經歷心有餘悸,卻偏偏又不能明說自己畏懼火炮而不敢作戰,以免被人恥笑,再加上這些將領在攻城之中損失慘重,在注重勢力的軍隊裡說話也因此少了底氣,不由顯露出非常尷尬的神色,將眼光紛紛投到了朱全的身上。   摀Q注視的對象卻微微的低著頭,雙手負在背後,臉上一片漠然,似乎根本看不出在想些什麼,唯有仔細觀察方才可以發覺那嘴角邊正掛著一絲極其細微的微笑。   搳u涼城的火炮怎麼對付?風雨為了遠征印月,調集了五百門大炮,除了一部分運抵印月之外,大部分的火炮如今都已經被調回了涼城,三天前的夜戰失利就是這些火炮強大威力的最好證明。燕將軍難道是想要讓英勇的戰士繼續這樣無謂的犧牲嗎?」   搷啎ㄕ竀鶗X來說話的是朱全手下的親信將領張平。這個已近四旬的漢子,少年時便與朱全一起結黨稱霸於鄉里、一起販私鹽、走單幫,而後又一起響應龐勳叛亂,現今則一起投靠燕南天的絕對死黨,可以說經歷了不知多少戰陣,原本早就麻木了生死,但是三天前涼城的那一晚上,卻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恐懼。   搊i平無法忘記那一天的晚上。   搢瘍F隆的巨響,那黑夜的亮光,從遠處帶來了不知為何物的東西,仿若地域的惡魔竄到了人間,猶如收割的鐮刀,毫不留情的將自己的部下如同稻麥一般的割倒,永遠的離開人間。   搢漱@刻,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作為攻入北門的先鋒大將,李平親眼目睹了追隨自己征戰多年的驍勇將士,還沒有來到敵人的近前,便一批又一批的倒下,根本無力展現他們的善戰和勇猛。   暐A血染遍了街道,狹窄的道路讓人根本沒有轉旋的機會,只能夠徒勞的聽憑風雨軍那些可怕的武器咆哮,接受著幾乎沒有還手餘地的屠殺。   搕妨寣A好不容易整頓了隊形,卻又在城門口遭遇了風雨軍的火焰器。相比於火炮,這一次燕家軍的戰士總算看到了敵人的影子,然而看到的情形卻更讓他們感到了神秘、詭異與恐懼。   搢熄穢I呼的圓筒,噴射出了熾熱的火焰,似乎是抽自地底的岩漿,一旦沾染到了人體,便會熊熊燃燒,將片刻前還是生龍活虎的漢子,瞬間變成了一具散發著臭味、上下滿是漆黑的焦屍,根本無法辨認面目。   搨措鼣o種慘烈的景象,脫下軍裝便是目不識丁的農人們的軍人,是無法理解的,而這種無法理解的未知,更平添了他們的恐懼,讓他們很自然的聯想到了神仙鬼怪的傳說,大幅削弱了他們作戰的勇氣,轉而讓求生避禍的本能所主宰。   搘翱O在這樣的情況下,數十萬在中原神州縱橫馳騁、久經沙場的雄師勁旅,在那一個恐怖的夜晚之後,失去了繼續攻城的信心和勇氣,由衷的歡呼主帥做出的撤退的決定,而對於如今燕耳再次返回那個恐怖之地的建議,感到了刻骨的反感。   搳u堂堂燕家鐵騎,怎能畏懼區區幾門火炮?」   摀o邊張平剛剛說完,贊同燕耳的一名年輕將領便立刻站出來冷笑著反駁道:「早在去年,末將就曾經在追隨燕耳將軍和張軍師同風雨軍名將蒙璇的作戰中領教過這種火炮,雖然威力驚人,但是只要我軍英勇奮戰,快速的馳騁過去貼身近戰,則這些火炮將一無是處,反而成為了累贅,因此大可不必如此畏懼。涼城夜戰純粹是我軍大部分官兵從未遇過火炮,措手不及之下難免驚慌,再加上部分將領指揮不利,又怯懦畏戰,方才有此失利!」   搳u這話什麼意思,就你他媽的打過仗嗎?」   搊i平頓時勃然大怒,扯開了身上的戰袍,露出了遍佈全身的傷痕,雙目發赤的直盯著反駁者冷冷的說道:「老子自從軍以來,可沒有一仗落在人後,當日涼城便是老子第一個衝進去的,也是老子最後一個撤出來的!一萬人!整整一萬人!老子帶著整整一萬人殺了進去!他們有很多人都跟了老子多年,大小戰仗不下百餘次,沒有一個是孬種,沒有一個擅自退後過半步,可是結果呢?這些兒郎根本連靠近廝殺的機會都沒有,一炮彈轟過來就是十幾條性命,全部被堵在了街道上給人當了活靶子!七個,只有七個回來了!一萬人,去了一萬人,就回來了七……七……七個啊!」   搊i平越說聲音越哽咽。一想到自己麾下那些從起事之初就追隨左右的鄉里鄉親、部屬舊將,便如此永遠的埋骨於萬里他鄉,從此人天永隔,他不由悲從中來,說到最後一條八尺的男兒居然當著整營的將領號啕大哭起來。   搕@時間,大營也漫布了竊竊私語之聲,燕家大軍的將領們頓時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年輕氣盛又沒有親身經歷涼城炮戰的將領們有些不以為然,而那些經歷了那個恐怖之夜的軍官們則大有同感,一片唏噓,使得燕家軍的帥帳亂成了一片。   搳u大膽,還不快向張將軍和諸位涼城死戰的大人們賠罪!」   搳u混賬,哭哭啼啼的還像個爺們嗎?」   搕ㄛ蠾茼P的,燕耳和朱全差不多同時出聲,呵斥著自己的部下。前者醒悟到如此說法將會激發那些參與了涼城夜戰的部隊的反感,而後者則眼見強調風雨軍火炮威力的目的達到,便也見好就收,以免落下一個擾亂軍營的罪責,畢竟自己親信這番計劃外的真情流露,可不是他意料之中的佈局。   搳u哼,成何體統!」   搌G然,躺在行軍床上的燕南天此時也憤怒的喝了一聲,儘管受傷在身,嗓音有些沙啞,但是一代權雄的餘威尤在,話語間隱隱流露出凜冽的殺氣,頓時將麾下的一班將領們給震懾住了,整個大營很快恢復了平靜,氣氛也轉而分外壓抑。   搳u朱將軍,你的意見如何?」   搮L了良久,聖龍帝國自聖太祖過世之後的第一位異姓王爺方才幹咳了一聲,親自向朱全詢問道。   搳u末將聽憑大帥吩咐!」   搘X乎意料,由於攻城時損失慘重,在燕家軍中一向最為強烈反對和風雨軍火炮強撼的朱全,這一次卻沒有一如既往的和燕耳針鋒相對,反而顯得有些過度的謙恭,對著燕南天順從的說道。   搳u是嗎?」   暆P南天微微一愣,深深的看了一眼帳下這個投誠過來的大將,只可惜朱全此時正誠惶誠恐躬身彎腰,半點也看不出臉上的表情神色,更無法揣度其內心的想法。   搹]此,在躊躇了半響之後,燕南天終於微微歎了一口氣,放棄了窺視朱全究竟是何用意的企圖,下令道:「既然如此,今日議事暫告一段落,諸位將軍就且請回營休整,聽候命令!燕耳,逆留一下!」   搳u遵令!」   搹b朱全等人的帶領下,眾多的將軍們紛紛躬身施禮,倒退了出去,唯有燕耳略帶著沉思的留了下來。   搘u是,在掀開大帳離開的那一剎那,朱全若有所思的回頭望了一望站立在當場的燕家年輕俊傑,以及躺在簡陋的行軍床上,整個臉此時因為光線的角度被遮住的大軍最高統帥——燕字世家的家主燕南天。   搢j出大營,兀自想著自己心思的朱全,卻被後面突如其來的聲音給嚇了一跳。   搳u大哥,您剛才為何不阻止燕耳那小兔崽子的話?」   搨銴~還大哭的張平,此時已經收干了眼淚,撓著頭問道,他對於朱全剛才一言不發沒有反對燕耳回師攻打涼城的行為實在無法理解。   搳u為什麼?有誰會願意承認是因為害怕風雨的火炮而不敢再戰嗎?」   搹階冷笑著拍了拍自己親信的肩膀,再次回頭望了一望身後的大營,意味深長的笑了一笑,淡淡的說道:「放心吧,這一次就算真的是要攻打涼城,咱們也不會再去做一次炮灰了!」   搎△菕A留下了依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張平,自顧自的朝前走去。    第二章 臨危授命   搹茼僥氶A大營之內卻有著另外一番的對話。   搳u你是不是很反對我撤兵的決定?或者,在你看來,這一次出征根本就不應該,純粹是一場貽笑大方的鬧劇?」   搘X乎燕耳的意料,當帳內沒有第三個人之後,一向雷厲風行手腕強硬、令自己所敬畏的叔叔突然帶著從來未有過的自我嘲諷的語氣說道。   搳u侄兒不敢!」   旓_驚之中,燕耳急忙分辨道,冷汗在瞬間浸透了自己的衣甲,豆大的汗珠更是在腦後的耳垂緩緩的移動。   搳u不敢?有什麼不敢的?恐怕現如今有這樣想法的人,遠不止你一個吧?人心就是如此,隔著肚皮便是天皇老子也敢罵,反正誰也不知道!」   暆P南天繼續以燕耳膽戰心驚的語氣和內容說道。   搳u叔叔明鑒,侄兒願誓死追隨叔父!」   搕j驚失色的燕耳,幾乎帶著哭腔說道,雙腿發軟的他要不是清楚燕南天最討厭怯懦的孬種,此時恐怕早就跪了下來。   搳u好了,我這不是在怪你!有時候,包括我自己也是如此責怪著自己!」   搣祕n此時,燕南天終止了這樣的談話。   摀o位聖龍帝國權重一時的風雲人物,如今帶著異常的疲憊,厭倦的說道:「燕字世家的歷史可以追溯到聖太祖之前,那個時候聖太祖尚未建立聖龍帝國,甚至可以說被聖太祖所推翻的涼漢帝國也僅僅是一個割據的諸侯尚未統一神州的時候,燕字世家就已經是幽燕地區的名門望族了。歷經了短暫的涼漢帝國和三十年割據戰亂的「神州血災」,燕字世家的先祖們正確的將政治資本壓在了聖太祖的身上,從而確保了家族的榮華富貴沒有在戰亂動盪中煙消雲散。   搕ㄨL,真正讓燕字世家發達的契機,是北方提丁可汗的入侵。當年的燕字世家的先人們依然揭竿而起保衛家園,抵禦了北方遊牧民族對家園的蹂躪,隨後也堅定的支持了聖光武帝的繼承大統,這才確立了燕字世家擁兵坐鎮東北的特權。   搹p今,這個歷時千百年豪門世家,傳到了我的手上。我,燕南天,讓這個家族獲取了前所未有的權力和榮耀,但同時也給這個家族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搎”麭o裡,高高在上的平安王,帶著幾分驕傲,幾分忐忑,幾分愧疚,幾分惆悵,幾分迷茫,幾分自己也說不清楚的神情,歎了一口氣,繼續道:「我老了,燕字世家終究還是要給你們年輕人來帶領,究竟是給咱們燕字世家帶來更上一層樓的權勢,還是毀滅一切的災難,恐怕也得看你的了!」   搳u侄……侄兒年輕識淺,怎敢擔此重任,燕字世家的興衰榮辱,唯有依賴叔父的乾坤獨斷方可!」   搣Q聽燕南天的話語,燕耳的心中一陣興奮,有時一陣驚恐,燕字世家的繼承人是他一直以來所為之奮鬥的目標,但是燕南天如今正值春秋鼎盛的時候突然談論起繼承的問題,卻讓他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是福是禍。   搳u哼,你力主南下涼城,難道不是想就此確立自己在軍中的威信嗎?」   暆P南天冷冷的一笑,卻讓燕耳不由滿臉通紅,正說中了他的心事——畢竟戰亂年代唯有百戰不殆的名將方纔會讓屬下心悅誠服,自己力主回師涼城,除了看到軍事上的可乘之機外,也確實心存力挽狂瀾於危難之際,從而鞏固和確立自己在軍隊的威信的想法,只是如今被燕南天當面揭穿,讓他一時間否認也不是,承認又不敢,十分尷尬。   搥N在燕耳狼狽之際,卻聽見燕南天話鋒一轉,斷然的說道:「男兒大丈夫,立身於世,就是應該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痛痛快快肆意妄為一番,又何必遮遮掩掩,像一個婆娘!」   搳u叔……叔父教訓的是!」   旓那犌釣Э撏j於燕南天突如其來的坦誠,不過考慮到自己這位權重一方的叔叔既然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心事,那麼自己無論如何遮掩也無濟於事,因此當機立斷的年輕人不由咬了一咬牙,索性坦承了自己內心的慾望,然後在忐忑中等待著叔父的處置。   搳u好,這才不愧是我燕家的兒郎!」   暆P南天不怒反喜的讚了一聲,然後沉默了半響,方才歎了一口氣:「真羨慕你們這些年輕人,能夠快意平生縱橫馳騁於沙場之上,為了自己的榮譽和功業,攻城掠地、殺伐征戰,用敵人的頭顱和鮮血鑄就自己的千古英名和萬世基業,獲取天下人的畏懼、敬仰和歸順!」   暆P耳聞之,不由尷尬的笑了一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因為他看得出來,燕南天的這一番感慨,與其說是讚頌他燕耳,還不如說是緬懷自己曾經的歲月,同時也不無遺憾自己如今在這樣關鍵的時刻臥於病榻之上,無法橫槍躍馬馳騁於疆場,和自己的勁敵痛快淋漓的決一勝負。   搹]此,燕耳唯有三緘其口。   搳u好了,不說廢話了!」   搌G然,燕南天很快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而是言歸正傳:「說一說你對現如今形勢的看法吧!」   搳u是……,叔父!」   暆P耳略略猶豫了一下,看了看病榻上燕南天似乎無意間從床枕下拿出把玩的大軍金印、兵符,不由呼吸一陣急促,直覺感到眼下就是一個十分關鍵的時刻,關係著自己的前途未來,以及夢寐以求的野心。   搚`深的吸了一口氣,心中大為緊張的燕字世家年輕的俊傑,強迫自己迅速的鎮定下來,穩住了心神,侃侃而談道:「侄兒並不以為當前中原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危機狀態。公孫無用雖然蠢蠢欲動,但是皇甫嵩為親子囚禁,令狐潮渾渾噩噩,其餘各路諸侯也都貌合神離,彼此算計,若虛作聲勢尚可,若要實際出兵爭奪天下,則只需一二能言善辯之士,定能令其內部大亂,不戰自敗。而我軍則有軍師坐鎮聖京,統率幽燕、中原不下二十五萬的大軍鎮守,定能左右大局,暫時並無大礙,一旦我軍主力回師中原,此等跳粱小丑必定灰飛煙滅,不足為慮!因此我軍大可不必為此而憂慮交際、倉促回師。既然已經兵臨涼州城下,兩軍相遇勇者勝,不如破釜沉舟一舉擊之,風雨軍一破,則放眼天下無人能當叔父兵威,各方諸侯也將喪失鬥志,爭先歸順,聖龍大局可定!」   搳u哼,你以為本帥擔心的是公孫無用嗎?」   暆P耳正說得起勁,卻聽見燕南天冷冷的帶著倨傲的打斷了侄子的話:「公孫世家常年收斂門客,雞鳴狗盜或者厲害,說到用兵打仗、爭霸天下,可就差得太遠了,只配背地裡玩那見不得光的三流陰謀罷了。令狐家族一味保全實力,形跡可疑,其心難測,然大勢已去不足掛齒;皇甫嵩一生多謀,卻毀於豎子之手,可悲可歎!至於那些東方諸侯,更是各懷鬼胎,彼此提防,勾心鬥角,如同一盤散沙,不堪一擊。其麾下將領,唯有公孫飛揚和傅仲舒而已,前者弱冠少年,不孚眾望,難統聯軍,只能夠率領萬餘兵馬騷擾而已;後者追隨蕭劍秋,猶如喪家之犬,手無實權,英雄無用武之地,有張兆坐鎮聖京,我可沒有半點的擔心!」   搳u那叔父憂慮的是……」   暆P耳怔了一怔,萬萬沒有想到燕南天對於東面公孫世家組成的討燕聯盟竟是如此的評價,心中更是不解燕南天倉促退兵的道理。   暋鰫韟髡蛾P南天在涼城夜戰之後的撤退,一直有兩個傳言,一是因為公孫無用在後方的蠢蠢欲動,二是因為缺少糧草。   搷@為燕家軍的高級將領,燕耳對於第二個理由根本就嗤之以鼻,他自然清楚儘管大軍確實在糧草方面有些緊張,但遠遠還沒有到因為缺糧就退兵的地步,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就千里遠征的話,燕家軍也何以妄談爭霸天下。因此,缺少糧草的理由,恐怕甚至連敵對的風雨都不會相信,只是出於一種非常奇怪和詭異的原因,竟然成為如今對抗的兩大陣營共同的主流說法,然而在燕耳的心中則深信肯定是前者促使了燕南天心存顧慮的撤退,這也因此讓年輕人一直都盤算著如何在合適的時候犯顏直諫,力陳公孫無用不過是蘚疥之患,燕家軍當前的大敵,是也只能是擁兵數十萬坐鎮涼州的風雨,既然已經出兵了,那就只有決一生死,容不得半點退縮的餘地。   搦o沒想到,這一切都錯了,錯得離譜。   暆P南天的撤退,自然不是為了糧草,但也絕對不是因為公孫無用,在這些自己視野所及的更遙遠之處,一定還有著更為鮮為人知、更為陰暗隱諱、更為錯綜複雜的因素,在暗暗的影響著天下大局。   暆P耳這才發現,原來燕南天的心中其實早就清楚的如同一盤明鏡,根本不需要自己膽戰心驚的做什麼忠臣義士,當然似乎也沒有什麼讓自己玩弄心機權柄的餘地,在眼下狼煙四起的戰場之外,實際上另有一番更為激烈更為複雜,然而卻看不見摸不著的爭鬥在進行,這才是真正決定著天下各大勢力勝負存亡的關鍵。   搘u可惜,燕耳很遺憾的感覺到,自己其實遠離這場爭鬥,雖然幸運的能夠避免其中的殘酷和鬥爭,卻也悲哀的被排斥在了天下征戰的真正核心之外。   搥N在年輕人有些心灰意懶,燕南天的話卻讓他又升起了野心與希望:「涼城之戰,究竟是福是禍,是對是錯,恐怕將是一筆萬世千秋也難以理清的糊塗帳,現在也該是讓你知曉這背後隱秘的時候了!」   搳u叔父……」   暆P耳身體微微一震,對於當初燕南天力主攻伐涼城,就如同如今專橫的決定撤退一樣,讓他的心中始終大惑不解,卻又隱隱感覺到這其中一定還有著不為外人知曉的秘密交易,否則以燕南天的睿智,實在不應該犯這樣低級的戰略性錯誤。   搘u是出身豪門的年輕將領自然清楚,這些東西是不該知道的就必須堅決的不知道,否則引火燒身只會是自找麻煩,因此從來也沒有想過知道其中詳情,只是沒想到,燕南天居然會在此時此刻對他敘述這段隱秘,這無疑等於是要將自己帶入這場以天下為棋局的爭鬥的真正核心所在。   搕@想到這裡,燕耳渾身上下都免不了有些熱血沸騰,既有著興奮,也有著緊張,有著從此傲視天下的意氣奮發,也有著即將知曉角落中陰謀與秘密的忐忑與不安。   搧M而,燕南天卻沒有將話說下去。   搹]為墜馬摔傷了雙腿的東北諸侯,突然間陷入了沉思,雙眉緊皺,一動不動的不知思考著什麼,良久不發一言。   摀o樣的氛圍,讓燕耳也不由感到了壓抑,規規矩矩的站在病榻邊,低著頭努力克制著自己雙眼望向叔父手中金印兵符的衝動,耐心的等候著叔父回過神來。   搕ㄙ器L了多久,燕南天方才重新開口,打破了壓抑的空間中的沉默,然而內容卻和燕耳所想像的完全不同:「這是大軍的金印、兵符,你拿去吧!接下來的戰鬥交給你了,你想怎麼指揮就怎麼指揮,但是有一條,無論和風雨軍的勝負如何,都必須把這支燕字世家的子弟兵給我好好的帶回來!」   暆P南天的話語由一開始的些許消沉,變得越來越嚴厲,到了最後更是聲嘶力竭,帶著一股蕭殺的氣氛。   搳u侄兒一定不辜負叔父的厚望!」   暆P耳用略略顫抖的手小心的接過金印、兵符,這是他一直夢寐以求的東西,以至於今天如此真實和近距離的接觸,簡直讓他無法確認眼前是否尤在夢中,甚至連場面上的客套與謙遜也忘了表演。   搳u退下吧!」   暆P南天疲憊的揮了揮手,示意燕耳離開。   搳u是!」   旓那犌釣ル2璁菑v終究沒有獲得燕南天原本所要告知的秘密,燕耳還是很高興自己能夠拿著金印和兵符離開這個令他備受壓抑幾乎無法喘息的空間,因此逃難似的迅速離開了營帳,唯恐燕南天最後一刻改變了主意。   搌膘鴠X來之後他方才發現自己的背後早就已經被汗水浸透,整個人也彷彿惡戰了一夜般的虛脫,而心情卻猶如高懸在半空,即格外的興奮,卻又患得患失,生怕這僅僅是一場到頭為空的黃粱美夢。    第三章 帳中論勢   「你為什麼沒有把事情的原委告訴燕耳?」   揧篻P耳離開之後,一道悅耳的聲音從帳後的帷幕中傳來,隨即款款走出的一身白袍,帶著三分出塵不然的聖潔,又有三分嬌柔迷人的嫵媚的絕色佳人,正是這段時日一直跟隨在燕南天身邊的顏如玉。   搳u既然這是一段遠離陽光的秘密,又何必讓它曝曬於光亮之中?我不希望燕耳背負著這樣的包裹來指揮這場決戰,風雨不是一般的敵人,要想戰勝他唯有全力以赴、心無旁騖,所以那黑暗中遺留下來的災難,就由我燕南天一人承擔吧!」   暆P南天沉思著,臉上露出了索然的蒼涼。   搌瑤T,出征涼州真的是一個讓人難以抗拒的誘惑,天下各大勢力的聯手、風雨軍內部的分裂、「西門」無孔不入的滲透,還有出其不意的進攻、風雨執著遠征帶來的兵力空虛,都讓這場出征無論從哪一方面看起來似乎都是一次非常偉大、出色和成功的戰略勾畫,足以名垂千古、足以一錘定音,然而這一切卻在風雨軍的威力巨大的火炮、神速的用兵和英勇的作戰中,從千載難逢的機會變成了如今難以吞嚥的誘餌,以至於整個燕字世家傳承千百年的基業,也因此而搖搖欲墜。   搨楞B,這個名字,如今已經成為了燕南天心中的夢魘。儘管說起來,在和風雨的一系列征戰中,似乎燕家軍一直佔據了上風,從上一次東線會戰重創風雨的碧蛇、黑狼兩大軍團,大敗風雨軍名將蒙璇,擊斃老將耶律明雄,到這一次佔領錦州、直逼涼城,可以說一時之間燕家軍的軍威之盛天下無人能及;即便是如今涼城失利,主力猶存的燕家軍依舊處於內線可攻可守的有利地位,就軍事而言鹿死誰手尚未可知,然而燕南天卻明白在實際的軍政得失中,自己已經遠遠落在了風雨之下。   搕@個是內戰消耗、爭權奪位,一個則是驅逐外寇、揚威域外,高下之間不言而喻。風雨執著的對外用兵在造成風雨軍嚴重的戰略危機的同時,也確實給他個人塑造了一層無人能夠企及的光環,這樣的光環唯有同樣頻頻對外用兵的聖太宗、聖武帝這樣的名君方才能夠相媲美,即便是在如今被儒家嚴重腐蝕了心靈、一味宣揚仁義道德的聖龍,對於自相殘殺的權雄和開疆拓土的霸主,也依舊有著非常公道的評價。   搷韟顗p,自己的西征涼州固然主要是出於奪取涼州所帶來的巨大好處的誘惑,但也不的不承認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受到了不願意看見聖龍重新統一的呼蘭、麥堅兩大強國的脅迫,被逼放棄了對東線已經岌岌可危的東方諸侯聯盟的打擊,錯失了武力統一聖龍的良機;而風雨南征北戰,力抗呼蘭、收復失地,南征印月、開拓國土,絲毫不畏懼呼蘭、麥堅,其中固然有策略上的交易和妥協,但是關鍵時刻說打就打,展現的是聖龍帝國傳承千年的威武不屈的風骨,因此實際上雙方尚未對壘,自己在氣度、心胸、格局之上就注定了輸風雨一籌。   搣瓵蚺@山難容二虎!風雨的出現,讓燕南天越來越憂心忡忡的產生了一個不詳的預感,自己以武力重振聖龍的雄圖偉略,正受到風雨這個新興的天縱奇才的嚴重威脅,這就如同蜂巢之中同時出現了兩個蜂王,注定了必須有一個要淘汰出局。思念之間,這樣的認識讓燕南天感到了一種難言的無奈。   搳u你後悔了嗎?」   搘蕙篻P南天怔怔出神的時候,顏如玉輕輕的歎了一口氣,用她溫暖柔滑的雙手輕輕的握住了燕南天那寬厚、粗糙的大手。   搳u後悔,不,在我燕南天的一生中,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做後悔!」   斒鬖b病榻上的藩鎮,這一刻蒼白的臉居然泛出了紅暈,原本有些消沉無神的眼睛也突然暴射出了逼人的精光,整個人頓時顯得威風凜凜、氣勢軒昂,傲視著一切,彷彿要將天地間的所有都盡納於股掌。   暋C如玉吱嚀了一聲,分外清晰的感受到了燕南天此時此刻所煥發出的那種雖千萬人吾獨往矣的我行我素、快意恩仇的氣概,恰恰是她所迷醉的,一時之間令她都有些眩暈了。因此,美麗的女郎如同小貓一般的緩緩俯下身子,蜷縮在燕南天的懷中,輕輕的閉上眼睛,一邊嗅了嗅燕南天身上那股疆場英雄所獨有的男人氣息,一邊溫柔的撫摸著燕南天的胸膛,傾聽著男人繼續的話題:「在這一場以天下為棋局的賭賽中,從來就沒有絕對的對與錯!所謂成王敗寇都不過是後人牽強附會的事後智慧,只要成功了,天大的冒險也是膽略與勇氣的表現,而一旦失敗無論多麼謹慎也會被指責為怯懦與膽小。」   暆P南天帶著幾分不平,也有幾分為自己辯護的語調說道:「這次出征涼州,世人皆道我燕南天昏了頭腦,只是這些局外之人又怎能知曉其中的複雜和糾葛?若不是麥堅和呼蘭的一力撮合,聖龍其他勢力的秘密協議,以及風雨軍內部的響應,還有風雨固執遠征帶來的兵力空虛的大好良機,我又如何會出兵?」   搳u不要多想了,如今數十萬大軍齊聚,勝負成敗尚未定論,風雨軍雖然精銳驍勇,幽燕的健兒也絕非泛泛之輩,這一場龍爭虎鬥鹿死誰手,還真的很難預料,這就更需要你養好了身體,支撐著江山大局!」   暋C如玉支起了身體,抬頭幽幽的望著燕南天,吐氣若蘭的說道。   搳u放心吧,區區小傷,還不至於讓我燕南天傷筋動骨!」   暆P南天突然微微一笑,一把將顏如玉揉入了懷中,舉手投足之間卻全然沒有半點負傷萎頓的模樣。   搳u你……啊,王爺英明!」   暋C如玉微微吃了一驚,但立刻便明白了燕南天的用意——如今大軍連續受挫,營內將士士氣敵臣、軍心不穩,所以燕南天藉著墜馬的機會,將軍事大權交給了在軍中素有威望,和風雨軍交手也屢屢得勝,並且年輕氣銳、極力主張放手和風雨軍決戰的燕耳,自然大大有利於提升軍隊的士氣,也順帶暫時緩解了軍中少壯派對於征戰不利的怨言,避免了燕家軍內部的分裂。   搹P時,由於兩軍對陣很大方面便是雙方主帥彼此揣摩對方的心理並以此做出應對,所以燕南天臨陣換帥,讓一直參與這場戰爭的燕耳主持大局,非但不會影響到大軍的安定,而且還能夠因此全盤改變了原先的計劃和戰略思路,讓一直忙於揣測燕南天用心的風雨,一時間摸不著頭腦,從而尋找出可以制勝的機會。   搷颽鬼垠n的是,燕南天裝作重傷,可以抽出身來以旁觀者的立場冷眼觀察呼蘭、麥堅、風雨、公孫無用等各方勢力的反應,更能夠察覺到自己身邊是否有野心者的蠢蠢欲動,可謂一舉數得。   搳u只是,這麼一來,未免太過於冒險了吧!」   搹b仔細考慮了燕南天如此作為的用意之後,顏如玉略略皺起了眉頭,因為她同時也意識到了其中的風險。   搳u放心吧,我本來就有意培養燕耳,畢竟他是現今燕家最傑出的孩子了。再說,我燕南天執掌燕字世家這麼多年,可不是說倒就倒的!」   暆P南天自信滿滿的笑道,作為一代權雄,他確實有這樣的自信,畢竟一生都處在權力的劇烈鬥爭之中,對於控制局勢自然會有一兩招出其不意的殺手鑭,因此他早就有了燕耳萬一功高震主的應對之策。   搳u我不是這個意思!」   暋C如玉伏在了燕南天的胸前,搖了搖頭,皺著眉頭說道:「我是擔心燕耳不清楚我們和呼蘭帝國的關係。如今的天下局勢決不是他想像的那麼簡單,我們的後方也不僅僅只是受到了公孫無用的威脅,根據密報張仲堅加快了將軍隊調往東北的步伐,顯然是想乘我們和風雨糾纏在一起的時候,漁翁得利,這也是你決定放棄一舉吞滅涼州的根本原因。可是燕耳並不清楚,我擔心他會為了對付風雨,而將大軍滯留在了這裡,從而給張仲堅以可乘之機!」   搳u這一點我也想過了!」   暆P南天聽了這話,慢慢的收斂了笑容,轉而發了發呆,突然似乎跑題的說道:「這真是一個有趣的遊戲。如今的聖龍便是那香噴噴的獵物,所有自負有希望、有能力的人都參與了進來,成為獵取這個獵物的獵人,同時也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其他獵人的獵物。只不過,在這麼多的獵人之中,真正能夠讓我感到可怕和威脅的,也就只有兩個人而已!」   搳u你是說風雨和張仲堅?」   暋C如玉絲毫沒有因為燕南天轉移了話題而感到奇怪,依舊蜷縮在這位權重一方的藩鎮懷中,緩緩的撫摸著他的胸膛,接下了燕南天的話。   搳u不錯!」   暆P南天的眼神中突然冒出了興奮和激昂的目光,聲音也變得略略有些高揚:「風雨少年才俊,白手起家而擴地萬里,抗呼蘭、征印月,再現聖龍雄威,故得天下豪傑心儀,麾下西北數十萬雄師,足以縱橫南北!張仲堅異鄉為客,卻以中原人的身份執掌呼蘭虎狼之國的大權,一生深謀遠慮、苦心經營,滲透中原、虎視神州,更是聖龍之大患,絕對不可小窺!」   搳u所以,你意識到了在面對其中任何一個敵人的時候,都必須全力以赴的決戰,任何分神和患得患失,都將帶來災難性的後果?」   暋C如玉彷彿洞明瞭燕南天的內心,悠悠的說道。   搳u風雨的確是一個勁敵,不僅是因為他能征善戰,更因為他的眼光和膽略。在涼城夜戰中,我燕南天自問無論用兵還是佈陣,都絕對沒有任何的差錯,出其不意先發制人的攻擊更是讓大軍在起初階段佔盡了先機和優勢,可是風雨早在之前所建立的軍政體系,所統率出的精銳之師,所配備的火炮和五行術運用,卻確保了他的不敗!」   暆P南天充滿著遺憾的說道:「而這個時候,我卻因為擔心張仲堅可能的暗算而匆忙撤兵,放棄了徹底剿滅風雨的計劃,這才將大軍陷入了如今進退維谷、士氣消沉的窘境!」   搳u所以你讓燕耳擔任軍事統帥,就是要讓他索性心無旁鶩的全力對付風雨軍,不要因更為宏大的戰略大局分心,否則大軍很有可能會被風雨軍所擊潰,退一萬步,即便大軍順利返回中原,則燕家腹背受敵的困境也會讓大軍奔波乏力,處於被動之中!」   暋C如玉接著燕南天的話說道。   搳u這也是被風雨逼的!」   暆P南天苦笑了一聲,突然臉色一肅,傲然說道:「風雨這一次野心太大,想要一口吃掉我,只可惜燕家軍擁有百年根基,又豈是風雨軍在旦夕之間可以解決的?風雨他也未免太小看燕某人了!」   暋C如玉聽了郎君如此充滿英雄氣概的話語,不由輕輕的一笑,眼中充滿著愛慕和崇拜,不過很快她就娥眉淡鎖,迷惑的問道:「可是張仲堅怎麼辦?妾身雖也知道張仲堅乃虎狼之輩,斷不可深信,更不可親近,其必有狼子野心,但是卻也看不出短時期之內究竟有怎樣的威脅,以至於王爺如此焦急的要撤兵返回中原?」   搳u調虎離山啊,調虎離山!」   暆P南天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好像要將胸中的鬱悶盡數吐出一般,然後略帶著自嘲的語調,悵然長歎道:「當張仲堅約我攻打風雨的時候,我還以為他只是想驅虎吞狼,所以將計就計的答應了,卻沒想到呼蘭大國師果然厲害,他所設計的不僅僅是驅虎吞狼,更是調虎離山!」   「調虎離山?」   暋C如玉驚呼了一聲:「張仲堅莫非想要吞併幽燕?可是他的大軍正在西線平定兀朮台的叛亂,目前也僅僅是加緊了調動軍隊,以及派遣使者討一些便宜,然而從西域至幽燕,關山萬里,恐怕不是朝夕之間可以到達的;更何況呼蘭大軍入侵,對於聖龍來說乃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必定會引起天下群雄的警戒,難道他還沒有吸取當年入侵聖龍失敗的教訓?」   搳u哈哈,我說過了,天下就是那香噴噴的獵物,面對這樣的誘惑,是沒有人會拒絕的,即便是風雨,即便是張仲堅,還有我燕某人!」   暆P南天冷笑著說道:「張仲堅因為在聖龍受辱,不惜孤身一人遠走他鄉,來到呼蘭創建了如此一番事業,只可惜他的心中始終都有一個死結,那就是要風風光光的重返聖龍,為了這樣一個心願,天大的風險他也敢冒!而且,此人城府深沉,深謀遠慮,恐怕早在當初勸我出兵之際,就已經有了萬全的準備,派遣使者、調兵遣將不過是他的表面文章,要是因此放鬆了警惕,恐怕兵臨城下還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死呢?」   搳u那怎麼辦?」   暋C如玉被燕南天說得也有些緊張了,一雙玉手不由自主的緊緊握住了燕南天的胳膊,用力之下指甲都已經泛白了。   搷@為收集情報的青衣盟前任首領,接觸著天下各方面核心情報的她很清楚幽燕的重要性。這個地勢高於中原的地區,進足以令騎兵居高臨下的俯覽橫衝,肆虐神州;退也可牽制聖龍,有若梗刺,戰略地位不下於西北,對於神州的興衰更是舉足輕重,若是當年呼蘭入侵之際,能夠分兵一路從幽燕南下,則如今的天下恐怕造就改朝換代了,風雨即便是奪取了倫玉關也於事無補。這麼多年以來,只是因為燕字世家世代鎮守,阻擋住了呼蘭人的進路,方才確保了聖龍的安全,而一旦富庶的幽燕失守,對於張仲堅來說,其意義更大於收復土地貧瘠的西北,將會大幅增長呼蘭帝國的國力,同時也大幅削弱聖龍,此消彼張之下,後果不問而知。   搳u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我自然會有辦法拖延這時日,如果實在不行,只要我燕南天回到了中原,就由不得張仲堅興風作浪,這也是我讓燕耳執掌大軍的一個原因!」   暆P南天倒是顯得非常悠然的說道。   搳u回聖京?怎麼回?如今這四處都是風雨軍,更何況大軍決戰之際,王爺獨自離開,恐怕也非妥善之舉!」   暋C如玉緊皺著雙眉,憂慮的問道。   搳u我說過了,這是萬不得已之舉,事情還多半不會那麼糟糕!退一萬步講,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刻,我自有錦囊妙計,讓風雨給我乖乖的放行!」   暆P南天拍了拍美人的香肩,自信滿滿的安慰道。   搳u你們這些男人啊!」   暋C如玉歎了一口氣,言語間無奈之中更有著說不出的幽怨和擔心。   搳u這就是這場遊戲有趣的地方!」   暆P南天愛憐的抱緊了懷中的佳人,眼光中卻滿是鬥志和興奮:「只有無知之輩,方才會以為真有什麼人能夠算無遺策,盡在掌握之中。其實這權力上的勾心鬥角,就和用兵打仗一樣,有著無數的變數,誰也不可能不犯錯,真正的贏家只是那些少犯錯的人。   搳u而如今,整個天下雖然各方勢力風起雲湧,但是真正影響著這場遊戲的,卻只有我和張仲堅、風雨三個人!風雨用了一招『漢月計劃』全盤打亂了張仲堅入侵中原的步驟,害得他不得不先行調兵平壓西線的戰亂,的確非常出色,可惜其後他固執的一心想要西征印月,不但暴露了自己的實力,分裂了風雨軍的團結,還給了對手可乘之機。   搳u張仲堅對於中原早就有了詳盡的計劃,奪取幽燕、倫玉關和西北,三路同時出兵平定中原,恐怕才是他心中真正的乾坤大計,若真的被他如願以償,整個神州中原的歷史也勢必會因此而改寫。此人如此可怕,這也是我急不可待出兵西北希望早日統一中原的緣故,只有整合了神州全體之力,方才能夠和呼蘭、麥堅這些窺視帝國的強盜抗衡!   搳u只可惜,功虧一簣,聖龍既然有了我燕南天,卻偏偏還要出一個風雨,天下動盪戰亂不止還是小事,怕只怕給了呼蘭、麥堅這些強國可乘之機,則到時候國門洞開、虎狼肆虐,無論是我燕南天還是他風雨,都擔當不起這樣的罪孽!」   搎”麭o裡,燕南天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流露出的竟然是對於國家社稷的憂慮:「中原大亂,唯有強者方可勝出,唯有武力方可統一,我和風雨之間的決戰勢不可免,但願如此戰亂不要動搖聖龍的根基方好!」   搳u王爺也不要多慮了!」   揧P受到燕南天心中的鬱悶,顏如玉乖覺的開導道:「張仲堅雖然厲害,但是這大好中原人才輩出,先是有風雨力敗呼蘭收復西北,如今還有我燕南天坐鎮幽燕,呼蘭蠻夷之邦,更是被我聖龍志士所不齒,一旦危急時刻必定會攜手並肩共禦強敵,再加上他在呼蘭國內必定受到呼蘭貴族的嫉妒仇恨,依妾身看來張仲堅內外受困,要想統一中原,也沒那麼容易!」   搳u說得好!」   暆P南天被顏如玉這麼一說,心情顯然舒暢了不少,當下振奮的繼續道:「所以說,迄今為止,我們三個人各有優勢,也各有劣勢,既有高明的神來之筆,也彼此犯了不小的錯誤,陷入了彼此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地步,無論哪一方得勢,都會引來另兩方的全力牽制。雖然現在風雨這一次試圖一勞永逸的把我吃掉,張仲堅又對咱們幽燕虎視眈眈,看上去形勢十分危急,但是燕家數十萬大軍也不是擺設,更何況他們兩家也各有各的麻煩,到底最後鹿死誰手,現在還言之過早!」   搘蕃☆僆﹛A突然聽聞帳外傳來大軍的歡呼聲,燕南天不由臉色一沉,中止了興致勃勃的談話,半響方才恢復了正常,淡然笑道:「看來燕耳這孩子很會調動大軍的士氣,這場大戰風雨要麻煩了!」   搳u恭喜王爺,麾下有此良將,定能早日蕩平群雄,統一聖龍!」   暋C如玉微微一笑,不動聲色的化解著燕南天對燕耳隱隱產生的那一絲顧慮。   搳u哈哈,如玉,本王有你,才真的不愁天下不定了!」   搎D絃琴而知雅意的燕南天大笑著,重重的吻向懷中的美女。    第四章 涼城來信   被燕南天視為大敵的風雨,日子同樣也很不好過。   搳u果然是秋裡,果然是秋裡!」   當風雨終於得知清晨那場襲擊是秋風軍所為之後,不由氣得臉都發白了。   「形勢十分不妙,蒙璇將軍的部隊已經被發現,我軍面臨著兵力過分分散的危險,而燕家軍如今卻兵分兩路,一路繼續向北,一路卻迅速向南,雖然目前還沒有清楚其真實意圖究竟是繼續北上渡河,還是南下白沙河渡口,或者兵鋒直指涼城,但是有一點是十分明確的,燕家軍的戰略意圖和戰術部署一定發生了重要的變更。」   摁椌╞^匆的匯報了當前的戰況。   搨楞B軍眼下倒是真的將燕家軍四面團團包圍住了,但是所有的奇兵也因為那場意外的襲擊而被敵人察覺,從而暴露出風雨軍兵力分散的致命弱點,這使得風雨軍的將領們對戰場的局勢憂心忡忡。   搳u如若燕家軍南下,則很有可能是試圖先行尋機殲滅蒙璇、尚興將軍所部,此外正在趕來的白起將軍的火炮部隊,因為沒有足夠兵力的掩護,也會面臨非常大的危險,而涼城更是陷入了兵力空虛的困境!」   搕@名長史部的軍官繼續補充分析道。   「還沒有辦法和秋風軍聯繫嗎?」   搚仆勿蓎o急躁的風雨,在大營內來回踱步,秋十三郎的這場突襲,雖然在戰術上非常成功,但是在戰略上卻將風雨軍的意圖和兵力部署暴露無遺,造成了風雨軍極端的被動,不得不停下了前進的步伐,滯留在原地休整,同時增強了偵察力度,窺視著燕家軍的動向,以便做出相應的調整。   搳u目前只能夠判明上午發動突襲的是秋帥所部,其後敵軍西側似乎依舊不斷有小股騎兵的騷擾,應該是秋帥的擾敵之計,但是否是秋風軍主力,目前尚不得而知,有待進一步確認!」   搌鬻竅冕曭漣C著頭回答道,而一旁的魏廖也同樣面無表情。   搰蛚Z數十里,中間又有敵對的大軍阻隔,依照眼下風雨軍的能力,確實很難確認秋風軍如今究竟是自作主張的尾隨燕家軍運動,還是僅僅派出一股小部隊騷擾,主力則根據風雨的安排搶佔北面的西渡口,鑒於戰場的局勢和秋裡的性格,這兩種不同的可能均在五五之數。要命的偏偏是,這支風雨軍最強大的機動兵團目前所處的位置,對於風雨軍的下一步作戰計劃有著決定性的影響。   搳u可惜雲濟還沒有將五行水晶開發出來!」   搨楞B暗暗的歎了一口氣,他不由想到了魔法水晶的功效,如果聖龍五行術能夠完全開發的話,應該也可以研製出千里傳音的法器吧,事實上根據古老的記載,在聖太祖的時代確實曾經有過這樣的道家寶物,只不過煉製十分困難,屬於絕世的精品,無法像魔法水晶那樣大規模的運用於軍隊之中,成為傳遞消息、增強聯繫的常用工具。   搕ㄨL風雨憑借其敏銳的軍事眼光,已經意識到這樣的東西一旦開發運用,必將極大的改變戰爭的運作,對於十分講究搶佔先機的軍隊來說,很大程度上將是決定勝負的關鍵,所以自從雲濟加入風雨軍之後,他對於由雲濟、南天門合作主持的五行術的開發方向,除了火炮之外,最為關注的便是五行水晶的製作。   搘u可惜時間終究太過於倉促了,以至於這樣的研究才剛剛起步,戰爭卻絲毫不留情的爆發。如今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只能夠在徒勞的惋惜自己不能夠運用這樣的工具從而及時明確的掌握戰場的訊息之餘,不得不認命的從幕僚們所彙集的眾多有用無用的情報中,憑借自己的經驗、天賦、直覺,來做出決定大軍命運的判斷。   搳u風侯,燕家大軍傳來歡呼聲,似乎燕南天因為墜馬重傷,而將大軍的指揮權交給了少壯派領袖燕耳!」   搘縝b風雨低頭沉思之際,一名軍官匆匆掀開大帳走了進來,向風雨匯報了燕家軍的最新動向: 「燕家軍的前鋒目前繼續向北擴大偵騎的搜索範圍,但是主陣仍舊停止行動,而且開始安營紮寨、就地休整。」   搳u看來燕家軍將會改變原先的戰略部署!」   金岑吃了一驚,雖然他不懂軍事,卻也看出來如今既然燕耳這個和風雨軍交手多次,一向喜歡正面交鋒的將領主掌燕家軍的指揮權,那麼燕家軍的強硬派無疑佔據了上風,接下來的部署必定會有很大程度的調整。   搳u大家的意見如何?」   搨措鼣o個消息,風雨反而沉住了氣,緩緩的坐回自己的位置,掃視了一遍大帳之內的將領們,不動聲色的詢問道。   搘u是風雨沒有想到,在自己話音落地之後,大營之內一反往日的活躍,竟然出人意料的沉默起來,隔了半響,在看見自己名義上的上司金岑對自己使了眼色,無形中成為長史部骨幹的桓炎無可奈何的清清了嗓子,作了自己的分析: 「由於燕家軍補給匱乏,所以如今停止步伐,無疑是想故佈疑兵之計,迫我軍與其對岸相持以乘機休養,待得入夜之後,則借助天色掩護再行行動。其選擇不外有二,一是甩開我軍向北突進,盡早返回錦州,則憑借錦州為屏蔽,穩定西線,全力以赴平定東面諸侯;二是出其不意向南突襲,尋機重創我軍尾隨兵團乃至火炮部隊,甚至可能兵鋒直指涼城,與我軍決一生死,一舉解決西北。」   搧M而話也僅僅到此為止。年輕的軍官說到這裡之後,挪動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然後看了看自己的表兄雅龍,又悄悄的瞥了瞥風雨的神色,後面建議風雨軍回撤的建議卻終究還是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搕ㄥ是桓炎,其實長史部的很多軍官都有這樣的想法,當初就為了是否分兵而形成了對立的意見,在發現如今燕家軍大有可能改變戰略部署之後,主張力保涼城逼退燕南天的意見更是逐漸佔據了上風,但是誰也不願意首先開這個口。這倒不是為了顧全提出分兵過河追擊建議的同僚雅龍的面子,主要還是因為揣摸著風雨的想法。   畢竟,正是在風雨的大力支持下,雅龍的分兵渡河、合圍聚殲燕家軍的主張方才得以通過,也導致了目前風雨軍進退兩難的現狀,因此此刻貿然提出撤返涼城,無異就是在直接指責風雨的戰略決定。   儘管長史部的年輕軍官在風雨刻意的放縱之下,形成了勇於發表自己意見的風氣,因此即便桓炎這樣的中下層軍官,在面對風雨這位全軍最高統帥的時候,也能夠暢所欲言,然而風雨在全軍的威望和影響實在無與倫比,任何否定和懷疑風雨的行為,實在不是這些年紀尚輕、資歷尚淺的軍官們所敢做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桓炎的發言之後,緊隨而來的依舊是一陣難堪的沉默,讓風雨也不由略略皺起了眉,臉上一現而過怒意,正待發言,卻聽見有人匆匆的從大帳之外進入,並且大聲的說道: 「末將以為,我軍還是後撤,確保涼城安全吧!」   搎☆靰漱ㄛO別人,正是白虎軍統領朱大壽。   搮篕琱W朱大壽也道出了在場很多軍官們的心聲,但也只有這位目前風雨身邊唯一的一位風雨軍統領,才有資格和膽量說出這樣直言不諱的建議。   搵嬤茈H鯁直敢言聞名的聖龍帝國前任兵部員外郎,對於眼下的戰局憂心忡忡,無疑站在了保守一派的立場上,認為燕家軍的補給處於絕對的劣勢,只需要守住涼城,則風雨軍必定能夠不戰而勝。   搳u退守?」   搨楞B苦笑,手指不禁習慣性的敲擊著帳內的案幾,心中卻劇烈的猶豫著。   搳u如果我軍只求守住涼城逼退燕南天的話,當初就大可不必進行追擊,任憑燕家軍揚長而去,則我軍就已經獲取了至少名義上的勝利和足夠的顏面!然而這真的算是勝利嗎?所謂放虎歸山,後患無窮!燕家虎踞幽燕,有百年基業;縱橫中原,得天子以令天下,甲兵達七十餘萬,外抗呼蘭不敢南下,內壓諸侯權重一方,聖龍疆域十之五、六盡在其手,試言神州,誰與爭鋒?   搳u現今燕家軍自陷絕境,攻城不克、進退失據、補給困難,又遭我軍重重包圍,如不乘此機會痛擊猛打,一旦其撤回中原,恢復元氣,來日我軍再與之決戰,姑且不論勝負如何,即便獲勝也必將付出更為慘重的代價,更不利於風侯的雄圖霸業!」   搯_而反對的是雅龍,雖然由於斷臂而顯得臉色蒼白,原本微微發福的身材如今也變得消瘦淡薄,彷彿隨時都會在風中搖搖欲墜,但是雙眼卻格外炯炯有神,冒著逼人的光芒,以至於舉手投足之間都令人感受到了一種絕不氣餒的堅韌。   搳u重重包圍?是兵力分散吧?」   搹b戰略決策方面,桓炎顯然和雅龍有著截然相反的觀點,在雅龍起身表達了自己的意見之後,便立刻冷笑著做出了反駁: 「燕家軍乃虎狼之師,名將輩出,兵卒凶悍、作戰驍勇,向來鎮守東北,令呼蘭亦望之卻步,戰鬥力與風雨軍不相上下,急切之間不可妄圖,應小心其情急拚命而反噬我軍。如今有賴風侯英明,僥倖擊退,風侯威名更著,涼州亦得以保全,可謂作戰目的基本達到。然而我軍也損失慘重,青龍軍折損過半,黑狼軍險遭覆沒,此時此刻實已無力再戰,理當步步為營,鞏固戰果,方為上策!」   搳u自古爭天下,爭的便是一個先機,一個氣勢!所謂兩軍相遇勇者勝,燕南天當日在涼城外正是畏首畏尾,引軍撤返方才有今日之狼狽,而如今幡然醒悟,任用燕耳為帥,也恰是彌補其失策之處,我軍目前士氣正旺、氣勢如虹,正當勢如破竹、一鼓作氣,怎可反而重蹈燕家軍之覆轍?」   搋挫s不以為然的回擊道: 「放眼神州,唯有燕家軍能與我軍抗衡,若乘此機會加以殲滅,則無論東征中原,還是南下印月,天下無人能當我軍鋒芒;若草率回師,固然可以確保一個不敗之局,然而勞師往返,將令我軍士氣消沉,且東線受到燕家軍逼迫的戰略格局依舊,東進受阻、南下羈束,困於一隅之地而難有大作為!」   搕@時之間,再次向昨晚雨夜那樣,銳意進取的激進派和穩重謹慎的保守派,對於風雨軍目前何去何從進行著非常激烈的辯論,而風雨默默的聆聽著這些部下的意見,不發一言,誰也不清楚這位風雨軍的締造者,目前心中究竟有何打算。   搕ㄨL在場的所有將領包括風雨在內,誰也沒有意識到,這種集體討論最後由風雨定奪的軍事戰略決策體制,便是從此確立了起來。   「風侯,夫人來信!」   搘蕙磾楞B靜靜的傾聽著麾下將領們各抒己見的時候,血衣衛統領魏廖悄悄的走到風雨的身邊,遞上了剛剛收到的一封密函—— 「近日,有歐谷主輔佐,又得雲濟、司馬淵等賢良襄助,涼城運行照常,城門基本修復完畢,火炮妥善安置,城中凡十八以上、五十以下男女青壯,或耕運,或執戈,同仇敵愾,上下齊心,眾志成城,傾盡綿薄之力,一心期盼大軍凱旋!妾身居於後方,深以不能侍奉夫君左右為憾,每每思念夫君輾轉難眠,為夫君及將士之艱苦處境而揪心,唯有日夜督促,加緊後勤以助夫君霸業!   「閒餘,偶翻軍師遺作,曰:天下逐鹿,以勇者勝;四方賢才,唯明主投!妾身深以為然。   搕狶g崛起危難之際,以布衣之身、百餘殘兵,數載辛苦卻擴地萬里、揚名天下,仗三尺青鋒,快意恩仇;擁百萬甲兵,縱橫天下,古今將相豪傑不過如此,奇跡也!而令狐、皇甫百年世家,根深蒂固、盤根錯節,卻困守一隅,外不能保家衛國,內不能將士用命,唯有苟延殘喘,以度時日,可悲也!   「兩者相差如此巨大,究其根底,蓋夫君堅韌卓絕、不畏艱難,抗呼蘭、復西北、征印月、剿叛逆,無不與強者爭生存,與霸者奪空間,故大軍百戰而銳,夫君百戰而威,豪傑英雄因此心折,盡相歸順,將士軍民因此傾服,紛紛效命,風雨軍之威愈顯,豈是令狐、皇甫之鼠輩可比?   搳K…   「今日如是!夫涼燕之戰決定兩軍興衰存亡,關係聖龍千秋命脈,切不可等閒視之。妾身愚見,燕南天雖涼城受挫,然數十萬大軍主力尤存,夫君又緊追其後,令其無法喘息,以此梟雄生性,多半不會就此俯首,必作困守之鬥,掉頭南返,甚至直逼涼城之可能極大。屆時,妾身蒙夫君厚愛,自當與城共進退,城牆在則戰於樵樓,城牆破則斗於瓦巷,三十萬涼城軍民,無論男女,不分老幼,誓御強敵衛我家園!   搳u望夫君以天下為重,勿以妾身為念,勿以一城一池得失為念,殲滅燕氏主力,則放眼中原無人敢擋夫君鋒芒。縱或涼城有失,我軍尚有聖龍河之北廣袤土壤,尚有延城、倫玉關、玉門關諸險峻要塞,尚有高唐,尚有印月,妾身願伴隨夫君奔走四方天涯,號召各地將士民眾,以期來日!   搳K…   搳u匹夫用命,可為勇士;將帥用命,可成功業,君王用命則必能定天下!今日夫君以西北之地萬千甲兵,力抗強寇,進而擊之則順天應命,天下英才響應;退而守之則銳氣消沉,將士百姓離心,成敗之數在此一舉,夫君慎之!」   「好!太好了!」   風雨閱讀之後,不由擊案而起,一股知己之感也從心底油然而發。   搌瑤T,以風雨的眼光並非沒有想到過燕家軍可能會施展「回馬槍」,重新殺回涼城,但是他依舊不顧軍事上的重大風險,實施了四面合圍的戰術,除了考慮到燕家軍在涼城受挫之後的士氣消沉軍事上有機可乘之外,更多的也是考慮到和燕南天之間決戰涉及的更為深遠的聖龍乃至整個天下的戰略格局。   這一點,不是一般人能夠瞭解的,而更少有人能夠像李中慧那樣一針見血的指出風雨這幾年成功的關鍵,同時也是未來爭霸天下的關鍵:「天下逐鹿,以勇者勝;四方賢才,唯明主投!」   身逢亂世,每一個有才學的人都希望尋找到奮發有為的名君,唯有如此方才能夠施展平生所學,建功立業,名留青史;一般的百姓雖然沒有這樣的野心,卻也同樣希望能夠依靠在強者的羽翼之下,唯有如此方才能夠安身立命,在亂世中為自己的性命和家人多增添幾重安全的係數。因此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一方諸侯沒有進取之心、尚武用兵,則即便他有很大的實力也不會被人所看重,甚至反而成為群狼窺視的肥肉。   所以,在這樣的亂世之中,唯有能征善戰的英雄方是真正的豪傑,風雨能夠在短短幾年內如此迅速的崛起,恰恰如同李中慧所說的「抗呼蘭、復西北、征印月、剿叛逆,無不與強者爭生存,與霸者奪空間,故大軍百戰而銳,夫君百戰而威,豪傑英雄因此心折,盡相歸順,將士軍民因此傾服,紛紛效命,風雨軍之威愈顯」。   搕]正因為如此,風雨面對燕南天入侵,絕不能夠僅僅滿足於擊退敵軍這個層面,否則雖然得以保全基業,卻會因此喪失了聲勢和威望,造成在政治和戰略上的被動;而燕南天即便不能夠攻克涼城,但是他率領大軍破錦州、入涼夏,橫掃千里而安然折返的戰績也足以確立令天下不敢小視、乃至不得不敬畏順從的政治和戰略上的先機,從而有利於平定中原的反抗。   在這多方面的考量之下,風雨別無選擇,必須至少重創而不是簡單擊退燕家軍,從而確保自己在政治上的號召力,當然若是能夠因此消滅燕南天的主力,也是風雨所求之不得的事情。   「傳我號令,大軍本陣原地休整,擴展偵騎關注敵軍動向;秋風軍、黑狼軍繼續前令不得變更;白起速返涼城主持大局,其部由副將指揮趕赴白沙河渡口,構築工事待命;蒙璇、尚興繼續尾隨燕南天,若其偏鋒折返則擊而破之,若其主力折返,則兵分兩路,蒙璇率騎兵策應涼城,尚興率碧蛇軍渡過白沙河,會合阻截燕家軍渡河!」   風雨在李中慧書信的激勵之下,不再猶豫,斷然對風雨軍作了調整,整個大軍繼續以合圍聚殲燕南天為主要目標,只是給了蒙璇、尚興的南線兵團更多的自主決斷權,但重心的卻依舊是阻止燕家軍東返,而不是保守的防禦。   搳u萬萬不可!」   搨楞B的部署顯然是兵行險招,成功固然能夠收穫巨大的紅利,但是一旦失敗則代價也十分慘重,因此並非無懈可擊,自然存在不少爭議,但是此時此刻,唯一敢於出言勸阻的,卻只有白虎軍統領朱大壽。   搳u風侯如此部署,則涼城勢必遭遇敵軍主力進擊,夫人及全城百姓危矣!」   老成持重的將軍不顧風雨的權勢,坦然的直陳自己的意見。   搳u縱或涼城有失,我軍尚有聖龍河之北廣袤土壤,尚有延城、倫玉關、玉門關諸險峻要塞,尚有高唐,尚有印月。燕賊無故犯我家園,凡我風雨軍將士軍民,皆當奮起反抗,斷其後路、窮追猛打,讓這八百里秦川成為強盜的墓場,風雨軍即便為此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風雨意氣飛揚的說道。   此話一出,朱大壽呆了一呆,不再說話了。   在風雨軍統轄的領地,地處聖龍河以南的涼城及其方圓百里,雖然和大部分皆在聖龍河以北的廣袤土地相比較,實在是非常小的一部分,但卻是風雨軍的政治、經濟中心,至少六成以上的賦稅來自涼城,更有絕大部分的軍械器重儲存於城內,因此地位十分重要。如今風雨卻說寧願丟失涼城,也要和燕家軍周旋到底,無疑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力求殲滅燕南天於西北,姑且不論決策是否正確,單單是這份氣魄和堅決,也足以讓人明白,風雨的戰略目標已經不容動搖了。   搹]此,這不再是討論,也不再是簡單的作戰,風雨的這番話,已經成為了風雨軍的宣戰書,是一種捍衛家園抵禦外侮的誓言。   搳u誓死殺敵!」   搣白了風雨的決心和意圖之後,即便是朱大壽這樣資深的將領也不再猶豫,齊聲響應道。這一刻,沒有了懷疑和猶豫,也沒有任何動搖,風雨軍的將領們開始自覺的承擔起一名軍人的責任——即便前途艱難凶險,也將不折不扣的履行統帥的命令。   「報,延城捷報,耶律統領、歐仁將軍率黑狼軍及青龍軍九千將士於昨日伏擊錦州來敵,擊斃都尉一名,俘獲校尉三人,共殲敵七千三百餘人!」   正在此時,一匹快馬飛速的馳騁到帳外,帶著捷報的探馬剛剛落下地來,便匆忙的闖入營內,向風雨匯報了北線的戰況。   搳u太好了!黑狼軍終於重鎮昔日雄威了!」   搨楞B拍案叫好,而身邊的金岑更是不失時機的大肆渲染起這場戰役來——身為跟隨風雨左右的親信,文弱的隨軍長史對於戰場以外的東西遠比風雨麾下的將軍們更為熟悉,所以他很清楚雖然就全局而言,這樣萬餘人的作戰不過是不痛不癢的局部纏鬥罷了,但是由於這是開戰以來風雨軍在聖龍河以北的第一場勝利,而且也是遭受重創的黑狼軍為自己依然擁有戰鬥力的有力辯護,同時更具有阻截燕家援軍的重要意義,因此在目前雙方僵持的局面下,極有宣傳的價值。   搨楞B微微一笑,順手摸了摸鼻子。儘管從某種程度上黑狼軍的這一次伏擊表明了燕家的援軍已經出動,今後幾天北線的戰局將會轉入反覆爭奪、激烈關鍵的階段,但他還是很高興在這個時刻傳來這樣一場勝利,就如同昨夜印月大捷傳來一樣,這場小小的勝利同樣在風雨軍決策的重要時刻,為全軍將士帶來了勇氣、信心和戰鬥的激情。   搦雃n的兆頭!   搹~輕的統帥感覺到似乎命運女神堅定的站在了自己的這一邊,兩場勝利都是在最恰如其分的時候傳來,彷彿成了凱旋的預兆,這讓風雨的呼吸急促起來,為自己即將到來的勝利,為勝利之後所擁有的榮譽和權勢而眩暈。   甚至,在這一刻,風雨軍的最高統帥又一次想到了原本為嚴峻現實所打壓下去的遠征的慾望——畢竟相對於本是同胞手足的殘殺,橫槍躍馬征戰四方,擴展前所未有的疆域和功勳,才是他生平的夙願。   搘i惜,此時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其實並不清楚,正如同今天這場戰鬥的勝利不足以決定和燕南天之間的勝負一樣,聖龍歷七五六年十月六日在印月戰場上的決戰,也並不如他所獲知的那樣輝煌和重要。    第五章 決戰坎普爾   當聖龍歷七五六年十月六日,在印月半島城鎮坎普爾的郊外廣袤平原之上,當李逸如看著自己的部下在敵人的眼皮底下築好了營寨之後,他無疑是認為自己贏得了這場戰役,同時也毫不懷疑在擊敗眼前這股印月人之後,整個印月半島將會恐懼的蜷縮在自己的戰刀之下。   正是抱著這樣堅定的觀念,李逸如在這一天清晨,當他揮手發出總攻命令的時候,心中已經決定了在這一天結束的時候自己向涼城送達的戰報內容——遠征軍大捷,重創阿育王朝主力!   事實上,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似乎都沒有任何的理由動搖這位年輕都尉的看法。   就在前一天也就是聖龍歷七五六年十月五日的夜晚,當對面的敵人,擁有著兵力優勢的阿育王朝軍隊,滿足於部署自己的防線並戒備風雨軍乘著黑暗偷襲的時候,尚未弱冠遠征軍統帥便將自己手中僅有的包括兩萬五千尼國高原騎兵和五千風雨軍騎兵在內的三萬騎兵中的兩萬人,悄悄的抽調出去,交給了尼國王子迦嵐和風雨軍年輕的校尉褚頻統率,秘密的繞向印月人的後方。   因此,在第二天清晨,那位阿育王朝意氣飛揚的年輕王子所看到的遠征大軍,其實有很大部分僅僅是過多設立了旌旗的虛張聲勢。   如果這個時候,那位王子多一點沙場馳騁的經驗,甚至多一些當初他鎮守居薩羅城時的魯莽,主動發起攻擊的話,那麼缺少騎兵、置身遼闊的平原,又要面對印月人引以為豪的、具備強大攻堅能力的象兵的聖龍遠征軍,在倉促之間必然會吃大虧。   可惜,這位在阿育王朝情場上無敵的美男子,顯然在戰場上的能力遠遠遜色於宮廷之內,即沒有看出當面對陣的遠征軍的虛實,又因為在居薩羅城冒險攻擊而慘遭失利的教訓令他有所畏懼,再加上一心希望等待另外兩支軍隊會師的強烈心願,讓他根本沒有出擊的念頭,反而是坐視遠征軍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構築好了防禦的工事。   於是,年輕的聖龍人因為自己的大膽和出色,贏得了機會,而對陣的另一方卻不得不很快為自己的無能,而讓部下面臨危險的境地——在兩軍奇怪的對峙大約一個時辰之後,聖龍人的騎兵出動了,而且是出現在了印月人根本沒有防備的後方。   雖然同為農耕民族,但是長期和北方遊牧民族交戰的聖龍騎兵,和呼蘭帝國的虎狼之師相比或許戰馬之上單位戰鬥力尚有所欠缺,不得不依賴城池、兵器、陣形和謀略來彌補,而相對於長期處於炎熱的印月半島,過度依賴象軍輕視騎兵,四面封閉除了不以騎兵見長的大食人偶爾會從山峽的那邊竄出來產生威脅之外,基本上僅僅是平原和叢林的內戰的印月人而言,卻不知道優秀了多少。   巨大的戰鬥素質的差距,以及有心算無心的高明的戰略戰術的運用,導致了繞到敵人後方的遠征軍騎兵一發動攻擊,便獲得了意想不到的成果。   無論是黑衣黑袍的高原騎兵,還是頭頸上學自己的統領洛信纏著紅巾的赤獅軍健兒,此時在印月人的眼裡都成為了下山的猛虎、出淵的蛟龍,風馳電掣般的殺入,所到之處無不掀起一陣血雨腥風。   塵土在沙場上飛揚,鮮血流淌於大地,鋼刀的寒光在陽光下格外刺眼,疾馳的戰馬助長了衝擊的強度。   迦嵐一馬當先的衝鋒在前。   尼國地處高原,本來就是民風強健、悍勇尚武的民族,只是限於國家的弱小而不得不在高唐、聖龍、印月等各方勢力的夾縫中艱難的求取生存。   如今,風雨卻給了這個國家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依附在強大的聖龍軍隊的羽翼之下,尼國的勇士欣然發覺自己完全可以在和遠比自己強大的阿育王朝的戰鬥中,盡情的分享戰爭的紅利。   由於尼國的軍隊是和風雨結盟的尼、丹、錫三國中最為勇猛彪悍的,因此也最為得到風雨的讚賞,在遠征的歷程中,雖然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包括了尼國著名的勇士、迦葉王子的陣亡,卻也憑借自己的英勇和戰功獲得了遠比丹、錫這兩個國家更為豐厚的回報。   巨大的財富和耀眼的榮譽,讓尼國的軍人們感到了自豪,同時也傾佩和感激著為他們帶來這一切的恩人——發動了這場遠征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   作為這些嘗到了甜頭、並且渴望著繼續在鮮血與死亡中追求榮譽和財富的軍人們的領袖和代表,迦嵐王子繼承了其兄迦葉王子親聖龍人的政治立場,而且遠比純粹是戰場上勇士的兄長更為精明的弟弟,早就目光炯銳的看到了尼國其實已經毫無退路的被綁到了聖龍,或者更為確切的說是風雨征服印月的戰車之上。   他明白,尼國,這個甚至遠遠小於聖龍或者印月一個行省的彈丸小國,此時已經和印月這個比自己的國土面積大了不知多少被的國度,結下了血海深仇,因此擺在尼國面前的只有兩條路可走:追隨風雨徹底征服印月半島從而獲取更大的紅利,或者征服失敗面對著充滿仇恨又國土接壤的印月人的仇恨和怒火。   迦嵐的選擇是毫不猶豫的,而且理所當然是前者。   印月是一個有著遼闊疆域的國度,風雨的遠征僅僅是因為出其不意,再加上統治著阿育王朝的君王和將領們的故步自封,以及半島目前各方勢力分裂格局窺視狼吞的局面,才得以順利的進行,但是一旦這一片土地從這場戰爭中恢復了過來,那麼僅僅是抽調了一部分精銳部隊和幾個附屬小國參與的這場遠征,勢必會陷入敵人汪洋大海一般的包圍之中而後繼無力。   這個後果無論是風雨還是聖龍帝國,都可以承受,但是尼國不行。   因為距離、地理和國力等各方面的原因,同樣是龐然大物般的聖龍即便遠征失敗了,所帶來的也僅僅是邊界的隱患,夜郎自大的印月人在這場戰爭之後,即便有心找聖龍人報仇,也必然比以往更加謹慎,更大的可能恐怕也只能是強自嚥下這個苦果;而對於與之接壤又國力弱小的尼、丹、錫三國,印月人可就不會有這麼大的顧慮,勢必成為承受印月人復仇的犧牲品。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如今的尼國對於征服印月,反而比聖龍人更為積極和熱衷。當風雨軍的將領們更希望自己的主君從厭惡內戰的政治潔癖中解脫出來,投入到在他們看來更為重要和嚮往的奪取帝國統治權從而像先人一樣成為留名青史的功臣勳將的時候,尼國人卻成為了風雨遠征印月的最為堅定的支持者。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同所有對現實和未來有著清醒認識的尼國人一樣,迦嵐王子絕對贊成李逸如的觀點——進攻,進攻,再進攻!發動猛烈的攻擊摧毀這個王朝的戰爭意志和戰爭資本,從而迫使這個王朝在來得及發揮自己所有潛力之前因為畏懼和喪失信心而屈從於遠征軍強大的力量之下。   迦嵐王子的贊成和支持,表現在了他的行動之上。   他的行動就是身先士卒的衝鋒。   印月人倉促的弓箭多半被王子的戰刀所劈開,剩餘的也軟弱無力,根本無法對身著精甲的王子造成半點的傷害。   年輕的王子則驅馳著奔若閃電的戰馬,依仗著戰刀的銳利,奮勇的殺入敵群,快速的奔馳伴隨著強大的衝擊,讓鋒利的刀刃得以藉著慣性和力度,毫不滯留的揮舞,往往是每一次的起落,都帶走了對方那滿含著驚訝兀自不信的頭顱,留下的是死亡的請柬,還有恐慌的混亂。   緊隨在王子之後的尼國騎兵,也不敢落在首領的身後,背負護衛不利的罪名,因此勇往直前、如影隨形,在印月人龐大的軍隊中席捲起了一陣橫掃一切的毀滅風暴。這些生長於高原之上的男兒,從小就經受著惡劣天氣的考驗,因此早就養成了勇猛無畏的品質,而今天,因為風雨軍的遠征,終於擺脫了國小力微無緣馳騁於天下的遺憾,在這片廣袤的戰場之上淋漓盡致的驗證著自己的勇武。   「快,快攔住他!」   儘管相隔很遠,在大軍的本陣中望見迦嵐王子的笈多,還是情不自禁的感到了背後一陣惡寒。   迦嵐王子勇猛的衝鋒,讓敵對陣營的另一位王子不由記憶起了一年多以前在居薩羅城內的另一名尼國的年輕勇士。儘管居薩羅會戰是阿育王朝在面對風雨遠征時難得的一次大捷,儘管笈多也正是依靠射殺迦葉而挽回了原本一落千丈的名聲重新獲得阿育王的寵愛,但是在這位印月的第一美男子心中,始終無法忘記本應是自己箭下亡魂的死者,在戰鬥中表現出了的勇猛和面臨死亡時的從容與神威。   這種回憶,這種感覺,讓笈多感到非常得不舒服,彷彿毒蛇一般的撕咬著自己的心,有似乎冥冥之中有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在惡意的對付自己,因此印月大軍的統帥下達了斬殺迦嵐的命令。   就在笈多喝令的時候,交戰處已經有七、八名阿育王朝的軍官衝上前去。這倒不是和笈多王子有什麼通天感應的能力,而是因為迦嵐王子沖得太前面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這支突襲騎兵的重心所在,因此在權衡己方頗有勝算的情況下,自有那希望獲取戰功的勇士圍上去,企圖博取這看來唾手可得的功勞。   「擋我者死!」   迦嵐王子大喝著,毫不畏懼的迎向前來,疾馳中揚著的鋼刃在陽光的映射下閃出點點耀眼的寒芒,僅僅一個照面,首當其衝的兩名印月軍官上未來得及還手,就只見兩顆張口結舌的腦袋已經飛上了半空,緊接著便是滿地鮮血紛紛灑落。   印月人不由呆住了。他們從來沒有看見過如此鋒利的武器,自然也不知道王子的兵器其實是一把用精鋼橫練的戰刀。這種橫練法是聖龍人的獨創,其鍛造出來的兵刃堅實鋒利,在作戰中平添了不小的威力,也因此讓聖龍人得以在千百年的歲月中縱橫馳騁,將帝國推向了世界的巔峰。   古老的帝國雖然已經垂垂老矣,然而這種在神州一度失傳的鍛煉法卻意外的因為逍遙遺墨而留存下來,被風雨交給了南天門研究,從而錘煉出了一批犀利的兵刃,專門賜予有功的將領,尤其是迦嵐王子手中的這把戰刀,更是精品中的精品,鋒利無比、所向披靡,是因為風雨有感迦葉王子的陣亡,為撫慰尼國而贈送給了迦嵐。   此時的迦嵐,拿著這把千錘百煉的精刃,在戰陣之間真可謂如虎添翼,乘著印月人尚未回過神來的功夫,「呔」的喝了一聲,一勒韁繩轉向了右側,衝殺了過來。   在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中,倉促拿起武器招架抵擋的印月軍官駭然的發現自己的兵器在王子的刀刃之下不堪一擊,被順勢劈成了兩半,而更為糟糕的是那鋒利的兵刃藉著奔馳的力量和慣性,依舊不依不饒的向下,從倒霉的軍官頭頂擊落,瞬間那六陽之首的頭顱也追隨了手中武器的命運,同樣被分成了兩半。   這種恐怖的震撼,令印月人的士氣大為低沉,信仰神靈的士兵自覺遇到了歹毒的惡魔,在哭喊著尋求神祉庇護的同時,身體則做出了現實而明智的選擇——躲避著迦嵐的鋒芒,用盡自己最大的力氣和速度,遠遠的逃離惡魔有效的殺傷範圍。   一時間,迦嵐王子仿若戰神下凡,所到之處無人敢擋,緊隨在其後的尼國騎兵則布成了犀利的魚鱗陣乘勢擴大戰果;而另一方面另一位負責指揮騎兵的遠征軍將領,風雨軍年輕的校尉褚頻,也不失時機的部署兵力巧妙的突擊著印月人的薄弱環節。   在戰火中成長起來的少年,此時已經是一個經驗豐富、頭腦冷靜的合格指揮官了。和攻如風雷的迦嵐王子相反,保持著理智的他,始終縱觀著戰場的全局,積極的配合、掩護著迦嵐王子的衝鋒,用手中有限的兵力,給予了印月人最大限度的殺傷。   混亂不可避免的在印月大軍的陣營中蔓延,步兵為主的印月人本來就很難抵擋遠征軍的騎兵,如今更因為驚慌和恐懼加劇了災難。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站在山崗之上遠離前線的印月大軍統帥笈多,此時的臉色非常蒼白,已經六神無主,除了嘴裡面不停反覆的喃喃這一句話之外,再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倒霉的美男子突然發現了一件令他非常懊惱的現實——由於全部精力都關注在正面的遠征軍,因此印月大軍最具備戰鬥力的象兵,正部署在了正面的第一線,也就是如今的大後方,由於龐大的體積、緩慢的腳步和大批步兵的阻塞,卻只能夠是鞭長莫及。   同樣道理,讓分佈在兩翼的印月騎兵也不得不眼睜睜的看著遠征軍的騎兵如同尖銳的匕首,深深的插入印月大軍的中心,自己卻只能徘徊在激烈的戰線之外乾瞪眼。   而和聖龍遠征軍交鋒的則是大批的步兵,但即便是這些步兵,也有六成以上是正面對著遠征軍的本陣,匆忙的轉身卻又和被遠征軍騎兵驅趕潰散下來的敗軍相撞,更加增添了戰場的混亂。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原本有條不紊、看似固若金湯萬無一失的防禦體系,頓時破綻百出,不堪一擊,局面一片混亂,而笈多所制定的自鳴得意的戰略戰術也不得不被束之高閣,毫無用處。   在戰前,笈多為了防禦遠征軍的進攻拖延時間,因此特意選擇了前方狹窄後方寬散的地形作為戰場,如果面對聖龍人的正面進攻,這樣的地形無疑是非常有效的,絕對可以讓聖龍人付出慘重的代價。   但是笈多萬萬沒有想到李逸如居然不按常理出牌,將主攻的方向變成了印月大軍的後方。於是,後方寬鬆的地形正好有利於敵人騎兵的縱橫馳騁,而己方卻因為前方的狹窄以及構築了防禦工事的遠征軍本陣的虎視眈眈,而缺少足夠的迴旋空間,無法將優勢的兵力進行有效的調整,擺放出來發揮應有的戰鬥力。   「全軍自由進攻!孩子們,為了王朝的榮譽,衝鋒吧!」   忍無可忍的副將,終於再也無法忍受一個庸人對於王朝和軍隊所造成的巨大傷害了。這個已經年過六旬的老人,乃是追隨了阿育王朝名將波拉斯王公征戰三十年的宿將,有著豐富的臨陣經驗,面對此刻大軍的混亂,自作主張接掌了大軍指揮權的他做出了一個在這場戰役中印月一方唯一值得稱道的命令——所有的軍隊朝自己的前方衝鋒。   在其他任何時候,這樣的命令無疑是一種愚蠢的行為,因為這等於是放棄了主帥對於大軍的整體指揮,取而代之的則是完全依賴於軍隊基層軍官的主觀能動,以及不顧一切的衝鋒陷陣,因此除非是在己方已經佔據了絕對戰場勝利進行穩操勝卷的擊潰戰,否則很有可能會在對面敵人有計劃的反擊和陷阱中潰敗。   但是對於目前的印月大軍來說,這卻是唯一的選擇。   龐大的大象讓原本狹窄的通道更加的堵塞,缺乏足夠的迴旋空間將會讓無法有效調整自己的十萬大軍在混亂之中成為聖龍人屠刀下的羔羊,用自己的生命和鮮血來白白的平添這些遠征軍將士的功勳和榮耀。   因此,只有進行兵分兩路的衝鋒,方才能夠打破眼下糟糕的局面。   老將軍將勝利的希望寄托於了被印月人一向倚重的象軍。   在印月的戰爭史上,像兵一向有著光榮的戰績,而最有名的則莫過於三百年前印月名君難陀王依靠象軍擊敗了大食君主的那一場大戰。   當時大食蘇丹率領一萬五千步兵三千騎兵企圖遠征印月半島,而當時印月半島北方強有力的君主難陀王,則率領一萬兩千步兵,四千騎兵和一百五十頭大象組成的軍隊阻擊他。戰爭打到了第二年,大時蘇丹留五千名士兵守營,率其餘部隊全部出戰。難陀王將其誘至地勢平緩的地帶布下陣勢:陣前是一排近百頭的戰象,在戰象的後方稍遠的地方是步兵,四千騎兵分列象陣的兩側。   大食蘇丹從沒有見過如此多的戰象參加戰鬥,匆忙之間一改軍隊的佈陣常規,布下了縱深六個戰列的密集陣,三千名騎兵分別擺在兩翼。這個陣法不僅比一般的三排步兵戰陣厚一倍,而且每個戰列的中隊之間不留間隙,所以整個正面更加狹窄。大食君主試圖用這個密集的血肉城牆阻止戰象的衝擊。   然而在戰鬥中,大食君主預先的構想化作了泡影。印月戰象上的士兵居高臨下用長槍和投槍刺向大食的士兵,使他們的盾牌無從防範,同時在巨大的象足的踐踏下,大食的士兵紛紛倒下。而難陀王兩翼的優勢騎兵則很快擊敗了大食的騎兵,繞到後面形成了合圍。這一戰大食人遭到慘敗,大部分士兵被踩死或被騎兵殺死,大食君主和五千將士被俘,只有左翼的不到兩千人得以突圍。印月人卻損失輕微,大約千餘人,從而被印月人引以為豪,一直廣為流傳。   因此,儘管在曾經的戰鬥中印月象兵慘敗於風雨的手下,而且此時對面聖龍人的遠征軍又已經構築了防禦的營寨,但是印月的將領們卻對於被歷史驗證過有著強大攻堅能力的象兵依舊信心十足。   的確,從表面上看,似乎現實也非常有利於印月人。   在印月人看來,日河的慘敗主要是因為聖龍人有著一位天才的將領,那個擊敗了北方強悍的呼蘭人,在戰爭中神奇的保持著不敗傳說的名將風雨,並且還得益於聖龍人來去如風的騎兵。   而現在,這些有利的條件對於正面的遠征軍本陣來說並不存在。   在印月人看來運兵如神不可抗衡的聖龍名將風雨早就回去忙於帝國的內戰了,而那些驍勇的騎兵主力目前則正處於印月大軍的後方,雖然這造成了印月大軍的被動和混亂,但同時也意味著聖龍人這一次已經沒有足夠的騎兵來進行兩翼夾擊抗衡象兵了。   在這樣的盤算之下,印月的將領們感到了寬心,他們暫時放下了後方受到襲擊的困擾,一心一意準備著依靠強大的象兵衝擊遠征軍的本陣。畢竟,像兵的衝擊力是舉世聞名的,此時發動對遠征軍本陣的攻擊,勝算很大,對戰場的影響也十分關鍵——不但能夠擁有足夠的空間調整軍隊,而且前方狹窄的通道將會反過來從限制印月大軍的迴旋變成阻止後方聖龍騎兵對自己本陣的支援。   而失去了強大騎兵側援的聖龍人的本陣一旦被衝散,則戰鬥力和士氣必將大為降低,擁有著兵力相對優勢的印月大軍,縱然不能夠一舉擊潰正面的敵人在反過來對付後方的騎兵,也足以拖延時間等待另外兩支大軍的趕到,實現原本三路夾擊合圍的計劃。   只是,這些天生擁有樂觀情緒的印月人並不知道,此刻遠在遠征軍本陣觀看著戰場的聖龍統帥李逸如,其實早就等待著這一輪的進攻了。    第六章 大獲全勝   當象群出動的那一瞬間,氣勢十分驚人。   正前方,是兩千頭龐然大物邁著四蹄瘋狂的奔馳,在這些巨獸的身後則是大約五萬印月步兵緊隨其後。同時,由於吸取了日河戰役失敗的教訓,這一次印月人在兩側部署了一萬人的騎兵作為掩護,防備遠征軍的騎兵從兩翼包抄夾擊,以免象上一次那樣自己的象群被風雨軍的騎兵趕到狹小的空間而自亂陣腳。   在這千軍萬馬的奔騰衝擊之下,大地開始劇烈的顫動,飛揚的塵土遮蓋了寰宇,大象和戰馬的嘶鳴,戰士的吶喊,擂鼓和號角的嗚咽,交織在戰場之上,早就嚴陣以待的七萬印月將士的衝鋒頓時讓天地都為之失色。   然而,首當其衝的遠征軍營寨卻依然故我,沒有半點的聲響和騷動,彷彿這一切都與己無關一般的超然。   營寨之內,雖然有些初上戰陣的新兵,見到印月人如此風捲殘雲般進攻的氣勢,不由自主的臉色發白、雙腿顫抖,胯下自有一股莫名的尿意在翻江倒海;但是為數眾多的追隨著風雨、洛信、李逸如等名將經歷了東線、西線大戰、日河決戰、居薩羅大戰的老兵們,則根本無動於衷,出於對統帥的信任和對敵人的蔑視,他們牢牢地抓住自己的武器,堅定的站立在自己的崗位上,平靜的等待著戰鬥的號令。這種鎮定,很快瀰散開來,極大的安慰了那些緊張的新兵,同時也給整個大軍營造出一種我自巋然不動的威勢和令人望之不由膽寒的肅穆。   李逸如很滿意自己麾下將士們的這種表現。   事實上,當看到印月人終於按捺不住,不顧背後遭受遠征軍騎兵的猛烈攻擊而出動了象兵朝遠征軍本陣發動衝鋒之後,一直站在高台上觀戰的遠征軍統帥,非但沒有如何的慌張,反而在嘴角邊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直到象群衝到了近前,方才聽見早就胸有成竹的年輕都尉輕輕的一聲令下:「放火!」   在李逸如身旁的旗官迅速傳達了主帥的號令。頓時,遠征軍的營寨之內,放眼所及到處都是四處忙碌的高唐僧兵,他們迅速的點燃起早就準備好的乾柴,很快夾雜著辛辣味的濃煙開始冉冉上升到了天空,然後伴隨著風向正對迎面衝擊而來的象群飄去。   與此同時,綁著易燃物熊熊燃燒的箭矢,也彷彿一齊從沉夢中甦醒了過來似的,不約而同的彈射出營寨,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層層疊疊,伴隨著「嗖嗖」的破空聲響,仿若流星一般的直擊象群。   正奔跑得歡快的象群,先是見到自己前方的同伴一排又一排莫名其妙的因為踩到遠征軍在營寨前偷偷灑下的釘子而痛苦的跌倒慘叫,繼而又被飛射而來的火箭所驚,更受不了的是那飄散過來的嗆鼻的濃煙,不由發出了一聲聲惱怒的吼叫。這些原本就遠遠不如戰馬那般馴服的巨獸,在這樣的突變中極度的煩躁不安,暴露出了難以駕馭的弱點,長長的象鼻來回的晃動,龐大的身軀也不再像平日訓練的那般聽話,開始不安的扭動,甚至自作主張的掉頭。   惡夢由此降臨在衝鋒陷陣的印月大軍頭上。   進退失度的象群很快自相堵塞、碰撞,安坐在象身上的象兵也因此被擠晃了下來,面臨的是四面來回挪動的比自己身軀還要粗壯的象腿,一旦倒地隨之而來的便是那遠重於自己體重數十倍的份量,不僅絕無幸理,而且必定面目全非、死狀極慘。   此外,前方象群的混亂,同時也影響到了緊隨其後的步兵,他們不但被大象阻擋了去路,更要命的是很多被受不了火箭和濃煙而失去馴服的大象直覺到前方的危險,本能的掉頭返回,正和原本借助象群掩護步步為營朝前的印月步兵方陣來了一個親熱的面對面。   措手不及的印月步兵,頓時被發狂了的大象給衝擊得七零八落,在驚恐的避讓中早就不復原有的陣形了。   而這個時候,正極力在陣前遏制這番混亂的印月將領們,卻絕望的聽見前方自己所要攻擊的目標——聖龍遠征軍營寨,吹響了發起衝鋒的號角。   由奴兵、高唐僧兵和赤獅軍組成的步兵,在激盪人心的號角和擂鼓聲中,離開了不久之前所搭建起的營寨,組成整齊的隊列向前挺進。   此時,在滿心沮喪和絕望的印月人眼裡,進攻的聖龍遠征軍是如此的強大和勢不可擋:蜂擁而至的繫著紅纓的長矛一排又一排,層層疊疊有若叢林;寬厚的盾牌和泛著寒光的刀劍,格外的森嚴肅穆,漫天飛舞的弓箭繼續著致命的攻擊,夾雜著號角、擂鼓的步伐更是聲聲震人心扉,彷彿死神的催命符。   最令印月將領們感到難堪、無奈和憤懣的是,目前他們首先所要直接面對的敵人居然不是這些聖龍人,而是自己苦心培養賴以制勝的象群。   在他們的眼中,那些卑鄙的聖龍人及其幫兇,並沒有依照軍人的標準展開堂堂正正的對決,而是正樂此不疲的用長矛捅、弓箭射、刀劍刺、標槍投,驅趕著已經混亂的大象掉轉方向,反過來攻擊起印月大軍的後陣,讓眾多勇敢的印月將士尚未來得及在沙場上展現他們的勇武,就喪生在發狂了的象群的踐踏之下,死狀慘不忍睹,不但令印月大軍損傷慘重,而且還因此嚴重削弱了大軍的士氣軍心,進一步加劇了印月大軍的混亂。   當然,這樣的指控對於遠征軍的將士們則毫無作用,畢竟像群的始作俑者就是印月人,而且在崇尚謀略和追求戰爭勝利的務實的聖龍將領們的影響之下,這些渴望著用敵人的鮮血和死亡來平添自己的榮譽和戰功的將士們,根本就沒有把「在戰場上保持騎士風度」的信條放在眼裡,而是乘著如此大好時機,尾隨在大象之後,更加不遺餘力的奮勇逼近,在忙於避讓象群、無暇他顧的印月人來得及整頓起陣形和組織起整體反抗之前,肆無忌彈的揮舞起刀槍劍矛,竭盡所能的痛擊著敵人,毫不在意幫助加速印月人的死亡。   這種猛擊無疑是在印月大軍的傷口之處又狠狠的灑了一把鹽。   剛剛慶幸自己躲過了象群發狂衝擊的印月士兵,還未來得及哀悼自己的戰友被踐踏的慘狀,就已經發覺天空中正有密集的弓箭無情的落下,而自己的眼前也很快憑空出現了整齊而層疊的刀槍泛著恐怖的殺氣直逼過來。   樂衷於痛打落水狗的遠征軍戰士,根本就容不得印月的士兵表現出個人的武勇。戰場上的印月人往往是剛剛架開一個敵人的刀槍,便已經感覺到有五六支長矛幾乎同時的刺入體內,縱然有萬般的不甘與無奈,此時也唯有在痛楚和驚恐中慢慢的流逝自己的生命,去尋找所信仰的神明。   就這樣,如狼似虎的遠征軍撕開了印月步兵的陣列,如同秋風掃落葉一般的前行,所過之處倒下的是生命、留下的屍體,轉瞬間印月步兵中便有大批的將士永遠倒在了戰場之上,更多的印月人則有志一同的逐漸後退,希望用空間來換取整頓在戰的時間。   讓人感覺有些諷刺的是,這種後退之所以沒有變成四面八方的潰散,居然主要得益於兩翼之間的騎兵決鬥的戰場,擋住了印月士兵們逃跑的路線——任何有理智的人都清楚,像群的衝擊固然可怕,但畢竟這些龐然大物只是很快的經過而已,時間相對很短暫;而騎兵的交戰則是千軍萬馬的來回反覆的奔騰,在這樣的方圓之中任何一個人一旦落馬,十有八九無法逃避被無數戰馬踢倒踐踏的命運。   正是有賴於此,印月人緩緩的退向了原先出發的位置,儘管付出了慘重的傷亡,卻還是借助地形的優勢穩住了陣腳,背靠背的抵禦著遠征軍從正面和背後的兩路夾擊,儘管已經沒有了依靠自己的力量單獨獲勝的希望,但是拖延時間等待另外兩支援軍趕到雪洗今天的恥辱和為戰友復仇的信念,卻支撐著印月人繼續著他們的戰鬥。   急切之間,掌握了戰場主動權的遠征軍步兵和騎兵們,卻開始在印月人部屬的防線之下付出了鮮血和生命,卻無法獲取突破性的進展,笈多王子戰前的那一番防禦體系極具黑色幽默的在幾乎全軍崩潰的此刻居然發揮了巨大作用。   此時此刻,唯有原先正面衝鋒的兩翼騎兵,尚在進行著無休無止的衝鋒,方才是整個戰場上最為激烈和殘酷的爭奪。   李逸如身披黑色的斗蓬,穿戴著銀盔銀甲,親自指揮了這一場騎兵決戰,這也是真正決定整個戰場勝負成敗的關鍵——目前無論是正面的步兵作戰還是對印月大軍後方的突襲,儘管都佔據了戰場的主動權,卻因為受到地形和兵力的限制,正如李逸如所預計的那樣,一時間是無法取得壓倒性優勢的,唯有這裡的騎兵作戰則是這位年輕的聖龍都尉在整個戰役中所苦心安排之下令聖龍遠征軍能夠獲得局部兵力優勢的地方。   這不得不歸功於李逸如優秀的戰術才華。   戰役進行到現在,無論敵我都不得不承認戰場的局勢其實從一開始就已經被李逸如所完全的控制和掌握。   在原本笈多的安排中,十萬印月大軍的作戰任務僅僅是依賴選擇好的有利地形,進行拖延牽制的防禦,以等待另外兩路大軍的到來對聖龍遠征軍進行聚而殲之,因此兩翼的騎兵更多的是作為一種策援和機動的力量來部署。   就這點而言,笈多的盤算是非常明智和實際的。因為從來都有著不重視騎兵傳統的印月半島,騎兵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遠遠遜於從長期和北方遊牧民族作戰中切身體會到騎兵在作戰中重要性的聖龍人,因此印月大軍所擁有的那一萬騎兵是根本無法和聖龍遠征軍龐大而精銳的騎兵部隊相抗衡的。   只可惜局勢的演變完全打亂了印月人的計劃,聖龍遠征軍從後方的突襲迫使印月人的防禦體系徹底瓦解,不得不轉而展開了對正面聖龍遠征軍本陣的強攻,於是原本作為策援和機動力量的印月遠征軍也不得不擔負起超越了他們力量的作戰任務——和聖龍騎兵硬碰硬的決戰,爭取獲勝固然好,否則至少也要確保兩翼的安全,避免重蹈波拉斯王公在日河與風雨決戰中大軍被風雨的騎兵從兩翼壓縮在有限的空間中以至幾乎全軍覆沒的覆轍。   在經歷了這兩年和聖龍遠征軍的連續作戰之後,飽嘗遠征軍騎兵衝擊奔襲之苦的印月人,一開始就達成了共識——這是一個艱難而且令人感到沮喪和悲觀的作戰任務,唯一讓他們感到寬慰的是,由於聖龍遠征軍抽調了其騎兵主力對印月大軍後方的襲擊,因此遠征軍正面的騎兵力量大大的削弱了,從而或多或少給了那些對騎兵決戰並不看好的印月將領們一線希望,認為自己的騎兵在這樣的情況下至少能夠暫時確保兩翼的安全。   數據似乎也支持了他們的觀點:和聖龍遠征軍的這場騎兵決戰,雙方的兵力竟然是如此相近——一萬零七百印月騎兵,面對著九千九百七十三名遠征軍的馬上健兒。   這樣的數字似乎讓印月人多少感到一點輕鬆。   然而,他們大錯特錯了。   在整個戰場之上首先獲取壓倒性勝利的正是這場騎兵決戰。   相反於印月人將自己的騎兵均分成兩隊,以左右各五千騎兵的兵力呼嘯而來,親自指揮作戰的李逸如卻將自己的部隊以左翼三千騎兵,右翼六千九百騎兵的兵力部署反擊,從而出現了在遠征軍的右翼,也就是印月人的左翼,兵力原本劣勢的聖龍人反而佔據了局部的優勢。   不僅是戰鬥力,而且還有數量。   當然,李逸如之所以敢如此部署,完全是源於相信憑借自己騎兵部隊強大的戰鬥力,在遠征軍左翼的三千騎兵應該能夠抵擋其對面疾馳而來的五千印月騎兵足夠的時間以支撐到整個戰局的大功告成。   時間對聖龍人來說至關重要,無論是左翼騎兵不能夠支撐足夠長的時間,還是遠征軍無法在整個戰場上盡快擊潰眼前的敵人,結果都是災難性的。前者將導致遠征軍正節節獲勝不斷進逼的步兵的左翼完全暴露於印月騎兵的屠刀之下,而後者更糟糕,那就是整個遠征軍將會面臨三倍於己的印月大軍的團團包圍。   因此,李逸如不想浪費時間,他是整個右翼騎兵衝鋒的第一人,如同身處危急之中的所有優秀將領一般,這個尚未弱冠的少年選擇了身先士卒來激勵士氣。   儘管已經經歷了不少的戰爭,李逸如還是頭一次有這樣強烈的感受,和他所崇拜的風雨一樣,年輕的都尉更喜歡掌握全局的那種從容,不過這一次的親歷戰場卻讓他有了另一番完全不同的感覺。   萬馬奔騰的騎兵衝鋒是非常刺激同時也是非慘烈的。   整個人顛簸在疾馳的戰馬之上,凜冽的狂風如同刀割一般的吹拂臉龐,耳際唯有呼呼的風嘯,緊握著韁繩,躬伏於馬背,整個世界彷彿都渾沌一片。   雙方都不時有倒霉的騎士被弓箭射中,栽倒於地上,也偶爾有疾馳的戰馬一個踉蹌將自己的主人翻倒在馬下。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一箭斃命反而是最好的結局,否則隨之而來的千軍萬馬的踩踏,讓倖存者縱然有機會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也不過是剎那的功夫,必然的下場就是為這一片沃土平添幾分肥料。   漸漸的,拉進了距離,金屬的撞擊和沉悶的喊殺開始蕩漾在戰場的上空。   四周到處都是飛揚的塵土,舉目無不都是奔騰的戰馬。   置身於戰場之上,李逸如方才微微有些後悔自己的選擇,因為在這個高速運動、不停廝殺的疆場,根本就不容思考和冷靜的餘地,有的只是飛揚,只是縱情,只是殺伐,只是投入,只是忘我……   鮮血在不停的流暢,不斷有人落馬,不斷有人衝殺往返,一個又一個來回的在平坦的土地上馳騁。   不論是權高位顯的將軍,還是貧窮無聞的士兵,在這樣的修羅場上沒有根本的區別。這是力量的較量,這是生死的角逐。刀槍箭矢,一般無二的都是脆弱而又頑強的生命,是如此輕易的就可以毀滅,又是如此頑固的掙扎求生。   殺,殺,殺!   沒有第二個選擇,不是殺人就是被殺。   銀色的盔甲早就染成了血紅,黑色的斗蓬如今也透著紫色,武器被手臂麻木的揮舞,帶走了生命,揮灑著熱血。   幸好,整個戰局的各個方面早就在開戰之前就已經確定了下來,如今也正如李逸如所預計的那樣運行。無法總體指揮全局的李逸如信任自己的同僚,相信他們有著足夠的能力應付各自所面臨的戰局,而他現在,則必須全力以赴的對抗眼前的敵人,唯有擊敗這些印月騎兵,聖龍遠征軍方才能夠抽調出閒餘的兵力投入到其他各個方向,給印月大軍以致命的打擊。   的確,高原騎兵的統帥迦嵐王子,赤獅軍年輕的校尉褚頻,高唐僧兵的將領康莫,印月奴兵的首領吉牙思、哥裡兄弟……,無論是高層的還是基層的遠征軍將領,還有最低層的士兵,他們都沒有辜負了李逸如的希望,因為他們支持到了李逸如最後勝利的到來。   同樣,李逸如也沒有辜負這些袍澤的期望,因為李逸如最終還是趕在印月援軍到來之前,獲得了這場騎兵決戰的勝利,支援了整個戰場。   印月騎兵雖然抗擊的非常頑強,但終究不是遠征軍的對手。尤其是印月人的左翼,由於人數的劣勢很快就被遠征軍壓著打,很多人在面對面的一個來回衝刺中就被聖龍遠征軍的將士刺中墜馬,還有很多人則左支右擋,剛剛躲開這一把槍的威脅,卻又撞上了那一把刀,擺脫不了的是死亡的宿命。   漸漸的,印月人的傷亡越來越多,從而導致了戰鬥力大幅下降,而戰鬥力的下降又帶來了更大批的傷亡,力量的天平越來越朝聖龍人的那一邊傾斜,勝利女神的微笑似乎也已經為遠征軍綻開,越戰越氣餒的印月人則開始了崩潰。   「大好男兒建功立業的機會到了!」   見此機會,李逸如振臂一呼,集合了遠征軍右翼的騎兵發動了犀利的猛攻,很快就衝散了印月人的左翼。   印月零散的騎兵或者向後撤退,或者朝左面廣闊的遠方逃逸,而更多的人則永遠的留在了這一片方圓之上,成為了歷史的佐證。   取得右翼勝利的李逸如,並沒有急忙支援左翼的騎兵。   一方面遠征軍左翼雖然人數處於劣勢,但是高超的騎術和出色的戰鬥力,讓他們如今不但沒有出現危機,反而和印月人平分秋色,照此發展隨著時間的延續甚至有能力獨立戰勝對面的敵人;另一方面相隔著龐大的步兵方陣,右翼的騎兵要想支援左翼就不得不繞回自己的出發點,兜一個大圈子,而此時此刻最需要遠征軍集中力量突破的卻是印月步兵退縮後的防禦圈。   面對如此戰局,已經在戰場上成長為出色指揮官的李逸如,當然不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他馬不停蹄的指揮著士氣高昂、氣勢如虹的騎兵,呼嘯著,挾著勝利的威勢,奔馳著衝向印月步兵的左翼。   狂風閃電般的衝擊,很快造成了印月大軍步兵方陣左翼的巨大傷亡。來回奔馳的騎兵肆無忌彈的殺入方陣之間,借助衝鋒帶來的力量和速度,風捲殘雲一般的掃蕩著可憐的敵人,帶來的不僅是死亡,更是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和恐懼。   如同又加給了飽受重壓的駱駝最後一根稻草,數千騎兵的閃電衝擊,很快就打破了僵局,看著自己的戰友彷彿稻草般的被割倒,原本屢遭打擊、士氣消沉的印月大軍,再也無法支撐下去,戰場上的士兵出現了大批大批的投降和逃亡,搖搖欲墜的防線即便將毫不容易安撫下來的戰象調集過來也無濟於事。   印月大軍的防線越來越被擠壓,面積也越來越小,倖存的印月人狼狽的躲到了象群結成的陣內,借助笨重的大象暫時暫時遲滯了遠征軍騎兵的猛攻,但是還沒等他們喘口氣慶幸,就發現遠征軍隨即而來發動的遠射,讓這些剛剛安靜下來的巨獸再次鬧騰起來,這無疑是抽去了印月人最後的依靠。   絕望的情緒頓時瀰漫在了整個印月大軍之中,無論是將領還是士兵,都已經不再對勝利抱有幻想,誰都明白大軍的覆沒僅僅是時間的問題了。   所以,在這個時刻當印月的將士們突然發現自己的右翼竟然空間能夠奪路而逃之後,便再也無心作戰了。前方的士兵拚死狂奔,後面的士兵則不顧遠征軍弓箭的威脅和刀槍的掩殺,喝罵著朝前壓去,蜂擁的士兵自相踐踏著,為了生存甚至不惜用刀槍面對著剛剛還和自己並肩作戰的戰友,無論是笈多還是他的將領如何喝罵申斥,都無濟於事,到了最後甚至這些將軍們也為了避免作遠征軍的刀下之鬼或者階下之囚,明智的選擇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忍辱負重。   大會戰很快就變成了擊潰戰。   原本苦苦支撐的印月大軍右翼騎兵,看見了本陣的狼狽,率先抽馬揚鞭狂奔撤離;尾隨其後的是好不容易從遠征軍的空隙裡拚殺出來的印月步兵和丟棄了戰象的象兵;至於他們那些依然倒霉的在水深火熱中苦苦掙扎的同伴,則一邊又咒罵這幫自私自利丟下自己撒腿逃跑的同胞,一邊又眼紅羨慕他們的好運,暗中則向自己敬仰的神靈祈禱著,兀自在為自己逃出生天而奮鬥。   故意留下一點點空間讓印月人逃逸的聖龍遠征軍,此時則輕鬆了很多。步兵們在後面用弓箭和刀槍接受著無心再戰的印月人的投降,順帶屠殺著的少數頑抗到底的白癡,騎兵則呼嘯著,躍馬揚鞭疾馳縱橫,尾隨追擊潰逃的敵人進一步的擴大著戰果。   至此為止,聖龍人獲取了毫無疑問的勝利。   鑒於另外兩支印月大軍即將趕到,李逸如非常心滿意足的見好就收,吩咐追擊的騎兵不要太過於戀戰,同時命令戰場的步兵迅速收拾戰場、整理戰利品,準備轉移。   年輕的都尉很得意自己指揮的這一場戰役,儘管在這之前曾經在居薩羅和日、月河的北岸,這位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夫人的族弟,都已經用顯赫的戰功證明了自己今天的地位完全是由於能力而絕非關係獲取的,但是和今天的這一仗相比較起來,無論是最後被迫放棄的居薩羅守城戰還是在麥堅艦隊手中吃了虧的北岸作戰,都遠遠不及今天這一戰來得淋漓盡致,充分顯露和發揮了年輕人出色的戰略戰術天賦。   「我軍於十月六日重創阿育王朝渡河主力,大捷!」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李逸如躊躇滿志的命令幕僚向遠在千里的涼城發出了大勝的捷報,在因為勝利而有些得意忘形的年輕人看來,如今的印月半島距離完全屈服於自己的戰刀之下日子不遠了,這一場的大捷將致命的打擊阿育王朝君臣的抵抗意志,迫使他們不得不屈辱的低下腦袋接受自己的條件,甚至用不著風雨再次派遣遠征軍過來,更用不著和大食、錫克教的同盟,就可以結束印月半島的戰爭了。   「我們將為風侯獻上一個富饒而又臣服的印月半島!」   面對著自己的部下,李逸如驕傲而又張狂的宣佈,引發了戰士們一陣又一陣自豪而又瘋狂的歡呼。   「難道不是嗎?麥堅的艦隊雖然厲害,但是他們只能夠航行在水面上,因此早就被渡河的遠征軍遠遠的甩開了,一旦陸地上的戰局平定,水面上稱雄的麥堅人為了避免自己被徹底的驅逐出這塊陸地,將勢必不得不接受這樣的現實,充其量不過是努力爭取一下自己的好處罷了!   「大食帝國、大陸公國還有錫克教,這些在風雨軍艱苦血戰中袖手旁觀的所謂盟友,他們將被風雨軍強大的戰鬥力和軍威所嚇倒,百戰稱雄的遠征軍將有效的教導他們服從風雨軍對於印月半島的利益分配。   「至於阿育王朝就更不用提了,他們寄托希望的能夠運用於野戰的大軍主力已經遭受了重創,比軍隊實際損失更為糟糕的則是士氣的消沉和悲觀情緒的蔓延,那些愚蠢的、貪婪的王公大臣,在這樣的打擊之下難道還敢和遠征軍決一勝負嗎?   「不,這不可能!這些關注自己的財富和利益遠勝於關注自己國家的貴族們,將會逼迫國王接納風雨軍的條件,用出賣整個半島的利益來換取自己的安全和財富!」   年輕的都尉如此的想著,他對自己的想法確信無疑,甚至一度還湧出了改變原先的作戰計劃、乘勝直逼印月城的念頭,直到一個意想不到的戰俘出現在他的面前,方才發現自己其實錯得離譜,一個潛在的致命威脅正悄悄的等待著勝利的遠征軍。    第七章 意外相逢下   「逸如將軍,逸如將軍,還記得我嗎?我是韋朗達啊!」   得益於當初為了幫助阿育王籌劃遠征聖龍的事宜,韋朗達是阿育王朝那幫養尊處優、坐井觀天的王公大臣中少有的熟悉聖龍帝國的人,這讓他此時在和李逸如的溝通中並不存在什麼語言的障礙。雖然異常諷刺的是當初為了建功立業而學習的聖龍語如今卻成了情急保命的殺手鑭,不過已經無暇顧及其他的韋朗達,自然沒有工夫感慨。   這一刻他可以說是使勁了平生的力氣,居然一把推開了身邊擋道的同胞和執戈押解的遠征軍士兵,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到李逸如的馬前,口中帶著哭腔哽咽的說道,雙手則死死的扯住李逸如的征袍,任憑趕來的遠征軍士兵和李逸如身邊的衛士如何抽打,卻再也不肯放鬆。   「韋朗達?莫非是韋朗達大人?」   李逸如抬手阻止了有些惱羞成怒的遠征軍士兵亮出來的刀槍,仔細看了一看自己馬下的那個邋遢畏縮的中年人,不敢確信的問道。   策馬經過的他並沒有想到在這一大串長長的戰俘中居然有自己的熟人。此時的年輕都尉,剛剛下令將大捷的戰報送出,正躊躇滿志的視察著戰場,督促著自己的部下盡快整理好這些豐富的戰利品,然後撤離。   所以,當韋朗達一身狼狽不顧看押士兵所持的刀槍的威脅,拼盡全力衝上前來要和李逸如相認的時候,少年顯然愣了一愣。   對於韋朗達,李逸如曾經見過兩次。   一次是在高唐,當時風雨和李中慧新婚燕爾,正前往納木措度蜜月。不過這對一生都在征戰權謀中度過的夫妻,即便是成婚和蜜月也與眾不同,就在天下人都以為這對年輕的伉儷沉浸在愛河之中的時候,風雨那令舉世震驚的遠征印月的大膽計劃,也正在不聲不響的運行之中。   風雨帶著李中慧前往納木措,固然是因為那裡的風景確實美麗無比,但更為重要的卻是不動聲色的肅清高唐的反對勢力和秘密會盟尼、丹、錫三國的使者,醞釀著隨後便展開的對印月半島的遠征。   因此,這在當時是一件非常機密的事情,很少有人知曉,只有風雨軍的高層和風雨的少數親信才知道,不過李逸如便是其中一個。   這倒不是當時李逸如在風雨軍中的地位有多麼顯要,主要還是因為他是李中慧的族弟,加上當初在軒轅軍校的那飯和風雨的對話引起了風雨的注意和欣賞,所以被風雨破格納入了自己的近衛軍而追隨左右。   正是由於這樣的一個巧合,所以李逸如見到了被魏廖逮住的韋朗達。只不過此時的那位阿育王朝的名人,正值落魄之際,性命朝不保夕,畏畏縮鎖不堪入目,自然不會引起少年的注意,事實上自以為絕無幸理的韋朗達,也同樣不可能去注意僅僅是因為親戚的緣故而被風雨破格允許侍立左右的少年。   故而,李逸如和韋朗達的第一次相遇,其實僅僅是一個照面而已,當時雙方都沒有怎樣在意,甚至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事情,恐怕都不會留有什麼樣的印象。   真正讓李逸如和韋朗達開始有了交情的是在居薩羅城。   當韋朗達和李逸如第二次見面的時候,雙方的情形和第一次完全不同了。   當初侍立在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身邊的少年,因為風雨軍西線的意外失利而在危難之中脫穎而出,集合了突圍出來的風雨軍殘部,在居薩羅城屢戰屢勝,大敗印月大軍,從此成為名揚天下的一代將星。   與此同時,當初被血衣衛擒住成為階下之囚險些丟命的印月顯貴,在被狼狽驅逐出高唐之後,幾經曲折投靠了阿育王的寵妃金姬而重新獲得信任,面對著風雨軍咄咄逼人的威脅,四處奔波終於不辱使命,為阿育王朝爭取到了相對有利的停戰協議,因此成為了印月半島政治舞台上活躍的名人。   正是這位阿育王的特使,從和風雨會面的色雷利馬不停蹄的趕赴千里之外的居薩羅,趕在風雨獲知自己殘留在東線的部下居然守住了居薩羅城而大為懊悔有心撕毀已經簽署的協議之前,將阿育王朝和風雨軍停戰的消息傳遞過來,說服了阿育王朝中強硬派將領放棄了出於顏面而企圖繼續強攻居薩羅城的計劃,同時還單身一人進城和恰好已經感到難以為繼的李逸如協商,讓困守孤城的風雨軍體面的離去,即保全了風雨軍的顏面,又挽救了停火協議,為印月半島爭取到了和平。   應該說,當時正力圖在阿育王面前將功贖罪重新挽回地位的韋朗達,作為阿育王朝負責同風雨軍接觸的使者,在這一階段活動得非常活躍,也十分盡責,充分表現出了他的外交才華,也正是通過這次接觸,給了李逸如很深的印象和完全不同於前次的感觀。更重要的是由於當時戰爭實際已經結束,又分別為文武官員的兩人雖然身處敵對的兩個陣營,彼此之間卻不至於劍拔弩張,深懷戒心,因此在談判的過程中相處得非常融洽,甚至建立了那麼一點場面上的私人交情。   韋朗達如今寄予了全部希望的也正是這麼一點交情,雖然這種在場面上留下的交情他自己也清楚並不可靠,然而身處絕境的印月貴族,強烈的求生意識讓他無意中瞥到了李逸如之後,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說什麼也要搏一搏。   幸好,這一次韋朗達並沒有一如既往的倒霉。   「來人,請韋朗達大人到我的營寨來!」   當李逸如萬分驚訝的認出眼前這個衣衫襤褸、狼狽不堪的俘虜居然就是當初從容不迫進入居薩羅城,向自己宣告風雨軍和阿育王朝停戰並且希望自己根據停戰協議撤離居薩羅的阿育王特使之後,他制止了自覺到失職的遠征軍士兵準備好好修理這個討厭的印月人的打算,反而命人以禮相待。   在這一刻,不能不感歎命運的神奇。年輕的名將之所以如此決定,決非出於對韋朗達本人的什麼好感,純粹是心中突然一動,直覺感到象韋朗達這樣的印月重臣,理應知曉很多阿育王朝的機密,而這一切正是嚴重缺乏情報的聖龍遠征軍所急需的。   事實也確實如李逸如所料,甚至其收穫遠遠大於少年的預料,以至於在數百年後,投身於印月獨立運動的著名愛國詩人泰戈,寫下了這樣的憤怒詩句:「卑微的走狗搖尾乞憐,用自己的所知換取了殘喘,犧牲的是偉大的英雄,還有整個印月!」   此時的韋朗達,當然並不知道自己在數百年之後會隨著詩人的名句而成為奸臣國賊的典型,甚至承擔了印月被聖龍人征服的大部分責任。僥倖看到了一絲生機的阿育王特使,如今能夠確定的只有一點,那就是看來命運女神尚沒有完全拋棄了自己——儘管在後來很多憤怒的印月人看來,這與其說是命運女神尚未拋棄韋朗達,倒不如說是無法預測芳心的女神在聖龍歷七五六年竟然如此偏心的傾向於聖龍人遠征軍,而真正遭到拋棄的卻是印月。   (由於當時適逢其會而且從血統看來似乎和聖龍、印月沒有太多瓜葛的西大陸人伊弗所作的回憶錄後來被廣為流傳,再加上史學界為尊者諱的傳統掩蓋了很多事實與真相,以至於後人形成了一個非常統一的看法,韋朗達和李逸如的這一次意外相逢,改變了整個印月半島的歷史,也令印月失去了最後一次挽救自己命運的大好機會。)    第八章 潛在的危險   「韋朗達大人請坐!」   在轉移後重新部署的簡陋帥帳之內,李逸如接見了被俘的阿育王特使。   看見面前這個在自己印象中應該是很有潔癖很講究的中年人如此狼狽不堪、落魄不安的模樣,少年不禁也有些同情,更多的則是因為曾經坐在談判桌上的對手如今竟然成了自己的階下之囚而感覺微微得意。   「多……多謝逸如將軍!」   面對著年紀上可以做自己兒子的李逸如,韋朗達多少感到尷尬,不過形勢比人強的道理,讓經歷過一次囚徒生涯的他還是選擇了生命重於顏面,很快拋棄了心中那殘存的一絲驕傲,絞盡腦子用自己所擅長的唇舌搜腸刮肚的網羅討好之詞:「恭喜逸如將軍大捷,今日一戰令下官終於有緣一睹天朝上國的神奇用兵,不勝惶恐,果然不是我等邊遠之民所能夠抗衡的,若有餘生,定當回國陳述事實,勸說下官的族人恭順天朝,不敢再言兵戈!」   說這番話的時候,韋朗達還是作了一番考量的,即不著痕跡的讚揚了李逸如用兵的厲害,又隱約點出了自己願意效勞實際上也就等於為了保命不惜叛變的意圖,就外交辭令而言絕對很不錯,在這樣情急之下充分發揮了他擅長交際的本領。   只可惜李逸如卻並沒有韋朗達所預料那般高興,保持著軍人本色的少年對於這樣的諂媚奉承有著本能的反感,因此聞言之下不由微微皺眉,反而冷聲喝道:「韋朗達大人說得可真好聽!」   「將軍明鑒!」   聽出了李逸如言辭中隱含著的陣陣殺機,韋朗達不由大驚失色,急忙為自己滔滔不絕的辯駁道:「下官一向仰慕天朝文明,力主印月與聖龍帝國交好,為此來回奔波、綿盡全力,促成了阿育王朝和風侯的停戰協議,此心天地可鑒,還望逸如將軍念在當日居薩羅城相識一場的份上,網開一面!」   「好一個一向仰慕天朝文明,力主印月與聖龍帝國交好!」   李逸如毫不理睬韋朗達提到居薩羅城結下的交情,依舊面沉似水,絲毫看不出其內心的真實想法,唯有聽他冷笑道:「不知道當初是誰偷偷潛入高唐欲對我聖龍圖謀不軌的?又是誰被風侯拿下的時候,指天發誓效忠的?我這裡可還有大人您當初在高唐臨走前留下的字據呢!風侯寬宏大量,信了你一遭,可結果呢?看來大人在阿育王的身邊倒真是越來越得意了!」   「將軍恕罪,將軍恕罪!」   韋朗達頓時腦門上滲出了冷汗,心中卻痛罵起李逸如這一招的狠辣。原來當初在高唐被風雨拿下的時候,他為了活命被迫寫下了願意為風雨軍效勞的契書,雖然無論風雨還是他都心知度明根本作不了數,但是一旦宣揚出去即便他韋朗達今天真的為阿育王朝慷慨赴義了,只怕那遠在印月城的阿育王還得給他加一個裡通外國的罪名,到時候可就真的是裡外不是人了。   這一邊李逸如見自己將韋朗達嚇得不輕,再加上話裡話外已經點出了關鍵所在,卻也不為己甚,反而起身踱步到韋朗達的身前,輕輕的拍了拍這位印月顯貴的肩膀,放緩了口氣柔和的說道:「逸如自然明白韋朗達大人的苦衷,也清楚大人為了兩軍停戰所作的努力,希望大人一如既往,繼續保持和我軍的友好關係!」   「一定,一定!」   韋朗達點頭哈腰的說道,眼看著面前又出現了一絲生機,阿育王的特使此刻對李逸如是滿懷感激,甚至恨不得當場挖出心來表露自己。   「那麼大人以為目前阿育王朝將會如何處理這場意外的糾紛?」   沒等韋朗達怎麼感受這片刻的溫馨,李逸如卻突然猶如秋季多變的天氣一般,語氣再次轉而嚴厲,雙目彷彿兩把犀利的鋼刃,咄咄逼人的直視著跟前的這個肥胖的中年人,簡直就是要透視到韋朗達的五臟六腑。   「阿育王朝,阿育王朝……」   倒霉的俘虜意識到李逸如此刻正威逼著自己作出選擇——為了阿育王朝而死,或者出賣王朝而生。   韋朗達明白,這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分水嶺。在這之前,雖然自己說了很多表露自己歸順風雨軍的話,但都僅僅是逢場作戲沒有涉及半點實質,從而無損於自己的良心,然而現在則不同了。阿育王的特使實在無法相信面前的弱冠少年竟然尚未弱冠,言詞之間是如此的老練和滴水不漏,在不動聲色之間便已經將自己一步步的逼到了絕境。   年輕的聖龍都尉,早就在言談中將選擇的後果清晰無疑的展露給韋朗達。   咬緊牙關堅貞不屈,的確很浪漫也很有英雄主義,如果是看戲的話肯定能夠吸引一大批觀眾,然而涉及到自己的老命,相信很大一部分人都會敬謝不敏,更何況非常清楚的一件事實是即便為阿育王朝守節,如果風雨軍將那份為了活命而簽下的契書散佈出去,這民族英雄國家忠臣的榮譽,恐怕和韋朗達的距離將是非常遙遠,不要說指望憤怒中的阿育王撫恤自己的家小,甚至對王朝不牽連自己的族人都已經是一種難得的奢望了。   與之對比,選擇聰明的合作似乎有利的很多,首先是自己的性命暫且無憂。再說,眼看聖龍遠征軍在軍事上的節節得勝,誰又知道在這個完全以實力決定命運的世界之上,主宰未來印月命運的就肯定不是聖龍人呢?反正在以往的歷史上,從西面來的外族人也不是沒有征服過印月的範例,而這一次如果那些東方的強者真的征服了印月建立新的王朝,那麼自己今天的選擇豈不是成了順應時代潮流的英明之舉?甚而,誰又能保證自己不會以一個王朝的開國功臣的身份名留史冊?   韋朗達痛苦的煎熬著,這是一種後天的認知與先天的本能之間的抗衡。   李逸如沒有說話,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只是靜靜的觀看著這個中年大叔的人天交戰,默默的等候著韋朗達的最後選擇。   他並不著急,而且很自信結局的必然。   熟讀歷史的他對於這種情況並不陌生。在聖龍的歷史上,就曾經有過無數這樣的事例。每當貪圖享受的聖龍人拋棄了先民的尚武精神導致外寇入侵的危難關頭,雖然不可否認確實有很多仗義慷慨的勇士視死忽如歸,從從容容的笑面人生,甚至有了「我自橫刀揚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的名句,但是也同樣有很多人,在利益的面前發揮了怯懦避禍的天性,喪失了自己的國格人格成為了助紂為虐的走狗。   李逸如相信以韋郎達的為人,一定會選擇後者,這就如同在聖龍那些平日裡道貌岸然、滿口仁義道德的文人貴族一樣。他們在歌舞昇平的年代,因為能言善辯,又手無兵權,所以往往是君王們的寵兒,自命清高、黨同伐異,甚至還會用「殘忍暴虐」的罪名來指責迫害真正為國為民征戰沙場的英雄們,然而國難當頭,也恰恰是這些自詡為忠臣賢達的儒生們,堂而皇之的搖身一變成為新權貴的走狗,並且還擅長面不改色信不跳的編造出一整套蠱惑人心的理由來替自己辯解。   這樣的人,生活的太美滿了,榮華富貴、金玉滿堂的享受讓他們無法割棄,反而不如生活於最低層的販夫走卒,捨得一身剮,為了義氣、豪情、信念,縱然天地變色、風起雲湧,也矢志無悔、慷慨從容。   這就是人性。   國賊,並非是聖龍的獨產,任何一個拋棄了尚武精神、馬放南山、貪圖享樂的國家,在面臨危亡的關頭,總是會出現這樣兩種人。英雄因為危難而顯示他的高潔,懦夫也因為危難而暴露他的猥瑣。   所以,堅信怎麼看都應該是貪生怕死的韋郎達一定會作出自己所希望的選擇的李逸如,顯得很從容。   事實上,韋郎達的確沒有辜負李逸如,因為他很快就和盤托出了他所知道的關於阿育王朝的所有一切。   ……   「……聖龍人的遠征軍放過居薩羅城不打,目標非常簡單,那就是乘目前我軍部署空虛的實際,力圖最大限度的破壞中央邦的生產力,令王朝後繼無力,難以維繫作戰,從而被迫屈服。因此唯一的應對之策,不是匆匆忙忙的在居薩羅這樣的前線招兵買馬——這樣做時間太倉促並且反而會因為居薩羅兵馬過多以至於招惹來原本不準備在這裡浪費時間精力的敵人,而是應該利用戰爭在我方進行的有利條件實行焦土政策,讓這些異域的遠征軍食無糧、馬無草,士氣崩潰,最後再從廣闊縱深的後方召集兵馬進行決戰。   當然,這樣的戰略勢必會造成相當巨大的損失,為了彌補損失、保全國力,則藏富於民乃是上上之策。分散財物於民眾,並允許那些善戰的奴隸因為戰功而獲得自由,既可以減少王朝的損失,施恩於民眾,還可以擴展兵源,增強戰鬥力,杜絕奴隸投靠賊軍的現象,同時也令賊軍陷於絕地,如若賊軍強行於民間收刮財物,更可以激起民眾反抗,令其猶如坐於薪火之上,四面受敵舉步維艱!   ……」   當李逸如看著韋郎達呈上來的巴巴拉托他轉交給阿育王的信之後,不自禁的感到自己的背脊已經濕透了。   雖然最終屈服的韋郎達向李逸如傳遞了很多有用的信息,但是最最讓李逸如注意到的,卻當屬巴巴拉的這篇關於印月戰局的分析。   不像印月王公貴族那般的鼠目寸光,也不像韋朗達那般的不識貨,李逸如看了這封信之後很肯定如果阿育王採用了巴巴拉的計劃的話,那麼遠征軍迄今為止所贏得的一切勝利,都將化為泡影,曾經所作過的一切努力和付出,都不過是為了一個注定失敗的結局而做出的可笑的掙扎。   因為,無論遠征軍的將士多麼驍勇善戰,無論遠征軍的戰鬥力多麼強悍,無論遠征軍的將領多麼優秀,遠征軍都不過是一支外來的軍隊,它可以戰勝一個將軍,一個元帥,乃至一個君王,一個王朝,一個帝國,但是它絕對不能夠戰勝一個全民動員的民族和國家。   巴巴拉這一套計劃的可怕之處,絕對不是單純的識破了遠征軍主動渡河出擊的戰略意圖,也不是他「藏富於民」的建議令遠征軍陷入在糧草和人心的得失之間進退維谷的尷尬境地,更不是因為他「獎勵勇於作戰的奴隸」的建議,將會令遠征軍自進入印月以來最大的政治優勢受到嚴重威脅;其真正致命之處在於這位曾經和風雨軍作戰無數的前任印月討逆總督用心險惡的試圖動員起阿育王朝所有的政治、軍事、經濟潛力,來和遠征軍進行一場魚死網破的決鬥。   「將軍請寬心,這封信一直扣留在下官手中,沒有讓任何人看到過。事實上,巴巴拉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阿育王的寵妃金姬,他這封可笑的計劃是絕對不可能送達阿育王手中的;就算退一萬步,阿育王聽到了巴巴拉的承訴,也絕對不會考慮採納,因為朝中所有的王公大臣們,是絕對無法容忍自己的財富被賤民們瓜分,更無法容忍屬於自己私有的奴隸依靠戰功獲得解放的!」   看見李逸如緊皺雙眉,已經立志投靠的巴巴拉急忙盡責寬慰著自己新主人,當然不忘了順便替自己表功。   「現在巴巴拉在哪裡?你能確信阿育王真的不會啟用這個人嗎?」   李逸如對於韋朗達的寬慰沒有任何的回應,對於他的表功更是毫不理睬。既然眼前的這位阿育王特使如今已經徹底歸順,原本就對這一類小人沒有好感的少年,也就不再有什麼心情對他假以顏色了,更何況在確信巴巴拉將是自己最可怕的敵人之後,李逸如的心神全部放在了那位印月名將的身上了。   「應該……應該不會!」   受不了李逸如泛著虎威的逼視,韋朗達打了一個疙瘩,猶豫了好久,方才吞吞吐吐的說道:「不過最近阿育王和朝中的大臣們對於笈多未能夠阻擋將軍您的渡河十分不滿,所以早就存了替換主帥的念頭,這也導致了笈多此次急於和您決戰的原因——當然,這個無能的白癡自然不是您的對手!」   話說到一半,擁有著一條三寸不爛之舌的韋朗達,倒是沒有忘記借此討好一下李逸如。可惜被討好的對象根本不吃這一套,僅僅是不耐煩的揮了一揮手,極其粗暴的示意前者少說廢話的講下去。   因此多少有些受挫感的韋朗達,不敢表露出絲毫的不滿,只好尷尬的咳嗽了一聲,急忙繼續剛才的話題:「鑒於這一次笈多戰敗,阿育王朝更換統帥已成定局,至於能夠替代笈多的人選,一下官看來只有三個:一個是長期鎮守西線的老將軍波拉斯王公,一個是一直都強烈請求統率大軍征戰沙場的太子,還有一個就是巴巴拉了。」   「那你看巴巴拉被啟用的可能性多大?」   李逸如未等韋朗達話音落地,便緊接著追問道。   「這個……」   韋朗達躊躇了一下,略略整理了一番思路,方才說道:「巴巴拉畢竟曾經擔任總督和偉大的風侯交過手,在朝中有很多人都很看重他,所以在危難時刻說不定會重新啟用。但是巴巴拉早在偉大的風侯遠征拯救可憐的印月之前,便一向主張革新,勸說阿育王不要寵信金姬,因此和金姬勢不兩立。而金姬偏偏盡得阿育王的寵愛,其勢力遍佈朝野,這才導致了巴巴拉以皇親之尊,卻一度貶為居薩羅城城主,僅僅在戰事危急的時刻受到重用,一旦局勢緩和就立刻投閒置散,如今更由於金姬的作祟使得阿育王對他非常不滿,因此在金姬全力阻撓的情況下,他的可能性反而是最小。   相對而言,波拉斯王公雖然年老,而且和偉大的風侯作戰中慘敗,但他是阿育王朝軍中的元老,很多大臣將領都是他的門生故舊,連阿育王也很敬重他。何況老王公一向不問政事,雖然和金姬也不睦,卻畢竟不像巴巴拉那樣產生過直接的衝突,因此可能性最大。其次則是太子,儘管缺少了戰陣的經驗,但畢竟是阿育王朝的皇儲,位高權重,深得王朝中老臣們的支持,也能夠懾服軍中將領,因此呼聲頗高。」   「照你這麼說,巴巴拉是必定會被棄置不用了?」   李逸如緊接著問道。他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貪生怕死,而且除了擅長交際之外似乎也別無所長的傢伙,對於阿育王朝的權力鬥爭居然會分析得如此精闢,不過轉念一想卻也正常,像韋朗達這樣的官僚,一生都在宦海沉浮,自然需要非常清楚瞭解其中的人事狀況,才能夠保全自己的地位榮華。   這種官僚的本能,對於其所效忠的國家來說,實在談不上有什麼得益之處,然而此時落在了風雨的遠征軍手中,李逸如卻直覺到其中重要的利用價值,至少現在韋朗達的這番特長就非常有利於幫助遠征軍瞭解阿育王朝的狀況,以及讓李逸如最想瞭解清楚的巴巴拉是否有可能成為於自己對壘的勁敵。   面對著李逸如的詢問,已經進入狀態而且意識到自己這方面的表現非常有助於改善自己目前狀況的韋朗達,鎮靜了很多,故作從容的緩了一口氣,偷偷瞥了一眼高坐帥帳的李逸如,方才繼續說道:「巴巴拉曾經是太子的師傅,一直受到太子的信任和尊敬,一旦太子擔任統帥,巴巴拉必定成為幕後實際的決策者。而波拉斯則是巴巴拉的忘年之年,兩人的交情在印月已成一段佳話。當日巴巴拉擔任討逆總督與偉大的風侯作戰時,資歷深厚的波拉斯卻因為日河戰敗而屈居巴巴拉的副手之位,這樣的人事安排大違常理,實際上是金姬的特意安排,希望藉此機會令兩人失和。卻沒想到雙方不但沒有出現常見的糾葛,反而彼此合作默契,將帥和諧,由此可見如果波拉斯擔任統帥,巴巴拉雖然不能夠象輔助太子那樣通盤決策,但也一定能夠成為影響波拉斯王公的重要人物。」   說到這裡,韋朗達眼看著李逸如的臉色陰沉下來,趕忙補充道:「但是下官以為無論太子還是波拉斯,都不可能全盤採納巴巴拉的意見。巴巴拉的意見直接牽扯到王朝的根基,太子畢竟還沒有繼承王位,顧忌太多,波拉斯王公在政治上則是出了名的無能,再加上兩人再怎麼位高權重,也終究是臣子,沒有阿育王的首肯是絕對不可能有這麼大動作的!」   「你又如何保證阿育王最後不會採納巴巴拉的意見?」   李逸如微微皺眉,冷冷的質問道。   韋朗達自信的一笑,不慌不忙的回答道:「巴巴拉的建議,無論是藏富於民還是獎勵奴隸,都勢必觸犯到那些貴族大臣們的切身利益,而這些王公大臣聯合起來的勢力之大,即便是阿育王也不敢輕易得罪,否則恐怕還沒有來得及在軍事上有所好轉,就已經引發了整個王朝的分裂和崩潰。」   韋朗達對自己的判斷很有信心,畢竟伴君如伴虎,在阿育王朝這麼多年起起伏伏,能夠讓韋朗達一直保持恩寵的也正是這種對於人事的敏感,如今更是自覺到這種精闢的認識將大大有助於提升自己此刻的安全係數。   可惜,李逸如卻顯然並沒有如韋朗達所預料的那樣滿意,僅僅是客套的讚揚了兩句,然後便示意這位被俘的阿育王朝高官離去,讓這個一向擅長察言觀色的印月顯貴,此時也無法從面沉似水的少年臉上,揣摸出什麼來,唯有在忐忑重惴惴不安的退下。   其實,倒不是李逸如對於韋朗達的表現有什麼不滿意,而是少年此刻的心神全部被韋朗達所透露的信息給纏繞住了,滿腦子只有一個人的名字——巴巴拉。   巴巴拉?   在李逸如的印象中,的確是風雨軍在印月半島所遭遇的最為頑強的敵人。   這位居薩羅城的城主,甚至尚在和風雨軍正面為敵之前,就已經讓風雨大為感慨,暗自慶幸幸虧阿育王派了笈多這樣的白癡臨時接替了巴巴拉的居薩羅城城主之位,方才讓已經被巴巴拉整頓經營多年的居薩羅城被翻越重山遠道而來的風雨軍輕易奪取,從而獲取了足夠的補給和兵員,對於後來的日河決戰以及東線戰局,乃至整個印月半島局勢的演變,都是一次非同小可的轉折。   事實上,苦心經營居薩羅城的巴巴拉,雖然因為被阿育王調開而導致城池失守,但是也並沒有讓風雨好過。其後不久便是因為巴巴拉的精心部署,令眼看勝利在即大有就此征服整個印月的風雨軍遭受了建軍以來的第一次慘敗,居薩羅城失守,風雨狼狽逃離,迦葉王子陣亡,數以萬計的將士慘遭殺害。   之後,巴巴拉更是被委任為討逆總督主持全局,同聖龍的一代名將風雨在月河兩岸激戰,雖然戰役最終還是以風雨獲勝告終,但是此時的風雨軍已經無法象數月之前那樣氣勢如虹的席捲整個印月半島了,和阿育王朝的戰局也就此進入僵持階段,以至於讓麥堅、大食等國乘機介入調和,分享了風雨軍的戰爭紅利。   至於巴巴拉藏富於民和獎勵奴隸的策略,其實風雨軍早在當初西線出擊的時候就已經領略到了其中的威力。當初一直跟隨在風雨身邊的李逸如,非常清晰的記得攻陷居薩羅城之後,風雨軍面對著空空如也的糧倉時的那種窘境和惱怒。   當初問題的解決是因為風雨在日河神奇般的重創波拉斯王公的大軍,取得了一次傳說中的大捷,獲得的不但是豐富的糧草輜重,更是對阿育王朝上下軍民心理上的重大打擊。那麼現在呢?一旦巴巴拉的策略真的被阿育王朝採納和執行的話,渡河遠征的大軍,將依靠什麼來化解這場危機?   和自己軍事上的指點者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一樣,同樣慶幸著這一次和自己對抗的是笈多而不是巴巴拉的李逸如,在感佩命運的神奇和幽默之餘,卻不得不苦苦發愁自己是否也有風雨那樣的好運,或者是否也會和定涼侯那樣在勝利的巔峰同樣遭受這個印月名將的暗算而功虧一簣?   「末將褚頻奉命前來!」   正當李逸如苦苦思索的時候,卻見帥帳被人猛地掀開,同樣為少年的風雨軍校尉的褚頻風風火火的走了進來。   「我給你五千高原騎兵、一萬高唐僧兵、三千赤獅軍步兵組成一路偏師,無論如何也要在兩日之內奔襲居薩羅城,給你的唯一任務就是拿下巴巴拉,死活都可以,但絕對不能夠讓他逃跑!」   李逸如的聲音非常低沉,但是卻堅決。   「拿下巴巴拉?」   褚頻意外的望了一眼李逸如,他萬萬沒有想到李逸如這次匆忙派人將自己召來,部署的居然是這樣的一個任務。   在遠征軍大敗笈多之後,展現在遠征軍面前的遠景可以說是非常誘人的:原本遵循笈多命令氣勢洶洶逼近的另外兩支大軍似乎頓時喪失了決戰的勇氣,不約而同的止步,開始朝印月城方向聚攏,再加上原本就龜縮在印月城的阿育王禁軍,阿育王朝中央邦在日、月河以南的主力部隊,如今全部被遠征軍給遠遠的拋在了後面,前方富饒而美麗的大地已經沒有任何可以一提的大軍能夠阻撓遠征軍的行動了。   這一切正是李逸如所希望的,也是遠征軍將士所期盼的。   最大限度的掠奪,同時也是破壞阿育王朝的戰爭潛力,打擊王朝的作戰意志,迫使王朝虛弱化,以至不得不接受遠征軍的城下之盟,從而重新劃分印月半島的政治勢力,便是李逸如此次冒險渡河征戰的最大戰略目標,也正合了遠征軍將士們企求獲取財富和榮譽的心理,無疑是遠征軍的上上之策。   縱然李逸如臨時改變了主意,在褚頻看來也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年輕的都尉被眼前的勝利所鼓舞,準備率領大軍乘勝追擊,藉著如今士氣如虹的良機,一舉擊敗阿育王朝的另外兩支大軍,然後直接進攻印月城。   對於這個可能,褚頻有些擔心,卻也不至於如此吃驚,事實上在這場大捷之後已經有不少將士抱著這樣的念頭了。   然而現在,褚頻聽到的卻是李逸如命令自己率領一支一萬八千人的精銳掉頭直撲居薩羅,目標竟然僅僅是一個人——巴巴拉。   之所以說這一萬八千人是精銳,那是因為由各方人馬組建的遠征軍,其戰鬥力依次為風雨軍騎兵、風雨軍步兵、尼國高原騎兵、高唐僧兵、其它三國聯軍、印月奴兵,李逸如這一次交給褚頻的沒有一個印月奴兵,並且包括了三千風雨軍將士,可見他對於這次軍事行動的重視程度,也可以說褚頻實際上接受了一個重任。   然而褚頻卻並沒有半點的高興,因為這一次的任務還真不是一般的冒險,甚至可以說是一次極度瘋狂的冒險。   姑且不說居薩羅城是阿育王朝首都印月城的東北屏障,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單單是從眼下遠征軍所處的位置前往居薩羅,等於是由那正向印月城聚攏的兩支印月大軍的夾縫中經過的事實來看,就足以讓任何一個理智的將領感到喘不過氣來。   如何佔領居薩羅城?萬一佔領不了怎麼辦?佔領了居薩羅城之後又如何?   在戰火中成長起來的褚頻,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維護爺爺的莽撞少年了,尤其是那一次居薩羅城失陷侯的逃往中所經歷的種種,令他學會了思考,學會了為自己部下生命安全負責的習慣,因此當李逸如向他部署這個任務之後,褚頻的第一反應就是立刻思索起執行這個任務所面臨的困難和問題。   的確,一萬八千人軍隊深入敵後的戰鬥,無論成敗都勢必面臨著一個非常嚴峻的形勢,甚至有著全軍覆沒的危險,這讓少年憂心忡忡。如果換了此時在遠征軍中的任何一個其他將領做出這樣的要求,褚頻都會毫不猶豫的拒絕,甚至認為對方一定是昏頭了,但是由李逸如提出來卻大不相同了。   對於風雨軍來說,印月戰場是一個完全獨立的戰場,在這個戰場之上,身為統帥的李逸如,便是絕對的主宰,可以說在最大限度內自由的發揮著自己的能力,一力承擔著失敗或者勝利的所有得失。而年輕的都尉,也確實用一系列輝煌的戰績讓那些刀口舔血的將領們認同臣服,甚至得到了一代名將風雨的賞識和肯定。   褚頻親身經歷了李逸如所取得的這一系列輝煌的戰績。和李逸如年齡相當的少年,被自己同齡人的才幹所折服,面對自己欽佩的上司,褚頻唯有服從。   「軍隊盡量隱蔽前行,但是速度才是關鍵,必須乘著印月人這場大敗後的混亂機會實行閃電奔襲。」   李逸如在欣然看到褚頻接受任務之後,便一邊思索著,一邊謹慎的開始了對這場戰役最初自己的指點:「一旦攻入居薩羅城拿下巴巴拉之後,進退由你自己決定,最好是伺機渡河同趙亮將軍會師,也可以轉入旁遮普邦,爭取錫克教的支援,並不一定要返回和我會合!」   「不返回?」   褚頻吃了一驚,此次李逸如渡河遠征,孤軍深入阿育王朝的腹地,已經是一次非常非常的冒險,如今竟然還要將本來有限的軍隊分走三分之一強的精銳,實在是犯了兵家大忌,讓渡河的遠征軍形勢立即變得非常嚴峻,以李逸如的眼光不可能不看到其中的危險。面對著李逸如這樣的決定,少年非常困惑在年輕的都尉心中究竟有什麼樣的理由讓他在幾乎可以輕而易舉奪取戰略全勝的情況下,甘於承擔如此巨大的風險。   「對!記住一點,你的唯一任務就是拿下巴巴拉,生死不計,其他都是次要!」   李逸如卻顯然不準備和褚頻詳細討論自己決定的因由,而是再次重點強調了這一次軍事任務的目的。   「是,末將一定誓死完成!」   褚頻躬身行了一禮,儘管不理解李逸如的想法,但是個性沉穩的他還是非常堅定的向李逸如沉聲應道。   「一切保重!」   李逸如站了起來,走到褚頻身前,關切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兩人同追隨風雨突襲印月,又在居薩羅城大敗之後邂逅,共同並肩作戰,由於同樣年少,又同樣成為風雨軍在印月的重要將領,以至於風雨的這一支遠征軍一度被人笑談為「少年軍」,不過兩個少年卻也用自己的努力和才華,以及無可辯駁的勝利,證明了這樣的一支「少年軍」,實際上卻是一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在印月廣袤的大地上所向披靡的虎狼之師。因此褚頻成為了李逸如在印月這個人地兩疏的異邦他鄉少有的知己朋友。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李逸如方才決定將這個重要的任務交給了自己所信任的好友,但是他心中也明白此次千里奔襲前途困難重重,這一番別去生死難測,也不由得年輕的統帥多少有一些傷感。    第九章 決戰在即   正當印月戰場上如火如荼的進行著的時候,千里之外的涼城則迎來了又一場艱苦卓絕的激戰。   「嗚——嗚——嗚——」   低沉的號角聲迴盪在冥冥的夜色中。   涼城城外,咚咚咚的戰鼓聲由疏而密響成一片。   火光,升騰而起。   月夜,開始狂躁不安。   龐大的燕家軍團經過一天多的連夜強行軍,終於擺脫了風雨軍本陣的尾隨,衝破了蒙璇的阻撓,來到了涼城城下。   各式隊旗紛紛從曠地升起,無數個步兵方陣在弓箭射程以外的地方嚴陣以待,千萬名士兵堅定地駐立陣前,木然地望向涼城的方向。然而士兵們的面上卻是毫無表情,沒有喜怒,沒有恐懼,有的只是僵硬地等待著命運降臨。因為他們都知道,現在他們的生命並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在此時,除了相信宿命外,還有什麼可以相信的?   在他們的面前,正是戰友們的殊死奮戰。   上萬枝弓弩向城上齊射,城頭上戰棚前遮擋流矢的垂鍾板上很快就密密麻麻地佈滿了箭鏃。一塊小小的垂鍾板竟插有數百枝利箭。   上萬塊壘石與火球從投石車上發出,帶著呼嘯的凜冽,落到了城樓,帶來的是破壞和毀滅,還有滾滾的濃煙與嗆鼻的氣味。   為數三萬人的燕家軍第一波攻擊部隊,正潮水般像那巍峨高聳的城牆撲去,夜色中,戰馬在迎風長嘯,伴和著武器的鏗鳴,車聲轔轔。一個個方陣在隊長的喝令下整齊地緩緩前行,步兵們整齊劃一的豎起長刀銳矛,方陣的上方一片鋼鐵冰冷的閃光,他們背向著督戰軍手中利箭,一步步向前踏進。   眼看城牆就在近前了,突然令旗展動,彷彿事先演練了一般,三萬將士不約而同的加速了步伐,從先前步步為營的逼近倏然變成了風馳電掣的衝刺,湧動的人潮在十里方圓的開闊地面上成扇形攻擊陣行,震撼心肺的吶喊聲直衝雲霄。   一隊隊幽燕的士兵背著蒙上鐵皮的木板,左手高擎著火把,右手持刀,吶喊著向城邊猛衝過去。喧囂聲響如同一股騰空而起的煙霧,籠罩在涼城上空,久久不散。   鼓聲,震耳欲聾的鼓聲,燕家軍的勇士在戰鼓聲的激勵下,竭盡全力沿著雲梯飛快的向城頭爬去。   巨木、擂石呼嘯著墜落,砸在地上、落到燕家軍士兵的身上,濺起暗紅的泥漿。滾燙的油料也不甘寂寞的傾倒下來,幽燕健兒在城下的慘叫聲從密不透風的鼓點中傳出,迴響在寒夜之中。   燕家軍士兵的屍體和著血漿與巨石、檑木凍在一起,有的被巨石壓住,只露出一隻僵硬的手;有的貼在城牆上,頭被砸沒了;有的肢體破碎;有的死不瞑目,張著大嘴,彷彿在發出最後的吶喊;有的倒掛在雲梯之上;有的倚著雲梯,好像隨時要乘墉而上。是寒冷凝固了生命,是寒冷喚來了死亡。   天空中一隻隻蒼鷹在盤旋,俯視著這一尊尊攻城者的雕像。   望著這一幕幕的慘象,即便是素來以慷慨悲歌而聞名於世的燕趙男兒,此時也感到了心悸和膽怯,不由自主的停滯了前進的步伐,開始了向後的退卻。   然而,後方永遠不是戰士的方向。   遠處肅然排列的燕家軍本陣之中,奔湧出一隊揮舞著戰刀的騎兵,他們呼嘯而上,手中的鋼刃毫不留情的落在了逃兵們的頭上,揮灑著鮮血,帶走了生命。   擂鼓的震動,督戰隊的威脅,和自覺到對榮譽的玷污,令燕家軍的戰士止住了退卻,掉轉了頭,又一次開始攻城。   人潮再次不顧一切地湧向城牆。   跟隨在第一波攻擊隊列倖存者後面的,是大約五萬人的生力軍。   這一次,燕家軍的攻擊不再是全面的了,而是集中了主要兵力朝涼城的薄弱環節猛擊。並且這一次的攻城次序也安排得極好:五個步兵方陣組成了第一線的衝擊,另個五個步兵方陣在後面百步外組成第二陣的強攻,再往後便是第三線——由主力八個步兵方陣連成的突破。   第一線隊形呈斜傘型,以避免士兵間距離過於密集,士兵多手持木盾以減少傷亡。第二線的是長刀輕甲步兵,主要作用是在第一線士兵衝擊過後逼近城牆力求打開局面,為主力強攻部隊。最後的主力則屬混合兵團,當中有長矛大隊,長槍大隊,劍手隊,大斧隊和弓箭隊,正是展開決戰的關鍵。   對於涼城之上的風雨軍來說,這一夜猶如一場噩夢般的可怕。   城下的敵人就彷彿是無窮無盡的惡魔,從黑暗的夜幕下冒出,數不勝數、殺不勝殺,縱有如蝗的箭雨也阻擋不了敵人前進的步伐,攻城的部隊一批又一批的倒下,卻又一批又一批的跟上。眼看著第一波的衝擊剛被悉數擊潰後,第二線的強攻就已恰好從後接應,頂替了他們的位置強攻向駐守城池的守軍。而正在此時,作為新力軍的第三線大量敵軍混合兵團亦已接近城牆,為強攻城牆部隊提供後備補給兵力。   在這些敵人的後方,又有五萬大軍開始整裝待發,按照同樣的序列在前方展開激戰之後,緩緩的靠了上來,踏著戰友的屍體,堅定的邁向前方。   戰士的刀鈍了、矛折了、弦斷了。主力遠去的涼城兵力極度匱乏,根本沒有足夠的兵力在戰鬥的間隙進行輪換休息,長時間的連續作戰,即便是鋼鐵的漢子此刻也感覺到了不能支撐的疲乏。   終於,涼城的防禦出現了缺口。   一隊又一隊的敵兵登上了城牆,大量弓箭手隊形被打亂,外圍的隊伍更被逼壓著後退。風雨軍不得不動用了所有能用的兵力,對敵軍面對面展開對攻以求奪回城頭。   殺紅了眼的士兵在城牆上寸土必爭地互相劈砍著。無論是一貫站在士兵身後的督戰隊,直屬高級指揮官的親衛團,甚至是剛從火線退下來的輕傷員,只要能作戰的都被派上去支援前線。風雨軍盡力壓制著敵軍登城步兵,不讓他們有展開陣型的機會。但為此卻付出了在短時間內便損失了上千人的傷亡。   傷口的灼熱與劇痛反而鼓舞著士兵們發狂般戰鬥著,一刀下去不是我死便是敵亡。鋒利的斧頭伴著風聲自大斧手手中劈落下來,血花加雜著肉塊飛濺在周圍人的身上、臉上。一張張瘋狂的臉上露出病態和絕望的獰笑!粗野殘忍的吼殺聲沖蕩著整個曠野。   燒著、殺著、將人的軀體斬成碎塊,將目光觸及到的一切化為烏有……城牆上滿是橫七豎八的屍體。屍體發出令人作嘔的臭氣,同戰場的硝煙氣味混雜在一起。   「請夫人回府,末將等一定誓死捍衛涼城!」   在涼城的主樓之上,白起、雲濟和蘇倫等將領有些焦急的趕了進來,懇請觀戰的李中慧暫時離開,聽著越來越近的喊殺聲,即便是身經百戰的風雨軍將領們,此刻也微微的冒出了冷汗,畢竟若是這位堂堂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夫人、風雨軍的主母有什麼閃失的話,無論多麼輝煌的勝利也將黯然失色。   「今夜,妾身將在此樓與全體將士共進退,諸位將軍不必理會妾身,請按照預先的計劃執行吧!」   李中慧的神色非常鎮定,不但沒有聽從將領們的懇勸,而且還堅定的走到了城樓上懸著的巨大戰鼓前,一把奪過了軍校手中的鼓槌,奮力擂了起來,一陣緊似一陣,一刻也不停歇,在寒風中,美麗的額頭上滲出了汗珠。   「夫人保重!」   蘇倫咬了一咬牙,激動地說道。這一幕他非常熟悉,當初馬家兄弟叛亂突襲涼城的時候,李中慧也正是在這樣危難的時刻,鎮定自若的戰鬥在最激烈的前線,激發著全體的軍民奮勇死戰,終於保住了風雨的基業。   同樣的高潔,同樣的從容,同樣的美麗,同樣的無畏。在已經從校尉變成了都尉的軍官眼中,就如同當年那樣,李中慧依舊是自己誓死捍衛的女神。   因此,年輕的軍官沒有多說什麼,僅僅是敬佩的望了一眼,便率先轉身離去,此時此刻,唯有投身於血肉橫飛的沙場,方能舒緩軍人心中的那一份激情。   其它的將領也深受感動,紛紛鄭重其事的行了軍禮,如同蘇倫那樣,昂然邁向了戰場,即便是一直保持冷靜的雲濟,此刻也詫異的望了李中慧一眼,眼神中有的是讚賞,是驚異,還有敬意。   ……   悠揚的笛聲傳出氈房,嗚咽在荒涼的涼城野外,如雲的旌幡迎著浩蕩的朔風獵獵飄揚。巍峨的涼城,粗糙的城牆上到處塗染著殷紅的血跡,那是燕家軍將士層層澆灌的鮮血。遠方,是岑岑的夜,蒼茫地看不到頭。   燕耳把酒一杯杯地往肚裡送,殘燭在氣流中倔強地搖曳著。一個時辰前陣上所披的衣甲,此時凌亂地橫陳在羊毛毯上。   戰局十分得不順利,這是讓燕耳無法理解卻又不得不承認的現實。   明明風雨軍的主力不在城中,明明自己擁有著絕對的優勢兵力,明明自己的軍隊已經數次攀上了城牆打開了缺口,然而涼城的守軍卻彷彿猶如神助一般,硬是咬著牙堅持了下來,讓涼城這座西北的重鎮,始終巋立於當前,成為了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燕家軍將領們共同的恥辱。   恥辱啊!   三十多萬能征善戰的大軍,連續一夜的攻城,付出了兩萬多人的代價,卻始終無法動搖這座涼城半分。   想到這裡,燕耳就不由惱羞成怒的想要殺人。   難道風雨軍防守的城池,就真的無法陷落嗎?   燕耳不由想起了軍中的竊竊私語。   戰爭期間,承受著生與死煎熬的戰士,往往喜歡在背地裡說一些悄悄話,肆無忌彈的嘲諷將領和其他的一切,用以舒解他們對於死亡的恐懼。如同所有久經沙場的宿將一樣,燕耳當然很清楚這一點,因此也總是睜一眼閉一隻眼的放任,但是唯有這一次關於風雨軍守城能力的傳言卻讓他感到格外的不舒服。   說起來,燕家軍在攻打風雨軍的城池方面,也確實乏善可陳。除了依靠突襲和內應奪取的錦州之外,其他幾次都幾乎是丟進臉面,無論是二十萬大軍保衛區區縣城七天七夜毫無進展,白白造就了風雨軍又一位名將的昌化之戰,還是四十萬大軍夜襲卻大敗而去的涼城大戰,似乎只要一遇到了城池,燕家軍就遭遇了霉運一般,這在極其講究吉凶的軍隊之中,的確不是什麼好事情。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燕耳忍不住在心裡辯解:當初進攻昌化雖然遇到了預料之外的阻撓,但是真正的強攻也就是開始的兩天,再後來昌化就成為了風雨和燕南天之間戰略遊戲上的一個籌碼罷了;至於前兩天的涼城夜襲,雖然燕家軍遭遇了慘敗,但主要是因為被風雨搶先一步清理了燕家軍的內應,又遭遇了風雨精心部署的陷阱,最重要的是燕南天下不了決心,倉促的後撤所致。   正當燕耳沉思之際,只聽見一道沉穩的聲音從帳外傳來,「小耳,你認為接下來該怎樣?」   緊接著,帥帳被掀開,伴隨著一股涼風進來的,是四名燕家高級衛士正抬著一張軟榻魚貫而入,軟榻上躺著的正是前一天在戰鬥中不幸墜馬受傷的燕南天,跟隨在燕南天身後的則是包括朱全在內燕家重要將領。   燕耳心中一顫,他知道這一場戰事不利,自然會引發燕家軍內部對他的不滿,再加上這一次從某種程度上他便是乘著燕南天攻城失利的機會方才以少壯銳取的姿態接過大軍指揮權的,為此已經狠狠的得罪了那些主張謹慎的將領們,所以如果無法獲取大捷的話,縱然燕南天不追究自己的乘機奪權,自己在燕家的聲望也會一落千丈,從此被打入另冊,再也沒有機會問鼎燕家家主的寶座。   為此,燕耳不得不硬著頭皮,堅持道:「涼城守備空虛,正是決戰的大好機會!侄兒以為兩軍相遇勇者勝,如今就應當乘勢猛攻,絕對不能夠猶豫不決,錯失良機!」   「涼城守備空虛?」   燕南天身後的一員將領突然冷笑著說道:「這麼空虛的守備,卻讓我軍在一夜之間損失了兩萬人,不知道燕耳將軍是如何打的這一場仗?」   燕耳心中暗自惱怒的抬頭望去,卻見此人乃是燕家軍中的元老人物,此次極力主張退兵,可能是因為和極力主張的燕耳一派在言語上產生了碰撞,因此藉機落井下石。不過這個傢伙也不是個會說話的人,雖然這番話對燕耳是極盡了諷刺之意,卻又何嘗不是在無意中連帶著把同樣在涼城損失慘重的燕南天也帶了進來,以至於軟榻上的燕南天聽了臉色也為之一沉,只是沒有發話。   「咳咳咳,我軍將士其實已經非常盡力了,只是涼城乃風雨的根本之地,又有白起這樣的名將精心部署,的確不是急切間可以輕易圖謀的!」   正在此時,只見朱全突然咳嗽了一下,不動聲色的接過話來,首先肯定了燕家軍對涼城攻打的成績,繼而立刻話鋒一轉,說到了當前的戰局:「目前蒙璇不時騷擾我軍後陣,此外風雨軍還加強了白沙河渡口的防守力量,顯然風雨依舊是試圖要全殲我軍,主公不可不防啊!」   「叔父!」   燕耳大為焦急,因為朱全顯然比剛才那個傢伙會說話多了,輕描淡寫的這麼一句話,就讓燕南天即便原本支持自己繼續進攻的主張,如今也不得不為燕家軍的生存安全考慮了,而一旦燕南天決心撤退的話,也就意味著他燕耳前途的徹底破滅,所以在這樣的緊急關頭,容不得他不全力以赴:「叔父,如今風雨軍兵力空虛是不爭的事實,更何況如今攻城那麼久,涼城始終沒有動用火炮,更加說明了風雨原本準備將火炮用於野戰,如今應該盡數在白沙河渡口才是,這實在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果現在我軍佔據絕對兵力優勢,且又在風雨軍沒有火炮助威的情況下都無法拿下涼城的話,那麼假以時日,我軍還有何資本同風雨逐鹿中原?」   此言一出,朱全微微皺了皺眉,暗叫一聲不好。   果然,原本躺在軟榻上緊閉雙目似睡非睡的燕字世家的家主,突然睜開了眼睛,暴射出逼人的光芒,直視著自己的侄兒。已經退無可退的燕耳咬了咬牙,挺直了腰桿,同樣毫不相讓的回望著自己的叔父。   「哼!」   良久,燕南天收回了目光,閉起了眼睛,靠在軟榻上彷彿睡著了一般,什麼話也沒有說,讓周圍的將領一動也不敢動的站著,揣摩不透自己統帥內心的真正想法。   事實上,燕南天心中也是左右搖擺不定,原本有心撤兵的想法,卻又被燕耳的最後一句話給動搖了。   的確,如果說上一次奔襲涼城是敗在了風雨軍的火炮之下,還有借口可言的話,那麼這一次在風雨軍似乎沒有在涼城配備或者應該是配備了很少火炮的情況下,再草草退兵的話,對於大軍的士氣以及將領們的信心無疑是一場非常嚴重的打擊,將直接影響到同風雨未來的爭霸戰爭。   而且,攻陷涼城、戰勝風雨,對於燕南天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誘惑。   儘管風雨在涼州的領地大部分都在聖龍河以北,但是包括涼城在內的那麼一小部分聖龍河以南的區域,卻實際上是風雨軍最富饒的地方,涼城作為風雨發號施令的大本營,更是儲存著整個風雨軍的大部分家底。   所以,只要攻克了涼城,那麼風雨軍勢必元氣大傷,而燕家軍則會如虎添翼,雙方的形勢頓時為之顛倒,繼而影響到了整個聖龍的大局。   眼下的局勢似乎也非常有利於燕家軍。   從第一次出其不意的千里奔襲,到後來引兵撤退,然後又是一個漂亮的「回馬槍」,雖然中間的歷程中和風雨軍的交手各有勝負,雙方也各自有各自致命的隱患,風雨軍的一系列以全殲或者至少重創燕家軍的戰略部署,也確實對燕家軍構成了非常嚴重的威脅,但是不能不承認涼城在風雨的軍事冒險之下,實力抽調一空,已經成為了一個非常誘人令人無法棄捨的餡餅了。   但是,令人無法忽視的另外一方面則是,因為燕耳的故佈迷陣而暫時被擺脫了的風雨軍本陣,如今一定正在趕來的路途之中,為了急於攻陷涼城而被燕耳不得不忽略了的白沙河渡口,如今也一定得到了加強,如果燕家軍繼續滯留在涼城之下而無法及時攻陷的話,那麼就不得不面對同風雨軍在涼城外的決戰了。   儘管燕南天期盼著和風雨軍的野戰,但也並不希望在這樣一個糟糕的情況下被對手腹背夾擊——這在軍事上是非常不利的。   因此,如今的問題就在於,這樣一個香噴噴的餡餅,究竟會不會讓燕家軍安全無恙的吞下去,還是成為致命的誘餌?   燕南天沉思著。   就在此時,卻見一名顏如玉匆匆的走了進來,附在燕南天的耳邊,輕聲的說了兩句。燕南天頓時兩眼一亮,大笑了起來,環視眾將的時候,一掃剛才的猶豫困頓,大有勝卷在手的飛揚。   就在燕家軍的將領們在重大傷亡之下不得不暫停進攻進行調整和反思的時候,在涼城的城樓之上,卻見兩名絕世傾國的美女,傲立於寒風之中,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番說不出的風範。   「妹妹,為何激戰至此,我軍還不動用火炮?」   發問的是歐靜。在風雨軍中已經普遍傳為「玉女菩薩」的無憂谷主,望著城牆內外貶低的屍首黯然神傷,同時也非常不理解李中慧和白起為何遲遲不肯動用涼城的火炮禦敵,平白的增添了將士們的傷亡。   「姐姐,不是妹妹心狠!」   在巨大的壓力之下終於也顯出些微疲倦的李中慧苦笑著,無奈的解釋道:「此次涼城戰役的意義便在於我軍必須將燕南天死死的拖在這裡,以便於風侯調撥兵馬加以全殲,否則也就不必打這一場仗了。」   「可這和不調動火炮有什麼關係?」   自從李中慧回來就有意推掉了大部分權責、安心修養的歐靜,並不瞭解風雨軍此次的戰略意圖,因此依舊大惑不解的問道。   「如果風雨軍太早將城內的火炮動用的話,就有可能驚走燕南天,而此時風侯的部署尚未完成,這樣一來雖然可以減少涼城將士的傷亡和壓力,但是就全局而言,卻大有可能功虧一簣,放跑了燕南天,那就得不償失了!所以,目前風雨軍唯有仰仗白起將軍的才華,用常規的武器力抗燕家軍,誘使其捨不得放棄涼城而滯留,從而為風侯贏得寶貴的時間。中慧妹妹,不知道紫煙這番見解可對?」   未等李中慧回答,便聞到一股香風飄來,繼而是一道紫色的身影轉眼出現在了兩位佳人的身邊,卻是同樣的美麗,同樣的高貴,不是別人,正是江湖中敬若天人的天池劍宗的袁紫煙。   歐靜無語,略帶著悲傷的望了一眼屍橫遍野的戰場,只見到處都是鮮血,到處都是屍骨,遍地的刀槍箭矢,遍地的殘破旌旗,在夜色下藉著月光和火炬隱約可見,令人慘不忍睹,一片蕭然,不由一陣厭煩,幽幽的吟道:「山河表裡潼關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此話一出,袁紫煙和李中慧的臉上也都露出了深思的神色,不再言語。   這三個女孩,可以說是當今聖龍最為傑出的女性,不僅美麗高貴,而且飽覽群書、胸懷安邦定國之能,自然非常清楚在這江山霸業的征伐中,一代又一代的英雄崛起,一代又一代的豪門隕落,然而無論是英雄的飛揚還是末路,最終真正承受著戰爭之苦的卻還是那天底下數以萬計的百姓黎民,而那帝王將相,無一不是踩著萬重屍骨走上了凌煙閣、百將台,乃至金鑾寶座,因此被歐靜這麼一說,不由得聯想起了歷史長河中這一幕又一幕的興衰離合,雖然各自的心思略有不同,卻是一樣的都呆了。   於是,一時之間,三個風華絕代的女孩,站立在寒風中的城樓上,面對著對峙雙方的萬馬千軍,構成了一幅人間絕無僅有的圖畫。   歐靜首先回過神來,她沒有多說什麼就離去了,一如既往的前往傷兵之中慰問撫恤,這也為她贏得了那些沙場倖存者們的衷心感激。   袁紫煙和李中慧則彼此對望著。這兩個當前聖龍帝國最有權勢的女人,在面對這面的時候,自然而然的有著一種碰撞的對立。   「姐姐值此危難之際,仍舊留在涼城之內,相助剷除『西門』的餘孽,中慧謹代表風侯對您感激不盡!」   李中慧突然一笑,娓娓而言道。   「妹妹不必客氣!」   袁紫煙也同樣嫣然一笑,淡淡的說道:「雖然紫煙對於風侯有些事情不敢認同,但是燕南天勾結呼蘭帝國,這是天池劍宗絕對不能坐視不理的。不過說起來,其實紫煙也不過是錦上添花,妹妹的玄武堂精英薈萃、高手如雲,實在是令紫煙佩服!」   「姐姐過獎了,米粒之光怎敢與日月爭輝!」   李中慧不動聲色的回應了袁紫煙的讚譽。   袁紫煙提到的玄武堂讓李中慧突然想到了和風雨的這一次衝突。   表面上,這是一心想要為死去的孩子報仇而力主討伐燕南天、皇甫嵩的李中慧,和審時度勢、為了完成自己遠征印月的計劃而試圖暫時與燕南天、皇甫嵩和解的風雨,為了風雨軍首先討伐的對象之間的矛盾。   然而實質上卻是風雨逼開內戰、開拓疆土的理想主義同李中慧以及風雨軍中大部分將領希望問鼎中原的功利主義之間的鬥爭。   其中更是牽扯到了李氏家族在風雨軍中權力分割和權力平衡的問題,以及讓李中慧心煩意亂的自己定位的問題。   所謂關心則亂,尤其是最後一個,更是讓一向精明幹練的李中慧在李氏家族的領袖和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赴任的角色之間的扮演顯得有些大失水準了。   從一開始,李中慧主張和風雨合作乃至聯姻,無疑是一種出於權力和利益的考慮,但是人非草木,在長時間與風雨同舟共濟之下,李中慧又情不自禁的被風雨這個能夠彼此李傑、欣賞的男人所吸引,心甘情願的希望輔助風雨的事業。   於是,一方面是毫不避諱甚至明目張膽的用盡各種手段,讓風雨放棄全力遠征印月的打算,走上李中慧自認為應該進行的開拓霸業的正道上來;另一方面又培植了家族的勢力,包括這個玄武堂,從而為家族的利益服務。   這就形成了一種危險的矛盾。   犯顏直諫所能引起風雨的好感與信任,卻因為建立朋黨的私心而大打折扣;而建立朋黨的盤算卻又因為犯顏直諫而暴露。   李中慧自己也清楚這樣的矛盾蘊藏著巨大的危險,甚至可能會引發一場血腥的宮廷鬥爭,然而身在其中的她卻又實在無力自拔。   因此,被袁紫煙一句「玄武堂」而引發心事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夫人,此刻再也無心和袁紫煙暗中比個高下,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而此時,遠處燕家軍陣營的號角再次吹響,大隊的兵馬開始調動,塵土飛揚、火炬簇動,眼看著一場大戰又將來臨。    第一章 水幕乾坤   冬夜,捲裹了刺骨冰冷的海風,從聖龍帝國東部沿海登岸,無情的席捲著一馬平川的齊魯沿岸,那鋪天蓋地的凜冽,讓人不由自主的悚然。   然而,當萬家燈火熄滅、疲憊一天的人們紛紛進入了夢的酣甜之際,很少有人會想到在寂寥無人的官道上,十餘名騎士卻絲毫不顧天凍路滑,正迎著寒風如同風馳電掣般的狂奔,目標則是位於聖龍帝國東端、依山傍海的蓬萊水城。   水城為土、石、磚混合結構,沿丹崖絕壁向南構築,整個城池呈長方形,周長約五里,出於軍事需要,水城僅開二門,南為振陽門,與陸路相聯,北為水門,由此出海。小海居城正中,呈窄長形,南北長達六百五十五米,用於停泊艦船、操練水師。整個水城由小海、水門、城牆、箭樓、空心台、碼頭、燈樓、平浪台、防浪壩等部分組成,負山扼海,進可攻退可守,可謂兵家之險地。   此城是當年一代名將公孫光作為抵禦安宇人入侵的總指揮部,如今雖然時光流逝,一縷英魂也早就飄散於天地之間,然而昔日英雄們醉酒當歌、橫刀躍馬的基業,卻依舊保持著當年的肅然與威嚴,在黯淡的月色下更顯其森嚴。   在一系列一絲不苟的口令腰牌的檢驗之後,這群冬夜的不速之客,很快進入了水城。然而他們並沒有停止前進的步伐,繼續馬不停歇的疾馳,直到遠遠望見了那天下聞名的蓬萊仙閣,方才放緩了馬速。   「你們都在這裡等我!」   為首的騎士是一名未及弱冠的少年,雖然俊秀的面容和幼小的年紀多少讓人有些稚嫩的感覺,但是就在他頭也不回的揮手喝令之際,卻自有一種無形的威懾和久經戰陣的肅殺。而事實上那些跟隨左右的騎士們,也確實乖乖的聽從了比自己年齡整整小了至少一輪的少年的命令,勒住了戰馬,一動不動的站立於寒風之中,半點聲響都沒有,靜靜的注視著自己年輕的主君施展即便放眼整個江湖也絕對是超凡脫俗的輕功,迅捷的遠離,方向正是蓬萊仙閣。   蓬萊仙閣坐落在水城西北角城垣之內的丹霞山上,經過數百年的不斷擴建重修,如今由幾組不同的樓閣、寺廟、殿堂、亭坊組成的建築群體。整個建築群層層疊疊,錯落有致,渾然一體。翠柏掩映,丹岸托襯,碧波萬頃,煙水浩淼,有凌空欲飛之勢,更有詩畫之意,優美的景色同千百年流傳下來的各種各樣的神話傳說交織在一起,使蓬萊閣更抹上一層神秘色彩,古來即有「仙境」之稱。   對於這裡,公孫飛揚並不陌生。   因為,這裡是祖父公孫無用——公孫世家絕對的權力支配者,最近十年以來的閉關清修之地,自然同樣也就成為了公孫家族最近十年以來一切決定興衰榮辱命運的重大決策的產生源泉和實際的最高權力中樞。   幽幽的小徑,曲折的道路,庭院門戶的重重疊疊,沉睡於夜幕下的蓬萊仙閣顯得格外寧靜,甚至看不到一個人影,然而公孫飛揚清楚,這不過是浮於外表的假象,真正的事實卻是暗崗林立、干戈森嚴,即便是一隻蒼蠅也難以逃脫護衛者的眼眸。   以門客眾多而聞名天下的公孫世家,一直以來都是聖龍帝國君王們最為倚重的地下主宰者,承擔著眾多無法見諸光明然而卻又是關係重大的秘密任務,其權力中樞的所在,當然絕對非同小可,雲集著公孫世家真正的實力精華。   不過公孫飛揚並不以為然。   因為通往老人的棲息地,所要花費的時間實在太長了。   曲曲折折,幾番庭院往復,公孫飛揚信步前行,竟然用了整整半個時辰,方才來到了仙閣東北角的一處道觀——這對於素來都重視時間和效率的年輕人來說,絕對是一件不可忍受的事情。   「少爺,快進去吧!」   一個年約五旬的道士,正站立於道觀之外,彷彿已經等候多時。   「請三老帶路!」   公孫飛揚收起了平常的飛揚,一臉恭謹的說道。   公孫家族的門客,也分為三六九等,而公孫死士無疑是這些門客中最為重要也是最為特殊的一種。這些死士一朝入公孫之門,便和過去徹底決裂,姓以公孫為姓,名以能力排序,生為公孫人,死為公孫鬼,忠心可昭日月,本領則上天入地各有千秋,多少次出生入死為公孫世家力挽狂瀾,正是公孫世家賴以威懾天下的本錢所在。而作為回報,公孫世家代代均有祖訓,無論嫡子庶出,須以禮相待,不得有半點懈怠。   如今迎接公孫飛揚的,乃是公孫三,顧名思義便是公孫死士中位列第三的重量級人物,因此縱然像公孫飛揚這樣的嫡系子孫,見了面也必須恭敬的執以師長之禮。   以國士之禮相待,以生死性命相報,正是公孫世家數百年來運行的規則。   施禮者固然是自覺理所當然,受禮者也心安理得的接受,在默默點了點頭之後,便一言不發轉身進入了道觀。   在一連串「吱呀」的機械運作聲中,公孫飛揚終於通過了地下密道,進入了一間一團漆黑的房間。   十年,公孫飛揚來過這裡一共七次,每一次都是不同的道路相同的終點,然而直到現在,公孫飛揚還是不清楚這裡究竟身處何方?   地上?地下?仙閣之內?仙閣之外?丹霞山上?丹霞山下?水城之中?水城之外?   這是一個困惑了公孫飛揚十年的疑問。   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又見到了傳說中的老人。   「孫兒叩見祖父!」   公孫飛揚跪倒的時候,充滿著敬意。   正是這個老人,改變了他公孫飛揚的一生。   這個改變來自於十年之前,那一次自己以雅齡之童,和眾多的堂兄堂弟們一起前來,接受了當時感覺稀奇古怪的各種各樣的考驗,終於獲得了老人的青睞,得以接受最為嚴格的訓練,這才從家族的眾多子嗣中脫穎而出,成長為今天令人矚目的公孫世家新一代俊傑驕傲,一改可能平凡無奇的人生。   公孫飛揚喜歡現在的生活,面對著戰場他彷彿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激情,這種性格讓他一想到自己原本可能像其他堂兄弟那樣在唯唯諾諾中煎熬歲月等到兩鬢白髮方才有機會獨當一面的時候,就不由得感到可怕,也從而對老人更增添了一層感激。   因此,每當來到老人的屋中,公孫飛揚都是非常出自內心的行跪拜大禮,以抒發自己對老人的崇敬。   「起來!」   如以往一樣,隨著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屋內突然神奇一般的明亮起來。藉著光亮,公孫飛揚看見一個披著氈衣的老人,正端坐在屋內的角落之中。   聲音有些疲倦,神色更是充滿了滄桑,除了公孫飛揚等少數幾個公孫世家的核心人物,又有誰知道,公孫無用,這個二十三歲仗劍江湖斗遍天下九大門派的高手,二十三歲挑戰天元教教主西門孤霸僥倖生還,二十八歲出任聖龍帝國御前特使,秘密監督天下文武百官的傳奇人物,竟然已經十年無法掌握自己的雙足了。   練功的走火入魔,迫使公孫世家的最高權力者,雖然擁有舉世無雙的情報體系,各種各樣的出色人才,卻連自由的行走於藍天白雲之下的願望都無法滿足,不得不蜷縮於陰暗的角落,默默注視著世間的變遷。   但是這絲毫無損於老人的權勢和能力,沒有任何人懷疑,這個無法自主行動的老人絕對擁有著左右天下大局的能力。   至少,天下之大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夠坐在屋中便可以親眼目睹千里之外的戰場——在聽從的站起身來之後,公孫飛揚順著老人的手指轉首望去,看到的一道憑空落下的水幕,而水幕所映射的卻竟然是一幕千軍萬馬對峙的景象:空曠的原野上,槍如林,刀如山,旌旗簇動,人頭潮湧,萬馬千軍星羅棋布,猛將謀臣濟濟一堂,彼此對峙的連營綿延千里,明崗暗哨犬牙交錯,何等的森嚴,何等的井然,分明是兩位旗鼓相當的名將正在進行著殫精竭慮的絞殺。   軍營和軍營之間的空地上,禿鷲在半空盤旋,偶爾發出淒厲的叫聲;殘風在蕭瑟的吹拂,把旌旗撥得「嗖嗖」作響。   兩座軍營的背後,分別是一座城池和一條河流。   城池瀰漫著硝煙,顯然經歷了戰火的洗禮,儘管有些殘破,卻依舊傲然挺立,斜陽下的沉默是一種凝聚,也是一種堅韌。   河流默默的流暢,隱約可見還有不少軍隊正匆匆的渡河,加入到對峙的軍營中來。然而兩岸的干戈殺氣,早就衝破了往昔的寧靜,只能夠給人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   ……   「水幕乾坤!」   公孫飛揚在心中湧現出這樣一個名詞。   身為公孫家族苦心栽培的嫡系,少年一眼望去便知道了老人在他面前所展現的,乃是通過公孫家族時代珍藏的五行至上法寶——「水幕乾坤」所展現出來的目前風雨軍和燕家軍角逐的戰場。   「水幕乾坤」是五行法寶中的精品,據傳是兩千年前的五行賢者所煉製,能夠透視千里之外的景象,以至於縱然足不出戶,也足以將天下盡數掌握手中。   當然,要想做到這一點,一方面固然是需要如此獨一無二的法寶,另一方面也需要施法者高深的功力,一般而言能夠支撐片刻、浮現出一個方圓百米的圖像就已經是極致了。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象公孫無用這樣有數的五行高手,方才能夠展現出如此清晰、遼闊的畫卷,並且持續這麼久的時間。   「看來燕南天這一次在劫難逃了!」   在暗自驚駭祖父功力的同時,公孫飛揚看了「水幕乾坤」一眼之後,表面上卻異常平靜,自信而果斷的說出了自己對戰局的判斷。   「理由?」   可能是長期獨處於暗室的緣故,老人似乎並不喜歡多話,不過發出的每一句固然簡潔,卻也異常清晰。   「燕南天傾其所有而攻伐涼州,本身就已經是可勝而不可敗的險局。如今,他即不足以攻陷涼城,又無力在野外一舉擊敗風雨,就戰略而言必敗無疑。   公孫世家青年的一代卻顯然朝氣蓬勃,面對祖父的質疑,意氣飛揚的分析道:「反觀風雨,以涼城堅壁火炮阻撓了燕家軍進攻之銳氣,又於野外部署連營對峙,分明是欲圖仰仗兵精糧足的優勢,以拖待變,等待燕家軍精銳因糧草匱乏自亂陣腳,從而不費吹灰之力的大獲全勝!」   說到這裡,公孫飛揚的目光中閃出了一絲激動的光芒,這是一種遇見了值得一戰的對手之後的渴求與激情。   「沒有意外?」   然而,老人不帶絲毫感情的話卻如同冷水一般熄滅了年輕人對於戰場的熱情,迫使其返回到冰冷的理智分析中。   「除非燕南天能夠在野外擊敗風雨,或者攻陷涼城,否則大局已定,縱然燕南天有天大的本領,也已經回天乏術了!」   少年謹慎的想了一想之後,肯定的說道。   從燕南天和皇甫華聯手攻打涼州到現在,已經將近一個月了。在這一個月中整個戰局可以說是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先是燕南天從東北方向,皇甫華從西南方向兩路夾擊,將正全力準備西征印月的風雨軍打得個措手不及,不但錦州易手,甚至連風雨軍的根本重地涼城也險些淪落人手。   然而,風雨卻面對危局而不亂,一個反間計再加上一個誘敵深入,便讓皇甫華這個紈褲子弟乖乖的將大軍帶到了風雨預設的戰場,面對著連夜奔襲的風雨軍劇烈猛攻,僅僅一天一夜的時間,苦心經營百年的皇甫世家精銳血本,便完完全全的葬送在了一個地圖上都很少標注的「惡魔嶺」之上,從而一舉解決了風雨軍兩面受敵的窘迫。   緊接著,在同天池劍宗的合作下清洗了涼城的內奸,並將計就計把犀利的火炮運用到了城內的戰鬥,一舉擊退了燕南天的攻城,佔據了戰場的主動權。隨後更是連夜追擊,差點就把燕家軍給迎頭堵截。   即便因為戰場的意外而致使燕家軍改變意圖,掉頭再次突襲涼城之後,風雨也並沒有陣腳大亂,而是乘機再次巧妙部署,一方面集中了北線秋風、黑狼諸軍七戰七捷,擊敗錦州方向的燕家援軍,另一方面則集中兵力渡過白沙河,同部署了強大火炮得以堅持的涼城遙相呼應,隱隱形成對燕家軍的包抄夾擊之勢。   如今的局勢對於燕南天來說,絕對已經到了生死一線的關鍵:「回馬槍」雖然就戰術而言非常高明,奈何涼城早有準備,以至於在風雨軍一代名將白起的周密部署之下,先是示敵以弱拖住了燕家軍,然後出其不意的來了一個萬炮齊發,更是大大的重創了措手不及的攻城部隊,不僅打擊了軍隊的銳氣、消耗了大軍的實力,還白白的浪費了寶貴的時間,陷入了徹底被動的僵局。   繼而,燕南天的圍城打援也毫無效果。儘管風雨軍兵力上處於劣勢,但是風雨搶先一部部署了防禦陣形,躲在營寨之內堅守不出;而且經過這一連串的雙方互動,風雨軍的火炮不但沒有因此遠離戰場,反而成為了風雨軍野戰的強大助力,因此儘管燕家鐵騎驍勇奮戰,但是終究無法突破風雨軍的防線,不得不形成了野外的對峙。   時光匆匆,對於燕南天來說,這場原本設定為速戰速決的突襲戰如今變成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消耗戰,絕對是意想不到的災難。   在涼城以及隨後面對風雨軍野外營寨所連續消耗的時間,已經迫使燕家軍的糧草捉襟見肘,更要命的是風雨軍借此機會從容不迫的步步為營,也完善了對錦州、聖京方向的封鎖,以至於雖然燕家軍的兵力依舊佔據著絕對的優勢,卻進退維谷,甚至失去了向北突圍返回聖京的有利時機,即便是想要平局告終恐怕也已經是一件難以企及的事情了。   「你想出兵?」   老人雖然坐在角落之中一動也不動,甚至連眼睛都是微微閉著,但是給公孫飛揚的感覺卻是洞察著世間的一切,至少自己的心思確實被老人猜中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風雨將他最精銳的秋風軍始終部署在北線不動,其用心路人皆知。所以,對我公孫世家而言,形勢極為緊迫,出兵中原刻不容緩,只要給孫兒三萬精銳,飛揚以頭顱擔保不出半月,中原定屬我公孫世家!」   公孫飛揚抬起了頭鬥志昂然的說道。   這是一個絕妙的機會!   燕家軍退出歷史舞台似乎已經成為了一個鐵定的事實,而風雨軍如今正在西北激戰鞭長莫及,中原即將出現的短暫的權力真空無疑對公孫世家最為有利!   想到這裡,公孫飛揚即有些激動,同時又不無憤懣。   還有什麼比眼看著無比的良機就在眼前,卻因為內部自相牽制而白白錯失更為讓人感覺無奈的嗎?   公孫家族的優勢所在,是秘密的情報組織和千里獨行、飛簷走壁的門客,軍事力量一向不是家族的擅長,這也是燕南天明知道公孫家族會在後院放火卻依舊揮兵西征的一個重要的原因,而事實也證明了燕南天的正確——討燕聯盟的數十萬大軍勾心鬥角、彼此觀望,以至於竟然被留守在聖京的燕家智囊張兆玩弄於股掌之間,不但沒有好好的利用這樣一個良機,甚至還出現了被對手收買離間、逐個擊破的危險,好不容易發動的幾次軍事行動都是虎頭蛇尾,成了一場場灰頭土臉的鬧劇。   對此,公孫飛揚自然十分不滿意。可惜他手中權力有限,當日統率七千精銳突襲燕南天的老家已經是他的極限了,缺兵少將又無足夠的威望震懾盟友的現實,再加上家族一些長輩對他的戒心和牽制,使得這位少年名將只能夠鬱悶的看著時間的流逝、機會的遠離。   也正因為如此,公孫飛揚對於這次自己面見公孫無用,抱著很大的希望。這位家族的主宰者,有著其他人無法企及的威望和地位,如果能夠得到這位老人的全力支持,那麼就足以組織起一次有效的進攻,而公孫飛揚非常自信在自己指揮的進攻之下,僅憑分散四處的二十萬留守燕家軍,是絕對無法抵擋得住的——燕南天必須為他小視公孫世家而付出應有的代價。   不過,公孫飛揚也清楚,自從練功走火入魔之後,老人就很少接見家族的人員了,多半都是通過他身邊的親信死士傳達一個又一個重要的指令,因此這次難得的接見,對自己來說也同樣是一次轉瞬即逝的良機。   「你再看看這個!」   但是,角落中的老人阻止了年輕人準備詳細闡述自己戰略構想的企圖,不經意的抬手之間,年輕人發現自己背後那一道水幕突然如同被狂風席捲了一半,泛起激盪的漣漪,整個圖像也逐漸模糊不清最後混雜一團,直到半響之後方才平靜了下來,然而水幕所映射的圖像卻已經全然不同——一支龐大的軍隊正在荒蕪的土壤上迎著偷偷露出一角的太陽行軍,塵土飛揚、旌旗招展,整個行軍的行列如同巨大的長龍,看不到頭也見不著尾。尤其讓公孫飛揚悚然失色的,則是緣於那旗幟上面斗大的字號,赫然是呼蘭的文字。   「呼蘭大軍?向東行進……」   從水幕中得出這兩個訊息的公孫飛揚,在微微一愣之後,立刻臉色大變,以不可置信的語氣諤諤的喃喃:「難道……難道張仲堅想要奪取幽燕?」   「怎麼看?」   老人的雙眼突然睜開了一會,雖然僅僅是剎那間的功夫,卻也讓公孫飛揚頓時感到了整個房間所充溢著的巨大精神力量的威懾。   「好一盤錯綜複雜的棋局!」   少年緩緩的吐了一口氣,在面對老人的考驗他迅速的平息了心中的激盪,轉而恢復了平靜和理智,有條不紊的分析起來:「風雨利用張仲堅在呼蘭無法迴避的致命弱點,以一個『漢月計劃』牽制了整個呼蘭帝國的力量,從而爭取到了一個迴旋的戰略空間。可惜,這個苦心經營來的戰略空間,卻因為燕南天的千里奔襲而告破。不過如今燕南天的處境也非常危險,因為被牽制在帝國西部的張仲堅,如今正在日以繼夜的調兵東向,數十萬身經百戰的呼蘭雄師可不比咱們勾心鬥角的聯盟,縱然張兆再有通天的本領,恐怕也無力支撐——這也是當初燕南天為什麼一擊不中急於撤退的原因。」   此時的公孫飛揚,整個心神都陷入了逐鹿天下的大局中來,儘管只是一個旁觀者,卻由於敏銳的目光和強大的感悟,在面對張仲堅、燕南天和風雨這三個當今天下的強者互動爭奪的得失中,更加感受到了其中的激烈和微妙。   「幽燕,幽燕是關鍵!」   在稍稍停歇了半刻之後,公孫飛揚臉色凝重的說道:「幽燕不比西北。西北縱然丟失了,但是南下有難於上青天的蜀道,東進有天子都城、關中險要,尚不足以威脅到整個神州的存亡生死!然而一旦幽燕有失,西則三晉難保,南則齊魯危哉,中原腹地將會完全暴露在呼蘭鐵騎之下,只有西北的雄關鐵道,江南的大江河脈,方才能夠緩衝阻滯的作用,然而真的如此的話,則神州的根本重地、聖龍江以北的大好河山,千百萬神州子民,恐怕就只能落於呼蘭人的蹂躪之中了!   「對於一心想要奪取中原的張仲堅來說,幽燕實在是一個不能不取的兵家重地。這麼多年以來,只是攝於在幽燕盤根錯節數百年的燕字世家而不得不卻步,退而求其次的和燕南天合作。   「而如今燕南天正傾其所有和風雨激戰,兵力空虛之下實在是千載難逢的大好良機,想必張仲堅在取得一個未來致神州於死地的進攻基地和顧及一個無法成為聽話傀儡的政治夥伴之間,不難取捨!」   「解救?」   老人一如往常的言簡意賅。   「時間,還有各路諸侯的決策!」   公孫飛揚雙目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如果燕南天能夠及時突破風雨軍的圍困返回幽燕,則張仲堅必將無功而返;如果風燕兩家如同上次那樣達成和解,也定能夠破碎呼蘭人的圖謀!不過——」   說到這裡,少年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燕南天身陷危局,反敗為勝談何容易?風雨的個性雖然能夠以大局為重,以往也確實曾經拋卻過個人恩怨,但是今時不同往日,爭霸天下河山的道路本身就是一條不歸之路,這次風雨軍被突襲,固然有很多方面的原因,風雨的一意孤行也絕對是其中之一,我想那位聖龍帝國的西北定涼侯,此刻恐怕已經不願意也不能夠再作退讓了吧!」   「這個給你呢?」   老人緩緩的說著,一件鐵硬的物事突然在半空中幽幽的飄到了公孫飛揚的身前。   「玄武令!」   公孫飛揚悚然變色。   玄武令,這是一個他僅僅聽說過的名詞。   一直以來,在公孫世家就有這樣的一個傳說:人數不詳、地點不詳、統領不詳,唯獨可以確定的只有這是一支家族始終都擁有著的、足以和天下最強大的雄師勁旅相抗衡的力量,只不過誰也沒有真正見識過這支力量,除了公孫世家的掌權人。   傳說中,這是家族王牌中的王牌,也是家族最後的殺手鑭,似乎歷代家主的傳承之際都下了嚴令,不到家族最後生死存亡的關頭,是絕對不允許動用玄武令的。   公孫飛揚對於這樣的傳說始終存有懷疑,一方面是不相信家族真的擁有這樣一支力量,另一方面則覺得如果真有這樣的規定未免太可笑,因為良機稍縱即逝,這支力量既然這麼強大,那何不乘勢橫掃千軍,真到了生死關頭,才動用這樣的力量也僅僅是苟延殘喘,早就回天乏力了,徒然成了一大笑話。   「哼,天下得失不過是滄海一粟,又如何同家族的千秋存亡相提並論?」   正當公孫飛揚浮想聯翩的時候,卻聽見老人冷哼了一聲,彷彿吃透了少年的心思,破例說了這麼多話來訓斥。   「祖父教訓的是!」   少年唯有低頭。他很明白老人的意思,的確歲月有榮枯,縱然是帝王將相也不過是盛極一時,一旦失勢不但自己性命難保,甚至九族也難以安全,所以如果家族的長輩從這個角度出發,未雨綢繆的為後世子孫留下一條出人意料的退路也算是用心良苦。只是這樣的思想同正在意氣分發的青衫少年實在是格格不入,為此如今對於少年來說僅僅是表面上順服而已。   好在老人並沒有去關注少年是否真的受教,繼續低沉的說道:「本來此令是絕對不能夠交給你的,事實上數百年來家族也從來沒有動用過這道玄武令。但是如今事態緊急,幽燕的得失對於神州的未來你應該很清楚,所以我,公孫無用,謹以當代公孫世家家主的身份命令你,無論如何也要善用此令,保全神州,保全家族!」   「孫兒遵令!」   公孫飛揚臉色一整,同樣非常嚴肅的跪了下來,規規矩矩的回應道。   他明白老人言語中的意義。熟知家族歷史的他清楚,公孫世家之所以存在,原本就是聖太祖為後世子孫、為神州大地所暗自準備的一條退路,任務就是監督朝野並且作為危難時刻的一支奇兵。而公孫家族也從來都是秉承著這樣的訓誡:家族的千秋存續遠重要於江山的一時得失,但家族的千秋存續卻必須是為了捍衛神州的存亡興衰。   所以,公孫無用的這個決定確實在情理之中。當隸屬於天子的聖龍軍團已經在呼蘭南侵和龐勳造反的打擊下土崩瓦解,而風雨、燕南天這兩位神州最強大的諸侯卻又拼得你死我活之際,恐怕也只有公孫家族來扛起這歷史的重任了。   一時間,公孫飛揚感到有些沉重,但又不無激揚。這是一個巨大的挑戰——公孫家族很可能將獨立對抗呼蘭帝國的這一輪重大威脅,但同時也是一個巨大的機遇——相對於風雨、燕南天在危急關頭的自相殘殺,公孫家族的力挽狂瀾將會為家族帶來巨大的政治號召力,而他公孫飛揚也就由此名垂史冊。   然而,隨著一道彷彿波濤洶湧的巨響,打亂了公孫飛揚的思緒,只見老人前方的水幕再次出現了漣漪和動盪,直到恢復了平靜之後的景象,卻不但讓公孫飛揚大吃一驚,即便是一直都端坐不動的老人也睜開了雙眼,坐直了身體——一片狼籍的城樓上,一面繡著斗大「風」字的軍旗,在黎明的微光中頹然倒下,繼而代之的卻是一面染著鮮血、書寫著「燕」的大旗;一名血染戰袍的年輕將領在左衝右突之下終於殺開了一條血路,然而數以千計的將士卻在敵人的重重包圍中倒下;歷經戰火的城池如今城門大開,呼嘯而入的騎兵正順著屍骨遍野的戰場馳入了城內,縱橫於原本寬敞的街道,難民在哭喊中擁擠逃離,零星的抵抗雖然英勇,卻顯然已經是於事無補。   「涼城失守了!」   公孫飛揚不由自主的喃喃。這是一個令他絕對意想不到的變故,雖然風雨軍的得失和他公孫飛揚並無太大的關聯,然而對於戰爭前景的嚴重失算,卻讓自負的少年在祖父面前,頗為有些悻然。   「信心?」   畢竟薑是老的辣,公孫無用在短暫的驚詫後立刻恢復了常態,反而有意無意的斜了公孫飛揚一眼,似乎挪揄,又似乎挑釁。   「請祖父放心,孫兒一定不負祖父厚望!」   公孫飛揚毫不退讓的迎接著老人的目光,他也很快從這個出人意料的變故中恢復。涼城的意外失守,代表著風雨和燕南天的這場對決產生了非同小可的轉折,同樣也就極大程度上影響到了整個天下的大局。   燕南天是否會因此而乘勢席捲整個神州?風雨是否還有反敗為勝的機會?風雨和燕南天會不會因此出現新的妥協?張、燕、風三家微妙棋局從此將會引出怎樣的變化?   ——唯有一點可以確定,涼城的失守,僅僅是天翻地覆變化的前奏,原本都順理成章的推斷將不得不全部推翻重新考量,面對未卜的將來,又有誰敢說天下盡在掌握?   然而,公孫飛揚對此卻並沒有半點畏懼,反而感覺到了一種戰鬥的豪情。相對於風雨、燕南天和張仲堅,公孫世家的力量顯然是薄弱的,薄弱到這些強大的豪強某種程度上可以忽略的地步,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卻更激發了公孫飛揚的鬥志。   「風雨、燕南天、張仲堅,也許,家族數百年積累的力量,還有我,公孫飛揚的才華,也許目前尚不足以和你們在戰場上面對面的對抗,但是在這個彼此牽制互動的微妙棋局之中,卻也絕對不是你們可以忽略不計任憑宰割的存在!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們將公孫家族作為一個必須全力以赴的對手看待的!」   少年一邊在心中默默發誓,一邊則饒有興趣的注視著「水幕乾坤」所折射的廝殺場面,不管怎麼說,發生在涼城的這一場決戰究竟會以怎樣的結果告終,都實在是一件值得琢磨的事情。    第二章 絕不妥協   「涼城失守了?涼城居然失守了?」   幾乎同一時刻,風雨在自己的帥帳之內苦苦的喃呢。   絕對的意料之外。   傳來的消息非常紛雜:「天池劍宗」背裡捅刀……   「西門」的滲透勢力暗中陰謀……   大將白起反叛……   李氏家族的人囚禁白起、打開城門……   涼城到處都是屍山血海……   全體被俘的涼城百姓成為了燕南天的人質,風雨軍將士必須限期歸降,否則將被盡數屠戮……   ——各種各樣自相矛盾卻足以動搖軍心的謠言紛至沓來,讓人難辯真偽,一切的一切,都無法迴避一個確定的事實,涼城失陷了。   如果說「西門」的陰謀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天池劍宗」為了干擾戰局達成實力平衡而出手搗亂也是完全可以理解,那麼風雨軍內部分裂的傳言,卻讓風雨感到了憂心。   至此,風雨不得不承認,在風雨軍這兩年突飛猛進的成長歷程中,由於各方面的原因的確存在著許多致命的隱患和不足。   首先是涼州在如此短時間之所以能夠取得的軍政經濟方面的一系列不得不引為奇跡的發展,依賴的是坐收中原戰亂的漁利,大量吸納了中原包括人才、資源、資金在內的新鮮血液。然而這種極大促使涼州和風雨軍迅猛發展的方法,無疑是一種雙刃劍,在令風雨軍受益匪淺的同時,也造成了人員流動頻繁,難以管理,各方勢力的滲透十分嚴重等不利的負面影響。   其次,相對於領地安全方面的隱患,風雨軍的情報體系顯然無法勝任。一個出色的情報系統絕對需要長時間的經營和積累,然而血衣衛成立時間太過於短促。僅僅依靠暴發戶式起家的風雨軍和原先更多注重於商業的李氏家族的支持,今天的血衣衛尚無法同公孫世家、天池劍宗、「西門」這些多年苦心經營、勢力根深蒂固的同行相抗衡,無論實力、人才、經驗都顯得非常稚嫩,這也是此次涼州危機以來,血衣衛表現平平的重要原因。   不過,相對於以上兩點,風雨更頭疼的是自己刻意在軍政方面默許縱容幾種彼此不和對立的力量存在,雖然在憑借自身威望的壓制下使得整個風雨軍達成了一種巧妙的平衡與制約,進一步確保了自己在軍隊和領地內的無與倫比的地位,但是同時也造成了各方勢力之間明爭暗鬥的潛在危險。這種危險在風雨親自坐鎮或者風雨軍順風順水的時候尚不明顯,然而一旦到了危急關頭卻還是不可避免的顯露出其中的猙獰。   儘管目前尚無法確知涼城是如何失守的,但是風雨心知肚明,如果不是李中慧和白起之間出現配合的裂痕,如此一座配置了一百七十門火炮、擁有著足夠的糧草並且在一代守城名將統率下的堅城,是絕對不會被燕南天輕易攻陷的——這也是風雨一直不慌不忙採取拖延戰術同燕家軍消耗時間的重要原因。   「風侯,燕南天的使者前來求見!」   正當風雨思緒萬千的時候,卻見金岑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稟告道。   涼城失守的消息,雖然已經被自動的列為嚴禁傳播的級別對待,但是謠言卻如同細菌一般見縫插針,根本就無法阻擋。位居長史部之首的金岑,自然清楚其中的關鍵,儘管風雨平日的作風一向開明,他金岑也素來深受風雨的重用,但是在這樣的關口,小心謹慎一些無論如何都是不會錯的。   說起來,風雨軍這一次的挫敗也實在有些冤枉。   自從燕南天出人意料的將軍權轉交給少壯派的燕耳,殺了一個「回馬槍」突襲涼城之後,不過半日時間風雨也率軍尾隨其後跟來。   風雨採取堅守避戰的策略,渡過白沙河之後便立刻部署連營,一方面出動騎兵牽制策援涼城,一方面又讓主力採取守勢拖延時間從容部署和集結,將包括洛信、秦紀、蒙璇、尚興在內的各路兵馬和風雨軍本陣順利會合,而北面的秋風軍、黑狼軍也完成了對聖龍方向燕家援軍的堵截,進而威脅到錦州、聖京一線,以至於對峙了十幾天之後,風雨軍從容的獲得了整個戰局的絕對主動權,幾乎沒有人懷疑陷入嚴重補給不足和士氣低落中的燕家軍敗局已定。   然而就在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卻沒有想到出現了如此意想不到的變故,即便是再沒有腦子的人也清楚此刻身為最高統帥的風雨,心中一定有如暴風雨一般的波濤洶湧,那滿腔的怒火縱然只是不當心的給沾上一丁點也絕對不是鬧著玩的事情。   幸好,年輕的西北定涼侯,顯然並不準備將內心的焦躁、憤怒發洩在自己的部下身上,不過這也同時意味著前來的使者倒霉悲慘的命運,因為只聽見這位聖龍帝國目前最為引人注目的風雲人物在聽取了親信的報告之後,眉頭也沒有皺一下,僅僅是輕描淡寫的下達了一道命令:「將這個使者的人頭掛於營寨之外,並且通告所有將士們目前我軍的困境,以及本侯將死戰到底的決心!」   「這個……,風侯!」   金岑大吃了一驚,姑且不論臨陣斬使與理不合,單單從目前風雨軍進退兩難的窘境而言,根本不做任何的接觸就完全關閉了洽談的大門,似乎也絕對不能算是一個謹慎理智的決定,更何況還要將煞費苦心都很難壓制的消息公開給所有的將士。   但是,在看到風雨雙目中所迸射出的充滿殺機的眼神之後,聰明的幕僚立刻明智的閉上嘴巴,選擇了服從。   「能攻方能守,能戰方能和!」   望著金岑遲疑著出去的身影,風雨不由有些苦笑。   涼城的失守將一切都改變了!   和同一時刻遠在千里之外的公孫世家的天才少年所權衡的有所出入,年輕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出於對呼蘭人的顧忌,原先還多少有些考慮是否應該作出一定的妥協,以保存部分燕家軍的實力用於對抗張仲堅對幽燕的圖謀,然而在獲得了涼城失守的消息之後,卻反而徹底打消了念頭,毫不猶豫選擇了決戰。   「沒有實力的妥協,不是寬容和智慧,只是怯懦和退卻,是無法贏得尊敬與利益的!」   ——風雨非常清楚這一點。   正因為如此,繼黎明時分燕家軍攻陷了風雨軍根本重鎮涼城之後,風雨軍的最高統帥斷然拒絕了燕南天的和談,根本不予會面的機會,將前來的燕家軍使者斬於帳外,懸首示眾,顯示了自己絕不妥協的決心。   對於風雨如此作為的回應,半個時辰之後燕家軍也終於有了新一輪的行動——「風侯,燕南天進攻了,這……這幫畜生居然押著涼城的父老鄉親打頭陣!」   負責風雨軍陣營前哨的碧蛇軍統領尚興很快從前方匆匆趕到了風雨的主帥帳營,帶來了這個非常糟糕的消息。   這個消息頓時在帥帳內砸開了鍋,乘著這半個時辰剛剛集合起來,率領部下披裹白袍、歃血立盟、決心同燕南天血戰到底的將領們,非常清楚燕南天這般進攻對於風雨軍軍心士氣將是何等不利的影響,一時間憤怒和擔憂同時充斥於帳內。   「去看看!」   高居帥帳的風雨,卻神色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彷彿早就預料到了一般,僅僅是從容的起立,然後在淡淡的吩咐聲中,率先走出了帥帳。   彙集了風雨軍幾乎所有名將的軍官們,跟隨著自己的統帥很快來到了陣營前方,看到的卻是一幕令人悲憤、無奈、痛心的慘劇。   在刀如山、槍如林、紅纓展動、旌旗飄舞、整齊森然的燕家軍陣營前方,是大約萬餘名衣衫襤褸、踉踉蹌蹌的婦孺老幼。   他們的腳步是如此的蹣跚,他們的前行是如此的無奈,他們的哭喊甚至掩過了震天的擂鼓與號角,他們對親人無助、悲傷的呼喚即便是鐵石心腸的漢子也不免潸然淚下,他們的速度是如此的緩慢,然而在後方敵人刀劍的威嚇逼迫下,方向卻又是不可避免的直面親人的陣營。   風雨軍的將士們驚呆了。   不容懷疑,他們是最為堅定的戰士,他們無懼於敵人的強大,他們能夠直面生死的威脅,他們的刀槍從來都毫不留情,他們為自己用敵人的鮮血和頭顱換來的功勳與榮耀而自豪。這些忠誠勇敢的男兒,從來都不會手軟,從來都不會膽寒,戰陣沙場便是他們展現自我的舞台,一次又一次的生死角逐早就令他們冷酷而且鎮定。   然而此刻,他們卻顫抖了,流淚了,猶豫了。   因為,在他們的面前,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父母妻兒。   有誰能夠對自己的父母妻兒舞動刀槍?   有誰能夠無視自己的手足骨肉生死存亡?   從上到下,每一個將士都死死的盯著營寨外的敵軍,還有敵軍前面作為肉盾的百姓。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涼城有三十萬軍民,也就是如今營寨內的風雨軍將士有著三十萬的兄弟手足父老鄉親。然而如今涼城被攻陷了,三十萬的兄弟手足父老鄉親淪入了敵手。   認出前來的隊列中有自己親人的士兵淚流滿面,尚無法確認的戰士則憂心忡忡,不知道自己的親人是否無恙,是被俘還是陣亡?   這種對於親人的掛念,極大打擊了風雨軍將士的士氣軍心,若不是風雨的巨大威望和風雨軍素來嚴苛的紀律,以及將士們對風雨的忠誠,恐怕這支軍隊還沒有來得及投入戰鬥,就已經潰散了。   即便是如今,雖然躲在營寨之內的風雨軍,依舊保持著陣形,但是每一個有經驗的將領都清楚,潛在的騷動實際已經存在,問題僅僅是什麼時候爆發。   風雨軍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   百姓的每一聲呼喊,百姓的每一步前進,都如同那懸於髮絲的重物,逐漸的被加重份量,拉扯著風雨軍將士們的神經,也加劇了大軍發生嘩變的可能。   敵人的隊伍依舊在前進,躲在了百姓的後面前進;百姓依舊在哭喊,這些在亂世中的顛簸流離者,如今唯有用自己的哭喊來控訴上蒼的不公和命運的多蹇。   兩軍的陣營相隔十里,遠在弓箭火炮的射程之外,正是騎兵們馳騁的最佳距離,然而此刻卻成為了這些涼城百姓們徘徊於生死之間的地獄之旅。   陣營的另一方,戰士們深切的期盼著這一段距離短一些,好讓父老鄉親們早一些回到安全的一方。   同時,他們又盼望著距離遠一些,最好永遠沒有盡頭,那麼自己就不必再為忠誠與親情而煎熬,父老鄉親們也可以逃避戰爭的威脅。   可惜,距離卻是固定的,並沒有更短,也沒有更遠,只是隨著這些涼城父老的腳步更近了,伴隨而來的則是干戈肅殺的燕家軍。   「他媽的!」   性情魯莽的洛信惱怒的抓起自己頭盔,狠狠的捏了捏,然後彷彿用盡了生平所有的力氣一般狠命的將頭盔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不僅僅是洛信,風雨軍中由上而下,從統領、都尉等高級將領到最最普通的士兵,個個都面色陰沉,雙眼冒著血紅的光芒,牙齒死死的咬著,腦門都暴出了青筋,緊握著的拳頭更是有些泛白。   蒙璇緊緊的勒住了戰馬,生怕自己一個衝動就會率先殺了出去;尚興則一手按住了刀柄,一手狠狠的砸在了身邊的一棵大樹上,任憑鮮血流出也絲毫不顧,至於雅龍、桓炎等年輕將領更是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衝出營外。   「太卑鄙了!」   即便一向寡言的朱大壽,此刻也搖了搖頭,雖然感到憤怒,卻不得不承認燕南天這一招的確非常有效。涼城是風雨軍的重地,不能說風雨軍將士的家人都居住在涼城,卻也至少佔據了四、五成,所以燕南天用將士們親人家屬的生命作為威脅,自然極大動搖了風雨軍的軍心,即便是最為忠誠的將士,在面臨著自己親人骨肉遭遇危險的關頭,也難免會產生猶豫和彷徨。   怎麼辦?   戰仰或不戰?   戰,風雨軍的主力並沒有完全集結,除了相當兵力需要防守倫玉關、玉門關和延城等戰略要地之外,黑狼軍和彙集了騎兵精銳的秋風軍,目前都尚在北線負責阻截錦州方向的敵人援軍,僅僅依靠目前的兵力防守或者有餘,主動出擊卻實在勝算無幾。   不戰,則燕家軍勢必會繼續利用涼城失守和涼城的父老鄉親來動搖風雨軍的軍心,拖延下去甚至可能導致全軍的嘩變,同樣不是明智的選擇。   值此生死攸關的緊要時刻,這些身經百戰的名將卻都不敢承擔起風雨軍何去何從的重責,幾乎所有的將領都不約而同將目光集中到了一個人的身上——風雨,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軍的最高統帥,同時也是最近幾年聖龍帝國最具傳奇色彩的英雄,此刻成為了這支他一手締造的大軍存續的最後希望。   「我,風雨,以天地發誓,從今往後只要風雨一息尚存,定當掃平幽雲燕家,凡燕姓子弟絕不寬恕,縱使天涯海角亦追殺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這個關鍵時刻,卻見風雨提起了寶劍,輕輕的割破自己的手臂,一臉莊重嚴肅的發下了聖龍帝國最為神聖的「聖龍血誓」。   「聖龍血誓」可以說是身為聖龍人所能夠發下的最嚴重的誓言,一旦違背便會遭受所有人的鄙視,聲名掃地、生不如死,在風雨軍中也只有白起在當初風雨軍建軍之初和風雨打賭奪取倫玉關時,認賭服輸立下過,一般而言聖龍人是絕對不會輕易去做的。   因此,眾將見此情景不由大為迷惑,不知道風雨在此時此刻為什麼會發下「聖龍血誓」的時候,一聲聲轟隆的炮聲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   風雨軍的炮群開火了。   炮手們是在血衣衛的監督下被迫進行的。   雖然瞄準的是後面的燕家軍陣營,然而難免有一些炮彈落在了前面涼城父老的人群中,隨著這一聲聲的轟隆,數十名父老鄉親頓時倒在了血泊中,逼近的隊形也隨之鬆散開來,倖存的百姓有的傻傻的呆立當場,有的向四面八方逃竄,還有的則拚命的朝風雨軍營寨奔來,場面一片混亂。   但是這種混亂很快就在燕家軍刀槍鐵騎的約束下終止了。   拚命狂奔的被無情的弓箭射殺,四竄的百姓哪裡逃得過呼嘯而來的鐵騎,如同牲口一般的被圈了回來,儘管炮火猛烈,然而敵人進攻的隊伍卻依舊緩慢而執著的前進,唯有那百姓絕望、悲傷的呼喊,更加淒厲……   「你個王八龜孫子,想幹什麼?」   洛信憤怒的跳起,一把抓住了血衣衛統領魏廖的衣襟,雙眼怒瞪,虎虎的大拳就在血衣衛統領的面前晃動,誰也不懷疑下一刻就會落了下來。   面對這般情景,素來冷面無情的血衣衛統領,卻沒有流露出一絲的畏懼,也沒有出聲為自己辯護,只是嘴角邊那一絲若有若無嘲諷一般的微笑,讓人看了卻更加火冒三丈。   「老子揍死你個龜兒子!」   在風雨軍中從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赤獅軍統領,見狀更是著惱,當下大拳揮動眼看便要落下。   沒有一個人上前勸阻,從士兵到將領,風雨軍中的將士本來就對神秘殘酷的血衣衛沒有好感,對於魏廖的今天如此冷血無情的行為,都紛紛感到了齒冷和憤怒——儘管在內心他們不得不承認魏廖的這個做法恰恰是目前最好的選擇;而血衣衛的人馬則畏懼於洛信和眾將的氣勢,也紛紛躲得遠遠的,哪敢上前。   「住手!」   擋住洛信的是風雨,整個風雨軍中也只有風雨能夠阻擋住這個魯莽的大將使性子。   「出擊,拯救百姓鄉親!」   風雨的命令非常簡單,卻是沒有一個人能夠抗拒的,不僅是出於服從,更是出於內心的意願。   於是,大炮繼續轟鳴。   弓箭如同蝗蟲一般的漫天飛舞。   蒙璇和洛信,風雨軍中聞名的兩員猛將,各自統率著一隊騎兵,揮舞著戰刀,呼嘯著,從兩翼包抄了過去。   正面的步兵讓開了道路,朱大壽的神龍戰車首當其衝的馳出了營寨,在前進的運動中緩緩的組建陣形,便做了兩個巨大的方圓陣。兩個方圓陣之間,有著一個較大的空間,顯然是為了給那些百姓留出脫離戰場的道路——這是違背兵家常理的,因為這很有可能令自己的部隊被敵軍分割包圍,不過對於擁有著強大野戰防禦反擊能力的神龍戰車,卻並非致命的威脅。   風雨軍的其他兵馬也紛紛出動,尾隨在神龍戰車的後方。   「拯救父老鄉親!」   這個口號迅速的響徹整個戰場。   風雨很好的處理了自己所面臨的危機。   將士們的注意力被有效的轉移了。   戰鬥的激情和慘烈,讓人們無暇再去細想這麼做是否實際上加重了那些被俘鄉親們的危險,縱然少數人有了這樣的念頭,也都在風雨軍素來嚴整的軍規和戰場生死一發的緊迫中被強自壓了下去。   擊垮這些卑鄙的敵人,拯救自己的父老鄉親——已經成為了每一個風雨軍戰士內心的信念,對敵人的憤怒和對親人的掛念,很快讓風雨軍將士們從剛才因為對親人的思念和擔憂而產生的動搖中解脫出來,轉而化作了巨大的戰鬥力。   在這種情緒的激勵下,風雨軍儘管兵力上處於劣勢,又主動放棄了防守的營寨,但是士氣卻異常高昂,涼城失守、百姓被掠為人質的負面影響,在對於敵人的同仇敵愾中被徹徹底底的化解掉了,剩下的卻是勇往直前的無畏。   很快,蒙璇和洛信的騎兵率先接觸到了燕家鐵騎。   涼州和幽燕,聖龍帝國最為優秀的兩支騎兵,在這一片西北空曠的土壤上,開始了一場激烈的絞殺。   刀片飛舞,戰馬奔騰。塵土的飛揚遮掩了視線,殺氣騰騰的喊殺響徹雲霄。一次又一次的來回衝擊,一次又一次的縱橫馳騁,燕趙的勇士和秦川的健兒,紛紛在馬背上展現著他們的勇武,嫻熟的騎術、箭術和刀法,既是殺人的利器,又是保命的根本。   左翼,蒙璇的銀槍如同出水的蛟龍,在滾滾鐵流中翻江倒海;右翼,洛信的鐵槍也是瘋狂亂舞,所到之處無不披靡。   然而,燕家軍也不甘示弱。   燕無敵,號稱燕字家族的第一勇士,身高九尺,曾經以一人之力單手舉起銅打的丹爐,以赤手空拳撕裂一頭東北長白山的猛虎,那一對重達一百三十斤的流星大鐵錘,更是舞得如臂指使,無人能及左右。   此刻,這個站著就比那些騎士高的龐然大物,正拖著他的大錘,正面迎上了風雨軍的大將洛信。   槍和錘,重重的碰撞,人和馬不由自主的震退。那轟然的響聲,震得戰馬都忍不住嘶鳴躁動,兩旁的戰士更是幾乎跌落馬下。   繼而,這個力大無窮的怪物,將左右兩隻大錘輪番的揮出,所到之處狂風橫掃,無人能擋,無論敵我只要不小心擦了一下,絕對一命嗚呼,回天乏術。   洛信則獨眼怒睜,大喝著毫不畏懼的衝殺上前,一次又一次,碰撞復碰撞,沒有技巧,沒有迴避,這是力量與力量的抗爭,這是勇氣與勇氣的對決。   這種野蠻的打法,在兩個都堪稱勇猛的戰士之間展開,一時間戰場之上飛砂走石、風雲變幻,直殺得天昏地暗。   另一方面,朱全,這個從龐勳的陣營背叛過來的投誠者,則正全力以赴的抵禦著蒙璇的左衝右突。   朱全的統兵非常嚴厲,精銳的督戰隊狠命的壓制著前線的軍隊,任何妄圖退卻半步的將士,無論士兵還是軍官,都會當場斬殺不赦,這使得他的軍隊異常捍勇,即便眼見身邊戰友不斷落馬陣亡,也渾然不顧,從上到下每一個戰士都奮不顧身的廝殺著,前赴後繼的湧上來,阻擋著令天下聞風喪膽的女戰神前進的道路。   更麻煩的是,朱全絕非純粹好勇鬥狠之輩,他對於戰陣兵法顯然非常嫻熟,從容不迫的指令縱使最為及時的化解著己方陣線千鈞一髮的危機,依賴著兵力的優勢,巧妙的擋住了蒙璇一波又一波的猛攻。   面對著這樣的敵人,儘管蒙璇在千軍萬馬之中無人能擋,縱橫來去,卻始終無法攪亂敵人的陣營,精疲力竭的廝殺換來的卻是雙方兵力的無謂消耗。   而在兩翼騎兵展開絞殺的同時,正面兩軍的主陣也很快開始了交鋒。   進退有序的神龍戰車,在鐵甲的護衛之下,猶如刀槍不如的怪獸,肆無忌彈的向敵軍陣前衝殺,刀槍箭矢更是飛速的從戰車的空隙中竄出,無情的奪取著敵人的性命,配合著戰車運行的士兵,則熟練的聽從著戰陣的號令,有條不紊的戰鬥著。   不過,神龍戰車的優勢很快就不再那麼明顯。   正面指揮燕家軍的是燕耳,燕字世家少壯派的代表。   身經百戰的燕耳,早就對這支異軍突起、在對呼蘭人的戰爭中大顯神威的勁旅聞名已久,更曾經在入侵涼州和搶渡白沙河的戰鬥中目睹過這種戰車的威力,因此對於神龍戰車並不陌生。   此刻,他便派遣了重裝的步兵正面拖延住了神龍戰車進攻的步伐,後方厚實的方陣更是層層疊疊的排列,緩慢但是不可阻擋的迎面而行,試圖用一望無際的人海吞滅這支具備強大防禦能力的戰車部隊。而迅捷的騎兵則不顧對方滿天箭矢的威脅,冷酷的向夾雜在戰場上的百姓揮舞起了屠刀,在鮮血淋漓中殺開一條道路,穿插到了兩個方圓陣之間,成功的將白虎軍分割成了兩部分,並且阻擋了風雨軍後續部隊的策援。   至此為止,風雨和燕南天終於驅使著各自的主力,投入到了這塊方圓不過二十里的土地之上,進行著你死我活的決戰。風雨試圖拖延時日消耗燕家軍補給士氣的打算,在涼城失守之後被迫終止,而燕南天試圖利用涼城失陷的勝利來談和或者猛攻以便進一步擴大勝利的企圖,也完全宣告破滅。   風雨,燕南天,這兩個當今聖龍帝國最為強大的諸侯,在一系列囊括了各方面的戰略角逐之後,誰也沒有佔到什麼大便宜,最後不得不老老實實的動用自己手中幾乎所有的兵力,展開了近乎於消耗的絞殺。   然而,作為這場較量的最大受害者,卻是如今夾雜在戰場之上的百姓。   這些可憐的百姓,多半都是手無寸鐵的老弱病殘,在這個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的沙場,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立椎之地。   炮火和弓箭從天而降,刀槍劍戟接踵而來,孩童呆立於刀槍飛舞的戰場無助的啼哭,婦人無神的望著懷中失去的孩子,傷者垂死的呻吟,老人更是躺在地上絕望的注視長空……在這個只有殺人與被殺,死亡和生存一線之隔的地方,身為弱者實在沒有什麼轉圜的餘地,燕家軍固然毫不留情,殺得性起的風雨軍也很難被指望能夠施出實質性的援手,因此唯有竭盡全力的四處躲閃,聽憑命運的撥弄,期望和追求著生存的萬一。   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在一片呼天搶地的哭喊聲中紛紛倒在了兩軍之間空地上,任憑殺伐中的軍人和戰馬踐踏,成為肥沃這片土地的原料。   一時之間,這裡血流成河,天地失色,慘絕人寰的修羅場令即使是征戰多年的老兵油子也為之動容。   而這,僅僅是雙方最終決戰的開始。    第三章 涼城之內   相對於喊殺震天、塵土飛揚的沙場,此時燕家軍的主帥營帳,顯得格外的寧靜。精銳的戰士已經全部開赴前線奮勇拚殺了,環衛左右的良將也紛紛橫槍躍馬,馳騁於箭雨紛飛的疆場,以至於偌大的營帳空空蕩蕩,在遠處不時傳來的號鼓聲中,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落寞和空寂。   戰爭打到這個地步,可以說出乎了所有的人預料,也完全違背了燕南天的初衷。   也許,當初從白沙河渡口北上返回中原,才是最好的選擇!   或者,壓根就不應該偷襲涼州,果然是不能貪便宜!   發自內心的,燕家軍的最高統帥有些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   冬季,迴旋在西北空曠荒野上的風,格外的寒冷,即便是同樣生長在北方的幽燕男兒,也略略有些吃不消,而更令燕家軍上下煩躁的,則是這一場已經注定不可能取得輝煌戰果的戰爭。   風雨軍的堅韌和善戰,遠遠超越了燕家軍將領們的估計,而風雨不顧涼城安危切斷己方退路的戰略部署,更是將燕家軍引入了一個毀滅的深淵。   「如果不能從渡河返回聖京,那我們就從巴蜀殺回!」   在燕家軍的最高層軍事會議上,燕南天是如此鬥志高昂的激勵自己的部下的,但是這位東北的強藩心裡卻很清楚,這一次燕家軍恐怕是在劫難逃了——不僅僅是因為眼前的風雨軍,更令人憂心的是正在日夜兼程、目標明顯是針對自己老家的張仲堅。   燕南天厭倦了這場將自己的家族帶入極其危險境地邊緣的戰爭,為此他在這十幾天的對峙中,曾經不止一次的派出使者和風雨秘密會談,然而終究因為彼此要價的差距而沒有達成一致。   這一方面是風雨必須考慮到風雨軍的顏面和自己日後的聲望與政治影響力,在目前敵軍深入自己家園的情況下,自然不能夠再像上一次那樣輕易做出讓步,另一方面,「再施加一點壓力就一定能夠讓對方妥協」的想法,則不約而同的成為了對陣雙方統帥的共識。   在這種情況下,風雨以守代攻,將主力駐紮於野外和涼城遙相呼應,又調集精銳切斷了錦州方向的援軍,企圖通過拖延時間來逼迫燕南天就範;而燕南天則將突破契機完全寄托在了攻陷涼城之上。   可惜,無論風雨還是燕南天都沒有成功。   風雨面對的是涼城陷落後在軍事政治方面影響深遠的巨大損失和被動,燕南天則發現涼城的陷落非但沒有如自己所預料的那樣令風雨妥協,反而卻激發了風雨的鬥志,斷然拒絕了任何的妥協,將自己和對手同時逼到了不得不一決生死的絕境。   這是風雨和燕南天都不願意面臨的,卻不得不面臨的現實。   「斬殺來使,選擇出擊,果然是好氣魄,這才是真正的風雨吧?」   無奈於風雨的回應,燕南天微微的瞇著眼睛,喃喃自語般的說道。   「風雨,七五三年起兵,到如今歷時短短三年,卻屢戰屢勝,擴地萬里,除了運氣和善於同各方實力周旋之外,果然還具備著堅毅狠辣等一方霸主所必然具備的素質,可惜我們都小看了他!」   如同小貓一般蜷縮在燕南天身邊的顏如玉,嘴角邊也不由泛起了一絲苦笑。   對於風雨的崛起,人們太多的印象是風雨屢次好運的獲得戰場的險勝,然後在看似妥協的和談中贏得了時間和空間,從而一次又一次的強大起來,令曾經和他交鋒過的對手,一次又一次的跺足長歎,懊悔自己當初沒有再堅持一步結果養虎為患。   對於呼蘭帝國,對於聖龍帝國的朝廷,對於皇甫世家,甚至對於有殺子之仇的燕字世家,風雨都是如此作為的——戰場上獲取並不十分佔據壓倒優勢的勝利,作出一定讓步取得政治上的大義名分和戰略時空,狡猾而又隱蔽的利用各種各樣的機會發展壯大自己,成為了聖龍帝國有史以來最為幸運的暴發戶。   正是受到這些事情的影響,無論是燕南天還是顏如玉,雖然都認為風雨是一個強敵,卻也或多或少受此影響,並不覺得風雨是一個面對困境會愈戰愈勇的勁敵,這也是燕南天十分自信可以通過戰場的勝利爭取風雨更多妥協讓步的原因,就如同上一次在錦州那樣。   事實證明這是一個絕對錯誤的想法。   在處於絕對劣勢的情況下,斬殺談判的使者,杜絕妥協和談的大門,從而將全軍帶入了一種置死地而後生的微妙境地;不顧被押的百姓生死,依然揮軍出擊,巧妙的激發將士們的同仇敵愾,將對親人的擔憂掛念轉化為對敵人的憤怒仇恨,這一切無疑充分反映了風雨強硬狠辣的一面。   「仔細想來,我們確實太小看風雨了!」   燕南天皺了皺眉,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誤:「哼,天下人都被風雨口口聲聲忠於朝廷、不願內戰、大局為重的假象所迷惑,竟然將一條毒蛇當成了柔弱可欺的小蟲,卻忘了正是這個笑容滿面、寬宏大量的西北定涼侯,在這三年來扣押崑崙派弟子、掃蕩西北武林、清洗馬家滿門、侵佔印月、斬殺降兵,雙手所沾染的鮮血比起燕某只多不少!」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一將成功萬骨枯吧!風雨之前的種種示弱,只是試圖成全自己大義名分收買人心而已,一旦到了成敗生死的緊要關頭,真實展現的卻還是那一套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梟雄本色!」   顏如玉幽幽的歎了一口氣,但隨即省起自己這番話似乎也等於在指責燕南天的枉顧人命,不由立刻住口。   「哈哈,我命由我不由天,身逢亂世,不為刀俎必為魚肉,原本就該掃平一切阻礙,縱橫天下暢快淋漓,風雨未免太過於做作了,把自己打扮的大仁大義似的,到頭來還不是一樣的心狠手辣、六親不認,這一點他可不如燕某!」   幸而,燕南天倒並沒有在意顏如玉關於梟雄的評論,反而很得意自己的所作所為,對風雨的遮遮掩掩卻有些不屑。   顏如玉不由無奈的搖了搖頭,眼中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則是對夫君的性格即有些不敢認同卻又不自禁的喜歡愛慕的神色。   燕南天和風雨,這兩個如今左右著聖龍帝國未來的強藩,即像又不像。   一方面,他們都是傲視一方的霸主,麾下雄師勁旅數以萬計,無視於早就衰朽的天子威嚴,自行其是,據府為王,在政治上同樣有著勃勃的野心,在軍事上同樣身經百戰、足智多謀,在為人方面更是同樣的順昌逆亡、翻臉無情。   但是另一方面,和白手起家、時時注意自己政治形象、往往隱忍不發的風雨不同,身為聖龍帝國世族豪門的家主,自恃實力強大的燕南天,在權力鬥爭的進退中顯得更為直接,脅迫天子、藐視群雄,雖然讓燕家軍四處受敵,卻也盡顯英雄崢嶸,端的是快意。   因此,如果說風雨像一代奸雄的話,燕南天則更像一代霸主。奸雄陰狠,霸主剛烈,如同重疊的巨浪與滔天的烈火,一個是後勁十足、連綿不絕,一個是拉枯吹朽、橫掃千軍,兩者相遇,究竟誰勝誰敗,卻實在難說的緊,唯有歎息上蒼無情,硬是要兩個同樣出類拔萃的人物生長在同一時代,不得不因為一山難容二虎而誓死相拼。   顏如玉曾經欣賞過風雨的從容智慧,甚至也動過長侍左右的念頭,可惜風雨有了李中慧,就容不得她顏如玉,就如同偌大的聖龍帝國容不得同時有風雨和燕南天一樣,但是顏如玉如今卻沒有半點的黯然,只因為因果循環,正是李中慧阻了她接近風雨的機會,造就了和燕南天相遇的因緣。   相對於風雨的深謀遠慮、深藏不露,快意縱橫的燕南天,另有一種放眼天下我行我素的英雄霸氣,這是風雨極其難得才會顯露的氣質,儘管這種氣質對於爭奪天下有利更有弊,但無疑卻更能夠吸引女人的心。   這種對女人自然而然形成的陽剛之氣,令顏如玉不由自主的陷入愛河,她已經不再幽怨自己和風雨失之交臂,更沒有對實際上阻擋了自己的李中慧產生任何的怨恨,如今的前青衣盟盟主,早就洗盡鉛華,所思所慮只有一件事情——如何擊敗風雨,幫助燕南天奪取這大好河山。   只是,事情並不順利。   如同風雨軍目前即因為兵力不足無法速戰、又因為涼城失陷導致人心浮動不能拖延的狼狽一樣,燕家軍也同樣存在著致命的麻煩。   張仲堅對幽燕的威脅,東方諸侯的異動,大軍遠離領地後路補給切斷的隱患,都是關係到燕家軍未來存亡的關鍵,而目前最為麻煩的卻是涼城的徹底佔領。   涼城的城門已經攻陷,但是包括風侯府、聚賢樓在內的城內戰略要點,燕家軍卻至今仍然沒有拿下,白起不愧是天下有名的守城高手,在他的精心部署之下,殘餘的涼城守軍不僅沒有潰散,反而穩住陣腳之後竟然隱隱有反擊之勢,不但牽制了燕家軍的大批兵力,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消息洩漏出去更會對戰局產生此消彼長的不利影響。   這一切,都讓顏如玉憂心忡忡,卻又苦無良策。   「生死富貴自有天命,燕南天能夠有你相陪,和當代英雄逐鹿天下,那是何等痛快,風雨也好,張仲堅也罷,他們其他方面或者還有什麼能夠和本王相比,但是這一點卻萬萬不及,如今只怕早就暗地裡羨慕死本王了,哈哈!」   望著眼前的佳人為自己而苦苦思索,燕南天不由大笑著將顏如玉擁入了懷中,心中即為美人一心念著自己而高興,又慚愧原本準備在佳人面前展現大軍凱旋雄風的自己如今卻要讓心上人為自己擔憂,當下插科打諢的帶過了話題。   果然,顏如玉被燕南天的話逗得忍俊不住,笑出了聲來,不由順勢用粉拳敲打了燕南天的虎背兩下,嬌嗔道:「哪有你這般臉皮厚的?」   儘管平生不知見過多少人間絕色,燕南天盯著美人嬌柔的模樣,卻還是心神一蕩,兀自發起了呆來。   「看什麼看,還是趕緊想一想該如何打破如今的危局吧!」   顏如玉輕輕的用手指點了點這位聖龍帝國有史以來第一個憑借自身實力強迫天子下詔的異姓王,心中倒是十分歡喜。同樣是閱盡人間滄桑,卻也正因為如此,顏如玉更加格外珍惜這一段真摯而深沉的感情。   「沒什麼好想的,就讓本王和風雨在戰場上決定誰才是聖龍的主宰吧!」   燕南天突然暴射出了逼人的虎光,收斂了剛才的玩笑,一字一句的說道,話語中自然而然的透著一股唯有經歷過生死方才能夠擁有的血腥和蕭殺的氣勢。   的確,和談失敗,人質無用,原本準備逼迫涼城百姓在夜間哭喊和吟唱家鄉民歌以挑動風雨軍將士思念鄉情、動搖軍心的圖謀,也在如今風雨一刻不停的猛攻面前暫時無法實施,看來這一戰是在所難免了!   燕南天默默的估量著形勢暗自做出了決定,卻沒有半點的緊張,反而忍不住升起了萬丈的豪情。   涼城的確並未完全落入燕南天的手中,不過李中慧在暗自慶幸的同時,心中卻也不免有百般滋味。   「如今,涼城之安危,風雨軍之存亡,全繫於白將軍一身,還望將軍寬恕中慧昨日失禮獨斷之罪,不計前嫌齊心協力挽救當前之危局!」   雖然,以定涼侯夫人的尊貴,不得不向手下的大將賠罪,而且還是當著歐靜、袁紫煙、雲濟這些勢不可免在以前和日後產生不少糾葛的對手之面,即便是李氏家族當代的鐵腕女皇,也多少有些尷尬;不過,基於「既然是必須作的事情,就絕不迴避,而且更應該做的直截了當、大大方方」這一條從小就深刻體會的銘言,李中慧至少在表面上絲毫沒有半點的勉強和不快,一切的行為都顯得如此真誠。   「夫人言重了!白起必當竭盡全力,不負風侯和夫人的厚望!」   幸而,承受的一方是素來老成持重的白起,既沒有得意洋洋,也沒有誠惶誠恐,而是非常平靜的接受了李中慧的道歉,並且自然的接過了自開戰以來一直保存在李中慧手中的那一半兵符。   只是,當手指碰觸到本來早就應該由自己完全掌握的兵符的時候,白起還是忍不住發自心底的歎了一口氣。   風雨的權力平衡之術,就權謀的角度無可厚非,也確實可以防微杜漸的避免內部的專權,但是即便是英明如西北定涼侯,也小看了因為權力傾軋所必然帶來的消耗與負面。以這一戰為例,便是因為不通軍事卻始終以風雨的代理人左右全局的李中慧錯誤估計了戰爭的局勢,在自以為大局一定的情況下重用年輕將領蘇倫,偏偏被重用的一方年輕氣盛,在燕家軍出色的戰術誘導之下草率出擊卻反遭燕家軍伏擊,最終燕家軍得以借助「西門」殘餘滲透勢力的配合,導致了風雨軍如今在涼城岌岌可危的狀態。   幸好,李中慧畢竟是被風雨所看重的傑出人物,並沒有像一般人那樣推卸責任遷怒他人,而是很光明磊落的將責任全部承擔了下來,並且將信任和權力全部交給了白起。   即便如此,還是有人忍不住背地裡嘀咕:「當初這麼飛揚跋扈,現在面臨危局了,卻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將軍,倒還真不是一般的若無其事啊!」   「閉嘴!」   對於部下看似為自己抱不平的言論,白起還以非常嚴厲的呵責。   事實上,儘管由於某些原因而彼此隔閡,但是白起卻非常欣賞李中慧此次的行為。勇於承擔和認錯,就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而能夠明白自己的能力所限,大膽且淨利落的將權力交託給真正能夠解決問題的人,更是一種罕有的智慧與氣度。   果然不愧是風侯的妻子!   白起的心中暗暗讚歎。   至於自己接手的戰爭,臨危受命的名將也並沒有因為危局而方寸大亂,他僅僅是淡淡的說了一句:「執行涅磐計劃!」   曾經對風雨發過聖龍血誓的名將,對於涼城的防守和應對戰局可能發生的變化,早就有著十多套成熟的方案,因此倒是並沒有太多的擔憂。   「戰士們,用我們的血肉來保衛家園吧!」   簡單的一句話,很快振奮起了低落的士氣,名將所到之處,都帶來了戰鬥的激情。而當曾經在昌化城令燕家軍膽戰心寒的風天華,抱著傷病帶頭唱起了那首慷慨的戰歌時,從街壘到內城,遍佈涼城的風雨軍將士,很快將歌聲匯聚蔓延,不但鼓舞了城內依舊浴血奮戰的同袍,更將城內沒有完全失守的訊息,傳遞給了城外的友軍。   「末將願以士卒之身投入戰場,還望夫人恩准!」   在歌聲中,這一戰失利的最大責任者蘇倫,也沉不住氣了。自從戰爭失利之後,白起顧及李中慧的面子,讓他留守風侯府,負責保衛歐靜、陳善道、司馬淵等風雨軍重要的文職官員,不過這項任命卻顯然讓年輕的都尉感受到了屈辱。   「與其戰後受罰,不如就轟轟烈烈的戰死疆場吧!」   在近乎自暴自棄的想法中,蘇倫厚著臉皮向被自己辜負了的李中慧提出了請戰的要求。   不能夠正視失敗,也沒有勇氣保存生命東山再起,果然還是很不成熟!   李中慧略略皺了皺眉,對自己原本想著重提拔的蘇倫感到了很大的失望,因此只是淡淡的回復道:「妾身已經將兵權全部交給了白將軍,蘇都尉如果要請戰的話,就自己去向白將軍提出要求吧!」   「遵命!」   蘇倫顫抖的回答道,臉色有些蒼白,踉蹌中退了出去。   「其實蘇將軍英勇善戰,絕對還是一個可造之才!」   背後插話的,是天池劍宗的當代傳人,被江湖白道人物視若仙子的袁紫煙。   「風雨軍內部的事務,自有風雨軍自己來解決,不勞仙子費心!」   遭受挫敗的李中慧,此時顯然已經沒有什麼心情再和袁紫煙玩弄文字的遊戲,僅僅淡淡的擱下一句,就在袁紫煙似笑非笑的神情中離開了。   儘管彼此還保持著聯盟的關係,但是雙方其實都心知肚明,事實上獨立成國、反對江湖勢力在西北存在的風雨軍和極力維繫聖龍正統、主張繼續江湖現狀的天池劍宗,無疑存在著太多的糾葛,這也導致了天池劍宗固然不希望燕南天完勝風雨軍,卻也絕對不願意看到風雨軍輕輕鬆鬆的獲勝。尤其是在張仲堅已經開始對幽燕下手,燕家軍元氣大傷已成必然的情況下,天池劍宗的存在,恐怕妨害到風雨軍的可能性更大。   正是在這種考量之下,風雨軍上下都非常懷疑,沒有肅清「西門」的後果是否是天池劍宗的有意行為,而如今是否更是心懷叵測的看好戲。   姑且不論這種猜疑是否正確,因為戰局失利導致自身地位和影響大幅下降的李中慧,此時很明智的選擇了強硬的態度,則主要是為了盡最大可能的爭取軍心民心,而這一點自然瞞不過同樣睿智的袁紫煙,正待對著李中慧的背影說兩句回敬的話,卻聽見一道寧靜祥和的聲音在身旁響起:「中慧妹妹這兩天日夜操勞,難免心緒不佳,還望紫煙姐姐見諒!」   略略有些驚愕,袁紫煙望了望身邊與自己的美麗不遑多讓的歐靜,突然展顏笑了起來,一邊握住了歐靜的手,一邊說道:「妹妹真是好心腸,只是就怕以後會因此吃虧啊!」   「姐姐說笑了!」   歐靜淡然的一笑,顯然不願意和袁紫煙在這方面多做討論,不動聲色之間便立刻岔開了話題,很快在李中慧離去的背後,傳來了兩個女孩的笑語嫣然。   可惡!   心情不佳的李中慧,卻並沒有承受歐靜的這份人情,兀自在內心翻江倒海。   「小姐……」   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將李中慧拉回了現實之中。   「老管家,你有什麼事情儘管說吧!」   李中慧轉首望去,只見追隨了父親幾十年的老人,今天竟然有些吞吞吐吐的猶豫,這是她從來沒有見到過的,不由十分奇怪。   「其實……,其實……」   老人猶豫著,終於下定了決心,大聲的說道:「其實,家族上上下,更希望小姐您生活的快快樂樂,不要再為了所謂的家族利益而爭奪權力了,這樣會妨礙到您和風侯的!」   說著,老人滿面通紅的垂下了頭,因為自知說了超越自身地位身份的話而感到了極度的忐忑不安。   「中慧生是家族的人,死是家族的鬼,從出生就注定的血液是不可改變的事實。更何況……,更何況,父親已經因為中慧而死了,中慧就更不能夠辜負父親的事業!」   李氏家族的鐵腕女皇有些蒼然的說道,同時阻止了老人繼續的勸說。   真的是這樣嗎?   在成功讓老人信服的同時,定涼侯夫人卻並沒有說服自己,因為她其實還有一句話沒有說——風雨是一頭振翅的雄鷹,只有表現出色的能力並擁有強大的實力,才有資格和他並肩翱翔,而繞簷的燕雀或許可以承歡一時,卻難以逃脫日後仰天乏力、望影興歎的命運,因此絕不可能憑借唯唯諾諾的表現忠誠來獲取一代雄主風雨的重視,野心勃勃爭權奪利並不會決定性的妨礙彼此的關係,反倒是碌碌無為卻鐵定會引起風雨的鄙棄。   所以,自己這麼做,究竟是為了家族,還是為了風雨,李中慧一時之間也實在弄不清楚了,只是有一件事情卻是她非常明白的,那就是必須盡快挽回這次的失敗。   作為風雨軍的最初投資者,李氏家族無論在政治還是經濟方面,無疑都深深的扎根於風雨軍內部,唯獨十分重要的軍隊卻很難涉足。除了風雨的巨大威望之外,更為重要的還是缺乏可靠卻具才幹的人選。   可惜,逸如要是在這裡就好了!   李中慧此時最大的遺憾就是如此。   雖然獨掌印月戰場的最高決策權,十分暢意並且威風,但是這個遠離聖龍的戰場,這支混雜各國人等的軍隊,僅僅是風雨軍的一個旁支,如果長期停留在印月的話,那麼李逸如,這個李氏家族最具軍事天賦的人才,將注定無緣風雨軍的最高軍事指揮層。   也許,這就是風雨將李逸如留在印月的緣故吧?   想到這裡,李中慧先是感到了一陣對風雨心機的恐懼,繼而又有些自嘲自己未免太敏感了,但不管如何,李氏家族的鐵血女皇都決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這場戰場告一段落之後,一定要想辦法將李逸如調回聖龍。    第四章 獸性爆發   正當李中慧想到遠在印月的李逸如的時候,被姐姐牽掛的弟弟卻非常的逍遙自在,春風得意。   無愧於「幸運的李」的綽號,在大敗芨多王子之後,李逸如便驚訝的發現已經被自己遠遠甩在後面的阿育王朝的軍隊居然乖乖的龜縮在了阿育城附近,甚至連形式上的尾隨追擊也沒有,等於將原本應該由自己保衛的大片領土和子民,雙手奉獻給了敵人。   雖然印月人這種異乎尋常的反應,讓李逸如多少感到有些奇怪,但是作為敵對的一方自然沒有必要客氣,於是遠征的大軍除了騎兵主力留在李逸如的身邊作為必要的機動策援力量之外,其他的部隊便分散成若干的支隊,開始如同蝗蟲一般的席捲整個平原,掠奪著財富與美女的同時,也在盡最大的努力破壞著阿育王朝的戰爭潛力和經濟基礎。   「既然女人已經脫光了衣服躺在了床上,只要是男人就痛快的上吧!」   整個局勢便如同來自高唐的將領康莫所比喻的那樣,雖然粗俗卻也貼切。   對於天氣炎熱的印月平原,冬季不但不會影響到作戰,相反恰好讓遠道而來的大軍避免了對於酷暑的不適,如魚得水的肆意狩獵。   此外,組成遠征軍的成員十分複雜,正宗的聖龍人是出於對風雨的崇拜以及恢復大國輝煌的激情來到印月的,高唐僧兵則自然由於宗教方面的信仰,尼、丹、錫三國的士兵則出於領土和財富的慾望,至於那些原本的印月奴兵,則多半出於仇恨和對自由的渴望。但無論是那一類人,在這一片燒殺捋略不但無罪反而是英雄行徑的富饒土地上,都毫無例外的表現了人性的貪婪與凶殘。   而作為最高長官的李逸如,雖然由於軍人的潔癖對這樣的行為並不以為然,但是出於戰略方面的考慮和需要士兵的效忠,因此也就眼看眼閉的默許甚至鼓勵著。   「喪失了尚武精神和反抗精神的民族,是可憐卑微並且可悲的!」   這是李逸如這段時間以來最為深刻的感受。   即便自己的部下中也存在著崇信佛教的高唐僧兵,李逸如在內心還是認定了佛家思想的危害,甚至超越了聖龍帝國儒家對人才的禁錮。   正是這種提倡因果循環、今生來世的思想,讓印月的民眾麻醉在未來的幻想中,卻喪失了對於一切不合理的反抗。自以為富有哲人的思想,視人世的一切不過是滄海一粟,認為面對時間的長河人的一生何其短暫因此可以忽略,所以表面上和平的半島,實際上不過是種姓制度中上層階級對於下層階級肆無忌憚的剝削與欺壓。   這種體制、思想和傳統,在半島關起門來自得其樂的時候,最多也不過是歷史記載的紊亂、科技文明發展的遲緩,倒不見得有什麼顯而易見的危害,甚至可以讓印月人以自己的文明中遠沒有聖龍或者其他文明那樣遍佈戰火而自豪,但是一旦面臨外族的入侵,這種危害卻頓時立竿見影的顯現出來——偌大的國家龐大的人口,居然普遍的缺少反抗與鬥爭的意識,無論是對國家內壓迫自己的貴族還是對侵略自己的外敵。   也正是因為如此,和自己偶像兼導師風雨對於印月的政策略有不同,身為印月戰場實際的最高指揮官李逸如,已經不再把印月底層的賤民奴隸當作了解放的對象,也改變了原先風雨設定的爭取印月民眾支持的策略,遠征軍因此徹徹底底成為了一支由各國強壯有力的壯丁組成的侵略軍,雖然有著孤軍深入地方腹地的危險,卻也由此完全放開了束縛,可以根據實際的需要為所欲為。   而這種為所欲為的自由,如今便完全體現在了對於平原不分貧賤的掠奪之上,以至於相比較之下,風雨第一次遠征對於當地所帶來的苦難和災禍,簡直可以用仁慈來形容。   忘戰必危啊!   親眼目睹著如此一個大國淪喪的歷程,李逸如的內心卻是充滿著警惕,因為自己的國家雖然狀況好一些,卻也同樣經歷了輝煌文明之後,在歷史的溫床之上開始沉淪。   「為了聖龍不至於有這樣的亡國之危,聖龍的百姓不至於慘遭外寇的屠戮,就絕對有必要通過血腥的戰爭來激發民眾已經逐漸喪失的尚武精神和大國榮譽!」   這是七五五年風雨在遠征印月之前,對於李逸如私下疑問風雨軍為何要在後方不穩的情況下遠征異國的回答。   如果說當初的少年還不能夠體會到一代名將內心的良苦用意的話,那麼經歷了戰火荼毒的年輕都尉,卻已經感悟良多了。   「下一步,該是逼迫阿育王停戰,簽訂城下之盟的時候了!」   當李逸如最終從錫克教的情報體係獲知,阿育王朝的軍隊之所以沒有尾隨追擊,完全是因為原本想重振雄風、御駕親征的阿育王在檢閱三軍的時候因為傳說縱慾體虛而墜馬受傷,以至於朝中主戰主和兩派爭吵得不可開交,權力鬥爭更是呈現白熱化,根本無心也無力對付遠征軍的時候,年輕的都尉做出了這場戰爭應該可以結束了的預測。   唯一美中不足的,只有褚頻對於居薩羅城的奇襲,至今還沒有消息。不過鑒於阿育王朝高官們如此拙劣的表現,李逸如倒是對自己好朋友完成任務的前景大有信心,因此他如今的心神完全放在了逼迫阿育王朝做出怎樣讓步的計劃上,至於談判的人選也已經毫不猶豫的確定——年輕都尉不懷好意的盤算讓遠處新近歸降的阿育王朝前任大臣韋朗達多少感覺到了嗖嗖的涼意。   對於韋朗達來說,所謂的樂極生悲實在很有些道理。   從去年到今年,人生的起伏對於已經中年發福的印月大官來說,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先是作為阿育王朝頗有清名前途似錦的名臣,滲透高唐時成為了風雨軍血衣衛的客人,險些性命難保;緊接著毫不容易放棄自己多年的名譽投靠寵妃、爭取停戰和平而重新在政壇上開始有望大展宏圖之際,卻又因為岌多的慘敗而再次心不甘情不願的做客風雨軍。   既然已經因為被俘和主持停戰而承受了叛徒、奸臣的罵名,那麼倒不如索性良禽擇木而棲,投靠如今戰場上所向披靡的勝利一方,賭一把印月半島未來會改天換地的命運!   ——這就是韋朗達在面對李逸如時候的心態。   近一個月以來的發展,似乎驗證了這位名臣的眼光,遠征軍的節節勝利,和相形之下阿育王朝的昏聵無能,讓韋朗達自己也不知道該為同胞的苦難憂傷還是為自己賭博的成功喜悅,但是一件不容置疑的事實是,自己的前途應該更為光明了。   可惜,這樣的心情和想法一直持續到這一天李逸如差人來叫自己去會談為止。   應該是派自己去同阿育王談判吧!   畢竟宦海沉浮多年,發福的中年人心中如此的猜測,倒也八九不離十。   如果阿育王無心再戰,那麼自己此次回朝就會被待為貴賓;如果阿育王還想再打一仗的話,就可能殺了這個胖子祭旗。   ——也許,此時那個年輕的聖龍將領心中,正準備把老子作為試探阿育王朝作戰決心的試金石吧!   韋朗達有些懊喪的揣測著,不過卻並沒有因此而產生太多的不安。   一方面是因為發福的中年人原本就是見風使舵的高手,雖然有些害怕,卻已經打定主意到時候見勢不妙就把自己描繪成深入虎穴的孤膽英雄,反正忠義節烈都是給那些準備成仁成義的白癡準備的,和他韋朗達無關,相信憑借他在阿育王朝多年經營的人脈和自身三寸不爛之舌,應該能夠順利過關。   至於沒有不安的另外一方面原因,則簡單得多,因為他根本就無暇為此而不安——在一柄匕首頂住自己背心要求帶路去遠征軍主帥帳的時刻,韋朗達自然已經不再有什麼心思為以後的事情多做考慮,如何擺脫眼下的生命之危,以及如何在事發之後面對原本就不怎麼信任自己的遠征軍將領的憤怒,才是中年人如今真正需要考慮的東西。   然而時間並不容他多想,在看到李逸如的帥帳的那一瞬間,脖子上便立刻承受了一股強大的打擊力,隨後便是進入了渾渾噩噩的昏迷之中。   劍,從帳頂貫入。   氣勢如虹。   一往直前。   如同流星飛逝,彷彿追星趕月。   泛著藍光的利劍,連同劍的主人,有若離弦一般,在四周的衛兵根本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自上而下,穿入了帳內,目標直指年輕的都尉。   正在全神注視著作戰沙盤的李逸如,突然之間便遭遇了一場刺殺。   挪身,翻轉,扯袍!   一連串的動作在一氣之間呵成。   李逸如作為李氏家族的嫡傳子弟,其自身的武功雖然還算不上是頂級一流,但是多年的訓練加上這段時間沙場之上生死奮戰,卻讓他的反應迅捷無比。   在犧牲了自己戰袍的代價下,年輕的都尉躲過了致命的一劍。   「有刺客!」   緊隨而來的,是一聲暴喝。   四條身影在聲音未落之前,便已經縱入帳內,如同繁星一般的劍光舞作了一團,伴著金屬的撞擊聲和身影的閃爍,一個滴水不漏的戰團瞬間便困住了膽大包天的刺客。   與此同時,一隊隊全副武裝的戰士,也在第一時間趕到,圍在了李逸如的周圍,警惕的注視著四周,隨時準備應付新的突發事件。   作為家族最具軍事才華的子弟,跟隨在李逸如左右的都是李氏家族親信的高手,其實力即便是「西門」、「天池劍宗」前來行刺,也未必能夠輕易得手。而能夠有幸成為一代名將的親兵衛隊,自然也是訓練有素,身手不凡,因此在這麼一次突發的事件中,很快便將自身的素質發揮的淋漓盡致。   從刺客出手,到衛士趕來,最後刺客被擒,短短半柱香的功夫,意外的風波便迅即的平息下來。   「你是誰,為何要行刺在下?」   李逸如在護衛的簇擁下,來到了被點了穴道的刺客面前,一邊信手用帶著劍鞘的寶劍挑開刺客的面紗,一邊威嚴的喝問。   然而,伴隨著李逸如的動作,一道悅耳的驚呼在少年的耳畔響起,一頭烏黑的頭髮如同瀑布一般的展開,外加那一身凹凸的勁裝,讓少年不由開始懷疑起刺客的性別。   於是,年輕的統帥好奇的撥開頭髮,就頓時如同電擊一般的驚呆。   只見,那長長的頭髮後面,正是一張美艷絕倫的秀臉。彎月般的眉毛顯得有些俏皮,流動的眼波猶如一泓秋水,高鋌而又小巧的鼻子和櫻桃小嘴令人遐想翩翩,額前動人的那一點紅,更是有著無法掙脫的誘人,如同畫龍點睛般的平添幾許生采。   「上帝,這是上帝的傑作!」   剛剛和其他將領一起聞聲趕來的老外幕僚伊弗,正好看見了這一幕,頓時大驚小怪的叫了起來,雙手在胸前胡亂的比劃著,天知道是在幹什麼。   其他的將領也紛紛眼睛一亮,露出了驚艷的目光和神色,幾個莽撞的傢伙甚至開始用難聽的粗話叫嚷著,情不自禁的流出了口水和色狼般的淫光。   「沒你們的事了,都退下!」   不知道為什麼,對於眼前的美人被自己這麼多部下盯著,李逸如突然有著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當下想也不想的下起了逐客令。   「李,你不能夠這樣……」   伊弗似乎非常不願意,不過也僅僅是說了半句話,便在少年惡狠狠的注視了乖乖的將剩餘的東西都從嗓子口艱難的吞嚥下了肚子。至於其他的將領雖然個個都不情不願,然而攝於李逸如目前在軍中確立的權威,則聰明的連半個字都沒敢提,只是在退下的時候卻不自禁的從眼神中流露出了只有男人方才心領神會的曖昧目光。   「你是塔絲郡主?巴巴拉的女兒?」   當所有的人都離開之後,在空蕩蕩的大帳之內,李逸如圍著動彈不得的美女,繞了兩個圈子,再次開口動問。   李逸如一向都很自負自己的記憶,凡是他看到過的人和事,都絕對不會忘記,所以少年很快就記起來了,在風雨軍居薩羅城慘敗後,劫後餘生的自己,正是在一個名叫華勝城印月古城,俘虜了押著褚頻趕路的少女——儘管當時正在為生存而奮鬥的少年,僅僅是因為少女的身份和好友褚頻奇怪的反應而匆匆的瞥了一眼。   「哼!」   回答李逸如的,卻是少女的一聲冷哼,然後踞傲的扭頭,眼中傳來仇恨的目光,牙齒更是在無意間死死的咬住嘴唇,滲出點點的血絲。   「看來褚頻得手了?在下是不是應該參照你們印月人的風俗,為令尊作一場超度的法事,以慰亡者的在天之靈?」   李逸如突然微笑了起來。沒有怎麼思考,塔絲——巴巴拉——褚頻,便是少年第一時間的聯想和反應。事實上,也只有巴巴拉被殺,才會讓塔絲,這個曾經配合其父讓風雨軍在居薩羅城如此狼狽的女人,這樣草率的來行刺自己。   「你們這些惡魔,佛祖會懲罰你們的!」   少女的反應證實了李逸如的猜測。   看來巴巴拉已經被除去了,好友褚頻應該也平安無事吧?   這麼想著的李逸如,感到很高興。   之所以派遣褚頻千里襲擊居薩羅城,在少年看來主要便是為了巴巴拉。這個提出了「藏富於民、獎勵奴隸、焦土作戰」的傢伙,從各方面綜合看來具備著遠遠超越其同僚思想和遠見,並且有著不凡的軍事才華,實在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對手,讓已經在印月縱橫披靡的少年總是有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因此即便是冒著損失一支精銳部隊的風險,他也要盡最大努力把這個潛在的敵人除去而後快。   然而,少年同時卻又不無迷惑:褚頻怎麼會讓這個女人逃脫,還是這個女人已經行刺了褚頻?畢竟,無論是從仇恨的角度,還是行動的選擇角度,似乎首先刺殺近在咫尺並且周圍都是印月大軍的褚頻的可能性遠遠比跑這麼遠來刺殺自己的可能性更大。   ——雖然在他的部署中,褚頻的部隊原本是作為一支消耗的死棋看待的,但是好友能夠平安無事,卻同時也是他內心真誠的希望。   因此想到這一層,少年不由有些緊張,凶狠的提起了少女的衣襟,冷冷的逼問道:「我的部下怎麼樣了?」   「都下地獄了!他們就和當初進入居薩羅城的侵略者一樣,被釘在了道路的兩旁,如果你現在趕去的話,也許還能夠和他們說上最後一句話?」   少女惡狠狠的獰笑,從嘴角邊蹦出的無疑是最為殘酷的話。   「混蛋!」   李逸如頓時感覺內心如同五雷轟頂一般難受。儘管在派遣這支軍隊的時候,就已經有過這樣的覺悟,但是一方面盤算著全軍覆沒的危險並非太大,另一方面畢竟沒有成為現實也就無從感覺難過,直到現在從少女的口中如此冰冷的獲知,內疚、憤怒、仇恨、暴躁……,一系列往日始終被壓制於內心深處的負面感覺,在瞬間便猶如火山一樣的噴發了出來。   一記響亮的耳光,在少女的臉上留下了紅紅的五道指印,往日鎮定從容的少年,此時終於因為不負年齡所能夠承受的重荷,再也無法自我控制和溫文爾雅了,所有的情緒一股腦兒的迸發出來。   「哈哈哈……」   少女大聲的笑了起來,絲毫沒有感受到臉上的疼痛,卻因為看見少年的失態而產生了報復的快感。   然而,少女很快笑不出來了。   因為她發覺被自己激怒的少年,紅紅的目光中分明流露出來的是一種獸性的躁動,而銳利的眼睛緊盯著的則是剛才在廝殺中因為殘破的衣服而暴露在外面的雪白的肌膚。   「不要……畜生……」   少女淒厲的喊聲,不久便持續的從營帳傳出,然而金戈森嚴的軍營,顯然不可能有少女所希望出現的仗義救美的白馬王子,有的只是男人與男人之間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流和那麼一點點的嫉妒羨慕的臉色。   ……    第五章 關鍵時刻   「怎麼會這樣?」   瘋狂過後,李逸如終於恢復了平靜,卻帶著幾絲懊悔和無法原諒的自責。倒不是因為對少女作了些什麼,在印月的這段時日,尚未完全成年的年輕人,耳聞目染的都是部下和同僚們的放縱,因此遠比自己的恩師與偶像更少道德上的背負,然而不能夠很好的自我控制和逾越理智,卻是讓一直都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從容的少年很為光火。   是因為自己剛剛從生死一發的刺殺中僥倖逃過,還是因為少女的話激怒了自己?或者,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內心深處貪戀美色的借口?   少年苦苦思索著昨晚失態的原因,卻百思不得其解,根本想不通上一次並沒有讓自己產生什麼感覺的俘虜為什麼在昨晚卻讓自己如此無法控制自我。   「通知錫克教的人,無論如何都要探明褚頻的下落!」   從少女雪白的肉體上爬起來,穿好衣服的李逸如第一個命令就是如此。   原本因為突襲的需要而必須保密的事情,眼下已經無須遮掩了,所以李逸如毫不客氣的決定從盟友那裡確認真實的情況,無論如何在少年的心中始終都很懷疑這樣一支精銳的部隊,縱然是深入敵人的腹地,但是鑒於阿育王朝的現狀,應該不至於下場這麼慘吧——正是基於這樣的認識,少年方才制定了這個突襲的計劃。   發佈完命令之後,少年瞥了一眼床上雙眼無神的睜著,漫無目的望向帳頂的少女,卻感到了一陣的頭疼。   殺了?   少年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這個念頭。   但是,留著帶在軍中,卻顯然很不現實,這樣的做法首先是違背了自身設定的軍規,而且也很不安全,天知道什麼時候這朵帶刺的玫瑰會用怎樣的方法把自己送入她所希望的阿鼻地獄之中。   也許,還是把她放了吧?   少年這麼想著,心中卻又有些難以割捨。   難道這就是愛情的感覺?   將眼前的女人視為自己的禁臠,不允許任何其他男人碰觸,希望將她完完全全的擁有,即想征服她,又害怕傷害她!   少年有些害怕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   然而,現在內心的感觸卻是他有生以來從未感覺到的,即便是指揮千軍萬馬的少年天才,此刻也興起了一種無助感。   見鬼,為什麼當初和拓拔蔚在一起的時候,卻沒有這樣的感覺?   李逸如惱火的想著,突然有些懷念起拓拔蔚,這個很凶很凶的嬌蠻小姐來,再怎麼說如果對那位拓拔家族的大小姐產生這樣的感覺,也絕對沒有如今這麼麻煩。   只是,那個當時被自己借口傳遞情報而送走的大小姐,如今可好?   印月戰場的轉折性變化和涼州目前的艱難戰局,是李逸如當初沒有預料到的,因此原本希望讓拓拔大小姐轉入安全後方的措施,如今倒像是把她送入了危險的境地。   李逸如有些驚奇的發現,自己對於這個當初總是纏著自己的小丫頭,絕對不是毫不關心的,當然,這也絕對不應該是傳說中的愛情。   ——少年肯定。   希望這位大小姐,現在過得不錯!   想到了以前相處的往事,想到了被拓拔大小姐留下,害得自己在行軍中不得不分出神來照顧的那對可愛的小老虎,少年的臉上不由泛起了微笑。   李逸如並不知道,拓拔蔚拓拔大小姐,如今的心情很壞恨壞。   因為,在拓拔大小姐的左邊,並肩勒馬行進的正是那個苦苦追求,但是卻不幸得不到拓拔大小姐法眼垂青的少年歐仁。   而更為鬱悶的是,在拓拔大小姐右邊的,則是不斷插科打諢,一心想撮合這一對的可惡的老哥拓拔成。   這支為數三千,由秋風軍和黑狼軍的精銳組成的騎兵,乃是在三天之前奉了風雨之命特地抽調出來奔赴前線充實戰力的。經過連年的戰爭,即便是所向無敵的風雨軍,騎兵的數量也大為銳減,從呼蘭人以及之後佔領西北所獲取的戰馬,在幾番苦戰之後損失不小,加上作為騎兵主力的秋風軍,被風雨調派之北線支援黑狼軍並封堵燕家軍返回中原的道路,因此面對幽燕鐵騎,風雨軍本陣的騎兵力量未免捉襟見肘——當風雨下達這道命令的時候,涼城並沒有失陷,勝券在握的風雨考慮到之後需要快速挺進中原,搶在公孫世家之前佔領聖京,所以並不準備調動秋風軍的主力南下。   在如此種種的戰略權衡之下,黑狼軍和秋風軍抽調出了一支精銳的部隊,雖然以秋風軍為主,但是統兵的卻是主動請纓的歐仁,而隨同前往的拓拔成,則由於希望成全老朋友歐仁的心願,同時也不願意妹妹繼續癡念明顯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李逸如,便連哄帶騙的將妹妹加入了同行的行列。   事先並不知情的拓拔大小姐,發覺上了賊船之後,卻被用心不良的同伴以軍紀借口脫身不得,只好強打精神應付著仰慕者獻上的慇勤和自己兄長可惡的撮合。   此時,對於增援的少年一行來說,就彷彿是郊遊一般,事實上在涼城陷入危局之前,沒有人懷疑風雨軍將會獲取勝利的結局,因此少年們更多的是將此行作為一次輕而易舉奪取戰功的機會,並且也是牽紅線、結良緣的有趣之旅。   這個念頭直到走近了戰場之後,方才有了根本性的改變。   涼城的危機和戰場上血肉橫飛的狼籍,讓其實已經經歷過不少戰爭的年輕人,也不由大為震驚。   在拓拔蔚的眼中,很久沒有見到的風雨軍至高無上的領袖,聖龍帝國的西北定涼侯,此刻無疑消瘦了許多,蒼白的臉色和黑黑的眼圈,再加上憔悴的面容,無不表明了這位風雨軍的最高統帥這些天來已經是殫精竭慮。   事實對於風雨來說,也確實耗費了很大的心神。   雖然在當天的傍晚,由於城內昂揚的戰歌和血衣衛傳來的消息,讓風雨明白了涼城並沒有如自己想像的那樣全部淪陷,但是原本由於害怕敵人晚上逼迫被俘的鄉親喊話和唱歌而重蹈幾百年前聖龍著名霸王的垓下之圍,所以不顧一切的轉守為攻,卻將自己的全盤戰略佈局都打亂了。   已經白熱化的戰鬥,無論是燕南天還是風雨都無法停歇下來,注定了不死不休的結局,更何況即便涼城沒有完全被淪陷,全力以赴的救援城內的同袍,也已經是風雨義不容辭的責任,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樣悠哉游哉的通過連營和堅城消耗敵軍了。   所以戰爭始終都在持續著。   只是以前由於自負勝券在握而好整以遐的防守,突然轉化為全力以赴的進攻,兵力上的劣勢讓風雨頭疼不已,唯有依賴自己的巧妙指揮和將士們的奮勇作戰來彌補,也幸好拜託相當數量的敵軍被城內依舊完全抵抗的風雨軍牽制住了,這才沒有帶來毀滅性的災難。   但是即便如此,風雨還是不得不品嚐到了兵力分散不足的痛苦。   戰略預備隊如同救火隊一般,被迫一點一滴的投入到了戰場,這對於一員經驗豐富的名將來說,實在是非常非常痛苦的事情。   可惜,面對戰線此起彼伏的危機,風雨不得不如同吝嗇的守財奴一般,心疼的將自己手中的部隊一次又一次的揮霍出去。   這絕對是沒有收益的揮霍。   投入的部隊,僅僅只能夠起到穩定戰局的作用,既不可能產生轉折性的突破,也不可能帶來什麼令人驚喜的意外,唯一的肯定便是隨著時光的流逝,那些訓練有素、忠誠勇敢的戰士,將一個接一個的倒在戰場之上,從此人天永隔。   先前,保留一支生力軍,準備在消滅燕南天之後隨時東進和東路諸侯爭奪天下的念頭,此刻早就因為迫在眉睫的危機,而被風雨拋棄在了腦後。向秋風軍和黑狼軍下達了迅速趕赴戰場的命令之後,風雨如今唯一祈禱的就是希望自己的援軍能夠及時到達。   風雨自己也沒有想到,秋風軍的主力還沒有盼到,卻等來了原本只是自己出於謹慎的原因調來的這麼一支部隊。   因此,儘管只有三千人,但卻是風雨最為企盼也是他現在手頭十分缺乏的騎兵部隊,因此聖龍帝國的西北定涼侯還是非常歡迎這支多少有些意外的援軍。   「支援左翼!」   風雨立刻下達了簡單扼要的命令。   他就地在沙盤上劃出了進攻的路線圖,讓跟隨多年的歐仁和拓拔成迅速明白了自己的用意,然後三千精銳的騎兵,幾乎沒有多少歇息的時間,便立刻跨上了戰馬,揮舞著戰刀,投入到了瀰漫著熱血與死亡的戰場,去支援著已經戰鬥了一天一夜的同伴。   風雨的意圖很明顯。   在左翼,是蒙璇負責的地段。   面對施展「奪命追魂九連環」槍法的「銀槍鐵面玉羅剎」,即便是名動天下的呼蘭狂騎騎軍也萬難抵擋,幽燕鐵騎固然精銳,卻還是不可能在單純的力量搏殺中遏制蒙璇的攻勢。如今左翼之所以出現了僵持的局面,純粹是由於對方將領出色的指揮加上兵力的優勢和陣法的妙用,讓蒙璇有力無處使,就彷彿千斤之力擊入了水中,大多化作了無用的白功。   因此,風雨決心動用歐仁帶來的這支生力軍,突如其來的投入戰場,破壞燕家軍精心部署的陣形,從而將蒙璇的蓋世武功從殺不勝殺的人海戰術中解脫出來,借助她在沙場的馳騁無敵以及對於戰局的敏銳判斷,迅速突破並擊垮敵人的右翼,進而爭取全局的勝利。   歐仁和拓拔成,也的確沒有辜負風雨的希望。   根據風雨的部署,這支三千人的騎兵,沿著奇怪的弧線突進,所到之處恰恰便是敵人的薄弱之處,猶如重拳擊在了對方的軟肋之上,引發了災難性的後果。   血雨腥風,戰火瀰漫。   伴隨著一陣塵土飛揚、人仰馬翻之後,風雨出色的騎兵戰術發揮了最大的功效,蒙璇在奮戰了這麼多時間之後,終於感覺到自己所受到的束縛豁然減輕,不由大喝一聲,銀槍抖動,策馬揚鞭,一馬當先的左衝右突,和歐仁、拓拔成的騎兵遙相呼應。   一隊又一隊的馬上健兒,伴隨著飛揚的塵土,策馬來回,或者揮動刀劍砍殺,或者彎弓搭箭疾射,或者挺腰昂首,或者俯身貼面,或者藏於馬腹,身體彷彿生根於馬背,周轉騰挪,盡顯馬上英姿。   相形之下,燕家鐵騎雖然同樣驍勇善戰,無奈對陣之間沒有一個是蒙璇的一合之敵,一個又一個悍不畏死的勇士,紛紛化作了銀槍下的冤魂,而歐仁和拓拔成的騎兵,在受到了風雨的指點,轉戰的路線出人意料,卻又狠辣無比,極大破壞了對手作為整體的戰力。   很快,風雨軍的左翼,燕家軍的右翼出現了可怕的動搖。這種動搖是災難性的,失去了陣形支援的士兵,在終於得到解脫的蒙璇的驅趕之下,再也無法支撐,即便是背後揮舞著明晃晃大刀的督戰隊,也無力阻止士兵的潰退,甚至自身的陣營也被逃散的人群給擊垮。   「好極了!」   站在高處眺望戰場的風雨固然是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身邊長史部的軍官們也紛紛興高采烈、歡呼雀躍。   戰爭便是如此奇怪,決定勝負的往往不僅僅是人數的多寡、力量的強弱,一方面是戰前戰略的部署,一方面是戰場上戰術的運用,都有可能給戰爭帶來令人驚歎的奇跡。   騎兵天馬行空的出擊——擊潰敵人——奮勇追擊,幾年以來似乎已經成為風雨軍賴以取勝的不變模式。在風雨最為得心應手的騎兵出擊之中,似乎還沒有什麼敵人能夠在正面擊敗過風雨。   所以,風雨身邊的軍官們都堅信不疑,這支意外趕來的軍隊,顯然成為了風雨軍反敗為勝的關鍵。   只有一個人有些愁眉苦臉。   那就是拓拔蔚。   出身於拓拔家族的大小姐,顯然遺傳了家族尚武的風氣,對於眼看來到了血肉橫飛的戰場,卻被風雨不由分說的留在了安全的身邊,眼睜睜的看著兄長和戰友浴血奮戰,實在是一件難以忍受的事情。   不過,拓拔蔚顯然已經沒有機會向風雨吵鬧和請纓出戰了。   因為,風雨剛剛浮現的微笑,很快就被凝重所取代。   在一陣悠揚嗚咽的號角聲中,燕家軍的主營開始出現了調動。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燕南天終究不是泛泛之輩,自然不會因為這麼一點戰場的小失利而方寸大亂。   此刻,他終於投入了手中的戰略預備隊,目標卻是風雨軍的中路。   高明!   風雨在心中喃喃。   在戰場上單打獨鬥的話,可以肯定幾乎沒有人是蒙璇的對手,再加上風雨剛剛投入了一支之前養精蓄銳的騎兵,所以增援這一路的話,燕家軍在短時間內最好的成果也僅僅是維持戰場的僵局,不可能有什麼突破性的進展。   但是中路就不同了。   儘管神龍戰車在野戰中恰恰是騎兵的剋星,但是為了至少在形式上表現出掩護民眾,所以分成兩個方圓陣的白虎軍事實上已經被兵力上佔絕對優勢的燕家軍分成了兩半,起不到部署完整防線阻擋燕家軍長驅直入的作用。   因此,如果燕家的主力能夠憑借騎兵的速度在最短的時間之內穿越兩個神龍戰車陣形之間的空檔的話,就能夠直指風雨軍的帥帳,那就當真是擒賊先擒王了。   而現在,正是出擊的最佳時機。   眼看似乎唾手可得的勝利,令因為連續的戰鬥而疲憊不堪的戰士自然而然的產生了鬆懈,此刻的雷霆出擊不僅從心理上可以因為擊碎風雨軍將士勝利的期望而轉入消沉,就體力而言也恰恰是再戰竭、三戰衰的良機。   「為什麼不突擊風雨軍的右翼?」   幾乎就在燕家軍出動的同一時刻,陪伴燕南天觀戰的顏如玉有些不解的詢問。   在她看來,突擊風雨軍的右翼,或許成功的把握更大。因為就表面而言風雨軍的右翼最為薄弱,而驍勇的洛信在長時間的作戰中雖然依舊生龍活虎,但是他的部下顯然已經後繼乏力了,此時如果投入生力軍給予重擊的話,似乎更有可能取得轉折性的勝利。   「哈哈,這不過是風雨小兒的誘兵之計罷了!」   同樣登高遠眺的燕南天顯然自覺到勝券在握,不由哈哈大笑道:「風雨久經戰陣,怎麼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你仔細看風雨軍的中路,神龍戰車於前,步兵方陣在後,看上去似乎部署了方圓陣在全力抵擋我軍正面的進攻,但是你覺得如果他們的全軍向左或者向右轉,由方圓而成方形,需要多少時間?」   「王爺的意思……」   顏如玉不由一愣。   「風雨恐怕正等著燕某調集主力突擊他的側翼。到時候他就會不顧正面的安危,全力調轉方向,於右翼呈夾擊之勢,反而對我軍展開鉗形攻擊。」   燕南天得意洋洋的說道:「高明的計謀,可惜老天不公,任他有天大的才華,偏偏遇上了本王,這就注定他此次在劫難逃了!」   「王爺高明!」   還未等顏如雨說話,燕南天身邊的那些幕僚就紛紛爭先恐後的奉承起來,燕南天也是當仁不讓的承受著,彷彿自己已經取得了勝利一般。   而在戰場的另一邊,風雨當然不知道燕南天做出的這一番評價,即便知道了,也只能無奈的聳聳肩,因為雖然風雨也確實有過萬一側翼遭遇危險,則中路轉向攻擊的打算,但畢竟是兵行險招,自己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把握,而右翼的兵力之所以薄弱,更主要的卻是因為自己眼下能夠調集的兵力實在太少的緣故。   不過,相對於對手的洋洋得意、自在悠然,風雨則根本就沒有如此閒暇瀟灑的心情,他只是短短的說了一句:「全部投入戰鬥,勝敗在此一舉!」   由此,倒也無意中成全了拓拔大小姐的心願。只是所有風雨軍營寨內的成員,包括從來不投入戰鬥的金岑等幕僚在內,無論文武,紛紛臉色凝重的拿起了武器,繃緊了戰鬥的神經,他們都清楚,最後生死存亡的決定性的時刻終於到來了。    第六章 激戰正酣   決戰的時刻到了。   大將燕耳手持著鐵槍,統帥著三萬燕家鐵騎出現了,在三萬鐵騎的後面,則是八萬訓練有素的步兵。隊伍排成了方陣,黑壓壓地看不到頭,戈如崩林,盾似翻巖;人若擁牆,馬像散錦,散發著逼人的氣焰,在震天動地的腳步聲中向風雨軍壓來。   「殺啊!」   面對著數倍於己的敵人,尚興沒有慌張,更沒有退卻。他舉起了寶劍,所處的位置正是碧蛇軍的最前列。   擁有神龍戰車的白虎軍,如今正在纏鬥之中,一時間無法脫身,因此阻擋敵人前進、保衛風雨軍帥帳的任務,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以碧蛇軍為主的步兵方陣的身上。   於是,兩支當時聖龍帝國最優秀的軍隊,都抱著以死決勝負的決心,撞擊在一起,廝殺在一起。   經過蒙璇精心訓練的碧蛇軍,素來擅長靈活機動的作戰。在令旗展動和號角悠揚之下,或聚或散,看似雜亂無章,其實井然有序。   這些戰士多半以十多人為一隊,伍長持著戰牌衝殺向前,身邊各有兩名長槍兵保衛左右,其餘手持短兵器的士兵則負責保衛長槍兵,每一個戰士都各負其責,專注於自己的崗位和廝殺,而將自己的安全毫無保留的交託給了自己的戰友。   面對著當下洶湧而來的騎兵,他們常常幾個小隊聚合在一起,集中局部的優勢擊殺,又迅速的分散,擾亂敵人的注意,誘使自恃勇武和高機動力的燕家鐵騎在戰場上來回奔波,卻徒勞無功,反而給予了風雨軍可乘之機。因此,碧蛇軍恰恰是幽燕騎兵的剋星,雖然以步兵抗鐵騎,卻竟也打得有聲有色,甚至大佔上風。   可惜,當對方後陣的步兵趕到之後,這樣的戰機就立刻扭轉了。   部署成方陣的燕家步兵,雖然即沒有強大的衝擊力,就個人的戰鬥力而言也遠遜於作為世家王牌的鐵騎,但是倚仗著人多,以無懈可擊的陣形步步為營的逼近,其嚴密之處卻遠不是主張靈活機動作戰的騎兵所能比擬的,原先騎兵們風捲殘雲之餘留下的令碧蛇軍如魚得水的戰場縫隙也就隨著敵軍步兵緩慢卻不可阻擋的推進而越來越稀少了。   很快,大約四萬人的碧蛇軍步兵,便被淹沒在了對方八萬步兵的人海之中,而對方那先前的三萬騎兵更是作為機動的策援力量,在步兵的呼應之下,顯示出了強大的殺傷力,每一次來回的奔馳,都如同是死神的鐮刀進行著一次豐盛的收割。   陷入各自為戰的碧蛇軍像一塊塊礁石被海水吞沒,他們一名一名地倒下,一隊一隊地倒下,一陣一陣地倒下……   「難道就這樣到此為止了嗎?」   尚興苦笑。   雖然身為一軍統領,然而此刻在他身邊的卻只有可憐的千餘人,而且人人掛綵,渾身浴血,作為全軍的最前鋒,而陷入了燕家步兵方陣的中央。   舉目四望,到處都是衣甲鮮明的燕家軍戰士,那攢動的人頭,密集的刀槍,飄舞的旌旗,如大海,如山林,茫茫無邊,浩蕩澎湃。   對於自己身邊的這些士兵來說,戰鬥已沒有任何技術性可言,他們三五成群地衝鋒,器在空中劃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線,用鮮血、力量與生命作最後的勃發。   尚興也裹挾在其中。已經不再需要什麼冷靜和運籌了,有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揮動兵器,一次又一次的結束生命。   他的神智有些麻木,也有些模糊,在戰鬥的同時,腦海中卻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幕又一幕的往事:求知的少年因為家貧的遠離塾堂,不得不憑借一身的力氣砍柴打獵謀生,「持正守剛」是父親自由的殷殷教誨,可惜白髮蒼蒼的老人教導出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卻無力扭轉家境的窘迫。   「天地之間豈有定數?憑什麼普天之下這麼多人受苦受難,為的只是供那麼一小撮人享樂靡爛?即便天意如此,老子也要和這天,這地,這綱常,這倫理,鬥一鬥,拚一拚,縱死也死個痛痛快快,高高興興,明明白白!」   ——這是初次認識龐勳大哥時聽到的話。   當時的龐勳,剛剛揭竿而起,身邊不過只有幾千人而已,所要對抗的卻是擁有百萬大軍、根深蒂固的聖龍帝國。但是,這個濃眉大眼的漢子,舉手投足之間卻是那般的自信,那般的豪俠,所說的話雖然是尚興有生以來所聽到過的最為大逆不道、最為膽大妄為的話,但卻是那般的順耳,簡直就是深入了自己的心坎。   如果,進入了聖京的龐大哥依然是那樣的自信豪俠,該有多好啊!   尚興一直很遺憾,進入了聖京之後,那個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的龐勳死去了,皇朝的榮華富貴、紙醉金迷,讓龐勳和他左右的一大批起義的兄弟都沉淪了。他們的眼中有的只是美女,只是歌舞,只是金錢珠寶,再也沒有了黎民百姓,再也沒有了與天地、與倫理綱常鬥一鬥的勇氣和豪俠。   「天意弄人,怪只怪你我一為賊寇,一為官宦,國仇家恨,勢不兩立!」   ——美麗的少女話尤在耳,雖然絕情卻又深情,無奈之中別有一番淒美。可惜真的是天意弄人,一個是造反的亂賊,一個是世家的千金,一個是立志要推翻這個存在數百年已經完全只為豪門貴族服務的朝廷的亂軍統帥,一個是世代忠良、德高望重、死受臣節的廟堂擎柱的女兒,從開始到結尾,注定了他們就是有緣無份,有始無終。   也許,這才是最好的結局吧!   潛意識中,尚興無奈的同時又有些感覺解脫。   如今的她,即將貴為一國之母,尊崇無比,自然不可能再和自己這個草莽人物還有什麼牽掛。   所謂「身入宮廷深似海,蕭郎已成陌路人」,與其長年累月的輾轉難眠、相思折磨,倒不如就這樣轟轟烈烈的戰死沙場,一了百了,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心中永遠的佳人,千萬不要因為如今已經沒落的聖龍皇室而受什麼磨難和委屈!   可惜啊,風侯,你終究沒有實現你的諾言!   尚興突然想到了自己加入風雨軍之初風雨的利誘。   讓自己的好朋友和自己的愛將有情人終成眷屬結為連理,這是風雨當初的承諾。   不過,隨著聖龍帝國政局的瞬息萬變,姑且不論風雨軍是否能夠獲取勝利,即便能夠躲過了眼前的這場大劫,在同各方勢力妥協周旋之下,由蕭劍秋繼任大統似乎是一件鐵定的事情,而背後有中央派正統勢力支持的卓靜雯母儀天下,恐怕也絕對不容變更。   即便是坐鎮一方的西北定涼侯,即便風雨軍的最高統帥是何等的不拘小節,恐怕也絕對不會為了自己這麼一個小小的軍官,而枉顧天下大局吧?   幸好,自己當初決定離開龐勳投靠風雨,絕不僅僅是為了這個其實自己也知道很難實現的諾言。   「不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啊!不能讓民安生,何以令民忠誠?不能富民生活,何以強國興邦?」   這是當初和風雨見面的時候,深深打動尚興的話。   身為一方諸侯,手握數十萬大軍、領地萬里的風雨軍最高統帥,居然能夠說出這番話,這在尚興所認識的朝廷官員中絕對是絕無僅有的。   民安方可民忠,民富方可國強!   這些時日以來,身處風雨軍陣營之中,尚興非常深刻的體會到了風雨正是真真實實的這麼做的。風雨或者有很多缺點,也不管風雨這麼做是不是收買人心,但是無法否認的是,即便是南征北戰的戎馬倥傯,他卻始終都非常明智的執行著安民、為民的政策,以至於今天的涼州成為了整個戰火烽煙的聖龍帝國最令人嚮往的人間天堂。   風侯啊風侯,千萬別忘了你自己說過的話,可不要象對尚興的承諾那樣自食而肥了!否則,你對不起的就不是區區尚興一個人,而是這麼多為你浴血奮戰的戰士,這麼多為你家破人亡的百姓!   尚興的沉思,被身上的一陣劇痛給驚醒。   低頭望去,自己的腹部正扎入了一支長槍。   「某家,平安王麾下步軍前路統領燕榮!」   可能是看出尚興的地位不低,槍的主人依照聖龍帝國傳統的軍人禮儀,報出了自己的官職名號。   「定涼侯麾下碧蛇軍統領尚興!」   忍著劇痛,尚興也是非常有禮的回答。   隨著話語聲,犀利的劍光閃過,陪伴著一代名將生命逝去的,是兇手臉龐留下的一條長達半尺的劃痕。   「好一條漢子!」   阻止了部下對屍體的報復,絲毫沒有為自己臉上傷疤而在意的燕家步軍前路統領,深深的望了一眼正含笑安詳的亡者面容,便匆匆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傷口,提著鐵槍繼續投入到了激烈的戰場之中去了。   誰也不知道,碧蛇軍第二任陣亡的統領,臨終之前微笑著的,究竟是因為想起了嚴厲的父親,起義的豪放,佳人的深情,還是自身的責任?   或者,他什麼也沒想……   和無數的生命一樣,雖然先後作為龐勳和風雨這兩個聖龍帝國末期叱吒風雲人物的麾下大將,尚興在帝國的朝野絕對不是無名之輩,但疆場之上的他卻也如同普通的士兵,激烈的戰鬥、英勇的陣亡,隨後他的身體就融化在了戰場之上,他的一切也湮沒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化作了最後的終結。   而就在尚興倒下的那一刻,風雨軍的最高統帥,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也恰恰親自投入到了這個瀰漫著硝煙和戰火的沙場。   就在碧蛇軍捨生忘死的阻擋敵人前進的時刻,風雨也已經親自披掛上陣,在他身側左右簇擁著的,是忠心耿耿的近衛軍,還有所有風雨軍中後勤、文職、伙頭、童子軍,一切一切能夠拿得動武器的人,全部都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生死存亡,在此一舉!」   風雨的戰前動員,非常簡潔。戰局的緊迫和沉重的心情,讓這位極具傳奇色彩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無暇說什麼廢話,而只是簡單的揮了一揮手,策馬揚鞭當先馳出了營寨,朝燕家軍馳去,奔赴前線。   伴隨著風雨風馳電掣般率先投入戰鬥的,是風雨軍中精銳的精銳近衛軍。   銀盔銀甲的三千餘騎,如同三千支銀色的利箭,朝著浩浩蕩蕩挺進的燕家軍發起了雷霆一擊。   這是風雨在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咬著牙不顧戰局的艱難硬是保存著沒有投入的最後一支有生力量。   此刻,則成為了風雨軍最後的反攻。   他們幾乎是以一種瘋狂的速度衝擊。他們高舉著戈和戟,揮舞著刀和劍,大聲怒吼著奮進,似乎已經完全看不到死亡的威脅。他們的面前,是數萬嚴陣以待的燕家軍;他們的身後,是一抹如血的殘陽。   大刀在瘋狂的亂舞,弓箭漫天遍野。   勇往直前的戰士,憑藉著忠誠和銳氣,殺入了敵陣。   鐵馬金戈,戰鼓號角。   擅長騎兵戰的名將,運用他獨創的戰術,將他的戰士化作了大海上的扁舟,狂風中的紙屑,縱然驚濤駭浪卻兀自顛簸不覆,縱然風捲殘雲卻依舊飄忽從容。   於是,呈魚鱗陣形的騎兵隊宛若尖刀一般,在敵人強大的陣營中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漣漪,每一次的衝擊都給予了敵人重大的衝擊,每一次的轉折卻又巧妙的迴避了對手的主力,令燕家軍猶如龐然巨獸,雖然力大無窮卻彷彿大象踩螞蟻般徒勞無力,儘管並不在乎那一點點的創傷,然而聚少成多卻也不免有失血之厄。   「君不見,漢冠軍,千里逐寇刻石還;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   況乃國破河山陷,寇騎欺我百餘載!   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   齊從軍,淨胡塵,誓掃蠻奴不顧身!   忍情輕斷思家念,慷慨捧出報國心。   昂然含笑赴沙場,大旗招展日無光,氣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長矢射天狼。   ……」   不知由何人起頭,不知從何時開始,縱橫馳騁的戰士口中,發出了慷慨激昂的歌聲,充滿著鬥志,充滿著激情。   近衛軍的戰士是驕傲的。他們深知自己是風雨軍中最優秀的一員,他們為自己是全軍最親近定涼侯的部隊而自豪。   他們穿著最好的衣甲,他們揮舞最犀利的武器,他們享受最好的待遇,他們擁有令人羨慕的榮譽。   但是他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今天的這一刻。   追隨在主帥的身邊,抒發著青春和熱血,用生命來爭取戰鬥的勝利、風雨軍的輝煌,還有履行他們作為戰士的責任。   所以,他們無畏。   他們毫不猶豫毫不退縮的追隨在風雨的身邊,即便前面是刀山槍林,即便前面是萬馬千軍,風雨在哪裡,他們也在哪裡。   就是這樣的一支勁旅,儘管區區三千,卻個個以一當十,彷彿虎如群羊,彷彿百萬精銳,轉眼之間便將八萬步兵、三萬騎兵組成的燕家軍衝殺得人仰馬翻、狼狽不堪。   相對於這些鮮衣怒馬的精銳之師,在盡情馳騁的騎兵後面拚盡全力匆匆跟來的隊伍卻是完全另一番情景。   沒有統一的旗幟,沒有統一的服飾,也沒有縝密的陣形。   身上兀自留著油漬的是伙頭軍,臉上還存著稚嫩的是童子軍,在胡亂套著的衣甲裡面露出儒袍的是風雨軍的文職官員。   儘管,他們的隊伍非常鬆散,儘管,他們的戰鬥力不值一提,但是,此刻他們都拿著武器,臉上露出的則是決死戰鬥的神情。   他們自覺的替補了力戰不支而倒地的戰士,縱然箭矢如雨,縱然刀槍加身,卻和前任一樣只要生命不息,便一步不退的死守著鮮血鑄就的防線,不讓漫山遍野的敵人從自己這裡突破,威脅到左右的戰友。   「風侯,風侯來了!」   陷在敵陣中苦苦支撐的士兵,因為風雨的到來而歡雀不已。   伴隨在風雨身畔飄動的戰旗,此刻成為了灌注全軍精神力量的象徵,雖然旗手倒了一個又一個,但是總有勇敢的戰士繼續高擎,緊跟在風雨的身後,帶著它馳騁在戰場的每一個角落,將一顆又一顆即將陷入絕望和恐懼中的心喚起,給予他們戰鬥的力量和勝利的信心,同時也傳遞著風雨和他們一起戰鬥的信息。   而另一方面,從營寨內衝出的雜牌軍,以及長史部軍官們的呼喝,則讓戰士們意識到了戰局的艱難和自身的責任。對於風雨軍來說,已經沒有後退的空間了。   如潮水一般湧來的敵軍,將會令任何一支失去了戰鬥決心的隊伍衝散衝垮,讓他們在不名譽中消失,並且波及自己的同袍手足。   只有奮勇向前,才能夠獲取一絲勝利的契機。   這是最後的決戰,也是風雨軍最危急最關鍵的時刻。   危機之中,處於潰敗的碧蛇軍,奇跡般的再次煥發他們的生命力。歷任統領的榜樣,對於榮譽的追求和對於統帥的忠誠,令這支軍隊重新振奮了起來,無論是排成隊形抵擋敵人前進的方陣,還是陷入敵軍重圍的戰士,都咬著牙支撐著疲憊的身軀,繼續著這場似乎越來越艱難的戰鬥。   而與此同時,發現了戰況不妙之後,首先是朱大壽的白虎軍開始向中央合攏;繼而,左翼的蒙璇和右翼的洛信,也開始調整自己的部隊。   「追隨風侯!」   一句簡單的口號很快自發的成為了戰場上所有風雨軍將士們共同的準則。   燕南天驚訝的發現,自己原本進行中央突破並幾乎已經大功告成的主力,此刻反而陷入了左右前後的四面包圍之中。   風雨軍的戰士絲毫不顧自己周圍的危險,全力以赴的向中央發動了猛烈的攻擊,期望擊潰眼前的敵人,和正在敵陣中馳騁的風雨匯合。   而殺入敵陣的風雨,也展現出其高超的戰術天賦,居然如履平地一般縱橫馳騁,匯聚了一隊有一隊陷入重圍的部下,一次又一次的重創著燕家軍的薄弱環節,一次又一次有驚無險的躲避了燕家軍精銳部隊有計劃的圍殲。   「這簡直就是當年涼州大戰的翻版!」   一些有眼光的將領在內心已經忍不住如此嘀咕起來。他們想到的是當初風雨在涼州和入侵的張仲堅的大軍決戰的情形,或者就是記憶猶新的回憶起不久之前秋十三郎對駐紮於河畔的己方的突襲。   「依賴精銳的騎兵所具備的強大衝擊力和殺傷力,利用對手戰鬥力不均、隊伍龐大、自相阻塞的良機,實行巧妙的弧形衝擊,一方面重擊敵人的薄弱之處,一方面則迴避敵人的主力追殺,從而達到衝散對方的陣形、打擊對方的士氣的目的,然後在外圍部隊的配合之下,乘亂取勝——這,就是風雨拿手的戰術吧?」   和部下不同,在高處觀戰的燕南天卻依舊談笑從容,甚至還饒有興趣的點評著自己對手的戰術。   「王爺,是不是派兵支援燕將軍?」   一名部下小心翼翼的提議道。   「支援?」   燕南天臉上的笑容驀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卻是虎目圓睜,透著凜冽的殺氣:「八萬步兵和三萬精銳的騎兵,居然被區區三千人給殺得屁滾尿流,那是無能,是熊包!還有臉要老子的支援,難道這些士兵都是老子變出來的?」   「卑職該死,卑職該死!」   汗,從倒霉者的額頭、髮際滾滾的淌下,周圍的空氣瞬間凍結,原本還有些發言的其他官員將領,此刻也紛紛免開尊口,同時暗自僥倖總算自己沒有撞在刀口上。   「不過,就這麼讓風雨折騰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此時此刻,還能夠出聲發表意見的,恐怕也只有一個,那就是千嬌百媚依傍在燕南天身邊的俏麗佳人。   「放心吧,寶貝!」   燕南天無奈的歎了一口氣,他知道顏如玉這麼說,是試圖讓自己在部下的眼中變得可親一點——這是燕南天和顏如玉相識以來最大的爭執所在。   在一方霸主的心中,雖然並不排斥必要的籠絡,但是卻更為注重令部下膽戰心驚的臣服,什麼廣開言路、收買人心,風雨的那一套是燕南天所鄙棄的,然而顏如玉卻偏偏固執的認為恰恰這一點燕南天不如風雨。   儘管並不贊同,然而美人的面子還是要給的,燕南天放緩了口氣,與其是說給顏如玉聽,倒不如說是心不甘請不願的對自己的部下解釋:「所謂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風雨的這種騎兵突擊,雖然高明卻絕對不是他的獨創,歷史上運用這種戰術失敗的例子比比皆是。風雨之所以能夠得逞於一時,主要還是因為兩點,一方面他的近衛軍確實忠勇善戰,堪稱當代一流;另一方面是他的部下戰將在戰術的把握上也是非常敏銳和高明,能夠及時隨機的配合。   但是不管他多麼厲害,卻終究無法彌補這種戰術的缺點——不能持久。即便戰士能夠持久戰鬥,戰馬也無法吃得消。更何況,數量上的絕對差距,又豈是一兩次出色的戰術運用所能夠彌補的?如果碰上那些士氣渙散、戰鬥力不強的軍隊,或者可以出現令對方全軍崩潰的奇跡,然而面對訓練有素的勁旅,在突擊成功之後不謀取全身而退,卻妄圖以自己作為誘餌來改變全局,那必定會陷入進退維谷的絕境!   所以,你們就等著看風雨束手就擒吧!如果燕耳連這點局面都對付不了,那他也實在不配作燕家軍的大將了!」   作為久經沙場的老將,燕南天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臉上充滿著自信,絲毫沒有懷疑自己的判斷。   事實上沒有多久,戰局便發生了重大的變化。   在面對燕家軍部署了一道又一道的絆馬索之後,風雨的攻勢明顯受到了遏制,逐漸被燕耳指揮的大軍圍攏了起來。   而外圍無論是朱大壽的白虎軍,還是蒙璇、洛信的左右兩翼,雖然攻勢猛烈,卻顯然還是無法在短時間之內突入其中,呼應風雨。   似乎,風雨軍的敗局已定。   此刻,燕南天甚至已經不再去看這場野戰了,他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涼城之內。因為,原本以為困獸猶斗的風雨軍守軍,居然發起了反攻,而且是如此的迅猛,大有一舉將燕家軍趕出城外的趨勢。   這絕對不能夠掉以輕心。   看看頭頂灰白的天色,已經感受到越來越冷的空氣,燕南天有一個預感,今年入冬以來西北的第一場大雪已經為期不遠了,他可不願意在戰場上大獲全勝之後,卻讓自己百戰餘生的部下,在荒郊野外因為寒冷而亡。   「將我的親衛營,還有大寨之內所有能夠投入的兵力,全部殺進涼城,告訴燕雲,如果不能夠在明天天亮之前給老子把整個涼城拿下,就提著他的腦袋來見老子!」   殺氣騰騰的,燕南天發佈了這一天他最後的一道命令。    第七章 生死之間   涼城之外的荒野上,固然是血雨腥風的殺戮,涼城之內的街巷中,同樣是一次又一次進攻與防守的膠著。   燕雲的日子很不好過。   作為燕家軍負責涼城城內戰鬥的統帥,燕雲絕對不是因為燕南天侄子的身份而擁有今天的權勢的。儘管是擁有數百年根基的世家,但是自從燕南天執掌家族以來,就從來沒有什麼出身血緣決定地位權力的規矩,和燕耳一樣,他如今的成就完全是在沙場上一點一滴拚殺出來的,因此他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一個無能的人。   從關外的白山黑水,到中原的名城聖京,素來用兵謹慎、為人也寡言少語的燕雲,也許沒有燕耳那般的令人矚目,卻絕對是燕家最為優秀的攻城高手。正是由於上一次在昌化城吃了風雨軍的虧,所以燕南天特地將他從齊魯前線調回,為的就是對付風雨軍的城池。   在征戰之前,燕雲的心中充滿了自信。   畢竟,和中原數千年積累下來的鑄城技術比較起來,西北大地的城池未免顯得太過於粗糙了,似乎根本不值一提。   但是,燕雲的自信很快就喪失在了涼城的面前。   從夜襲涼城開始,到此次僥倖得手攻入城內,燕雲始終都沒有以往那種暢快淋漓的感覺,卻似乎置身於一團沼澤之中,欲振乏力。   「不愧是著名的白起將軍的部署!」   從一開始,燕雲就忍不住這樣的感歎。   白起的部署非常縝密,幾乎滴水不漏,即便燕家軍憑藉著兵力的優勢,在某些環節取得了突破,也必然面對著風雨軍層層疊疊而來後續兵力的彌補,就彷彿遇到了武當太極的高手,任憑自己的拳頭如何虎虎生風,自己的力量如何驚天動地,然而卻都在對手四兩撥千斤的妙招之下毫無用武之地。   即便是後來,在軍中一直傳說著的某方神秘力量的幫助之下,自己費勁了心機終於實施了一次成功的誘敵伏擊戰,順利的攻入了城池,欣喜若狂之後面對著的卻依然是風雨軍如同生了根一般頑強防禦,那些因為燕家軍迅速突入而和友軍失去聯繫,不得不依靠街壘、庭院負隅頑抗的士兵,竟然大多視死如歸,在重重包圍之下兀自死戰不退,令燕家軍進展緩慢。縱然是投入了十多萬大軍的優勢兵力,縱然是實行了步步為營、挨家挨戶寸草不生的掃蕩政策,也始終無可奈何。   最讓燕雲頭疼的,莫過於青龍軍的弓箭手。   青龍軍的弓箭手無疑和一般軍中的弓箭手不一樣,每一個弓箭手身邊都有兩個盾牌手捨命護衛和一個遞箭手隨時準備替補。弓箭手不僅箭法極準,而且箭速極快,大約一般軍隊射一支的時間,這些弓箭手可以射兩到三支,這樣的組合早在爭奪黎倉的野戰中就已經大顯威力,如今在縱橫曲折的涼城街巷中,更是如魚得水。   這些可惡的傢伙,基本上由兩三個弓箭手和他們各自的盾牌手、遞箭手組成一隊,借助街巷的掩護和隱蔽,專門伏擊燕家軍的軍官,以至於短短一天多的時間,燕雲就發現自己麾下基層軍官的傷亡率甚至超過了強攻城池時期。   而每當帶隊的軍官犧牲之後,風雨軍的其他士兵則如同地下冒出、天上掉下一般的忽然現身,猛擊著群龍無首的燕家軍戰士,令在城內掃蕩的軍隊損失慘重,最後迫使燕雲不得不下令,沒有三百人以上的部隊不得出動。   「也許,突襲涼州本身就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生平頭一次,燕雲暗暗的對內心敬若神明的家主產生了一絲懷疑。   這個念頭在燕雲的心中一閃而過,迅即便讓他遍體冷汗。   從來不奢望燕家最高權力、一心只想著認真完成任務的年輕人,立刻認定這是自己太過勞累而產生的副作用,隨即便強迫自己將這個該死的念頭驅散,然後認真的研究起如何執行叔父剛才下達的命令來。   「天亮之前完全拿下涼城!」   這是燕南天給燕雲下達的死命令。   燕雲從來就沒有猶豫過自己是否應該完成這道命令,因為在他的心中叔父絕對是正確的,更何況征戰多年的他也同樣看到了天氣狀況正有可能朝非常不利於己方的方向轉變——今年入冬的第一場大雪,眼看就有可能提前降臨,所以自己縱然不是為了盡早騰出兵力來支援城外的友軍,也必須及時拿下涼城來以便大軍可以度過寒冷的雪天。   只是,自己真的能夠完成這個任務嗎?   如果這道命令是在兩個時辰之前下達的,燕雲雖然感到有一定的困難,卻還是非常自信能夠完成的,然而現在,彷彿是呼應著城外風雨的猛攻,面對著白起發動的全城範圍的強烈反擊,燕雲的心中半點都沒有把握。   這似乎是好多年以來,燕雲第一次對自己的能力重新產生了懷疑。   儘管,燕南天將自己的親衛營和所有能夠調集的部隊全部過來支援了,這讓燕雲手中能夠調集的預備兵力突然增強了很多,但是道路狹窄,且出於佔領後安置大軍的考慮又不能真的一把火付之一炬的涼城,決非單純依賴兵力的多寡就能夠獲取勝利的。   「命令,全軍所有軍官指揮位置自動前移,凡未能按時拿下自己負責區域的軍官,一律處斬!」   面對著眼前糟糕的局勢,燕雲不得不下達了最為嚴酷的命令。   事實上,他也確實是身體力行的。   在拒絕了身邊將領的勸告之後,燕雲從設置在城樓之上的安全的臨時指揮部出發,率領著一隊精銳的戰士,在夜幕逐漸降臨的時刻,親自踏上了視察前線作戰的行程。   瘋了,簡直瘋了!   燕雲踏過自己征服的區域,然而無論身體還是內心感受到的卻是如同天氣一般的寒冷,還有沮喪與震驚。   即便是已經被燕家軍佔領的地方,也不存在什麼絕對的安全地帶。不時都有冷箭射來,不時都有三五成群的戰士突襲。   雖然這些零星的襲擊,在精銳的護衛隊面前,實在不堪一擊,卻成功的給予了燕家軍從將領到士兵心理上的巨大壓力。   而更令燕雲感到無法置信的是,舉目四望所見到的戰場狼籍。   他不是沒有經歷過戰爭,也不是沒有見證過死亡。多年的廝殺,敵人與戰友的陣亡,早就讓身經百戰的將軍已經麻木和冷血。   然而,當他藉著遠處微弱的燈光、零星的篝火和昏暗的月色,看見戰場上未及清理的遺跡,心中還是感受到了一種只有初上戰場之時方才產生過的震撼。   倒在地上的風雨軍戰士,各種各樣的姿態都有:有的渾身浴血,身體上插滿了箭矢,卻依舊靠在了牆壁之上,雙眼怒睜,挺立不倒,好一番威武雄姿。   有的儘管肢體不全了,但是卻死死的壓著敵人,牙齒狠狠的咬住對方的咽喉,渾然不顧下面的敵人已經將刀劍刺入了體內,赫然是一場同歸於盡的慘烈,由於天氣寒冷的緣故,甚至已經無法將作戰的雙方彼此分離。   有的雖然仰天倒下,然而年輕的臉龐居然還含著微笑、手中依舊緊握著武器,這是一種面對死亡的何等的從容。   除了風雨軍的戰士之外,更有不少一眼看去就是尋常百姓的屍體,手裡拿著的卻是刀劍甚至鐵鏟、菜刀、磚瓦,這裡面有七旬的老翁,年輕的婦女,甚至幼齡的孩童,無一例外的卻是死亡之前的那一刻,肯定都是處在戰鬥之中。   也許,當幽燕老家被敵人侵佔的時候,自己縱然不是軍人,卻也會這般奮勇吧!   燕雲如此幽幽的想道,作為燕家軍的高級將領,他多少也瞭解到呼蘭人對幽燕的圖謀,這種對家鄉的憂慮,令他更是感到了煩躁和不耐,恨不得立刻結束這場該死的戰鬥,趕回家鄉保衛親人和家園。   「不好,有埋伏!」   前方護衛隊的一聲驚呼,驚醒了燕雲的雜想。   僅僅是掃眼之間,燕雲便明白了自己已經身處風雨軍的重圍之中。   密集的箭雨從四面八方射來,箭速之快、力量之強、箭矢之多,顯然和之前所遇到的突襲不可同日而語。   風雨軍的這一次伏擊看來是精心準備的,竟然動用了為數眾多的弓箭手,這在以前的巷戰中是從來未有的,如果這一切不是巧合的話,那麼只能夠證明一件事情——似乎和燕家軍能夠屢屢滲透風雨軍內部一樣,風雨軍對於燕家軍同樣也存在著重要的情報滲透。   大概,目標就是我吧!   燕雲苦笑,雖然有了這樣的感悟,然而在脫離危險之前,似乎也沒有什麼補救的措施可以採取。   眼下,他只能夠仰仗麾下戰士的忠誠和勇敢。   然而在狹窄的街道之上,根本沒有太多的空間可以躲避。   大批忠勇的戰士尚未來得及拿起武器在戰場上一展他們威武的英勇,就已經永遠的倒在了這座城市的街道之上。   剩餘的戰士用手中的盾,揮舞的刀槍,甚至自己的身軀,掩護著自己的統帥狼狽的向後退去,卻迎面遭遇了為數大約有五、六百人的風雨軍戰士的猛擊。這些敵人彷彿從地底冒出來一般,瞬間出現在了原本寂寥無人的街道,呼喊著,砍殺著,氣勢洶洶、勇往直前,似乎早就置生死於度外,一切的一切便是消滅眼前的對手。   面對在自己佔領區內,突如其來出現的為數這麼多的敵人,讓燕雲有些意外,但隨即卻又覺得能夠理解。   畢竟,這裡是風雨軍的城市!   百姓的支持,熟悉的地形,事先有準備的秘密通道,讓身處城中的燕家軍,根本不存在前線後方的區別!   燕雲突然明白了為什麼自己那麼多精銳而且龐大的軍隊,竟然始終都無法攻破已經失去了城池掩護的涼城。   因為,自己正在和整個涼城三十萬誓死保衛家園的軍民作戰。從進入涼城的那一刻開始,這場戰爭就已經不再是燕南天和風雨之間的爭霸了,而是一場侵略和反抗的戰爭。因此,燕家軍並不存在絕對的兵力優勢。   當然,這其中風雨、白起、李中慧這些風雨軍核心領導人物也功不可沒,他們在政治和軍事上的運籌,成功的改變了傳統的攻防戰的形式,變成了目前這種燕雲從來沒有經歷過的街巷戰。   戰鬥短暫然而激烈。   當燕雲終於從戰鬥的激情中冷靜下來的時候,看見的是自己胸口汩汩流出的鮮血,造成傷口的元兇,是一把鋒利的大刀,而大刀的主人則是已經被自己的佩劍刺穿了背心、仰面倒下看來已經奄奄一息的年輕軍官。   燕雲認出了這個軍官。   正是這個軍官,在昨天的凌晨草率出擊,中了自己的埋伏,從而令自己順勢攻下了涼城的城池。   還真是冤家路窄、因果循環啊!   當燕雲被自己的部下攙扶著離開戰場的時候,感覺到生命正在一點一滴流逝的燕家大將,好奇的回首瞥了一眼看來是同為天涯淪落人的對手,只見對方依舊面帶著微笑,即便是被自己的士兵補了一槍,卻兀自顯得那般從容,彷彿終於得到了解脫一般。   隨後,燕雲感覺到了全身的冰冷,溫度的急速下降,眼前似乎也逐漸漆黑了起來,耳畔隱隱傳來的喊殺聲、擂鼓聲,越來越遙遠,越來越遙遠……   我的臉上是不是也有微笑?   燕雲僅存的理智最後思考的便是這個問題。   緊接著,他似乎騰雲駕霧起來,腦海中越來越模糊的閃現的,是幽燕的家園,那庭院,那果樹,那妻子,那孩童……   就在涼城慘烈戰鬥的同時,涼城之外的荒野上,同樣也是一番大戰正酣。   「也許,千夫長就是我們家的極限吧!」   程越風很遺憾的想道。   這個時候,他身上的傷口已經連自己都數不清了,最為嚴重的莫過於腹部的那一刀,雖然自己纏緊了衣服,但依舊感覺到肚中的腸子似乎隨時都有湧出的危險。   四個時辰之前,燕南天對戰局的預測即對也不對。   風雨的騎兵突擊,的確有力竭而盡的危機,燕耳的從容部署,也確實極大化解了近衛軍的威力,但是就在燕家軍逐漸合圍,準備消滅風雨,這個當代聖龍帝國最為傳奇的名將的時候,風雨卻在間不容髮的時刻,從燕家軍防守最為稀疏的地方突圍而出,揚長而去。   當然,代價也是慘重的。   在給予了敵人數倍傷亡並有效扭轉了戰局危厄的同時,近衛軍也付出了兩千多條生命的代價,僅剩下不到一千人的兵力,殺回了後方。   程越風便是作為近衛軍的殿後部隊,和一批近衛軍傷重的戰友自願的留了下來,以自己的深陷重圍為代價,掩護主力撤退的。   沉重的傷勢,和四週一望無際的敵人,讓程越風感覺到了此時此刻死神是如此的貼近,似乎黑白無常已經向自己揮舞起了手臂。   儘管作為風雨軍近衛軍的一名百夫長,在涼州被普遍認為相當於其他軍中的千夫長,但縱然真是如此,畢竟也僅僅是千夫長而已,終究無法完成希望讓兒子光宗耀祖的聖龍帝國前千夫長的父親的心願了。   自覺到生命即將終結的時刻,程越風是如此盤算的。   「援軍來了,援軍來了!我們得救了!」   正當程越風如此胡思亂想的時候,卻聽見了周圍戰友的歡呼。   只見,原本氣勢洶洶、似乎所向披靡的敵人,突然如同潮水一般退卻了,大批大批的軍隊,雖然經過了自己戰鬥堅守的山坡,卻彷彿視若無睹的擦身而過,根本就當自己這一撮人不存在一般。   與此同時,遍佈整個戰場的歡呼此起彼伏,令程越風欣慰的是,這些歡呼顯然出自自己戰友們的口中。   深陷重圍的程越風,當時並不清楚,自己是何等的幸運。   風雨突圍之後的戰局,變成了風雨軍的十五萬兵馬團團包圍住了燕家軍中路主力的十一萬大軍,而在風雨軍的外圍努力向內擠壓的,則是燕家左右兩翼以及後續支援部隊的總計大約十萬人馬的兵力。   談不上誰更有利,誰更不利。   雙方都已經打得精疲力竭了,也很難再有什麼精彩的戰略戰術,似乎戰鬥的搏殺已經成為了一種生命的本能。   這一刻,要麼風雨軍率先擊潰包圍之中的燕家軍,然後騰出手來對付外圍的敵軍;要麼在燕家軍內外夾擊之下全軍覆沒。   這兩種可能似乎都在五成之間。   燕家軍雖然兵多,但是他們被分割成了兩部,首尾不能呼應,中路的十一萬大軍更是在同碧蛇軍和近衛軍的作戰中損失慘重、陣形紊亂,面對著風雨軍的野戰王牌——神龍戰車的逼近,一旦被風雨軍穿插分割成功,結局必然是災難性的。   而另一方面,風雨軍顯然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從昨天到今天,連番的作戰,已經耗盡了戰士們的所有體力,外圍在燕家軍朱全組織下的猛攻,更是讓風雨軍不斷的流暢著鮮血,造成了極大的損傷,能否挺住朱全的進攻等待主力對中路的圍殲,似乎也不是一件很有把握的事情。   當然,對於風雨來說,應該還有一個選擇。   那就是利用外圍朱全沒有足夠兵力完全實施包圍的機會,集中一點突圍。   但是這種選擇根本不存在於風雨的腦海。   這是一場決定生死的關鍵性決戰,就如同獸群中爭奪王位的決鬥一樣,無論哪一方的畏戰退縮,都將永久的喪失繼續爭霸的資格——無論是從戰士的士氣、自己的心態、戰略的時機還是政治的影響而言。   這對於燕南天來說,也同樣。   因此,雙方雖然都已經厭倦,雖然都感到了疲乏,卻依舊驅使著忠勇的戰士,在方圓的土地之上,竭力的拚殺,等待著對方的倒下,祈禱著自己能夠站立。   而這種狀態的延續,最後卻出人意料的被一支無論風雨還是燕南天都沒有估算到會在現在到來的生力軍給改變了。   秋風軍提前趕到了戰場。   在目睹涼城失陷之後,風雨便明白自己必須別無選擇的進行一場巨大消耗的大決戰,為此他需要的是集中自己所有能夠集中的兵力,而不再有什麼資本可以保留作為戰後的戰略格局的殺手鑭了。   所以,風雨在第一時間下了嚴令,命令在涼城以南、以北、以東、以西,四面八方所有所有的軍隊,還有所有能夠拿起武器的壯丁,立刻趕來會合,其中包括了正在監視錦州、聖龍方向,準備在戰後作為生力軍投入與公孫世家為首的東方諸侯聯盟對聖龍帝國主導權爭奪的秋風軍和黑狼軍。   和歐仁、拓拔成兄妹近乎遊山玩水的悠哉游哉不同,秋風軍雖然比歐仁他們晚了整整一天方才接到調集的命令,卻在日以繼夜的強行軍之下,僅僅比歐仁他們晚到了半天。   儘管也同樣是人困馬乏,但是相對於已經激戰了兩天一夜的交戰雙方來說,卻依舊是一支無敵的生力軍。   「快,快放箭,阻截他們!」   負責燕家軍外圍的大將朱全,在遠遠望見秋風軍飄動的旌旗之後,頓時臉色煞白,但是多年軍旅生涯的本能,讓他還是下達了盡可能彌補危局的命令。   在戰場最外圍的燕家軍戰士,迅即展現出其戰鬥的素質,很快就排成了方陣,直面著秋風軍出現的方向。   八百米!   七百米!   五百米!   三百米!   ……   默默站立著的戰士,終於開弓放箭了。前排射完便蹲下,後排立射後排射完,前排起而立射,交替不止。一排排勁矢射穿盾牌,刺透風雨軍戰士的身體。馬上的健兒大量死亡,在戰馬的奔騰中成批成批地倒在了塵土飛揚的曠野上,屍體眨眼間消失在了千軍萬馬的衝殺之中,唯有坐騎卻依舊渾然不覺的向前疾馳。   然而,更多的戰士,卻憑藉著嫻熟的騎術,伏在了馬背上,躲過了箭雨的洗禮,轉瞬間便出現在了燕家軍方陣的面前,隨即而來的則是揮舞的刀槍和戰鬥的吶喊。   彙集了風雨軍中最精銳騎兵的秋風軍,首先投入戰場的便是先鋒秋十三郎。   他如同尖刀一般,切割開了外圍的燕家軍,卻又在即將和風雨軍會師的那一刻,撥轉了馬頭,換了一個方向向外衝殺。   在他的帶動之下,整個秋風軍形成了一條優美的弧線,在空曠的原野上如一條長蛇變曲扭動,忽而彎成圓形,忽而展成直線,忽而折為橢圓,忽而倒轉,忽而交叉。排成長蛇陣的秋風軍,從戰場的北面殺到了東面,又從東面殺到了南面,然後從南面殺到西面,繼而又從西面殺回了北面,不斷撕扯著洶湧而來的燕家軍。   燕家軍的戰士死於陣外,秋風軍的戰士死於陣內。朱全的步兵方陣被摧毀了,戰場上累起了層層屍山,一枝枝長矛倒插在原野上,矛桿上滲下的熱血把枯草染成殷紅。   週而復始的穿插衝擊,很快就在外圍的燕家軍中攪得翻江倒海、昏天黑地,偌大的戰場彷彿就成為了秋風軍戰士旁若無人、來去如風的獵場。   「放箭,給我放箭!」   臉色鐵青的朱全咬牙切齒的下令道。   在他的威逼之下,燕家軍的弓箭手,再也不顧和敵人糾纏在一起的友軍,伴隨著破空的「嗖嗖」聲,無針對覆蓋性的萬箭亂髮,帶來的是無論敵我的大批死亡。   箭雨中,張平陣亡了。   「大哥,來生老子再跟你!」   手中飲血無數的巨戟落在了草地上,在血泊裡冷冷地對著搖動遍地衰草的挽風。臨時的喃暱中,這個朱全麾下的頭號親信,做夢也沒有想到在自己廝殺正酣的時刻,卻倒在了自己人的弓箭之下。   箭雨中,銀玲公主也落馬了。   「銀玲!」   秋裡頗有感應的回頭一瞥,看到的卻是一幕令人心膽俱裂的悲劇。負責指揮秋風軍左翼的美麗公主身中數枚弓箭,在輕輕的嬌呼中落馬,落馬的地方迅即便被隨後敵我的千軍萬馬所踐踏。   秋裡憤怒,秋裡悲傷,直到這一刻他才突然發覺原來這個女人已經不知不覺的在自己的心中佔據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然而他卻不能夠撥馬回返,身處全軍中央,肩負著四萬將士生死存亡重任的秋風軍統領,是沒有任何資格在激戰的當口,殺回千軍萬馬之中尋回愛人屍體的。對於秋裡來說,他必須前進,必須廝殺,必須強忍住悲傷,用理智和冷靜面對眼前的戰局,想方設法挽回在朱全瘋狂的亂射之下,自己左翼幾乎全軍覆沒,中路、前鋒和右翼也損失慘重的部隊的危局。   幸而,這個時候風雨本陣的蒙璇、洛信、歐仁、拓拔成、秦紀等所有負責騎兵作戰的將領,都投入到了外圍的戰場。   目睹了秋風軍及時趕到大顯神威之後,身處內線的風雨當機立斷,改變了原先的作戰計劃,用擂鼓、號角和令旗,下達了新的作戰任務,所有風雨軍的騎兵迅速加入到了擊殺燕家軍外圍部隊的戰鬥中來,剩餘的兵馬則從原本優先圍殲內線敵人的任務改為拖住燕耳的中軍主力。   這道命令是及時、準確而且英明的。   正是因為風雨的這道命令,在最為關鍵的時刻,風雨軍的其他各路騎兵及時趕到了戰場,有力的支援了損失慘重的秋風軍,並且所有的騎兵從各個方向遙相呼應、彼此支援,進一步重創了已經搖搖欲墜的燕家軍外圍戰線。   「援兵,援兵在哪裡?」   朱全的眼睛都紅透了,可惜燕家軍剩餘的兵馬,都投入到了對涼城的爭奪之中,目前正因為燕雲的遇刺身亡和白起的全線反攻,陷入了各自為戰的困境,根本沒有辦法有力的支援已經支撐不住的朱全了。   不過,燕家軍外圍兵力的犧牲,卻也不是完全無益的。   借助著風雨軍精銳戰力對外線的投入,內線的燕耳統率著他的部隊,開始了集中兵力的突圍。   正是這樣迅速而且乾淨利落的突圍,讓原本已經覺悟到必死的程越風和他的戰友們,僥倖的躲過了這一劫;但同時也保全了燕家軍的主力。   「尾隨追擊!」   風雨苦笑著皺眉。   雖然他很想借此機會一舉全殲燕家軍,不過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已經疲憊不堪的戰士,實在是再也沒有力量阻截敵人了。   但是,他還是硬下了心腸,狠狠的命令自己的部下繼續投入戰鬥。   正面作戰的勝利,有時候實在是微不足道的,所謂殺敵一千自傷八百,在付出自己重大傷亡之後,並不見得能夠令敵人真正的元氣大傷,身經百戰的風雨清楚,最終決定性的打擊,多半落在了鍥而不捨的追擊之中。   「本王將在此宿營!」   戰場的另一方,燕南天臉色難看的拒絕了幕僚們出於安全考慮而提出的轉移帥帳的建議,筆直的站立在山崗之上,在他的下方是一字排開的護衛,還有被高高懸掛的五、六個臨陣脫逃的高級將領的人頭。   這樣的措施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再加上燕耳、朱全等將領高超的指揮,以及追擊中的風雨軍也確實已經非常疲憊,所以在付出了重大傷亡之後,雙方的戰線開始出現了新的平衡與僵持。   廝殺依舊在持續,擂鼓和號角的聲響都已經令人麻木了,風不再傾聽人們的呼喊,星星眨動著眼睛表示不安,只有大地敞開懷抱,收容了一個又一個倒在她懷中的男人,不管他是士兵還是將軍,無論他是西北的健兒還是東方的勇士。   突然,無論是戰場南面的風雨,還是佇立北方高崗的燕南天,幾乎同時感覺到了有什麼濕濕的東西落在臉上。   不僅是風雨和燕南天,很快所有在戰場上殊死拚搏的戰士,都發現白色的固體從天空飄落了下來,濕濕的,冷冷的。   老天終於感受到人們失去親人的悲傷,而流下了熱淚,並化作了片片雪花,紛紛撲向大地,去吻別他們的兒子、丈夫和父親。   天亮了。   原野潔白,一望無垠。   身為戰場上對峙的兩位統帥,卻是分別各有另一番滋味。   「天助我也!」   欣喜若狂的是風雨。在確定大雪降臨的那一刻,風雨果斷下達了停止進攻,監視燕家軍的決定,從而結束了這場大戰。   對於風雨來說,燕南天敗局已定,因此他再也沒有必要消耗自己英勇的戰士了,接下來就等待著老天降臨的寒冬徹底擊潰燕家軍了。   如今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最為慶幸的便是戰爭發生在自己的領地內——儘管從整體上說的確令涼州遭受了有史以來最為慘重的損失。   「此次,多虧兩位大人了!」   風雨如此讚許著夏長傑和王眺。   正是這些文官,在幾天之前動員了風雨軍領地內的各州縣百姓,浩浩蕩蕩的隊伍從四面八方推著簡陋的小車匯聚到風雨軍的大寨,為風雨軍送來了足以御冬的寒衣和糧草,使得風雨可以傲然不懼這白皚皚的大雪。   「此乃風侯深得民心之故,卑職不敢居功!」   王眺和夏長傑對望了一眼,這番話出自他們的內心。   這一仗令風雨軍獲勝的最大功臣,不是運籌帷幄的西北定涼侯,不是身先士卒的將軍統帥,也不是他們這些地方的父母官,而是涼州的百姓。   這些樸實無華的百姓,默默的將他們的兒子、兄弟、丈夫送上了戰場,為了風侯而戰;也正是這些樸實無華的百姓,在危急時刻他們挺身而出,和風雨軍的戰士一起無畏的面對燕家軍的刀槍保衛自己的城池,更是這些樸實無華的百姓,他們毫無怨言的上繳了自己少得可憐的衣服和自己的口糧,保障了風雨軍的勝利!   風雨大笑,繼而默然。   他為自己有這樣的戰士,有這樣的子民而笑,同時也為這樣的戰士這樣的子民前赴後繼的犧牲和歷盡磨難而默然。   ……   而戰場的對面——燕南天雙目失神的站立了一夜,目睹著自己的子弟戰鬥和犧牲的整個過程,瞬間顯得蒼老了許多,頭盔下露出的頭髮白白的,是被雪染的,也是被現實愁的。   「這就是天意嗎?」   只有最靠近燕南天身旁的顏如玉,方才勉強聽清這位一代霸主口中喃喃的話語。   在心底裡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顏如玉挪了挪嘴巴,卻終究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可以勸解的話來。   相對於在自己的領地作戰,得到了涼城之外所有州縣人力、物力支援的風雨,無法從後方獲取補給的燕家軍,僅憑著目前有限的糧草而面對這場提前到來的大雪,實在是一場慘重的災難。   姑且不論風雨和燕南天彼此之間謀略、戰陣、能力的優劣,在幾經周折終於可以看到勝利曙光的時候,卻因為天氣的緣故而最終一敗塗地,相信這才是燕南天心理上所無法承受夜天大不甘的原因。   但,這卻是無法更改的現實。   野戰因為秋風軍的趕到,而無法取得突破性的勝利,城內更因為白起的大舉反攻甚至已經很難立足,燕家軍的明天一片灰暗。   一切都結束了!   歷時一個多月,死亡了這麼多將士,導致無數百姓流離失所的聖龍帝國當代最強大的兩位諸侯的爭霸戰,雖然還沒有完全落幕,卻已經有了一個非常明顯的結局,似乎再也沒有什麼奇跡可能出現。   剩下的,大概也只是燕家軍如何在冰天雪地、四面環敵的窘境中最大限度的保存實力,和風雨如何利用這個契機進一步擴大勝利了吧?   顏如玉如此苦笑。   她緊緊的依偎在燕南天的身邊,前面的道路還很漫長,對於她來說,接下來真的是一場難熬的寒冬。   戰爭的爛攤需要她陪伴他收拾,中原敵人群起而攻的政局需要她陪伴他應付,家族內部的發難和呼蘭迫在眉睫的入侵,同樣需要她陪伴他面對。   人生的道路似乎有些艱苦,但是卻因此精彩!   面對著即將出現的可以想像和無法想像的挑戰,顏如玉的心中一點都沒有沮喪,反而是出奇的平靜。   ……    第八章 情懷   就在涼州演繹著一幕又一幕生與死的慘烈的時候,遠在千里之外的中原,卻正是一片隆冬時節的沉寂。   「梆梆梆——」   冬夜的寒風之中,鳳城的街道沒有一點人煙的氣息,唯有那巡更的梆聲,有氣無力的傳來,稍稍打破了夜的死寂,證明著這裡還是人類的疆域。   「這就是所謂的『山河表裡潼關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吧!」   一個美麗的少女,獨自一人坐在了一處房屋的瓦頂上,沐浴著冷清的月光,信手拈動著的業已枯萎的乾草,眼神中充滿了失望。   「這是一個野蠻的世界!這裡的人充滿著野心和慾望,他們為了獲得自己所要的東西,不惜流血和殺戮!」   突然,一個一身白袍的年輕人在無聲無息之中出現在了少女的身旁,注視著美麗的少女,用充滿著感情的聲音說道:「明月,跟我回去吧!回麥堅去,那裡才是我們從小長大熟悉瞭解的土地,才是沒有戰爭和爭鬥的樂土!」   「是嗎?」   雲明月的眼神中充滿了迷離。   自從和風雨一夜春宵之後,出於她自己也說不清的心緒,雲明月離開了風雨,獨自一人漫無目的的遊蕩在聖龍的土地上,潛意識中恐怕還是希望更多的瞭解一下她所愛的男人生於斯長於斯的土地,然而到處所見的卻是令她厭惡和恐懼的戰爭和殺伐。   在這段旅程之中,她很快遇到了同樣離開風雨的風雪。`風雪始終都緊緊跟在了她的身後,不停的遊說著她一起離開聖龍。   一直以來,雲明月下意識的拒絕了風雪的要求。   但是今天,她卻動搖了。   因為眼前的鳳城。   鳳城是坐落於聖京城東南不足百里的小城鎮。數百年來由於處在天子腳下,又恰恰是聖龍帝國江南、齊魯一帶莘莘學子們前往都城趕考的必經之地,藉著那近水樓台的便利,著實水漲船高的風光不已,不僅成為了遠近聞名的富裕之鄉,而且更因為多了無數文人騷客們來往過從的韻事,成為了後人瞻仰觀光的旅遊勝地。   對於雲明月來說,鳳城還有另外一層重要的含義——這裡是她父母當年相識、相愛的地方,也是她從小在聆聽母親的故事時無限嚮往的所在。   只可惜現實中的鳳城卻根本沒有母親話語中的美好。   自從呼蘭帝國南侵,到後來龐勳造反,及至目前公孫世家為首的藩鎮聯盟同燕家軍之間的烽火連天,使得小鎮不復往昔的繁華,有的只是家家披麻、戶戶哀聲。   有錢的人家或者已經被洗劫一空而家道中落,或者將婦挈雛背井離鄉,另外尋找發跡和保家的新途徑。那些生於斯長於斯的窮苦人家,則在一次又一次的戰火之中,青壯多半被經過的藩鎮諸侯們拉去作了戰場的炮灰,在異地他鄉的戰場之上分屬不同的陣營,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幸運的也紛紛逃離,躲避戰爭的塗炭;婦人們則是軍隊獲勝的戰利品、戰敗的遺棄物,在唯強者獨尊的年代裡沒有力量的弱者只能夠無奈的聽憑命運的撥弄;剩下的是那些老弱病殘,即沒有被人掠奪的價值,也沒有改變命運的能力,唯有守著祖先的土地,聽天由命的等待著歲月的滄桑變遷。   因此,雖然夜幕才剛剛落了下來,整個城鎮便陷入了一片黑暗與寂靜之中,沒有了嬉笑,沒有了喧囂,剩下的只有一種令人難以言喻的蕭然。   面對著這樣的蕭然,雲明月終於動搖了。   出身在千寵百愛之中的她,因為麥堅平等開放的時尚,和平富庶的生活,而擁有著非常強烈的自主意識,並且快樂無憂,享受著長輩的呵護和異性的追求,所以她愛風雨,但是她不願意生活在完全不能夠自主的環境中,更不願意為了一個男人和其他男人而勾心鬥角、明爭暗鬥。   她癡迷於風雨的傳奇,也欣賞著風雨的才華,更樂於旁觀風雨的奮鬥,但是卻無法融入,那戰爭,那權謀,那令人窒息的政治,一切的一切讓她厭惡,並下意識的希望遠離。   也許,這的確是不屬於我的世界!   少女的內心在重重的歎息。   但是,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拒絕了風雪的建議。   就等這場戰爭結束吧!   少女的感情終究還是背叛了理智,出於對風雨的牽掛,甚至還有那麼一絲如果風雨失敗了或許就可以和自己一起回麥堅的期許,讓少女自欺欺人的作了一個拖延的期限。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那個風雨讓你如此癡迷?」   如果風雪是一個經驗豐富的情場老手,本來他是很有可能獲取最終勝利的。   可惜他不是。   對雲明月發自內心的愛,讓少年如同所有初戀的年輕人一樣,被嫉妒的毒蛇狠狠的吞噬著心靈,以至於在一忍再忍的情況下,終於在這個時刻無法控制的爆發了。   「別,別這樣!」   雲明月有些驚恐的望著雙目通紅的同伴,忍不住輕聲的呻吟了一下。   少女的呻吟,卻如同誘惑的情愫一樣,在少年的心中發酵。   月亮的誘惑和多年的相思,以及夢中情人另有懷抱的怒火,讓風雪此時此刻完全失去了理智。   他突然抓住了少女的手臂,鼻息沉重了起來,喉間發出了「呵呵」的聲響,雙眼爆射出的是一股原始而又獸性的目光。   「我要你,你是我的!」   不知道這是對少女的通牒,還是自我的宣言,風雪喃喃著,同時也說到做到,一把抱住了少女嬌軟的身軀,狠狠的狂吻了起來。   「滾開,你給我滾開!風雪,你瘋了!」   雲明月大驚失色,然而突如其來的變故和心中極度的憤怒,卻讓她有些乏力,半點也沒有想到要施展自己一身的武功,僅僅是徒勞的用雙手試圖推開陌生了的男人。   「我愛你,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愛你,我要得到你!」   瘋狂的少年根本不在意少女無力的反抗,他一邊低聲自顧自的訴說著埋藏在心底的相思,一邊則肆無忌憚的將少女壓在了瓦頂上,在「吱呀」不停的聲響中,在寒風凜冽的吹拂中,褪去了少女身上的衣衫,由上而下撫摸起雪白嬌嫩的軀體。   雪白的肩膀是如此的皎潔……   在擴大的紅暈襯托下那兩粒明珠更是在上下劇烈的起伏……   平坦的腹部下方是雙腿緊夾著的峽谷,強行進入的手掌撫摸著那黑黑的柔毛,暖暖的,濕濕的……   大腿和臀部也是如此的豐腴,撫摸的感覺實在愛不釋手……   即便是那圓滑堅實的小腿和赤裸的雙腳,也在月光的映射下令人心跳不已……   風雪的呼吸越來越粗重了,他感覺自己的下體突然巨大的膨脹起來……   按住了少女的身軀,衝動的少年開始扯去自己的衣服……   「啊——」   一聲驚呼驀然在寧靜的夜空中響起。   不過,並非正常情況下女子的嬌呼,慘叫發自少年的口中。   「我一直聽說聖龍是一個禮儀之邦,這樣做不好吧,少年人?」   當風雪慘叫著跳起來的同時,看到的卻是一個老頭正拿著酒葫蘆,一邊自顧自的飲酒,一邊則忙裡偷閒的教訓道。   「哈桑!」   風雪和雲明月同時吃了一驚。   他們都見過哈桑,前者在風雨軍中,而後者更是早在逍遙山莊。   哈桑是一個絕對絕對不容忘懷或者誤認的人物。   他有兩個醒目的特徵:一是黑,二是圓。   說他黑,那是因為他的膚色是一種天然的黑,而不是象東大陸人那種長久勞作被陽光曬出來的黑,可以說是黑得發亮,以至於在光線暗淡的屋子裡簡直就和黑暗融為了一體,唯有其雪白的牙齒顯得尤為醒目,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至於說到圓,那就是一個客觀實際了。他的頭是圓的,身體是圓的,手伸出來也是圓乎乎的。還有圓圓的嘴,圓圓的眼睛,圓圓的腿……   因此,哈桑就是哈桑,絕對不會認錯。   「哼!」   滿臉通紅的風雪冷冷的哼了一聲,什麼也沒說,便飛也似的離開了。   這一半是因為清醒過來的少年心中羞愧,他自問無法面對少女責難的眼神,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清楚自己無論如何是對付不了哈桑的,黑巫師的存在自有其令人恐懼的一面,是萬萬招惹不起的。   「你……你是他派來的?」   胡亂將零亂破裂的衣服遮掩住自己軀體的少女,儘管因為害羞和惱怒,也不願意面對哈桑,但是聰明如她自然清楚眼前的黑巫師既然出現,就恐怕不是她能夠決定逃避的了。   更何況,就內心的深處,她也非常希望知道這樣的答案——有些忐忑、有些惱怒,又十分企盼。   「嘿嘿,雖然那個傢伙挺可惡的,但是看在當年逍遙和老夫師門的淵源,無論如何老夫也不能夠袖手旁觀啊!」   因為來到風雨軍而染上嗜酒惡習的黑巫師,一邊繼續仰著脖子專注於酒葫蘆,一邊撓著頭閃爍其辭的說道。   「他……他怎樣?」   以少女的智慧,再加上對於逍遙——黑巫師——風雨這三者之間關係的瞭解,儘管黑巫師語焉不詳,卻也立刻明白肯定是風雨用逍遙的遺物作為誘餌,迫使黑巫師出山來暗中跟隨保護自己的。   他,竟然在這樣緊張的戰局之中,用這樣的條件,說服讓這樣的高手來保護自己!   這樣的推測,讓少女感到一陣發自心底的情不自禁的甜蜜和喜悅,同時又因為這個老傢伙出現在如此尷尬的時刻而暗自羞怒。   幸好,自幼承受麥堅開放風氣的熏陶,讓生性開朗的雲明月很快就從剛才的事情中擺脫出來,反而關心起心上人來。   「那小子是屬貓的,根據我們炙大陸的看法,貓可是有九條命的!」   黑巫師聳了聳肩,不以為意的說道。   這種對於風雨極度的信心,讓雲明月又好氣又好笑,明白這個傢伙根本就不懂聖龍的政治權謀,因此自己向他打聽,倒還真是屬於問道於盲了。   因此,雲明月理智的選擇了閉嘴。   雲明月不說話了,黑巫師卻感到了不自在。   當下停止了他的牛飲,訕訕的湊了過來,沒話找話的說道:「你可別怪我,那個可惡的傢伙發過話,只讓我跟著保護你,卻要絕對尊重你的意願,不碰到危險的情況就不要現身,所以我只是遠遠的跟著,出手稍稍遲了一點。不過你放心,我可是已經狠狠的教訓了那個欺負你的傢伙,絕對可以讓你出氣了!」   「你對風雪作了什麼?」   雲明月一愣,急忙問道。   雖然今天風雪的行為讓她很惱火,但畢竟沒有留下什麼難以彌補的損失,而且風雪和她終究是多年一起長大的朋友親戚,而且風雪終究是他的弟弟……   所以,在雲明月的心中,可不希望風雪因為這件事情,被這個亂七八糟的老頭給傷得太重了。   「沒做什麼,沒做什麼!」   老頭慌忙用手亂搖著澄清:「你剛才也看見了,那個傢伙不是生龍活虎的離開了嗎?老夫只是略施薄懲罷了!」   「是嗎?」   雲明月將信將疑,不過自己確實眼見風雪似乎毫髮無損的離開,當下雖然有些不相信老頭前後矛盾的話語,但是料想也不會讓風雪受太重的傷,至於受一點懲罰倒也在她雲大小姐芳心暗自期許之下,又眼見黑巫師一副就此不談的模樣,於是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哼,敢跟我兄弟搶女人,怎麼可能就這麼便宜了事!不過看這個女人也不是好東西,居然還這麼關心那個姦夫,老子才不告訴她呢!」   少女萬萬沒有想到,眼前似乎笑容可掬的老頭,暗地裡卻在如此腹誹。   已經把風雨當作好朋友的黑巫師,其實想法是很單純的,那就是朋友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敵人,自然用不著客氣,而充滿著神秘的炙大陸最不缺少的卻又恰恰是歹毒陰狠、不露痕跡的暗中攻擊。   於是,不知輕重的黑巫師和想當然的少女,就這樣把這件事情自然而然的揭過了,卻不知道遠處的風雪卻在受盡生不如死的折磨,更不知道因此而對風雨,對風雲世家,對聖龍帝國,甚至對整個時代產生了怎樣的影響。   第九章、江山多嬌「風雨……,你好狠啊!」   在不遠處,因為被黑巫師出手干預而落荒而逃的風雪,匆匆的奔出了鳳城——這個令他黯然神傷的地方,並且決定返回麥堅,再也不回聖龍了。   然而就在此刻,他驚奇的看見自己的腳下的土地居然變成了紅色,回首,那紅色的足跡,不知從何時開始,竟然一望無際。   下意識的望了望自己的身子,風雪駭然發現自己的腹部以下、大腿部位早就被鮮血浸染,伸手摸去,更令他恐懼的魂飛魄散。   詛咒!   炙大陸黑巫師神秘而惡毒的詛咒,發生了作用,沒有任何的疼痛,沒有任何的異樣,僅僅是讓風雪的身體少了一樣東西——一樣對於男人來說最為根本和重要的東西。   風雪驚恐,風雪更憤怒,仇恨!   滿腔的怒火,讓他無暇反省,反而全部轉移到了風雨——這個和自己同父異母的兄長,這個充滿了傳奇耀眼的光彩將自己遮掩的無影無蹤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這個奪走了自己愛人的情敵的身上。   小鎮是靜寂的,然而現在這種靜寂,更加增添了風雪對未來的恐懼和對遠在天邊的兄長的仇恨。   他茫然的站立,滿是仇恨卻又無所適從。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遠處的天空逐漸泛白的時候,突然遠處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也許是靈感忽現,也許是天意弄人,風雪完全憑藉著自己的直覺,做出了一個他自己也說不清是否正確的決定——尋著聲音跟過去。    第九章 江山   「風雨……,你好狠啊!」   在不遠處,因為被黑巫師出手干預而落荒而逃的風雪,匆匆的奔出了鳳城——這個令他黯然神傷的地方,並且決定返回麥堅,再也不回聖龍了。   然而就在此刻,他驚奇的看見自己的腳下的土地居然變成了紅色,回首,那紅色的足跡,不知從何時開始,竟然一望無際。   下意識的望了望自己的身子,風雪駭然發現自己的腹部以下、大腿部位早就被鮮血浸染,伸手摸去,更令他恐懼的魂飛魄散。   詛咒!   炙大陸黑巫師神秘而惡毒的詛咒,發生了作用,沒有任何的疼痛,沒有任何的異樣,僅僅是讓風雪的身體少了一樣東西——一樣對於男人來說最為根本和重要的東西。   風雪驚恐,風雪更憤怒,仇恨!   滿腔的怒火,讓他無暇反省,反而全部轉移到了風雨——這個和自己同父異母的兄長,這個充滿了傳奇耀眼的光彩將自己遮掩的無影無蹤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這個奪走了自己愛人的情敵的身上。   小鎮是靜寂的,然而現在這種靜寂,更加增添了風雪對未來的恐懼和對遠在天邊的兄長的仇恨。   他茫然的站立,滿是仇恨卻又無所適從。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遠處的天空逐漸泛白的時候,突然遠處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也許是靈感忽現,也許是天意弄人,風雪完全憑藉著自己的直覺,做出了一個他自己也說不清是否正確的決定——尋著聲音跟過去。   這一夜,對於鳳城來說,似乎注定了與眾不同。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的傳來,慢慢的靠近小鎮,彷彿是那攝人心魂的魔鬼音符,激盪的人心忐忑不安,伴隨著即將到來的未知分外令人恐懼。對於因為戰亂和動盪早就將好客之風消散的無影無蹤的小鎮居民而言,在如此天氣中疾馳而來的客人,不外乎就是盜匪、官兵或者江湖人物,而無論哪一種人物,帶給小鎮和自身的影響,恐怕都絕對不可能和正面意義有任何的關聯。   「公孫十七恭候殿下!」   和那些熄滅了家中的燈火、緊緊掩住孩子嘴巴,在恐懼和不安中祈禱著這些冬夜的不速之客快點太太平平離開自己家園的鎮民不同,一個束髮峨冠的中年道士,此刻正筆直的站立於寒風之中,一動也不動,方若一尊禁錮的石像,直到看見這些冬夜的不速之客疾馳到了面前,方才開口招呼。   在他的身後,則是一間並不非常起眼的院落,那殘破的門幅在寒風的吹拂下瑟瑟作響,顯得分外蕭然,大門的油漆也早就褪了顏色,門前還有滿地的雜草、枯葉,任何人看了都不會懷疑這標標準准就是一個因為戰亂而家道中落、即將難以維繫的大戶人家。   「公孫先生快快免禮!」   迎面而來的騎士中為首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就在道士出聲招呼的同時,未等跨下戰馬尚未停住腳步便已經迅速的飛身落下,謙遜的回應道。   「殿下請進!」   被喚作公孫十七的道士,一邊恭敬的將年輕人引入了房內,一邊則暗暗的打量了一下來人——緊身的儒服外面披著一件黑色的披風,腰間繫著一把亮眼的寶劍,頭上戴著一頂儒冠,劍眉玉面,雙眼炯炯有神,雖然滿是奔波的風霜之色,卻難以掩去那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還有不甘雌伏的抗爭。   果然不愧「賢王」之稱!   公孫十七在心中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是他對於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並不陌生,堂堂聖龍帝國的皇室貴胄、先帝血脈,曾經以鄂州一隅力挽江山狂瀾,也曾經以皇弟之尊而主宰朝綱社稷,無論是敵人還是朋友,沒有人不認為輔政王蕭劍秋的確是目前這個日漸衰朽崩潰的聖龍帝國中難得一見的皇室子弟。   可惜,生不逢時啊!   不管是敵人還是朋友,在論到蕭劍秋的時候,也同樣都不約而同的如此惋惜。明明是龍血帝脈,卻偏偏不是長子嫡孫,在各種力量的牽制之下沒有能夠繼承大統得以放手而為;雖然才學過人文武全才,卻偏偏生在那動亂的末世,內憂外患、千瘡百孔,數百年積累下來的弊端一股腦兒的湧來,縱然是竭盡全力也回天乏術。   這,就是蕭劍秋多蹇的命運!   不過,即便是如此的風塵落魄,蕭劍秋終究還是蕭劍秋,那樂觀從容和自信的神情並沒有因為世事的艱難和命運的跌宕而消逝,反而顯得愈發鬥志昂揚,加以舉手投足之間親和的魅力,更是令人不由心悅臣服。   此時,面對著的雖然僅僅是公孫世家的一個門客,蕭劍秋也沒有絲毫的怠慢,語氣誠懇親切,禮數周到,讓已經習慣於隱身在黑暗中用冷漠來捲裹自己的道士,也分外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溫馨和感動。   當下,這個以公孫為姓,只有代號沒有真名的公孫世家的死士,眼神中一閃而過的是一絲異彩,隨後更為恭順的將蕭劍秋和他的隨從引入了大院之內。   好一個別有洞天!   對於大院之內的佈置,蕭劍秋唯有如此讚歎。   在這個外表看來毫不起眼、彷彿一般富貴人家的宅院內部,居然是曲徑通幽、層層疊疊,隱隱中似乎暗合傳說中五行術的精妙。在東拐西彎之後,豁然開朗,自己所帶來的十餘名隨從連同戰馬在那寬敞的空間之中,也不過是平添滄海一粟的感覺。   而這,僅僅是公孫無用在聖京附近秘密部署的一個並不十分重要的據點之一。   蕭劍秋一邊在心中暗自驚歎著這些豪門世家多年積蓄的力量,表面上卻不動聲色,隨著公孫十七的引導進入了一間房間,身後的騎士則在筆直的站立在門外聽候命令,只有兩男一女三個人尾隨而入。   房門開啟之際,一名老者倏然起立,其反應之快顯然受過非常嚴格的訓練,身手的矯健與年紀更是不相對稱。   「爹爹!」   打破一路行來寂靜的,卻是一道清脆悅耳的女音。   跟隨在蕭劍秋身後唯一的女性,從年輕王子的身後躍了出來,帶著激動和哽咽,迅速的撲到了老者的懷中。   「靜雯!」   老者也在瞬間由驚訝立刻轉變為巨大的喜悅,緊緊的摟住了女兒,原本剛毅的臉上也似乎多了一些閃光的晶瑩。   對於父女相逢的這一幕,,無論是迎接的公孫十七,還是前來的蕭劍秋,都沒有發出聲音,只是悄悄的進入了房間,充當了默默的旁觀者。   「微臣卓不凡拜見殿下,請恕微臣乍見小女失態之罪!」   不多久,還是老者最先從父女重逢的驚喜中恢復了過來,急忙鬆開了對女兒的擁抱,向一旁年輕的王子恭身行禮。   「老將軍不必多禮!」   蕭劍秋只是非常溫和的笑了一笑,他很清楚自己微笑的魅力。笑的殺傷力,絕對不是女人的專利品,從很小的時候,蕭劍秋就知道自己的笑容對於別人有多麼大的影響了。而如今,儘管有著高貴的血脈和尊貴的身份,然而在亂世中顛簸流離的年輕王子,更是清楚微笑便是他能夠用來征服天下的最有力的武器。   「四大家族能夠憑借多年嘔心瀝血經營的資本問鼎中原,風雨有威震天下的雄師來橫掃蒼穹,而孤,孤將仰賴天下的仁人志士重震聖龍的輝煌!」   這,是蕭劍秋在鄂州城破之日,藉著醉酒的衝動向自己最重要的謀士傅仲舒抒發的心中塊壘。   沒有根深蒂固的勢力,沒有風捲殘雲的大軍,年輕的王子明白,在這個唯強者獨尊的歲月裡,也只有利用其實說穿了什麼都不是的身份血脈,以及自己舉手投足的人格魅力,來籠絡天下人心,方才能夠讓自己還有那麼一點機會來爭一爭、搏一搏。   為了這樣的想法,蕭劍秋一直都很努力,對所有的人,不管是地位尊卑的將相藩鎮,還是落魄不羈的江湖遊俠,他都非常的彬彬有禮。   更何況,卓不凡是當今聖龍帝國正統派擁有崇高威望的元老,更何況,卓不凡是她,那個令他多年平靜的心靈竟然也起漣漪的女孩的父親。   所以,蕭劍秋冒著巨大的風險來到這裡,迎接這一個在名分上是他臣子的老人,即是為了贏得人心,也是為了贏得芳心。   「老臣願誓死追隨殿下!」   果然,卓不凡因為蕭劍秋的禮遇而激動不已,果然,卓靜雯的眼神中也閃現出了那麼一點點的波瀾。   蕭劍秋很高興,他滿意自己的決定。   不過,蕭劍秋終究還是蕭劍秋,在敘舊完畢之後,他的智慧,他的心神,他的情感,迅速回到對於天下大局的研判中來。   「今年涼州提前降臨了罕見的大雪,因此結束了風雨和燕南天的戰爭。燕家軍大敗,除了一部分軍隊虛張聲勢的向北突圍牽制風雨軍之外,主力則連夜向西南夏州的方向進發,看來是準備通過巴蜀而返回中原。」   公孫十七幹練的向蕭劍秋匯報了當前的局勢。   「風雨如何應對?」   蕭劍秋關注的問道。   「風雨下令追擊!目前已經全殲了燕家軍北上的部隊,其餘兵馬則一直尾隨追擊到了夏州城下!在此期間,風雨作了一件令人矚目的事情,他釋放了據說其實是被部下出賣方才丟失錦州的陳良,同時看也不看血衣衛從倉皇潰逃的燕家軍所遺留的營帳內整理出來的整整三箱的文件,便下令當眾焚燬——儘管這裡面,幾乎都是燕南天和涼城官員士紳乃至將領們暗地裡聯繫的信件。」   對於風雨軍和燕家軍的其他事情,卓不凡父女倒是毫無興趣,反而是聽到陳良被釋放,他們卻頓時心中一陣驚喜。畢竟陳良作為卓不凡的舊部,和卓靜雯也是當年患難之中的故友,他們還是非常希望他平安的。   而與此同時,蕭劍秋和他的部下則是另一番思慮。   「高明!」   和蕭劍秋同時讚歎的,是他身後的第一謀士,素有聖龍帝國第一智將之稱的傅中舒:「陳良已經不足為道了,釋放陳良,即能夠博取自己顧戀舊情、不殺患難之交的美名,又能夠穩定人心,讓那些曾經心懷鬼胎的人鬆一口氣,感到自己的安全,從而更加賣力的表現,以便將功贖罪!」   「至於焚燒信件,看來風雨是傚法了千百年前聖龍那位著名國君的做法!」   跟隨蕭劍秋進來的另一位騎士,楚天辭也頷首說道:「當年這位國君在一次酒宴,聽聞自己的愛妾哭訴說受到一名將領的調戲之後,並沒有按照愛妾所說的去調查是誰被愛妾當時乘機摘下了頭盔上的紅纓,而是先後借口不喜歡紅色讓所有的將領摘下了頭盔上的紅纓。後來,那個感恩戴德的將領奮勇作戰,立下了赫赫功勳,然後向君王請罪。   而風雨也正是希望借這件事情,一方面是安定了人心,團結了內部,同時又讓那些做錯了事情的部下感恩戴德,懂得將功贖罪。」   「不錯,在這場以天下為賭注的棋局之中,燕南天已經喪失了繼續逐鹿的資格,就如同喪失了精銳的皇甫世家一樣,軍隊的撫摸和人心的背離,勢必導致燕字世家將面臨著敵人群起而攻之和己方爭權奪利自相分裂的內外交困的局面,從而遠離了這個血腥、殘酷然而卻精彩的遊戲主流。   所以,無論曾經和燕南天有過怎樣的密約,如今的那些見風使舵的投機者,都絕對不可能再次轉換自己的立場了,反倒是如果一味相逼,卻有可能令原本三心二意的官員為了自保而來個魚死網破,雖然無礙於風雨軍的大局,卻徒然消耗自身的力量。」   傅中舒繼續補充道:「風雨正是看清了這一點,所以沒有如燕南天所願的因為清理內部而延誤戰機!」   「殿下果然是人才濟濟!」   卓不凡點頭讚歎,在看到風雨、蕭劍秋這些年輕人和他們麾下才華出眾的人才之後,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將軍不由得不感到時代的推移,和滄桑的變遷。   「哼,彫蟲小技,故作聰明,於天下霸業何益之有?」   突然,一道聲音從屋頂冷冷的傳來。   「誰?」   屋內的眾人紛紛按住了自己手中的兵器,作為主人的公孫十七更是騰身而上,身手之矯健,絕對在一流高手之列,更令人感到神秘和好奇的,則是公孫十七的手中赫然祭起了一面黃色的令旗——代表著聖龍帝國神秘而又強大的五行術的法器。   然而也就是這麼轉瞬之間的功夫,伴隨著一道「米粒之光和敢與日月爭輝?」的話語,公孫十七飛快的落下,跌倒在地昏迷不醒,而屋內則不知道何時多出了一個身上滿是血跡的年輕人。   「殿下不必驚慌,在下只是想和殿下談一筆交易,為了方便起見,所以讓這位公孫先生暫時休息一下!」   年輕人話語的口氣,十分輕鬆,卻又有些陰沉,只是那嗓音略帶著尖銳,讓人聽了感覺有些不舒服。   「你是誰,本王憑什麼要和一個來歷不明的人交易?」   蕭劍秋回首制止了準備廝殺的部下,平靜而又冷淡的說道。   「哈哈,欲成天下霸業,必須天時、地利、人和!如今聖龍帝國已經衰朽,殿下龍脈子孫的身份雖然高貴,卻也背負著難以負荷的重壓,可謂天時盡失;鄂州淪陷之後,更是放眼天下無一安身的立錐之地,哪談得上人和?如果還不能夠禮賢下士,招攬天下豪傑的話,奉勸殿下還是隱姓埋名,做一個逍遙的富翁為好,或許還可以為太祖一脈多延續幾代!多談無益,告辭!」   神秘的年輕人放肆的大笑著,轉身欲走。   「放肆!」   蕭劍秋身邊的傅中舒和楚天辭同時大怒,正準備跨上一步拔出刀劍,卻見蕭劍秋若有所思的阻止了兩個部下,轉而恭敬的說道:「請恕小王無禮,還望先生賜教!」   年輕人的臉上浮現出了盡在掌握的笑容,轉身從容的行了一禮,在蕭劍秋眾人的極度訝異中,淡淡的說道:「草民風雪,因為看不慣兄長風雨的跋扈之行、不臣之心,故此願向殿下獻上千秋大計,重振社稷朝綱!」   不錯,來人正是風雪。   也只有出身風雲世家的才俊,才能夠在五行陣部署下庭院如履平地;才能夠不費吹灰之力擊敗了同樣精通五行術的公孫世家的門客;才能夠用這樣的口吻面對聖龍帝國的龍子皇孫;才能夠擁有如此的自信縱論天下。   ……   「阿嚏——」   遠在涼州的風雨,不知道是否感應到了弟弟沖天的怨氣,但是不爭的事實卻是在大獲全勝之後得了重感冒。   「風侯,前線來報,秋帥和黑狼軍會師,已經收復錦州;洛信、朱大壽也已經追擊到了夏州城下,請求下一步的指令!」   踏入了滿是藥味的臥室,軍中長史金岑恭敬的向風雨稟告道。   「終究還是免不了一戰啊!」   風雨揉了揉已經通紅的鼻子,苦笑著說道。   時局發展到今時今日,風雨軍的何去何從即便是西北定涼侯,也不敢說一人獨攬了。儘管內心深處,還是更為渴望征戰於異國他鄉建立開疆拓土的功業,但是嚴酷的政治現實,卻讓風雨終於明白了自己已經成為了一個軍事政治集團的代表,因此顧及部下們的心願和利益是他所必須顧及的。   「北線暫停征戰,通知洛信、朱大壽準備攻伐巴蜀!」   風雨拋下了心中的感觸,果斷的下令道。   這一次,獲勝的風雨軍同樣也損傷慘重,黑狼軍、碧蛇軍被打殘了,青龍軍精銳盡喪,白虎軍、秋風軍、近衛軍傷亡過半,所以風雨暫時並不準備進軍中原,和勢必會死守聖京為友軍歸來保存退路的燕家軍、目前聲望正隆的公孫世家以及虎視眈眈隨時都有可能南下的呼蘭帝國的軍隊硬拚,而是聰明的選擇了精銳損失銳盡、內部矛盾重重的皇甫世家開刀,借口追擊燕南天和懲罰皇甫世家的突襲,進軍巴蜀以爭取戰爭獲勝的紅利。   「風侯,是否該啟動『折梅計劃』?」   一直在身邊的魏廖突然詢問道。   風雨略略瞥了一眼血衣衛的統領,不過對於素來面無表情的魏廖,這實在沒有什麼作用,他仍舊筆直的站立,靜靜的聽候著風雨的命令。   「你看著辦吧!」   良久,風雨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折梅計劃」是在對付皇甫世家的時候產生的,目標便是梅文俊,也是目前唯一能夠令風雨軍頭疼的巴蜀名將。   梅文俊一去,則巴蜀唾手可得!   這,幾乎成為了風雨軍核心層人物的共識。   對此,風雨並不贊同,卻也無奈。   雖然他敬佩梅文俊的為人,而且出於政治和道德的潔癖以及作為名將的驕傲,令他更願意和對方光明正大的戰場上決一雌雄,而不是依靠陰謀詭計,讓一代名將隕落於卑鄙的宮廷暗算之中。但是,作為一名統帥,風雨也明白,自己有責任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不論什麼樣的手段,勝利才是最重要的!   因此,風雨只有默許。   一時之間,臥室的氣氛為之凝重。   「大哥,快出來啊,好美的雪景!」   幸而,蒙璇及時出現了。依舊快樂的少女,蹦蹦跳跳的溜了進來,纏著風雨陪她去觀賞雪景。   「你們都忙去吧!」   風雨好氣又好笑的望著戰場上勇猛如戰神,戰場下卻似乎永遠長不大的妹妹,一邊向金岑、魏廖吩咐道,一邊無奈的被蒙璇拉著走出了房間。   昔日的戰場如今已經被白皚皚的一片所覆蓋,天地之間到處都是純潔的銀,似乎根本不存在幾天之前還你死我活的殺伐與血腥。劫後餘生的人們,也顧不得喪失親人的悲痛,正在熱火朝天的忙碌著,為重建家園而奔波。只有一些孩子,正歡天喜地的在雪地裡奔跑,享受著無憂的童年。   「這大概就是戰爭吧!戰爭摧毀了一切,給予了人間災難,但是卻也正因為這樣的摧毀,促使人們為了生存而重建,在重建的過程中淘汰不符適宜的老舊,推陳出新帶動時代的新發展!」   風雨突然發起了哲人的感慨。   「可惜,天下卻尚未太平,社稷也沒有安寧!」   接口的是李中慧,跟在她後面的則是雲濟、白起、歐靜、陳善道、司馬淵、高鳳陽等目前留在涼州的風雨軍高層官員將領。   無論是開始還是中途,相繼加入風雨軍的才俊,經過這些年的殺伐,或者已經化作了一抹塵土,或者則正在前線浴血奮戰,即便是眼前的這些人,恐怕到了明天也會少掉一大半,因為巴蜀就如同一塊豐厚的蛋糕,引發了各路人馬的垂涎三尺,甚至可以說關係到李氏家族和風雲世家的勢力消長。   不過,風雨並沒有多想這些令人煩心的事情,眼前難得的平和,以及這麼多部下的聚會,還有那美麗的雪景,都讓他十分高興,當下意氣飛揚的笑道:「天下沒有太平,那就讓我們風雨軍來鞏固這太平;社稷沒有安寧,那就讓我們風雨軍來確保這社稷安寧!」   風雨說這番話的時候,帶著一股強大的自信,一股在強大勢力支撐之下的強大自信,燕南天的敗北之後,至少在有限的將來,放眼神州已經沒有一股力量能夠和風雨軍在戰場上正面對抗了,因此此時的風雨正是雄心勃勃。   「風侯英明!」   對於風雨的態度,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鼓舞。不管出於怎樣的政治目的,他們都更願意看到縱橫馳騁於神州的定涼侯,而不是征戰在異國他鄉的風雨軍最高統帥——因為他們的利益在神州。   不過,風雨卻顯然想得更遠。   「東海有島夷,北山皆仇怨!」   風雨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聖龍著名詩人的名句。   正如當年孔宓所言:「聖龍一度輝煌,北倚長城,東臨大海,西平羌狄,南服百越,放眼環宇,無敵天下!自以為乃是四守之塞,從而驕矜自滿,不思進取,實則繆也!縱觀天下,聖龍北有虎狼叩邊,東有倭寇劫掠,汪洋之外有強國,群山之側伴悍鄰,實為百戰之地也!百戰之地,聖龍興則足以擴張天下;聖龍衰則必受天下所制!」   對於聖龍來說,無休的征戰便是宿命的安排。   或者被征服,或者令四方來朝,這樣的宿命注定了中原神州是一個永遠令他人畏懼同時也令他人窺視的地方。   因此,對於以振興神州為己任的風雨軍而言,征戰恐怕還遠未結束吧!   風雨如此的想道。   涼州需要重建,巴蜀需要攻伐,中原的政局需要重新整理,印月半島的勢力範圍需要再次調整;還有,北方的呼蘭需要抵禦,南方的安宇需要驅逐,大食、西大陸、麥堅,這些天下強國之間的互動也需要小心應付……   太多太多了。   江山嬌嬈多姿,令無數英雄爭相縱橫馳騁,為之盡顯異彩!   望著白雪茫茫的大地,風雨感受到的,是生命的精彩,也是事業的挑戰!    序 寶劍利盾   殘垣斷壁上的旌旗,在寒風中瑟瑟作響;城外空曠的原野遍地屍骸,受傷的戰馬伏地嗚咽,半空的禿鷲來回盤旋;城內也到處都是瓦礫和廢墟,白色的縞幡插滿了人家,深色的血痕尚未來得及被歲月時光磨滅。   剛剛經歷了一場近百萬人會戰的聖龍帝國西北重鎮涼城,此刻正是一片蕭然。   就在這一片的蕭然中,一個全身白縞的年輕女子牽著馬從遠方的地平線緩緩的出現,滿臉的哀容,一身的疲憊,然而那步伐卻是如此的堅定,那目光也分外決然。   年輕女子的手中,正捧著一塊靈牌。   靈牌上方方正正的刻著:「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麾下碧蛇軍統領尚興之位!」   「皇后,皇后陛下,您不能夠這樣啊!」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女子的身後響起,一隊全副盔甲的騎兵追到了女子的跟前,為首的是一個白髮蒼蒼臉上無須的老者,只見他迅即的滾落馬下,向女子跪下不停的叩首,老淚橫流,尖銳著嗓子哭喊著:「您已經是聖龍帝國母儀天下的皇后了,怎麼能夠到這裡,為一個諸侯麾下的將領捧靈牌呢?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住嘴!」   女子腳步半點也沒有停滯,頭也不回的冷聲喝道:「我卓靜雯悼念亡友,無愧於天地,誰敢攔我?」   「娘娘,朝廷的禮儀不可廢,祖宗的規矩不能改,如果娘娘執意如此的話,恐怕奴才將不得不得罪了!」   老者眼見勸說無效,不由咬了咬牙,臉上浮現出了猙獰。   「那可得問問風雨軍的百萬軍民答不答應!」   一聲大喝來自城樓之上,不多久,只聽得陣陣鐵蹄,旌旗展動、塵土飛揚,一支大軍迅速從城內馳出,湧向了女子一行。   滿天的沙霧遮蔽了天空,令乾坤也為之失色,化作了茫茫的混沌。   良久,塵霧方才慢慢散去,卻見白色的戰甲、白色的頭巾,披麻帶孝的軍隊匯聚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   就在這白色的海洋中,長矛的紅纓隨風飄動,腰間的鋼刀錚錚發亮,戰馬之上的騎士筆直挺拔,成千上萬的人馬迅即警戒於女子的左右,只留出了一個乘著剛才萬馬奔騰之際堪堪鋪好了白色地毯的通道,延伸直至城門。   所有的行動,僅僅在眨眼之間完成,過程之中沒有半點的喧囂,所有的戰士都默不作聲的履行著自己的使命,顯示出了久經戰陣的幹練,舉手投足之間無不瀰散著凜冽的殺氣和強大的壓力。   這,即是對女子隆重而盛大的歡迎,又是對阻撓者無聲卻壓迫的威懾。   這一群戰士的領袖,是一個大約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身處軍旅卻並沒有半點武將的裝束,而是一身雪白的儒袍,臉色有些蒼白,身形也略顯單薄,斜斜的依靠在馬鞍之上,完全不同部下的肅然,更多的是一種慵懶和隨意,但是雙目卻炯炯有神,不經意的轉眸之間透射著令人震撼的威勢,還有似乎直衝雲霄的豪情。   「不愧是將門虎女,但求自己心安理得,天下輿論又何足道哉?靜雯,這麼多年了你還真是一點都沒有改變!」   年輕人嘴角邊略略泛出了一絲溫和的微笑,只是這微笑尚未綻開,卻已經夭折,轉而臉色嚴肅且莊重的說道:「歡迎你來到涼城!」   「風雨大哥!」   女子顯然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會擺出如此隆重的儀式對待自己,開始的語氣中略略帶著一點的訝異,但是隨即便歸於平靜,美麗的臉龐如同井水一般的沒有半點波瀾,前行的步伐絲毫沒有半點的改變,依舊緩緩、沉穩的行進。   「定涼侯,你好大的膽子,難道想要反抗朝廷嗎?」   尖銳的聲音,發自試圖阻撓女子前行的老者,老者臉上的神色憤怒之中卻又驚疑不定,對於這樣突然而意外的變故,顯然沒有半點準備。   「朝廷?當皇甫世家和燕字世家的百萬大軍打著朝廷的名義,無辜侵犯涼州,屠殺我子民,劫掠我財富,焚燬我家園的時候,朝廷又在哪裡?」   被女子稱作「風雨大哥」的年輕人,冷冷的注視著老者,目光是如此的冰冷,彷彿是進行著死亡的宣判,而語氣卻又是如此的激烈,激烈之中帶著憤慨。   老者被年輕人的氣勢給震撼住了,他突然產生一個感覺,感覺到似乎如果自己再多說出一句話,那周圍的千軍萬馬便會迅即蜂擁過來。   那,將是一次真正的死亡邀宴,所以,儘管嘴角挪動了兩下,老者最終還是明智的閉上了嘴巴,同時也放棄了任何行動的企圖。   而直言駁斥的年輕人,也絲毫沒有再作理睬,他自顧自的躍下戰馬,背對著老者,緊趕幾步追上女子,和她並肩而行。   「尚興是一個很出色的將領,他是風雨軍的驕傲,也是涼州的驕傲,他將會永存於歷史的長河!」   輕輕的,年輕人在和女子步入城門的時候,寬慰的說道。   「這和我無關,無論他是英雄還是凡人,我只知道,他是尚興,我愛的尚興,縱然千年萬年,也依然如此!」   女子的語氣是如此的平靜,也正唯如此的平靜,卻更令人感覺到了一種已經深入骨髓的傷痛。   「對不起!讓這樣的一員幹將折損,是我身為主帥的罪責!」   年輕人的話語中充滿了自責。   「算了,他身為武將,戰場注定便是他最好的歸宿!」   女子的話語依舊淡然:「至於我們?那是蒼天惡意的安排!讓我們一個朝廷大員的女兒和一個揭竿起義的反賊相愛,好不容易等他投靠你有了進身的台階,我卻又被內定為蕭劍秋的妻子,聖龍帝國未來的皇后,家族和政治注定了我們之間永遠是一場無法轉圜的噩夢,也許如今的結局無論對於他還是我,才是最好的解脫?」   「解脫?難道你還想回到蕭劍秋的身邊作皇后?」   年輕人微微揚眉,舌間噴出的音符充滿了辛辣:「如今的聖龍帝國皇權旁落,皇后可一點都不沒有以往值錢和風光!其實你根本不必畏懼蕭劍秋,來涼州吧!在這裡,烈士的遺孀就是風雨軍將士用生命捍衛的女神,無論是誰也絕對不能夠褻瀆,縱然是聖龍帝國的皇帝!」   「留在涼州?為尚興守節嗎?顯示為你風雨效命是如何值得,偉大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為了麾下的愛將,甚至干預對抗當今的天子?」   女子突然冷笑了起來,話語中針鋒相對的滿是硝煙味,不過硝煙很快就隨風飄散,激動過後,被稱作帝國皇后的女子彷彿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一般,行走的腳步也顯得如行屍走肉一般,神色黯淡語氣索然,好像對於生命都了無牽掛了一樣:「我來這裡,是因為我是卓靜雯,尚興是我的愛人,我必須來為我的愛人送行!但是我畢竟是聖龍帝國兵馬大元帥高戰的外孫女,鎮北大將軍卓不凡的女兒,效忠皇室振興聖龍是我無法推卸的責任,所以我必須和皇上成親!」   年輕人被女子的話語震撼,過了許久方才苦笑著繼續勸解:「何苦呢?何苦將父祖輩的責任強加於自己的身上,時代已經轉變,新的紀元即將開創,聖龍帝國猶如一條日暮西山的破船,注定了將會逐漸沉沒,你又何必為之殉葬?」   說著,年輕人開始飛揚,而且充滿蠱惑:「來涼州吧,加入風雨軍吧!別忘了,風雨軍,這支抵禦過外寇的侵略,遠征過遙遠的異邦,征討過造反的賊寇,抗爭過聖龍的豪門的天下聞名的雄師勁旅,正是當年你我一起首創的,而尚興,你的愛人也為了這支軍隊付出了生命!」   「創建風雨軍的,是你!你才是風雨軍的靈魂!而我,我只是當年恰逢其會機緣巧合中的加入和參與罷了!」   女子此刻已經完全恢復了常態,淡淡的說道:「更何況,當年我所希望投入和奮戰的,是一支保家衛國、抵禦侵略的軍隊,而不是如今擁兵自重,成為藩鎮逐鹿天下的資本,令神州戰火塗炭的禍首!」   「你錯了!風雨軍依然是那支保家衛國、抵禦侵略的軍隊,而不是野心家們爭權奪利的工具,當年青春的熱血、飛揚的激情從來都沒有泯滅!我保證!」   年輕人冷哼了一聲,雙目中閃爍著逼人的銳利:「只是,如今的風雨軍,固然不會為了藩鎮的野心服務,也不會為了聖龍帝國的正統效命!風雨軍,是屬於聖龍帝國的風雨軍,是效力於整個神州的風雨軍!只要還有存在和潛在的敵人,他就會繼續戰鬥,他是保衛神州的利盾,也是揚我國威的寶劍!」   說著,年輕人的臉仰視蒼天,舉手投足之間,說不出的霸氣,說不出的傲然,強勁的北風拂過,吹動了年輕人一身的白衫,在瑟瑟作響中展開,滿是皺褶,就如同今日的神州一般,戰火摧殘、生靈塗炭,那狂風暴雨的洗禮過後,究竟是無法收拾的破敗殘局,還是鳳凰涅磐的改天換地?    第一章 孤城夏州   飛雪寒冬,天地化作了一片銀白,鵝毛般的六形花瓣飄灑於半空愜意的起舞,路上不見半點行人的蹤影,在刺骨的冰冷和無聲的靜寂中透著迫人的窒息,還有陰沉。   「的嗒的嗒——」   就在這無聲無息的道路上,突然間傳來了鑲著鐵樁的馬蹄踩踏積雪的聲音,打破了天地的沉寂。   慢慢的,從遠處行來一人一騎。   馬,是黑色的馬,黝黑發亮的身軀看不見半點的雜色,俊偉挺拔的姿儀、沉穩從容的步伐顯示出分明這是一匹受過良好訓練、千里挑一的名駒。   人,是黑袍的人,全身裹挾在黑色中,豎起的大衣遮蓋住了臉龐,根本看不出真實的年齡面貌,甚至猜測不出是男是女,但是全身緊湊的武裝打扮,還有左手提著的那桿雪亮耀眼的銀槍,以及旅者舉手投足間自然而然所帶來的壓迫感,都讓明眼的人立刻明白著絕對不是一個好惹的主。   就是這樣的一匹馬,這樣的一個人,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中緩緩的前行,直到一家大門緊閉、兩旁的貼紙被狂風吹得「嗖嗖」作響,顯得有些破舊不堪的客棧。   「吱——呀——」   因為年久失修的大門在推動中發出了沉悶的聲響,緊隨著旅人進來的,還有那外面刺鼻撲面的寒氣。   出乎意料的,這家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客棧,屋內的生意倒是不錯,早就有數十人各自搶佔了桌椅,大多數都是一些當地的平民百姓,也有一些看上去行走江湖的旅客,紛紛泡著熱騰騰的茶,正興致勃勃的進行著被當地人稱作為「龍門陣」的閒聊。   此刻,見到有人進來,大多數的人也僅僅是因為那跟進來的寒氣而略略朝門口瞥了一眼,然後也就自顧自的繼續剛才的談論。   旅者也毫不在意,找到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跟小二要了一些酒菜之後,便不再作聲,似乎要將那全部的精、氣、神都投入到飯菜之中。只是,那周圍的議論,卻伴隨著空氣的流動,不受半絲阻礙的傳入了自斟自飲者的耳中——「燕家軍敗了,在涼城大戰了一個多月,眼看就要攻陷涼城了,卻終究還是敗給了風雨軍,敗在了那個人手下!」   「四十萬兵馬啊,一路上敗退下來,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那可真是血流成河、一瀉千里吶!」   「聽城東商行做夥計的王家小三子說,從涼州到這裡,到處都是屍山血海,除了被風雨軍殺死的外,更多的都是在這大雪天給活活的凍死、餓死了,就好像是人間的修羅場,那景象可真夠慘的!」   「有什麼慘的?那些敗兵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一路敗退下來,不敢和風雨軍作戰,卻憑著手中的刀槍對老百姓撒起,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所過之處就如同蝗蟲一般,不見半點人煙,聽說有些村莊無論男女老幼全數被屠,有些姿色的女人都是被一大群畜生給輪番糟踏了,赤裸著身體拋棄在荒郊野外,冰天雪地的聽憑野狗惡狼的啃咬,那才叫慘吶!」   「可不是,聽說昨晚就有一批敗軍從北門進來,在近郊一帶劫掠了一通,燒燬了好幾家店舖呢!幸好人數不多,這才被城衛擊退,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哼,等著吧,這才是一個頭呢!」   「是啊,這還只是那些經過的敗軍先頭的小股部隊,若是他們的大部隊全數湧進城來,事情可就糟了,到時候勢必要生靈塗炭、滿目瘡痍了!」   「哎,這真是山河表裡潼關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日子可真沒法過了!」   「可惜梅將軍不在了,否則要有他坐鎮的話,咱們也就不用怕了!」   「哼,都怪那個紈褲子弟,白白害死了二十五萬子弟兵不說,還忠奸不分、自毀長城,妄圖加害忠心耿耿的梅將軍!」   「幸好,吉人自有天祐,據說梅將軍逃過了刺客的襲擊!」   「那又怎樣?梅將軍終究還是走了,沒有了梅將軍的夏州,就如同是刀俎上的魚肉,只能夠任人宰割了!」   ……   儘管是寒冬大雪的天氣,夏州城的百姓們卻絲毫不顧及天寒地凍,三三兩兩的聚集在酒肆茶館,議論著關心的時局。   夏州是號稱泱泱大國、天之中心的聖龍帝國西部的一個郡治,如今隸屬於聖龍帝國四大家族之一的皇甫家族,是以聖龍西南巴蜀為根本的皇甫世家面對西北的橋頭堡,在夏州的北面則是近年來迅速崛起的風雨軍的領地涼州。   聖龍歷七五六年九月底,已經佔據了聖龍帝國的首都聖京挾天子以令諸侯、號稱天下第一強藩的燕字世家家主燕南天,聯合了剛剛在燕字世家幫助下囚禁父親掌握實權的皇甫世家少主皇甫華,一南一北號稱百萬大軍突襲因為醉心於遠征印月而不及提防的涼州,一時之間戰雲密佈,風雨飄搖。   然而讓躊躇滿志的燕南天和皇甫華始料未及的,是統領涼州的那支傳奇般的風雨軍居然再次創造了戰爭史上奇跡。   先是千里奔襲,將皇甫世家最為精銳的二十五萬大軍盡數殲滅於惡魔嶺——這個原本名不見經傳的小山丘;緊接著在西北遼闊的大地上聖龍帝國兩支最為精銳的大軍展開了生死的角逐,最終通過奮勇的作戰和大雪的提前降臨,志在必得的四十萬燕家軍慘遭潰敗,並且在從東北方向的錦州返回聖京無望的情況下,不得不南下希望繞道巴蜀折返中原。   這一路,風雨軍乘勝追擊,燕家軍士氣低沉、無心戀戰,再加上天寒地凍、補給不足,兩個多月前意氣分發、金戈鐵馬的勁旅,儼然成為了喪家之犬,丟下了遍地的武器,絲毫不顧數以萬計倒在異地他鄉的戰友,如同蝗蟲一般的敗軍湧向了巴蜀,留在他們背後的是屍體和軍旗,還有軍人的榮譽;呈現他們眼前的則是通往巴蜀最近的道路上必經之地——皇甫世家的夏州。   漫山遍野的士卒,蜂擁的奔向城池,進而充塞街道。死裡逃生、驚魂未定的男人們,早就拋棄了軍人的矜持,或者衣衫襤褸、眼神空洞猶如行屍走肉,或者雙眼發紅、歇斯底里依仗著手中的武器橫行霸道,帶給夏州的,是失控的劫掠,還有無盡的恐慌。   對於夏州的軍民來說,他們可以不關心戰爭的勝負,不關心天下由誰來當皇帝,不關心夏州被誰統治,但是他們不能夠不關心自己的妻兒老小、不關心自己的家園故土、不關心自己的身家性命。   只可惜,平日裡安分守己的百姓,在這個強者為尊的亂世,實在是猶如草芥一般的無助,根本無力主導自己的命運,因此在一通各抒己見的牢騷和發洩之後,卻還是無能為力,一想到即將降臨的厄運,沉重的氣氛迅即瀰散於當場,剛才熱烈的談話此刻也逐漸低沉了下去,慢慢的歸於靜寂。   「小二,剛才談到的梅將軍,可是號稱聖龍帝國第一勇將的梅文俊將軍!」   一開始,旅者對於人們的議論根本無動於衷,直到話題轉到了那個「梅將軍」之後,方才身形微微一震。當下,乘著旁人不注意,角落中的客人悄悄的揮手將店小二叫了過來,詢問道。   「可不是!當然是咱們夏州太守梅文俊梅大將軍了!」   小二的神色中充滿了驕傲,這是一種完全發自內心的因為是梅將軍治下的子民而驕傲自豪的神情:「梅大將軍可厲害了!聽說過殘天劍吧,那可是咱們聖龍帝國三大名劍之首,也就是梅文俊的兵器!遠的不說,就說近的吧,就在前兩個月那個紈褲子弟不聽梅將軍的勸告,率兵攻打風雨軍,結果在惡魔嶺中伏,梅大將軍奮不顧身,就率著咱夏州的八百子弟兵,舞著那殘天劍,硬是殺入了千軍萬馬之中,救出了那個傢伙。   「那一仗,可真是驚天地,泣鬼神,殺得風雨軍是人仰馬翻,血流成河,就算是風雨軍的第一勇將,曾經在北方胡人的軍營中如入無人之地的蒙璇大小姐,也對咱們梅文俊將軍無可奈何,最後只好眼睜睜的看著咱們梅大將軍帶著八百戰士全身而退,愣是沒有一丁點的傷亡……」   那小二顯然極為崇拜梅文俊,在黑衣的旅人揮手示意他打住之前,便已經滔滔不絕的說了一大堆。   「這話好像不對吧,在下聽說當日一戰可是梅將軍敗給了蒙大小姐!」   一個行走商人打扮的漢子在旁邊聽見了,不由嘟囔著辯駁。   要知道聖龍帝國常年以來慘遭北方遊牧民族的侵略,尤其是呼蘭大可汗統一草原之後,國力大盛更是屢次入侵神州,一度甚至斬殺了聖龍帝國的天子,深入中原腹地,差一點讓聖龍滅國。   而夏州、涼州一帶原本便曾經被呼蘭人佔領過,財富被劫掠、妻兒骨肉分離、家園十室九空,深受呼蘭人的迫害,因此對於擊敗呼蘭人入侵收復失地的風雨軍,尤其是風雨軍中那個單槍匹馬深入敵陣,殺得呼蘭最王牌的狂騎軍都東竄西走的女英雄蒙璇,更是敬仰的不得了,茶肆酒樓之上常常有藝人說評,更是加油添醋,幾乎都把蒙璇形容成了女神仙子一般的人物,絕對不允許他人誣蔑,因此即便是如今夏州隸屬皇甫世家,和風雨軍敵我相對,也照樣有人挺身維護英雄的形象。   另一邊的店小二也不以為忤,隨口辯解道:「說是說蒙大小姐似乎略佔上風,可客官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梅將軍手中的殘天劍那可是天下第一神兵,蒙姑娘的銀槍雖然精心打煉,卻終究不能相比,幾番對抗下來早就已經出現了缺口,如果繼續打鬥下去,那可就……」   「哼,話可不是這麼說的……」   客棧中有人不服氣的說道。   「依在下看來……」   「事情恐怕……」   一時間,大家似乎找到了有趣的話題,頓時議論開來,氣氛轉而活躍。   黑袍人卻沒有興趣聽這麼多的廢話,當下不耐煩的一把抓住摩拳擦掌,正準備憑借伶牙俐齒大顯身手的店小二,隨手塞過了一錠銀子,喝問道:「那麼如此說來,現在梅將軍已經不是夏州太守了?」   說這番話的時候,黑衣人似乎對這個問題十分關切,以至於言語間聲音都忍不住有些發抖了。   「是啊,真是好人沒好命!」   小二並沒有在意到客人的異常,銀兩的攻勢顯然起到了作用,原本不耐煩的神情因為手中的阿堵物而立刻轉變,更何況這個話題倒也是他頗感興趣的所在,當下嚥了一下口水,清了清嗓子說開了起來:「惡魔嶺一役之後,大公子不但不感激梅將軍的救命之恩,反而更加嫉恨,回來之後便將梅將軍軟禁,革去了梅將軍夏州太守的官職和兵權,前幾天更是派出殺手妄圖去梅將軍的性命。咱們梅將軍端的是個忠義的好漢,說實在話若是梅將軍想自立的,小的絕對是第一個響應,恐怕整個夏州城的父老鄉親也決不會有半點的猶豫,可咱梅將軍卻偏偏顧念皇甫老大人的情義,不肯下這個手,在擊退了殺手之後便悄然身退不知所蹤!否則,若是梅將軍在的話,哪容得這些敗軍猖狂,縱然是那戰無不勝的風雨軍,這麼多年來又有那一次敢打咱們夏州的主意?」   說著,搖頭的唉聲歎氣中不無義憤填膺的模樣,只可惜,小二的話和他的神態根本就沒有落入對方的眼中。   「梅文俊不在了,他竟然不在了!」   此刻黑衣旅者的心中,唯有盤旋著這個念頭,一時間雙目出神,嘴角挪動呆呆的喃喃自語起來:「想不到,一代名將梅文俊,居然不能被皇甫華所容,難怪今日進入夏州,只見此地武備鬆弛,民心士氣低沉。只是那皇甫華自作孽不可活也就罷了,然而如此一來夏州朝不保夕,難道真的是蒼天如此不公!為什麼,為什麼——」   「客官,客官,您也不用太過擔心!」   那店小二沒怎麼聽請客人低聲的自語,只隱約聽來似乎對方正為出走了梅文俊的夏州而擔憂,不由對他大為好感,趕緊寬慰道:「您別瞅這些傢伙說得如此可怕,其實事情沒這麼糟糕!」   「此話怎講?」   對於小二似乎另有一番見地,黑袍人略帶著驚奇的問道。   「這不明擺著嗎?雖然那些敗軍可惡,但是風雨軍緊跟著就會追來,他們是呆不了多久的!至於涼州的風雨軍,就算沒有傳說中的那麼軍紀嚴明秋毫不犯,至少也不會差到哪裡去,畢竟不管誰統治這裡,還不得讓咱們老百姓給種田納稅,到時候只要咱們乖乖合作,還不是日子照樣過,難說有什麼差別!」   店小二笑著說出了自己的看法。那店小二顯然因為在客棧幹活的關係,見多了南來北望的旅人,也更為瞭解當今天下的局勢,並沒有象夏州那些沒有見過世面的鄉親那般,對於刀兵之禍有如此的恐懼,對於家園故土的入侵者更有著根深蒂固的排斥,因此即便心中也同樣排斥著外來的軍隊,但是在理智的無奈中卻更有著一種認命的麻木。   「放屁!照你這麼說,那豈不是開門揖盜了,所有的人都不必去守護家鄉,所有的人都不必當兵衛國了!」   店小二的話沒有說完,便聽見臨近桌邊的一個大漢怒罵了起來。   「哼,你以為你常老五是什麼東西?那江山天下,都是王公貴族、帝王將相們考慮的,干你屁事!對於咱們這些平民百姓來說,能夠太太平平的過日子,吃得飽、穿得暖,便是天大的事情了!」   店小二顯然是一個很喜歡耍嘴皮子的人,此刻又正好天寒地凍閒來無事,見有相熟的人和自己唱對台戲,當下也毫不示弱的回嘴起來。   「胡扯!若是那北方的呼蘭蠻子,還有南方安宇海寇打過來,難道你小子也要作縮頭烏龜嗎?」   「不然怎樣?你當自己真是英雄好漢啊,那把菜刀就能夠把敵人斬光了?不顧你老婆孩子了?就算斬光了又怎樣,天下還不是那些貴族的?梅將軍夠厲害吧,到頭來也唯有落一個鳥盡弓藏!」   「反正,老子可不能容忍外人來糟踏咱家鄉!」   一時間,這個話題立刻引發了激烈的辯論,將整個客棧的氣氛再次掀了起來,神州人對於故土的眷戀和對於溫飽的知足,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態,此刻儼然成為了人們藉以轉移自己對前途惶恐和茫然的閒聊的議題。   只是,正忙著伶牙俐齒辯論的店小二,並沒有注意到聽完自己的話之後,黑衣人略略的冷哼了一聲,那冷哼中顯然帶著一層怒意;當然也不會注意到黑衣人的右手也略略的向旁邊挪動,幾乎觸碰到了依靠在一旁的銀槍;更不會注意到黑衣人在瞬間閃現出來的那一絲殺意,以及自己差一點就要去親吻奈何橋路面的命運。   幸好,黑衣人的殺機轉瞬即逝,然後便若無其事的繼續自己的飲食大計,而對於身旁的這一場熱鬧辯論,卻絲毫無動於衷。   可惜,黑衣人的進餐很快就中止了,中止的原因是因為他突然瞥見了一道身影,一道絕對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出現的身影,居然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出現了,並且正踏上了客棧的樓梯。   一個女人的身影。   美麗女人的身影。   梅花,簇簇的梅花,在皚皚白雪的群山綻放!   那是敢於逆天的鬥志,又是俠骨背後的柔情!   悅來客棧二樓寬敞明亮的上房內,一個三十上下的年輕人,正站立於書案之前,緊握著筆,全神貫注的創造著這個綻放梅花的寒冬世界,彷彿將整個的人、整個的靈,都渾然的投入其中,藉著窗外偷灑進來的光線的輝映,背影是那麼偉岸,卻又帶著滄桑。   突然——血,猩紅的血!   一滴接著一滴,從年輕人的嘴角溢出,緩緩的落到了雪白的宣紙上。   滴落之處,恰是濃墨的梅花。   梅花,因此而異樣猩紅,在茫茫遠山、皚皚白雪的背景映襯下,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仿若不祥的詛咒,於冥冥之中無聲的猙獰。   「相公,你……」   恰恰在此時,一個穿著素雅的美麗少婦,正端著藥碗從屋外進來,眼見伏案畫梅的丈夫,竟然從嘴角邊溢出了鮮血,不由花容失色的叫了起來,目光之中滿是關切和擔憂。   「沒事的!」   揮手之間,丈夫淡淡的笑了一下,飛揚的劍眉、寬闊的額頭、有神的雙目,無不給人一種力量與安心的感覺,彷彿只要有這樣的男子在身邊,縱然山崩地裂、石破天驚,也沒有什麼可以害怕的一般。   「可是相公你的傷勢……」   淚水,在妻子的眼圈內不由自主的打著圈,聲音也略略的哽咽起來,只說了「相公」兩個字,便再也繼續不下去了。   「小傻瓜,我說過沒事的!」   緩緩的拭去了妻子臉上的淚水,年輕人輕輕的抓住將妻子的手,牽引到了書案前,聲音是那麼的和緩,語調是那麼的從容而且平穩:「可馨你看,今天的梅花已經畫好了!」   「相公……」   妻子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深深的柔情蕩漾在眼眸。   畢竟,能夠為妻子十年如一日每天都堅持不懈畫梅的丈夫,普天之下恐怕不會有第二個,而她梅可馨,卻恰恰擁有了這樣的丈夫。   有這樣的丈夫,實在是人生的幸事!   為此,梅可馨深深的慶幸,慶幸自己擁有這樣的丈夫!   慢慢的,柔軟的軀體緩緩的靠在了丈夫的懷中,液體終於不可控制的從眼眶流出,然而卻是幸福,是甜蜜;與此同時,丈夫也緊緊的懷抱著妻子,男人沉穩悠長的呼吸如同大山一般的可靠,啟動的脈搏、跳動的心,是那麼和諧的共振,仿若一體……   「啪,啪,啪——」   只可惜,原本應該是兩情相悅、郎情妾意的時刻,卻被一串輕脆響亮的拍掌聲給粉碎了,一個全身黑衣黑袍、倒提著一桿雪亮耀眼銀槍的旅者老實不客氣的推開了房門,一邊擊掌一邊微笑著說道:「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梅文俊將軍,居然在敵人兵臨夏州城下、皇甫世家朝不保夕的當口,卻一個人躲著只顧和妻子卿卿我我!」   「閣下不必激將,文俊自然知道自己身負的責任,只要文俊在這一天,就決不會允許夏州遭受刀兵之災,更不會坐視皇甫世家陷於危機而不理!」   根本沒有抬頭,被黑衣人指認為夏州百姓心目中擎天巨柱、一代名將梅文俊的男子,依舊緊緊的懷抱著妻子,緩緩的說出了自己的態度,卻對黑衣人的到來無動於衷,甚至不屑去過問對方的來歷。   「好,好!」   黑衣人顯然被梅文俊漠視自己的態度給大大激怒了,有點失控的連聲叫了幾個「好」字,方才平和了激盪的心情,冷冷的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請問梅將軍如何在這溫暖的斗室中應付這個危局!」   「放心吧,就算閣下不來,梅文俊也自然會出面給夏州軍民一個交待的!」   絲毫沒有情緒的波瀾,懷抱著妻子的丈夫平靜的說道。   「不——,相公!不要出去!不要去管外面的事情了!」   正在此時,感覺到丈夫似乎漸漸鬆開了自己,美麗的少婦頓時焦急了起來,急忙緊緊的抓住丈夫的肩膀,急切的說道。   「可馨,有些事情是必須面對的!」   丈夫原本柔情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無形中自有一股令人臣服的威勢,那是一種橫掃千軍的威勢。   「算了,文俊!你這麼多年來嘔心瀝血,足以償還皇甫家族的恩情了,又何必去為一個要殺害你的紈褲子弟拚命!」   梅可馨叫道,因為焦慮、擔憂和憤怒,聲音格外尖銳。   也許,在天下人的眼中,梅文俊,聖龍帝國的第一勇將,皇甫家族的擎天巨柱,是一個忠義雙全的豪傑,是一個身經百戰的名將,是一個愛護士卒的統帥;然而,在她梅可馨的眼中,更是一個青梅竹馬的兄長,一個能夠為了妻子十年如一日無論軍務多麼繁忙每天都堅持不懈畫梅的好丈夫。   她只希望他,能夠陪著自己、關懷自己、體貼自己;能夠像普通人家的夫妻那樣,可以每天看到自己的丈夫,可以太太平平的過自己的日子,可以不必日夜擔驚受怕,可以不必忍受寂寞孤獨!   她怨恨,怨恨丈夫總是忙於軍務讓自己獨守空房;她不解,不解丈夫為什麼會依然選擇效忠皇甫世家,為了皇甫世家卻如此不顧惜性命、不顧惜家庭;她更擔心,擔心丈夫的安危,尤其是前兩天遭受刺客襲擊之後重傷的身體。   為此,她一反平日的柔順,雙眼緊緊的注視著丈夫,眼神中充滿了渴求。   「對不起!」   望著如花似玉的妻子如此淒慘悲婉的模樣,梅文俊的心中不由一疼,將妻子緊緊的揉在了懷中。   二十年的相識相處,十年的夫妻恩愛,梅文俊很清楚眼前這個由父親領養的義妹變化自己寵愛的嬌妻,是多麼的不願意自己繼續捲入這一場天下爭霸的戰爭中去,是多麼的期盼能夠遠離這一切的紛擾,和自己白頭偕老的共度人生。   可惜,他不能。   即便,就在兩天之前皇甫世家的少主皇甫華因為聽信讒言派殺手襲擊並重傷了他;即便,即將要面對的是數倍乃至十倍的敵人,而自己卻可能陷入沒有半點援兵、甚至會遭受自家人暗算的窘境;即便,這將因此讓美麗的妻子不得不陪伴自己擔驚受怕,甚至面臨城破家亡的危局。   他,依舊不能。   因為,他是梅文俊,言而有信、知恩圖報、頂天立地的梅文俊。   因為,梅文俊是聖龍帝國四大家族之一,巴蜀皇甫世家家主皇甫嵩的義子,因為,皇甫嵩對他有教導、知遇、提攜之恩,並且親手將皇甫世家的西北門戶夏州交託給了他。   因為,夏州的軍民愛戴他,信任他,將他視為唯一的希望。   因為,如今的皇甫世家正面臨著一場生死存亡的危機。   因為,夏州也正面臨著一場毀滅性的災難。   所以,他不能,不能夠在這個時候丟下忠心耿耿的部下,不能夠在這個時候放棄夏州,不能夠在這個時候置皇甫世家於不顧。   於是,他唯有面對,唯有抗爭,唯有帶著對妻子深深的愧疚,奔赴那必須奔赴的戰場,為了尊嚴、信念和原則而戰鬥。   ——只是,對不起深愛著的妻子了。   「既然如此,妾身唯有生死相隨,無怨無悔!」   感覺到丈夫的堅決,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妻子終於還是一如既往的做出了退讓,因為她知道她不能夠改變,因為梅文俊就是梅文俊,他屬於自己,同時也屬於皇甫世家,屬於夏州的數十萬軍民;然而,在妥協的同時,梅可馨卻也做出了最為堅定和不可動搖的決定——陪伴丈夫共度危局。   黑衣人的嘴角邊,隱隱浮現出了微笑,事情似乎非常順利,因為看見梅可馨的背影,使得自己找到了梅文俊,而因為梅文俊依舊對皇甫世家忠心耿耿、對夏州軍民牽掛不下,因此根本不需要費什麼口舌,就可以讓梅文俊重新出山,於眼前的危局之中力挽狂瀾。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卻有一道聲音出其不意的傳來:「文俊將軍,禍福自有命注定,煩惱皆因強出頭,您已經脫離了這個是否圈,又何必一定要再次踏入呢?」   「誰?」   黑衣人大吃一驚,萬萬沒有想到憑借自己的身手,居然會毫不察覺另外還有人伏身左右,驚吒之下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銀槍。   可惜,對方似乎絲毫沒有理會黑衣人的質問,依然在不知何處的陰暗中繼續用低沉的嗓音緩緩的說道:「禍福之間,還請梅將軍三思!皇甫華勾結外人囚禁親生的父親、自毀長城棄用忠心耿耿的名將、擅自改變家族的戰略大計草率出兵結果全軍覆沒,實在不是什麼可以扶持的君主,以將軍的睿智,又何必執迷不悟呢?要知道,無論誰都不能夠永遠被運氣庇護,一次又一次逃脫殺手的行刺!」   「這麼說,前日文俊遭遇刺客伏擊,那暗中出手相救的莫非便是閣下?」   梅文俊微微一愣,沉聲問道,回憶起自己前日在軟禁期間遭遇因為顧忌輿論和軍心而不敢明裡加害的皇甫華所暗中派出的殺手襲擊時,確實出現了一個神秘人物的援手,方才得以能夠僥倖脫險。   「不敢,在下只是奉命行事!那位大人讓在下轉達給將軍一句話,涼州的大門永遠為將軍敞開!」   神秘的人物從神秘的所在,再次發出聲音,說到那位大人的時候,一改整個語氣中的冷漠,顯得異常的尊敬。   「涼州!你是那個人派來的?」   神秘人的話音剛剛落地,未等梅文俊開口,黑衣人便不禁叫了起來,他的聲音微微一顫,三分緊張,三分激動,握著銀槍的手不自覺中更加近了三分力道。   與此同時,梅可馨的身軀也大大的抖動了一下,緊接著忍不住輕輕的叫了一聲,聲音中充滿了驚訝還有擔憂。   這一切,都只因為那個神秘的人物所提到的那位大人!   所有人中唯一神色絲毫不動的,只有梅文俊。   聖龍帝國的第一勇將,此刻手中略略加大了一把力,將妻子的身軀更緊的擁抱住,借助溫暖的熱氣給予了妻子以安全和信心,然後緩緩的開口。    第二章 連橫合縱   「請代文俊多謝貴上的錯愛,可惜文俊不能承受!」   梅文俊毫不猶豫的拒絕了神秘人的建議,語氣中分明透露著不容商量的決然,這種決然讓黑袍人不由得鬆了一口氣,而神秘人物則出現了沉默。   「那就請恕在下無禮了!」   過了半響,毫無預兆的,便聽見神秘人沉聲喝道,伴著話音便見一團彩色的粉色迷霧頓時充塞於整個房間之內,與此同時則是一條青色的身影不知從何處出現,手中的軟劍抖動著,夾帶著空氣的振動,化作了百千條殘影,指向了梅文俊。   「好劍法!」   早就從初次聽聞對方來歷的震驚中恢復過來的梅文俊,平靜的讚了一聲,迅速的將懷中的妻子一把拉到了背後;然後,拔劍出鞘,名動天下飲過無數英雄豪傑鮮血的天殘劍,在梅文俊內力的催動之下,竟然在瞬間一掃平面遍佈的鐵屑,泛出了帶著凜冽殺氣的藍光,無情的斬向襲擊者。   那一劍,勢如破竹!   那一劍,橫掃千軍!   梅文俊很自信,這一劍必定是帶血方回,這一劍肯定能夠克盡全功。   可惜,事情卻總有出人意料的地方。   這一劍居然砍空了。   只因為,這一劍砍到的只是虛影。   這一劍根本就砍向了空氣。   襲擊者的目標也絕對不是梅文俊。   襲擊者的目標竟然是梅可馨,梅文俊身後的妻子。   將愛妻脅迫為人質,威逼自己投降!   梅文俊心底一沉,立刻就發現了襲擊者的目的所在。   無暇去歎息那個遠在涼州的人如此的重視,令自己究竟是應該喜悅自豪還是苦惱歎氣,梅文俊如今唯一能夠做的便是立刻返身回劍。   只是,來得及嗎?   梅文俊沒有半點把握。   此刻的前任夏州太守,額頭滴下了冷汗,即便是最為艱難的作戰也沒有如此的緊張,因為他直覺到這一刻的判斷失誤,恐怕足以令對方得手。   事實上,襲擊者也得手了,因為他成功的抓住了梅可馨,一切的事情似乎在意料之中的順利——直到那一桿銀槍的出現。   銀槍的主人是那個黑衣人。   在此之前,無論是襲擊者還是梅文俊,都並沒有怎麼注意和重視這個黑袍人,因為銀槍向來是沙場的利器,然而在當今的江湖卻很少有使用銀槍的高手。   但是黑衣人的出手,卻否定了這個看法。   雖然黑衣人施展的銀槍大開大闔,是標準的沙場征戰的打法,然而卻絲毫並不影響到此刻對襲擊者的干擾。   襲擊者為了自己的判斷失誤而付出代價。   窒息的壓力,致命的威脅,襲擊者立刻感覺到了自己彷彿身處於激盪的漩渦中心,如同那驚濤駭浪中顛簸的一葉孤舟,不得不承受著風捲殘雲般的威勢排山倒海似的湧來。那力量好像天羅地網,好像鋪天蓋地,令自己頗有一種茫茫天地卻無所遁形的無奈,縱然是面對著的是敵人,卻還是不由自主的湧起了滄海橫流誰與爭鋒的感慨。   然而,被劫持為人質的一方——梅可馨,卻有著完全不同的另一番感受。   那一槍,就如同調皮的魚兒躍過水面,波瀾之後便了無痕跡;又如同活躍的小鳥掠過山林,樹影晃動復歸於平寂。   清風,有若清風的瞬間掠過,梅可馨發覺自己已經被拉到了黑衣人的身邊,由於彼此湊近,美麗的少婦發現了對方被大衣遮掩的臉竟是如此的年輕英俊,而且還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溫和而且親切。   這個發現,讓少婦不由自主的臉紅,然而也就在她一愣神之間,一股柔和輕巧的力道從黑衣人的手上傳來,緊接著彷彿畫過優美的弧,只覺得微風拂過,當梅可馨再次定神的時候,卻發覺自己已經在丈夫的懷中了。   而此刻,丈夫的殘天劍,正含著憤怒和霸氣,如同漫天的風暴,攻向了襲擊者——梅可馨知道,丈夫生氣了,素來寬以待人嚴以律己的梅文俊,也有絕對不能夠冒犯的逆鱗,那就是妻子。   襲擊者試圖將妻子作為人質的做法,顯然激怒了梅文俊,所以這一劍排山倒海、驚天動地,無疑是用盡了全力,沒有後招、沒有保留,一招必中,一招必見血,敵我之間必斷生死存亡。   殘天劍法,含怒出擊,天下鮮有人能擋!   這段評語出自神州武林百曉生的評價,在江湖中乃是比皇帝還要權威的定論。據百曉生推斷,能夠在梅文俊不顧一切的含怒出擊之下,絕對不可能有人全身而退,縱然保得性命,最多也是兩敗俱傷。   只因為,殘天劍法乃是天下威力最為強大的攻擊劍術,不求保身,只求傷敵,有敵無我,縱然力抗天下也決不後退。   來不及後悔。   襲擊者抵擋!   襲擊者躲閃!   身影化作了浮光掠影,彷彿山在晃動,彷彿水在穿流,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化作了超越時空的幻影,如夢如幻,所有的攻擊在肉眼所及之處,好像都落了空一樣。   可惜終究還是紅光閃現,液體飛流。   他雖然用盡了壓箱的本領,方才守住了要害,卻還是不可避免的負傷——心知肚明,這還是最後一刻梅文俊收回了三成功力手下留情的結果。   得饒人處且饒人!   這,一向是梅文俊的行事風範,也是梅文俊讓天下人敬仰擁戴的重要原因。   為此襲擊者感激,也知足。   畢竟能夠在殘天劍法下生還,絕對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榮譽。   只可惜,雖然躲過了殘天劍,卻躲不過銀槍。   就在梅文俊的殘天劍正面進攻的時刻,成功救下人質的黑衣人,也抖了抖手中的銀槍,如同出蕊的毒蛇,無聲無息中同時出擊,有意無意之間配合了梅文軍進攻的線路,點點殘象頓時化作了索命的無常,於舉重若輕之間一槍刺穿了襲擊者的肩膀。   「哈哈,在下何德何能,居然要勞動四大家族的皇甫世家、燕字世家兩大家族的絕頂高手聯袂出手,真是何其幸哉!」   襲擊者忍著傷痛,踉踉蹌蹌的跌退數步,冷笑著說道。   「好一招『青山綠水』,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影子殺手』余焯,竟然也會投靠風雨軍的血衣衛!」   黑衣人沒有絲毫偷襲成功的喜悅,反而聲音顯得異常沉重。   「影子殺手余焯?」   梅文俊一愣,對於這個殺手他也早有耳聞。原先是一個名叫「青山」的殺手組織的王牌,其參與的任務都很隱秘,數量不多,做的更多的是在幕後策劃,為「青山」中神秘的智囊人物,其籌劃嚴密,佈局細緻,出手從不落空,善用計謀,體察人心,精通各種殺手道具的製作、創新和運用,時有神來之筆,並以輕功「綠水青山」而獨步天下。直到後來,「青山」出現內耗,又被另一個黑道組織「天平盟」襲擊而土崩瓦解,此人孤身一人於一夜之間親自擊斃了「天平盟」三十八名高手之後,不知所蹤。   真是沒有想到,這樣一個曾經絕對可以在神州殺手榜上排到前三位高手,居然也已經被風雨軍的情報組織血衣衛網羅——而以往風雨軍對於江湖人物的拉攏一向都是最為薄弱的環節——可想而知風雨軍這幾年的實力果然是在日新月異的飛速增長。   「哼,余某學藝不精,怨不得別人,只是梅將軍,良禽擇木而棲,究竟何去何從,還往將軍三思!」   那余焯顯然對自己的敗北有些耿耿於懷,當下說完了這一句話,便突然發出了一道尖銳的哨聲,似乎在通知周圍的同伴,而正當梅文俊和黑衣人為之全神戒備之際,卻見他整個身子弓起,竟是用盡了力氣朝牆上撞去。   「啊!」   梅可馨見狀,不由尖叫了起來,只道是這傢伙戰敗後想不通,居然要撞牆自殺;即便是一旁的梅文俊和黑衣人比較冷靜,此刻也悚然動容。   卻不料那余焯,竟然彷彿透明了一般,整個身軀便這樣傳入了牆內,根本沒有想像中血肉橫飛,立時失去了影蹤,屋內隨即恢復了平靜,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簡直讓人懷疑自己的眼睛是否看錯。   「不愧是影子殺手!」   在親自敲了敲牆壁是否真實之後,黑衣人淡然一笑,承認了對方的厲害,語氣卻顯得非常輕鬆,絲毫不以為意。   「那麼閣下究竟是何人!」   只聽見梅文俊沉聲喝問。   剛才閃電之間的交手,讓梅文俊發現自己先前以為此人是皇甫家族因為時局危急而派來邀請自己出山的說客的想法,實在是天大的錯誤。   「在下燕耳,今天能夠得見文俊兄,真是三生有幸!」   黑衣人不慌不忙,從容的報出了自己的姓與名,同時也拉下了遮蓋臉面的大衣。   「燕耳?燕家軍中的少壯派,也是傳言中最有可能繼承沒有子嗣的燕南天家主地位的候選人?」   梅文俊的心中迅速掠過了燕耳這個人名的資料,只是有些吃驚這個剛剛慘重大敗,應該統率約束自己部下狼狽逃竄的燕字世家重量級人物,怎麼會輕車簡騎獨自一人來到夏州,這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不過,梅文俊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做追究,而是立刻插入主題,未等燕耳說出來意,便直截了當的回絕道:「文俊如今只求能夠保全夏州百姓,夏州無力也無心和如日中天的風雨軍作對,所以如果燕兄要想來遊說文俊和燕兄結盟對抗風雨軍的話,請恕文俊不能贊同!」   「哈哈,可惜燕某以為文俊兄是一定會贊同與在下合作的!」   對於梅文俊搶先拒絕了自己所想要提出的請求,燕耳一點都沒有緊張,臉上浮現出了看來絕對陽光燦爛的笑容,左手卻緩緩的伸出,豎起了三根手指,悠悠的說道:「因為燕耳有三個文俊兄不得不合作的理由!」   「實在抱歉,給文俊兄帶來麻煩了!」   在夏州的城樓上,目睹著一百多個因為擾民而被斬下的燕家軍頭顱,身為當前燕家軍主帥的燕耳,臉上顯得十分平靜,反而連聲的向梅文俊抱歉,唯有眼角間偶爾閃現出的異色,暴露出了年輕人此刻的得意。   燕耳的確可以得意。   在被風雨軍大敗之後,北歸的道路被切斷,南下則一路遭遇追殺、補給嚴重不足,而且必須經過前方敵友立場曖昧的皇甫世家,四十萬燕家軍此刻逃到了夏州的主陣只剩下六、七萬人了,其中傷病超過了三分之二。為此,由於主帥燕字世家家主燕南天先行離開軍隊秘密返回聖京而擔當了燕家軍代理指揮的燕耳別無選擇,必須爭取到一個立足歇息的機會,否則恐怕還沒有回到中原,就已經全軍覆沒在了這個異地他鄉了。   於是,燕耳駁回了部下的反對,隻身一人前往夏州,希望能夠得到夏州太守梅文俊的合作,給自己敗潰的大軍留下一線生機。   事實證明這個決定是多麼的英明!   風雨軍的陰謀無疑是狠辣而且連環老到,先是施展離間計,令皇甫華擊殺梅文俊,然後派出高手救下梅文俊,希望對方轉變立場——在這個危急的關頭,一旦這個皇甫世家的第一戰將歸降,那麼風雨軍幾乎就可以不戰而定巴蜀了,而縱橫神州數百年的聖龍帝國四大家族中的燕字世家、皇甫世家恐怕也將就此除名;當梅文俊忠義無雙,斷然拒絕了對方的拉攏之後,於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試圖掠奪梅文俊的愛妻作為人質。   整個計劃不可謂不周密,只是唯獨算漏了他燕耳,居然會離開大軍獨自一人來到夏州,並且無巧不巧的找到了梅文俊,從而一舉擾亂了風雨軍的謀劃。   至於他給梅文俊為何合作的理由,則簡單得很多:首先,亂軍已經進城,要想保全夏州不受大的破壞,就必須和他燕耳,燕家軍的統帥合作,雙方一起約束這支亂軍,方才能夠確保夏州百姓的無虞,否則燕耳不敢保證發覺身處絕境而自暴自棄的敗軍,會對夏州做出怎樣的破壞。   其次,忠義雲天的梅文俊將軍終究還是不會眼看著皇甫世家滅亡不理的,否則大可以在皇甫華如此苦苦相逼之後,找一個沒有人煙的地方撒手不管躲過眼前這場危機,——畢竟如果僅僅是夏州的話,縱然會遭遇亂軍的破壞,但是緊隨而來軍紀嚴明的風雨軍卻一定能夠帶給夏州百姓不會太差的生活和安定,而唯有要想保住皇甫世家,才會如此留意徘徊於這個通往巴蜀的要津。   最後,所謂唇亡齒寒,如果皇甫世家不理會曾經的盟友燕家軍,喪失人心信譽姑且不論,從整個神州爭霸的戰略格局上講,也會將家族陷於被動孤立之中,處境勢必極為窘迫;更何況風雨軍對於皇甫世家的領地巴蜀志在必得,而喪失了精銳主力的皇甫世家將很難獨自抵禦氣勢如虹的風雨軍,所以唯有聯合敵人的敵人,方才有更大的把握。   以上三點,如果說第一點分明是近乎無賴的威脅,第二點則是有些賣弄聰明的強詞奪理,那麼第三點卻是從戰略全局的高度出發闡述的,令一心繫掛夏州軍民和皇甫世家安危的梅文俊聽聞之後,不得不承認無論哪一個角度,自己此刻將不得不和燕家軍綁在了一起,同時卻也對身邊的這個即擁有高明的戰略眼光,又能夠心狠手辣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的年輕人感到了一絲的戒懼。   只是——「擾民者,殺!」   這是梅文俊最後的底線。   在毫不退讓的堅持下,代表燕家軍的燕耳不得不同意了梅文俊的主張。畢竟這一回燕家軍損失慘重,急需一個補給和喘息之地的燕家軍,唯有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於是,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的多了,梅文俊確實在皇甫世家的領地擁有絕對的威信和號召力——這也是無論風雨軍還是燕家軍都全力以赴希望拉攏的重要原因,所以當聖龍第一勇將重新出現在夏州的時候,立刻引起了全城民眾的歡呼響應。   「讓梅將軍執掌夏州,我們要梅將軍!」   百姓的呼聲迅速傳遍了城池,加入百姓行列的,還有軍人。   從拄杖的老者,到垂髫的孩童,從洗衣的主婦到營生的販夫,從文弱的書生到赳赳的武夫,越來越多,數以千計、數以萬計的人群自動的彙集,朝著太守府的所在行去,為的只是讓他們心目中的英雄出山主政。   留任的夏州太守也並沒有進行彈壓。   皇甫建柯,皇甫家族的旁支,素來擅長外交和計謀,是皇甫家族溫和派的代表,雖然為人有些見風使舵,而且長期負責和風雨軍的交往,使他有些親風雨軍,但是審時度勢是他的優點,何況就個人交情而言此人和梅文俊相交莫逆,所以權力的過渡十分順利。   唯一的麻煩來自於意料之外。   正當站立於城樓上的燕耳志得意滿,陶醉在自己當機立斷的把握局勢之際,卻發現自己的衣角正被人用力的扯動。   來自幽燕的年輕大將好奇的低頭一看,卻發現一個臉蛋紅撲撲的小女孩,大約十四、五歲的模樣,正站在自己的旁邊,恰是扯動自己衣角的罪魁禍首。只是由於女孩身材矮小,而燕耳的身材即便是在聖龍普遍高大的燕趙一帶也屬於鶴立雞群的人物,所以相形之下,那小女孩竟然只到燕耳腰際高一點的地方。   「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這裡可不是你來的地方!」   燕耳啞然失笑,一邊暗暗奇怪怎麼會讓這麼小的女孩來到了城樓之上,皇甫家族軍隊的軍紀未免也太鬆懈了,一邊則輕輕的將女孩抱在了懷中。   這些日子以來征戰不斷,到處都是刀光劍影、血流成河,如今好不容易進入夏州和皇甫世家結盟,為返鄉的大軍爭取到了一個喘息的地方,讓燕耳的心神頓時為之一鬆,心情也大為好轉,又眼見女孩生得可愛,便不由破天荒的發了善心,決定幫助這個看來似乎迷路的小傢伙帶回她父母身邊。   「放開我——,放開我——」   不料,懷中的小傢伙卻顯然並不領情,雖然被燕耳抱著,卻始終不斷的用力拳打腳踢,試圖掙脫燕耳。   「小郡主不要驚慌!」   「燕將軍快快放手,這位是我家的鳳郡主!」   原先倚著箭垛向前注視城外的梅文俊和皇甫建柯聞聲回頭,卻頓時大驚失色,急忙同時叫了起來。   「皇甫鳳?」   燕耳微微一愕,順手將小女孩放下,腦海中卻過了半響方才想起了這麼一個名字。   皇甫鳳是皇甫世家家主皇甫嵩最為寵愛的小女兒。根據皇甫世家歷來的傳統,所有重要的州治都往往會派遣一名家族的嫡系坐鎮,名曰「監軍」,據說這位皇甫鳳皇甫小郡主,便是夏州的監軍,這是皇甫嵩當初為了讓女兒高興而許下的生日禮物。   只是,一來這位小監軍的年紀實在幼小,二來小郡主原本是應該留在巴蜀,根本不可能真正干涉到夏州的軍政,所以無論是從父親手中奪權的皇甫華,還是如今有心於夏州的燕耳,對於這個小不點從來就沒有放在心上。   當然,同樣出自聖龍帝國四大家族的燕耳,倒是聽說過這個傳說中三歲即背誦大量詩詞、五歲可以和高僧論道的女神童。   類似的事情千百年來在神州的名門世家中是屢屢出現的,有一些確實是少年才高,也有部分則是出於家族的權勢榮耀而可以吹捧,而且很多人也僅僅是在當時轟動,終究因為各種原因在其繼續的更為漫長的人生道路中逐漸歸於平凡和沉淪,以至於當時巴蜀的一個名流便如此不屑的評價:「少時有才,大未必佳!」   也正是這句話,卻立刻給了這位女神童一個展現機智辨才的機會,同時也留給了聖龍帝國豪門階層一個廣為傳誦的趣聞——「如此說來,君少年時必定才高八斗!」   女童如是回答,名流羞慚而退。   由此,女童聲名大噪。   然而,即便這個女神童再年少有為,卻畢竟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孩,根本不諳軍國大事,如今竟然僅僅因為出身血統,便坐領夏州監軍的要職,令梅文俊、皇甫建柯這樣真正的謀國干將不得不俯首聽命,這種注重門閥的皇甫家族的用人制度,對於出自更為講究軍功能力的燕字世家的少帥來說,實在是好笑,並且不屑。   「皇甫世家終究不過是依仗地利之便罷了!」   年輕的將軍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如今大敵當前,正是將士用命之際,本宮豈能坐看臣民陷於危難,而自己卻高居太守府不聞不問?」   正在此刻,小女孩和梅文俊、皇甫建柯的對話傳入了燕家軍少帥的耳中,原來這個小傢伙竟然偷偷跑來欲圖觀戰以振奮士氣,而由於她身份尊崇,名義上甚至是皇甫世家在整個夏州的最高長官。自然也就沒有士卒膽敢攔截。   「少年老成,裝模作樣!」   和一般人的反應不同,燕耳微微皺眉,不但沒有因為女孩如此勇敢而敬佩,反而對於小不點的印象大為減分。   只因為久經沙場的他自然清楚,千鈞一髮的疆場,每一份力量都是寶貴的,讓一個毫無作用的累贅留在戰場之上卻還要浪費兵力消耗心神去保護,這種保姆的工作實在窩囊,唯一的作用便是增添將領們的負擔而平添小不點的虛名,因此心中大大不快。   不知道是否感應了來自幽燕的年輕將軍的腹誹,小女孩的話鋒迅速轉向了燕耳,雖然是小孩的樣子,舉手投足之間卻儼然是皇甫世家的代表,一本正經的說道:「這位便是燕家軍的統帥燕耳將軍嗎?久聞將軍與風雨軍多番作戰,本宮希望能夠親眼目睹將軍在沙場奮勇的英姿!」   「臭丫頭!」   對女孩大大沒有好感的燕耳,因為自己的戰敗而對於和「風雨軍多番作戰」的話格外敏感,當下不由在心底裡暗暗嘟囔了一句。   只不過既然皇甫世家的文官武將們都願意把這個小丫頭當作主君,他也不想為了這麼一點的小事而在大敵當前的危急時刻節外生枝,當下略帶著戲虐微微躬身,擺出了一付騎士的模樣:「為如此的美女作戰,自然是身為武者的榮耀!」   「哼,希望將軍的作戰也能夠如同口舌那般厲害!」   小臉蛋頓時通紅,很不喜歡被當作小孩看待的郡主,毫不示弱的回擊道。   「哈哈,有郡主督戰,又有文俊將軍和燕耳將軍兩位名將統率,我夏州上下齊心協力,此番定叫風雨軍大敗而歸!」   眼見雙方的話語似乎揚起了火藥味,長袖善舞的皇甫建柯急忙打了一個哈哈,錯開話題,將這番風波就此引開。   「不錯!如今夏州尚有五萬兵馬,再加上燕兄的兵力,只需要兩天時間整頓,便能夠至少可以調整出十萬的戰力,而風雨軍雖然新勝,但是久戰成疲,而且損傷也不會在少數,倉促追來正好讓我軍以逸待勞!」   梅文俊也略略點頭,自從接掌了夏州兵權之後,他的腦海中便一刻不停的計算著敵我雙方的消長,越是計算便越是佩服燕耳的見識膽量。   燕耳這一次的孤身入城尋求同盟,看似十分冒險而且莽撞,實際上卻是一招極為高明的戰略妙棋,大敗過後的皇甫世家和燕字世家,就單打獨鬥而言是萬萬不如風雨軍的,但是一旦聯手形勢卻立刻逆轉過來。   「風雨軍如今能夠投入進攻夏州的兵力,大約也就只有十萬吧?」   考慮到幾乎承擔了聖龍帝國三分之二北方防線的風雨軍不得不分出相當部分的兵力防守北線抵禦對於神州來說最為致命的北方遊牧民族的入侵,再加上大戰之後的巨大損失,梅文俊對於敵軍的實力做出了如此的判斷。   面對這樣的兵力,單憑自己麾下這五萬兵馬也足以守衛兩天的夏州,將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讓勝利的天平越來越傾斜到自己的這一邊。   ——梅文俊如此確信。   「男兒的宿命便在沙場!今日一戰決定生死存亡、神州未來,實在是我等武人夢寐以求的機遇!」   英雄所見略同的燕耳,也不由大笑了起來。如今在夏州的兵力幾乎可以說雲集了此次敗退的燕家軍殘餘的全部,以及皇甫世家倖存的精銳主力,也就是兩家最後的力量了。敗固然會因此讓兩個傳乘百年的世家化作塵煙,勝卻也足以改變天下格局,一旦皇甫世家和燕字世家積累了數百年的實力得以恢復,甚至讓如今氣勢如虹的風雨軍因此樂極生悲轉向覆滅也未可知。   當下,一股豪情在燕耳的心中激盪,這是自從敗北以來久久未曾產生過的感覺了,這讓他不再理會小女孩生氣而嘟起的嘴巴,甚至也無心再說些什麼,而僅僅是將目光轉向了城外,那目光充滿了戰意和激情。   一時間,似乎不僅是將自己追擊得狼狽不堪的風雨軍不足為慮,即便是眼前的盟友皇甫家族又何足道哉?   或許,待擊退了風雨軍之後,順手拿下巴蜀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突然,年輕的將軍自腦海中閃過了這樣一個念頭,雖然是燕字世家最有希望的繼承人,但注重實力和成績的家族只會擁戴帶給家族希望和明天的強者,身為家主的叔父經過此次大敗尤其是大敗後竟然攜帶愛侶自行離開大軍,早已經聲望一落千丈,如果自己能夠建立奇功的話,那麼還有誰敢和自己爭奪?更何況家族大敗之後,也確實需要補充新鮮血液以及對天下重新樹立權威,而主力盡喪、內部不寧的皇甫世家顯然是最好的目標。   幸好,理智讓燕耳強行制止住了這樣的念頭,至少在現在絕對不是動這個念頭的時候,燕耳半點都不想成為大敵當前卻自相殘殺的蠢貨,當然同時他也暗中心生警兆,既然自己有如此想法,焉知皇甫世家沒有這樣的警覺。如此思緒萬千的年輕人,緊閉著雙唇,生怕臉上顯露出什麼來,便將目光久久的注視著城外的原野。   西北茫茫的原野上,依然有不少燕家軍的殘兵剩勇一路蜂擁過來,這些曾經縱橫於白山黑水、神州中原的雄師勁旅,如今卻丟盔棄甲、潰不成軍,而敗軍的後方,是勝利的追兵。   將近黃昏的時刻,遠眺城樓的燕耳和梅文俊,幾乎同時聽到了遠處傳來的震天動地的鐵蹄聲,還有冗長的號角聲,以及招展的旌旗。   「終於來了!」   在彼此的對視中,兩位年輕的將領發現了對方的眼神中閃現著同樣的興奮,同時卻又帶著些許的忐忑。   只因為,飄揚的旗幟上面,有著一個斗大的「風」字。    第三章 陷陣之馳   隆冬的夏州,四周都被白雪茫茫所包圍,舉目遠眺不見半點的顏色,寒風凜冽的吹拂足以讓人毛骨悚然,即便是哈一口氣都迅即化作了霧團,飄散於上空。   然而,伴隨著鐵蹄陣陣、擂鼓隆隆,飛揚的旌旗很快遮蓋住了天空,整齊的方陣緩緩然而卻又沉重的壓來,從四面八方逼近了城池,槍的紅纓在白色的世界中是如此的醒目,刀光的反射更是那麼冰寒刺眼。   一個又一個的方陣,一輛又一輛的戰車,一隊又一隊嚴整井然的戰士,彷彿從地底冒出一般,瞬間鋪滿了城池前方的空地,黑壓壓的似乎看不到盡頭。   「風雨軍來了!」   「風雨軍來了!」   敵人逼近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夏州城內。   毫無鬥志的敗軍臉色煞白,顯然還未從幾日前兵敗如山倒、生死懸於一線的驚險中擺脫出來,根本就沒有戰鬥的勇氣;夏州的軍民也同樣膽戰心驚,風雨軍是近年神州聖龍最具傳奇的軍旅,大敗北方的呼蘭帝國、遠征西南的印月他邦,正是這支勁旅讓四十萬燕家軍灰頭土臉,也正是這支雄師,讓自己的子弟親人葬身惡魔嶺。   恐慌,很快傳遍了整個城池。   絕望,迅速的漫布大街小巷。   尚未交戰,憑藉著往昔赫赫的戰功,進犯的風雨軍顯然已經先聲奪人,在氣勢上佔據了優勢,並借助著風雨軍無往不勝的歷史,令一種無法與之抗衡的無力感,迅速瀰漫在了所有守城的將士心中。   「好像來的主要只是白虎軍!」   由於發現了剛才那個令他和梅文俊遠遠看去都有些緊張的「風」字,不過是全軍的總旗,而標誌著統軍將領的旗幟之上,則分明寫著一個「朱」;和風雨軍交手多次各有勝敗的燕耳,一眼指出了眼前敵軍的隸屬和番號,語氣顯然在不自覺中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只是迅速的醒悟過來自己似乎有些怯敵示弱的表現,臉色不免微微發紅。   「朱大壽,為人沉穩,然而生性耿直不喜奉承,投奔風雨軍前便已經身經百戰,可惜因為得罪權貴而最終貶為一個小小的兵部員外郎,直到被風雨軍重用,歷任白虎軍副統領、統領,參加過錦州解圍戰、涼、夏大戰等一系列風雨軍的大小戰役。白虎軍為風雨軍六軍之一,全軍配備了能夠遠攻近守的『神龍戰車』,擅長於野戰中的防守反擊,即便是縱橫北方號稱無敵天下的呼蘭帝國鐵騎也無可奈何,為風雨軍的獲勝屢建戰功!」   梅文俊微微揚眉,心中迅速調出了白虎軍及其統領的資料。   在風雨軍下屬的秋風、青龍、白虎、赤獅、碧蛇、黑狼六大主力中,白虎軍不算是最強大的一支,當然也非最弱;正如同朱大壽在風雨軍濟濟一堂的名將之中,不算是最有才幹的一個,卻也絕對很傑出。   唯一讓梅文俊感到奇怪的是,白虎軍擅長野戰中的防禦而非攻城,此次前來進攻夏州,居然讓白虎軍打頭陣,實在是沒有道理。   很沒有道理。   不過,他也無暇想這麼多。   因為,白虎軍攻城的弱點,此刻還沒有機會顯露,他梅文俊卻必須捨其長、揚其短,主動出城挑戰號稱野外不敗長城的白虎軍。   「如此壯舉,文俊兄豈能少了燕某!」   當梅文俊決定付諸行動的時候,周圍的官員們不是出於對梅文俊的信任盲目的追隨,就是嚇得臉色蒼白、兩腿發抖,在場的只有燕耳能夠明白梅文俊的用意——面對風雨軍的先聲奪人,要想振奮已經膽怯的己方戰士,唯有在風雨軍主力雲集之前,主動向這支先頭部隊出擊,爭取戰術上的局部勝利,以此來振奮城內軍民因為戰敗而消沉的士氣,從而確保在接下來艱難的守城戰中,保持戰鬥的意志和團結。   所以,燕耳用實際的行動支持了梅文俊。   讚賞的看了一眼燕家軍的統帥,梅文俊迅速的躍上了戰馬,對著挑選出來即將追隨自己出征的四千戰士,大聲喝道:「兒郎們,後方是我們的家鄉,前方是雲集的敵人,家園的子弟需要時間來雲集,為了巴蜀的安寧,我們唯有奮戰!」   「奮戰!」   士兵們異口同聲,聲音響徹雲霄。   每一個皇甫世家的子弟兵都知道,家族的精銳已經損失殆盡,目前夏州的五萬軍隊已經是戰敗之後家族唯一一支能夠一戰的軍隊了,在後方家鄉的動員和徵召新的部隊需要時間,而時間則必須通過自己的奮戰來拖延。   所以,他們別無選擇。   更何況,他們跟隨著的是發自內心敬仰的統帥。   「戰鬥吧,別在皇甫世家的面前,丟了咱們幽燕男兒的臉面!」   相對而言,燕耳的動員則相對簡潔,然而同樣實用。   從聖京浩浩蕩蕩殺過來的四十萬大軍,如今一路潰敗,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再加上為了迷惑風雨軍而兵分四路,以至於自己統率的主陣到了夏州便連傷帶病的加起來只剩下了不足七萬人了,緊隨而來的風雨軍根本不給燕家軍整頓的時間,以至於這倖存的七萬人如今還算像樣的,就只有燕耳身邊的這三千近衛部隊了。   不過,在雪洗恥辱的動力下,在燕耳刻意挑動起來的對軍人榮譽的追求下,這支軍隊迅速擺脫了戰敗的陰影,鬥志在瞬間激升了起來。   就這樣,七千燕家和皇甫世家的聯軍,在燕耳和梅文俊並駕齊驅的一馬當先之下,出人意料的殺出城門,呼喝著,馳騁著,奔向了風雨軍的陣營。   號角悠揚,戰鼓隆隆,胯下戰馬在疾馳,手中的大刀在揮舞,七千名騎兵,猶如七千下海的蛟龍,又彷彿七千上山的猛虎,撲向了根本沒有料到對方居然敢大膽出擊的敵軍。   倉促而且零星的箭矢,無法阻擋勇士們前進的道路;來不及佈陣呼應的戰車,更是不可能成為衝鋒的障礙。   如同疾風般殺來的聯軍,迅速在風雨軍中播撒了死亡的請柬,伴隨著鮮血的四濺,雪白的大地迅速被猩紅的血液染紅,整齊劃一的陣營也由此產生了混亂的漣漪。   「殺!」   梅文俊的劍下,飲滿了冤魂的鮮血。   天殘劍,聖龍帝國的三大名劍之一,曾經奪走過無數帝王將相武學宗師的生命,最終被皇甫世家的家主皇甫嵩贈送給義子梅文俊,此刻卻又被劍的主人擁有捍衛起前主人的基業,在千軍萬馬之中揮發著其無可匹敵的犀利,所到之處刀斷槍折,鮮血在噴灑,頭顱在飛舞,道路在屍體中誕生,在彼方死亡的同時也開拓了己方的生存。   「真是有趣!」   在戰鬥中,突擊的七千鐵騎,迅速形成了三角的魚鱗,而原本和梅文俊並駕齊驅的燕耳,卻不知何時起在沉默中自覺的充當了陣心的角色。   此刻,眼看著前方痛快淋漓的廝殺,頓時被紅紅的液體激發出了心中因為壓抑而累積的殺戮渴望。只是,身為陣心,就必須負責整頓隊形、及時支援和調動部隊跟上以及轉移,認識到這一點的燕家軍少帥,不得不抵制了赤膊廝殺的誘惑,卻轉而老練狠辣的配合著梅文俊的衝殺,將七千人的隊伍整合成了一個完整的整體,如同一把犀利的尖刀狠狠的刺殺在了風雨軍的軀體上,加倍的擴大了因為梅文俊的武勇而給風雨軍帶來的重創和破壞。   於是,梅文俊和燕耳,這原本地處一南一北、一西一東的當代聖龍帝國最為傑出的將領,在無言的默契中揭幕了未經綵排的表演,一個所向披靡,指揮著突擊的方向;一個沉穩老練,整合著部隊的步伐,在號稱虎狼之師的風雨軍陣營中翻江倒海,興風作浪,伴隨著戰旗的飄舞,演奏著刀光劍影下的強音。   戰鬥的天平一時間似乎完全向燕字世家和皇甫世家的聯軍一邊傾斜,騎兵們不合規則然而卻犀利無比的衝擊一次又一次準確無誤的擊打在風雨軍的軟肋上,以至於被攻擊的一方枉自有強大的兵力卻也有力無處發揮,整體的配合被破壞殆盡。   曾經所向披靡甚至可以抵擋草原上呼蘭帝國騎兵的白虎軍,此刻顯得岌岌可危,由於傷亡的加大,陣形的混亂,讓戰士們的士氣開始消沉了下來,崩潰的前兆悄悄然而卻讓人憂心的出現。   「如果一向擅長騎兵突擊的風雨軍,竟然敗在了敵人同樣的戰術上,那簡直就是武人天大的恥辱!」   儘管佩服敵人兩位將領的英勇善戰和配合默契,主持風雨軍的統帥朱大壽,還是被眼下的戰局給激怒了,只因為這樣的戰術恰恰是風雨軍的擅長,以往的無數次戰鬥中正是依賴白虎軍牽制住了敵人的進攻而精銳的騎兵則橫衝直撞的殺入敵陣從而獲取勝利,如今敵人竟然用這樣的戰術反過來對付風雨軍,則未免有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味道,怎能不讓白虎軍的統領七竅生煙。   但是,身經百戰的宿將並沒有失去因此失去冷靜。   「防線——榮譽——不敗!」   這個歷次戰鬥之中錘煉出來的口號,迅速的傳遍整個戰場。   傳遍戰場的不僅是簡單的口號,還有原本消沉的人心。   「我們是白虎軍,在廣袤的野戰中,千百輛神龍戰車掩護下的白虎軍團便如同一座移動的堡壘,進攻則所向披靡,防禦則堅如磐石,即便是縱橫無敵的呼蘭鐵騎,也不得不在神龍戰車的面前黯然神傷!」   因為口號回憶起軍團輝煌的戰績,這樣的回憶讓戰士們為軍團的過去而自豪,為自己如今的驚慌而羞愧。   「不能夠讓失去的弟兄們在地府之下責罵我們!」   這樣的共識很快在全軍達成。   鎮定逐漸壓倒了恐慌,隊形也開始整合了起來。   「嗚——嗚——嗚——」   就在此刻,在成批戰士不屈的倒地之際,伴隨著淒厲的號角,還有晃動的旗幟,白虎軍並沒有因此而崩潰,反而開始有條不紊的反擊。   那一輛輛原本四處散亂的神龍戰車轉眼間拼湊成了滴水不漏、曾經經歷過千軍萬馬衝擊而不倒的防線,那一列列的戰士如同繃緊的弓弦一般站立在神龍戰車的兩旁,有條不紊的堅守著自己的崗位,放心的將自己的安全交給了戰友,同時卻又毫不退縮的承擔起保衛戰友安全的重任。   粗兩根木桿連接著的雙輪,在推動中運轉;壯的鐵鏈將成百上千輛戰車緊緊的相連,成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長城。車首猙獰的神獸張牙舞爪的瞪視著,格外森嚴恐怖。神獸口中巨弩不時噴射出死亡的邀請,力道十分強勁,一箭射出往往會釘死幾名士兵,不僅殺傷力驚人,而且極大的挫傷了進攻者的士氣。戰車四周的刀槍更是在陽光的反射下,泛出陰森的光芒,彷彿是地獄的照明,無情的刺入靠近的騎兵,將敵人迂迴的空間逐漸壓搾。   「果然不愧是野戰中的長城!」   發覺自己的進攻越來越艱難,而身邊戰士的傷亡越來越慘重,梅文俊苦笑,知道縱然不情願,然而今天的勝利戰果也只能夠到此為止了。   只是,眼下的問題根本不是己方單方面的願不願意戰鬥就此結束這麼簡單,對方那個被激怒了的將領顯然並不打算就這麼輕易放過這支突襲的部隊。   事實上,任何有常識的指揮官都清楚,一旦全殲了這支顯然是守城部隊中的精銳之後,接下來的攻城幾乎就沒有懸念了。   白虎軍的戰術顯然很縝密,堅實的戰車一旦布成了陣形,天生就是騎兵的剋星,縱然是世居草原、差點將聖龍滅亡的呼蘭帝國的王牌狂騎軍,面對白虎軍的神龍戰車也不免興起無力之感。   梅文俊的部屬雖然精銳善戰,但是和狂騎軍比起來終究還是不如,在白虎軍冷靜下來之後,損傷迅速的增加,周轉的空間也越來越被壓縮,在用鐵皮護衛的戰車和戰車四周山林一般大刀長槍的包圍合攏之下,似乎陷入了絕境。   「那麼就看看你是否有如此的器量吧!」   隱隱的,微笑浮現在了夏州太守的嘴角邊。   緊接著,手持天殘劍的戰神,就彷彿突然發了失心瘋一般,竟然加速衝鋒,方向則赫然是風雨軍的中軍主帥所在。   「媽的,瘋了嗎?」   被嚇一跳的顯然不只是風雨軍,還有處於進攻一方陣心的燕耳。   雖然說擒賊先擒王,但任何正常思維的人都可以毫不費力的得出結論:現在這麼做顯然即不現實,也不高明。   如果可以的話,燕家軍的少帥顯然非常願意選擇率領部隊自行撤退,但是考慮到此刻單獨撤退姑且不論能否衝破素來以野戰的防守反擊聞名的白虎軍的包圍,即便是衝破了返回夏州也一定被那些對梅文俊敬若神明的部下給生吞活剝,因此不得不打消這個極具誘惑的念頭,老老實實的繼續發揮陣心的作用。   只是,心中卻充滿了絕望,暗自咒罵著在他看來實在名不副實的所謂聖龍帝國第一勇將,甚至連祖宗十八代的男女成員都問候到家了。   絲毫沒有察覺到戰友如此惡毒的謾罵,梅文俊勇往直前的衝鋒,跟隨在他身後的是從來都沒有擔心和動搖過的夏州子弟兵,以及雖然不情不願卻在形勢所迫之下不得不緊隨其後的燕家軍。   不得不佩服燕耳的統率能力,整個隊伍依然猶如整體一般的運轉自如,彷彿義無反顧的匕首,扎向了風雨軍的心臟。   匕首的最前方,是手持天殘劍的梅文俊。   渾身浴血的梅文俊,此刻已經接觸到了護衛朱大壽的中軍,護衛在朱大壽身邊的精銳戰士,紛紛躍馬橫槍,挺身上前,毫不猶豫的用自己的肉體組成了一道血肉的長城,忠誠的保衛著主帥的安全。   而分散在四面八方、沒有料到敵人竟敢突襲自己主帥的風雨軍,在意識到主帥身邊兵力薄弱之後,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向中間圍攏過來。   「授死!」   一馬當先的梅文俊,根本沒有理會這一切變故,更沒有理會眼前的障礙。   一瞬間,人與馬,彷彿合而為一。   飛速的奔馳著,犀利的天殘劍因為內力的催動,竟然泛發出點點的藍色光芒,顯得分外得嚇人,在揮舞中折斷了無數的兵器,更有無數的騎士迎面掠過,很遠之後身軀卻分作了兩段,生命永遠的離去。   「噹!」   迫不得已,朱大壽最終還是和梅文俊面對面的對上了。   第一個回合,朱大壽便發覺自己的四肢發軟,手中精煉的鋼刀也在撞擊中折為兩斷,幸好多年的沙場廝殺,讓他下意識的挪動身體保護自己,方才沒有連同整個身軀,在那柄恐怖的殘天劍下,分成了兩半,步鋼刀的覆轍。   然而就在這個時刻,梅文俊的第二劍已經接踵而至。   氣勢如虹、所向披靡。   殘天劍上的藍光此刻已經達到了極盛,大約長達一尺,不等寶劍的實體碰觸到,即便光芒所及也是飛沙走石、天地失色,凜冽的殺氣漫布整個空間,死亡的陰影籠罩在方圓,有若天神的憤怒,哪是人世間的凡物所能抗衡。   「呃……,該死!」   只可惜正當關鍵時刻,梅文俊卻感覺到心口一陣疼痛,忍不住微微呻吟了一下。他明白,前日被殺手伏擊留下的傷口竟然在此時發作了,當下手中的劍不由自主的偏了一偏,所謂失之毫釐繆以千里,終究沒有當場如願的將對手斬落於馬下。   即便是偏落的劍鋒,也依舊擦過了對手的肩膀,帶來的是鮮紅血液的飛濺,還有對手的翻滾落馬。   「好險,不愧是聖龍第一勇將!」   白虎軍的統領心中清楚若不是立刻機智的滾落馬下,又被蜂擁而至的部屬救起,自己肯定會成為明年祭奠的對象。   意識到自己絕對不是對手之後,摸了摸額頭的冷汗,不顧肩膀上的傷痛,朱大壽調動了更多的部隊簇擁在自己的身前,抵禦這個可怕的敵人。   然而,一擊不中之後,梅文俊卻並沒有戀戰,而是突然勒住了戰馬,低聲暴喝了一聲「撤」,便迅速將馬首調轉過來,超相反的方向殺去。   「高明!」   直到此刻,燕耳方才放下心來。   因為,梅文俊並沒有瘋。   這是一次高明的聲東擊西。   由於風雨軍的移動和急於保衛自己的主帥,此時陣型早已紊亂。如果能利用好這絲契機,未必不能殺出去。   同樣發出如此稱讚的,還有朱大壽:「不貪功、不發熱,即便是充當前鋒投入到熱血沸騰的沙場,卻依舊保持著絕對的冷靜來掌控全局,不愧是當代的名將!」   除了和燕耳同樣的原因之外,朱大壽還非常佩服梅文俊對於差點殺死自己居然沒有半點的惋惜,更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將時間花費似乎只要在攻擊一次便很有可能斬殺自己、結束戰鬥的冒險上,而事實上當時只要梅文俊有哪怕一丁點的躊躇,那麼匯聚過來的風雨軍便一定會毫不留情的將整個突擊的部隊給完全淹沒。   這,大概就是名將的風範吧!   朱大壽忍不住感歎。   就在朱大壽轉念的時候,衝在最前方的梅文俊已經與風雨軍交上手來。   在出人意料的向中軍的衝鋒,很成功的調動了關心主帥安危的風雨軍之後,夏州太守的馬頭卻毫無預兆的調轉了方向,從斜裡率先殺出了因為調動而出現漏洞的風雨軍陣營,為自己的後續部隊開闢了撤退的生路。   此刻他是全力出劍。快逾閃電一般的橫劈豎砍,每劍過處必然是鮮血四濺、人仰馬翻,頓時拉枯摧朽般殺開了一條通道。   另一邊的燕耳也不敢怠慢,急忙調動全部精神,控制著全軍擴展被梅文俊開闢的道路,緊隨其後的殺過去,眼看既要殺到了風雨軍的外圍,到時候只需要一陣疾馳,便可以返回夏州城,此戰的任務也就大功告成,結果自然是大大的振奮己方的鬥志,而風雨軍則必然士氣消沉。   「哼,就這麼容易突破的話,未免太小看我白虎軍了!」   可惜,另一方的統帥顯然並不是如此想。   在震耳欲聾的擂鼓聲中,風雨軍迅速做出了相應的變化,一隊又一隊的戰士,飛快的繞到了後面,很快就形成了嚴實如鐵桶般的陣勢望不穿底,將聯軍突圍而去的希望扼殺在了功敗垂成中。   「倒霉!」   燕耳的心中一陣發苦。   儘管和風雨軍交手多次,但是像這般殺入敵軍陣營橫衝直撞的戰鬥,卻是生平第一次,他萬萬沒有想到白虎軍的戰鬥力竟然是如此的強,陣形的配合又是如此的默契,神龍戰車又是如此的機動而且堅固。   一隊又一隊的士兵,此刻借助神龍戰車的掩護,有條不紊的逼近,慢慢的壓縮著騎兵的迴旋空間,箭矢的飛射帶給運動中的騎兵威脅和傷亡,而密集的刀槍則有效的遏制了騎兵借助機動力殺入陣營衝散全軍的企圖。   太小看白虎軍了!   雖然,此次突擊是為了振奮守軍的士氣,抵消風雨軍出現時刻意展現的威懾,從而確保夏州城內剛剛經歷過慘敗的軍隊能夠停住敵人的進攻,從而守住城池和重新整頓敗軍,就戰略而言一點都沒有錯誤,但是面對如此擅長野戰的對手,燕耳還是開始對自己居然親自投入這樣的戰鬥產生了動搖。   無力感,因為長久的戰鬥,以及對於無法突圍的焦慮,讓這位來自燕字世家的名將也逐漸感到了沮喪,還有疲乏。   燕耳如此,其他的戰士更是如此。   傷亡開始加大,絕望和懷疑也開始在心底萌發,似乎突擊的軍隊難逃覆滅的厄運,這是每一個現場的戰士,無論敵我所共同的想法。   除了一個人。   梅文俊。   他依然從容,嘴角浮現出鎮定的微笑,戰馬再次被他突然的緊緊勒住而轉移方向,自信彷彿從來就沒有從他的身邊流逝過。   (註:所謂神龍戰車實際上便是用兩根木桿連接雙輪,推木桿則車輪就向前轉動。兩桿之間用數條橫木連接,橫木上安裝可以運載巨弩的支架,支架上還備有可裝箭頭和石塊的皮網兜。另外還繪製了神獸模形,罩在戰車上,當向敵人射箭時,箭頭正好從神獸的口中射出,還可以從神獸模形的眼睛處觀望敵情。戰車的下部裝上盔甲般的圍裙,以保衛士兵的腿和腳。戰車的前部裝有兩排槍刀,每排槍刀各四支,上面是長槍,下面是短兵器。長兵器,是打敵人的;短兵器,是用來刺殺馬匹的。戰車的兩邊都裝有鐵索鉤,在駐營的時候,戰車的鐵索鉤連起來,就成了營地。   白虎軍設十團,每團五千人,配備神龍戰車一百六十輛,每輛二十五人,分別是由四名士兵負責推動、一人負責站在車上了望指揮、二十人分別為盾牌手、弓箭手、刀槍手負責保衛的。同時每團留有一千人即一個營作為戰略預備隊。)    第四章 無可奈何   此刻,梅文俊的衝鋒軌跡顯得詭異而且無法捉摸,不時向白虎軍鋒芒最盛的地方發起衝擊,而且都是一擊即走,決不戀戰。   這樣的戰鬥方式,自然苦壞了充當陣心的燕耳。   他不得不在艱苦的戰鬥中費勁全力的收攏部隊,保持部隊前後左右的呼應和暢通,作為一個整體跟隨著沖作箭頭的梅文俊,來回縱橫馳騁。   這樣的衝殺,還是相當有效果。   一時間無法適應的風雨軍,頓時損傷慘重,對於敵人的殺傷力卻大為降低,局勢的平衡點又一次朝聯軍的方向傾斜。   只是,風雨軍佔據了兵力的優勢,而且白虎軍團更是配備了抵禦騎兵衝擊的神龍戰車,擅長野戰中的防守反擊,因此即便無法遏制梅文俊瘋狂的衝擊,但是整個陣形卻依舊有條不紊,根據統帥的指揮井然有序的作戰著,這不由讓燕耳大為擔心繼續消耗的結果恐怕將是己方的覆沒。   幸好,這樣的擔心並沒有延續很長時間。   因為一馬當先的梅文俊,已經再次撥轉了馬頭,衝擊的方向赫然是西北——這是風雨軍攻來的方向,也是越來越遠離夏州城的所在。   但是無可置疑,正因為這樣的地理位置,所以這個方向恰恰是一心想要圍追堵截雪洗恥辱的風雨軍目前兵力最為薄弱的環節。   生死成敗在此一舉!   幾乎每一個戰士都下意識的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身為全軍主帥的梅文俊更是奮起了所有的力量,飲血無數的殘天劍在手中不停歇的飛舞著,拋出的光浪裹住了全身,一騎經過之處,前方的敵群中登時裂開一條甬道,血肉殘肢漫天飛灑。   其餘的將士也紛紛緊隨其後,奮不顧身的向前衝殺,彷彿離弦的利箭,所向披靡、勢不可擋。   終於,風雨軍的防線出現了漏洞,號稱「銅牆鐵壁」的神龍戰車也終究難以抵擋殘天劍的犀利,一馬當先的梅文俊率先突破了風雨軍的攔截。   然而後陣的騎兵卻顯然沒有這樣的好運。   「休走!」   伴隨著一聲斷喝,卻見風雨軍的一隊騎兵疾馳而來。   大刀迅猛的飛舞,戰馬閃電般的衝刺。   殿後的聯軍戰士往往剛剛架住了其中一把大刀,緊隨而來的十多把兵刃便在戰馬的風馳電掣中趕到,無情的落在身上,鮮血橫流、屍體飛散。   「風雨軍騎將秦紀在此,誰敢接我一刀!」   威猛的挑釁,來自一員二十多歲的將領。   「軒轅軍校的學生軍?」   燕耳微微一愣,對於這個名叫秦紀的將領他有所耳聞,在和風雨軍的交戰中也領教過其出色的騎兵突擊能力。此人出自風雨軍專門培養中層將領的軒轅軍校,負責指揮由軍校學員組成的學生軍,應該和白虎軍毫無隸屬關係,想不到此刻卻在這裡碰面。   這樣的認識,讓燕耳突然間隱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但是戰情緊急,根本不容他多想。   眼見秦紀的騎兵突擊彌補了缺少騎兵的白虎軍追擊速度緩慢的弱點,同樣出色的騎兵運作準確而且狠辣的重擊聯軍的腹部,勢必會將這支深入敵陣的精銳部隊一切為二,更要命的是借助飛快的速度,這支騎兵在得逞之後,一旦不去理會糾纏的戰鬥而是作弧線迂迴的話,甚至有可能重新將整個部隊完全兜會包圍圈之內。   「真是命苦!」   心中輕輕的喟歎了一聲,別無選擇,即便僅僅是出於自身安全的考慮,燕耳也不得不逆著己方軍隊運行的方向回身挺槍,迎向了這位名叫秦紀的將領,力圖一舉擊潰這支突然出現卻十分要命的部隊。   刀與槍猛烈的撞擊,金屬撞擊的巨響中,冒出了點點的火花。   兩匹高速疾馳的戰馬迎面相遇,馬上的主人毫不退讓的迎擊。燕耳手中的銀槍如同出海的蛟龍,攪動著天地乾坤,抖動的槍尖化出了萬千殘象,虛實之間隨時可以轉作索命的無常,義無反顧的刺入秦紀大刀揮舞而成的光盾。   沙場武將的爭鬥廝殺,不同於江湖高手的競技,彷彿電閃雷鳴一般,往往是短促而且劇烈,也就在那麼一兩個回合之間便立刻分出勝負高下,決定勝負的也不僅僅是個人的武藝,還有戰場上各種無法預測的變數。   這一刻,便只見借助奔馳的強大衝力,燕耳的槍順利的挑入秦紀的刀光之內,好似流星閃爍般的剎那,用力的將對手的鋼刀挑飛於半空,如同飛射的箭矢,毫不留情的直指敵人的咽喉。   秦紀一咬牙,側身逼過了致命的要害,卻終究還是被刺中了身體,在一聲呻吟之中落於馬下。   燕耳表現出了高超的騎術,在疾馳中勒馬回轉,身體扭轉近乎九十度,銀槍繼續狠辣的向下猛刺,落點正是地上受傷蜷縮的對手,而時間之短速度之快,甚至讓一旁的風雨軍戰士根本無法解救自己的戰友。   死亡的陰影頓時籠罩全身,不知是摔傷無法動彈,還是自覺來不及躲避,此刻的秦紀唯有閉目,似乎靜等那一槍的到來。   可惜也就在這個時候,跨下的戰馬意外的踉蹌,卻讓勝券在握的燕耳因為速度的慣性,頓時被拋出半空,也重蹈了對手的覆轍,落於馬下。   更為倒霉的是,落點四周恰恰都是風雨軍的戰士。   「難道,生命的終點便在於此嗎?」   一邊因為求生的本能奮力躲開了風雨軍第一輪刀槍的攻擊,一邊在腦海中閃現了這樣的疑問,燕耳發現已經有數十把長矛毫不留情的捅向自己,而剛才那一輪的躲避雖然沒有傷及要害,卻也受傷不清,更要命的則是因為從馬下摔落讓自己的腿腳一時間根本沒有知覺,所以唯有在地上的翻滾,卻難以走動。   「嗖嗖嗖!」   正當自付必死的當口,卻聽見弓弦的撥響,繼而是一連串的慘叫,好奇的睜眼望去,燕耳發現原本已經殺出重圍的梅文俊,竟然又重新撥轉了回來,跨下的駿馬騰雲駕霧一般的飛馳,乘著風雨軍來不及反應的時刻,戰馬上的猛將放下了殘天劍,不失時機的彎弓撥弦,連珠般的箭矢頓時接二連三的射來,擊退了攻擊自己的風雨軍士卒。   緊接著,說是遲那時快,梅文俊在轉眼間已經來到了燕耳的身邊,一聲沉沉的悶喝之下,彎腰伸手,迅即將落馬的戰友拉到了自己的身後。   隨即,大喝了一聲:「擋我者死!」   殘天劍再次在內力的逼動之下泛出了死亡的光芒,所到之處無不披靡,捲起的是紅色的波浪還有死亡的風暴。   燕耳也沒有閒下,強忍著傷痛,手中的銀槍繼續翻滾,配合著殘天劍一前一後,一長一短,編織了滴水不漏的羅網,擋者死、逼者生,驅散了阻撓的襲擊,匯合了自己的部曲,乘著風雨軍此刻依舊來不及彌補好漏洞的機會,瀟灑的殺出敵陣。   「嗚——嗚——嗚——」   風雨軍的號角再次傳來,山丘上的朱大壽眼中泛出了寒光。武人好強的爭勝,讓他實在無法容忍兵力處於劣勢的敵人居然在自己的陣營中如入無人之地。   這,是天大的恥辱。   憤怒卻讓他更為冷靜。   巧妙的運兵,不但立刻包抄殲滅了眼見主帥危險而不顧一切從城中衝殺出來的援軍,繼而神龍戰車迅速的運動,截斷了梅文俊一行返回夏州的退路。   「白虎軍的戰史是無人可以打破的!」   簡短的話語,頓時激發了戰士們的榮譽和豪情,因為敵人的勇猛和己方的失利而開始消沉的士兵立刻重新振作了起來。   戰場之上,風雨軍依舊是那一支百戰雄師。   而突圍的聯軍,卻不得不面對或者遠離夏州——自己要竭力死守的城池,或者則重新剛才的艱險,再次突破敵人重重的包圍。   目光,劫後餘生的戰士們的目光,都落在了梅文俊的身上。   皇甫世家的部下,早就在無數次的戰鬥中對自己的主帥產生了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的信任;而燕家軍的將士,則因為剛才戰鬥中梅文俊所表現出來的武勇,還有最後關頭奮不顧身救援戰友的高尚而深深傾服,同樣無不心甘情願的將自己的生命交託給這位名將。   於是,艱難的選擇也再次落在了聖龍帝國第一勇將的身上。   梅文俊並沒有太多的猶豫,他選擇了向北,也就是背離夏州的方向。   重新換了一匹戰馬的燕耳略略皺眉,這實在不是一個好選擇,從一開始他就不是很贊同聯軍從北面突圍,因為這將是風雨軍後續部隊開來的所在,這樣的撤退很有可能會落入風雨軍兩路大軍的夾擊之中,其形勢將比剛才更加危險。   但是他終究還是縱起韁繩跟上,因為暫時他也想不出什麼好主意。   讓燕耳放心的是,梅文俊一馬當先甩開了追兵之後,並沒有朝北面前行多遠,很快就彎入了一條小道,在七折八彎走出來之後,所有的戰士們驚喜的發現自己已經距離夏州城牆咫尺之遙了。   縱馬,飛奔。   意料之外的出現,意料之外的突擊,正全力以赴準備攻城的風雨軍措手不及,在聯軍將士的歡呼聲,和城樓上守軍的接應配合之下,殺入敵陣的勇士們迅速的殺回了城內。   斷後的是燕耳和梅文俊。   殘天劍和銀槍,在黃昏的夕陽下泛著攝人的寒光,勇貫三軍的大將從容而且威嚴,在幾名無知者無畏的風雨軍戰士落於槍劍下之後,尚未完全回過神來的攻城部隊竟然不約而同的勒住了戰馬,眼睜睜的望著渾身遍灑落日餘輝的勇將緩緩的退入城內,繼而在轟隆的聲響中,堅厚的城門緊緊的關閉。   而這個時候,發現了意外的朱大壽等風雨軍的高級將領,才剛剛趕到了此處,唯有跺足歎息,憤憤不已。   「太痛快了!」   經過這一番的衝擊,雖然就戰局的實質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而且如此的衝鋒陷陣其實也讓己方傷亡慘重,但是卻在無形中極大提升了戰士們的士氣,以至於夏州城自從梅文俊、燕耳返回之後,立刻歡聲歌舞,熱鬧沸騰起來,戰敗的陰影直到此刻方才消彌於無形,頹廢的氣氛也被一掃而空,剩下的則是戰鬥的慾望和獲勝的信心。   而沙場歸來的燕耳,此刻也是心情大好,因為生死之間的患難,讓他對於梅文俊,也不由產生了親切的感情,當應酬完畢餘興未盡的他居然一路跟隨梅文俊返回了住所,卸去了往昔威嚴的偽裝,舉手投足之間都是真性情的流露,根本不像大軍的少帥,而是一個喜悅之極的孩子,竟盤算著要和對方通宵暢飲。   「事情恐怕未必如此簡單!」   對應燕耳的喜悅,是梅文俊的沉重,在和戰士們歡慶之後,聞名天下的勇將終於再也支持不住了,剛剛踏入門口之後便立刻噴出了一口鮮血,與此同時,臉色也前所未有的凝重,根本不見勝利的歡欣。   「你怎麼了?」   燕耳大吃一驚,急忙扶住了對方。他很清楚,經過黃昏的那一戰,梅文俊儼然已經成為了整個夏州的靈魂所在,一旦出事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我沒事!」   梅文俊微微搖了搖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之後,立刻就地盤膝調理,而燕耳也當仁不讓的作起了護法。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梅文俊方才站起,臉色依舊呈現著灰黃,嘴唇也已經泛白,但是雙目重新煥發出神采,話語中儘管微弱卻也帶著中氣:「只是舊傷發作罷了,不過你放心,就算再來一次千軍萬馬的突擊,我也絕對比你強,不信咱們試試!」   燕耳微微一笑,回應梅文俊的安慰,心中卻大大的痛罵了一番皇甫華,對於在這樣的危急關頭,皇甫世家的掌權者依舊自毀長城,他倒並沒有太大的意見,畢竟從某種意義上說,即便是如今結成了盟友,同樣為聖龍帝國四大家族的燕字世家和皇甫世家始終都潛存著一種激烈爭鬥的關係,但是如果因此影響到燕家軍的生存,那事情可就完全不一樣了。當下燕家軍的少帥關切的說道:「文俊兄還是好好安歇吧!經過今日一戰,我軍士氣大振,再加上城內的兵馬本就比來犯的風雨軍多,相信朱大壽在會合了後續的主陣之前,恐怕不會再有什麼大的戰事,若文俊兄信得過,明日的守城就交給燕耳吧!」   「問題是風雨軍的後續主陣真的會趕來嗎?或者說真的會在我們希望的情況下趕來強攻夏州城嗎?」   對於燕耳的好意,梅文俊卻不由苦笑,臉龐上流露出了極度的擔憂。   「你是說……」   燕耳心中突然一陣抽緊,聯想到今日戰陣之上發現秦紀之後心中湧起的轉瞬即逝的不安,一種似乎即將捕捉到什麼的感覺立刻盤旋在心頭,一時之間卻又說不出來。   「今日我軍向北面突圍,除了白虎軍之外,只有少部分的風雨軍其他兵馬,然而風雨軍的六大主力的其他各路都沒有出現,西北方向似乎也沒有見到風雨軍的援兵,而白虎軍就算當初滿員也不過五萬人而已,經過涼州的連續激戰,傷亡慘重充其量只有三萬之數。如此薄弱的兵力、不善攻城的部隊,卻在後方援軍相距甚遠的情況下進犯夏州,燕耳兄不覺得其中太過於奇怪了嗎?難道風雨軍就不怕我軍各個擊破嗎?」   梅文俊沉聲說道。   「不錯,這絕對不是風雨軍一向的用兵風格!」   燕耳警覺,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感覺到不對了,因為到目前為止,己方所面對的不過是風雨軍的一部分而已,風雨軍的主力卻始終遲遲沒有出現,這實在不合常理,以至於在詭異中似乎隱隱透著不祥。   「不管這麼多了,今晚我軍就劫營!乘著我軍大勝之際,又是兵力上佔據優勢,此戰必定勝利!」   預感到大事不妙的燕耳,不由咬了咬牙,惡狠狠的說道。   「恐怕來不及了!」   梅文俊的眉頭絲毫沒有舒展:「白虎軍恐怕早就有了提防!我現在算是明白為什麼讓白虎軍進攻我軍了!燕兄應該已經有親身體會了,在野戰之中無論多麼強大的軍隊,都很難在短時間之內擊潰依靠神龍戰車結陣的白虎軍,而我想風雨軍的其他部隊此刻也絕對不會閒著,我軍在這裡的哪怕一刻的逗留,都是正中敵人的下懷,勢必帶來無可估量的災難!」   「文俊兄未免過慮了吧!」   燕耳不以為然的說道。雖然承認梅文俊對於風雨軍的懷疑正確,也承認白虎軍防禦的能力,但是他對於聯軍在夏州的逗留有什麼重大的損失卻並不苟同,事實上一路潰敗的燕家軍,實在太需要時間和空間進行整頓了,而只要經過了哪怕半天的整頓,燕耳他自信當初那支橫掃中原的勁旅,勢必會重新出現在他的麾下,到時候無論是風雨軍還是皇甫世家,都不會令他有今天這般的無奈了。   「事情恐怕已經來了!」   可惜,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響起,梅文俊苦笑著說道。   事實上,也確實如同梅文俊所料,一名親兵慌張的奔過來,帶來了一個很壞很壞的消息——風雨軍大將蒙璇、洛信領軍突襲,位於夏州東南的漢中隨即失守。   如果說夏州是皇甫世家面對西北的前鋒,那麼漢中就是巴蜀向涼州攻略的前線基地,也是連接著夏州和後方的重要樞紐,囤積著大量的糧草軍械,一旦漢中失守,也就意味著夏州退路被切斷,死守便毫無意義,成為了困獸之鬥,而且還有兵力空虛的巴蜀被風雨軍佔領的危險。   無論從個人職責還是軍事角度,梅文俊別無選擇,必須回師。   相互望了一眼,梅文俊和燕耳都不得不大為感慨,感慨對手用兵的老辣,不費吹灰之力便讓夏州不得不兵不血刃的易手,讓大敗潰散的燕家軍終究還是沒有足夠的時間進行休整和重編,以恢復戰鬥力。   更為讓燕耳和梅文俊擔心的,是對手既然如此處心積慮,天知道還會不會有更加毒辣的後招等待著他們,只是幾乎可以肯定,這一路的後撤,絕對不會輕而易舉。   「命令全軍在城樓支上遍插旌旗,同時捉一隻活羊倒懸於鼓前,讓它始終擊鼓揚威,其餘兵力分成三路,每路相隔三里,交錯撤離,方向陰平橋,不得有誤!」   當機立斷,梅文俊立刻下令撤退棄守夏州,從他有條不紊的命令中,燕耳震撼的感覺到除了對方優秀的軍事素質之外,更厲害的是那份從容的城府——恐怕梅文俊早就料到了這個局面,剛才和全城的歡慶只不過是為了安定人心的演習——既是鼓舞己方的部隊,同時也是為了迷惑城外的敵人。   不管怎麼說,聯軍堅守夏州抗敵的計劃在風雨軍如同天馬行空了無痕跡的部署之下,不得不全面泡湯了,如今的聯軍不得不全力以赴的急行搶佔從夏州繞過漢中回巴蜀的必經之路——陰平橋。   「如果風雨軍派出一支部隊搶佔了陰平橋這個易守難攻的堡壘,則退無可退、滿盤皆輸,大軍唯有投降一途了!」   這個念頭,幾乎同時在燕耳和梅文俊的心中閃過。   ——戰術上的努力終究無法抵消戰略上的高明!   儘管不情願,卻不得不承認,今天的辛苦作戰,以及曾經對於戰局的通盤盤算,如今在對手不動聲色的部署之下,全功盡棄了!   而風雨軍最高統帥,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雖然遠在戰場之外,但是洞若神明的部署,卻佔盡了戰局的先機。    第五章 巴蜀攻略   「君不見,漢冠軍,千里逐寇刻石還;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   況乃國破河山陷,寇騎欺我百餘載!   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   齊從軍,淨胡塵,誓掃蠻奴不顧身!   忍情輕斷思家念,慷慨捧出報國心。   昂然含笑赴沙場,大旗招展日無光,氣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長矢射天狼。   ……」   一字長蛇的大軍在曲折的官道上蜿蜒前行,慷慨激昂的歌聲響徹雲霄。   路途中,一輛馬車從後面趕來向南疾馳,途經之處戰士們紛紛自覺的讓道,並且傳來發自內心的歡呼。儘管旌旗沾染了硝煙,戰袍遍佈了征塵,臉龐寫滿了疲憊,但是軍隊的士氣卻是如此的高昂,腳步是如此的堅定,展露無遺的是一支經歷了生死煎熬的虎狼之師。   奔馳的馬車有些與眾不同,內行人一眼就可以看出負載馬車前行的那四匹戰馬分明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駒,高大雄健、疾馳如飛,因此儘管整個馬車外觀看上去平淡無華,然而其無形中自有一種尊貴威嚴的氣派。   駕車的是一個缺了一條胳膊的大漢,大漢的背後插著一柄滿是鐵蛌甄_刀,衣服也顯得寒磣,頗有點落魄的景象,可是一旦大漢無意中睜眼顧盼之際,卻分明流露著殺伐和血腥的猙獰,令人膽寒。   「鍾兄留步!」   一個身著儒袍的書生策馬從前方氣喘吁吁的迎面趕來,手裡兀自揚著一管密封了的軍方密函。   「吁——」   駕車的獨臂大漢聞聲輕輕的喝了一聲,也不見他如何發力,轉瞬之間那原本撒蹄歡奔的四匹戰馬居然在幾乎同一時間止住了腳步,而整個馬車卻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平平穩穩的沒有半點震動。   「好厲害!」   金岑暗暗咋舌。雖然是一介書生,不過生長於西北的金岑秉承了儒家六藝的傳統,對於駕馭之術頗感興趣,因此一眼便以內行人的目光看出了獨臂大漢的高明。要知道憑借一臂之力居然能夠令疾馳中的四匹戰馬同時止步且馬車沒有絲毫的顛簸,需要的絕不僅僅是嫻熟的技巧,更內含了高超的武藝。   事實上,身為血衣衛四大高手之一的「斷刀」鍾進也的確非同凡響。殺手出身的獨臂大漢自從加入了最近三年來迅速崛起的風雨軍情報組織「血衣衛」之後,屢建大功,這一條手臂正是在一次保護風雨軍最高統領、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的戰鬥中失去,卻也因此獲得了為風侯駕車的殊榮——能夠如此近距離的追隨風雨這位當代最具傳奇的任務,乃是風雨軍數十萬將士夢寐以求的榮耀。   只是,金岑沒有閒暇和鍾進客套,相信也不會有什麼人有興趣同負責監視、暗殺,總是散發著陰冷與壓抑氣息的血衣衛打交道,更何況此時他手中正緊握一份緊急軍情——在風雨軍中不管身份多麼高貴,誰都不敢輕易碰觸「貽誤戰機」,這個僅次於奸細叛徒的雷區。   因此,金岑自馬背飛身落地之後,一刻也不停歇的快步來到馬車旁,躬身為禮,對著馬車尊敬的稟告道:「夏州前線傳來緊急戰報!」   「上來說話!」   馬車上傳來了一道低沉的聲音,伴隨著這道聲音的,是獨臂的鍾進略略挪開了身子,示意書生上車。   「是!」   金岑恭敬的應了一聲。他清楚如果自己膽敢不聽從的話,那麼恐怕還不容自己有所轉念,那把生滿了鐵蛌漱M一定已經把自己的腦袋和身體分家了,就如同自己倘若未經允許而擅自上車的後果一樣。   ——金岑親眼看見過這把生蛌甄_刀,是如何在千軍萬馬之中殺人如割草的,所以他半點都沒有成為這把份屬惡魔的凶器祭品的自願。   而且,金岑也很得意自己能夠時常追隨在風雨的左右,雖然有伴君如伴虎之說,但是千古以來也只有竭盡權力的中心,方才能夠掌握大局盡展才華。   身為西北名儒陳善道賞識的弟子並因此而被推薦到風雨軍中的金岑,自有一種儒家弟子積極入世施展平生所學的抱負和慾望,而且和自己的師長同門不一樣,金岑並非食古不化的人,在這幾年來他積極奔走,為了定涼侯的霸業四處忙碌,這才以文人的身份居然成為了風雨軍長史,手握軍機密要,與聞天下大事。   所以,金岑很不屑自己的老師和同門的自命清高,在他看來只有最沒有用、最無奈的人才會去做什麼「梅妻鶴子」、「采菊東籬」,並不說這樣的生活不好,而是這樣的生活只適合出山之前的「養望」也就是聚斂名氣,或者功成之後的「修身」,但是一個讀書人生命真正的意義所在卻還是應該讓主君認同和信賴自己,從而爭取到足夠的空間來施展自己的才華實踐自己的理念,否則也就白白浪費了自己的寒窗苦讀了。   金岑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金岑為了風雨和他的霸業,已經傾注了自己所有的心血和智慧,因此同時也就成為了他自己的事業。如同所有身處亂世卻心懷天下的文人,輔佐名君鞠躬盡瘁以圖流芳百世,便是金岑最大的心願,並且對於自認為十分幸運尋找到了名主的風雨軍長史來說,他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理想如今都完完全全的寄托在了一個名叫風雨的人和他的事業之上了。   「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少時蟄伏於聖龍大學堂,於聖龍歷七五三年呼蘭大敗聖龍主力長驅直入神州之際,崛起於亂軍之中,收復天下名關倫玉關,繼而擊退呼蘭鐵騎、解聖京、錦州之圍,最終扎根西北涼州,以布衣之身仗虎狼精銳而成為一方諸侯。   期間,無情鎮壓西北豪門叛亂,懾服高唐西域諸邦,平定龐勳造反,翻越群山入侵聖龍帝國西南的印月半島,可以說盡顯英雄崢嶸。尤其是日前連續擊敗了東北燕字世家和西南巴蜀皇甫世家的聯手入侵,更是將風雨軍推向了一個權力的顛峰,勢力之盛、軍威之赫,無人能及!」   ——這,就是風雨的經歷。   對於風雨和風雨軍的崛起壯大,金岑很得意。不僅是因為看來他似乎投靠對了主君,更因為這一系列的輝煌之中,或多或少也有著他金岑的功勞或者苦勞。   因此,金岑這些天來更加賣力了,他渴望著「雲台封將」或者「凌煙留名」的那一天,他希望自己能夠封妻蔭子、光宗耀祖。   而這,也是目前風雨軍中大部分將領的期盼。   聖龍人傳統的理念,讓即便是這些被稱作為賢臣或者良將的俊傑們也不能夠免俗,他們對於奪取聖龍帝國的最高權力,乃至於風雨一步步登上帝國那張雖然很大卻只能夠容一個人坐的椅子的興趣,甚至比風雨本人還要大;他們對於進軍聖龍帝國心臟所在——聖京城的熱衷,更是令他們積極的抵制著風雨對印月這片聖龍傳統領域之外土地的擴張,甚至還不理解風雨在擊敗了燕字世家和皇甫世家的聯軍之後,不馬上進軍中原反而是南下巴蜀的戰略決策——儘管天府之國的富庶同樣令人眼饞。   在這樣的情緒之下,在艱苦的決戰勝利之後,風雨軍軍中卻出現了有史以來最為嚴重的不諧之音——中層的將領和官員們紛紛上書風雨要求從燕字世家手中收復聖京、「拯救社稷」;而前線的大將朱大壽、洛信等人雖然遵循了風雨的命令,卻在戰爭每取得一絲進展之後便請求指示,顯然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表達對於南下巴蜀戰略的牴觸。   為此,在幾番嚴厲的書信斥責之後,正感染傷寒的風雨,不得不拋下千頭萬緒的戰後重建工作,抱著傷病之軀奔赴前線。   憑心而論,金岑在個人感情上是支持那些將軍們的。   雖然風雨軍節節勝利、不斷壯大,但風雨畢竟只是一個侯,在聖龍帝國的歷史上,侯爵和比侯爵更大的貴族太多了,在侯之下做官,再大也有限——即便這個侯是目前整個聖龍帝國最有權勢的人物。將士們浴血奮戰的目的,不外乎生前的榮華富貴和死後的名垂史冊,所以越是身居高位的官員和將領,就越希望風雨有朝一日能夠更上一層樓,讓他們不僅是水漲船高的獲取名義上地位,而且也是為了避免被後世唾罵——聖龍帝國有著詳細記載和評點歷史的傳統,所以作一個開國功臣自然比作一個權雄的家將更榮耀更安全。   當然,金岑並沒有像那些將領們一樣的表示出來。   儘管風雨對於反對意見總體上說是非常寬容的,但是經常伴隨在風雨左右的金岑卻非常清楚風雨對於權術運用的嫻熟。   成立才短短三年的風雨軍,便在客觀和主觀的條件影響下,存在著很多的派系,有軍方的,有文官的,有家族的,也有士林的,但是即便存在著這麼多的派系,卻從來沒有真正影響到風雨軍的團結,更沒有影響到風雨對於軍隊和領地的控制。事實恰恰相反,正是這些相互牽制的派系存在,令這為布衣出身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進一步擁有著不容動搖的地位和權威。   「在這樣一個擅長運用權謀的人面前,是沒有必要自作聰明、鋒芒畢露的!」   金岑總是如此的告誡自己。   沒有縛雞之力、卻充當風雨軍長史參與軍政大事的金岑很有自知之明,風雨之所以選擇自己這麼一個既沒有背景又不懂戰陣的書生出任如此重要的職位,目的絕不是要自己出謀劃策、運籌帷幄——無論是打仗還是治理內政,風雨的麾下有著太多的人才——風雨需要的只是一個領會他的意圖並且能夠耐心處理各種瑣碎事宜的實幹家。   金岑很好的進入了自己的角色,這不但令風雨感到了滿意,同時也令自己前途似錦,所以他自然不會如此愚蠢的作任何試圖改變這種合作方式的嘗試。   馬車在金岑上來之後繼續行進,很穩也很快,路途上不斷傳來的是戰士們對於統帥的歡呼和致敬。   馬車裡,一個全身戎裝的年輕將領筆直的端坐,雙目微微閉著,並沒有受到外面歡呼聲的影響,似乎正在默默的思索著什麼,略帶著憔悴的面容不但透露出主人身體有癢,而且還顯示出他已經耗費了不小的心智。   「戰事進展順利,各路兵馬已經如期佔據戰略要點,然夏州守將梅文俊復出,並於燕家軍大將燕耳聯手,似乎看破我軍意圖,主動撤離夏州,目前動向不明,末將朱大壽、洛信、蒙璇不敢擅斷,還請風侯定奪!」   逕自接過金岑遞來的前方戰報念出聲的,是坐在年輕將領對面的一個大約二十六、七上下的年輕人。只見他雖然穿著聖龍帝國傳統的儒袍,卻不像聖龍人那般的梳理髮髻,而是用紅繩將一頭散發隨意的裹了一裹,披散在了肩膀之上,在顯得有些不羈和叛逆的同時,倒也分外灑脫。   此時,他讀完之後,便不由冷笑了一聲:「想不到堂堂赤獅、白虎兩軍統領如今也懂得了不敢擅斷,還要把小璇也給扯上,倒真是一大奇聞!你說呢,金長史?」   對於年輕人拋來的話題,金岑幹幹的一笑,卻不敢接過話來。   風雨軍的主要戰力包括秋風、青龍、白虎、赤獅、黑狼、碧蛇六軍,以及始終跟隨風雨左右的三千近衛軍。   其中赤獅軍統領洛信是風雨貧寒時的好友,也是風雨軍數一數二的猛將,當年追隨風雨在倫玉關和呼蘭大軍激戰的時候,不幸左目中箭,卻被他順手連箭帶眼珠的拔下吞入口中,其驍勇狠猛令呼蘭人也為之膽寒。   白虎軍統領朱大壽則原先是聖龍帝國一名身經百戰卻仕途失意的將領,自從歸順風雨之後,巧妙運用神龍戰車,以步車結合的兵種在野外與燕家鐵騎、呼蘭狂騎殺得不相上下,對於風雨軍歷次大戰的勝利都功不可沒。   因為碧蛇軍統領尚興在涼州決戰中陣亡,而重新出任碧蛇軍統領的蒙璇,則是風雨的義妹,曾經在呼蘭大軍之中如入無人之境,而用兵的謀略即便是風雨也佩服三分,憑藉著一套「奪命追魂九連環」而成為了呼蘭人心目中聞風喪膽的「銀槍鐵面玉羅剎」,也同樣是天下聞名的人物。   如今,正是這三位風雨軍的勳臣宿將領兵南下追擊大敗而逃,因為東返中原之路被堵塞而準備借道巴蜀的燕家軍。一向老成持重的朱大壽也就罷了,蒙大小姐一向聽命風雨,從來都行事莽撞的洛信更不懂得客氣和規矩,現在三人卻煞有其事的乖乖上書請求風雨定奪,則實在讓人有些感到啼笑皆非,背後分明是有心人的有心之舉。   幸好,考慮到風雨對蒙璇的極為寵愛,而戰場之下活潑可愛猶如孩童的蒙璇,也一直是風雨軍中人見人愛的寶貝,所以雲濟的話中沒有敢對蒙大小姐說什麼。   「只是,敢對這樣的兩位軍中實力派人物如此妄言評論的,恐怕也只有像雲濟公子這樣的人物吧!」   雖然知道就目前風雨軍內部微妙的局勢而言,眼前的雲濟這麼說話在很大程度上是迎合了風雨的態度,但是金岑卻明白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敢這麼說的。   畢竟,雲濟是風雨的表兄,也是新風雲世家的領袖人物。   「燕家鐵騎公孫客,令狐水師皇甫險。」   這是在最近二十年內聖龍人人都知道的一句傳言:盤踞幽燕的燕南天統率著聖龍帝國最強大的騎兵防衛著帝國東北的門戶;齊魯大地的公孫世家擅長已經逐漸失傳的、當年卻和聖龍軍團齊名令聖龍帝國席捲天下的五行術,並且光攬門客,擁有著中原最縝密的情報組織;巴蜀的皇甫世家據守險要的天府之國,為帝國戍衛西南;令狐世家則擁有帝國最強大的水師和令天子也要眼饞的財富,坐鎮東南半壁。   這四大家族在呼蘭帝國南侵、風雨軍迅速崛起之前的二十年之內,可以說幾乎壟斷了整個帝國三分之二的軍政經濟,甚至有著天子號令不出朝門的說法。但是誰又知道,僅僅是在二十年前,還有兩個家族的勢力絕對不下於這四個家族,那就是支持新政卻在政局動盪中慘遭四大家族和聖龍皇室聯手清剿而不得不流亡海外的風雲世家。   風雨是風雲世家遺留在聖龍的血脈,而雲濟則是風雲世家流亡到麥堅之後成長起來的年輕一代。   雖然風雨的崛起和風雲世家毫無關係,甚至如今已經扎根於海外第一強國麥堅的風雲世家之中還有相當一部分人因為現實的利益,對於風雨懷著深深的嫉妒、猜忌、憤恨的態度,但是已經有實力自立門戶的風雨需要建立自己的家族,而失去了根的風雲世家也需要重新回歸故土來延續自己的生命力,這樣的需求導致了麥堅特使雲濟斷然放棄了自己的一切投奔風雨,而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也以信任重用的態度接納了這個表兄,讓雲濟和醞釀建立的新風雲世家很快成為了風雨軍內部權力結構的重要一極。   雲濟無疑是風雨軍中少數支持風雨暫緩逐鹿中原的高級官員。   「東海之外有安宇這樣的島夷,北方茫茫草原之上有呼蘭帝國虎視眈眈,印月半島的阿育王朝、信奉真主的大食帝國都是歷史悠久和聖龍帝國不遑多讓的古國,東大陸之外,還有炎熱神秘的炙大陸,群國峰起的西大陸,以及位於剛剛開拓的新大陸迅速崛起的麥堅,相對於整個世界,聖龍再大再好,也不過是整個世界最東邊瀕臨海洋的一塊邊緣大陸罷了!」   海外生活的多年,讓雲濟無論是眼界還是思想都不同於傳統的聖龍人,他沒有聖龍人那種神州是天下中央的固執,也並不為聖龍帝國曾經令四方朝拜而沾沾自喜。   「國家便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天下各國便如同叢林中的動物,草食者終為他人腹中之物;肉食者須不斷掠食方才得以果腹!」   「防患於未然的最好辦法,就是剿滅一切潛在的威脅!」   這些和聖龍儒家傳統的仁義友愛、博大寬容的觀點極端悖謬的言論,令雲濟成為聖龍人眼中異端的同時,卻也成為了表弟對外擴張夢想的最堅定的崇拜者和支持者。   不知道是因為血緣的關係,還是因為超越於時代的眼光,風雲世家被遺留在聖龍帝國的血脈風雨,雖然沒有像雲濟那樣好運的環境吸取對於整個世界的瞭解,以至於在他的身上更多的還是殘留著聖龍千百年的傳統,但是他的目光或者野心,卻已經早就無法被區區一個聖龍所容納,而是投向了聖龍帝國傳統領地之外的更為廣袤的土地。   這種思想,讓風雨的將軍和官員們憂心忡忡,他們害怕自己的主君窮兵黷武,害怕主君的異想天開,更擔憂後方的不穩定——事實上包括這場戰爭在內的幾次風雨軍根本重地涼州所遭遇危險,在很大程度上都同這位年輕的主君一心想要遠征印月甚至更多的土地,而無心參與聖龍內戰有關。   這樣的事實令風雨的部下更為堅定的抵制著統帥出類拔萃的頭腦中所盤旋的那些不切實際而且危險的理想主義的念頭,希望風雨能夠回歸到奪取中原、稱帝建國的傳統道路上。這種力量是如此的強大,甚至可以令利益衝突的各個派系暫時的聯手,包括軍隊、文官甚至那位精明幹練、號稱風雨影子的定涼侯夫人,都加入了其中。   對此,出於「絕不能夠讓部下團結一致」的君王們的思路,習慣權謀的風雨,很自然的就要扶植另外一個陣營進行對峙和牽制,對像便是那位成長於麥堅的表兄雲濟。   這,也是雲濟能夠如此肆無忌憚的在風雨面前批評那些跟隨風雨血雨腥風多年的部下們的一個重要原因。   不過,金岑卻半點都沒有想要湊熱鬧的意圖。   「遠離權力鬥爭的漩渦,扮演好自己份內的角色!」   這是深知自己份量的金岑的為官之道。   事實也證明了金岑的正確。   一直默不作聲的定涼侯,雖然出於現實和血緣等各方面的因素,有意培植雲濟的勢力,並以此來牽制那些希望他迅速問鼎中原的將領和官員,但是卻並沒有打算徹底的壓制反對的一派——對風雨來說,那些將軍和官員,都是風雨軍壯大和生存的不可或缺的棟樑。   更何況,風雨一直都認為,部下之間有限度和可控制的紛爭,恰好能夠鞏固自己的地位和權威,而且兼聽則明,讓他們各抒己見也有利於自己的正確決策,這是一件好事情;相反,如果身為主君因為個人的厭惡而輕易介入,以至於導致權力結構的失衡,才是一件非常愚蠢的錯誤。   所以,風雨在雲濟更為過火抨擊他的將軍們之前,笑著岔開了話題:「雲兄以為接下來該如何處置巴蜀事宜?」   「如今涼州大戰之後百廢待興,急需物資和人員的補充,而巴蜀素有天府之國美譽,地勢險要而物產豐盛,正是良好的後院。   「所以,最重要的應該是物色得力幹員坐鎮當地,剛柔相濟,務必將之真正納入風侯的轄下。只是皇甫世家經營巴蜀數百年,根深蒂固,巴蜀人才多出其門,世家豪強也唯其馬首是瞻,必須小心處理,必要時候還得想辦法分而化之,以防威逼過甚,而生民變!」   雲濟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說道。他加入風雨軍的時間甚晚,雖然得到風雨的信任,但是根基卻不鞏固,此次進軍巴蜀固然是在大戰略上和風雨不謀而合,私下裡卻也心存將勢力滲透巴蜀的念頭,而與他爭奪的對手則是傾盡家財襄助風雨發家、女兒如今也已經嫁給風雨成為風雨軍主母的李氏家族,實力非同小可,勝敗尚在未知,因此話說之後便有些緊張的望向風雨。   「說得不錯,示之以威,懷之以柔,確實是統治新征服領地的好方法!」   令雲濟失望的是,風雨雖然贊同了他的建議,但是卻一如往日那樣,始終沒有明確的道出巴蜀新領地究竟由誰主政。   「不過屬下以為當下最應該做的還是督促朱、洛、蒙三位將軍速戰速決,以防時間拖久之後,其他勢力介入,將局勢複雜化。」   失望歸失望,雲濟還是認真的履行著自己身為部屬的職責,畢竟已經決定和風雨軍綁在了一起,自然不希望風雨軍樂極生悲,對於風雨這樣就將巴蜀視作大局已定,多少也有些不敢苟同。   「你以為那個紈褲子弟還會有什麼花招嗎?」   然而對於表兄的警告,風雨卻舒適的伸了一個懶腰,不以為然的說道。   「皇甫華雖然無能,但是梅文俊畢竟是當代名將,恐怕不能小看!」   被風雨稱作為紈褲子弟,而被雲濟毫不客氣直呼姓名的皇甫華,的確是皇甫世家的敗家子。為了早日獲取權力,他不惜勾結當時聖龍的第一強藩、已經掌握了帝國首都聖京的燕字世家家主燕南天,囚禁父親並出兵涼州,破壞了一向有「狐狸」之稱的父親皇甫嵩適當干預風雨和燕南天的征戰、集中全力奪取江南的戰略決策,更將皇甫世家苦心積累下來的二十五萬精銳大軍,在一夜之間毀於風雨的千里奔襲之下。以至於當風雨大敗燕南天的入侵之後,皇甫世家痛苦的發現雖然有巴蜀之險,但是失去了精兵強將的家族,將很難抵擋燕南天的敗兵,更不用說大獲全勝、士氣高昂的風雨軍了。   但是,和風雨的樂觀略有不同,雲濟還是保持著謹慎的心態。   在雲濟看來,儘管目前形勢一片大好,但是風雨軍也不是全無弱點。除去內部將領官員們更希望風雨入主中原、導致將帥們的思想並不一致之外,獲勝的風雨軍也是損傷慘重,主力中黑狼軍、碧蛇軍被打殘了,青龍軍精銳盡喪,白虎軍、秋風軍、近衛軍傷亡過半,赤獅軍正在遠征印月,而碧蛇軍統領尚興等一批高級將領更是不幸陣亡,以至於表面上風光無限的風雨軍實際上已經元氣大傷、外強中乾,實在沒有什麼實力再進行一場硬戰了。   另一方面,風雨出於風雨軍長遠的戰略利益以及對於燕家軍突襲涼州造成重大損失的憤怒,根本不考慮先行放過燕家軍,達到分而化之的戰略效果,以至於迫使皇甫世家和燕字世家這兩個本身各懷心機的實力聯合在了一起,不能不說是一個很大的敗筆。   畢竟,這兩個世家都是在聖龍帝國扎根數百年的豪門世家,前者盤踞巴蜀,佔據地利之便;後者更是從幽燕乘勢崛起橫掃整個中原,雖然如今都先後被風雨所敗,但是狗急了還要跳牆,如果真的將他們逼到了絕境拚命的話,以目前的風雨軍而言並沒有太大的勝算,甚至局勢瞬間逆轉也未可知。   而遠在中原的天子,還有坐山觀虎鬥的各路諸侯顯然也不會願意看到風雨軍的強盛,因此如果時間拖延過久的話,整個戰略局勢就會發生難以控制的變故。   所以,局勢發展到了這一步,將皇甫世家和燕字世家殘餘的精銳一舉殲滅,掃平通往巴蜀的道路,就成為了當前決定勝負成敗的關鍵,而唯一的變數則是同樣出色的梅文俊能否挫敗風雨的佈局。   「放心吧,梅文俊和皇甫世家、燕字世家的精銳都插翅難飛了!」   風雨卻顯然完全不贊同雲濟的擔憂,信心十足的說道:「我已經讓洛信自漢中出兵迂迴,搶佔了陰平橋。那夏州東為漢中、北為涼州、西有群山,南下巴蜀則必經陰平橋,如此的團團包圍,梅文俊就算有天大的本領也難逃此劫!說起來還真是可惜,本侯好想和梅文俊這樣的軍人在戰場上公平的好好較量一番,只恐怕是沒有機會了!」   「風侯英明!」   雲濟微微一笑,不再出言辯駁,他只是出於職責而道出事情的隱患所在,倒不是真的懷疑風雨軍的作戰能力。   兵分三路,一路牽制夏州守軍,一路攻陷漢中威脅夏州側翼,一路搶佔陰平橋截斷夏州守軍的退路,談笑從容之間便將皇甫世家剩餘的精銳兵馬和燕家軍南逃的敗軍殘部全部網羅於股掌。   如此宏大的戰略手筆,正是出自風雨之手。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風雨軍確實佔盡了先機,即便以雲濟分外挑剔的眼光,也看不出梅文俊還有什麼能夠僥倖的機會存在。   這樣的信心和樂觀,一直持續到五個時辰之後,金岑匆匆送來了「陰平橋得而復失」的噩耗。   「風雨軍錯失了聚殲皇甫世家、燕字世家主力的良機,兩家的精銳力量得以退守巴蜀,面對難於上青天的蜀道,風雨軍的戰略優勢不復存在!」   幾乎同時,風雨和雲濟意識到了這一點。    第六章 陰平之戰   「多謝讓道,請勿遠送!」   寒風中,一張雪白的布條高高的懸掛在陰平橋的樹丫上隨風起舞,八個弄墨張狂的大字,無聲無息的陳列於天地之間,那「嗦嗦」的響動就彷彿惡毒的謾笑,冰冷而且無情的見證著風雨軍的挫敗。   「氣煞我也!」   匆匆趕回陰平橋的洛信不由狂吼一聲,手中的鐵槍順勢擊向了身邊的大樹,一陣轟然的巨響過後,大樹搖晃不止,樹葉「唰唰」的紛紛落下。   根據風雨的部署,赤獅軍統領洛信的任務便是統率一支奇兵經漢中繞道,搶佔夏州、巴蜀和漢中三地的樞紐重地陰平橋,以切斷梅文俊的退路以及防止他和漢中等地皇甫世家的殘軍相互呼應。   用兵的開始非常順利,也正因為這樣的順利卻埋下了災難的伏筆。   作為風雨軍的建軍元老,洛信的資歷之老,在風雨軍中少有人能及,而且火爆的脾氣和直爽的性格讓全軍上下無人敢於正面交鋒卻又對他產生不了太大的仇恨,此外和火爆脾氣、直爽性格相得益彰的勇猛,則為他帶來了不少赫赫戰功。   總之,這是一個曾經在戰鬥中眼睛中箭便拔下來活活生吞下去,然後繼續作戰的猛將,是一個如果展開進攻,至少在短時間內無人能夠抵擋的傢伙。   不過相對於如此突出的優點,缺點也同樣彰著。   獨斷專行、用兵缺少韌性和靈活,有時候一味的突現自己的勇猛,而忘卻了身為主帥的責任,以至於魯莽而引起的挫折並不比他所獲取的成功少。   如今,正是這樣一位將領,負責迂迴包抄,搶佔了夏州聯軍的退路——陰平橋,並且駐紮當地準備堅守。然而,習慣了在戰場上勇往直前的猛將,顯然對於這個任務一點都不感興趣,驅走駐守在陰平橋的敵軍也根本無法滿足他對於戰場廝殺的渴望。   因此當梅文俊統率的聯軍出現在陰平橋之後並沒有如預期的那般展開強攻,而是引兵北去,似乎要返身和風雨軍的追兵決戰的時候,判斷戰場將在陰平橋以北展開的赤獅軍統領坐不住了,不顧風雨之前的嚴令和部下的勸阻,倉促率軍開過陰平橋北上追擊,希望能夠趕上激烈的戰鬥。   卻沒有料到這一切都不過是梅文俊的計謀。   當佯裝北上的部隊甩開了風雨軍的追兵之後,聯軍的主力早就跨越陰平橋,撤往巴蜀的門戶——劍閣。   更為氣人的是,梅文俊在陰平橋的橋頭上留下了這八個字,就如同八柄利劍,無情而且犀利的直擊著洛信的自尊。   「兒郎們,跟我殺!」   赤獅軍的統領因為憤怒而出離了理智,獨目圓睜分外猙獰,追殺這批卑鄙的敵人,已經成為他眼下唯一的念頭。   「洛將軍,陰平道路險惡崎嶇,梅文俊又是久經沙場的名將,此刻我軍孤軍深入的話,恐怕不妥吧!」   身為參軍的桓炎忍不住緊趕幾步和洛信並駕齊驅,小心的勸解道。   大約二十上下的年輕人,來自於風雨的長史部——這是一個彙集了風雨軍優秀的年輕軍官,追隨主帥左右,作為重點培養和儲備的部門——此次被調來擔當洛信的副手,一則是風雨想讓這批優秀的軍官更多的參與實戰而非一味的紙上談兵,二則也是多少擔心洛信的火爆脾氣會壞事。   只是,無論在風雨軍中的資歷,還是職位權力,以及經驗經歷,兩者之間實在相差太多,因此年輕參軍的諫言並沒有得到主將的認同,就如同先前洛信不顧勸阻放棄陰平橋擅自出擊一樣,此次赤獅軍的統領依舊毫不猶豫的決定南下。   「用咱們手中的刀槍讓這些只懂得陰謀詭計的傢伙知道什麼叫做軍人的勇武吧,勝利的女神從來都喜歡勇敢的男人!」   洛信的話雖然粗俗,倒是正合他一貫的作風,在那些整天刀口上舔血的士兵中頗有市場,因此簡短的動員很快掀起了戰鬥的狂熱——就這一點而言,洛信有洛信自己獨特的魅力——以至於深受主將個性影響的戰士們,並沒有將即將到來的戰鬥以及自己所要追擊的敵人放在心上。   儘管就數量而言,己方在兵力上處於劣勢,然而習慣了在主帥風雨的指揮下屢屢創造以少勝多奇跡的風雨軍,對此從來就沒有任何的心怵。而且看起來,似乎勝利的天平也正傾向於風雨軍,因為從夏州狼狽撤退的敵人,都是這兩個月以來在風雨軍天馬行空一般的連續打擊之下遭受重創的敗軍殘部,如今又是被迫的倉皇後退,顯然和剛剛獲取了大捷而士氣如虹的風雨軍不在一個檔次上。   只可惜,從陰平到劍閣的地形為戰局投下了惱人的變數。   面對崇山峻嶺、崎嶇險阻的道路,洛信很快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追上敵人,更不要說將麾下這些沙場的老兵展開,布成堂堂之陣,利用己方戰鬥力和戰鬥素質的優勢,發動正面的雷霆攻擊了。   事實上,這些道路極為狹窄,有些地方甚至只能夠容得一人側身通過,挑擔的人都無法換肩,戰馬更是寸步難行,因而在當地素有「左擔道、右擔道」的稱呼。   於是,求戰慾望強烈的風雨軍,不得不將戰馬留在了後方步行前進,將充沛的精力消耗在了艱難的行軍之上,同時還得面對時不時竄出的敵軍小股騷擾部隊的襲擊,更加增添了軍隊的疲勞和厭倦,也更讓洛信感覺到了煩躁不安。   因此,經過了整整一天的追擊,當傍晚時分洛信終於看到前方略顯平緩開闊的地帶正整齊的部署著敵人的方陣時,莽撞的猛將不但沒有驚慌,反而從心底裡喜出望外,當下便率先搶出,指揮著部下殺過去,同時則發出一道震耳欲聾的怒吼:「梅文俊,快出來授死!」   「嗖嗖嗖!」   眼見洛信率領著風雨軍就要衝殺到跟前,密集的箭矢從聯軍的陣營中不慌不忙的發出,如同飛舞的蝗蟲一般遮蔽了天空,在飛射中劃出了美麗的弧,然後落在了衝鋒的人群之中,引發了受傷的慘叫和倒地的悲鳴,頓時將青山綠水的天地便做了血腥死亡的屠場。   「殺啊!」   跟隨在赤獅軍統領身後的,是幾經奮戰的風雨軍戰士,對於勝利的信心讓他們毫無畏懼敵人的弓箭刀槍,唯一的信念便是殺散敵人、爭取勝利,用敵人被斬獲的頭顱,換取自己的榮譽和前途。   不斷有人倒地,不斷有人受傷,然而衝鋒的速度卻半點都沒有減緩,衝鋒的人群也依舊前赴後繼沒有中斷。   疆場縱橫的經歷,讓這些優秀的老兵根本已經對於恐懼麻木,也學會了如何面對死亡的威脅;嚴明的紀律和榮譽的重視,讓他們不屑將背部面對敵人,更拒絕選擇後退;豐富的作戰經驗,讓他們懂得巧妙的躲避弓箭的落點,還有受傷之後如何避免跌倒被己方踩踏。   貓腰,弓身,盡可能將手中的盾牌掩護著自己身體的要害,快速的奔馳縮短被敵人遠程攻擊的時間,驍勇的風雨軍很快便殺到了聯軍的陣前。   迎接風雨軍的,卻是整齊嚴密的長矛。   一排又一排的長矛錯落有致的展開,利用兵器長的優勢,逐步的逼向了主要手持短兵器的風雨軍前鋒,距離的差異令風雨軍戰士根本無法展開個人的武藝,手中的大刀唯有徒勞的隔擋敵人的長矛,卻不能夠對聯軍產生致命的威脅。   縱然有靈活勇敢的戰士,機警的掩殺近前,卻又遇到了聯軍的刀牌手——盾牌保護著戰士的身體,大刀無情的斬殺敵人,吼間發出短促低沉的喊殺,身形在山地有限的空間機動的騰挪翻滾,鮮血灑落到了大地,生與死在瞬間決定。   「幽州燕無敵在此!」   一個高達九尺鐵塔一般的漢子大吼著迎住了洛信,手持著一對重達一百三十斤的流星大鐵錘,舞得如臂指使,無人能及左右,稍有不慎沾到一點的,便唯有下落奈何橋,等候著十殿閻王對於人生的從頭審判。   「好,痛快!涼城沒有勝負的戰鬥就在這裡來個了結!」   好戰的洛信毫不畏懼的接受挑戰,沉重的鐵槍猛烈的撞擊龐大的鐵錘,火星四濺、震耳欲聾。   對於燕無敵他並不謀生,這個傳說中曾經以一人之力單手舉起銅打的丹爐,以赤手空拳撕裂一頭東北長白山的猛虎的男人,號稱燕字世家第一勇士,在燕家軍和風雨軍的涼城決戰之際,雙方便有過力量與力量的硬撼,激戰多時也沒有分出勝負。   如今,勢均力敵的對手在戰場重逢,讓好戰的赤獅軍統領頓時精神打振,戰鬥的慾望瞬間提升到了頂點,一時間兩個力大無窮的怪物便開始了新一輪的力量對決,端的是飛沙走石、風雲變幻,只殺得天昏地暗。   大戰正酣的洛信,卻沒有發覺前方的聯軍人數似乎並不很多,而自己的側翼和後路的不遠之處,卻出現了敵人運動的痕跡。   「火!」   「大火!」   伴隨著淒慘的叫聲,一支支燃燒著箭矢從四面八方出現,落在了山嶺之間,頓時迅速的蔓延,熾熱的火焰將樹枝燃燒的「吱吱」作響,不幸身上燃著的倒霉鬼,更是變作了渾身冒著火焰的人形怪物,在絕望的嚎叫中徒勞無力的進行著垂死掙扎。   正全力以赴突擊的風雨軍,突然發現自己被團團的大火給包圍住了,大火的外圍則是嚴陣以待的敵人。   漫天的大火很快映紅了天空的晚霞,讓原本已經開始拉上灰暗簾幕的天空漸漸變作了異樣的血紅。   狹窄的山嶺之間,到處都是烈火的海洋,無法迴避的風雨軍戰士在面對聯軍四面突擊的同時,還不得不首先解決熊熊烈火的威脅。   「中計了!」   「完蛋了!」   對於身處絕境的認識,以及全軍無法接受統帥指揮的混亂,使得即便是鐵鑄一般的軍隊也開始出現了動搖,求生的渴望讓許多戰士開始自行其是,在基層軍官的帶領下,選擇了自發的突圍。   「卑鄙無恥!」   信奉軍人就應該正面擊倒敵人的洛信,此刻也終於發覺了不妙,然而憤怒以及企圖挽回敗局的渴望,讓他兀自死戰不退,在擺脫了大概有同樣的觀念而無心在這樣不公平的情況下擊敗對手的燕無敵之後,風雨軍的猛將不但沒有絲毫考慮撤退,反而集合了身邊的部下,發起了更為猛烈的攻擊。   這樣的進攻在短時間內取得了驚人的效果。   自覺沒有了退路的風雨軍爆發出了超越極限的戰鬥力,如同受傷的猛虎勢不可擋;而沒有料到對手居然在這樣的情況下還不退反進的聯軍,被洛信攻了一個措手不及,認為己方勝局已定的戰士自然不願意進行一命換一命的愚蠢交易,理所當然的選擇了後退,以至於正面的方陣一時間出現了崩潰的痕跡。   「給我殺!勝利屬於勇者!」   殺得性起的洛信大聲咆哮。只見獨眼怒睜,猶如修羅一般的令人膽寒,渾身浴血的軀體散發著死亡的震懾,舞動的鐵槍將攻擊的範圍擴展到了五尺之內,所到之處狂風橫掃,無人能擋,無論敵我只要不小心擦了一下,絕對一命嗚呼,回天乏術,即便是己方的戰友,也不得不謹慎的遠離,不敢靠近。   爆發了生命潛力的赤獅軍統領就這樣獨自一人殺入陣中,如入無人之地,甚至剛才還與之旗鼓相當的對手燕家軍的第一勇士燕無敵,也在倉促的應戰中不慎受傷敗下陣來,其他的士兵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進攻的風雨軍見機緊隨在勇猛的主將身後,迅速的搶佔有利的地形,填補了聯軍撤退的位置,繼而對正面的敵人進行了縱橫切割的手術,竟然一舉衝散了正面嚴陣以待的敵陣,眼看便要將聯軍原先縝密的包圍圈擊破,頓時給聯軍造成了極大的麻煩,原本四面合圍的部隊不得不分出兵馬前來支援,從而緩解了風雨軍其他方向的壓力。   只可惜這樣猛烈的攻擊終究不能夠維持太久。   一柄劍。   一柄泛著藍光的寶劍。   伴隨著令樹木都為止顫慄的巨大震動聲,寶劍如同天降,擋住了鐵槍的橫掃千軍,也擋住了如同狂牛一般橫衝直撞的洛信。   當揮舞著殘天劍的梅文俊出現在洛信面前的時候,洛信的發狂受到了遏制,風雨軍的猛攻也隨之就此終結。   劍,飲下無數英雄豪傑生命之血的利劍,在幾番劇烈的交鋒後,削鐵如泥般的切斷了早前因為和燕無敵對抗而已經有些彎曲變形的鐵槍,順勢也一劍刺入了洛信的體內,讓洛信這個猶如凶神轉世的傢伙終於支撐不住,重傷倒地。   「久聞梅大將軍愛兵如子,果然名不虛傳!」   始終在一邊旁觀,靜候著洛信自己力竭然後再伺機出擊的燕耳苦笑著搖了搖頭,對於梅文俊竟然為了減少部下的傷亡而不惜身犯險境的行為,既有些敬佩,同時卻也不以為然。   不過,經驗豐富的他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在悠悠的號角聲和震天的擂鼓轟鳴中,聯軍重新擺開了隊形,穩住了陣勢,頓時讓原本似乎已經土崩瓦解的正面陣營奇跡般的重新粘合,敗退的部隊不停從兩旁撤下來又匯聚到了正面,令正面的抵抗層層疊疊,延綿不絕,給人一種似乎無窮無盡的感覺。   其餘各路側翼合圍的部隊,則繼續紮穩腳跟,一邊阻止著風雨軍的滅火,一邊則不停的發射冷箭,阻撓著風雨軍朝四面突圍的企圖。   「保護洛將軍撤退!」   當洛信被梅文俊擊成重傷昏迷之後,風雨軍的命運就被徹底注定,唯有身為參軍的桓炎尚未氣餒和放棄,一邊派人拚死將昏迷的洛信搶出來,一邊則收集殘餘的部隊,借助著夜色和叢林,躲避聯軍的收縮,開始尋機突圍。   「你們逃不出去了!」   略帶著稚嫩的聲音在桓炎身邊響起,卻是一個十來歲的女孩。   「少廢話!」   心情大為惡劣的軍官,怒喝了一聲,隨即讓人將女孩的嘴巴睹上。   這個女孩是剛才洛信猶如狂化了一般對聯軍正面進攻的時候順手而來的戰俘,桓炎並不知道眼前的女孩竟然是被稱作女神童、自作聰明的觀戰卻因為風雨軍剛才出乎意料且成功的攻擊而不幸深陷囫圇的皇甫世家小郡主,他只是出於直覺,感到在這樣的大戰時刻,這麼一個被眾多護衛環繞的小孩子,應該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因此特意派人看好。   然而在如今面臨生死懸於一發的危險境地,年輕的參軍絲毫沒有善待以期立功的盤算,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如何逃出生天之上。   早在洛信倒地的那一刻,大規模有組織的戰鬥便迅速宣告結束,群龍無首的風雨軍除了小部分繼續零星的反抗和戰鬥之外,其餘的人馬則開始尋思著如何躲避聯軍的搜查,期望在兵敗如山倒的戰場之上尋求活命的機會,幸好,由於戰鬥開始在黃昏,所以夜幕的降臨給了風雨軍戰士重要的生存機會。借助複雜的地形以及夜晚的黑暗,戰鬥經驗豐富、訓練有素的風雨軍戰士,在明白大勢已去之後,立刻就近組成了一支支的小部隊分散開來,從而在聯軍急於趕赴劍閣因此並沒有仔細打掃戰場的情況下得以倖存。   這是一個令人倍覺諷刺的結果——因為叢林和山路而影響戰鬥力發揮的風雨軍,最終還是借助了崎嶇艱難的山路和茂密複雜的叢林,方才沒有全軍覆沒。   只不過,在沉沉的夜色以及零星的火光之下,數以萬計的風雨軍戰士從此長眠於他鄉,風雨三路合圍的戰略大計也宣告徹底破產。    第七章 另有奇謀   「陰平橋,陰平橋居然失守!混……混賬!」   風雨軍臨時駐紮的主帥營寨之內,在聽取了戰報後,臉色陰沉的風雨來回踱著步,再也無法按捺住心頭的怒火,終於揚起手來摔碎了案几上的茶杯。   伏在他案下的,則是風雨軍叱吒風雲的兩位統領:白虎軍統領朱大壽,赤獅軍統領洛信,還有此次隨洛信出征的參軍桓炎。   這一次,三路出擊的統領中,除了碧蛇軍統領蒙璇順利的攻陷漢中之外,其他兩位赫赫有名的戰將卻都是表現平平,甚至平庸。   負責在夏州牽制梅文俊的朱大壽,竟然根本無力阻擋梅文俊的衝殺,最後還在眼皮底下被梅文俊成功的逃脫。   負責搶佔陰平橋的洛信則更加糟糕。   首先是自作主張的用兵讓聯軍輕鬆度過了陰平橋,從而破壞了風雨的整個戰略部署;繼而自知闖下大禍的洛信,急於將功折罪,倉促率領大軍南下,試圖搶在聯軍在劍閣立足未穩的時機一舉攻下,結果卻中了梅文俊的十面埋伏,一場漫山遍野的大火,將三萬風雨軍燒得七零八落,僅有萬餘人狼狽撤回。   「不聽將令,擅自用兵,喪師辱命,軍法不容,洛信,你可知罪!」   憤怒中的風雨,顯然無法平靜下自己的心情,一刻不停的來回走動著以發洩自己心頭的怒火,在部將們的眼中就如同一頭被激怒的獅子,讓人膽戰心驚生怕不小心那雷霆般的憤怒就降臨轉移到自己的身上。說來也難怪,原本天衣無縫的戰略高招,如今卻因為這個莽漢而功虧一簣,成為了一場笑話,甚至有可能導致風雨軍由勝轉敗,陷入進退兩難的窘境,換作了誰都無法平心靜氣。   「大哥,洛信無能,罪有應得,請大哥降罪!」   唯一無法逃避的洛信,此刻不見往日的飛揚跋扈,狗熊一般健壯的身軀,此刻卻如同小貓般蜷縮在了風雨的腳下,自知理虧的俯首帖耳。   「你……你……」   顫微的手指不停的指著地下伏著的大塊頭,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躊躇了良久,終於下定決心,:「來人,將赤獅軍統領洛信拿下……斬了,懸首警示三軍!」   說著,戰場上無敵的名將不由轉過了身體,背對著自己的部下,幾滴液體不為人知的從臉頰淌下。   「啊,大哥!你真的要殺了洛信!」   莽撞的傢伙似乎也完全沒有想到風雨居然要處斬自己,聽了之後當下大叫起來,呆呆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碩大的腦袋,依舊不可置信。   「風侯,洛信將軍雖然罪不可恕,但是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還請風侯收回成命!」   「洛信將軍向來忠心耿耿、戰功彪炳,此次更是擒獲了皇甫世家的小郡主,多少也有些功勞可以折抵,望風侯三思!」   「陣前斬將,於大軍不利,請風侯從輕發落!」   ……   帳內其他的將領們似乎也沒有想到風雨會這麼嚴厲的處置洛信,紛紛開口求情道。   「閉嘴!軍中豈有戲言!」   風雨驀然轉身,凌厲的目光掃視了四週一遍,方才緩緩的走到了洛信的身邊,拍了拍愛將的肩膀,語氣轉而柔和:「莫要怪我,你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軍法無情,軍紀難違,大哥必須對全軍將士有一個交待!」   「大哥……大哥,你真的要殺了俺嗎?」   慌了神的傢伙禁不住流下了眼淚,抽嚥了一下,紅著眼睛說道:「如果……如果大哥真的要殺俺,那一定是俺真的該死,大哥你……你就殺吧,俺下輩子再給您打江山!」   「好兄弟!」   望著對方因為受傷和戰敗而蒼白落魄的面容,風雨的眼圈一紅。   那洛信是孤兒,自幼便和他相識,個性單純的大個頭,一直都對他惟命是從,二十多年的貧賤相交,二十多年的相依為命,讓風雨不由得感覺到了心酸,「這次就放過你」六個字頓時湧到了嘴邊,幾乎就要脫口說出來,不過統帥的理智和威嚴,讓他終究還是強行將情感壓了下去,狠了狠心,咬著牙說道:「來人,拖下去……」   「且慢!」   「請風侯恕罪!」   幾乎同時,兩道悅耳的聲音從帳外傳來,繼而兩個絕色的佳人相繼入內。   「屬下碧蛇軍統領蒙璇(無憂谷歐靜)參見風侯!」   兩位美人入內之後,首先向風雨行禮。   只見,一個是全身戎裝、英姿颯爽,另一個是靜若處子、端莊大方,兩人並肩而立,秋菊春蘭更有千秋,實在是難分彼此,卻讓人眼花繚亂、賞心悅目。   「小璇,歐姑娘,快快請坐!」   風雨急忙示意兩人免禮。   蒙璇出身於綠林,當年假冒故去的同胞兄長加入流匪縱橫於西北,甚至差一點擊敗了風雨,後來被收服之後便拜風雨為大哥,在戰場上勇貫三軍、令敵人聞風喪膽;在戰場下則天真可愛、純潔善良,是風雨軍中人見人愛的小公主。   至於歐靜,則繼承了父親的無憂谷谷主之位,對於風雨麾下大將、青龍軍統領白起有救命之恩,在危難時刻和剛剛與亂世中草創風雨軍的風雨,還有大將白起等人圖謀收復了當時被入侵的呼蘭人佔據的天下第一名關倫玉關,由此奠定了風雨軍縱橫天下的基礎,繼而在風雨軍發展壯大的過程中,成為了涼州士林派的領袖,投奔風雨軍的聖龍帝國士林名流,都紛紛以無憂谷馬首是瞻,對於風雨和風雨軍的影響,十分重大。   這一次,歐靜負責押運糧草前來,風雨為了表示尊重,特意派遣了蒙璇帶兵前去迎接,因此兩人方才一同進入帳內,卻正好碰上風雨欲圖斬殺洛信。   「風侯,戰陣之下勝敗從來都是難以有定數,如今正是用人之際,何不給洛將軍一個立功的機會!」   歐靜率先發言。一向宅心仁厚的她,最看不得的便是流血和死亡,甚至屢次為風雨軍擊敗的敵人求情——只為了少造殺孽。偏偏歐靜在風雨軍中的地位很高,雖然沒有具體領受官職卻實際上主導了很多重要的工作,相當於上等的客卿,而且她為人處事也向來很從容大度,讓風雨很是佩服,因此無形中成為了約束風雨體內那種冷酷無情的梟雄性格和處事風格的重要力量。   「是啊,大哥,您就饒了洛將軍這一回吧!」   可愛的蒙大小姐略帶著撒嬌的求情,則進一步緩和了剛才劍拔弩張的氣氛,同時也為勸解一方投下了重量級的籌碼。   「哼,胡鬧!軍法豈能如同兒戲!」   風雨表面上似乎餘怒未息,語氣卻因此出現了鬆動:「除非……」   「除非什麼?」   性急的蒙璇不由跳了起來,迫不及待的問道,簡直比當事的洛信還有性急。   「除非能夠立下大功,足以抵消今天的過失!」   風雨冷冷的說道。   「那好啊!現在就放過洛將軍,到時候讓他立功就可以了!」   蒙璇聳了聳肩,輕輕鬆鬆的說道。   「你……」   風雨才要皺起眉頭來,眼見美人那大大的眼睛所透射著的無辜,不由生不起氣來,無奈的搖了搖頭,方才說道:「這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這是軍國大事,你敢擔保嗎?」   「我擔保就可以嗎?」   蒙璇高興的跳了起來,大步走近了風雨面前,緊緊的抓住風雨的胳膊,緊接著風雨的話,興高采烈的說道:「這是你說的,可不許耍賴啊!」   見此情景,不僅是風雨,包括在場的所有人都被蒙璇這般天真但是卻絕對單純的舉動弄得又好氣又好笑,一場原本非常嚴肅帶著血腥和死亡的軍國大事,此刻再也無法維持其應有的嚴肅,氣氛也為之大大的放鬆。   「放心吧,小璇妹妹,咱們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可是數一數二的大英雄,自然是說話算話了!」   忍俊不住,連一向為人嚴肅的歐靜,此刻也輕輕的舉起一隻白嫩賽雪的玉手掩住紅唇,微笑著說道,有意無意卻將風雨的話給擠兌死了。   風雨無奈的一笑,毫無辦法的說道:「軍中無戲言,本侯說話自然算數,不過擔保可不是什麼說說就可以的事情,莫非小璇和歐谷主,都願意為這個傢伙擔保嗎?」   「歐靜(蒙璇)願意以性命為洛將軍擔保!」   幾乎同時,兩位美女起身,一改剛才嬉笑的口吻,嚴肅而且認真的說道。   「末將等也願意以性命擔保!」   帳內的其他諸將也紛紛表態。   畢竟,洛信雖然脾氣很大,但是為人爽直憨厚,在風雨軍中人緣不懷,而且他是風雨最好的兄弟,又是不可多得的猛將,所以無論是出於為了風雨軍的發展考慮,還是出於揣摩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的心理,或者出於兔死狐悲、不願意讓風雨就此開了斬殺大將的先例,大家都選擇了勸阻。   「好,洛信,你可怕死!」   風雨的眼角略略閃過了一絲得意的神色,轉而嚴肅的站在洛信的身前,向認罪俯首的大個子威嚴的喝問道。   「俺不怕死,可是俺想堂堂正正的死!大哥,大哥,給俺一個機會吧!」   總算意識到自己的性命還有轉機,洛信並非傻子,趕緊表明了心意,「既然如此,本侯就剝奪你赤獅軍統領一職,降為前鋒營士兵,准予戴罪立功,你心裡可服!」   風雨雙目直視著大個子,冷冷的說道。   「行啊,只要不殺頭就好!」   心有餘悸的摸了摸差點掉了的腦袋,狗熊一般的男人咧著嘴巴傻呵呵的笑道。   不過,其他的將領卻在心中一凜。風雨軍的建制基本倣傚聖龍帝國的習慣,五人為一伍,設伍長;十人為一隊,設十夫長;百人為一衛,設百夫長;千人為一營,設千夫長;五營為一團,設校尉。如果是正規軍,則五團為一師,設都尉;兩師為一軍,設統領。所以統領可以說是最高層的將領了,而如今卻被一下子降為了最底層的士兵,尤其還是按照傳統用於首輪衝鋒陷陣、死亡率極高的前鋒營,其懲罰不可不說是嚴厲,即便是自己旁觀也感受到了其中的厲害。   可惜,風雨顯然並沒有打算就此放過那些剛剛自願承諾擔保的部下們,轉首嚴厲的將梅一個人的臉龐都注視了一邊,在所有人感覺到氛圍的壓抑而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之際,終於開口說道:「接下來,本侯將調派各位任務,眼下的戰況大家都知道了,風雨軍處境十分困難,稍有不慎便可能慘遭大敗,希望各位務必全力以赴,莫要等閒視之。既然各位都已經自願擔保,那麼無論是洛信表現不佳,還是各位辦事不力,本侯都將嚴懲不貸!」   「願遵風侯吩咐!」   眾將齊聲應道,同時分外好奇風雨究竟還有怎樣的計謀,可以挽回眼前的敗局。   當所有人散去之後,帥帳之內分外冷清,風雨一人獨坐品茗,儘管悠然,卻也分明帶著一絲高處不勝寒的索然。   「風侯今日好手段,談笑間便讓所有的將領們都戰戰兢兢,不得不全力以赴執行風侯的命令!」   慢悠悠的,披著白色輕紗一身晚裝的歐靜走了進來,略帶著微笑,語氣中不無嘲諷的說道,那彷彿淡淡的責罵,為美人的一笑一遽平添了誘人的風采。   「終究還是瞞不過谷主的眼睛!」   被視穿的風雨,絲毫沒有驚慌,僅僅是臉上浮現出了苦笑:「這段時日以來風雨軍有驚無險,屢屢在危難之際卻時來運轉,獲取戰爭的勝利,以至於將領們的心中多少有些鬆懈,驕傲自滿的情緒不可避免的蔓延,此次陰平橋得而復失,便是最好的證明,所以風雨不得不用些手段,讓他們有所自律。有一點風雨並沒有隱瞞谷主,如今風雨軍的局勢極為險惡,如果還不能夠把握住這剩下的唯一機會的話,那麼恐怕很快就會輪到風雨軍倉皇撤退、領地不保的慘況了!」   說著,風雨一直從容悠然的臉上,竟浮現出了深深的憂慮——不知道為什麼,在歐靜的面前,風雨始終都無法掩飾住自己的真實心情。   「噫吁,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沖波逆折之回川。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巖巒。捫參歷井仰脅息,以手撫膺坐長歎。問君西遊何時還?畏途巉巖不可攀。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連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掛倚絕壁。飛湍瀑流爭喧豗,砯崖轉石萬壑雷。其險也如此,嗟爾遠道之人,胡為乎來哉!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所守或匪親,化為狼與豺,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側身西望長咨嗟!」   歐靜輕輕的吟誦起當年聖龍帝國全盛時期一位著名詩人的名著來。   「不錯,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啊!」   風雨慨然的輕歎:「劍閣乃是西北入川的門戶,以劍門而稱天險,位於兩山之間,地域狹窄,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我軍面對皇甫世家和燕字世家殘餘精銳死守的這樣去處,進退兩難,原本大好的戰局頓時逆轉,就這一點而言洛信實在該死!」   「如果讓血衣衛全力以赴的話,梅文俊恐怕早就在夏州授首,根本不可能惹出這麼多的麻煩,更沒有和燕字世家結盟的事情了!」   突然間,歐靜幾乎忍不住開口質疑——儘管當初無憂谷的歐大谷主,出於道德的潔癖,恰恰也是反對「折梅計劃」最力的人之一。   當初在進攻巴蜀之前,風雨批准了風雨軍情報系統的首腦,血衣衛統領魏廖執行早就策劃好了的「折梅計劃」,原本是想最好拉攏否則也當全力除去梅文俊,同時破壞皇甫世家和燕字世家的同盟,從而達到乘大勝之際、以雷霆一擊,對皇甫世家和燕字世家各個擊破,剷除至少也是重創這兩個強大的對手。   可惜,風雨很快就改變了主意,放過梅文俊,只是讓梅文俊沒有足夠的時間對夏州乃至整個巴蜀的防務進行部署——因為風雨對兵分三路合圍包抄的作戰計劃信心十足。   「對梅文俊這樣的名將,戰場才是最好的歸宿,權謀的暗算則是對英雄的褻瀆!」   風雨是如此回答的。   不過在歐靜看來,雖然一舉殲滅燕字世家和皇甫世家精銳的盤算,主要是出於戰略大局的考慮,但是放棄對付梅文俊,卻不能不說有希望自己能夠在正面交鋒中擊敗對手的軍人爭強好勝的心態存在,而如此急迫的對付燕字世家,恐怕更多的則是因為涼州近二十萬軍民的死難令憤怒中的定涼侯希望借此機會快意恩仇吧?   也許,這才是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真實的內心吧?   歐靜略略感慨。在世人眼中那個縱橫天下、戰無不勝的名將,實際上也同樣有正常人的憤怒和意氣,甚至是孩子般的賭氣。   這,也許讓人感到難以置信,甚至會讓人失望,然而正因為這一切的存在,方才讓風雨,這個聖龍帝國近年來最具傳奇色彩的英雄,在歐靜的心中更像一個有血有肉讓人氣惱卻又讓人歡喜的人,而不是無所不能卻冷冰冰、難以捉摸、一切都以利益作為衡量的神。   「風侯,您不必太過憂心!這三年來,歐靜親眼目睹了風雨軍的誕生和壯大,歐靜相信,無論什麼樣的困難,都難不倒風侯的!事實上剛才風侯在部署作戰計劃之後,單獨留下沒有獲得任務的蒙璇妹妹面授機宜,想必是早有破敵之策了吧!」   歐靜的安慰是真誠的,如同所有風雨軍的將士們一樣,無憂谷主也被風雨有若神來之筆的軍事才華深深震撼,一種風雨一定能夠解決一切困難的信任,隨著這些年的相處,越來越根深蒂固的植入歐靜的心間。   說著,歐靜,緩緩的站起來為風雨倒了一杯茶,雙手遞到了面前,一邊悠悠的寬慰道。   「謝謝!談不上破敵之策,也許不過是徒遭笑話的慘敗!」   歐靜的寬慰並沒有太大的作用,風雨的心情依舊有些沉悶,局勢的發展已經出乎他的預料,因此對於未來的勝利也就沒有太大的把握,風雨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處境非常狼狽,成敗的關鍵竟然是前所未有的依賴於運氣——這一點是從來都習慣將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他所不喜歡的。   只是,當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雙手接過茶杯的時候,卻恰好觸碰到了美人的玉手,所有的憂慮和思緒都立刻被驅走了。   涼涼的,滑滑的。   無論是風雨,還是歐靜,都情不自禁的心中一顫,如同觸電了一般,恍恍惚惚的任憑茶杯跌落地上,將茶水四處濺散。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坐在椅子上的風雨已經輕輕的摟住站在自己面前的美麗谷主,男人沉穩悠長的呼吸,美人幽幽若蘭的香味,在空氣中混雜,令人迷離。   歐靜也輕輕的將風雨的,一雙潔白如玉的小手,緩緩的撫摸著男人的臉龐和胸膛,看見男人猶如小孩一般安詳和放鬆,讓她有一種如夢般的感覺——恐怕普天之下不會有人相信,執掌數十萬大軍領地萬里,一道命令可以讓千萬人死亡,一個思緒可以改變整個歷史風雲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也會有軟弱無助、伏在女人懷中的時刻。   「大哥,將士們已經準備停當!」   伴隨著簾子的掀開,一陣冷風拂面而來,全身盔甲的蒙璇大步流星的跑來稟告道,一種亢奮呈現在她美麗明亮的雙眸之內。   「全軍出發!」   在第一時間彼此分離的風雨,迅即拋開了一切的私心雜念,果斷的下達了命令。命令是簡潔而且乾脆,語氣之中則透著和蒙璇一樣的興奮——作為一個軍人開創一個戰爭奇跡的巨大興奮。   而此時,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的目光,並沒有關注脈脈注視著自己的無憂谷主,而是軍用沙盤上一處無名的地方。    第八章 兵阻劍閣   「轟!」   震耳欲聾的巨響之後,坐落於山上的城堡周圍冒起了白煙,滿天的迷霧遮掩住了眼睛的實現,原本晴朗的天空也因此轉而混濁。   「殺啊!」   山坡下的風雨軍乘機吶喊著衝了上來,在數千名舉著盾牌持著鋼刀的步兵後面,還有十多人一起扛著的巨大擂木,用作攻城。   山坡下,大炮停止了轟鳴,但是投石車依舊忙碌的飛射著巨大的石塊,配備輕弓輕弩的弓箭手,則開始追隨進攻的先鋒部隊,在盾牌手的掩護下飛速的朝著城樓發射,襲擊著城樓上的敵軍。   五百米!   四百米!   三百米!   二百米!   一百米!   當風雨軍的戰士衝殺到了城堡前,便發現儘管火炮的威力強大,但是由於仰射無法調整角度,因此多半只是在城堡前方徒勞的留下幾個彈坑,卻無損於城堡的堅固。   而城堡之中,卻聽見「嗖嗖嗖」的聲響,繼而如蝗般的箭雨從天空傾瀉下來,落在了仰攻的風雨軍中,帶來的是鮮血的飛濺,是死亡的邀請,還有絕望的哀號。   與此同時,碩大的石塊從天而降,無情的擊打在了扛著擂木的人群中,每一塊石頭的落下,都帶來了巨大的傷亡,還有進攻陣形的潰散。   緊接著,一根根巨大的滾木,在轟隆聲響中落下,借助物體下滑的慣性,已越來越快的速度、越來越強勁的力道壓向風雨軍,所到之處都是破壞和毀滅。   舉著盾牌吃力的爬上山坡,試圖向城堡靠近的風雨軍,頓時隊形大亂,剛才所付出的所有辛苦和努力,在這一瞬間全功盡棄,唯有留下血淋淋的屍體,狼狽撤離。   最倒霉的還是已經衝刺到城堡下的勇士,他們因為勇敢和靈活,方才到達如今的位置,卻也同樣因為自己的勇敢和靈活,注定遭受悲慘的命運。   扔到城堡上的索鉤被城堡的守軍無情的挑落,密集的弓箭和石塊巨木,以及燃燒的油瓶,將城堡之下瞬間變成了人間的修羅場。   頭破血流的戰士,就算僥倖逃過弓箭木石的襲擊,也因為熊熊燃燒的烈火而倍受煎熬。失去的屍體無不殘缺不全,而且散發著燒焦的臭味。   有的戰士將臉部埋在土中,卻終究無法保護背部的安全;有些戰士曲起的腿腳縮成了一團,臉上盡顯死前的猙獰;有些戰士雙手彎曲的升向蒼天,嘴唇微微張開,似乎在迷惑,又或者在控訴……   姑且不論將帥們似乎因此一戰功成,毫無疑問的犧牲則來自於普通的士兵,進攻的一方固然損傷慘重,防守的一方也同樣因為敵人的輪番攻擊而精疲力竭。   ——這樣的戰鬥已經持續好幾天了。   面對擁有天險、居高臨下的劍閣,風雨軍的屢次進攻最後都不得不以失敗告終,人力在自然的面前是如此的渺小,即便是風雨親自督戰,即便被降為士兵的洛信賣力拚殺,都無法改變戰局的進展。   「沒有用的!劍閣乃是巴蜀的門戶,巴蜀之險則是無雙天下,有梅文俊將軍在,你們這些強盜就注定了只能夠慘敗告終!」   在風雨觀戰的馬車周圍,一個稚齡的女孩帶著幸災樂禍的味道,老氣橫秋的說道。   「哼,風雨軍是戰無不勝的!」   一個大約十六、七歲的少年反駁,站在他身旁的年紀相仿、面容酷似的少男少女兩個人則紛紛點頭,附和著少年的想法。   作為無憂谷主歐靜的弟弟,歐仁能夠成為名將如雲的風雨軍中高級將領,並且隨意出入風雨的左右,絕對不是因為姐姐的緣故。   當年因為離家出走,比姐姐還要早的接觸到風雨,並且經歷了風雨軍的創建,歐仁幾乎經歷了風雨軍所有的戰鬥,他甚至是風雨軍中最為精銳的風雨隨身親兵部隊——近衛軍的首任統領。   這一次,由於和燕字世家、皇甫世家之間決裂的戰鬥,導致了風雨軍損傷慘重,包括了很多重要的將領,因此原先擔任黑狼軍副統領的歐仁,在軟磨硬纏之下終於重新返回近衛軍,再次成為了近衛軍的統領。   和他一起來到近衛軍的,是西北當地豪強,如今隸屬於風雨軍六大主力之一的秋風軍的拓拔家族的一雙兒女——拓拔成和拓拔蔚。   出於少年人對於英雄的崇拜,拓拔成自然很希望能夠近距離的接觸當今西北最高統帥,擁有傳奇一般經歷的定涼侯,同時也深感加入始終追隨在風雨左右、於歷次大戰中建功甚偉的近衛軍是何等驕傲的榮耀,因此在幾番懇求之下,終於讓好友歐仁幫忙,如願以償的被借調入近衛軍。   至於妹妹拓拔蔚,則完全是因為哥哥或者說家族希望能夠和風雨軍中最具實力的家族之一歐靜姐弟進行聯姻,在本人不情不願的情況下,被連哄帶騙的帶過來的,這自然大大的讓心中暗戀的少年滿懷欣喜。   同樣是少年心性的三人,這幾日始終被風雨留在了身邊,而不是應他們自己的要求投入到流血犧牲實際上卻毫無意義的攻堅戰中去,因此卻意外的結識了一個只比他們小一、兩歲的同齡人——皇甫世家有女神童之稱的皇甫鳳。   因為年紀幼小而地位特殊,所以風雨將這個少年老城的小丫頭同樣帶在了自己的身邊,和歐仁等人一樣成為了戰爭的旁觀者。   相遇在一起的雙方,因為年齡的關係很快就熟悉了起來,但是立場的截然對立,使得這個少年團體很自然的為各自的陣營而吶喊加油。   然而讓歐仁感到難堪的是,這幾日的作戰下來,風雨軍表現平平乃至平庸,在天險面前束手無策,連累的自己在加油和投注的時候,都有些提心吊膽、底氣不足。   「可惡,如果能夠調動騎兵就好了!」   歐仁的手幾乎要擊穿了身旁的小樹。   因為風雨軍當年是在和北方草原入侵神州的呼蘭帝國的作戰中崛起壯大的,因此戰鬥力的強項和習慣更多的是在於騎兵,而如今偏偏遇到這樣崎嶇艱難的地形,根本無法投入,至於擅長野外防守反擊的白虎軍,更加是無能為力,神龍戰車的靈活只能夠相對於平原的兵種,在這樣崎嶇的山地就只能夠退縮到了後方。   於是,主要依靠步兵攻城的風雨軍,頓時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面對著如此不利的戰事,起先還信心十足興致勃勃的風雨軍三位少年,臉色越來越難看,更為可惡的則是還要每天面對皇甫鳳,這張得意而且討厭的笑臉,讓他們真的很迷惑風雨為什麼會把這個討厭的女人帶在身邊,若不是出於對風雨的信任,還有己方的立場使然,已經喪失了耐心的少年三人組,幾乎都要考慮將賭注投到對方的陣營去了。   雖然也大不了幾歲,但是由於經歷和權位的緣故,看上去更像父兄輩威嚴沉穩的風雨並沒有參加三個年輕人小孩般的遊戲,事實上身為神州軍政要員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此刻的心情因為熟悉戰爭的細節,而比一般人更為憂心。   「形勢非常不妙!我軍的糧草已經很難接濟,將士們損傷慘重,開始頗多怨言,軍心也出現了動搖!」   長史金岑忠實的將收集的情報匯總給風雨,情況似乎遠遠比想像中的更為複雜,以至於不但極力反對戰爭的無憂谷主歐靜提出罷戰,即便原本最支持風雨南下巴蜀的雲濟,也開始勸說風雨撤退。   「軍隊的損失已經非常嚴重,幾天下來有大約三千優秀的戰士永遠的留在了這塊見鬼的地方!火炮無能為力,騎兵無法突擊,神龍戰車更是束手無策,面對群山之上的城堡,步兵的推進幾乎每一步都要付出生命的代價,而且即便推進到城牆之下也無能為力,缺乏將必要有效的攻城器械運送上去,進攻只能夠是徒勞,這樣的戰鬥實在無法進行下去了!」   負責指揮作戰的朱大壽也是怨聲連天。   「如果我軍繼續進攻會怎樣?不進攻又會怎樣?」   沉默良久,風雨終於開口發問。   「進攻則我軍損失慘重卻徒勞無功,這樣下去即便敵軍放棄城堡在空地之上和我軍展開堂堂正正的對決,恐怕也已經沒有多少勝算了!而且,最新的消息傳來,蕭劍秋已經正式登基,並且在大力斡旋燕字世家和各路諸侯之間的矛盾,一旦這些勢力達成和解,則隨時都有可能干涉我軍對於巴蜀的攻略!」   此次追隨風雨出征,擔任主要幕僚的雲濟臉色異常沉重,艱難的說道:「如果現在放棄進攻,也同樣麻煩!今年皇甫世家和燕字世家聯手的突襲,令涼州承受了極其慘重的損失,如果不能夠從天府之國得到補充的話,我軍的實力將大打折扣,無論經濟還是軍事力量都會縮水到戰前的一半左右。更麻煩的是,西北資源有限,目前已經很難再在短時期內有所突破,所以也就意味著我軍損失之後很難得到完全的補充。為了風雨軍的長遠發展和強大興盛,我們急需巴蜀之地的物力財力乃至人力!」   風雨陰沉著臉,一聲不響的坐在馬車上,手指來回的敲打著身前的案幾,很久之後方才低啞著嗓子詢問道:「你們推測燕家軍會怎樣?」   「隨著時間的推移,燕家軍應該會和皇甫世家分道揚鑣,甚至不排除兩家內耗的可能。不過鑒於梅文俊主掌軍隊,並且這段時間表現十分傑出,這種可能不會很大,最多也只是燕家軍離開返回幽燕,而皇甫世家在巴蜀的根基將會迅速彌補這樣的損失!」   雲濟從容的回答道。   「照你這麼說,已經不可能利用燕字世家和皇甫世家的矛盾進行分而化之了?」   風雨的臉上依舊波瀾不驚,唯有額頭的眉毛皺得更深了。   「最佳的時機已經過去!」   出身於麥堅的表兄毫不留情的說道,顯然沒有為尊者諱的習慣,絲毫都沒有掩飾對當初風雨軍沒有利用這樣的好機會分解兩家的惋惜。   「無論如何,攻略巴蜀已經毫無意義,而且很不現實,請風侯下令撤退吧!涼州的軍民已經遭受了很大的苦難,不要再讓他們的子弟白白的流血了;更何況領地的繁榮富強,百姓的安居樂業,依靠的正確的內政,而絕不是單純的戰爭掠奪!」   忍不住了,歐靜提出了自己的主張。繼承了聖龍傳統儒家思想的無憂谷主,一直是風雨軍中清流和士林的代表,主張的是內斂和仁義道德,對於風雨等軍人們以戰養戰的主張,有著根本上的鴻溝。   「哼,功虧一簣,難道真的是功虧一簣嗎?」   風雨略帶著煩躁,「滕」的站起,走出了馬車,仰望著藍藍的天空,語氣裡帶著無奈,更多的則是煩躁。   「審時度勢,量力而為,方才是一代名君的素質!」   歐靜並肩走到風雨跟前,低聲輕輕的說道。   說起來也算是一種矛盾,正統的思想讓歐靜一系希望風雨振興聖龍帝國的皇室,而儒家對於功名的傳統解釋,則又讓這些名流們企盼著風雨讓他們也成為開國的功臣,而無論哪一種目的,士林的名流們都更支持風雨進軍聖龍帝國的心臟所在聖京,而不是在他們看來不過是地處一隅的巴蜀。這種情節,再加上歐靜一直以來都有的息兵戈、罷征戰的渴望,導致了無憂谷主是堅決的反對這一場針對巴蜀的戰爭。   望著美人水汪汪的眼睛,因為戰事不順而心煩的風雨略略感到了心動。   也許,乘著此次大獲全勝,馬放南山全力經營涼州,也未嘗不是一種省力而且開心的事情吧?   這樣的想法,在風雨的腦海中轉瞬即逝,想像中和美人把酒賞月的愜意從容讓他著實悠然神往,不過很快就被理智和野心所驅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望了望不遠處正在爭執的歐仁四人,風雨突然笑了起來:「也許審時度勢是聰明的選擇,不過我更喜歡與老天爭一爭、鬥一鬥,否則人生豈不是少了很多樂趣?」   說著,一股豪氣發自風雨的心底,讓他突然心血來潮,揮手招了招四個比他不過小幾歲的少年,示意他們過來,然後緊盯著作為俘虜的皇甫小郡主半天,悠然開口道:「小妹妹,你敢不敢和我賭明天風雨軍能不能拿下劍閣?」   「當然不可能,你輸定了!」   有女神童之稱的皇甫鳳撇了撇嘴巴,毫不猶豫的斷言道。   「好,如果本侯輸了,明天便撤軍!」   風雨很爽快的說道。   「那……那你如果贏得話,想要我怎樣?」   不愧為女神童,雖然自覺到不可能,不過還是很快的籌劃到最壞的打算,因此略帶著戒懼的望著看來無事獻慇勤心懷叵測的對方。   沒有想到自己讓小女孩產生如此不堪的印象,年輕的名將臉上露出了更加增添女孩懷疑的曖昧的笑容,然後在所有人都驚訝無名的目光下,將手指指向了張開了嘴巴之後再也合不攏的少年——歐仁,慢悠悠的說道:「如果我贏得話,那你就嫁給他!」    第九章 計中之計   空曠的原野上,槍如林,刀如山,旌旗簇動,人頭潮湧,萬馬千軍星羅棋布,猛將謀臣濟濟一堂,這樣的連營依靠著河流,綿延千里,明崗暗哨犬牙交錯,何等的森嚴,何等的井然,展現出了一代名將統率下的雄師勁旅的威武。   在軍營的對面,是一座瀰漫著硝煙的城池,經歷了戰火的洗禮,有些殘破,卻依舊傲然挺立,斜陽下的沉默是一種凝聚,也是一種堅韌。   軍營和城池之間的空地上,禿鷲在半空盤旋,偶爾發出淒厲的叫聲;殘風在蕭瑟的吹拂,把旌旗撥得「嗖嗖」作響。   圍城之內,年輕的名將依舊伏案作畫,筆下的狼毫在行雲流水之間,是蒼茫的遠山,行將融化的白雪,還有梅花。   梅花,濃墨下的梅花,依舊綻放,傲雪欺霜,然而綻放的梅花已經沒有了往日的飛揚,有的只是蒼涼和憂傷。   「相公!」   年輕人的身後,嬌柔的美人伸出了雙臂從背後將丈夫緊緊環繞,幽蘭的體香和溫暖的體溫,還有怦然的心跳,令這一刻別有一番沉寂的淒美。   「對不起!」   這是丈夫徘徊於喉間的道歉。   聖龍歷七五六年十二月十六日,就在風雨親自指揮大軍對劍閣不計傷亡的連續強攻拖住聯軍主力的同時,風雨軍大將蒙璇卻在主帥的授意下,統率萬餘精銳踏上了陰平橋西面,曾經被聖太宗開鑿出來用於征討當時還算是蠻夷的巴蜀人,如今則已經數百年沒有人行走過的陰平小道。   這支奇兵輕裝前行、越無人之地七百里,途中雖然山高谷深、不少地方無路可通,但是在蒙璇身先士卒的帶領之下,將士們出於不願意在美女面前丟臉的考慮,紛紛咬緊了牙關,鑿山通道,終於順利的偷越入巴蜀,連續攻克江油、培城等郡縣,最後與匆匆趕來堵截的巴蜀大軍相遇於綿竹。   蒙璇佯裝敗退,誘敵深入,終於伏擊了皇甫世家唯一尚能夠調動的部隊,以至於除了劍閣被風雨牽制的部隊之外,整個巴蜀已無兵可用,所過之處無不歸降,不出一天功夫便兵不血刃的兵臨皇甫世家的根本重地蜀都,迫使劍閣的主力不得不回援——就在風雨自己也已經無法支持下去幾乎就要撤軍之前。   皇甫華,這個野心勃勃深信自己能夠超越父親為家族帶來空前榮耀的皇甫世家少主,此刻卻在一連串的大敗之下徹底崩潰,他沒有組織哪怕一絲一毫的抵抗,也不顧留守劍閣的主力正在星夜兼程的回援,在風雨軍的威懾之下僅僅過了兩個時辰,便親自穿戴罪人的服飾,來到陣前負荊求降,將巴蜀的數十萬軍民、皇甫世家的百年根基,連同被他囚禁的父親皇甫嵩,全部獻給了只有萬餘人、百戰之後早就疲憊不堪的蒙璇。   與此同時,被梅文俊留守於劍閣牽制風雨軍的守將皇甫建柯,也在早就和風雨軍暗中聯繫的部將的脅迫之下,僅僅作了一下象徵性的抵抗之後便獻城歸順,從而令聯軍主力陷入了前後夾擊的窘境。   一切似乎都已經結束。   風雨的政治權謀不亞於他的軍事戰略。儘管皇甫世家背信棄義的襲擊風雨軍,儘管當年正是由於皇甫世家的背後捅刀,令風雨的妻子流產失去了他們尚未見面的孩子,但是風雨在攻佔了巴蜀之後,卻宣佈所有的一切都既往不咎,善待皇甫世家的子弟,承認巴蜀豪強們的利益,同時又將戰爭中所掠獲的曾經和皇甫世家、燕字世家暗通曲款的涼州軍政要員們的名單一併燒燬。   這樣的手段很快就突現了他的高明,巴蜀的人心迅速安定,原本就依仗天險閉關自守的百姓,很快就習慣了新的統治者,並且安於這樣的現狀而無心為舊主復興。   於是,燕耳走了,他率領著燕家軍的殘部東去,而梅文俊則拒絕了部下和盟友的勸說獨自留下,繼續展戰巴蜀,直到三個月之後撤退到了巴蜀的第二大都市——巴蜀和荊州交界的巴郡。   隨即而來的風雨軍,立刻將這座城池圍得水洩不通,甚至還在城外繞著城垣築起了土牆,似乎要做長久的圍困。   天意亡皇甫!   梅文俊察覺了風雨的意圖,然而卻無可奈何,他目前所能夠做的,就只有投入手中所有的籌碼,進行最後孤注一擲的賭博。   一場敗多勝少的豪賭。   他無悔。   儘管他原本可以和燕耳一起率兵殺出巴蜀,佔領由於皇甫世家兵敗而目前幾乎是權力真空地帶的荊州自在稱王;或者他也可以像皇甫建柯那樣,以皇甫世家也已經歸順為理由,加入風雨軍;甚至直到如今,風雨還是屢次派出巴蜀德高望重的名流勸降,保證一旦歸順他照樣可以獲取榮華富貴和錦繡前途。   但是,他依然是今天的選擇,他依舊無悔。   因為,這是做人的原則,比天更大,比生命更可貴,縱使滄海桑田,縱使刀山火海,也絕對不能變,絕對不能改的原則。   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為他必須有所堅持。   唯一讓他感到愧疚的,是妻子。   「生死相隨,無怨無悔!」   ——這,依然是妻子的回應。   沒有語言,卻通過心靈接收。   梅文俊的眼光中充滿了柔情,但是柔情卻很快被豪氣所掩蓋,深邃的目光望向了昏暗的天空,即將決戰的熱血在身體中開始湧動,為了自己的原則,也為了妻子的深愛。   「這一局恐怕你輸了吧!」   陣營的另一方,圍城大軍的主帥帳內,雲濟望著眼前的棋局,不由大笑著對自己的表弟說道。   「未必!」   風雨淡然的說道,說著投了一個棋子。   他們正面對著一個棋局。棋局是在兩人中間的石桌之上,那石桌刻有橫豎各十九條線的圍棋棋盤,棋盤兩邊是兩隻相互盛著黑白子的瓷碗。而棋盤上擺的殘局則是異常的紛繁複雜,執黑子的風雨雖然將內部雲濟的白子包圍,但是在黑子之外雲濟同樣有大片的白子,如今氣勢正盛,大有聯合內部的棋子搶先將風雨的盡數殲滅之勢。   勝利的天平似乎無可置疑的傾向於白子的雲濟。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風雨卻在自己的黑子當中耐人尋味的投入一枚棋子。   「那可是自殺啊!」   雲濟愕然的驚叫。風雨的這一步棋子未免有些匪夷所思,這一子下去,首先便是至少要讓十多個黑子完蛋。   「山人自有妙計!」   風雨突然神秘的一笑,轉移了話題:「血衣衛來報,蕭劍秋正式稱帝,居然宣佈要在聖龍實行什麼憲政,雲兄如何看?」   「這的確是一件蹊蹺的事情!」   被風雨問到,雲濟一時間也無心下棋,手中一邊擺弄著棋子,一邊皺著眉若有所思的回答道:「所謂憲政,最早來自於西大陸的一些貴族,他們認為權力應該來自於民眾,而治國則需要以法為本,所以要讓民眾來選擇自己的代表作為權力的執行者和法律的制定者,然後無論貴賤貧富,都應該接受制定好的法律的約束,並且共同監督權力的執行者是否合格,一旦不滿意則有權更換!」   「果然是新穎的思想!麥堅想必是這樣的制度吧?」   風雨饒有興趣的說道。   「不錯!只是麥堅是在一片全新的大陸上建立的全新的國度,所以不存在君王,以及君王權力的問題,而如今蕭劍秋建立憲政,則勢必還是要首先確保他是皇帝為前提,否則就不能搞下去,也沒有必要搞下去,因此會複雜很多!」   雲濟點頭道。   「你以為他會成功嗎?」   風雨也學著雲濟的樣,一邊在手中無聊的撥弄著棋子,一邊繼續發問。   「很難說,聖龍帝國的民眾現在還不可能接受這些思想,因此自然談不上全民的憲政,不過用來借此實現各方勢力的妥協,確保蕭劍秋至少名義上的統治權,那絕對是綽綽有餘!」   雲濟沉思了半響,回答道:「我看過蕭劍秋的宣傳,非常高明,他將建立一個由各地派出代表組成的執政議會,因此確保了各路諸侯的利益,可以爭取到諸侯們的支持;同時他也為自己確保了超然的地位和一定的權力,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同諸侯們的利益衝突,又擁有一定的反制權,因此退可守、進可攻!」   「果然厲害!」   風雨雙目突然暴射出一股攝人的光芒,神色間頗為意動。   「怎麼,風侯是想去看看?」   雲濟凝目注視著表弟。   「你是知道我的理想的!」   風雨大笑著說道:「聖龍對於你我來說太小了,如果蕭劍秋能夠讓聖龍變成一個支持我們實現理想同時又安定團結的國度,那麼讓他做皇帝又有何妨?」   「可是,政治是現實而且殘酷,不會如你所想的那樣美好!」   雲濟善意的提醒。   「你說得對!這是我以前總是犯的錯誤,這才有了燕字世家和皇甫世家聯手差點讓風雨俊土崩瓦解的危機。不過我還是想盡力去試一試,當然吃一塹長一智,這一次我不會再這麼理想主義了,任何想要暗算我的人,首先得做好被我反擊的準備,皇甫世家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燕字世家也將為此付出代價!」   風雨的話驕傲自信而且飛揚。   說著,權重一方的聖龍帝國定涼侯,將手中的棋子重重的落下。   雲濟一愣,駭然發現隨著這棋子的落下,棋局頓時完全不同,盤踞在兩重白子之間的黑子,頓時如同注入了靈魂的黑龍,在棋局之上蜿蜒往復,顯露出無限的活力,就彷彿隨時都要騰空而起,那飛揚的尾翼更是似乎即將翻起千層浪一般,要將那乾坤天地盡數吞沒。   與此同時,天空遠遠的傳來一聲霹靂,就彷彿是為了這條黑龍復活的驚蟄一般。   太陽漸漸的被青山遮掩,灰色的夜幕蓋住了天空。善良的月亮女神再也不忍目睹白天人間慘烈爭鬥留下的痕跡,煩躁的扯起了一片雲彩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光芒非常的微弱。很快,天空烏雲密佈,月亮隱沒,原本清朗的天色如今變得格外昏暗,四周吹起了大風,樹葉發出瑟瑟的悲鳴,捲起了地上的塵沙,使得視線更見模糊了,彷彿是一場山雨欲來的景象。   突然,空中亮起一道好似要將夜空一劈兩半的電光,隨後雷聲如爆炸般響起,黑暗慢慢的籠罩了戰場,黃豆般的暴雨隨即傾盆而下,沖刷著血跡斑斑的土地。   天地頓時霧濛濛的一片,即使近在咫尺也很難看清楚,對陣的雙方一時間都無法觀察到對方的舉動。   於是,雲層厚厚的遮蓋住了月亮的皎潔,淅瀝嘩啦的雨聲響徹在空曠的天地間,時不時劃過的閃電,還有時斷時續的雷鳴,為死寂的原野增添了幾分生氣。   「劫營了!劫營了!」   就在這個時候,風雨軍的軍營響起了警報,毫無預兆的敵情來自於原本不應該出現的方向——風雨軍軍營的背後、河流的對面,原本應該離開東返的燕家軍,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出現在了戰場之上,作為風雨軍敵對者的身份,投入了戰鬥。   命運的女神總是傾向於有準備的一方。   只見那燕家軍的騎兵,冒著傾盆大雨,揮舞著大刀衝了上來,迅速的擊潰了毫無準備風雨軍的警備部隊,深入到了風雨軍軍營的縱深。   這裡簡直就是展開了一場大屠殺,襲擊者毫不費力的騎在馬上,掄著大刀在半空中做著迴旋,然後落了下來,就把敵人的腦袋輕輕鬆鬆的割了下來,就如同切割西瓜一般的簡單,揮灑的血水很快就被雨水所稀釋。快如閃電的騎士們不斷的把武器招呼在這些士兵的身上,然後又像狂風一樣刮到另一群倒霉的士兵面前,幹著雷同的屠宰工作。   雪白的刀片在閃電光芒的反射下顯得格外的犀利陰森,鮮血在空中飛濺勾畫出淒厲的弧線,戰馬在為主人的結局而悲鳴,人們用呼喊來振奮自己的士氣。   很多從夢中驚醒、衣衫不整的風雨軍將士,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明白怎麼一回事情,就已經成為了倒下的冤魂。   「不用慌!兩軍相遇勇者勝!」   危急的關頭,風雨始終鎮定自若。他縱馬奔馳於戰陣之間,出現在戰場的幾乎每一個角落,向全軍發佈了自己清晰明確的命令,鼓勵勇敢的戰士繼續戰鬥,呵斥退縮的懦夫重振勇氣,穩定發生動搖的戰線,調整相應的兵力部署。   他的聲音在黑暗中神奇的發揮了巨大作用,軍隊出於對統帥的信任而鎮定了下來,戰士為剛才那一瞬間的怯懦、猶疑和退縮而感到羞怯,從軍官到士兵,在對榮譽的追求和對勝利的渴望的刺激下,表現出了驚人的勇敢和頑強。   年輕的士兵們,是如此的奮不顧身。他們喊殺著衝上前去,揮舞著大刀,刺殺著長矛;大刀鈍了、長矛斷了,就用雙腳踢,就用拳頭掄,就用牙齒咬,甚至還有人英勇的用身體擋住了敵人的刀槍,讓旁邊的戰友加以斬殺。   一度因為措手不及而陷於崩潰邊緣的風雨軍,如今已經開始穩定了下來。此時,風雨精心部署的防禦體系也發揮了驚人的效應。   原來早在攻城之初,風雨便命令將士繞著巴郡的城池築起了一道高高的土牆,這在當時不僅讓城內皇甫世家的士兵感到非常可笑,而且也讓風雨軍內部產生了困惑和不解,因為這樣的土牆根本經不起風雨的洗禮,也無法擋住敵軍猛烈的突圍,卻等於是堵死了風雨軍進攻的道路,和正規的戰法完全背道而馳。   只是,憑藉著自己在軍中如日中天的巨大威望,堅持己見的風雨方才使得這一策略得以被將領們貫徹實施。   但是今天,風雨軍的將士們不由為統帥的英明而歡欣鼓舞,而城內皇甫世家的士兵卻再也笑不出來了,因為這道莫名其妙的土牆背後,竟然不知從何時起,出現了一道寬兩丈、深百尺的塹壕,如今有效的阻止了從城內出來的皇甫家族的士兵發動相呼應的進攻,也就讓風雨軍免去了後顧之憂。   而風雨軍縱橫連綿的營寨,如今也有若吸水的海綿,雖然被燕家軍攻進了不少地方,卻始終保持著彈性和吸納力,在黑夜中無聲的吞噬著燕家軍的軍力,讓燕字家族的將領產生了一種欲攻乏力的感覺。   「咚,咚,咚!」   不知過了多久,比雷聲更加沉悶的鼓聲自風雨軍的中軍帳內響起,那沉悶的聲音就彷彿催命的魔符。   漸漸的,遠方一面「蒙」字大旗、一面「朱」字大旗從一南一北同時升起,出現在了渡河的燕家軍背後,切斷了他們的退路。   皇甫世家的軍隊,此刻明白大勢已去,在突擊無望的情況下不得不退守城池;而偷襲的燕家軍卻驚恐的發現自己的退路已經被切斷,密集的士兵如同無頭的蒼蠅東奔西竄、潰不成軍。士氣高昂的風雨軍迅速的進行分割切斷,將這些軍隊切成了一小塊一小塊,並且將敵人逼向了河谷。   大勢已去的燕家軍,大多數舉手繳械,也有大膽的試圖渡河而過,但是雨後高漲的河水卻阻擋了他們的生路,多半都溺死在水中,以至於水中到處漂浮著戰士的衣甲和殘肢斷臂,鮮血灑遍了荒原。   「你早已經料到了嗎?」   大戰罷後,雲濟闖進了風雨的帳內,有些生氣的質問,因為他這一次顯然被燕家軍突如其來的襲擊給嚇了一大跳,而更為可氣的是風雨顯然早就知道而且早就做了周密的部署。   「不錯,我有所預料!梅文俊是一個優秀的將領,他不可能這麼無能,被我們打得節節敗退最後被包圍,這不是他的風格!至於燕耳,他是一個有野心的人,返回幽燕家主燕南天恐怕就會立刻剝奪他的權力,防止自己因為戰敗而動搖的地位被這個年輕並有威望的晚輩奪走,所以他也一定不會這麼甘心離開原先的主人已經無人守護的沃土——巴蜀。因此我料定他們必定會演一齣戲麻痺我們,然後再突然襲擊,畢全功於一役。」   風雨一邊攤開了一卷又一卷的畫紙,全神貫注的欣賞著,一邊淡淡的坦白。   「可是你為什麼……」   雲濟的怒火依舊沒有消減。   「為什麼不告訴你?不告訴風雨軍的將士?」   風雨截斷了對方的話,冷笑著反問:「你難道不知道,要想欺騙敵人,最好先欺騙自己嗎?」   「高明,果然高明!你料到了今天的局面,所以預先防範,不但抵擋住了梅文俊從城內和燕家軍呼應的夾擊,而且還一舉擊潰了燕家軍殘部,以及團團包圍住了皇甫世家最後的精銳部隊,所有的敵人全部都沒有逃脫你的掌心。」   雲濟沉默了半天之後,最好還是不得不表示自己的佩服,緊接著他不由有些好奇的望著風雨手中的工作,問道:「你在幹什麼?」   「看畫!」   風雨的回答似乎過於簡單,讓雲濟無法及時反應過來,幸好這個時候風雨的補充說明語言也隨之而來:「這是梅文俊的畫,他為他的妻子畫了十年的畫,十年的每一天都畫,這樣的人實在不應該受到傷害。城破之日,可以命令小璇派人進行保護梅夫人,同時徵求梅將軍的意見,無論是走是留都不許刁難!」   說到最後的時候,風雨的聲音變得格外嚴厲。   「怎麼,你要走?不留在這裡看梅文俊的投降?」   「一個軍人的自殺或者被迫投降,都是一種屈辱,一種悲哀,並沒有什麼看的必要,更何況我確實要走,而且是我們要走!」   「去哪裡?」   雲濟如裡霧中。   「去聖京,見識一下蕭劍秋的憲政,是不是值得風雨軍與之合作!這一方面,我需要你這個專家的意見!」   風雨微笑,笑容充滿自信。    第一章 宮幃禁忌   夜色,濃濃的籠罩在聖龍帝國的西北重鎮涼城四周。   春季的降臨儘管驅走了冬季的枯寒,卻驅不走戰爭的陰影。   一度幾乎家家戶戶遍插的白幡,雖然已經被基本撤了下來,然而依然還有零星的幾處頑固的在風中招展,無聲的提醒著人們曾經的傷痛;戰火的痕跡也仍舊保存在城牆之上,火烤刀砍的印記成為了歷史的見證;城內的殘垣斷壁無不默默訴說著戰爭的慘烈,逝去親人的余哀瀰散在了人們的心田。   如今,儘管敵人已經被驅逐,從北線錦州、南線巴蜀也頻頻傳來了勝利的捷報,但是戰後的蕭條顯然還沒有從涼城過去,以至於一旦到了夜晚,再也沒有了往日熙熙攘攘直追京城的熱鬧夜市,取而代之的是黑暗之中的寂靜。   在寂靜的黑暗中,「梆梆梆」的打更格外清晰,偶爾還傳來一隊隊戰士們巡邏的腳步聲和兵器間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除此之外便是戶戶緊閉、路人絕跡的沉寂,即便是作為整個涼城中心的「定涼侯府」此刻也是門庭冷落。   將軍們紛紛追隨著侯府的主人也是整個涼州的最高統帥,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出征沙場,在刀光劍影中揮發著戰鬥的激情,發誓用敵人的鮮血來祭奠涼城父老們的亡靈;官員們則在進行了一整天的涼城戰後重建的瑣碎而忙碌的工作之後,早就紛紛拖著疲憊的身子打道回府,為了第二天的辛忙而養精蓄銳;漆黑的大門緊緊的關閉,忠心耿耿的戰士警惕的戒嚴,由於吸取了曾經高級將領遇刺的教訓,一入夜方圓百步之內便拒絕任何閒雜人等的靠近,因此巍峨的府第此刻顯得十分冷清,唯有門前那兩盞昏黃的燈籠在夜風中隨意的晃動,照耀著兩尊威武的石獅。   「你說什麼?給我再說一遍!」   侯府之內,經過深深的庭院、曲折的小徑,位於整個府第中心地帶華麗有若行宮的大屋內,一個大約二十上下的美麗女人挽著華貴的宮髻,慵懶的斜躺在床榻之上,床榻和房內的空間被一道雪白的薄紗隔開,只能夠隱約可見女人婀娜的神采,但是從簾內傳出的聲音,卻是格外的冰冷,打破了朦朧溫馨的美麗;震驚、憤怒和悲傷的情緒,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勉強的鎮定終究無法掩飾內心的激盪。   「請夫人息怒!」   簾外,一個滿是血紅液體的面盆旁,正戰戰兢兢的匍匐著一個白髮鬢鬢的醫師,畏縮的回答。   大約百步外的門口則還有四名臉色蒼白的婢女,也同樣渾身發抖的跪倒在了兩旁。   「你是說……,說我不能夠再生育了!」   女人緊緊的咬著嘴唇,渾然不顧鮮紅的傷痕已經留在了唇下雪白的肌膚上,低沉著嗓音,一字一句的喝問道。   「微臣……微臣不敢斷言!只是,夫人……夫人曾經有過小產,原本身體便已經虧虛,此次又日夜勞碌動了……動了胎氣,自……自然是雪上加霜,恐……恐怕日後若是要生產的話,會……會比一般人更為困難!」   豆大的汗滴自老邁的醫師腦門上緩緩的滴落,聲音也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走形,衰朽的軀體更是劇烈的顫動。   作為定涼侯府專用的醫師,老人很明白自己的處境。   自古以來,君王的家事便是國事,君王的妻子如果不能夠生育,那麼絕對不是一個家庭的悲哀,更將會是整個王國的震盪,伴隨而來的必將是血雨腥風、驚濤駭浪,是權力格局的重新劃分與洗牌。   所以,這是一件很嚴重很嚴重的事情,是隱藏於君王宮幃背後不容窺視的禁忌。   而無意中觸碰到禁忌的老醫師,此刻分明感受到了危險的陰影和死亡的氣息。   「你……,下……去吧!」   意料中的狂風 暴雨並沒有爆發,簾內的女人突然之間彷彿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揮了揮手示意老醫師下去,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濃濃的倦意和疲勞。   「微臣告退!」   老醫師卻沒有因此而輕鬆,在應命起身的同時,臉色更為蒼白,聲音也分外顫抖,雙眸透著瀕死的無奈與空洞。   「姚先生!」   就在老醫師躬身倒退之際,簾內卻又傳來了女人的聲音,不過已經不再憤怒,也沒有了彷徨,有的卻是一種威嚴和沉穩:「聽說你雖然已經失去了相守多年的老伴,但是卻有一個孝順的兒子,是駐守涼城的十夫長,你的兒媳也非常賢惠,操勞著全家老小的生活,還有一個剛剛七歲的孫子,聰明懂事,真是幸福啊!」   「多……多謝夫人關心,老朽一定珍惜這樣的生活!」   老醫師雙腿一軟,迅即跪倒在了地上,幾乎是聲嘶力竭的說道。   「下去吧!」   女子輕輕的幽歎,目送著老人顫顫巍巍的離去,眼波隨即轉向了門口的四個婢女。   「夫人饒命!」   四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嗦嗦發抖的跪倒,發出了絕望的慘叫。   「在你們的眼裡,我就是如此的狠毒?」   簾內的女人緩緩的從床榻上下來,撥開薄紗走到了外間,垂首注視著盛滿了血水的面盆,嘴角邊泛起了一個自嘲的微笑。毫無血色的臉龐讓女人看上去非常虛弱,但是卻絲毫無損於美麗的容顏,而那堅定的眼色,那高貴的氣質,那雍容的儀態,那沉穩的威嚴,更是給人一種不由自主臣服的壓力。   「婢子不敢!」   面對女主人出奇平靜的問話,女孩們更加驚恐。   「放心吧,這樣的事情,還有你們這樣的人,還不配我殺人滅口!」   女人突然抬起了頭,雙眼凝望著屋外的明月,竟是說不出的高傲,皎潔的月光從窗子灑了進來,灑在了女人的身上,就彷彿是天然的裝飾,更加襯托出女人的冷靜與睿智。   「你們這四個丫頭,今日起就暫時到老身那裡去幫忙吧!」   就在這個時候,簾內傳來了一道蒼老的聲音,隨即一個同樣雍容華貴的老婦人緩緩的走了出來,輕輕的拍了拍美麗少婦的肩膀,同樣威嚴的喝令道。   「多謝老太君,多謝夫人!」   如釋重負的四個婢女,趕緊叩首謝恩,然後生怕主人反悔似的,小心退下。   「姑祖婆!」   待婢女們一離開房間,年輕女人便彷彿頓時失去了所有的支柱一般,倒在了老婦的懷中,如同小孩子一樣無助的抽搐起來,淚水自雙眸汩汩的留下,神色間也不再那麼的冷傲,而是痛澈心扉的悲傷。   「可憐的孩子,真是難為你了!」   老婦人無奈的歎了一口氣,一邊輕輕的撫摸著女子的肩膀,一邊微微搖著頭說道:「那四個婢女我會幫你看緊的,但是那個醫生你真的放心嗎?」   「算了,事到如今又何必累及無辜?更何況大開殺戒於事無補,反而會令人疑心,弄巧成拙!」   女子憂傷的歎氣,過了半響慢慢的從老婦的懷中離開,又恢復了堅強的模樣,悠悠的望著窗外的夜空,傲然說道:「我讓這些下人閉嘴,只是不願意在如今微妙的時刻讓這件事情給涼州內外的小人有可乘之機罷了,至於我自己,從來就沒有想過要隱瞞我的夫君,事實上我李中慧又豈是那種妻以夫榮、母憑子貴的尋常女人?」   「你呀,日後終究還是會吃虧在這個脾氣上!」   老婦用飽經滄桑的目光憐愛的望著女子,搖了搖頭。   「好也罷,壞也罷,都是我自己啊!更何況,我選擇的夫君我知道,他也不應該是那一般的男人!」   驕傲的說著,女子的雙眼迷離了起來,帶著幾分自豪、幾分驕傲,還有幾分慘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   在涼州,乃至整個神州,人們談論起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以及這位名將麾下的軍隊奇跡一般崛起的時候,往往都會想到一個人,一個女人。   她就是李中慧。   尚是待字閨中的少女,便目光銳利的看準了剛剛展露鋒芒的風雨,毅然勸說了家中的長輩將所有的血本都投資在了這個以後的強者身上,並且巧妙的設計讓傳奇的英雄擺脫了朝廷的軟禁,從此龍歸大海,昆鵬展翅。   這些年來,無論是陪伴風雨面對各方勢力的陰謀,還是獨自一人守護風雨軍的根本涼州,無論是治理內政的運籌帷幄,還是縱橫沙場的刀光劍影,這位母儀神州西北的女人,從少女變做了少婦,經歷了喪父、喪子的悲痛,卻依舊堅強如初,精明幹練而且果決,讓部屬和敵人們即敬且畏。   這就是李中慧。   然而此刻,月色婆娑下的少婦,儘管依舊分外迷人,彷彿煙波環繞中的仙子,超然於凡塵俗世,卻沒有了往日令人敬畏的威勢,濃濃的哀傷無聲的蔓延四周。   眼前滿是血水的面盆,也似乎格外猙獰,微風拂過輕輕的波動,在月光反射之下,水中的點點異物,竟然化作了種種幻影,彷彿如煙的往事一般在眼前翩然起舞,許多塵封的片斷因此清晰的回映——初識風雨是在聖京的夜晚,原本只是好奇的想試探一下傳聞中巧奪倫玉關、大敗呼蘭人的年輕英雄,卻沒有想到隨著面紗的揭落,兩顆年輕的心意外的種下了難解的情結,從此踏上了攜手相伴、相濡以沫的道路,實在談不上究竟是風雨掠走了少女的芳心,還是少女成功的運用了權謀。   也許,最值得回味的日子,應該是名將羈束在聖京的歲月。雖然焦心前線的戰鬥,也忐忑政敵的暗害,但是男人受挫時的黯然和情人柔情的相對,讓原本是交易的利益結合無聲無息中竟然演變成為了濃濃的愛戀。   時間在預設中進行,擺脫了羈束的名將擁有了自己的領地,從此走上了爭霸的道路,少女也如願以償的追隨在英雄的身邊。少了風花雪月,少了舉案齊眉,但是卻有著兩顆相知的心靈,兩個旗鼓的智慧,在共同的謀劃和共鳴。   她為他,只身前往聖京斡旋諸侯和朝廷的危機;他為她,許下了永世相守的諾言;她為他,守住了涼城平定了馬家寨的叛亂;他為她,戴上了定涼侯夫人的鳳冠;她為他,苦心經營著西北的根本;他為她,獲取了遠征異邦開疆拓土的榮耀。   事實證明了少女投資眼光的英明,李氏家族從風雨的崛起中收穫巨大,財富翻了不下十倍,族中的子弟紛紛佔據軍政要職,把持著風雨領地近乎一半的權力,更有李逸如這樣出色的年輕人獨擋一面,一舉成為了神州第一強藩的重要支柱然而,代價也是巨大的。   父親隨同風雨返回涼州的途中,因為遭遇昌華兵變而慘死他鄉,第一個尚未出世的孩子也因為自己在遭受燕家軍突襲的驚嚇中夭折,如今,這第二個孩子,才在腹中出現一個月,甚至連作為母親的自己也剛剛察覺,便因為曾經的受傷和眼下戰後重建的過度操勞,再次尚未成形便已經魂飛魄散。   更為難受的,不是敵人的仇恨,也不是風雨軍其他官員將領們的忌憚,而是夫君處於顧慮的平衡。   李中慧驀然回首,方才發現自己終於實現了讓家族振興的夢想同時,也面臨著李氏家族族長和定涼侯夫人雙重角色衝突的矛盾。   「不管怎麼說,這是一個嚴重的危機!」   身邊李氏家族老夫人的話打斷了李中慧的遐想,冷靜以至於似乎殘忍的提醒道:「無法生育後嗣,將會嚴重影響到你的地位,因為任何一個君王都必須給效忠自己的部下留下一個繼續的對象,也必須為王國留下一個繼承者,否則的話就會導致這個王國的覆滅,這是身為主君以及他的妻子的義務和責任!」   「是嗎?」   李中慧的嘴角邊泛起了苦笑,回首望向身旁的姑祖母。   作為家族最老的長輩,一身未嫁的姑祖母顯然是當代李氏家族鐵血女皇崇拜的偶像,敏銳的政治洞察力、堅強的個性、強硬的作風和狠辣的手腕,太多太多的方面,都是定涼侯夫人學習的地方。   但是這一次,她卻感覺到了厭煩。   「我知道你不愛聽,但是現在卻必須考慮清楚!」   老婦人並沒有半點想要放過侄孫女的打算,繼續現實然而冰冷的說道:「風雨是一個梟雄,他不會允許自己的權力受到威脅!更何況,以目前他的地位和權勢,身邊永遠不會缺少女人!」   「這又如何?也許我必須做出讓步,讓某一個女人成為我丈夫的妻子,為涼州的文武百官們生下一個可以讓他們繼續團結和效忠的小孩,但是……」   李中慧雖然有些憂傷,雖然有些無奈,卻始終沒有放棄驕傲,要強的說道:「但是那又如何?那些女人不過是生產的工具,有誰能夠像我這樣的瞭解他,有誰能夠像我這樣的支持他?」   「也許沒有人,但是這並非絕對,何況有時候家族的存在能夠改變力量的對比!」   老婦人毫不留情的粉碎著因為喪子和似乎必須要讓別的女人分享丈夫而悲傷的晚輩,無情的反駁道:「別忘了,如今在風雨麾下日漸受到重用的雲濟,可是有一個美麗的妹妹,而這個美麗的女孩恰恰和風雨有過不一般的經歷!」   「雲明月?」   李中慧皺了皺眉。她見過雲明月,那是一個生長於重洋之外的麥堅的女孩,活潑單純而且可愛,正是這個有悖於聖龍保守的開放女孩,在聖龍的這段時日身邊總是圍聚著無數的追求者,同時也熱烈大膽的追求著自己的丈夫。   在這之前,李中慧並沒有把這個女孩放在心上,因為雲明月對於追求權力的風雨,或者能夠成為點綴的鮮花,卻絕對經受不了風霜的考驗,但是如果自己不能夠生育,如果再考慮到女孩的哥哥及其流亡麥堅的風雲世家的支持,也許未來的發展就會大大的不同。   「好好想一想吧!」   老婦人臉上顯出了不忍的神色,但是卻依舊繼續著殘酷的話題:「就算沒有風雲世家,無憂谷主又何嘗不是一個潛在的威脅?可以預見,未來風雨的後宮,將不會再平靜,你必須做好最壞的準備,我的孩子!」   「你是說歐靜?   李中慧再次呢喃。   早於自己認識風雨、又是風雨軍中名儒清流士林一系的領袖,無憂谷主歐靜始終都是制約著李氏家族的重要力量,擅長平衡的風雨一直都默許著這樣的角力。   不過,這個女人會成為自己的威脅嗎?   李中慧不由得搖了搖頭,她對於自己還有風雨並未完全的喪失信心:「如果有鬥爭,那就堅強的面對,如果有威脅,那就全力的去消除!這句話,不正是您教我的嗎,姑祖母?」   「好了,不說這些了!」   輕輕的歎了一口氣,眼見侄孫女倔強的臉龐,老婦人中止了剛才的話題,轉而笑了笑,溫和的說道:「還是想一想好事情吧!明天逸如就要回來了,真沒有想到,在我們李氏家族中也會出現這樣傑出的將領,就算我自付眼光如炯,也沒有看出來這麼一個瘦瘦弱弱的孩子,居然能夠統率千軍萬馬縱橫於異國他鄉!」   「是啊,我也沒有想到逸如會這麼出色!」   李中慧的嘴角邊也泛起了微笑。   對於這個年輕的族弟,李氏家族當代家主的腦中,還定格在拖著鼻涕無限崇拜自己的小孩子的歲月中,卻沒有想到這麼一個少年,居然成為了印月戰場的主將,最終迫使印月半島的霸主阿育王屈膝投降,完成了風雨因為國內事變而被迫中途返回的遠征。   而如今,這個傑出的將軍,就要統率著他的部下還有豐盛的戰利品以及敵人的降表,返回涼州了——這一天不僅是風雨軍,不僅是聖龍帝國,而且也是李氏家族無上榮譽的日子。    第二章 遠征歸來   「將軍,是不是再有半天我們就要到涼城了?」   天色朦朧之中,一支由不同種族的步兵、騎兵和象隊組成,夾雜著無數箱子和馬車的部隊,正穿越了高唐與涼州交接的山脈,朝東北的方向挺進。   其中,一個纏著白色頭巾的年輕人,不無興奮的說道。   「哈哈,哥裡,這已經是你第一百零七次提問了,就算將軍不煩,我也煩了!」   年輕人的身旁,同樣纏著白色頭巾,但是年紀卻稍長、留著鬍鬚的將領爽朗的大笑著,調侃起年輕人來。   「哼,可惡的吉牙思,難道你不想早日見到繁華的涼城,還有尊敬的風侯殿下嗎?」   年輕人生氣的反擊道。   對於還未滿十八歲的哥裡來說,聖龍實在是一個謎一般的地方,而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卻無疑是一個神一般的存在。   他和哥哥吉牙思,在十多年前阿育王朝尚未強大、印月半島正四分五裂的列國時代,曾經追隨著身為大陸公國商人的父親周遊了整個印月半島,後來來到一個叫奧裡薩的國家定居了。不料一個月之後阿育王興兵征戰,消滅了這個國家,是役阿育王俘虜了十五萬人,屠殺了十萬人,可以說是印月最殘酷的一場戰亂。在這場戰爭中,吉牙思兄弟的父親被阿育王朝的士兵殺害了,兄弟倆也被賣身為奴,所以對阿育王仇深似海。   當風雨軍攻下了城池,鼓動城裡的奴隸跟隨他時,不同於那些目光呆滯、不知所措的奴隸,哥哥吉牙思帶頭第一個響應,自然也捎帶上了年輕的弟弟。從此之後,這對兄弟便成為支持風雨軍的印月奴兵的將領,經歷了一次又一次慘烈的戰鬥,為風雨軍的遠征立下了汗馬功勞。   這一回,由於阿育王的求和,使得風雨軍最終結束了印月戰場的戰爭,由於一心嚮往神州繁華和惦念著帶給自己嶄新人生的名將,兄弟倆便施展了渾身解數,終於獲得了押運戰利品返回神州的機會。   相對於沉穩的哥哥,年輕的弟弟顯然極為亢奮,和哥哥的爭論尚未結束,便已經迫不及待的轉首,繼續剛才的提問:「將軍,聽說那涼城即便是晚上也燈火通明猶如白晝,那裡的人群如果一起揮汗的話那麼汗水可以變作一場大雨,還有,那裡的姑娘都是美麗而且動人,彷彿是仙女下了凡塵,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被稱作將軍的,居然是一個比哥裡還要年輕的少年,一身黑色的戰甲,堅毅的面龐已經擺脫了年少的稚嫩,取而代之的是威嚴和肅穆,正是風雨軍六大主力之一赤獅軍的年輕都尉,印月遠征軍的統帥李逸如。   這個時候,他聽了哥裡的問話,不由嘴角邊流露一個轉瞬即逝的微笑,眼望著東方的蒼宇,悠然的說道:「涼城當然是一個富庶的城市,那裡的百姓人人有田種,那裡的官員清廉且勤奮,那裡的戰士個個簡樸而勇敢,那裡的生活安定而富裕!可惜,前不久敵人的入侵讓我們的城市遭受了破壞,戰火的痕跡恐怕直到現在還沒有來得及完全消除!不過不要緊,因為我們擊退了敵人,我們一定能夠重新建造更加美好的家園!」   「可惡,如果我當時在的話,一定會投入到保衛涼城的戰場,雖然那裡不是我的故鄉,但是那裡卻是尊敬的風侯殿下的領地,飄動著我們共同的戰旗!」   年輕的哥裡揚了揚拳頭,不無惋惜的說道。   「說得好啊!」   正說話間,一陣馬蹄聲從後方傳來,伴隨著一陣捲起的黃沙,只見一個全身異國王子打扮的戰將,揚鞭追了上來,接過了哥裡的話:「如果當時我也在的話,一定會讓敵人嘗一嘗咱們尼國騎兵的厲害!」   「哈哈,迦嵐老兄你恐怕是想偷取聖龍美女們的芳心吧!」   哥裡看到了來者,不由大笑道。   「那也是目的之一!聖龍的女孩們溫柔而且賢淑,本王子早在尼國的宮廷就已經聽說,如果能夠追求到其中的佳人,那當然是三生有幸!」   後來者大笑著痛快的承認。身為附屬風雨軍遠征印月的尼國王子,迦嵐是繼在印月陣亡的兄長迦葉王子之後統率尼國高原騎兵的統帥,這是一支在印月戰場上絕不遜色於正規風雨軍的部隊,他們疾風閃電般的進攻,為風雨軍贏得了戰爭的勝利,也為自己那個民風強健、悍勇尚武然而卻國小力微的王國,贏得了財富、土地和榮譽,此次隨著印月戰事的暫告一個段落,王子便代表著尼國,向主君——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獻上戰利品,以及尼國上下對於風侯的效忠,因此便一同前來。   這些年艱苦的戰鬥,讓遠征軍的各族將領們紛紛結下了戰火鍛煉而成的友誼,雖然貴為王子,但是生性豪爽的迦嵐卻沒有半點的架子,和出身奴隸的吉牙思、哥裡兄弟之間相交莫逆,此刻眼見哥裡的調侃,也絲毫不以為意,轉而斜睨了嘴邊只有一小撮淡淡的茸毛的少年,反唇相譏道:「這種情場的風流,可不是你這個小毛孩能夠理解的!」   王子的話在軍中引起了一陣哄笑,遠征的將士們面對著即將到達的目的地,心情十分舒暢,而主將李逸如也睜眼閉眼的讓這些在屍山血海中證明了自己榮譽和勇氣的戰士,有了許可之內的放肆,因此大軍少了一些威儀,多了一些活躍。   「混賬,你竟敢小瞧我!」   年少氣盛的哥裡顯然對於自己的年齡十分敏感,眼見眾人都在大笑,不由小臉氣得煞白,紛紛的說道:「我的勇士之名,可是在箭雨橫飛的戰場用敵人的頭顱證明來得!真正的戰士,才不會去想什麼女人的溫柔鄉!」   說著,左手自豪的拍了拍胸前掛著的遠征軍因為戰功而頒發給他的勇士勳章,右手緊緊的握著腰刀,要不是顧及到風雨軍鐵面無情的軍紀,恐怕此刻早就已經拔刀決戰了,於是當場的氣氛頓時為之緊張。   「哥裡,還不快向迦攔王子道歉!」   弟弟的話音未落,哥哥吉牙思急忙沉聲喝道,雖然迦嵐王子很平易近人,但是尼國的王子無論地位還是身份,都遠遠不是奴隸出身的兄弟可以相提並論,因此沉穩的兄長不希望結下莫名的仇敵。   「哈哈,真正的戰士雖然不應該迷戀女人的溫柔鄉,但是美麗女人的大床,卻永遠都是戰士們歇息的客棧!」   迦嵐王子卻沒有因此而生氣,大度的向吉牙思揮了揮手,先是大笑著糾正哥裡的話,轉而卻突然嚴肅了起來:「不過我不應該嘲笑用生命換取榮譽的勇士,所以我向你道歉,並且收回我剛才的話,我的小勇士!」   「不,不,剛才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直率而且坦誠的弟弟,顯然吃軟不吃硬,眼見身份尊貴的王子向他道歉,卻不由一反剛才如同刺蝟般的鬥志昂然,頓時面紅耳赤、手足無措。   眼看著一場爭論消彌於無形,在場的人都鬆了一口氣,一直旁觀的李逸如嘴角邊也再次浮現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   雖然年紀並不比哥裡大,但是大軍統帥的地位和職責,以及出於對定涼侯的欽佩,讓李逸如逐漸養成了少年老成的風範,並沒有參與到部下的嘻鬧中,但是他卻很滿意剛才那場風波的平息。   這就是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麾下的印月遠征軍。   這支由聖龍人、高唐僧兵、印月奴兵和尼、丹、錫三國聯軍組成的部隊,雖然來自五湖四海,但是男人的豪情以及戰場的友誼,讓他們在兩年來的戰鬥中成為了一個團結的整體,擁有了經歷過生死考驗的友情。   生死考驗的友情啊!   想到這裡,李逸如突然感覺到了一陣胸悶,悄然回首望向了正伴隨在滿載著戰利品的車隊旁邊負責監護的風雨軍校尉。   一個和李逸如、哥裡幾乎同齡的少年,但是臉上卻沒有哥裡的活潑,也少了李逸如的神采,有的只是漠然和憂愁。   「在遠征軍的面前絕不存在任何的障礙,如果有高山阻擋,那麼我就將之夷為平地;如果有河流梗塞,那麼我就將之填作平川;如果有軍隊抵抗,那麼我就將之徹底擊潰!印月必須投降,阿育王必須向尊貴的定涼侯殿下奉上自己的降表,永遠稱臣!」   這,是李逸如在印月城下對於前來請求停戰的印月大臣高傲的宣言。   風雨軍對於印月的遠征,是從聖龍歷七五五年開始的。   剛剛從呼蘭人手裡收復了涼州並且進軍高唐的風雨軍,面對同樣剛剛結束了戰爭分裂的印月列國時代、野心勃勃對神州虎視眈眈的阿育王,毅然先發制人,以風雨軍六大主力之一的赤獅軍為主,徵集了滿懷宗教狂熱的高唐僧兵,輔以尼、丹、錫三個夾於聖龍和阿育王朝兩大強權之間的小國,兵分兩路浩浩蕩蕩的翻越群山進軍富饒的印月平原。   西線由風雨親自統率,從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破,避開了阿育王的主力,一舉攻佔了阿育王朝的重鎮居薩羅,隨即殲滅了匆匆趕來的印月老將波拉斯王公的大軍;東線則兵發尼國趕走了入侵的印月兵馬,進而席捲了整個印月東北。雖然之後的戰局有所反覆,但是幾番惡戰之後風雨軍牢牢地在印月半島站穩了腳跟,大量奴兵的加入也確保了遠征軍源源不斷的兵源,而巨額的財富則伴隨著定涼侯的回國,將風雨軍的榮耀帶回了神州,也將聖龍人久已熄滅的尚武精神,重新煥發和激揚。   自風侯匆匆返回神州平定國內龐勳叛亂之後,印月戰場雖然一度名義上由赤獅軍統領洛信為總督,但是尚為弱冠的李逸如卻嶄露頭角,逐漸成為了獨當一面的統帥,並在洛信被召回涼州之後出任印月代總督。   尤其是聖龍歷七五六年末,在風雨軍主力被神州的內戰牽制而無法按照預定計劃增援印月半島、麥堅和阿育王朝的聯軍佔優的情況下,年少的都尉卻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進攻,統率精銳的大軍躲開了縱橫河面的麥堅艦隊的封鎖,深入印月半島的腹地。   首先擊潰了印月統帥芨多王子的十萬大軍,繼而奇兵突襲居薩羅,擊殺了印月大軍深孚眾望的支柱巴巴拉郡王,並在此期間如同蝗蟲一般橫掃平原,將阿育王朝的經濟基礎和戰爭潛力破壞殆盡,最後渡河的遠征軍集中在居薩羅城南面的日河渡口,再現了當年風雨的日河決戰。   在相同的地點,由相同的敵軍主帥波拉斯王公統帥的三十萬印月兵馬,和遠征軍進行了對峙,而作為敵對一方盟友的麥堅艦隊也匆匆趕來,憤怒的決心洗刷之前被對手擺脫的羞辱,形勢似乎對於遠征軍極其不利。   可惜,儘管遠征軍的主帥不再是那個縱橫天下的百戰名將風雨,然而繼任的少年卻半點也不遜色。他大膽的啟用降順的印月大臣韋朗達潛回阿育王朝的京都印月城散佈謠言,挑撥阿育王的寵妃金姬還有近臣們同剛正不阿的老將之間的關係,最終令原本就急於勝利、不滿老將採取守勢無所作為的阿育王臨陣換將,由另一名主張激進的將軍替換下了老成謀國的波拉斯王公。   事實證明這個任命帶給阿育王朝的,是毀滅性的災難。   新上任的統帥急於功成,否決了老將以逸代勞、以守代攻、拖跨孤軍深入的敵人的戰略部署,三十萬大軍盡數渡河、窮追猛打,大有一舉將遠征軍趕出印月的氣魄。   然而這正中李逸如的下懷,戰術性的撤退甚至一度讓出了重鎮居薩羅,換來的卻是敵人戰線拉長和遠離河流失去麥堅艦隊的掩護;隨即戰鬥力出色的遠征軍進行了反攻和分割包抄,先是不斷發動精銳的輕騎兵反覆襲擊騷擾,削弱敵人的戰鬥意志,然後再發動雷霆般的猛攻。   就這樣,短短幾天時間,阿育王朝賴以生存的柱石——三十萬身經百戰的精銳大軍,由於喪失了戰鬥意志,在一路丟盔棄甲、草木皆兵的潰逃中瓦解,被俘的士兵紛紛被遠征軍活埋,剩下的士兵則紛紛朝背離都城的方向四處逃散。   一時之間,鮮血染紅了原野,屍骨堆砌成山,家園成為了廢墟,城市變作了空巷,當阿育王終於從美人的暖帳中驚醒局勢嚴峻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都城之中,甚至已經沒有了十五歲以上的壯丁。   江河稱雄的麥堅艦隊不敢在陸地上和遠征軍廝殺,阿育王朝四周的鄰邦——大陸諸公國、大食帝國以及南印月聯合王國都始料未及阿育王朝失敗的如此快、如此慘(事實上即便是遠征軍內部也有不少人無法相信這場巨大的勝利,提出暫緩進軍印月城的建議,幸好被李逸如果斷的否決),因此只能夠眼睜睜的看著風雨軍逼近阿育王朝的首都印月城。   面臨亡國危險的阿育王,不得不低下了自己曾經征戰四方、傲視天下的頭顱,帶著自己的寵妃金姬和年輕的太子,身穿白袍輕車簡騎前往遠征軍城外的大營請降,獻上了美女、珠寶、糧食、金銀,還有阿育王朝君主的降表,以及印月的國寶,被佛教徒視為佛門至寶的佛祖釋迦牟尼的佛指舍利。   李逸如也表現出了高超的政治手腕,他並沒有為兵力不足的遠征軍爭取多餘的土地,而是帶著豐盛的戰利品還有印月君王的降表,乘著各國來得及組織聯盟干涉之前,大搖大擺的渡河返回了風雨軍的佔領地,從而結束了對於阿育王朝的第二次戰爭。   巨大的勝利,為年輕人帶來了榮譽和聲望,但是李逸如在感到高興和滿足的同時,卻也體會到了成功之後的孤獨以及友情破滅之後的寂寞。   一切都源於一個女人。   居薩羅城主巴巴拉的女兒塔絲郡主。   這是一個極其特異的女人。   想當初,就是這個女人,協助她的父親巴巴拉城主,夜襲居薩羅城,導致了風雨一生為數不多的一次慘敗,不但折損了包括迦葉王子在內的大批精銳的將士,而且還差點扭轉了整個印月戰局。   不久前,也正是這個女人,在巴巴拉被殺之後,千里獨行潛入了李逸如的營帳試圖行刺為父報仇,還真是巾幗不讓鬚眉。   李逸如很欣賞這個女人。   這應該是一個幹練不下於姐姐的女子吧?   不知怎麼的,當年少的統帥第一眼望見被俘後少女倔強的雙眸,便聯想到了自己所欽佩的族姐李中慧。   美麗、堅強、聰明,而且雙眸的深處閃爍著一種讓自己心動的無名的東西!   這樣的感覺是李逸如第一次遭遇,即甜蜜又有些恐懼。   於是,在表面上因為憤怒於少女謊言自己的好友和部下,奉命突襲居薩羅城擊殺巴巴拉的風雨軍校尉褚頻已經被慘遭殺害,而實際上則是出自內心深處的一種悸動的情況下,於大軍環圍的大帳內,借助夜色的寂靜,終於發生了一場男人與女人之間的雲雨。   激情過後的少年,不由自主的將眼前的女人視為自己的禁臠,不允許任何其他男人碰觸,希望將她完完全全的擁有,即想征服她,又害怕傷害她!   這樣的心情,讓少年決定將女人作為自己的戰利品,留在了軍營,留在了自己的身邊,儘管理智有些拒絕,卻終究無法抗拒心靈的渴望。   然而正是這個決定,引發了惱人的麻煩。   直到大軍西返居薩羅城,和已經奇兵突襲得手的友軍會師,少年方才從部下的眼中看到了一個難以解開的心結,在男人和女人、主帥和部下之間出現了。   直到這一刻,儘管身經百戰,然而實際上卻涉世未深的少年方才想起,自己的俘虜曾經和自己的部下,似乎有過不同尋常的經歷。   那是在第一次對阿育王朝的戰爭期間,風雨軍在居薩羅城遭受突襲而慘敗,突圍的自己收集了舊部乘著遠征軍和印月大軍的主力在東線交戰的機會,乘虛佔領了一座名為華勝的古城,卻意外的發現押解著戰友褚頻的塔絲郡主自投羅網。   在這之前,少年從來沒有多想過,但是如今,終於品嚐到愛情苦辣酸甜的少年,卻終於看到了褚頻眼望著自己帳內的女人時所流露出的絕望與哀傷。   李逸如並不喜歡這樣的曖昧與糾纏,所以當初他便曾經斷然拒絕暗戀自己的拓拔家族大小姐,以免影響和戰友歐仁之間交情,卻沒有想到愛情的風波,最終還是無法抵制的降臨在自己的頭上。   望著褚頻日漸消瘦的臉龐,李逸如分明感受到了對方同樣的內心煎熬。   對於褚頻,李逸如並不陌生,兩人曾經一同就讀軒轅軍校,也曾經一同縱橫於印月半島的平原江河之間,這個出身貧民的少年,和李逸如同齡,並沒有半點家世可以依賴,也沒有表現出特別的才華,但是卻憑藉著自身的忠厚、勇敢、勤奮以及努力,在戰火中成長為了風雨軍的一員出色的年輕將領。   同樣年少的都尉和校尉,在戰火中結下了生死的友情。對此,李逸如半點都不想進行破壞,然而還沒有來得及累積足夠人生閱歷的少年,卻又實在不知道如何來化解三人之間尷尬的關係,以至於沉默中的壓抑,一直從印月持續到了神州。   「快看!前方有人,是自己人,是……是風侯!」   正當李逸如極度煩惱的時候,卻聽見身旁的哥裡大叫了起來,順著這個精力過剩的傢伙手指的方向,李逸如突然心頭一跳,赫然發現了遠處黃沙滾滾,旌旗招展,迎風飄舞的旗面上正書寫著一個大大的「風」字,黑黑的濃墨透著的是威嚴和肅殺。   「是風侯!」   「是尊敬的定涼侯殿下!」   「風侯親自來迎接我們了!」   遠征軍的將士們,迅即發出了激動的喊聲,喜悅的消息瞬間傳遍了全軍,歡呼更是響徹了雲霄,不管是聖龍人,還是高唐僧兵,仰或是尼、丹、錫三國的將士以及印月的奴兵,都紛紛為心中敬仰的統帥竟然親自出城這麼遠來迎接,而感到了驚喜和雀躍。    第三章 凱旋涼城   「遠征凱旋的將士,自然應該獲得最高的榮譽和最為熱烈的歡迎!」   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如是否決了部下們關於在城內迎接遠征軍的建議。   在獲知了印月歸來的勇士們行程之後,原本已經準備前往聖京的風雨立刻改變了原先的計劃,不顧車馬勞頓,率領近衛軍先行一步,拋開了大軍的主力,離開了尚未完全平息戰事的新佔領地巴蜀,輕車簡騎、星夜兼程趕來,並且繞過了涼城繼續西馳,在百里之外的平原上迎到了滿是征塵的部下。   就這樣,押解著豐盛戰利品、混雜著各族勇士組成的遠征軍,和戰甲森然、縱橫天下的近衛軍便在這漫天黃沙的西北原野上相會了。興奮和喜悅迅即蔓延天地之間,不管是認識還是不認識,不管是神州的子民,還是來自異邦的過客,站在同一戰旗之下並肩作戰的勇士們,一見如故的擁抱和歡呼,讓整個蒼穹都沸騰了起來。   「末將赤獅軍都尉李逸如叩見風侯!」   疾馳而來的少年,飛身下馬滾落在了主君的跟前,眼神之中掩去了往日在人前刻意表現出來得嚴肅和冰冷,滿是喜悅、感動和激昂。   「好!好!好!逸如,你長大了!」   風雨大笑著下馬扶起了少年。   雖然只有不到兩年的光陰,但是當日因為居薩羅城遇襲而失散的君臣,此刻見面卻分明感受到彼此的激動。   在年少的都尉眼中,如兄如父如師長一般提攜栽培自己的名將已經有了不少的變化,雖然依舊慵懶的外表和略顯病態的蒼白,讓人實在無法將之和聖龍第一強藩相聯繫;雖然那微笑依然親切,令人感受到了真誠和關懷;但是沙場的奔波和權力的謀略畢竟還是留下了歲月的痕跡,眼神中流露著的鋒芒,無聲的提醒著年輕人不凡的經歷和炙手的權勢,舉手投足之間,少了昔日的幾分平和,多了今朝的幾分威嚴。   而在風雨看來,那個在軒轅軍校就讀時指點河山的少年,此刻則已經長大成熟,渾身上下透著戰火的味道,還有將軍的殺氣,整個人也更為冷靜和沉穩,分明是一派久經沙場的名將風範。   更為難得的是,那支龐雜的遠征軍,雖然來源極為複雜,又摻和了不少貨物、戰俘,但是在李逸如的統率之下,卻井然有序,散發著唯有經歷過戰場方才能夠具備的凜冽,端的是身經百戰的虎狼之師。   正當主君和愛將彼此注視,感歎著時光的流逝之際,卻見大軍的隊列之中,陸續飛馳出了數員大將,跪落在了風雨的身前:「末將尼國騎兵指揮迦嵐叩見風侯!」   「末將錫國兵馬指揮吉馬叩見風侯!」   「末將丹國兵馬指揮賈思尼叩見風侯!」   「末將高唐僧兵指揮康莫叩見風侯!」   「末將印月奴兵指揮吉牙思(哥裡)叩見風侯!」   ……   這些代表著遠征軍各個不同團體的將領們,按理原本應該到了涼城方才向風雨叩首參見,而不是在行軍之際擅離職守,但是此刻兩軍會師和勝利凱旋的喜悅,以及見到心中欽佩的主君的激動,讓他們忍不住將行動提前。   「各位將軍辛苦了!」   風雨面帶著微笑,如同往昔那般親切的扶起每一員戰將,輕輕的和他們交談兩句,表示了讚賞和鼓勵,只是不同於當年,每一個將領在感受到風侯和藹的同時,也感受到了隨著歲月的變遷和權力的提升,如今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的身上,分明有著一種令人臣服的威壓,讓每一個將領對於風雨的舉動,更多的是受寵若驚,而沒有了曾經在遠征印月的戰場上那種同袍、同食、同宿、同生死的隨便。   風雨也同樣感受到了這樣的不同,他有些感慨,卻又很滿意這樣的效果。   畢竟今時不同往日,作為擁兵數十萬、領地百萬里的神州第一強藩,風雨意識到了威嚴和等級的重要,而不能夠再如同以往那般隨和。廣袤的領土和龐大的軍隊需要嚴格的軍紀來規範,主君的權力和部下的忠誠,也需要傳統的禮儀和規矩來維繫,這才是建立一個千秋霸業的根本。   無論是誰,無論曾經有過多麼深厚的交情,無論建立過多麼輝煌的戰功,都不能夠逾越君與臣的雷區,所以即便是自幼相交的洛信一旦犯錯,風雨也沒有絲毫的心慈手軟,而是立刻鐵面無私的降為了最低級的士卒。   從這一方面講,風雨和他的將軍們都變了,已經不再是單純的生死相共的戰友,而是上下森嚴的君臣。   就在此刻,當志得意滿的主君掃視著自己的臣下之際,卻意外的掠到了一個嬌弱的身影,心中不由微微一動。   一身的黑衣黑袍,披蓋在裸露肩膀上的透明薄沙難以遮掩住健康和優美的膚色,神態莊重而矜持,皺眉的表情使她露在面巾外面的那雙深色的、凹進的大眼睛顯得更加深邃漂亮。臉型是端正的鴨蛋形,輪廓清晰優美,挺直細長的鼻樑,濃密的頭髮,低低的額頭上塗了紅色,是印月半島上西瓦貝特人的常見服飾。   「辛娜?」   風雨的記憶掠過了廣袤的時空,回到了征戰印月的時代。   意外的山谷相逢,讓這個錫克教軍事領袖辛格的妹妹進入了風雨的視線,出於政治的考慮以及對於新婚便分離、遠在故鄉的妻子的刻骨思念,使得聖龍帝國的西北定涼侯,對於這個在枯燥和生疏的異邦征戰歲月中浮現出來的風景線格外留意。   當然,一切也僅此而已。   新婚的男人對於妻子有著說不出的愛戀,而政治上的立場分歧,也讓本是利益合作的雙方只能夠止步於合作的界線。   只是,風雨實在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日子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遇上幾乎已經從他滿是征戰的腦海中排出的倩影。   「旁遮普邦自治領特使辛娜,拜見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殿下!」   美麗的異邦少女款款的拜下。   隨著少女拜下的,則是早在當初便始終相隨左右的護花使者,錫克教的年輕武士阿克拉,只是阿克拉的目光中,顯然依舊滿懷著警惕和不服。   「歡迎您,遠方的客人,相識的朋友!」   風雨朗聲大笑,掩飾住了剛才相逢時的心情震盪,以無可挑剔的禮儀微微躬身,溫和而且熱情的說道:「希望我的將軍們沒有慢待您!」   「您的將軍當然沒有慢待我,只是辛娜斗膽向尊敬的風侯殿下您討一個人情,不知道您是否能夠恩准?」   辛娜款款的屈膝還禮,同時突然提出了一個請求。   「哦?什麼樣的人情?如果能夠辦到,風雨一定不會推辭!」   風雨愣了一愣,還是爽朗的答應道。   在印象中,辛娜應該是一個堅強而且驕傲的女人,正是這一點讓曾經極度思念妻子的丈夫,不自覺中在枯燥的異邦將少女代替了心中的伊人,因此重逢的時刻少女竟然會向自己提出請求,讓風雨感到了意外和好奇,同時也暗中決定出於以往的交情,只要對方不是過分無理,那麼完全可以照辦。   「多謝風侯殿下的寬容和慷慨!」   令風雨沒有想到的是,今日的辛娜顯然已經擺脫了當初的任性,一舉一動都無疑是一個極為出色的外交家,此刻更是打蛇隨棍套住了自己的話:「辛娜只是想請您讓您的部下不要再為難那位可憐的姑娘,雖然她是您的部下和您的軍隊的戰俘,但是我想讓您的慈悲普及這位已經絲毫無害於您偉大霸業的弱者!」   說著,辛娜揮手指了指遠處的一輛馬車,順便卻向此刻站在風雨身邊的兩位年輕的將領——李逸如和褚頻使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色。   褚頻原本憂傷漠然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了喜悅和感激的光芒,而李逸如則大吃一驚,雖然在一路行來,這個令人頭疼的女人便對自己無法放下隨軍相伴的戰俘——塔絲郡主表現出了極大的同情,卻萬萬沒有想到在此時此刻居然會向風雨提出這樣的要求。   「不可,風侯!那是印月大將巴巴拉的女兒塔絲郡主,一直以來她協助其父,對我軍造成了不小的傷害,還望風侯三思!」   趕在風雨開口之前,李逸如急忙阻止。   只不過,儘管遠征軍對於印月的佔領地時常採取常規之外的手段,但是在一向注重軍人傳統的主將風雨的影響下,正規的風雨軍始終都保持著潔身自好的風氣,尤其鄙視對於婦女的凌辱,至於隨軍行進私自攜帶女子這樣的行為,即便是附屬的高唐僧兵、印月奴兵和三國聯軍都是明令 禁止,更何況此事還涉及到將領之間的團結,因此身為三軍統帥的少年,無論是出於害羞還是出於軍紀的考慮,都不敢實話實說。   「巴巴拉?」   沒有明瞭事情真相的風雨,只注意到了「巴巴拉」這個名字——這是一個讓他遭受了有生以來第一次慘敗差點讓整個遠征成為一場笑料,隨即又和他在廣袤的異邦針鋒相對的作戰,幾乎扭轉了印月命運的人物。   不過已經大獲全勝的諸侯,此刻表現出了一個勝利者的寬容與大度:「巴巴拉是一個出色的人物,可惜效忠了一個錯誤的主君!既然他已經死了,那麼逸如,就沒有必要再難為他的女兒了!」   「可是……」   李逸如滿頭大汗,卻一時之間想不出合適的理由。   「好了,事情就這麼決定了!難得這位塔絲小姐來到聖龍,也算是緣分,這些時日就讓她住在定涼侯府,好生招待!到時候便隨辛娜小姐返回印月吧!」   風雨大手一揮,做出了決斷,隨即望向異國的少女:「辛娜小姐以為如何?」   「多謝風侯殿下的寬容和慈悲!」   辛娜微微一笑,和遠征軍的長期接觸讓她明白,風雨軍的軍紀極為嚴明,風雨在軍中的地位更是有若神明,因此風雨如今這番發話便已經完全決定了郡主的命運,想必沒有人敢違抗,哪怕是背後。   這讓辛娜感到了放心。一路以來,由於李逸如心疼塔絲的悶悶不樂,因此被特許交談的她和被困的郡主有了不少的接觸,也瞭解了事情的始末,對於郡主的同情和對於那段異國的戰地情緣的支持,讓錫克教的特使不顧得罪了李逸如這位大權在握的印月代總督可能給未來惹下的麻煩,做出了使命之外的俠義之舉。   「走,我們回涼城,回家!」   而另一邊,自付解決妥當的風雨,故意避開了少女的眼神,重新翻身上馬,揚鞭指著東方,傲然的說道。   「回家!」   李逸如喃喃的重複,暫時拋下了眼前的煩惱,滿腹的心緒被「回家」兩個字所填滿,不自覺中眼眶微微濕潤——無論他在戰場上多麼運籌帷幄算無遺策,卻終究不過是十多歲的孩子,一想到已經離開了家鄉和親人這麼多日子,如今終於帶著百戰之後的勝利榮耀的返回,轉眼就可以見到自己的父母親人,不必再扳著臉、提著神震懾那十多萬的部下,還有殫精竭慮的提防敵人,少年頓時感覺到了喜悅、酸苦、委屈和自豪等等無數矛盾而又複雜的情感全部湧了上來。   「回家!」   風雨搖了搖頭,憐惜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大聲說道,話語中帶著安慰,也帶著振奮,同時向身後的金岑作了一個手勢,不多時便看見滾滾的烽煙自會師的地方升起,繼而每隔三百米便相繼點燃,一柱又一柱的黑煙,筆直的衝向雲霄,朝著涼城的方向蔓延。   「回家吧!涼城的父老戰士都在等候著你們!」   風雨一邊說著,一邊縱疆揚鞭,向前疾馳。   「我們回家!」   李逸如愣了一愣之後,立刻回過神來,也聲嘶力竭的喊了一聲,在戰馬的嘶鳴聲中,急忙緊隨其後。   「回家!」   這兩個字,迅速傳遍了全軍。無論是遠征印月的勇士,還是剛剛平定巴蜀的健兒,無論是涼州人,還是高唐、大陸公國乃至印月人,都紛紛開心的叫了起來,不管是否出生在涼城,但是此刻涼城便是他們千真萬確的家,因為那裡有等待遊子的父老,那裡有歡迎英雄的鄉親,那裡還有凝聚著榮譽和鮮血的戰旗。   而如今,這些在沙場上百戰餘生的男兒,帶著勝利的捷報,帶著奮鬥而來的榮譽和驕傲,還有從敵人手中獲取的財富,滿載而歸衣錦還鄉,無愧於堂堂七尺的身軀,無愧於風雨軍戰士的稱號。   想到這裡,渾身的疲憊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回家的渴望迅速凝聚成了行軍的動力,在漫天黃沙飛舞的平原,龐大的軍團押解著巨大的財富,迎著風塵全速向東行去,一路上激昂的軍歌聲直衝九霄雲外。   凱旋的儀式隆重而且熱烈。   早就聞訊的涼城軍民,紛紛匯聚在了城池內外,夾道歡迎著勝利歸來的子弟。   這一天對於涼城來說,是一個重大的日子,儘管早在之前絡繹不絕穿梭於驛站之間風雨軍戰士便已經將前方的捷報源源不斷的傳來,但是自涼城大戰之後,風雨軍的戰鬥一直沒有停止,出征的子弟也很少有人歸家:北線的秋風、黑狼兩軍馬不停蹄的攻佔錦州,繼而連克昌化、昌平二城,兵鋒直指聖京;南線的碧蛇、白虎兩軍也是幾經周折,征服了天險屏蔽的巴蜀,重創了南竄的燕家軍主力;至於西線遠征印月的大軍,更是自聖龍歷七五五年至今,就沒有返回過,因此一時之間,偌大的涼城乃至整個西北除了參加青龍軍防衛城市的戰士之外,幾乎所有的青壯年都投入到了血火紛飛的戰場。   如今,這些遠行的子弟終於回來了。   一身征塵的勇士,用鮮血和生命證明了自己的價值,帶來了榮譽、勝利和驕傲,當然還有巨大的財富。   更重要的是,他們是平安的歸來,也帶來了尚未歸來的戰友們平安的希望和訊息。   於是,由於戰爭而蕭條的涼城,因為子弟的回歸而再次熱鬧起來,雖然也有不少家庭暗中為自己的孩兒、夫君仰或父親已經埋骨他鄉而垂淚,卻也很快分享到了其他家庭的喜悅,而這種喜悅很快就瀰散於全城。   除此之外,巨大的戰爭紅利,更是帶給了人們家園得以安定的信心,原本因為涼城的激戰而對此地動搖的百姓再次堅定起來,深信未來將會更加美好,這種現實的安寧和未來的憧憬,也多少填補了人們失去親人的悲傷,讓失去親人的家庭在悲傷的同時,也為自己的犧牲換來涼城的未來而自豪。   至於涼城的官員們,則在定涼侯夫人李中慧的帶領下,紛紛出城遠迎。   美麗的少婦雖然身體虛弱,心中隱藏著悲痛,但是腳步卻依舊堅定,舉手投足之間雍容華貴,鳳眼娥眉之中流露的是精明果決。   在李中慧的左首是青龍軍統領白起;右首是涼州布政使陳善道,在白起和陳善道的身後則分別是目前留在涼城的文官武將,這些位高權重的大員,如今都聚集到了涼城的城門之外,迎著寒冷的春風,恭候著大軍緩緩開來。   伴隨著塵土飛揚,龐大的軍隊如期在遠方地平線上出現。   當先的戰車之上,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一手扶著戰車之前的擋板,一手抓住愛將的手一同高舉過頭,面帶著微笑奔馳而來。   在名將的身後,緊隨其後的是忠心耿耿、永遠都出現在風雨周圍的近衛軍,接著便是全身戎裝的赤獅軍和尼國的騎兵,然後是步行方陣的高唐僧兵、各國聯軍,末尾則是印月奴兵押運著的戰利品車隊。   招展的旌旗迎風招展,飄舞的旗面遮蓋了太陽的餘輝;威武的陣列井然有序,整齊的步伐氣吞山河;那冠蓋如雲的排場,那翠華搖曳的儀仗,無不顯示出風雨軍的威嚴和強大;難得一見的戰象,滿載箱子的貨車,異族面貌的壯士,都引起了人們的注意和驚歎。   凱旋的隊伍很快便和出城迎接的官員匯合在一起,浩浩蕩蕩的開進涼城,歡呼聲和鑼鼓聲不停的在耳際縈繞,驚喜的孩童蹦蹦跳跳的在開進的隊伍兩旁嬉笑模仿,夾道相迎的人群不時的發出驚奇的議論,指點著異邦歸來的子弟。   大軍橫穿了整個涼城,最後進入了兵營的校場。   風雨攙著夫人的玉手,登上了高高的點將台,四周均是涼城的文武官員,而台下則是排列成一個又一個整齊方陣的沙場雄師。   這些經受過戰火與生死考驗的虎狼勁旅,威武而雄壯的經過點將台,接收著統帥的檢閱,繞場一周之後則停留在了點將台的正面。   下了戰車之後已經回到自己部隊中去的李逸如,此刻身著鮮亮的盔甲,揚鞭策馬從軍陣中疾馳出來,直到點將台的正下方突然勒住狂奔中的戰馬,翻身下地,單膝跪倒,如同是向家長迫不及待炫耀自己優異成績的孩子,大聲並且自豪的將繳獲的戰利品向尊敬的主帥進行了匯報:「阿育王已經向末將遞上了降表,並進呈黃金三十車、珠寶十三車、美女三百、工匠一千、戰象八十頭於風侯,另獻上佛門至寶——佛祖釋迦牟尼的佛指舍利,以示對風侯和天朝的永久敬畏!」   「好極了!我為你們感到驕傲!」   在眾人的驚歎聲中,風雨的雙目炯然有神的掃視了眼前的將士們,大聲的說道:「這只是一個開始,一個良好的開始,一個後續路漫漫的開始!在日後的歲月中,風雨軍的旗幟將插遍所有敵對的土地,用天朝的文明感化蠻夷的部群,讓天朝的威嚴震懾所有不自量力的妄動,犯我神州天威者,雖遠必誅!」   「萬歲,萬歲,萬萬歲!」   驚天動地的呼聲,發自將士們的肺腑,儘管在聖龍帝國,「萬歲」的稱呼唯有九五至尊的天子能夠承受,但是絲毫不顧保守派的色變,征戰沙場的勇士們紛紛將這個偉大的稱呼定位在了點將台上那個年輕人的身上。   風雨的話,帶動了的是戰士們對於勝利的自豪還有遠征的狂熱,正是這種自豪和狂熱,將在不遠的將來,激發了整個神州子民早已沉睡的尚武精神,以及身為大國公民的驕傲,進而將已經逐漸被人遺忘的天朝威嚴和強盛,重新帶給整個世界。   而此刻,在千軍萬馬的歡呼中,在舉城軍民關注的時刻,很少有人發現,正有一隊兵馬押解著三百多哭哭啼啼、哀聲不斷的男女老幼,悄悄的進入了涼城。    第四章 巴蜀皇甫   歡迎遠征軍歸來的儀式之後,整個涼城彷彿被注入了一針強心劑,多少驅散了一些戰爭的陰影,百姓們的心情開始好轉;此外沙場餘生的將士們紛紛掏出了戰場之上用生命換來的財富,愉快的在城內狂歡,也帶動了城市的消費,一度消失的夜市神奇般的重新出現,有若白晝的城池一片歡鬧。   作為全城政治權力中樞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府,卻依舊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崗,戒備森嚴,在寬敞的大廳正站立著十多個頹然哭泣的男女老幼,全部套上了枷鎖,在一大群黑衣戰士雪晃晃的刀片下,顫慄不安。   「皇甫老大人,別來無恙?」   不知過了多久,從大廳的內側,緩緩走出一個錦衣華服然而面色卻略微蒼白的年輕人,微笑著對著大廳內的老者說道。   「多謝風侯關照,老夫到目前為止至少還有一口氣在!」   儘管表面平靜,老者的話卻分明是在咬牙切齒之中說了出來,其中的滿腔悲憤盡在不言之中。   「老大人言重了!」   作為勝利者的風雨,並不以為忤,揮手阻止了四周想要上前教訓老者的衛士,自顧自做到了大廳之上,居高臨下的望著老者——聖龍帝國四大家族之一皇甫家族的族長,曾經縱橫神州叱吒風雲的巨頭,素有「狐狸」之稱的帝國元老皇甫嵩,語氣依舊平緩而且溫和,不徐不疾的說道:「皇甫老先生一向為風雨所敬佩,此次涼州出兵實在是迫不得已,只為了令郎皇甫華目無綱常,居然囚禁親父,勾結逆賊,悍然發動戰爭,罪不可恕啊!」   「風……風侯饒命,這……這全是燕南天那老傢伙脅迫之下方才發生的,小人實在是迫於無奈啊!小……小人願意作牛作馬,為風侯鞍前馬後、肝腦塗地啊!風侯……風侯,您……您答應過我的啊,我獻城投降,您會饒我一命的,您……您答應過的啊……」   未等老者開口,卻見老者身旁的一個年輕人頓時「撲」的一聲跪倒在地,聲淚俱下、痛哭流涕,不停的叩著響頭。   「呸!想不到我皇甫嵩英明一世,卻生了你這般沒用的逆子!」   老者勃然大怒,雖然身體很快被四周的武士架住,然而雙腳卻在「嘩啦啦」鐵索的巨響中依舊死命的踢向年輕人,嘴裡面更是罵不絕口。   「我沒用?我這還不是被你逼的!」   被老人打罵得上火的年輕人,也開始了反擊:「你又是什麼好東西?風侯,風侯您明鑒啊!當初巴蜀和涼州同盟攻打聖京的時候,正是他皇甫嵩,背信棄義和燕南天聯手襲擊了您,這才導致了耶律老將軍陣亡,以及您夫人的小產!還……還有,當初也是這個老不死的,設計讓林玉寒的妻子端給您毒酒,想要讓您染上毒癮受他控制!小人實在看不下去老賊如此的陷害忠良,方才下定決心大義滅親,卻不料被燕南天那個奸賊發現並且要挾,小人……小人一時糊塗,小人……小人鬼迷心竅,小人……小人該死,風侯……風侯饒命啊!」   「果然是蛇鼠一窩啊!」   高高在上的風雨微笑著搖頭,強忍住心頭的怒火,揮手讓部下拿來了一杯美酒,一邊自斟自飲,一邊則猶如看好戲一般的望著台下的鬧劇。   「風雨,你不要這麼得意!雖然當年那杯毒酒居然沒有奈何了你,可是老天總有一天會收拾你這個狡猾的奸賊的!」   咆哮的老人聞聲,迅即將旺盛的精力轉移了方向。   「說起來還真要多謝老大人當年所賜的那杯美酒啊!」   風雨收斂了笑容,口中的語氣也轉為冰冷。   當年,尚未收復涼州的風雨,在全軍主力開赴西北和呼蘭人大戰之際,自己卻因為入京恭賀廣陵帝登基而被軟禁,皇甫嵩乘機挑唆風雨的情敵林玉寒,最終讓不明緣由、一心希望兩個男人不要因為自己勢如水火的曉蘭,代替丈夫和風雨共飲了來自印月的毒酒。   雖然,因為風雨及時發現,用了極大的毅力克服了毒癮,沒有淪為皇甫家族控制的傀儡,也沒有被毒癮折磨的一蹶不振,但是卻因此讓自己的身體大大受損,再加上後來的幾次受傷,以至於始終都沒有恢復過元氣來。   不過,讓風雨憤恨的倒不是自己的磨難,而是因為聖龍帝國西北侯,此刻回憶起了曉蘭,這個青梅竹馬卻最終離開自己的女人,無辜的捲入這場權力的鬥爭,和自己一樣飲下了毒酒卻沒有能力自拔,以至於最後不成人形的慘狀。   一想到這裡,風雨就不禁怒火中燒,濃濃的殺機從雙眸之中流露出來——不管曾經發生過多少坎坷,風雨都無法忘記當年對於曉蘭「照顧一生」承諾,無法忘記那段完全沒有功利開心燦爛的日子。   他無法容忍有人如此傷害曉蘭!   絕對無法容忍!   更何況,正是由於皇甫嵩的背盟,導致了當初風雨軍東征燕南天失利,黑狼軍統領耶律明雄陣亡,在前線督軍的妻子也在大軍敗退中受傷小產,令尚未出世謀面的孩子早早的夭折人間。   一樁又一樁,一幕又一幕,往事飛快的閃現在風雨的腦海中,令此刻高居大廳手握生死大權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雙眉緊皺,臉色倏然陰沉,手緩緩的握成拳,繼而又舒展了開來,便要擊向身前的案幾,痛快淋漓的決定失敗者的命運,卻聽見一聲輕輕的咳嗽自身後的牆壁傳來,猶如一道清泉澆滅了由於憤怒而產生的激動。   風雨軍的年輕統帥,臉上的陰沉突然消散殆盡,重新浮現出一如既往有些懶散,有些捉摸不定的微笑,走到了皇甫嵩的面前,淡淡的說道:「老大人如此出言不遜,莫非是自請早死,給整個皇甫世家一個痛痛快快的了斷,也好保全家族的虛名不致受辱?」   「不……不……,不要聽著老匹夫的話,小人不想死,風……風侯,小……小……小人不想死啊……」   未及老人開口,因為害怕老人打罵而滾落在一邊的年輕人突然連滾帶爬的過來,跪在地上緊緊的抓住了風雨的衣衫,哭喊著求情。   狠狠的啐了一口,皇甫嵩仰首重重的長歎一聲,冷哼道:「少說廢話,事到如今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說著,老人的眼中微微濕潤,流露出了英雄末路的淒慘。   的確淒慘!   數百年經營的家族,終究毀在了自己這一代的手中。   不過,比這個更為讓老人憤怒的,卻是自己並非敗在了敵人的手中,而是遭受了兒子的暗算!   因為重病,被親生的兒子囚禁奪權,緊接著原定的戰略大計全部更改,原本足以縱橫天下爭霸中原的精銳之師便在不肖子的自作聰明中毀於一旦,更為可氣的是,當敵人兵臨城下的時候,野心勃勃的兒子卻變作了縮頭的烏龜,不顧敵人勞師襲遠已經是強弩之末,不顧己方的大軍隨時都可能趕回,就這樣不動一兵一卒兵不血刃的獻城投降,將祖宗辛苦積累的基業拱手送人。   巴蜀皇甫世家,百年的輝煌和顯赫,就這樣宣告終結了!   老人回顧了一下四周,作為聖龍帝國一流的豪門家主,老人一生可以說風雲際會、多姿多彩,身邊的女人也不計其數。   皇甫華,自己的長子,期望中能夠繼承香火光大家族,而實際上卻利慾熏心,迫不及待想要掌權卻志大才疏,反而將偌大的家族帶向毀滅的罪魁禍首!   皇甫卿卿,同樣也是出自正室的家族嫡系,偏偏就愛上了家族的仇敵,拒絕了和風雨的聯姻,間接導致了家族和涼州之間逐漸遠離和失去調節的空間。   還有十多個子女,都是十來歲的年紀,卻都是庶出,平時也不被自己所注意,大多庸庸碌碌,整天只知道遊山玩水等富家子弟的遊戲,全然不通軍國大事。   唯一在這場危機中顯露出才華的,反而是母親難產而死的小女兒皇甫鳳。   這個小小年紀便有神通之稱的女孩,親自參與到了沙場的征伐之中,及至目睹蜀都的陷落,更是淒然吟下了一句羞煞巴蜀豪傑的話:「十四萬人齊解甲,全無一人是男兒!」   只可惜,皇甫鳳畢竟是女兒身,而且年紀幼小,面對著皇甫世家大廈將傾的危局,終究也是無能為力。   想到這裡,老人的臉上露出了不甘而又無奈的神色,掃視了一眼身邊的親人,這裡有他的妻子、侍妾,兒子、女兒,還有孫子、孫女,而如今,這些人紛紛流露出的是恐懼、無助、不安,還有悔教生在皇甫家的怨恨,全然沒有昔日錦衣玉食時的飛揚。   皇甫嵩不由淒然的一笑,突然感覺到了極大的諷刺——這些年來,他忙於算計,一心巴望著能夠讓皇甫世家借聖龍帝國中央力量虛弱的機會進一步壯大,甚至是謀得那整個神州獨一無二的椅子,幾乎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同自己的兒女,還有為數眾多記也記不清的妻室聚會,卻沒有想到這一次城破家亡之際,反而因為遭受敵人的刀劍相逼,濟濟一堂於階下。   給個痛快吧!皇甫家族可以滅亡,卻不能夠受辱,也許痛快的一刀才是膝下這些習慣了祖上的榮華富貴,根本不知道世事艱難的公子小姐們如今最好的結局!   老人長歎,繼而閉目,引頸。   「放心吧,風雨決不會殺死任何一個皇甫世家的人,只要——」   厭惡的示意身邊的武士拉開了像狗一樣纏著自己的皇甫華,風雨莫測高深的一笑,注視了皇甫嵩片刻,直到對方的臉上顯出了忐忑、驚疑和不安之後,方才悠然的說道:「只要皇甫世家的人乖乖合作!」   「是、是、是!小人一定合作!」   雖然被拉開,但是皇甫華的聽覺顯然非常靈敏,風雨話音剛落,便忙不迭的點頭,聲嘶力竭的表明自己的態度。   只可惜他的這番表現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興趣,風雨和皇甫嵩誰也沒有理他,反倒是四周的衛士嫌他聒噪,順手堵上了嘴巴,這才讓大廳顯得清靜了許多。   靜!   令人窒息的寂靜,瀰散在了整個大廳。   四周的武士如同木偶一般的挺立,朝不保夕的皇甫世家的成員,也紛紛閉上了嘴巴,驚恐不安的注視著對話的兩個主角——正面對面站立著,彼此凝視的風雨和皇甫嵩。   「你……你究竟想幹什麼?」   最初但求一死的勇氣和激昂,隨著時間的流逝和逐漸消退,繼而是對於生存的渴望以及明知道對方決不會安下什麼好心卻人在刀俎無法把握未來命運的忐忑——這種希望好、畏懼壞的極端矛盾的心情,令一向狡猾如狐的皇甫嵩終於沒有了剛才的強硬,轉而流露出了軟弱和乞憐。   狐狸,雖然聰明,卻終究是一種怕死的動物——包括人在內,所有的動物只要有了慾望,就必然會出現弱點!   風雨在心中突然感悟。   揮了揮手,掌控一切的勝利者不再理會失敗一方,轉身返回了高高在上的座椅,目睹著四周的黑衣武士帶走所有惶恐不安的戰俘。   「啪啪啪!」   目送著這些階下之囚連同押解的武士全部離去,一個美麗的女子鼓著掌,款款的從後面走了出來,微笑著說道:「人生最大的恐懼就在於未知,最大的弱點就在於有所求,皇甫嵩接下來恐怕將是寢食難安了!」   高高的宮髻、華麗的錦服透著高貴和雍容,雪玉的肌膚、婀娜的身軀顯出嬌饒與美麗,然而另一方面,當雙眸流轉之際無意呈現的神采,卻是那麼的堅定,即便是蒼白的臉色和瘦削的身影,也無法遮掩住不讓鬚眉的精明和果決。   風雨微笑著欣賞妻子的風采,眼角流露的是讚賞也有憐惜:「為了安定巴蜀的人心,也為了避免天下輿論的指責,眼下的確不該過分逼迫皇甫世家,難為你不計和皇甫世家的個人恩怨提醒了我!風雨何其有幸,得到這樣的妻子,涼州何其有幸,擁有這樣的主母,今天奪目的輝煌是你我共同打造的結果,明天漫長的歲月更需要你永遠相伴!」   「風侯……」   萬沒有想到夫君會突然說出這般動人的情話,妻子的眼睛略略有些迷離,水波般流轉的眼神脈脈的注視著風雨,悠然的歎息一聲:「能夠得到風侯您這樣的認同,中慧一生無憾了!即便未來有一天中慧只能夠遠遠的觀看風侯您的霸業,也已經心滿意足!」   「不要說傻話了!」   緩緩走上前將妻子緊緊擁入懷中的夫君,在伊人的耳畔輕輕的低語:「通往巔峰的道路,是艱難而且寂寞,夫人難道想要眼看著風雨獨自一人跋涉,卻在一旁袖手旁觀?」   「可是,權力的高宇永遠都是如此清冷,接近星辰的地方,排斥人間的糾葛,為了霸業的永存,更需要一些果決的拋捨,也許,也許有一天,中慧也將成為風侯您,成就千秋基業而不得不捨棄的選擇!」   儘管夫君的蜜語令人陶醉,但是妻子卻顯然沒有解開心中的愁結。   「決不可能!」   風雨溫柔的抬起妻子美麗的臉龐,認真的說道:「我需要你和我一同分享耀眼的光芒,正如同我們曾經一起分擔痛苦的悲傷!風雨始終都感激你的付出、需要你的支持,又怎麼可能讓你成為不得不捨棄的選擇?」   「縱然……縱然我成為帝國千秋萬代永世延續的阻礙嗎?」   李中慧的目光也轉為深沉,從剛才的憂傷和猶疑中逐漸堅定了起來,同樣毫不避讓的注視著風雨,執著的等待著夫君的決斷。   「根本不存在這樣的問題!」   風雨的神色絲毫沒有改變,雙手卻將妻子的肩膀抓得更為用力:「帝國的延續需要的是健全的體制和有為的領袖,而不是依賴血緣的紈褲子弟!如果是象皇甫華這樣的後代,那我寧可讓得力的幹將繼承風雨軍的一切!」   「不!風侯……」   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懷中的女人吃驚的用手掩住了丈夫的嘴唇。深諳政治權謀的女人很明瞭這番話所潛在的危險,那分明是一場血雨腥風、改天換地的風暴前奏;而更為讓女人吃驚的則是,一直奔波於前線沙場的夫君,似乎已經洞悉了自己的事情——這種似有若無的控制,正是高明的君王之術,在說明了風雨對於權力日益成熟的操縱同時,也讓李中慧隱隱感覺到了可怕。   「好了,我們不談這些了!」   風雨也警覺到了自己的失言,微笑中轉移了話題:「讓我們討論一下皇甫家族吧!」   「那麼風侯準備如何處置這個盤根錯節的家族!」   李氏家族當代的家主,也聰明的中斷了剛才那個危險的話題,忽閃著美麗的雙眸,順應著風雨的話問道。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雖然我將皇甫世家總計三百餘口押回了涼城,但是這個在巴蜀經營了數百年的豪門畢竟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間徹底煙散雲消,所以雷霆的手段之外,還需要輔以恩惠和懷柔,其中一點便是聯姻!」   風雨走回了案幾邊,輕輕的呷了一口美酒,悠然的說道。   「聯姻?」   美麗的妻子微微皺眉,在思付中試探的詢問:「莫非風侯真的準備讓咱們的歐仁將軍娶那個女神童?」   「不錯,聯姻從來都是政治權謀的一個傳統手段,更何況——」   風雨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那個叫皇甫鳳的小女孩,出身名門,小小年紀便有神童之稱,恰好當時無憂谷主正在軍陣之中,對這個未來的弟媳也頗有好感,和歐仁相比較起來,無論年紀、地位還是相貌,都十分相配,可謂金玉良緣!」   「可是當事人的意見呢?」   李中慧小心的提醒道。   「皇甫世家雖然乃是天下名門,然而如今已是我涼州的階下之囚,我讓麾下的愛將迎娶,那是他們的高攀,由不得他們不同意!」   風雨揮了揮手,不以為然的說道。   「我說的是歐仁和皇甫鳳是否同意?」   李中慧暗暗歎了一口氣,她發現這些時日以來,一種獨斷專行的霸氣,隨著權勢地位的增長,在夫君的身上越來越多的流露。   「小姑娘很懂事,她明白家族的處境,更明白聯姻對於家族存亡的意義,所以並沒有反對!至於歐仁……」   風雨略略猶豫了一下,習慣性的用手指敲了敲的案幾,方才繼續說道:「我知道歐仁暗戀拓拔家族的那位大小姐,不過這種毫無希望的單相思,只能夠是徒勞無功的浪費,無論對於當事人還是對於風雨軍的團結,都有害無益,這也是我選擇歐仁成為皇甫世家女婿的一個重要原因!」   「風侯高明!」   妻子暗中大吃了一驚,這才發現夫君對於局面的掌控遠比自己想像得更為厲害,在費神思慮軍國大事之餘,竟然對於風雨軍內部的這些年輕人們的動態也如此的瞭若指掌。   「談不上什麼高明!只不過有許多時候家事和國事真的是很難分清道明的,身為主君,事關千秋的國事固然要費神,那些看來無關緊要、實際上卻潛藏著利益權力分配的家事又何嘗不需要勞心?」   洞悉著妻子的驚異,風雨揉了揉太陽穴,苦笑道:「現在的歐仁也許會很不高興我對他作的這個安排,但是終有一天他會明白,儘管愛情是一個年輕人生命的高潮,但是卻絕不是生活的所有!當時光流逝,歲月蹉跎,更加難能可貴的不是曾經風花雪月的回憶,而是現實相濡以沫的依偎,所以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相比起心中另有所屬的拓拔蔚,能夠用理智來指導自己行為的皇甫鳳,更適合做一個輔助夫君的妻子!」   「那麼……,風侯已經決定了執掌巴蜀的人選?歐仁?還是雲濟?」   李中慧的聲調中帶著一些勉強和不甘,在風雨軍中對於控制素有「天府之國」巴蜀的慾望最為強烈的,除了近來在風雨軍中異軍突起的雲濟之外,便莫過於李氏家族的鐵血女皇了,尤其是在李逸如凱旋之後李氏家族更是強烈希望這位家族優秀的少年將才能夠出任巴蜀總督的職位,而不是鐵定可以正名的印月總督,然而眼見風雨決定讓歐仁迎娶皇甫鳳,顯然有意讓在這方面一直置身事外的無憂谷插入其中,這多少讓定涼侯夫人感到了失望。   「我知道你希望讓逸如回來,並且執掌巴蜀,但是印月半島更需要他!雄鷹必須在藍天翱翔才能夠成長,印月半島是一個很好的舞台,儘管已經獲取了軍事上的勝利,但是複雜的外交、微妙的內政還有隨時都可能再次爆發的戰爭,都需要一個出色的同時擁有戰略和戰術頭腦的統帥來擔當,而這一點上,逸如是最好的人選!至於巴蜀?我想……,我想治理巴蜀的必然還得是巴蜀人自己!」   面對妻子的發問,風雨卻依舊自征戰巴蜀以來所一直保持著的曖昧的態度,並沒有最終確定風雨軍文官武將們私底下議論紛紛的巴蜀總督的人選,反而咳嗽了一聲之後,雙目凝視著妻子,迅速的轉移了話題:「說到逸如,我倒是很贊成他和拓拔家族的聯姻,你的意下如何?」   「這個……」   李中慧的心中略略猶豫起來。   在歡迎遠征軍的凱旋之後,李逸如立刻私下裡尋找到姐姐李中慧,交待了自己和塔絲郡主的事情,並且懇求李中慧能夠相助成全,因此李氏家族的鐵血女皇完全清楚這個族弟的情感趨向。   但是,在內心深處,李中慧卻和風雨一樣,更為傾向於和西北豪門拓拔家族的聯姻——這無論對於李氏家族還是風雨軍來說都是一次進一步牢固控制西北的大好機會。事實上,隨便和中原的哪一個豪門聯姻都遠比娶一個印月的女人強——以目前風雨軍和李逸如在軍中、家族的地位,這樣的聯姻放眼中原是沒有任何一個豪門膽敢拒絕的。   至於塔絲,無論在李逸如的眼裡多麼好,都畢竟是一個異邦敵對勢力的女人,和這樣的女人聯姻,並不能夠給李逸如或者李氏家族乃至風雨軍帶來什麼政治方面的好處,相反倒是有可能會導致李逸如永遠逗留在印月。   出於這樣的私心,讓李中慧一時之間把握不定,究竟應該順應弟弟的心意和幸福,還是應該確保家族和風雨軍的長遠利益。   「怎麼,有問題嗎?」   風雨微微皺眉,很是奇怪妻子一反常態的猶豫。   「沒……沒什麼!」   李中慧定了定神,雖然她一下子無法做出決斷,但是塔絲的事情對於嚴謹的軍旅而言實在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自然沒有必要向風雨和盤托出,因此只是順手捋了捋髮絲,採取了拖延的戰術:「還是問問逸如吧,或者還有什麼更為合適的選擇!」   「說得不錯!」   並沒有察覺到其中問題的風雨,經李中慧的提醒頓時將思緒轉移到了其他方面,突然拍了拍腦門笑著說道:「這兩天我就要啟程入京,這件事情就等我回來之後再定吧,反正逸如此次也不必急著就走,說不定這一回我會為他物色一個實力更為雄厚的中原豪門!」   想到這裡,風雨的臉上不由浮現出了愉悅的歡笑,這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已經憑借實力和熱血震懾住神州各路諸侯的風雨軍,接下來就需要通過外交和政治來鞏固自己的勢力,而聯姻便是一個非常好的途徑。   想到這裡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斷然道:「就這麼定了,無論如何也要在逸如回國之前幫他把婚事辦好,而且就和歐仁的婚是以同辦好了!」   「風侯說得是!」   無意糾正錯誤的妻子,此時流露出來的,是不捨和依依:「風侯這麼快就又要走了嗎?」   「對不起!」   歉疚的拍了拍妻子的肩膀,風雨也有些不安,自新婚以來,兩人的確是聚少離多,不過聖京之行是風雨既定的行程,卻不容改變。   「風侯自當以天下為重,是中慧失言了!」   打破短暫沉悶的,是李中慧,只是那笑容之中,多少有些強顏。   「知我者夫人也!」   風雨大笑著,努力沖淡剛才的氣氛道:「風雨入京之後,後方一切還需要夫人打點!」   李中慧當仁不讓的頷首:「請夫君放心,中慧定當盡力!只是關於巴蜀的治理,還有風雨軍後續的軍事部署,恐怕還得請風侯及早確立方針,也好讓有司可以遵循!」   「不錯啊——」   風雨舒展雙臂伸了一個舒服的懶腰之後,雙目之中卻流露出了逼人的霸氣,神色間卻若有所思的說道:「是確立巴蜀總督人選的時候了!究竟如何掌控巴蜀,以及風雨軍應該止步於巴蜀,還是繼續進軍荊州,這些問題事關風雨軍的未來,恐怕還得聽一聽無憂谷主和所有的官員將領們的意見!」    第五章 各有算盤   狂歡之後的涼城,漸漸疲憊的沉睡於夜幕之下,在一片靜寂中迎來了黎明的晨曦,寬闊的街巷看不見幾乎一個人影。   就在此時,馬蹄的歡奔打破了寧謐的氣息,滿身戎裝的少年迎著晨風飛快疾馳,來到了涼城乃至整個西北的權力中樞——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府。   「你怎麼才來?」   等候在府門前的美麗少婦,有些焦急的責怪。   「對不起姐姐,逸如昨夜和將士們共歡,所以……」   遠征異邦的名將望著已經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族姐,自幼的敬畏讓他對於眼前的家主和主母始終都是恭恭敬敬,全然沒有半點指揮千軍萬馬時的威嚴。   「別說了!風侯和各位大人已經入內議事了,你快點過去!」   定涼侯夫人似乎滿腹心事,因此沒有過多的追究弟弟的遲到,而是一邊引著少年進入了侯府,一邊低頭說道:「待會你就站在下面,千萬不要多說,盡量別發表什麼意見!」   「這是為何?」   少年微微揚眉,和所有的年輕人一樣,衣錦還鄉的少年顯然也渴望展露鋒芒得到認同,因此對於姐姐的叮囑大感意外並且不甘。   「風侯已經決定讓你正式擔任印月總督,因此目前你就不要過多的干預神州內部的事務,以免授人話柄!」   李中慧微微皺眉,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太好了!」   少年卻全然沒有姐姐的憂愁,相反滿是難以掩飾的興奮。   「太好了?」   走在前面的少婦倏得回首,雙目流露出責備的眼色。   「莫非逸如說錯了?」   彷彿作錯事情的孩子一般,李逸如忐忑的收斂了剛才的興奮。   「唉!印月畢竟是化外之地,風雨軍的權力中心終究還是在神州。眼下風雨軍已經佔領了天府之國的巴蜀,誰能夠擔任巴蜀總督,誰便等於擁有風雨軍半數以上的實力,而這總督的人選,左右算來不過是幾位統領、雲濟、無憂谷的文官或者你和歐仁。」   李中慧帶著一絲無奈的說道:「原本算來,隨著碧蛇軍統領尚興陣亡,赤獅軍統領洛信被貶,剩下幾位統領需要駕馭軍隊幾乎不可能抽身出來;無憂谷的文官向來不為風侯喜歡,而且不通軍務,也決非最佳的人選,剩下的便只有雲濟、歐仁和你三個人了。你剛剛從印月遠征凱旋,無論能力還是功勞有目共睹,聲威正旺,按理是最佳的人選,可惜,如今風侯已經決心任命你為赤獅軍統領總督印月軍政,此事不容更改,因此我們也就只能夠眼睜睜的看著雲濟和歐仁來競爭了!」   「姐姐何必為此煩心?」   李逸如淡淡的笑了一下:「巴蜀看來富庶,實則不過是一潭死水。充其量不過是治理內政和南下對付那些不服王化的蠻族,又怎比得上印月海闊天空,滄海橫流盡顯英雄本色?」   「你是這麼看的嗎?」   略略凝神的望了望身邊個子已經高出自己、嘴角也長出淡淡毛茸的弟弟,李中慧這才第一次發現一直被自己看作小孩子的李逸如,其實已經長大,而且已經有了自己獨到的眼光和主見。   「姐姐恐怕是當局者迷!」   對於能夠引起姐姐的注意,讓李逸如非常得意,當下揚了揚眉,滔滔不絕的闡述起自己的看法來:「逸如以為,短期之內風侯絕不可能自巴蜀出兵圖謀中原,因此那天府之國勢必成為風雨軍的後院,唯一的作用便是源源不斷的輸出物資來充實和休整大戰過後的領地……」   「說說看為何風侯短期之內不可能自巴蜀出兵?」   李氏家族的鐵血女皇,雙目放射出了讚賞的光芒,催促起來。   「如今北方呼蘭,島國安宇紛紛窺視神州,聖龍帝國國土淪喪、危機四伏,風雨軍此刻出兵中原則名不正言不順,師出無名且親痛仇快,非智者所為、仁者所取,此其一;「其二,風雨軍大戰之後損失慘重,繼續一味的擴展只能夠是窮兵黷武,睿智如風侯者絕不可能看不到這一點;「風侯銳意進取,謀求的是開拓前所未有的疆域,重振神州的輝煌,而不是留戀權棧、鼠目寸光,故而遠征的誘惑遠比中原的稱帝更令人熱血沸騰,此其三也!」   李逸如侃侃而談道:「因此,總督巴蜀,不過是看家理財,雖然重要卻決非逸如所求;而總督印月則為未來風雨軍縱橫馳騁天下之先鋒,方是逸如之夙願!」   少年神采飛揚得說著,炯炯有神的雙目之中,彷彿看到了金戈鐵馬的壯烈,開疆拓土的暢快,整個人都煥發著青春的激情。   作為受到風雨的言傳身教的年輕一代將領,李逸如並沒有執著於中原為尊的傳統觀念,尤其是這兩年異國的征戰,更令他發現了在號稱「天下中央」的熱土之外,其實還有更為遼闊的土地等待開拓,還有更為絢爛的功業等待創建。   何況,在陷入了愛河的少年心底還隱藏著一個秘密:雖然已經將塔絲的事情合盤告訴給了姐姐,但是心中依舊不安的他也作好了一個準備,那就是如果不成功的話,無論如何也要利用自己在印月的權勢威壓旁遮普邦的錫克教,解決掉辛娜這個多管閒事的女人,將心愛的佳人奪回自己的身邊。   因此,正式出任印月總督對於少年來說,實在是一件令人滿意的喜訊。   「難得逸如你有這樣的志願,也是我們李家之幸!」   並沒有察覺到弟弟心中其實還另有盤算的李中慧,笑著搖了搖頭,雖然對於李氏家族此次恐怕無望獲得巴蜀總督的職位依舊有些失望,卻還是很欣慰李逸如的成長。說著,定涼侯夫人便中斷了這一場的談話,望了望前方巍峨的建築,停住了腳步,伸出纖纖玉指點明了方向,催促道:「快走吧,今天留在涼城的軍政要員們都出席會議,你快點進去吧,我隨後就到!」   「是!」   少年躬身行了一禮,走過了姐姐的身邊,緊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了什麼,迅即止步回首,望向李中慧,躊躇的說道:「關於塔絲郡主的事情……」   「這個以後再說!」   尚未決心是否要成全少年的定涼侯夫人,避開了弟弟滿懷期望的眼睛,岔開了話題:「你快去吧,莫要忘了我剛才的叮囑!」   「是……」   少年猶豫了一下,似乎預感了其中的不安之處,不過還是沒有敢違抗姐姐的吩咐,快步邁向了定涼侯府的議事廳。   「夫人,老奴回來了!」   正當少年行將消失在李中慧視線之外的時候,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悄然的出現在了定涼侯夫人的身後。   「怎麼樣?」   鐵血女皇的聲音轉為冰冷。   「逸如將軍從印月帶來的東西十分有效,皇甫華已經完全被老奴控制,至於皇甫卿卿等女眷老奴也已經做好了安排,只是皇甫嵩和皇甫鳳被血衣衛重點監控起來,老奴始終沒有機會接近,因此……」   老人垂著手低聲說道。   「不要急,慢慢來!」   女人幾乎是咬牙切齒的一字一句說道:「既然皇甫世家已經舉族搬到了涼州,接下來的日子長著呢!無論如何都要讓皇甫嵩這個老匹夫親眼看著他的兒女妻小違背倫常,讓整個皇甫世家身敗名裂!」   「是!」   老人恭順的應道,繼而有些猶豫:「老奴只怕風侯會……」   「會怎樣?」   李中慧回首,冷冷盯著李忠,這個一輩子效力於李氏家族的忠僕,雙眸之中流露的分明是受傷的眼神:「幽雲燕家、巴蜀皇甫,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們滅亡,但是一定要讓你們的後人世代男盜女娼,永無出頭之日!」   ……   「歐靜不敢認同雲濟大人的建議!」   李逸如尚未走進議事廳,便吃驚的聽見素來沉穩恬靜的無憂谷主,竟然也會如此激動的陳述自己的意見。   「司馬淵也認為將巴蜀富戶盡數遷入涼州,實在不妥!」   緊接著響應無憂谷主的,是李逸如此次返回聖龍方才認識的涼州布政使司馬淵。   雖然作為主要輔助李中慧、歐靜治理內政的風雨軍文官系統,在名義上一向以德高望重的聖龍名儒陳善道為首,但是此老愛惜羽翼,高潔自詡,眷戀於書齋之中陽春白雪的理學虛談,而不屑於實際的政務,因此實權原先是由軍師孔宓執掌,當孔宓由於過分接近李氏家族被風雨調往印月最終染病身故之後,便一直都是從江南躲避戰亂而來的司馬淵執掌。   根據姐姐李中慧提供的資料,這個名為司馬淵的文人,對於治理內政十分有經驗,而且很得無憂谷主歐靜的讚賞,雖然加入風雨軍時日很短,地位卻迅速提升。而且不同於自負才高、擅長謀略、不屑於同士林搞好關係的軍師孔宓,出身名門且擅長理學的司馬淵,很受士林和清流的尊敬,已經隱然有取代陳善道領袖地位的趨勢。   因此,眼見無憂谷主和司馬淵相繼表態,涼州的文官們頓時有一大半人紛紛附和起來,鋒芒所指的則是雲濟所提出的遷徙巴蜀富戶的建議。   「自古聖龍以綱常倫理治國,百姓定居於土地之上,若無特殊變故便不得遷徙,故而能夠確保聖龍千年的安定。縱觀古今,凡是黎民安居樂業則天下康盛,若黎民流離失所則群寇狼煙,事關社稷蒼生,風侯千萬謹慎啊,莫要讓那無恥小人亂了天下的綱常!」   「巴蜀豪門歷來都是支持朝廷維繫地方的柱石,貿然遷徙勢必引發激變,內則民眾不安,外則強敵乘機,實在不智,不智之極!」   「當日皇甫世家歸降,風侯親口答應善待巴蜀降者,如今戰事剛定,便要將富戶遷居,則致風侯信譽於何地?」   ……   紛至沓來的反駁,出自那些滿腹經綸的文官們,全都是冠冕堂皇的理由,言之酌酌,群情憤然之下,似乎左右了所有的輿論,任何的異議都成為了人神共憤的謬論,為千夫所指、天下共棄。   唯有輿情滔滔之下的罪魁禍首雲濟,卻似乎依舊悠哉游哉,嘴角邊浮起一絲高傲的冷笑,根本不屑一顧的樣子。   但是,不管雲濟如何自命不凡,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卻是這位雄心勃勃的前任麥堅特使,至今尚未真正建立起鼎足而立的新風雲世家,因此面對如此激烈的指責,真正站在雲濟身邊出言應對的實在是寥寥無幾,主要都是一些負責技術革新的官員,在風雨軍中人微言輕,幾乎沒有什麼影響力。   而剩下的沒有出聲的官員,幾乎清一色都是出自李氏家族一系,他們顯然是接受了家主的指示,在這場爭吵中坐壁上觀,不置一詞。   官員們各異的立場,實際上非常鮮明的將風雨軍的文官系統分做了三大陣營。   人數最多的,是由士林清流們組成的官僚集團,主要集中在無憂谷周圍。無憂谷因為收留耿直而不容於朝廷的名士清流而聞名天下,在士林之中享有很高的聲譽,當風雨軍初創之際更是在當代無憂谷主歐靜的帶領下,全力以赴的支持風雨,勞苦功高,因此在風雨軍的地位和影響力都是無與倫比的。再加上德高望重、有著很大的號召力的陳善道和精明強幹、主持著實際的事務的司馬淵主持大局,幾乎把持了整個風雨軍的輿論。   這股力量代表著聖龍帝國傳承千年的主流思潮,也累聚了神州正統的精英力量,雖然過於保守未必符合風雨的心意,但是卻不得不加以重視和安撫,否則便只能夠像那個造反的龐勳那樣,將自己陷入同整個聖龍帝國相對抗的窘境。   李氏家族則往往處於無憂谷的對立面,數代人積累的基業在帶給了當初羽翼未豐的風雨軍人才、情報、財富、網絡等強大的軟實力的同時,也給家族注入了新的活力和廣闊的發展空間,尤其是因為當代家主李中慧同時也是定涼侯夫人,處於風雨軍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因此實力不容小視,引來了大批中下層官員的依附。   雖然由於老家主李淳在亂軍中陣亡,而家族的一大批重要成員又因為貪墨錢財在軍事防禦體系的工程中偷工減料,被受到了軍方壓力的風雨嚴厲懲處,剩下的良莠不齊,既有濟世經國的優秀人才,也不乏附炎趨勢的阿諛之徒,再加上風雨刻意維持著權力的平衡,因此成員大多都是主持著很有油水的實際事務,卻很少參與到戰略決策;但是家族以血緣為紐帶,互為黨羽、相當團結,比起依賴相近的理念而鬆散結盟的無憂谷,實在嚴謹很多。   這個陣營,儘管前期因為主張問鼎中原而和風雨的策略背道而馳,引起了很多得不愉快,但是在處理具體事務方面卻遠比一味主張仁義道德的清流派來得務實,和風雨的理念也更為接近,因此每當遭遇十分重要卻很難堂而皇之宣諸眾口的事情,往往便是風雨最為堅定的支持者,更被風雨所倚重。   從麥堅歸來的雲濟,則是最近才剛剛出現的另一股勢力,憑藉著和風雨的血緣關係,以及風雲世家這麼多年來在神州滲透的勢力,正在逐漸經營起新風雲世家,但是由於投入風雨軍甚晚,既沒有足夠的功勳,又沒有足夠的人脈,自身至今尚沒有明確的官職和身份,因此就實力而言只能夠暫時敬陪末座。   不過,雲濟對於天下大局的戰略觀點卻和風雨即為近似,成為了支持風雨遠征異邦的最強有力的支持者,而且出身麥堅的表兄也沒有清流派那樣恪守道德的討人嫌,因此越來越得到風雨的重用,此次出征巴蜀陪伴左右便是一個非常強烈的信號,不得不引起李氏家族的注意和警惕。   而如今,新征服的巴蜀,顯然成為了這三大陣營角力的焦點——無憂谷的人選是無憂谷主的弟弟近衛軍統領歐仁,李氏家族的人選是印月歸來的少年,新風雲世家的人選則是目前提出盡遷巴蜀富戶的雲濟。   儘管,在這一輪交鋒中,李氏家族由於能夠推舉出來最有希望擔任巴蜀總督的人選——遠征印月凱旋的李逸如,因為定涼侯的另有安排而提前出局,基本喪失爭奪巴蜀最高軍政長官的可能,最終選擇了旁觀的態度,但是剩下兩家的鬥爭卻因此而更加激烈了起來。   想到這裡,李逸如不由歎了一口氣,立即明白了這場表面看來是關於巴蜀內政的爭論背後更為深刻的根源。   身為家族一員的少年當然毫不猶豫的追隨家族的態度,當下小心翼翼的乘著官員們吵鬧進入議事廳,準備蜷縮到不引人注目的位置中去。   然而,就在此時,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從主座上傳來:「我們凱旋的英雄終於來了,何不發表一下高見?」   李逸如抬頭望去高高在上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正微笑著注視自己,顯然並不準備放任李氏家族的無所作為,以達到一貫堅持的權力平衡。    第六章 霸者無奈   「末將年輕識淺,又剛剛自印月返回,不明瞭神州局勢,因此對於如此重大的決策不敢妄言!」   李逸如的回答,在風雨的意料之中,卻也不免微微感到了一些失望。   在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看來,無憂谷人才濟濟,官員們大多清廉而且鯁直,但是在很多重大戰略方面卻始終都不能夠完全順應自己的心意;李氏家族則需要防範尾大不掉、外戚專權的危險,必須嚴格限制其在戰略決策方面的影響,而且其成員複雜、良莠不齊,不得不謹慎使用;雲濟正在籌建的新風雲世家倒是為風雨所看重,可惜時間太短,多半都是一些負責技術革新的官僚,缺乏獨當一面的人才,暫時還無法真正的和其他兩個陣營正面交鋒。   這種權力體系的平衡,雖然有利於掌控風雨軍,但是至少在此刻,卻成為了風雨非常頭疼的麻煩——當李氏家族退出爭論之後,雲濟一系便很難和聲勢浩大的無憂谷相抗衡,即便風雨其實很傾向於雲濟的建議。   眼看李中慧故意缺席,李逸如也滿是推托之詞,顯然無法從李氏家族方面得到支持,風雨只能夠將目光轉向了雲濟。   「涼州已經空虛,必須注入新的生命力,望風侯三思!」   可惜,意識到自己獨木難支的雲濟,回答非常簡單,並沒有如風雨所願的對清流派們全力反駁,反而將問題重新推到了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的面前。   這卻是一個讓風雨無法迴避的問題。   風雨軍的崛起,很大程度之上收益於倫玉關的獲取。當年,呼蘭人南侵,如同風捲殘雲一般的掃蕩了整個中原,將聖龍帝國中央朝廷直接控制的富饒地區洗劫一空,其中所掠奪的大部分財富和相當數量的青壯人口,都集中在了作為草原和神州之間的中轉站——倫玉關,因此風雨奪取了倫玉關,便等同於直接繼承了聖龍帝國皇室的相當一部分財產。   可以說風雨軍並非憑空而來,倫玉關內的巨額財富,還有關押著的那些失去了土地、失去了家園、失去了親人,但是卻強壯有力,富有戰鬥經驗、勞作經驗的戰士和工匠們都成為了風雨軍得以組建並且迅速擁有戰鬥力的物質和兵源保障,因此從某種程度上講,風雨軍實際上是經過千百年積累的聖龍軍團部分實力的演變。   這個事件的影響十分巨大,直接導致了聖龍帝國中央權威的衰弱和風雨軍的迅速崛起以及隨後的龐勳造反、諸侯割據。   而作為最大受益者的風雨軍,則乘著帝國權力格局的巨大震盪,先是威震聖京、解圍錦州,繼而收復西北、平定高唐,甚至遠征印月,一時之間聲勢大增,擠身於神州最為強大的軍政集團之中。   只是,伴隨著這些輝煌戰績的背後,是實力的巨大消耗。風雨軍的崛起畢竟缺少牢固的根基,尤其是經過了和燕字世家、皇甫世家的決戰之後,早年從倫玉關獲得的資本,再加上歷次戰爭的紅利,以及西北的治理,所有的補充和收穫都無法跟上戰爭的損耗。   如果說天文數字一般的財富源源不斷的投入戰爭還可以通過領土的擴張、戰爭的勝利來抵消,那麼大量富有經驗的戰士、大批強壯有力的青年,都永遠得倒在了戰火硝煙之中,卻絕對是無法在短期之內彌補的,相對荒蕪的西北土地無法為風雨軍持續不斷的南征北戰提供足夠的兵源和補給,以至於目前許多軍隊都得不到滿員的補充,而地方上更是不得不讓白髮的老人和體弱的婦孺進行耕作。   風雨軍便如同一夜之間的暴富,在極度膨脹的同時卻出現了後繼無力的危險。   風雨在擊退燕南天之後,之所以不顧兵馬疲頓,連續用兵冒險進攻險要的巴蜀,一個很重要的目的便是在於為涼州補充足夠的物質尤其是人口兵源。   因此,雲濟提出的遷居巴蜀富戶的建議,十分必要。   巴蜀有天府之國的美譽,又有群山蜀道之險,的確是一個天然的寶地,但也正是因為如此,使得巴蜀的地方豪強勢力根深蒂固,百姓們也安居樂業,缺少「萬里覓封侯」、尚武進取的豪情和勇氣,這既不利於風雨軍迅速的從巴蜀獲取巨大的財富支持領地的良性發展,也不利於迅速補充兵員恢復並壯大戰鬥力。   唯一的解決方法便是徹底打破巴蜀已經延續了千百年的現狀,徹底破壞地方的門閥統治,將西北優先耕戰的制度和勇於開拓的民風帶入這塊相對封閉的地區,從而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洗滌這裡的腐朽之氣,將巴蜀便做第二個涼州。   可惜,這個方案遭到了清流士林們極其強烈的反對,數千年一直憑借土地牢固束縛百姓鞏固統治的聖龍帝國,歷來都將遷徙人口視為勞財傷民、損害社稷安定的暴政,在這些儒生的眼裡,將協助帝國管理地方的豪門從土地上分離,簡直就是對於帝國制度的毀滅性破壞,勢必嚴重動搖著帝國的延續;而且如此騷擾民眾,也確實不利於風雨軍招攬巴蜀的民心。   如此一來,風雨便陷入了非常尷尬的窘境——需要雷厲風行推廣的戰略決策,卻缺少能夠認同的官員前去執行。   面對著官員們的頑固,焦躁和憤怒從風雨的心底湧起,讓他幾乎想要咆哮,只是理智最終束縛了他的行動。   「冷靜!冷靜!」   默默的按捺下心中的煩惱,風雨的目光掃視了一遍下方的官員。   李氏家族顯然擺出了事不關己的樣子無意介入,雲濟也獨木難支出現了打退堂鼓的樣子,無憂谷一系卻是群情激憤——由於風雨軍相對寬鬆的輿論環境,令這些執著於自身理念的書生一如既往的堅持著自己的主張,大有捨身取義的慷慨,只是這種不顧一切要做忠臣的狂熱,如今給風雨帶來的只能夠是無奈的苦笑。   「不管怎麼說,敢於仗義執言,總比唯唯諾諾要好吧!」   風雨只能夠進行自我安慰,有時候大權在握的定涼侯,也頗有不顧輿論我行我素、獨斷獨行的衝動,不過每一次都被自我的理智所牽制。   因為,儘管利用自己的威望和權力發號施令絕對比現在痛快得多,但是風雨不希望自己的部下因此成為渾渾噩噩的行屍走肉,這種在如今聖龍帝國廟堂之上已經瀰散、最終造成了偌大的帝國喪失了生機和活力的風氣,是絕對不允許在涼州重演的。   更何況,不同於從呼蘭人手中奪回、原先的利益集團已經七零八落的涼州,要想在繼承了聖龍帝國千百年傳統的巴蜀,進行全新的整合,就必然會面對這樣的問題——自古以來,大多數的人才都往往傾向於當時的主流思維和傳統觀念,相對抵制著變革的方案,而除了少數真正有大魄力和長遠眼光的俊傑之外,支持變革的往往是那些見風使舵的投機者,因此如果強行推廣的話極有可能造成大批正直有為的官員紛紛離去,而阿諛奉承者則借此機會陽奉陰違,行中飽私囊之實,令變革的效果適得其反。   故而,治理內政不同於行軍打仗,這種涉及到社會各個階層生活的變革,其推廣絕不可能依靠權力和力量,強行的頒布命令,就能夠達到令行禁止的效果,事實上到時往往會欲速則不達。   意識到這一點的風雨,只得耐下性子,放棄了高壓的打算,將希望寄托於在重臣們的支持之上——因為還有三個尚未發言、卻在軍政兩界都十分重要的部下,其意見十分重要,他們所擁有的地位、權勢和影響力,足以左右風雨軍的戰略決策。   首當其衝的青龍軍統領白起很為難。   真的很為難。   白起是目前留在涼城的軍方地位最高的將領,在整個風雨軍中也是深孚眾望。   相對於當初默默無聞的風雨,還有只當過百夫長的秋風軍統領秋裡、前赤獅軍統領洛信等人,曾經的倫玉關總兵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經名揚天下,一直都是抗擊呼蘭的前線大將,因為獲得倫玉關而崛起的風雨軍之中,不少軍官都曾經是他的部下門生,無論地位還是威望都遠遠超過當年的風雨,論起軍旅資歷恐怕也只有白虎軍統領朱大壽勉強可以相提,但是絕對不夠資格並論。   便是這位無論資歷還是聲望都無與倫比的名將,卻在倫玉關收復之後,信守諾言發下了最為嚴肅的聖龍血誓,忠心耿耿的全力輔佐年輕的風雨轉戰南北,這些年來一直默默的擔負著保衛風雨軍後方的重任。   在去年風雨改革了全軍編制之後,青龍軍的兵員大大擴展,成為了風雨軍領地的守護神,雖然總體的戰鬥力有所下降,但是被白起親自訓練的弓箭隊卻依然有足夠的資本傲視其他各軍,在同燕南天的戰爭中更是大顯身手,令所有原先以為青龍軍將會淪為二線部隊的人們大吃一驚,保持了青龍軍的地位和尊嚴。   於是,白起自然而然的成為了風雨軍中的元老級人物,而且由於長期鎮守後方的緣故,其地位和影響力,更是相應延伸到了地方,再加上為人穩重親和,以至於即便是那些恃才傲物的士林清流們,也不得不在這位聲望卓著的大將面前,表現出尊敬和禮數。   因此,當感受到風雨的目光時,白起很明白高高在上的主公目前對於自己的希望是什麼,更明白如果此刻自己開口的話,很有可能扭轉這場爭論的結局。   但是,白起無法開口。   因為他看到了歐靜企盼的眼神。   白起認識歐靜,早在風雨之前。   當年呼蘭人用計奪取了倫玉關打開通往中原的大門之際,遭受權臣陷害身負重傷的白起,正是在無憂谷的救助之下方才倖免。   白起瞭解歐靜,他很清楚不管其他人如何想如何做,但是歐靜卻決不會去為自己的弟弟爭什麼巴蜀總督,在那個年輕文靜的女子心中,滿是悲天憫人的慈悲。   ——歐靜所不忍的,是成千上萬婦孺老幼的離鄉背井。   儘管作為一名風雨軍的高級將領,白起很清楚風雨軍急需物資和人口的補充,因此必須盡快完全控制巴蜀佔領地,遷徙豪門富戶是最好的選擇,但是出身平民行伍起家的白起也很清楚,遠遠比生長在麥堅的雲濟、如今已經高高在上的風雨清楚,這個決策一旦實施,受到傷害的絕不單單是那些朱門錦衣的貴族,那些圈養在豪門之下的家奴,那些入籍的佃戶,甚至還有很多僅僅是有錢的商家,都將牽涉其中,這將是千家萬戶的事情,造成的將是萬戶千家的動盪和別離。   這,是那個慈悲心腸有若天仙的無憂谷主所不願意看到的;這,也違背了風雨軍保家衛國的初衷;從長遠而言,更是損害了定涼侯的形象和聲望。   因此,白起唯有緊閉著雙唇,低下了頭,裝作沒有領會風雨的示意。   和白起一樣無動於衷的是魏廖。   不同於白起的,是魏廖並沒有低頭,而是筆直的站立,只不過臉上一如既往的沒有半點的表情,一付誰也不買賬的樣子。   作為風雨軍情報系統血衣衛的統領,這個當年和風雨一同創建風雨軍的元老、面無表情始終擺出生人勿近模樣的魏廖,對於所有風雨軍的官員和將領們,都絕對是一個猶如夢魘的存在。   因為血衣衛的滲透不僅是對於各大敵對或者暫時同盟的勢力,其觸角同樣也延伸到了風雨軍的內部,血衣衛即絲毫不畏懼定涼侯夫人的地位和李氏家族的權勢,時刻監視著那些依附李家的官員,也同樣處處尋找著那些清流們的碴子,和那些自命清高的夫子們針鋒相對。沒有人懷疑,只要風雨有所暗示,無論是德高望重的元勳,還是地位尊貴的重臣,都將是血衣衛毫不猶豫剷除的目標。   「揪出一切定涼侯的敵人!替定涼侯完成所有黑暗中的工作!」   這,是魏廖,和他手下那些精力同樣過度旺盛的部屬們堅定的目標。   猶如狗一樣忠誠和嗅覺靈敏的血衣衛統領顯然絕對不介意得罪任何人,包括無憂谷主,包括定涼侯夫人,因為他只對一個人負責,那就是風雨。這種負責是徹徹底底死心塌地不計個人得失的,面對著權勢和威嚴與日俱增的風雨,整個風雨軍也只有魏廖,敢於直截了當的當面頂撞,敢於將風雨駁回的奏請一次又一次的送還,敢於承受仇視和敵意,敢於不計後果的將一切威脅到風雨軍利益安危的危險消除。   因此,雖然血衣衛由於成立時日太短,實力遠遠不及公孫世家、「西門」、天池劍宗這些其他勢力所擁有的情報體系強大,在之前的一系列重大戰役中也不乏失誤之處,卻從來沒有影響到風雨對魏廖的信任。只因為看似高高在上的風雨軍統帥,實則是坐在了各個利益集團的平衡點之上,一個能夠幫自己轉移別人憎恨的部下,是絕對絕對需要的,更何況魏廖生性冷靜,超然於利益之外一心效忠風雨,故而往往能夠做出客觀的分析,令風雨雖然並不喜歡其人,卻始終都極其倚重。   然而今天,魏廖同樣沒有開口。   倒不是這位血衣衛統領憐惜那些可能會遷徙的百姓,也不是鐵血無情的陰謀家害怕捲入權力的鬥爭,僅僅是因為——魏廖認為這場爭論和負責對付風雨軍敵人的血衣衛暫時無關。   血衣衛的創始者,也許冷酷,也許凶狠,但是沒有人懷疑他的忠誠和遠見,事實上早在系統的創建伊始,這個被人們所厭惡和畏懼的惡魔,卻比所有標榜對於權力毫無野心的人更有清高,斷然將血衣衛的職責定義為了對於一切危險和潛在危險的監控,而不是左右風雨軍的決策。   應該說,這種出於長遠考慮的未雨綢繆,是十分英明和必要的,可以避免這種握有特權的秘密組織無法無天,肆無忌憚,但是此刻卻讓風雨頗有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領教過部下固執和我行我素的主君,不得不放棄了從魏廖那裡獲得支持的期望,同時對於第三個擁有巨大影響力的重臣也幾乎完全失去了期待的興趣。   「微臣以為,貿然動遷所有巴蜀富戶,恐怕會激起民變,倒不如遲緩之。風侯可以收編所有當地豪門的武裝,同時徵召所有青壯入伍,這樣即可以補充風雨軍的實力,又不違背風侯當初為了安撫巴蜀民眾所做出的承諾,更可以削弱巴蜀的力量。」   出乎風雨的意料,在他看來見風使舵圓滑世故的高鳳陽居然會滔滔不絕的談出了自己的觀點。   望著一臉奸商模樣的肥胖中年人,不僅是風雨,實際上在場的所有文武官員們都感到了不可思議。   作為風雨軍的財政總管,高鳳陽加入風雨軍非常戲劇性——當年剛剛草創的風雨軍突入倫玉關的時候,偶遇這個手裡死抱著錢袋的商人,即使當刀劍頂在脖子上的時候,也堅持著討價還價,在得到了一定的報酬之後才肯帶風雨從他自己挖的一條地道攻入了內城,從而最終解決了倫玉關的戰事。   當時百廢待興的風雨軍佔領了倫玉關之後,由於奇缺人才,以至於千頭萬緒的事務令僅有的幾名首領忙得不可開交,機緣巧合之下便讓這個見到機會毛遂自薦的傢伙暫時代理了風雨軍的財政。   其後的發展卻令人咂舌,這個鑽入錢眼的傢伙對於賺取錢財的本領絕對不下於對錢財的貪婪,不但將倫玉關巨額的財富整理得井井有條,其後更是一手籌劃了同李氏家族等中原財閥們的合作,以及出色主持了風雨軍領地的財政和戰爭體系的運營。   總之,高鳳陽非常出色的調劑著地方建設和軍隊戰爭兩個方面的財政收支,建立了他獨特的王國,這個王國無論是無憂谷還是李氏家族都無法完全涉足,至於軍方則是又愛又恨,即惱怒這肥胖的中年人的一毛不拔,又唯恐巴結不周希望多獲得一些經費;而面對這些複雜的勢力,投機成功的奸商也無意於危險的權力鬥爭,因此保持了一種謹慎的中立。   這樣的一個人,這一次居然一反常態,沒有在權力鬥爭的兩大陣營之間保持沉默,而是陳述自己的意見,自然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   「高大人就不怕巴蜀的民眾抵制徵兵嗎?」   幾乎同時,雲濟和歐靜發出了相同的質疑。   不管這個發福的中年人為何會一反常態,無論是雲濟還是歐靜都明白,憑藉著驚人的理財能力,以及在軍政兩界的影響,高鳳陽的話在風雨軍中還是有很大作用的。   對於雲濟來說,雖然他在明瞭自己無法和清流派對抗之後採取了退縮的選擇,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可以允許高鳳陽的插入,這是因為清流派的主張遠遠不符合風雨的想法,就算讓清流派佔了上風,這個巴蜀總督的位置遲早還是會發生變數因此不值得和清流派硬碰硬的正面交鋒——正是出於同樣的理由導致了李氏家族的坐壁上觀;但是高鳳陽如果說服了風雨的話,那麼情況就大大不同了,掌握著財政的奸商,對於地方和軍隊都有著極其有效的說話權,因此絕對有能力來染指巴蜀這塊肥肉——儘管按照常理高鳳陽似乎不應該捨棄自己現有的地位才對。   對於歐靜來說,雖然明知道這麼做可能會引起風雨的不滿,但是她還是不能夠坐視風雨軍採取任何擾民的行為,因為無憂谷主始終都固執的認為,國家的長治久安必須依賴主君的道德誠信和仁慈愛民,任何權謀和急功近利,對於千秋萬世的基業都是一種極其有害的飲鴆止渴。   在這樣的情況下,目的不盡相同的前任麥堅特使和當代無憂谷主,在同一時間不約而同的採取了相同的行動。   「若是那些豪門或者民眾不遵風侯的號令,則我身經百戰的雄師勁旅正好有了足夠的借口進行一場風捲殘雲一般的掃蕩,徹底洗滌巴蜀的餘孽,其師出有名!更何況,風侯還可以獎勵作戰!所有作戰有功的子民,將獲得土地和爵位,這些土地和爵位可以被子孫繼承,而沒有軍功者,子孫不得繼承爵位、土地,這樣定能夠贏得普通百姓的擁護,孤立和瓦解豪門的勢力!」   面對著風雨麾下兩位重要同僚的質問,面上油得發光的中年人,不慌不忙得說出了後續的計劃。   「哈哈,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一直沒有出聲的風雨,揮手制止了眼看就要重新爆發的爭吵,哈哈大笑了起來,心裡卻暗自震驚,只因為高鳳陽恰恰說出了風雨準備說的內容。原本也預感到可能會遭遇清流派官員們巨大阻力的西北定涼侯,內心其實早就有了退而求其次的預案——借助獎勵耕戰政策的推行,削弱分化巴蜀的當地勢力,並且迅速補充風雨軍的勢力,然後再慢慢轉移巴蜀的財富來充實風雨軍的庫房。   這一套方案遠沒有雲濟所提出的「盡遷巴蜀富戶」方案來得那麼立竿見影,但是卻減少了阻力,同時也緩和了矛盾,不能不說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只不過如此一來將勢必令風雨軍在短期內繼續發動大規模戰爭的物質補充無法得到有效的保障,因此被風雨當作了第二位的選擇。   如今,這個第二選擇竟然被高鳳陽說了出來,就彷彿揭露了自己的心事一般,讓風雨心中暗自不安。於是,平和的讚揚尤存於耳,雙目炯炯有神的直盯著嗜財如命的重臣,風雨的聲音隨即轉為嚴厲:「高大人的這番高見,恐怕是另有其人代為籌謀吧?」   高鳳陽理財也就罷了,要說有這樣敏銳的政治頭腦,卻是風雨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的事情。所以,坐鎮西北的定涼侯,非常好奇這套方案的真正策劃者是誰,竟有如此出色權謀,並且還能夠如此準確的料中自己的心事,實在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這樣的人才,要麼為己所用,要麼就必須除去!   幾乎在第一時間,風雨便做出了決斷,而似乎感應到風雨的殺機,站在財神身邊的血衣衛統領,也將那雙瀰散著死神陰影的眼睛,盯住了胖胖的中年人。   「風侯……風侯明鑒!」   敏感到危險的高鳳陽,頓時汗流浹背,眼看就要跪倒在地,和盤托出。   就在此刻,卻見隨軍長史金岑行色匆匆的闖了進來:「風侯,河北戰報!」    第七章 北伐之旅   「抬眼望,黃沙漫卷蒼茫,狼煙急,虜騎猖,人臣豈可坐消亡?   當自強,山河萬里雄壯,縱天傾,逢國殤,血灑疆場又何妨?」   悲滄的歌聲迴盪於數十萬大軍對峙的天地蒼穹之間,逐漸從幾個人的清吟,變作了成千上萬人的共鳴,顯得格外雄壯。   「都尉果然好文采!」   在剛剛經歷了一輪廝殺而略顯靜寂的戰場之上,一名二十多歲、渾身浴血的獨臂軍官倚著營寨的柵欄隨便席地而坐,拿起葫蘆、揚起脖子,「咕嚕咕嚕」的喝了一大口水之後,便大聲讚歎了起來:「這樣豪邁的戰歌,將會沸騰起男兒們心中的熱血,讓我們的戰士充滿了鬥志,更加堅定的投入戰鬥!」   說著,全身遍佈戰火硝煙餘味的年輕人,用滿是敬佩的目光注視著同樣年輕也同樣隨便席地而坐於黃土塵沙中的上司——青龍軍都尉風天華。   因為攜帶一把在聖龍大軍中少見的又寬又厚的大劍而格外醒目的風天華,可以說是在風雨軍這些年南征北戰之中自行伍崛起的著名戰將,以士卒的身份投入風雨軍,經歷了一系列的大戰,累計軍功至僅次於統領的都尉,更因為去歲統率三萬兵馬在彈丸小城昌化抗擊了燕家軍十萬雄師而名揚天下。   不過更讓部下們感到欽佩的,則是風天華不但擅長作戰,而且還擅長編寫戰歌,一曲又一曲慷慨激昂、充滿著男兒輕生死赴國難保家園豪情的戰歌,自風天華之手傳遍了戰場的每一個角落,讓每一個戰火中疲憊不堪的將士們徒增繼續奮戰的勇氣和驕傲。   「雅龍,你什麼時候也學會了拍馬屁?」   只有二十多歲的年輕都尉淡淡的一笑,算是回答了部下的話。   「我這哪是拍馬?」   委屈的部下頓時幾乎要跳了起來,爭辯道:「都尉的戰歌確實讓人聽了熱血澎湃啊!」   可惜,風天華僅僅是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   這倒不是對部下雅龍有什麼不滿,事實上對於這個前任軒轅軍校學生軍副指揮使,如今則作為從長史部軍官調來出任自己副手的部下風天華非常滿意。   雖然不似風天華那樣從頻繁的征戰中脫穎而出,但是軒轅軍校學生軍為了讓這些軒轅軍校的學員隨時都處於軍旅狀態而設立的,平時用於演習,危急時刻也可作為精銳部隊投入戰場,其中的領導職務都是學生自己選舉經軍校批准方才上任,因此能夠擔任聚集著風雨軍未來軍事精華的軒轅軍校學生軍副指揮使,那絕對是各科成績都極其出色、深得師長鍾愛和同窗擁戴的傑出人才。   而且雅龍也並非沒有半點作戰的經歷。自從和燕家軍開戰以來,雅龍統率軒轅軍校的學生軍,參與了極為慘烈的黎倉保衛戰,和風天華有過並肩作戰的經歷,也正是那一戰,讓這個前途似錦的軍校驕子痛失了一條手臂。   幸好,身體的殘疾並沒有讓這個年輕人沉淪下去,由於受到風雨的賞識隨後進入了長史部,伴隨在一代名將風雨的身邊,親眼目睹了那一場聖龍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內戰全過程,自然是受益匪淺。   因此,當風天華被任命為北伐先遣軍,遠離風雨軍領地、穿越整個中原投入到河北戰場的時候,毫不猶豫的點了雅龍作為自己的副將。   不過,此刻的風天華卻沒有顯然精力過剩的部下那麼好的心情,只因為嗚咽的號角聲再次急切的奏響,催促中斷的戰鬥開始繼續。   「列陣,出擊!」   風天華倏得躍起,大喝了一聲,一反剛才的溫文爾雅,全身都洋溢著戰鬥的氣息,舉起了寶劍,發起了戰鬥的號令,一馬當先殺出了營寨。   一時之間,剛剛平息的戰場再次沸騰。   弓箭,在天空漫舞;擂鼓,在遠方激盪;號角聲,喊殺聲在整個天地迴響;投石車也不甘示弱得隨即加入戰團。   緊接著,疾馳的鐵騎開始縱橫沙場,激情的騎士在馬背上跳動著生命的活躍,震天動地的鐵蹄聲彷彿要將地層揭開;嚴整的步兵方陣排山倒海的隨後跟來,長槍的紅纓,盔甲的鮮亮,在靜穆中透著肅殺;相互敵視的陣營逐漸的逼近,逐漸的銜合,最終生死的廝殺在金屬的撞擊聲中爆發。   塵煙開始遮掩日月的餘輝,鮮血再次渲染方圓的土地,屍骨的堆砌鋪設了英雄們的傳奇,旌旗的展動飛揚著戰士們的激情……   對於風雨軍的戰士們來說,這是一次極為特殊的作戰,因為這一次風雨軍遠離自己的領地,卻要和有著深仇大恨的燕家軍並肩作戰,收復被呼蘭帝國侵佔的幽燕——就在去年年底幽雲燕家和巴蜀皇甫聯手襲擊正在全力籌劃遠征印月以至後方空虛的風雨軍時,聖龍帝國歷來最大的威脅,北方遊牧民族的帝國呼蘭,也在其大國師,因為懷才不遇自中原流浪而來如今卻在草原位極人臣的張仲堅的策劃下,乘著神州最強大的三大諸侯殊死決戰,其他各路諸侯則因為恰逢廣陵帝駕崩,為了究竟應該擁立哪一個皇室即位而爭吵不休之際,揮師南下奪取了燕字世家的老巢——神州東北的門戶幽雲十六州。   幽雲十六州的失守,頓時給神州中原帶來了極其嚴峻的形勢。   只因為幽雲十六州居高臨下,一旦為呼蘭人所奪,則整個中原腹地盡數都在呼蘭人的鳥瞰之下。無論是西進經晉州渡河威逼聖京,還是南下席捲整個河北進入齊魯,都將對聖龍帝國造成前所未有的破壞。所以,當這塊重要的戰略要地,在燕字世家為聖龍帝國鎮守了數百年之後,終於易手之際,戰略的主動權也隨即掌握在了呼蘭人的手裡。   偏偏這個時候,聖龍帝國最具戰鬥力的雄師勁旅,卻還在西北的塵土黃沙之中相互殘殺,燕家軍、皇甫世家相繼慘敗,其中皇甫世家甚至滅亡,而另一方風雨軍雖然獲勝但是元氣大傷並且主力深入巴蜀,自顧尚且不暇,根本就沒有餘力支援河北。   危難時刻,自有英雄橫空出世,力挽狂瀾於中流。   燕家軍的智囊,被燕家家主燕南天托付留守聖京重任的聖龍帝國戶部尚書張兆,毅然放棄了原先擁立議政王蕭成秋的計劃,壓服了燕家反對的聲音,擁立素有賢王之稱的輔政王蕭劍秋,從而達成了燕家和其他各路諸侯之間的和解。   公孫世家的少年名將公孫飛揚,則統率三萬精銳渡海深入幽雲十六州,和境內紛紛揭竿起義的民眾以及燕家殘部,發動了對呼蘭大軍的襲擊,連戰連捷,有效襲擾了呼蘭人的補給線,同時也遲緩了呼蘭人繼續南下的步伐。   而即位為宣武帝的蕭劍秋,也表現出了一代名君應有的氣度,寬待了離開自己的大軍、從涼州狼狽逃回的燕字世家家主燕南天,讓其繼續主持燕家軍的作戰,並且宣佈將實行犧牲相當部分皇室權力的憲政來爭取諸侯們的支持,終於在最短時間之內雲集了天下各路諸侯五十萬大軍,發動了反擊,誓死收復失地。   這個時候,更令人欣慰的是傳來了已經在三方諸侯決戰中獲取決定性勝利並且攻入巴蜀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對全天下的宣言:風雨軍北線將止步於昌化,南線將止步於巴蜀,放棄對於聖京和荊州乃至整個中原的圖謀,並且不計前嫌派遣北伐先遣軍遠離自己的領地投入河北戰場,同包括宿敵燕南天在內的各路諸侯一起並肩作戰,共同抵禦呼蘭人的入侵。   這道宣言,讓全天下的有識之士總算鬆了一口氣,聖龍帝國內戰分裂的危機暫時過去,神州的各方勢力在呼蘭人的威脅之下終於達成了和平與同盟。   風天華便是這支北伐先遣軍的統帥。   這是一支為數三萬人的精銳部隊。剛剛經歷過生死決戰的風雨軍,實則已經是元氣大傷,然而風雨還是咬著牙從各軍之中抽調了最為精銳的部隊組成了北伐先遣軍,只是規模卻只能夠控制在三萬人而已——這已經是當時承擔著聖龍帝國面對呼蘭的三分之二以上防線,同時主力還正在平定巴蜀的風雨軍的極限。   這樣的規模,顯然不適合派遣按照聖龍軍制應該統率五萬人的統領,為了避免暴露風雨軍實力受損的現狀,便只能夠選擇都尉一級的軍官。而這些中層的軍官之中,最有能力的李逸如此時正遠在印月戰場,於是無論聲望還是能力都出類拔萃的風天華便在雲濟的推薦之下,當仁不讓的擔當此任。   於是,在「大好河山豈容胡虜猖狂」的雄壯誓言中,風天華統率著三萬涼州子弟,遠赴千里之外的燕趙,成為聖龍聯軍中活躍的勁旅,熱血拋灑在了異鄉的戰場之上,留下的是生命的絕響。   三月的燕趙大地,依然寒風刺骨。在這片充滿著慷慨悲歌土地之上,歷來都不乏輕生死重然諾的豪傑,如今更是用生命和鮮血,保衛著自己的家園,一如既往的向全天下展現著自己的英勇和不屈。   只不過,這一次血染疆場的,不僅僅是幽燕子弟,還有來自中原、江南、西北天下各處的健兒。   在聖龍帝國的東北一角,如今絞動著的是農耕民族和遊牧民族的生死較量,攻守雙方的百萬大軍,還有更多難以計數的百姓,紛紛捲入了這樣一場悠關存亡的決戰之中。   沒有了地域之分,沒有了鄉黨之別,也沒有了往日的恩怨糾葛,來自聖龍五湖四海的男人們,唱著激昂的戰歌,扛著殺敵的兵刃,邁著堅定的步伐,匯聚到了這片蒼茫的大地,身體內流暢著的一脈傳承的血液讓他們一見如故,共同的祖先和文明讓他們凝聚成拳,儘管安逸封閉的生活已經讓他們開始沉淪,儘管帝國的衰弱已經讓他們開始分散,但是此刻,面對著北方所向披靡的呼蘭鐵騎帶來的滅頂之災,他們終究還是復甦了祖先的尚武,毫不畏懼的勇敢前進,不但擋住了入侵的敵人,甚至發動了凌厲的反擊。   河北諸州節度使燕南天、都指揮使張兆統率剩餘的燕家軍主力二十萬為東路自雄州直取涿州。   宣武帝親自任命國丈鎮北大將軍卓不凡為中軍統帥,集合齊魯公孫世家、揚州刺史秦鳳鳴諸部十五萬兵馬直取蔚州。   卞州留守上官明鏡會合風雨軍北伐先遣軍、江南令狐世家、韓陵太守朱全、晉陽留守章翔、嶺南節度使杜紹權各部十五萬人逼近應州。   三軍約定分進合擊,會師於幽州城下,一舉收復被奪取的國土。   一路之上,大軍所向披靡,幽燕的百姓紛紛奔走相告,夾道歡迎,挑著的擔子送來的不僅是衣食,還有河北父老對於朝廷王師的盼望和忠誠。   雄州收復了,蔚州起義了,應州攻陷了……,一個又一個的州縣失而復得,一塊又一塊的失地重新返回聖龍的懷抱,過了岐溝關,過了固安,過了涿州,放眼北望,幽州的城樓已經隱約可見,幽雲關的鐘聲也已經依稀傳來,呼蘭人節節敗退,戰士們已經憧憬著勝利凱旋的榮耀和自豪。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傳來的卻是「撤軍」的天子召令。   「可恨!」   所有的戰士木然,所有的戰士落淚。   「呼蘭國師張仲堅親率主力二十萬,竟然一直囤積於涿州東面的陀羅口隱忍不發,眼睜睜的看著城池一個接一個的失守,部下一批又一批的傷亡,就是無動於衷。直到東路軍攻克涿州,因為急於收復家鄉而輕兵冒進、遠離了中軍的時候,方才任命大將韓讓正面死守幽州,同時又派遣各部牽制中路、西路兩軍,自己則從東面率主力急襲而來,雖然最終沒有達到鉗擊東路軍的目的,卻還是成功的迫使東路軍撤退,中路和西路也不得不無功而返,以免被呼蘭人各個擊破。」   在獲悉撤軍令之後,立於山丘之上遙望著北方,置身於西路軍的雅龍一邊分析著當前的戰況,一邊虎目通紅,泛出了點點的淚光,沮喪、悲憤之情溢於言表。   「雅龍!」   站立於雅龍身邊指揮著部下撤退的風天華沉聲喝道。   身經百戰的他自然清楚,此刻士氣低落軍心動盪,牢騷和憤懣在所不免,然而也正因為如此,身為統兵將領就更應該鎮定沉著來穩定將士。   「對不起,都尉!」   自覺到失態的部下,臉上不由一紅,急忙垂手。   「剛才上官明鏡大人下達了指令,我軍將作為殿後部隊駐守應州牽制呼蘭人,掩護西路軍主力撤退,你去準備一下吧!」   眼見部下認錯,風天華的語氣開始轉緩,不過臉上的神色卻是非常的嚴肅,畢竟主力後撤、敵軍掩殺是兵家最大的忌諱,風雨軍便曾經不止一次根據最高統帥風雨對於戰爭乃是「行軍——作戰——追擊——再作戰——再追擊」的詮釋,疾風閃電般的追殺撤退的敵人,將原先有限的戰果無限擴大,從而締造了一個又一個的戰爭奇跡。   而如今,卻輪到風雨軍面對著乘勝追擊的敵人,掩護的則是已經軍心潰散的友軍。   對此,作為西路軍最軍戰鬥力的部隊,立誓保家衛國的風雨軍責無旁貸,也毫無畏懼,然而大軍敗退人心惶惶,又有呼蘭鐵騎隨後追擊,縱然有應州城作為工事掩護,城小牆破也是杯水車薪,因此這也同樣意味著風雨軍將會遭受慘重的損失,無數的西北健兒很有可能會永遠的訣別在這塊遠離家鄉萬里的土地。   一想到這裡,風天華的心中便不由異常沉重。   「都尉,卑職以為……」   就在風天華沉思之際,雅龍面顯猶豫的神色,躊躇的說道:「其實適才中路軍公孫飛揚將軍傳來的建議也很有道理,呼蘭的主力必定是全力逼壓東路軍,再加上形勢有利,追擊中路和西路的敵軍必然不會太多且心態也會很鬆懈,而飛揚將軍和我軍加起來共計六萬人,完全可以相互配合殺一個回馬槍,說不定乘勢扭轉整個戰局也不是不可能啊!」   說著,雅龍的臉上呈現了渴望,對於每一個軍人來說,力挽狂瀾的反敗為勝、浴血奮戰的收復故土,都是軍旅生涯中最為值得用生命來換取的榮譽,因此年輕的軍官期盼著主將批准這個看似冒險然而一旦成功卻足以驚天動地的作戰計劃。   「這個……」   雅龍的建議讓風天華也為之心動,身經百戰的都尉同樣看到了其中的可行性,但是身為風雨軍北伐先遣軍的主帥,風天華的心中卻不得不同時盤算著其中的巨大風險。   畢竟此次風雨軍和公孫飛揚的部隊,分別作為西路軍和中路軍的殿後部隊,掩護著主力的後撤,首先一點是兩支部隊相隔有一段距離,很難進行默契的配合;其次如果「回馬槍」失敗,導致西路和中路三十萬大軍在後撤中得不到掩護而潰敗,到時候呼蘭大軍勢如破竹的南下,後果不堪設想。   考慮到這些,風天華便實在無法立下決斷。   「不好了,都尉!前面咱們的弟兄和幽燕人起了爭執,眼看就要刀劍相向了!」   正當風天華左右為難的時候,卻見一名士兵神色驚慌的跑來。   「什麼!」   風天華和雅龍同時大吃一驚,相互望了一眼對方,深知自己所最為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發生在最為緊要的關頭。   當初燕家軍入侵涼州一路之上燒殺捋掠,便和根基於西北的風雨軍結下了血海深仇。雖然這一次燕家軍的主要兵力都集中在了東路軍,同彼此間勢如水火的風雨軍相距很遠,還有德高望重的國丈卓不凡坐鎮中軍隔開——這也是宣武帝在部署這次軍事行動的時候特別考慮的一個方面——但是幽燕畢竟是燕家的根本重地,呼蘭又是突然入侵,並未完全根除燕家的影響力,因此隨著北伐大軍日益深入幽燕,越來越多的百姓和軍人陸續加入三路大軍之中,其中主要便是燕家軍的部屬。   其實也不僅是風雨軍和燕家軍,聖龍帝國這兩年分崩離析,各方勢力相互攻伐,早就人為地造成了很多矛盾與仇恨,先前大軍作戰勝利,全軍上下一心想要收復失地,因此曾經的矛盾隱藏了起來,而如今作戰失利、人心動盪,頓時讓各方陣營的這些矛盾浮出水面,局勢早就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走,去看看!」   風天華強壓下心中的不安,對著副將說道。   遙望遠處正滿佈烏雲的天際,年輕的風雨軍都尉只覺得,如今聖龍帝國龐大的聯軍,也恰如天氣一般,山雨欲來風滿樓。   「大軍尚未安全,自家人卻已經禍起蕭牆,實在是不祥之兆啊!」   風天華心中苦笑,對於大軍的前途深感憂慮的同時,也暗暗打消了原本就猶豫不決的同公孫飛揚返身合擊呼蘭大軍的盤算。    第八章 同赴國難   官道的大路中央,如同烏雲密佈壓抑沉悶的天氣一般,正有另外兩隊同屬聖龍帝國的兵馬在劍拔弩張的對峙,一路兵馬穿著燕家軍的軍服,而另一路則分明是西北定涼侯的部下;雙方都瞪紅了雙眼,吵罵的喧囂不絕於耳,刀槍相向,弓弦緊繃,大有一觸即發的味道,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大軍行走的道路因此被阻塞,大量的輜重被迫堆在了當場,大量的軍隊都不得不停止了行軍的步伐,亂哄哄的圍在後面,人數越聚越多,有些人乘機指點著看熱鬧,有些人則似乎群情激昂,滿是躍躍欲試似乎要加入其中的樣子。   幸好,一隊持著籐牌的戰士迅速的在這兩隊兵馬的外圍結成了密集的圓陣,裡層的人馬籐牌向內人在後,面對著對峙的雙方;外層的人馬則籐牌向外人在內,隔開了其他的人,有效的阻止了不少拿著刀槍試圖跑過去加入對峙陣營的士兵。整個陣形猶如一個巨大的龜殼,層層疊疊、滴水不漏,堅固的屏蔽著內外兩層的人群。   隨著籐牌兵的移動,這兩支兵馬迅速的被分割,空間也越來越壓縮,在被擠壓得離開了道路。   於是,從籐牌兵的外層迅速的分離出來,在一個紅衣少女的帶領下,指揮著疏通道路的通行。那少女顯然極為潑辣,而且功力不凡,手中的皮鞭毫不留情的落在了那些少數有心乘亂起哄的傢伙身上,每一道皮鞭落下,便是一聲接一聲鬼哭狼嚎般慘叫。眼見那少女身份高貴,而身邊的那隊籐牌兵也是晃動著雪亮的刀劍如狼似虎的瞪著,剩餘的都不敢放肆,紛紛乖乖的遵守秩序,人馬和輜重的行進重新井然有序起來。   ——這,就是風天華趕到時所看到的景象。   「眾位兄弟,我等來到這裡是為了什麼?還不是抵禦那胡人的侵略,收復咱們的土地,保衛咱們的父老嗎?怎麼現在胡人還沒打來,自家人卻為了爭道而耍起了刀槍,白白的讓呼蘭人看笑話!如此親痛仇快,若是因此誤了大事,累及全軍上下的安全,累及江山社稷的存亡,累及中原萬千百姓,你們就不覺得慚愧嗎?你們對得起那些在戰場上英勇陣亡的將士嗎?對得起在家中支持著你們、以你們而自豪的妻兒父母嗎?」   未等風天華撥開擁擠的人群走到近前,便聽見一個看來是籐牌兵首領的年輕人騎著戰馬在方圓陣內大聲的喝道。   和在場的將士們不同,年輕人長得非常文弱,一身的書生打扮,在全身盔甲、人高馬大的戰士之中分外醒目,但是這絲毫沒有影響到書生這番話的份量,有理有據又聲情並茂,此話一出頓時讓那些吵鬧聲逐漸靜了下來,原先起勁的人們無論哪一個陣營不約而同的低下了頭,露出了羞愧的神色。   「這位大人,小人並非貪生怕死,也絕不是為了自己,只因為這些弟兄都是在戰鬥中受了傷,需要趕去急救,所以方才前來懇求讓這些重傷員先通行,可是他們風雨軍卻傲慢無理,根本不予理睬,小人一時氣憤不過,方才忍不住動起手來,決非有意挑起事端,造成大軍不合,還望大人明察!」   這個時候,對峙雙方中一個燕家軍的百夫長將手中的腰刀倒提過來,躬身向著那名書生行禮辯解道。   這名百夫長話音未落,卻見風雨軍陣營之內便有一名軍官反駁道:「哼,我們乃是奉命趕赴應州修築工事,阻擋呼蘭人追擊,以掩護西路軍主力後退,軍令所繫,在沒有將官首肯的情況下不敢擅自做主,因此讓他稍待一會,卻沒想到這傢伙以為咱們推托,三言兩語下來變動起了手來!」   雖然風雨軍和燕家軍此刻都被籐牌兵給擠壓得只剩下站立的空間,但是這兩支軍隊不愧是當今聖龍帝國最為強悍的勁旅,即便到了這樣的狀況之下,依舊死死的握著刀槍,只是不願意背上挑起內訌的罪名而沒有還手,卻也已經是到了最後的底線,顯然若是籐牌兵再有進一步的動作,很難保戰鬥不會爆發。   眼見這樣的狀況,那書生輕輕的揮了揮手,阻止了部下的繼續進逼,然後方才威嚴的掃視了一周,然後向著那個燕家軍的百夫長說道:「你可聽見,雖然你不是為了一己之私,但是挑起友軍紛爭,又耽誤了軍情實在該死!其實你也太心急,想那風雨軍自西北遠道而來,為的還不是殺敵報國、守衛疆土,此次更是肩負殿後重任,豈是貪生怕死、爭道逃生的懦夫?」   這番話在那書生說來,顯得豪情干雲,頓時引起了風雨軍將士們的共鳴,一時之間風雨軍的戰士們神色和緩起來,手中的刀槍也紛紛垂了下去;而另一邊的燕家軍也感到了理虧,只是擔憂那領頭的百夫長,因此手中的兵刃或者依舊高舉,或者則微微放下,何去何從心中大為忐忑和猶豫。   「是小人該死,所有的事情都是小人一人挑起,和其他弟兄無關,請大人斬了小人吧,但是莫要難為他人!」   那百夫長倒也是一個很乾脆的漢子,聽了書生的話之後,立刻「匡啷」一聲丟棄了手中的腰刀,跪了下來昂首說道。   他身邊的燕家軍戰士見了這個情況,也相繼放下了手中的刀槍,一場岌岌可危的軍旅內訌便這樣緩和了下來,取而代之的卻是燕家軍的戰士紛紛為那個百夫長求情。這些燕趙的慷慨男兒,甚至灑下了即便是生死之間也決不輕易滴落的,其情十分感人,以至於原本對峙的風雨軍將士的臉上也不由流露出不忍的神色。   年輕的書生卻不為所動,面色嚴峻的喝道:「軍旅之中,講究的是令行禁止,怎能容你一人說了算!不過念你其情可諒,又已經知錯,便責八十軍棍,革去百夫長一職,其餘鬧事人眾,無論哪一部的,均受二十鞭笞,可有人不服?」   愣了一愣,無論是燕家軍還是風雨軍的將士,聽見書生的責罰極輕,意外之餘均都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畢竟軍規森嚴,這兩支軍隊向來都是有著極為嚴厲的軍紀,他們雖然因為一時之氣而鬧了起來,但是冷靜下來之後卻也都知道一旦追究起來,引發友軍之間的內訌足以砍頭示眾,因此心底裡原本其實很是恐慌,直到如今書生這番發話,這才終於真正放心,心悅臣服的伏罪。   「既然無人不服,那麼就自行去軍法處受罰吧!」   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同時放下心來的還有書生。很明顯,雖然他的部下已經控制住了局面,但是對峙的雙方都是有名的虎狼之師,而且還有著很深的仇隙,一個處理不好先不說能否真的制服,縱然暫時彈壓下去,也必然會留下很大的後患,因此對於這樣的結局,他也同樣非常滿意,以至於說這番話的時候不為人察覺的輕輕呼了一口氣。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風波過後,風天華方才發現除了自己之外,西路軍的各路諸侯軍的將領也已經陸續趕來,足見將領們對於北伐軍內部的矛盾也都同樣擔憂。   能夠這麼順利的平息這場風波,身為西路軍主帥的上官明鏡對於處理這次事件的主要功臣,那個年輕的書生,讚不絕口。   年近花甲的卞州留守上官明鏡,乃是聖龍帝國目前有數的元老,也是最為支持聖龍皇室的正統派。   這位已經滿頭白髮的老將軍,出生名門,一輩子征戰無數,早在當年便和現今宣武帝的岳丈、皇后卓靜雯的父親鎮北大將軍卓不凡,還有曾經的錦州太守林仁山同屬已故的天下兵馬大元帥高戰的麾下愛將。   三年前當先帝蕭濟統帥五十萬大軍御駕親征,卻敗於呼蘭之手後,正是依靠林仁山死守錦州、卓不凡力保聖京、上官明鏡坐鎮韓陵,方才抵禦了呼蘭人的繼續南下,也由此等來了風雨軍收復倫玉關和四大家族的勤王,因此成為了當時以高戰為首中央派領袖之一。   不過,最令聖龍帝國官員們欽服的,不是老將軍的資歷,也不是老將軍的戰績,而是老將軍的識人之明。   此次抵禦呼蘭南侵的大功臣,公孫家族的少年名將公孫飛揚便是上官明鏡首先發現並且早在平定龐勳造反時便大膽採納了少年的意見,從而讓少年因此而展露鋒芒;風雨軍的大將白起、朱大壽早年也和上官明鏡一同並肩作戰過,彼此一見如故;更有不少隸屬皇家的聖龍軍團的中下層軍官,受到過上官明鏡的舉薦和栽培。   而此刻,上官明鏡再次發出了讚譽之聲,對像則是這次籐牌兵的統帥,和燕字世家、皇甫世家和公孫世家同列為聖龍帝國四大家族的令狐家族的子弟,令狐智和他的同胞妹妹——揮舞皮鞭疏通道路的紅衣少女令狐飄雪。   「令狐公子果然不愧是出身名門,談笑用兵游刃有餘,恩威並施,更見名將風範!」   緊隨著上官明鏡說話的是趕來的燕家軍統領朱全,此時他滿面笑容,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的部屬被責罰而流露出不快的神色,相反卻是對令狐智大加恭維:「聽說四個月前,江南出現了一位少年英雄,一個空城計便嚇退了十萬安宇大軍,阻擋了安宇人的沿海北上,如此手筆不知是否出自公子之手?」   此言一出,頓時讓在場的所有將領都大吃一驚。   只因為令狐家族雖然位列聖龍四大家族之內,但是自從神州內亂以來,表現卻實在不敢讓人恭維,不但連番慘敗,而且還為了保全實力而一味退縮,因此被天下諸侯所輕視;再加上近期神州關係重大的戰事多半發生在北方燕字世家和風雨軍之間,侵略神州的島國安宇儘管燒殺捋掠手段殘忍令人髮指,卻因為局限在南方一隅,安宇又一向被自負為天朝上國的聖龍人所蔑視,並沒有引起各路人馬的特別關注。   但是,如果令狐家族出現了一個戰爭天才,那就完全不一樣了。以令狐家族多年來積蓄的實力,一旦被一個優秀的人才加以運用,那麼很有可能會給當前四分五裂的帝國帶來讓人無法預測的變數——風雨的崛起,還有公孫家族的少年名將公孫飛揚的展露鋒芒,無不驗證了亂世之中軍事天才的寶貴。   朱全所說的「空城計」和嚇退安宇人,各路諸侯也都略有耳聞,卻多半歸納為運氣、敵人的愚蠢和令狐家族的死而不僵;至於令狐智在江南倒是有些聲名,可惜這些風月文壇之上的聲名只能夠更加助長其難當重任的世家子弟的印象,對於這些亂世之中艱難求生存的諸侯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然而令狐智今天的表現卻是有目共睹的。這其中縱然有當時對峙雙方不敢將失態擴大的因素存在,但是風雨軍和燕家軍這兩支精銳的虎狼之師居然被如此輕易的壓制,足見令狐智的用兵能力;而那一番恩威並施、賞罰分明的處置,不但順應了作為聖龍第一騎兵軍團的燕家軍的傲氣,也顧全了百戰無敵的風雨軍的嬌氣,讓雙方都心服口服,同時還維護了軍紀的威嚴,卻都是各路軍旅出身的諸侯們親眼目睹。   這一切,都表明了眼前這個似乎弱不禁風的書生,實際上是一個非常高明的天才。   高明!   風天華的心中暗念。   這一聲讚歎,是給令狐智,同時也給朱全。   只因為,朱全的這麼寥寥幾句,卻非常成功的讓在場包括晉陽留守章翔、嶺南節度使杜紹權在內的各路諸侯都心生警惕,緊接著還會將這個訊息傳遞給全天下,不經意之間便為令狐家族埋下了一個大麻煩。   「不敢,朱將軍過獎了,都是兩位大人的將士深明大義,軍紀嚴謹,不敢真正挑起械鬥,所以方才讓在下僥倖成功罷了!」   面對朱全的話中有話,令狐智顯然也心知肚明,不慌不忙的回應道:「晚輩早就久仰朱將軍的大名!當年朱將軍崛起於草莽,南征北戰所向披靡,攻陷韓陵、奪取聖京,多少朝廷宿將均敗在將軍手下;前幾個月涼城之戰,將軍更是力挽狂瀾,於危機時刻不但擊殺了銀鈴公主,而且還是在補給困難和風雨軍持續攻擊之下,唯一一支幾乎完好無損撤回中原的燕家大軍,實在令人欽佩!」   「哈哈……哈哈……,公子的口才果然犀利!」   令狐智的這番話,讓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臉色大變,肇事的朱全更是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勉強打了一個哈哈,卻再也不敢多說了。   只因為,令狐智的言語之間,恰恰重擊了朱全的死穴。   朱全原本是造反首領龐勳的愛將,當年追隨龐勳縱橫天下,擊敗了包括兵馬大元帥高戰、鎮北將軍卓不凡、揚州刺史秦鳳鳴,乃至此次西陸軍主帥上官明鏡在內的一大批朝廷重臣,因此素來被各路諸侯即輕視又仇恨;其後朱全投降了燕南天,跟隨燕南天和風雨軍連番作戰,彼此之間結下了深仇,尤其是涼城一戰,更是射殺了風雨的親信大將,秋風軍統領秋裡的妻子,以至於讓秋裡立下了「無論天涯海角也追殺朱全絕不罷休」的誓言;而如今,朱全能夠成為在燕家軍兵敗,各路兵馬撤退損失慘重的情況下,唯一一個奇跡般幾乎完好無損的率部返回中原的將領,又引起了燕家內部的猜忌和懷疑,謠言不斷,彼此之間產生了很大的隔閡,這也是朱全沒有加入燕家軍為主力的東路,卻出現在西路的主要原因。   因此,令狐智的反擊,輕輕鬆鬆的便轉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反而將朱全一下子推到了十分孤立的位置。   幸好,令狐智也並沒有過分緊逼,在讓朱全的腦門滲出了大汗之後,卻見文弱的書生微微的一笑,轉而誠懇的說道:「如今國難當頭,大敵在前,我軍有朱將軍這樣的名將,又有風都尉這樣的英傑,還有上官老將軍、杜節度使、章大人這樣的前輩,實在是我聖龍之福,令狐智不才,願意追隨左右,與各位大人一同共赴國難!」   這番話說得十分豪邁,又面面俱到,捧了在場所有將領的場,頓時引來眾人的喝彩於贊同,也消彌了剛才口舌之爭所帶來的不快。   「哈哈,大家同屬帝國一脈,都在為天子效力,又身處刀光劍影的戰場之上,正應該這般齊心協力,親密無間才對!」   上官明鏡老於世故,當下打了一個哈哈,揭開這件事情,然後揚鞭北眺,無限感慨的長歎一聲,正色說道:「江山雄壯,正是我輩馳騁縱橫、血染戰袍的好所在,還望各位大人能夠拋卻曾經的嫌隙,共同應對此次困局!」   「請老大人放心,末將等定當全力而為!」   沒等上官明鏡的話音落地,便聽見在場的各路將領紛紛保證道。   「好!」   老將軍豪邁的叫了一聲,轉首嚴肅的凝視著風天華,突然認真的躬身行禮道:「風都尉,風雨軍乃是我聖龍帝國的不敗雄師,難得風侯深明大義,不計前嫌的派遣都尉投入河北戰場,此次又肩負殿後重任,事關全軍安危,老夫在此拜謝了!」   「老將軍何必如此!」   風天華急忙阻止了上官明鏡的行禮,扶住老將軍的身子,同樣莊嚴的保證道:「請將軍儘管放心,末將一定誓死守住應州,保全大軍後撤的安全,決不敢丟西北風侯的臉面!」   「保重!」   老將軍激動而有力的握了握風天華的手,大聲道:「老夫將在後方為都尉和所有風雨軍的將士設宴以待!」   說著,老將軍揚塵而去,其他各路諸侯將領們,也紛紛神情肅穆的和風天華行禮致意,即便是同風雨軍有仇的朱全,臉上也現出了關切和祝福的神色。   「抬眼望,黃沙漫卷蒼茫,狼煙急,虜騎猖,人臣豈可坐消亡?   當自強,山河萬里雄壯,縱天傾,逢國殤,血灑疆場又何妨?」   目送著友軍的離去,風天華突然感覺到了心中自有一股豪情湧來,不由大聲的唱起了自己在北上燕趙之後於戰火紛飛中的新作。   悲滄雄壯的歌聲很快環繞天宇,同時也被無數風雨軍戰士,乃至旁邊經過的友軍跟著從輕聲相伴到大聲歌唱,縱然是隨後的雷電轟隆、大雨傾盆,也掩抑不住戰士們發洩心中熱血沸騰的嘹亮歌聲。   「天華,想不到我們會在這裡見面吧!」   春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縱情歌唱的風天華,還沒有來得及貪婪的呼吸一口雨後清新的空氣,便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召喚自己。   轉首望去,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絕對不應該出現的這裡。    第九章 變故突生   「君不見,漢冠軍,千里逐寇刻石還;   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   況乃國破河山陷,寇騎欺我百餘載!   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   齊從軍,淨胡塵,誓掃蠻奴不顧身!   忍情輕斷思家念,慷慨捧出報國心。   昂然含笑赴沙場,大旗招展日無光,氣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長矢射天狼。   ……」   在大軍行進的官道旁,兩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並肩佇立於山丘之上,一起忘我的高歌著這首慷慨激揚的戰歌。   這兩個年輕人,一個面色白皙,溫文爾雅,另一個則濃眉大眼,孔武有力。   「恐怕也只有家族的人方才知道,數百年前風雲世家有一位了不起的前輩,因為不忍眼看聖龍帝國因為當時的北方霸主提丁可汗入侵而國力衰弱、四分五裂、胡虜橫行,便投筆從戎奮起保衛家園,並於戰鬥閒暇譜寫了這首戰歌;而在如今官方排斥風雲世家的情況下,神州大地絕對不可能有風雲世家之外的人傳出來。所以,當我一聽到這首戰歌的時候,就知道一定是出自咱們風雲世家子弟的手筆!但是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我真不敢相信居然是你,天華,當年風雲世家之中倍受欺凌的小孩,如今居然成為了名揚天下的軍事天才!」   依舊刺骨的春風之中,溫文爾雅的年輕人,望著魁梧粗壯的同伴,微笑著感慨。   「風雪!」   風天華低聲喃喃,風雪,主君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的同父異母弟弟,因為政治鬥爭失敗流亡重洋之外的麥堅的風雲世家的嫡系子孫,自己童年時期的保護者,竟然出現在這個原本絕對不應該出現在的地方,多少讓他感到有些意外,而風雪的話,尤其是那首自己和風雪當年便極為喜歡戰歌,更是勾起了他無數的回憶——和所有的豪門世家一樣,風雲世家也並非所有的子孫都有幸錦衣玉食,利益與鬥爭便如同孿生兄弟一般永遠影附於人類的生活之中,出身旁系的子弟在深似海的侯門,注定了唯有仰人鼻息,頭頂著高貴華麗的光環背後,卻只能夠逆來順受,飽嘗世態炎涼。   風天華便是其中的一個。   面對著那些有父母可以依仗的族兄族弟的張牙舞爪,年少瘦弱的風天華因為父母的早逝而無依無靠,生活的十分悲慘,然而正是這種悲慘的生活,卻導致了年輕人並沒有像其他家族的兄弟那般循規蹈矩,滿足於家族現有的富貴和榮耀,而是立志終有一天要走出這扇大門,依靠自己的力量在這個世界闖蕩出一番天下。   當初的風天華萬萬沒有想到,少年時代負氣的誓言,因為偷渡到聖龍並投身於風雨軍的麾下而順利的實現了。   只是,這一路走來,經歷了多少酸甜苦辣,多少風風雨雨,卻只有年輕的都尉自己心裡面明白。   「見到你太高興了,我的好兄弟!」   風雪的話,還有他對風天華肩膀熱情而用力的拍打,頓時將風雨軍的年輕都尉拉回了現實之中。   不錯,的確是好兄弟!   在那段暗無天日的生活之中,風天華始終都有一個很好的朋友——風雪。因為一次野外迷路時結下的孩童間的友情,純潔而且真摯,雖然總體上說因為風雪的年幼而並沒有給風天華的生活帶來太大的改善,但是托風雪的福,風天華學到了只有家族嫡系子弟方才能夠學到的武功和兵法,這在很大程度上造就了他今天的成就,而更為讓風天華感覺珍貴和重要的是因為有了風雪,所以自己還能夠在回首往事時,感受到那麼一絲的溫暖。   「太好了!當初我見到你來了涼州,可惜由於從軍時隱瞞了身份因此不便當場相認,後來又因為軍務在身,隨即奉命離開了涼州,好不容易等我返回涼城的時候,卻聽說你已經離開返回麥堅了,真沒想到居然會在河北的戰場之上相遇!」   風天華用力的回敬了風雪一拳,他當日親眼看到風雪和雲濟作為風雲世家的特使,前來涼城和風雨相會,但是陰差陽錯之下卻始終沒有機會和風雪取得聯繫,如今能夠在此意外重逢,自然格外興奮。   然而,當年輕的軍官凝神注目時,卻發現這位童年的好友,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臉色更為蒼白,嗓音中也有著一種刺耳的尖銳,不再如以往那般的陽光和自信,反而多了一些陰沉與難以捉摸。   這個變化,讓風天華感覺有些不舒服,同時也為好友不安。   「哈哈,這就是人生吧!總是在不經意之間出現難以預料的轉折!」   風雪大笑,可惜尖銳的聲音影響了他想要表現的豪邁的效果,但是那言語之中洋溢著的滄桑卻格外沉重。   「你怎麼會在這裡?」   關心的注視著好友外加族弟,風天華道出了心中的迷惑。   「我為什麼在這兒?」   風雪的話中透著深深的憤懣。   他突然想到了去年歲末的雪夜。   就是那個雪夜,自己一時衝動,試圖向自幼愛慕的表妹雲明月表達愛意,卻遭受了拒絕,魯莽的行為粉碎了彼此之間的關係,而且更被可惡的護花使者重創,留下了作為一個男人終生不能夠抬頭的傷痛。   而這一切,都因為風雨。   那個和自己同父異母的風雨,那個如今在聖龍如日中天、受到萬民敬仰的風雨,那個輕而易舉便獲取了表妹雲明月的芳心的風雨,那個指使縱容高手對自己的弟弟下了如此毒手的風雨。   一想到這裡,風雪的心中便不由噴發出仇恨的火焰。   但是面對風天華,風雪並沒有述說這一切,即是出於自尊,也是出於長遠的謀略。   「我來這裡和你一樣,是為了保衛我們的家園!」   風雪微笑著,掩飾了心中的真實,同時還向風天華出示了一枚金晃晃的令牌。   「天子金牌!」   風天華大吃一驚,作為代表西北定涼侯出征的風雨軍統帥,年輕的都尉雖然在聯軍中的職位不高,但是地位卻不低,因此見到過代表著聖龍帝國最高權威的「天子金牌」——這是唯有帝國九五至尊方才能夠頒發的令牌,一般都是由天子的親信所持,見牌如見君,任何違抗「天子令牌」的行為,都猶如犯了誅殺九族的大逆之罪。   所以,當風天華見到這枚令牌的時候,不由立即跪了下來,口呼「萬歲」,心中卻不免有些奇怪,素來和聖龍皇室有著糾纏不清的過節的風雲世家的嫡系子孫,什麼時候竟然成為天子的近臣。   「免禮平身!」   這個時候,風雪則急忙阻止了風天華的行動,示意對方跟隨自己來到了摒棄左右的偏僻之處,方才正色的下令道:「天子口喻,燕家軍大將朱全勾結呼蘭,十惡不赦,特命風雨軍都尉風天華率部平叛,不得有誤!」   「什麼!」   風天華不由全身一震,瞪大了眼睛望著風雪。   「這乃是天子詔令,天華,你還不快接旨!」   風雪緊緊的注視著同族的兄弟,步步進逼的喝令道。   「萬萬不可!姑且不論朱全是否反叛,如今呼蘭大軍尾隨追擊,形勢已經十分危急,如果由風雨軍貿然出手對付,勢必會造成人心慌亂,甚至引起各路諸侯兵馬的相互殺戮,聯軍分崩離析,神州也將生靈塗炭,還望您向天子諫言啊!」   風天華動容的說道,雙目之中急切的期望著風雪能夠聽取自己的意見,並且轉達給當今天子。   「天華!天子乃九五至尊,身為人臣自當無條件服從,更何況朱全乃是呼蘭的內應,滋事題大,如果不盡早根除,則後果不堪設想!」   風雪卻毫不為之所動,反而催促了起來。   「不行!正因為滋事題大,所以必須謹慎處置,至少也不能夠在眼下貿然行事!更何況,如此大事,也應該由西路軍統帥上官明鏡大人親自交待下官才對!」   風天華也挺直了腰板,針鋒相對的說道。   「上官大人已經知曉,但是朱全的耳目始終跟隨左右,不便向你說明罷了!總之,你到底是聽不聽命!」   風雪的聲音透出了凜冽的寒意。   「當日風侯讓天華統軍,特意交待此次北伐乃是為了保家衛國、收復河山,因此必須以大局為重!無論朱全是否勾結呼蘭,天華都不能夠在此刻妄動刀兵,致西路軍十五萬大軍的生死安危於不顧!」   風天華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了抗命——和傳統的聖龍軍團不同,在風雨軍中,早就形成了根深蒂固的江山為重的思想,對於皇命的權威倒是並沒有如何看重,此刻唯一讓風天華有些猶豫的是,這番爭執恐怕會影響到了自己和風雪的交情,然而確實如風雪所說的滋事題大,風天華也不得不堅持住自己的立場。   「好,好,好……」   風雪大笑著背轉身,彷彿氣憤已極,然而就在風天華臉上流露出抱歉的神情,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拍一下對方的肩膀,緩和一下目前的氣氛時,卻見風雪的手掌自身前驀然向後反轉擊出,重重的擊在了風天華的身上。   鮮血,如同雨水般的噴出。   踉蹌後退,滿身猩紅的風天華,怒睜著血紅的雙眼,滿臉的不可置信和遭遇背叛的傷心,嘶啞著嗓子,虛弱的喝問道:「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   風雪冷笑了一聲:「如果是別人,我的理由便是你違抗了天子的詔令,乃是十惡不赦的忤逆大罪,但是對於你,我的好兄弟,我還是實話實說也算是照顧你我之間曾經的友情——因為我要毀了風雨。如果你剛才乖乖聽話,則風雨軍將要面臨同室操戈、破壞聯盟、引狼入室的罪名,但是你卻可以保全性命;可惜你太聰明了,沒辦法,唯有我來扮演你,替你去執行這個天子的詔令,誅殺叛逆的朱全,反正有了這張天下無雙的易容人皮,再加上我對你這麼多年的認識和瞭解,不會有任何人產生懷疑!」   說著,風雪往自己的臉上一抹,頓時顯現出另一個一模一樣的風天華,只聽他繼續咬牙切齒的說道:「相信,到時候天下人都會認為那位偉大的風侯,為了替愛將報殺妻之仇,終於拋棄了他一向虛偽的面目,不顧大局,成為神州的千古罪人,而你,很可惜,也將因為自己的聰明而付出代價!不過,我會給你留一條全屍,也不枉你我相識一場!」   「你……,你怎能如此做,你這樣的做法,將會讓神州中原萬劫不復的!」   萬萬沒有想到自小的好友居然會如此做,風天華無比痛心的說道。這實在是一個無比毒辣的計謀,有了風雪扮演自己,再加上風雨軍將士和燕家軍之間的宿仇,幾乎是輕而易舉就可以成功的事情,風天華彷彿已經看到了那血流成河的慘劇就在眼前展現。   「閉嘴!什麼神州中原,這和我無關!」   人皮面具十分精緻,以至於風雪的神色依舊那麼真切,在猙獰中被仇恨左右一切的年輕人正在瘋狂的咆哮:「我要讓風雨完蛋,身敗名裂,徹底的完蛋!」   話音未落,不等風天華再次開口,風雪便抽出了身邊的長劍,擊向了倒在地上血泊中的幼年玩伴。   在出鞘的清吟中,展現的是兩道劍光。   一道凌厲,帶著勢不罷休的殺氣,還有那前方縱然千軍萬馬,縱然刀山火海,也決不回頭勇往直前的執著。   另一道孤傲,有著即便是十面埋伏,即便兵敗垓下,也要力拔山兮、傲睨天下的霸氣,寧可玉碎不為瓦全。   同樣的風雲世家年輕俊傑,同樣的風雲世家家傳絕技,這一招名動天下的「鳳舞九天」在同一時刻同一空間被襲擊者和被襲擊者同時施展。   風天華的臉上是痛苦,還有堅決。他痛苦風雪的變化,他堅決不計一切代價也要阻止陰謀的發生。   風雪的臉上卻是微笑,還有從容。他早就料準了以風天華的性格一定會孤注一擲,所以他也毫不留情的上來便施展殺手絕招「鳳舞九天」。   他毫不懷疑自己的勝利,因為自己偷襲成功在先,這一招「鳳舞九天」又是自己傳給了風天華的,實在沒有道理不會擊敗對手。   可惜,事實總是令人難以預料。   一把長槍隔開了風雪的劍。   一柄短戟襲向了風雪的要害。   劇烈的金屬撞擊聲中,風雪狼狽的後退,臉色蒼白的狠狠望著半道殺出、阻止了自己行動的不速之客。   一名一身青衫手持一桿銀槍的大漢。   一位一身白袍彷彿翩翩公子的青年。   「血衣衛?」   風雪沉聲喝道,語氣與其說是不安倒不如說是憤怒和震驚。   「斷刀」鍾進、「銀槍」趙平、「快劍」東方玉和「無戟」方白塵,一向是赫赫有名的血衣衛四大高手,負責著風雨的安全,卻沒有想到此刻竟然一下子出現了其中的兩個——「銀槍」趙平、「無戟」方白塵。   血衣衛四大高手,絕非泛泛之輩,更何況風雪敏銳的感覺到正有十多個訓練有素的高手,從四面八方迅速依托附近的環境隱蔽的向這裡聚攏,隱然形成了一個包圍圈;而遠處也傳來了兵馬的喧嘩,應該是軍中的戰士聽到了剛才的打鬥聞聲尋來。   「哼,來日討教!」   意識到今天已經注定徒勞無功的風雪,非常果斷的選擇了撤退。   「不要追了!畢竟他是主公的弟弟!」   手持短戟仿若濁世公子的方白塵,上前一步阻止了想要追擊的趙平,回首望向受傷的風天華,恭敬的施了一禮:「方某救援來遲,還望風都尉見諒!」   「不敢,多謝兩位相救之恩!」   風天華急忙掙扎著回禮,雖然趙平和方白塵都僅僅是沒有官銜的護衛,然而他們都是風雨身邊的人,因此年輕的都尉絲毫不敢怠慢,同時心中也不無疑惑,為何竟然有這樣的高手前來保護自己。   「都尉不要奇怪!」   彷彿洞悉風天華的內心,卻見方白塵微笑著,一邊上前一步伸出手來渡過真氣為風天華療傷,一邊則解釋道:「鑒於曾經的教訓,血衣衛已經作了很大的變革,對於校尉以上的軍官,都專門設置了高手加以護衛!至於我和趙兄,乃是因為此次都尉作為風侯的北伐先遣軍統帥,肩負重任關係重大,因此由風侯親自下令調來,專門負責都尉的安全!」   「是啊,沒想到那廝居然說打就打,我和方兄弟救援不及,都尉您沒事吧?」   一旁的趙平也開口說道,只是此人不像方白塵,顯然並沒有改去出身江湖的習氣,話語中少了客套的敬辭,卻平添了幾分直爽。   「天華何德何能,竟然得到風侯如此眷顧,還要勞累兩位大人親自前來護衛,實在愧不敢當!」   雖然血衣衛派人保護軍中的高級將領,乃是因為在涼城決戰的時候,敵方的刺客出手襲擊了不少風雨軍的將領,包括定涼侯自己,而且軍中大將、青龍軍統領白起還因此受傷差點誤了大事,所以方才有這樣的舉措,但是如今聽說了風雨居然將貼身護衛調給自己的時候,風天華心中還是不由一陣感動,轉而有些受寵若驚的惶恐。   「哈哈,都尉何必客套!」   個性爽朗的趙平未等方白塵開口,便大笑了起來:「說來趙某實在也很佩服都尉,打仗厲害,戰歌也寫得好,而且見識不凡又對風侯這般忠心,居然還敢違抗天子的詔令,難怪令風侯如此器重!」   「哪裡,趙大人言重了!」   風天華心中一驚,沒想到趙平兩人已經完全知曉了自己和風雪之間的談話,由此可知他們必然是始終都跟隨自己左右,自己的一言一行必然是被他們探悉無遺;再一想到自己出身風雲世家的事情既然連風雪也知道了,想必這無孔不入的血衣衛也絕不可能沒有半點察覺,幸而自己對定涼侯忠心耿耿並無二心,否則還真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了。   想到這裡,在戰場上絲毫勇猛無畏的戰將,頓時感覺到了背上已經涼颼颼的一片。   「都尉,此事既然已經暫告一個段落,我等不便現身,就此別過,保重!」   正當風天華胡思亂想,已經運氣完畢的方白塵縮回了手,輕輕的咳嗽一下,和風天華打了一聲招呼,便連同趙平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若不是地上的那灘血跡,還真的如同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都尉,您沒事吧?」   聞聲趕來的士兵,很快出現在風天華的周圍。   「哦……,沒事!」   風天華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空氣,強忍住受傷的疼痛,以及被好友襲擊的哀傷,振作了起來,下令戰士們各自回歸崗位。   遠方的天空,因為大雨過後而開始明亮,但是雲層依舊很厚,密密的遮掩住了太陽的光輝,讓整個平野都籠罩在陰沉之中。   風天華的心情也同樣如此。   敵人的追擊令人擔憂,而更為令人憂心的,則是聯軍內部的勾心鬥角、矛盾重重。如此下去,天知道是否還沒有等到敵人的進攻,便崩潰在自家人的相互計謀之下?   戰爭,正在充滿著變數的迷霧中前行,風天華自覺到十分的頭疼,這些遠遠超出軍事範疇的政治因素,正在左右著最後的結局,以至於讓人根本無法琢磨。    第十章 天下縱橫   「如果換作是逸如的話,便會贊同公孫飛揚的建議,率軍反擊,殺一個回馬槍,到時候整個戰局形勢恐怕就會立刻扭轉了!」   就在河北戰局前途堪憂之際,遠在千里之外的聖龍帝國西北涼州的郡治涼城的權力中樞——西北定涼侯府內,此刻所有的文官武將們紛紛散去,只留下了片刻之前剛剛被風雨任命為軍師的雲濟和自印月凱旋的少年名將李逸如,陪伴著風雨軍的最高統帥,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   眼看著年輕的統帥,在明亮的議事廳之內不知瀏覽了多少遍金岑呈遞上來的河北戰報,以及佔據了書房三分之一多空間的模擬沙盤,一臉躊躇難決的模樣,血氣方剛的少年忍不住發出了自己的意見。   「不錯,就軍事而言,天華的確錯過了一次非常有利的機會!」   風雨低聲喃喃的語言支持了李逸如的觀點,但是同時卻搖了搖頭,神色之間顯然是不以為然。   「風侯莫非以為不妥?」   自信的少年見到這樣的情景,不由有些心虛。   「天華的優點是老成持重,所以他非常擅長將非常複雜的危局轉向平緩,可惜同樣也失之於過分穩重,以至於有可能錯失良機。而你逸如,則長於奇謀,往往能夠在最不可思議的情況下反敗為勝,可惜也因此而常常會犯急功近利的毛病!」   風雨不置可否的突然轉而評點起兩員大將的優劣來。   「多謝風侯指點!」   風雨軍中最為年輕的都尉躬身施禮,然而臉上卻依舊現出不服氣的表情。   「怎麼不服氣嗎?」   風雨對於自己心腹愛將的好勝並不以為意,臉上浮現出親切的微笑,以師長的口吻繼續點撥道:「我問你,你可看清接下來的戰局變化?」   「這個……,逸如以為聖龍大軍內部矛盾重重,前線失利又影響士氣,再加上呼蘭大軍的緊追不捨,恐怕前途堪憂!」   李逸如小心的望了望風雨,道出了自己的看法,只是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妥。   果然,便聽見風雨大笑著搖頭:「逸如啊逸如,你如今終究還只是一員戰將,沒有能力擺脫單純的軍事,從全局的高度看待問題。我提醒你,千萬不要忘記,任何的戰爭都必須為政治服務!」   「那麼風侯以為呢?」   面對風雨的指責,好勝的少年猶如孩子般的賭氣起來。   「在我看來,無論五十萬大軍是否安全撤退,只要不是被呼蘭人打得全軍覆沒,那麼恐怕此刻的河北戰局已經告一段落了!張仲堅不會繼續用兵中原,而是應該偃旗息鼓,短期之內河北的瓦橋、益津、淤口三關將是呼蘭大軍南下的極限,同時晉州的雁門關則會阻擋草原鐵騎西進中原!所以,無論天華是否選擇和公孫飛揚反擊,面對兵力充沛而且已經謀定後動的呼蘭大軍,結果並沒有太大的不同。」   注視著身前的沙盤,風雨輕輕的吐了一口氣。   「何以見得?   李逸如迷惑的望了望主君,根據戰報,分明是呼蘭人大佔上風,狼狽撤退的三路大軍是否能夠躲避敵人的追殺尚未可知,實在無法理解風雨如何得出這般肯定的結論。   思付半響之後,少年道出了心中的迷惑:「呼蘭大軍已經粉碎了天子三路大軍分進合擊收復幽州的進攻,即便聖龍大軍得以安全撤退,但是呼蘭人士氣正旺,接下來乘勝追擊席捲中原豈不是更好的選擇?」   「這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是後果難以預料,更有可能的恐怕將是兩敗俱傷慘勝之局,非張仲堅所願!」   風雨搖了搖頭,大笑著解釋道:「這一次天子和張仲堅的對決,就如同兩位絕頂的武學高手,雖然打得天翻地覆、風雲變色,但實際上雙方都非常有分寸,進退攻防頗有章法,因此都沒有傷及到彼此的筋骨,事實上無論是天子的進攻還是張仲堅的反擊,更多的是一種試探而非決戰,彼此都沒有意圖就此消耗實力;而三路聖龍大軍的後撤也分別都調遣了最為精銳的部隊和最具實力的將領殿後,根本不會給呼蘭人太大的機會,因此如果呼蘭大軍急於入侵的話,恐怕只會重蹈覆轍,最終還是落得倉皇後退的結局。   「畢竟,無論聖龍帝國多麼衰敗,但是神州中原藏龍臥虎,千百年積聚的人口和財富,遠非草原蠻荒之地可以比擬,對於北方遊牧民族的入侵,更是中原子民最大的恐懼,此次天子能夠這麼快的讓各方勢力結成聯盟反擊,便是一個明證。」   「高明!」   一直沒有出聲的雲濟此刻頓時眼睛一亮。相比起來,他遠遠不如風雨和李逸如精通戰陣,因此在剛才兩位軍事天才的討論中,只好頗有自知之明的閉上嘴巴,然而說到了權謀,卻是他熟悉的領域,因此在風雨的提醒之下,立刻恍然大悟:「呼蘭人如果進攻太急,逼得聖龍全力結盟抵禦,先不說有多少機會獲勝,即便獲勝恐怕也是元氣大傷的慘勝之局,終究無法在中原立住腳跟——這可不是張仲堅所希望的。但是放緩了進攻步伐就大大不同,如此一來便給了聖龍各方諸侯一個喘息之機,不過這個喘息卻足以讓聯盟的各方諸侯重新有了時間和餘暇進行各懷鬼胎的窩裡鬥,不管怎麼算,呼蘭人都將會佔據不敗之地!」   「不錯!」   風雨讚賞的望了表兄一眼,轉而歎息了一聲:「聖龍人這麼多年來關起門來妄自尊大,猶如井底之蛙,不曉得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但是對於殘殺手足確保自己的地位卻始終熱而不疲。一旦呼蘭人的攻勢放緩,聖龍內部必定會重新出現權力鬥爭,到時候呼蘭人大可以運用外交,施之以威,誘之以利,不費一兵一卒,便能夠將五十萬聯軍四分五裂,不復存在!」   「這,就是上兵伐交,戰勝於朝廷之上啊!   雲濟點了點頭,也由衷的讚歎道:「張仲堅難怪能夠以一個異族的身份,卻執掌呼蘭帝國的軍政大權!此人老謀深算,出擊的時機把握的極佳。先是籌劃了多年,終於在燕家和皇甫兩路兵馬慘敗而我軍深入巴蜀腹地的時候,發動對幽燕的襲擊,一舉將聖龍帝國最強有力的三路兵馬給排斥在外,若不是神州藏龍臥虎,宣武帝及時建立了聯盟,恐怕此刻神州已經四面兵戈了!如今,又是深藏不露,談笑間逼退五十萬北伐大軍,並且坐看聖龍內鬥,自己卻可攻也可守,端的是厲害!我看,此人不除,必為天下之大患!」   「那如何是好!」   限於年齡和閱歷,李逸如雖然在軍事方面極有天分,對於這種看不見刀光劍影的政治角逐,卻終究還是門外漢,聽了風雨和雲濟的對話之後,不免有些緊張:「此次聯軍北伐,真正有戰鬥力的恐怕並不多,而且彼此之間各懷鬼胎,全力以赴尚且也未必有必勝的機會,一旦鬆懈下來算起那新仇舊恨,則恐怕還沒有等到呼蘭人攻來,大軍就要不戰自潰了!」   「別太擔心,事情也未必有如此嚴重!」   風雨淡淡的說道:「從這次對局來看,天子果然也不愧是眾望所歸,一系列的佈局謀劃都極為精彩,別的不說,單單是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將各路鬥得你死我活的諸侯團結起來,風雨便自愧不如!只怕,張仲堅要想勝出,也絕非那麼容易!」   「風侯所言極是!只需要有一段喘息的時日,待我軍整頓完畢,則縱然呼蘭大軍破了河北三關,也必定敗於我西北虎狼雄師之下!」   雲濟笑著附和道。   「好了,神州的連橫合縱,恐怕還得等我明日的聖京之行方能見分曉,倒是眼下,我們還是言歸正傳吧!」   風雨始終都不太習慣別人的奉承,當下轉移了話題:「這次我把你們留下,主要的還是為了逸如在印月的部署!」   說著,風雨將目光移向了沙盤之上的印月平原。隨著風雨的目光移動,李逸如的心跳也開始加劇,知道自己此次返回聖龍最為重要的使命——聆聽風雨戰略指令的時刻到來了,而接下來短暫的談話毫無疑問將決定著未來歷史的發展,還有無數國家、軍隊、百姓們的生死命運。   「遠征印月,不僅是為了炫耀國威,以及先發制人解決阿育王對於中原的窺視,更為重要的則是為了……」   風雨說到這裡,注視了雲濟和李逸如很久,方才繼續說道:「海洋!不錯,是海洋!為了聖龍帝國日後拓展海洋的絲綢之路,以及遏制依賴海洋強大的麥堅和安宇!」   「海洋!」   李逸如微微一愣,雖然對於風雨軍在印月佔領地的未來作了很多的設想,但是主要都集中在如何利用印月半島成為面向大食帝國與大陸諸公國的前沿,最終便作出擊呼蘭帝國的一個橋頭堡,卻萬萬沒有想到風雨的思緒居然是指向了海洋。   「是的,海洋!」   雲濟接下了話題:「自古以來,東西大陸的人多半更為關注陸地的領土,卻哪裡知道海洋涵蓋了我們這個世界大半的空間。在大陸之外更有廣袤而且遼闊的土地,更有豐盛而且富饒的資源,而且憑藉著船隻的航行,更可以節省許多時間和人力物力,掌控了海洋,便可以掌控貿易,更可以將勢力迅速的部署到重要的戰略要點,並且方便的加以支援,從而確立世界的霸權!這一點上,麥堅是一個非常成功的例子,而且他們已經走到了我們的前面!」   「軍師說得很好!」   緊接著雲濟的話,風雨頷首道:「現在很多人都認為,北方強大的呼蘭帝國始終都是危及聖龍生死存亡的大敵,但是在我看來,氣候惡劣、人口稀少的北方能夠做的僅僅是騷擾而已,正確的戰略和幾次沉重的軍事經濟打擊,以及分而化之的外交,便足以將這些胡人打回原形!   「但是麥堅不同,這個擁有大陸的資源,又克服了海洋阻礙的國家,已經讓聖龍千里海疆不再成為無法逾越的天塹,而是支離破碎不堪一擊的軟肋!可以預見,海洋的控制權,將成為未來帝國盛衰的一個關鍵,因此必須全力以赴的爭奪,這同陸地一樣重要!」   「可是,目前我軍,甚至可以說整個聖龍帝國,根本不具備縱橫於大洋的艦隊啊!」   和麥堅交過手的少年不由皺了皺眉,領教過了運用魔法水晶和魔法炮的麥堅艦隊之後,李逸如不再相信什麼聖龍帝國的水師無敵天下的謊言——儘管帝國的水師確實一度輝煌,遠遠領先於所有已知的國家之前,但是常年的封閉和蜷縮,已經讓這支很久沒有經歷過戰爭的軍隊甚至連在江河之中作戰都力不從心了,至於進軍海洋,更是天方夜譚。   「逸如說得不錯!」   雲濟歎了一口氣,作為前任麥堅特使,自幼生長於麥堅的他,遠比一般的聖龍人更為瞭解海洋乃至天下的局勢,因此不無惋惜得說道:「聖龍人將自己的手腳捆綁住了,而西大陸人、麥堅人卻在之前的一百多年時間裡急起直追,並且將聖龍遠遠的甩在後面。」   說到這裡,雲濟頓了一頓,有些悲憤得說道:「艦隊絕不可能在一夜之間擁有!這不僅是因為造船要運用到很多數學、幾何學、力學、材料學等諸多方面的知識,需要很高的工藝水平,需要經過一定時間來檢驗新船的航速、浮力、推進系統的協調度、傾側極限點等各方面的綜合效能;更重要的是還需要導航技術、航行經驗,需要涉及天文學、地理學、水文學、氣候預測、測量學等多方面的基礎理論支援,需要使用觀象儀、量角器、六分儀、羅盤、星歷表、校正儀等許多精密儀器,需要對各海域的水深、風向、浪高變化、海潮起伏規律等做詳細記錄,才能確定出合適的航線,並幫助船隻定位和矯正航向。   「此外,艦隊的戰鬥力也並非單純依靠以上那些物質的力量。身經百戰的戰士和經驗豐富的航海手,長期以來錘煉出來的戰鬥意志和軍隊傳統,都是缺一不可。而這,才是一支艦隊最終得以成為大海主人的決定因素;而這一切,又恰恰是我們目前所極為欠缺的!」   說到這裡,雲濟一反常態的激動,竟然一拳擊向了身邊的案幾。   不過李逸如卻有些理解雲濟的舉動。雖然他並不熟悉海洋,也不懂得造船的工藝,暫時還無法完全明白掌控海洋的戰略意義,但是作為一名和麥堅作戰過的將領,他深有體會來自海洋的敵人給自己帶來的那種打不著的無奈感;同時也清楚,一支軍隊的靈魂在於他的傳統和紀律,所以只有經過常年戰爭所磨練出來的軍隊,才是一支真正能夠作戰的軍隊,而用金錢匆忙堆積出來的,卻只能是欠缺堅韌不拔的意志和知難而上勇氣的老爺兵。   因此,對於聖龍帝國來說,掌控海洋的道路,實在是艱難而且遙遠。   「所以我們需要先佔領陸地,正如同西大陸的一位偉大的君王在進軍大食的遠征時那樣,依靠陸地的力量將敵人的艦隊置於無用武之地的窘境,然後才能夠實現孔宓軍師生前所制定的以陸地對陸地、以海洋制海洋的策略,壓制麥堅!」   風雨的話中卻充滿了自信和樂觀:「逸如,印月半島位置特殊,控制印月的海道,即有利於我軍西進,又能夠控制西大陸和東大陸之間的貿易,粉碎麥堅——西大陸——安宇的貿易圈和包圍圈,所以你接下來的一個重要任務,便是爭奪出海口!」   「爭奪出海口!」   李逸如喃喃的重複著風雨的話,今天的談話內容顯然已經出乎他原先的設想範圍,必須好好的消化。   此刻的少年名將突然想到的是,去年印月爆發危機的導火線——洛信對於諾瓦布甘傑的干涉。雖然在當時看來,完全是因為這位獨斷專行的大將的魯莽,但是結合眼前風雨的話,卻不能不讓李逸如感覺到,恐怕洛信的行為方才真正符合風雨的長遠戰略。   這麼重大的戰略決策,作為當時印月戰場的重要人物的自己和已故的軍師孔宓,卻始終都被蒙在了鼓裡。   這樣的想法,讓少年多少有些感傷。   「穩定印月的局勢,壓制阿育王朝的蠢動,處理好同旁遮普邦的錫克教、大陸諸公國以及大食帝國之間的關係,鞏固眼下的佔領地,招攬各國的人才尤其是海洋方面的人才,同時還要努力為將勢力滲透到出海口做準備,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發動戰爭!」   風雨並沒有顧及少年的思緒,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口吻繼續說道:「這一切便是你的任務!非常沉重,也非常困難,但是一旦成功則將是一個新世紀的開創!我之所以拒絕你姐姐的請求,堅持任命你為印月總督,便是信任你的能力!怎麼樣,逸如,敢不敢挑起這副重擔?」   「末將定當全力以赴!」   面對蘊含著巨大機遇的挑戰,少年揚了揚眉,毫不猶豫的接下了。   「好!這次你就在涼州多呆些時日,等這裡督造的兩百門大炮完工之後,一起帶回印月戰場!」   風雨欣慰的拍了拍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愛將,目光卻轉向了沙盤之上的巴蜀——風雨明白,這將是自己去聖京之前,最後需要處理的問題了。    第十一章 雙子之謎   「凡從軍者,斬首一人授爵一級、田宅一處;斬首兩人,父母若為囚即刻赦免,妻子若為奴即刻釋放;斬首三人……;斬首五人子孫可以繼承;斬首六人……   「凡養牛者,耕牛須由地方官吏盡屬登記在籍,一年死三牛者,養牛者斬,有司問罪,縣丞和縣令革職;每年十牛未能出六牛,牛主官員皆受罰……   「凡從農者,農戶可租借耕具,若年久破損,由官府承擔,然耕具務必回首,隱藏丟失者問罪……   「凡經商者,必須登記在冊,經營客棧更需隨時向官府匯報往來客旅,若有來歷不明者,行跡可疑者隱匿不報,罪當連坐……」   送走雲濟和李逸如之後,風雨便開始閱覽起剛才高鳳陽交給自己的關於治理巴蜀計劃的紙軸,不料是越看越驚奇,越看越入神。   這,分明是一篇非常詳盡的治國方略。   雖然,風雨軍在西北也一直提倡耕戰,但是如此詳細卻前所未有。其中包括了戰士在戰場之上立功的獎勵,百姓務農的規矩,還有地方治安的防範,細微之處甚至到了耕牛的生養和農具的回收,一旦實施必將調動戰爭的積極性、提高戰爭物質的使用效率和增強戰爭的補給能力,從而極大的發揮了領地的戰爭潛力,並且養成子民踴躍從軍參戰的尚武風氣——而這,也正是風雨所一直企盼的。   「如此大手筆,決非高胖子所為!你說呢,夫人?」   拍案之後,風雨頭也不回的沉聲說道。   「夫君英明!」   從風雨座位後的屏風之內,款款走出了一個風華佳人,淡淡的說道:「這確實是妾身的建議!」   「你為何不直接呈給我,而是要讓高鳳陽玩這麼一個玄虛?」   風雨緊縮雙眉,不悅的質問。   「如果妾身提出,這麼一個建議能否順利通過?」   李中慧不慌不忙的反問:「巴蜀畢竟不同於涼州,據妾身所知,已經有不少的巴蜀富商和士紳達人,目前已經來到涼城,頻繁出入於您的將軍和官員們的府第,奔波遊走,不亦樂乎!」   「哼!」   風雨冷哼了一聲,卻不再作聲。   作為西北的最高軍政長官,風雨自然也清楚涼州和巴蜀的不同。當年涼州是風雨軍從呼蘭人手中奪過來的,那些扎根於當地的豪門大族早就在北方遊牧民族的鐵蹄之下逐漸衰亡,即便如此風雨軍還是經過了一番極其尖銳的鬥爭方才把西北完全控制下來;而巴蜀數百年來一直憑借地理的優勢躲避戰火和變遷,那些家族豪門的勢力更是根深蒂固,雖然他們無法正面和軍隊抗衡,但是巨大的財富支配權以及對於經濟各業的掌控,一旦鬧翻的話,便足以給風雨軍製造出難以承受的麻煩——歷史上便有無數霸主因為得罪了這些勢力,或者莫名其妙的失去了戰爭,或者莫名其妙的遭遇了暗殺,這樣的例子實在數不勝數。   因此,如同聖龍帝國的其他地方一樣,甚至程度更甚,這些並不顯赫的家族,經歷了時間的積累,早就將觸角滲透到了整個社會的各個階層,成為了巴蜀實際上的真正主人、無聲的王者,這樣的勢力這樣的影響,決不是單純依靠軍隊暴力可以迅速消除的。   而風雨軍本身刻意製造出來的權力平衡體系,此刻恐怕也將會給這些雙手捧著大把金錢利益的傢伙足夠的遊戲空間。   最為重要的是,李氏家族的女皇,在發覺家族的候選人無法成為巴蜀總督之後,並沒有像對手那樣正面交鋒,而是採取了迂迴的策略,來排擠對手達到目的。   「好吧,那就讓高鳳陽暫時兼任巴蜀代總督,朱大壽為巴蜀太守,共同治理!」   沒好氣的,風雨做出了讓步。   只因為,李中慧的這一手實在高明,而且這一套建議也確實對於目前急需恢復元氣的風雨軍極為有利,更重要的是用這個方法,即顧全了無憂谷一系的正統派反對即刻遷徙巴蜀富戶的方案,又可以安定巴蜀豪強,同時高鳳陽的身份微妙,處於各派之間又讓各派都願輕易得罪,因此尚不至於根本性的影響風雨軍內部的權力平衡。   風雨別無選擇。   不過,儘管不得不承認妻子這麼做確實是給了自己解決這個問題極為有利的契機,但是感覺到自尊受到了傷害的定涼侯,還是如同孩子一般賭氣的給妻子製造了一些麻煩:只是任命高鳳陽代總督,而且是「暫任」,而且還讓白虎軍統領朱大壽執掌兵權。   對此,李中慧僅僅是微微一笑,不管怎麼說,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即避免了無憂谷或者雲濟獲得巴蜀總督的職位,同時又可以借幫助高鳳陽獲取巴蜀總督的人情讓李氏家族在對於巴蜀的勢力滲透中佔據有利地位。   雖然,面對丈夫的負氣,少婦的心中也略微有些反省自己這般鋒芒畢露是否正確,但是一想到巴蜀的控制權對於家族的意義,李氏家族的鐵血女皇還是迅即拋開了這一層思緒——和所有的豪門一樣,李中慧雖然支持著風雨,但是卻始終固執的堅信,正在主宰著國家命脈的,不是君王也非軍隊,而是依賴數代乃至數十代時間默默積蓄力量、勢力深入到社會各個階層領域的家族。   當然,深諳權謀的李中慧也明白此刻不宜張揚,因此很聰明的轉移了話題:「據報,高唐的宗喀大師正統率著一個喇嘛團星夜趕來,希望勸說風侯將逸如帶回來的佛指舍利供奉到高唐的廟宇中!」   「這絕不可能!」   原本就餘怒未息的風雨斷然喝道:「佛指舍利乃是聖龍帝國對外戰爭勝利和阿育王向帝國臣服的象徵,明日本侯便要將其帶到聖京去,展現我風雨軍的雄威和對於朝廷的忠臣,意義重大,豈容高唐這樣的地方政權插手!」   「風侯!」   李中慧略略皺眉,小心的提醒道:「宗喀大師在高唐德高望重,風雨軍對於高唐的統治以及印月的遠征,都需要大師的幫助,風侯縱然不答應,只怕也得……」   「我知道了!」   風雨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年輕的名將當然清楚,宗喀乃是喇嘛教中碩果僅存的七個白衣喇嘛之一,高唐親聖龍派的領袖,在高唐影響深遠,當年正是和這位大禪師的合作,才使得風雨軍順利從呼蘭人的眼皮底下奪過了對於高唐的控制權,而且也正如同李中慧所說,高唐目前對於風雨軍的很多方面都有非常深遠的戰略影響,的確是不能夠不謹慎處理。   「反正明天我就走,不見他了,你給我把宗喀拖住!」   風雨來回踱著步,一邊沉思一邊說道:「可以考慮給高唐多一些好處,甚至可以出讓一部分在印月佔領地方面的權力,但是這個問題絕對不容商量和後退!具體的處理,就由你親自出面,務必安撫好這些喇嘛,同時命令魏廖的血衣衛嚴密監控高唐,駐紮高唐及其附近的青龍軍也做好準備,以防萬一!」   說著,風雨的目光之中,流露出來的,是一絲冰冷的寒光。   此刻,被風雨提到的血衣衛統領魏廖,正置身於戒備森嚴的血衣衛總部。   總部位於定涼侯府旁的一處毫不起眼的園宅,然而只有置身其中,方才會驚訝的發現在這彈丸空間的地下,竟然有著如此四通八達、幅員遼闊的迷宮,光是第一層的迷宮面積,便已經覆蓋了以定涼侯府為中心的方圓三十米。   陰森的第三層,則是魏廖發號施令的所在——素來以冷酷著稱的血衣衛統領很滿意自己所發現的這處前人不知出於什麼目的而遺留下來的地下宮殿。   擺在魏廖面前的則是一大疊自四面八方傳遞過來的情報,情報的來源五花八門,情報的內容也同樣無所不包,從最為瑣碎的雞毛蒜皮到關係天下的軍國大事,每天所有一切被血衣衛的情報系統認為有用和值得注意的事情,都將會被採用最為嚴密和快捷的傳送系統,在最短的時間、運用最為安全的渠道呈遞給這個秘密王國的最高領導者,血衣衛統領魏廖,然後才是通過長史部的整理送達風雨的手中——當然如果是極為機密和重要的情報,則由魏廖親自交給定涼侯。   這樣一個體系,自從風雨軍佔領倫玉關組建血衣衛開始,便已經運作,只不過以往有所不同的是,今天卻是血衣衛由於在同燕字世家、皇甫世家的決戰中表現欠佳而進行的重大改組,形成了「三垣七星二十八宿」的格局之後,第一天的運作,所有的情報多了一道首先經過了各個部門篩選整理的程序,因此更加簡潔和突出重點。   而所謂的「三垣七星二十八宿」乃是指「天市垣」、「太微垣」、「紫微垣」三垣,北斗七星和東西南北二十八宿。   其中,「天市垣」,總管代號「天聽」,由二十八宿中「東七宿」具體主事,負責酒樓、妓館等市井情報收集,並在市井之中組建情報網,刺探各敵對勢力的交通、商業、金融、農林和江湖等方面的情報。   「太微垣」,總管代號「玉碎」,由二十八宿中「西七宿」具體主事,是風雨軍死士的集中地,血衣衛的行動組織,專司行刺、暗殺等具體事宜。其中「弩營」編製四百人,更是對付江湖門派的殺手。   「紫微垣」,總管代號「瓦全」,由二十八宿中「南七宿」具體主事,負責對敵對勢力的滲透,收買官員,安插鼴鼠,在官場之中組建情報網。各方政策的制定、戰略的策劃、官員變動、外交政策、工礦法政等方面的情報均在其刺探之列。   這三個部門都由魏廖節制,互相競爭和牽制,符合權利平衡的原則。   天市垣是負責市井和江湖等方面的情報收集,只有知情權,無行動權;紫微垣是負責官場等方面的情報收集工作,同天市垣一樣也只有知情權,而無行動權;太微垣則是全權負責具體行動的機構,只有行動權,直接實施血衣衛的最高長官下達的行動命令。   此外,原先李氏家族的嫡系「玄狐堂」自從被李中慧作為讓步而交給風雨之後,便由魏廖直接控制,並委任二十八宿中的「北七宿」具體主事,各自被分派到風雨軍各大兵團,對兵團各級官員負有保護和監督之責。   而身份不明的「七星」則主持名為「北斗」的部門,是血衣衛放在在風雨軍文官體系的眼睛和耳朵,對各級官員和各大勢力進行監督。   這個龐雜的體系猶如一座等級森嚴又相互監督牽制的金字塔,金字塔的頂端便是直接向風雨效忠和負責的魏廖,他將監督著所有部門的工作:「天市垣」報告:「天池劍宗號召武林豪傑召開武林同盟,投身河北戰場、抵禦呼蘭帝國南侵;帶劍傳人袁紫煙,會同武當、少林、丐幫六十餘高手,潛入幽州。」   「皇位爭奪的失敗者,議政王蕭成秋近日被不明身份的高手劫持,不知所蹤,疑為效力於呼蘭的「西門」所為。」   ……   「太微垣」報告:「臨陣叛變的前錦州太守、黑狼軍總教官陳良,被燕南天帶回中原之後留在了聖京,日前已被我部嚴密監視,隨時皆可行動!」   「被俘的燕耳已經按計劃逃回荊州,本人並不知情,行動成功!」   ……   「紫微垣」報告:「朱全與燕南天近日關係越發緊張,決裂可能增強,已經自行率兵返回駐地韓陵!」   「確認,風雪調令風天華攻擊朱全部,並非出自天子之命!」   ……   「玄狐堂」報告:「風天華乃風雲世家子弟,日前先後與風雪、雲濟聯繫,不過忠誠可以信任!」   「李逸如於印月強佔名為塔絲的女刺客,並因此與校尉褚頻產生矛盾!」   ……   「北斗」報告:「李中慧昨日密訪高鳳陽府第,談論內容尚不得知!」   「巴蜀豪門派來說客,用重金收買涼州官員,名單如下……」   ……   這一系列的報告,在枯燥和乏味之中,卻隱藏著一樁又一樁驚心動魄,足以改天換地的秘辛。   魏廖全神貫注的審閱著,很大一部分都被他迅速的批示之後返回各部,少數一部分則被另類歸納,將會呈遞到風雨的面前,直到有一封密報,深深的吸引了魏廖,令這位一向泰山甭於析而色不變的鐵面人,竟然也動容——「雲明月於去歲十月,求診江湖第一神醫的華一針,產下龍鳳兩胎,寄養農家,雲明月則現居於聖京。近日華一針全家失蹤,有數路不明勢力介入!」   「十月?這位雲大小姐可是在去年三月於玉門關向風侯不辭而別的!前後只有七月左右,卻生下了龍鳳雙胎?」   魏廖微微屈指,嘴角邊不由冷笑,順手拿起筆墨迅速批示:「早產?順產?追查!保護嬰兒回涼城!」   寫完之後,將手中的筆就地一扔,搖起了案前的鈴鐺,向趕緊進來的侍衛吩咐道:「準備一下,我將隨風侯一同前往聖京!」    第一章 意外邂逅   春季降臨神州,剛剛經歷了嚴冬的聖龍帝國,終於再次沐浴在春的溫煦中。   對於聖龍歷七五七年的聖龍帝國來說,開端似乎還算不錯。   去年年底燕字世家、皇甫世家和涼州風雨軍的那一場大戰已經進入了尾聲,雖然這一場大戰軍民死傷近百萬,大地被鮮血染紅,原野被屍體堆滿,但終究還是結束了,風雨軍在擊潰了燕家軍、征服了巴蜀的皇甫世家之後便就此止步,並且承諾進京支持新即位的宣武帝所推行的憲政,沒有如人們所預料的那般將戰火蔓延到整個神州,因此整個神州的中部和東部,都暫時鬆下一口氣。   另一方面,素來有賢王之稱的輔政王蕭劍秋,終於在眾望所歸之下登上了皇位,尊號宣武帝。這位年輕有為的君王,不顧保守派的阻撓毅然宣佈實行憲政,以讓出一部分皇權為代價成功的聯合了東部各路諸侯以及慘敗後的燕字世家,任命國丈卓不凡統率五十萬聯軍反擊乘中原大亂多去了幽燕的呼蘭大軍。雖然最終功虧一簣,但是聖龍帝國終究還是守住了以河北瓦橋、益津、淤口三關為主體的新防線,迫使呼蘭帝國大國師張仲堅,在幾番權衡之後不得不悻然退兵,中止了南下的步伐,從而避免了神州的一次巨大兵禍,同樣也將蕭劍秋的影響和威望推到了顛峰。   一時之間,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聖龍帝國中興之主宣武帝蕭劍秋,這兩個同樣年輕同樣朝氣蓬勃的統帥,成為了神州最為著名兩位的並世俊傑,賢君名將的存在,以及他們的赫赫功業,似乎讓聖龍帝國——這個曾經號稱位於天地中央、令四方朝賀的龐大帝國,在數千年歲月滄桑的沉沉暮氣中,再次顯現出蓬勃與興旺的活力。   只是,一山真的可以容二虎嗎?   身為君王的蕭劍秋能夠容忍擁兵百萬、領土萬里的藩鎮獨立於朝廷中樞之外嗎?   戰無不勝又一心想開疆拓土的西北定涼侯,又真的能夠忍受天子或者說目前神州的新鮮事物——執政議會的約束嗎?   憲政,以犧牲一部分皇權,擴大諸侯在中樞的發言權為代價,換來了各路藩鎮對皇室的擁護和對於中央政權政令的承認,這對於東部那些勢力不強的諸侯以及慘敗後的燕字世家,的確很有吸引力,但是對於縱橫神州內外所向披靡,擁有最強大的軍力幾乎可以說獨步中原的風雨軍來說,怎樣的權力才能夠抵消武力統一天下的誘惑?而憲政的主導者,蕭劍秋,又願意做出怎樣的讓步來讓風雨軍得到滿足和安心?   清晨,聖龍帝國天子都城聖京西北約二十里外的崎嶇山路上,混雜在上山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頂小轎因為道路的崎嶇而顛簸,小轎的乘客卻半點都沒有在意顛簸,全部的心神都注入到了這一場以天下為棋局的博弈中,深思著。   小轎走上了一處懸崖峭壁,懸崖峭壁的盡頭赫然是一座鐘鼎香繞的寺廟,寺廟前銅色發亮的橫匾上正書寫著斗大的三個字:「大佛寺」。   「七哥,大佛寺到了,快出來吧!你快看,京畿果然是好熱鬧啊,居然有這麼多人來寺廟上香,就算是咱們建業也沒法比啊!」   小轎落下,一個紅衣的少女騎著一匹血紅的駿馬,如同火一般的雲團,閃電般的勒於轎旁。香風飄過,少女下馬,瀑布般的烏絲迎風飄動,有著說不出的飄逸,彎彎的柳眉,小巧的鼻子還有微微嘟起的嘴巴,都給人一種可愛純潔的感覺,尤其是明亮的雙眸,竟然如此得一塵不染,就彷彿清澈見底的溪流。   此刻美麗的少女正一邊向轎內的乘客半是嬌嗔半是催促著,一邊則滿是好奇的望向四周,顯然對於自上而下猶如無窮無盡的長蛇慢慢蜿蜒挪行的上香的人群充滿了好奇,再配以那柔柔的、好聽動人的吳音儂語,惹來四周無數人憐愛的目光。   「知道了!這裡是天子腳下,自然熱鬧,不過如今之所以有這麼多人,全是因為這兩天當今聖上,還有西北定涼侯,以及前來參加執政會議的各地大臣官員都要來大佛寺上香,百姓和富豪們追崇潮流紛紛效仿,所以人也就更多了!」   伴隨著簾布的捲動,一個年輕的書生一邊從轎內走出,一邊隨口的解釋道,滿是敦厚的兄長對於頑皮的小妹疼愛而又無奈的口吻。   只是,相對於女孩的英姿颯爽,年輕人的身體似乎過於單薄,甫一出轎便感受到了一股寒風迎面撲來,不由嗓間微微一癢,緊接著便咳嗽起來,臉龐因此而赤紅,身體也在無法控制之中劇烈的抖動。   「哼!早就讓你好好鍛煉身體了,這麼一點的風寒都經受不住!雖然不適合練武,但是強壯一下體魄總不是壞事吧?」   少女嘴上抱怨著,臉上卻滿是關切和擔憂的神色,一雙玉手則輕輕的捶打在了年輕人的背部。   「咳咳咳,一人敵不如萬人敵,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方才是男兒大丈夫的英雄所為!」   年輕人一邊咳嗽,一邊反駁道。   「好不害羞!那當今皇上,還有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他們可都曾經統率過數十萬雄師勁旅征戰天下,卻也沒聽說過他們如此的弱不禁風!」   少女毫不示弱的還擊,雙眸閃現出對於英雄們的崇拜與神往。   「你這個黃毛丫頭乳臭未乾,懂得什麼?咳咳咳……」   「你再說一遍?」   「好……好話只說一遍!」   ……   「咦,這裡為什麼叫做慶壽寺!」   兄妹之間毫無營養的唇槍舌劍,意外的在進入寺廟之後便嘎然而止,原因是少女突然發現邁過大門之後,呈現眼簾的是一處三層的樓閣,高五十餘米,奇怪的卻是上懸「慶壽寺」三個金字,和剛才進入時的寺名全然不同。   「不知道了吧!」   年輕人露出了一付儒子不可教也的神氣,嘴角微微莞爾,解釋道:「這裡本名就叫做慶壽寺,是數百年前聖太宗為其母慶壽而建的,寺中的佛像堪稱中原之最,因此民間方才俗稱大佛寺。」   「哼,就你知道這些毫無用處的東西!」   少女自知自己的學識是拍馬也追不及兄長的,當下賭氣般的昂起美麗的小腦袋,噘起嘴巴,做出全然不屑一顧的模樣:「左右不過是一個建在懸崖邊的寺廟而已,有什麼了不起?」   「話不是這麼說的!」   年輕人搖著頭,不厭其煩的糾正道:「這裡有大佛窟、千佛洞、羅漢洞、觀佛塔等不少奇觀,方圓十里共計石窟一百零七個,佛龕一百四十八個,大小佛像一千四百九十八尊,實在是佛門的一塊寶地也!」   「這麼多啊!」   一聲悅耳的驚呼從旁而起,卻不是少女發出,也不是來自同行的隨從,年輕人轉首望去,瞬際從原本的隨意化做了驚艷與傾慕。   只見,一個身著白衫的女子正從寺廟左面的另一處門口邁進來,衣衫在微風中飄動,有若天仙下凡一般說不出的高貴雍容,小巧挺拔的鼻子、櫻桃紅嫣的嘴唇,彷彿星辰般閃亮的雙眸,共同勾勒出了一個不應出現於人間的絕世佳人,在晨霧朦朧中更顯超然,即便是混雜於如此熙攘的人群之中也依舊如此不凡,尤其臉上淡淡浮現的憂傷,更是令人有一種發自內心的痛楚,恨不得立刻將自己的一切奉上,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而令人更為矚目的,則是佳人的身旁,赫然跟隨著一個又黑又圓、腰間掛著一個大大酒葫蘆的老頭。   所謂的黑,是指他的膚色竟然為一種天然的黑,而不是象聖龍人那種長久勞作被陽光曬出來的黑,可以說是黑得發亮,以至於在光線暗淡的屋子裡簡直就和黑暗融為了一體,唯有其雪白的牙齒顯得尤為醒目,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至於說到圓,那就是一個客觀實際了。他的頭是圓的,身體是圓的,手伸出來也是圓乎乎的。還有圓圓的嘴,圓圓的眼睛,圓圓的腿……   這樣的一個老頭,更加突顯出了佳人的艷麗。   總之,這是兩個絕對不尋常的人。   看到這樣的人間仙子,可憐的年輕人頓時如遭電擊,滿腹才學經綸機智應變此時此刻都只化作了一句話:「在下令狐智,請教姑娘芳名!」   事後,對於令狐智的表現,不少人很讚歎,因為他們認為對第一次見面的女人說話,唯一能夠讓對方聽進去的也只有自報姓名和請教對方芳名了,令狐智初涉情場就能夠有這般表現果然不愧自己的名字,這些人的代表就是令狐智的妹妹——現場的旁觀者令狐飄雪;但是也有不少人很不以為然,因為他們心目中那個冷靜、智慧、泰山崩於析而色不變的天才令狐智,居然也會像所有一般的年輕人那樣,看到了漂亮的女人便不顧一切、老老實實得說出原本應該保密的真名實姓,實在讓他們失望,他們都是令狐智的隨從。   至於令狐智,那個一瞬間被愛情的魔箭射中心臟的年輕人,在此刻卻沒有半點的感覺,有的只是麻、是醉,天地彷彿成為了茫荒,那人、那寺、那佛,那一切都化做了無形,唯有他眼中的美人。   無論是引以為豪的智謀,還是縱覽天下的學識,這一刻都彷彿被抽乾了、拉走了,腦中一片空白,甚至連一句話都說不出,滿腔表現的渴望更因為身體的僵硬而無法化作行動。   而這個時候,卻見白衣女子面帶微笑,落落大方猶如男兒般抱拳自呈姓名,全然沒有普通聖龍女子的拘束:「在下雲明月。剛才聽聞令狐公子對大佛寺的解說,實在驚訝大佛寺的奇妙,不由冒昧開口,還請公子見諒!」   可惜,美女的這番話對於令狐智而言,只有前面的五個字生效,發呆的年輕人此刻唯一能夠做的便是兀自喃喃的自語:「她……她叫雲明月,她叫雲明月,猶如白雲一般無暇,有若明月一般皎潔,好名字,果然是好名字!」   這番話顯然十分唐突,以至於那白衣女子雖然神色間依舊落落大方,然而眉宇卻也微微皺起,而未等白衣女子表態,卻聽見一道冷哼來自女子身旁的老頭。   霎時,整個空間迅即充塞著令人窒息的沉悶與威勢,迫得令狐兄妹身邊的護衛們臉色大變,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之後迅速全身繃緊,勉強重新走上前擋在了主人身前,吃力的抵禦著對方的功力,卻顯然岌岌可危。   倒是那少女此刻竟顯出意料之外的高超功力,雪白的銀牙狠狠的咬了一下嘴唇之後,不進犯退,運起了全身的功力走上前來擋在了老頭和兄長之間,並且步步向老頭緊逼。只是那前進的步伐是如此的沉重,就彷彿雙腿注入了鉛,短短六、七步的距離,走到了第四步就已經是呼吸急促、臉色蒼白中卻又泛出了病態的紅暈,無助的眼神投向了一旁的白衣女子,就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方才吐出兩個字:「姐姐……」   那言語,那神情,是如此的淒婉,就如同受傷的小動物,尋求著庇護和無奈的討繞,讓人看得都不尤為之心動。   在整個現場,唯一渾然不覺的,恐怕也就只有那個依舊發呆的罪魁禍首——令狐智了。為愛情所困的年輕人直到此刻尚不知道,身邊的形勢已經是何等的危急。   「大師手下留情!」   雲明月輕輕的一歎,示意老頭收手。   伴隨著這道猶如天籟的聲音,所有的人頓時感到大大的輕鬆,尤其是首當其衝承受了老頭絕大部分功力的少女,更是彎下腰「呼哧呼哧」的大口喘起氣來,血紅的小舌頭微微露在外面,纖纖的玉手自然而然的撫摸著胸口,那神情是說不出的可愛。   「哈哈,小妹妹,你的武功可真不錯!」   那個又圓又黑的老頭突然笑了起來。   「哼,老頭你的武功也不賴!」   少女撇了撇嘴,全然不顧剛才自己已經被逼得只有討饒份的窘境,半點都不肯吃虧的回擊道。   「這位哈桑大師來自炙大陸,得罪之處妹妹不要見怪啊!」   雲明月微微一笑,走上前來握住了少女的手,溫和的說道。   卻沒有想到自己的話音未落,便聽見一旁的黑老頭自以為很小聲卻實在驚天動地的咕嚕起來:「哼,什麼啊!要不是那小子拜託老子要看好他的老婆,老子才沒這個功夫來多管這番閒事呢!」   雲明月秀臉一紅,正待要說什麼,卻聽見令狐智突然大驚小怪的叫了起來:「炙大陸,那可是和東、西大陸並稱的第三塊大陸,聽說到處都是茂密的森林,還有一種神秘、詭異的黑巫術!」   此話一出,雲明月和少女同時翻了一下白眼,沒想到這位老兄居然會在這個時候清醒過來,更沒有想到一清醒過來又是書獃子脾氣發作,賣弄起學問來。   倒是哈桑卻顯得大為高興,大笑著不顧令狐兄妹四周護衛滿臉的緊張,走上前狠狠的拍了一下書生的肩膀,大聲嚷道:「聖龍人果然有學問,你小子對咱們炙大陸還真瞭解,有空的話不如和哈桑一起回去做客如何?」   「好……好,晚生一定遵命!」   疼得咧牙哧嘴彎下腰去的令狐智很傷心得看著旁邊妹妹滿是「你活該」的鬼臉,愁眉苦臉的答應道。   「令狐公子乃是江南有名的才子,自然是滿腹經綸了!」   雲明月眼見令狐智的倒霉樣,憋著笑為年輕人解圍道。   「姑娘竟然也知道小生的區區虛名,真是榮幸!」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令狐智聽得心中的伊人竟然知曉自己,不由得精神一振,看那樣子似乎連剛才的疼痛也全然忘記了。   「論武,南阻安宇肆虐,北伐呼蘭入侵,已經堪稱英雄;而說到文,夜泊秦淮和天下第一名妓尋蔚主人談詩論畫;日出石門則與一代大師玄宗長老坐禪論佛,恐怕就更不是一般人所能夠及,假以時日,令狐家族的七公子,定當名揚天下!」   雲明月微笑著說道,腦海中迅速回憶起令狐智的資料來:令狐智,聖龍帝國四大家族之一令狐家族當代家主令狐潮的侄兒,家中排行第七,庶出,因為體質的緣故無法練武,自幼孱弱,為家族親友所輕視,甚至不得其父歡心,視若無睹,終日獨居屋內不與人交往,唯有同母胞妹令狐飄雪與之相交甚密,多次得到武學天才的胞妹庇護,方才躲過同輩兄弟的欺凌。然而所謂有所失也必有所得,手無束雞之力的令狐智,正因為不能夠習武,所以發奮讀書,反而滿腹經綸,文采風流可謂當今聖龍帝國年輕一代中無人能及項背。   此刻,令狐智眼見心儀的佳人對自己如此瞭解,尤其是雲明月並不如目前亂世之中一般人偏重實力武功,反而更為讚賞自己的風流倜儻,真的好似被說中了心窩裡去一般,不由好生欣慰,總算得意之餘還記得應該謙遜一番,當下滿臉笑容的說道:「令狐智年少疏狂,讓姑娘見笑了!」   「令狐兄何必過謙,所謂唯英雄真本色,是名士自風流,大丈夫歌也罷,哭也好,求得是心安理得、暢意痛快,又何必去理會世人的眼色?」   雲明月不以為意的說道。她生性開朗,最受不了聖龍繁瑣禮儀的約束,因此甚至連剛才令狐智對自己不加掩飾的讚美,也僅僅是感覺突然,不但沒有見怪,反而還有些欣賞,此番話更是出自真誠。   「太好了,姑娘果然不是那凡塵中人!」   只是,雲明月卻不知道自己隨口的這番和一般聖龍女子截然不同的話,竟讓令狐智如此大喜若狂,頓生尋覓到知己之感。   「咱們邊走邊談吧,明月初次前來大佛寺,對這裡很是陌生,還請令狐兄多多指教!」   可惜書生的這番過度表現,不僅讓一旁的妹妹大為搖頭,即便是生性開朗的雲明月,也多少感覺有些不適應,急忙轉移了話題。   「好啊,好啊!雖然我們兄妹也是頭一次前來,但是我兄長自幼飽讀經書,足不出戶卻能知曉天下大事,如果姐姐想要瞭解這大佛寺的話,找我哥哥最好了!」   未等書生開口,對於兄長的表現已經極度失望的少女,急忙搶先說話了,說著還乘雲明月不注意,向哥哥丟去了一個眼色。   「飄雪休得胡鬧!舍妹信口雌黃,小姐請勿見怪!」   聽了這話,年輕人卻是滿臉通紅,對妹妹的誇獎很是不好意思,直到看見了少女使來的眼色方才一呆,省悟到這是妹妹給自己表現的機會,急忙改口支支吾吾得說道:「這……這大佛寺主要由大佛窟、千佛洞、羅漢洞、觀佛塔四處組成,各有特色,我等不如上那觀佛塔,正好可以將寺內的景色一覽無遺……」   說著,年輕人顯然是因為見到有機會在心上人面前表現,頓時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幸好心高氣傲的他平時因為體質無法習武,因此將所有的時間都用於博覽群書,試圖借助智謀和學識來彌補武功方面缺憾,因此雖然沒有到過大佛寺,卻也對此處所知甚詳,此刻一旦起了頭之後,滔滔不絕的講演起來,竟然沒有半點的澀意,一邊在前面引路,一邊繼續向雲明月介紹道:「那大佛窟是全寺的中心,佛窟從地面崖石升起,高三十米,呈半圓形,半徑二十米,南北寬十八米,東西長三十四米。洞內共有二十七個小佛龕,一千零一尊佛像。最大的釋迦牟尼像倚崖正坐中央,高達二十四米,僅手指就達二米。大佛為石胎泥塑,全身彩繪。大佛方臉寬肩,大耳下垂,披衣袒胸,腰下系佩帶,盤膝端坐蓮台之上。佛的左手著膝蓋,右臂上彎,手掌向內,手指微屈。整個塑像豐滿.姿態自然,神情端祥。塑像背後有「聖太宗二年十一月三日」的題銘。   「大佛兩旁塑有菩薩兩尊,高約十六米,頭戴寶冠,衣著華麗,姿態雍容端莊。大佛頭部後面的崖壁有浮雕坐佛七尊,邊緣圍繞十九個飛天像。都是極富裝飾性的雕刻之一。大佛寺前有三層樓閣,高五十餘米,上懸三個金字「慶壽寺」匾額,樑柱彩繪如新。」   「那千佛洞、羅漢洞還有觀佛塔呢?」   白衣女子原本只是隨口問問,卻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看來弱不禁風而且還有些呆呆傻傻的年輕人竟然如此博學,不由大為意外,同時也被對方的話引起了興趣,當下也忍不住接口催促起來。   那好奇的神情,那專注的眼波,既有著一種天上仙界般的清純,又在巧笑倩盼中流露曾經滄桑的成熟,實在令人癡迷。   「千佛洞的三個石窟東西向排列,分別呈方形和長方形,進深和大小不一。現行佛龕一百四十八個、佛像三百六十五尊,崖壁上人物、畫像神態不一;個個維妙維肖。」   令狐智眼見美人對自己的話感興趣,更加精神倍增,繼續口不停歇的介紹起來:「而羅漢洞裡則有四個面北排列的小石窟,其中三個窟內各有立體石雕佛及菩薩像數尊至十數尊不等。另外一石窟內。石壁上有六十餘幅浮雕,敘述了佛經故事。引人注目的是文殊菩薩和天王塑像:文殊坐於雄獅背上的蓮花座,神情悠然自如;二天王身穿鎧甲,腳踩惡鬼,神氣凜然……」   這般說著,一行數人已經等上了觀佛塔的頂樓,果然是不僅可以俯覽寺內的景色,還可以看到無數人有若螞蟻一般吃力得向上攀登,顯然是準備到寺內燒香拜佛的信徒,甚至連山腳下的道路此刻看來,也如同銀帶一般清清楚楚。   「說了半天,令狐兄還沒有說到這觀佛塔呢!」   雲明月迎著晨風,微微抬起手來,捋了一下自己的髮鬢,微笑著道。   「哦……啊……,說到這觀佛塔……」   眼見雲明月的這番嬌美模樣,令狐智顯然又有些犯混,幸好已經交談了這麼久,他多少也已經鎮定了下來,因此很快就轉入了正題:「那觀佛塔為八角形磚塔,塔高五十米,共十三層,雕糖刻拱。壯麗雄偉。第一層東南西北分別刻題:『真身寶塔』、『美陽重鎮』、『舍利飛霞』、『浮圖想日』。磚塔塔身有佛龕八十八個,內裝銅像、菩薩像一百零四尊。塔下更有長二十二米的地宮,由漫道、平台、隧道、前室、中室、後室及小龕組成,乃是當今聖龍帝國佛塔之中最大的地宮,除了各種金銀寶器和珍奇珠玉之外,還保存著三枚佛指舍利。」   「是嗎?佛指舍利!那倒是要去看看!」   雲明月眼睛一亮,對於所謂的佛指舍利,她倒是也略知一二,乃是指得道高僧坐化之後的手指骨——不知道是高僧的功力還是長期坐禪的緣故,總之這些老和尚坐化後留下的骨灰中有一粒粒的圓珠,是尋常人絕對不可能有的,因此往往被信徒們視若珍寶。   美麗的女孩雖然並不信佛,也就沒有一般信徒那麼敬仰這種佛門的至寶,但是對此卻也很是好奇,如今有機會親眼目睹,自然頗感興趣。   「可惜,如今地宮已經暫時封閉,恐怕要到下月方才能夠一睹!」   令狐智搖著頭說道,眼見雲明月滿臉的失望,急忙補充道:「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雖然我們要到下月方才能夠進入地宮,但是也有一個好消息,那就是下月大佛寺將迎來第四枚佛指舍利,到時候可算是佛門數百年來的一大盛事,而觀佛塔有了這件寶物,不僅可以立刻遠遠超越大佛窟、千佛洞還有羅漢洞這三處,即便放眼天下的佛門,恐怕也無法比擬!」   說著,令狐智又是期待又是忐忑朝雲明月的偷眼望去,顯然十分希望對方能夠因此承諾下月前來,卻又生恐對方拒絕而令自己大失所望。   「令狐兄未免言過其實了吧?」   雲明月卻沒有理會令狐智這番複雜的心態,臉上流露出了迷惑的神情,自顧自己的思緒提出了質疑:「佛指舍利雖然珍貴無比,但是要想因為這一枚佛指舍利,便能夠獨步天下佛門,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姑娘有所不知,只因為那枚佛指舍利決非一般的舍利可比!」   令狐智眼見雲明月存疑,急忙解釋道:「這第四枚乃是當今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遠征印月,迫降了印月的阿育王之後,印月人為了表達臣服而獻上的佛祖釋迦牟尼舍利,乃是真正的『靈骨』,而不像之前的三枚,都是『影骨』!」   「佛祖釋迦牟尼舍利!『靈骨』!」   雲明月不由大吃一驚。   所謂的「靈骨」便是真品的意思,而非佛門中稱作為「影骨」的仿造品,原本就極其珍貴,而相傳原本為印月王子的佛祖釋迦牟尼,更是被佛教信徒們視為至尊的創建者,所以他的「靈骨」舍利更加珍貴百倍,無疑是信徒們心目中頂禮膜拜的聖品,絕非一般的舍利可以相提並論,難怪如令狐智所說,正因為增加了這一枚佛指舍利,頓時讓「觀佛塔」的身價不同凡響了。   「高明啊!」   正當雲明月深思的時候,卻聽見令狐智長歎了一聲,拍著塔內的窗欄感慨道:「佛教雖然源於印月,然而在中原早就廣為傳播,甚至連武林之中也以崇信佛門的少林為尊,無論宦海民間,信徒更是多不勝數,那種提倡慈悲、輪迴和來世的理論,很容易就成為在人世間飽受痛苦和折磨的人們的心靈寄托,因此在無形間影響極其廣泛。   「定涼侯此次送來佛指舍利,又選在了朝廷權力重組之際,無疑將會立刻在佛教徒中聲望大增,即凸顯出他開疆拓土的豐功偉績,又極大的招攬人心,多少可以抵消這段時日宣武帝抗擊呼蘭帝國的功績,必將在因為宣武帝推行憲政而進行的朝廷政治權力的重新洗牌中大大得分,不可不謂用心良苦!」   說著,年輕人一掃剛才的書卷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憂慮,繼續言道:「可惜,天下既然有定涼侯這樣的一代英雄,偏偏又要出宣武帝這樣的明君,雙雄並立於世,風雨身為臣子卻又如此的苦心謀略,恐怕未必是蒼生之福啊!」   「風雨?」   雲明月一愣,沒有想到在此時此地又一次聽到這個人的名字,聽到這個人的消息,一時之間不由有些癡了。    第二章 風侯進京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當雲明月脫口而出「你怎知風雨必有爭奪天下的野心」時,頓時感悟到了自己的愚蠢,還有心緒的紛亂,以及一陣陣痛。   怎麼了?   自己是怎麼了?   雲明月很不喜歡自己眼下的狀態。   風雨當然有爭奪天下的野心,否則也就不是擁兵數十萬、坐鎮涼州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了!   自己卻為什麼還要惦念他,還要為他辯護?   原本那個遊戲紅塵,從容周旋於眾多仰慕者之間的雲明月,究竟到哪裡去了?   雲明月困惑。   身旁的令狐智卻絲毫沒有感受到伊人的煩惱,談論到天下大勢的時候,令狐家族的七公子,頓時產生了萬丈的豪情,憑欄遠眺之際,仿若將那天下河山俯覽無遺:「天下人皆以為定涼侯收巴蜀之後便罷兵休戰,乃是出於大義不忍山河破碎、神州烽火,令狐卻不以為然!風雨此舉,非不為,實不能!風雨起於刀兵之中,連年累月戰呼蘭、征印月,又於當今天下最強大的藩鎮燕字世家、皇甫世家生死相搏,三年以來恐怕早就將西北積存的家底消耗殆盡,縱然屢戰屢勝,卻也不過是窮兵黷武!故,風雨此次停戰,不過是審時度勢、休養生息罷了!」   「哼,強詞奪理!」   令狐智話音未落,原本希望引起注意的佳人尚未開口,一心崇拜英雄的妹妹卻已經跳出來打抱不平了。很顯然,兩兄妹應該是時常爭論時政,因此此刻道來,竟然是滔滔不絕,十分的流利:「別忘了,風雨軍如今大獲全勝,天下誰人能擋?若東出,不外乎聖京、荊州二處。聖京不過是彈丸之地,燕家軍殘部無心戀戰,各路諸侯各有算盤觀望尚且不及,天子親軍則正待建立,實在不堪一擊,一旦得手則足以號令天下;荊州如今為燕家軍殘部於皇甫世家滅亡之際乘虛盤踞,立足未穩人心浮動,加上日前偷襲風雨軍未果再次損兵折將,根本無力抗衡,一旦攻取則盡佔神州腹地!風侯卻不計個人榮辱,毅然放棄如此良機,親自進京支持當今聖上的憲政,力保神州安寧,如此高風亮節、襟懷遠大,方才是大英雄真本色,豈容小人妄測?」   「不盡然吧?」   令狐智對妹妹的話很不以為然的說道:「聖京乃神州的中樞、朝廷的京畿、天子的居處,豈容權臣亂法?如燕南天之流的倒行逆施,終於天人共棄,前車之鑒尤未遠矣,風雨怎敢輕舉妄動?   「至於荊州,雖然乃是產糧重地、神州心腹,如今又兵力空虛人心不穩,似乎容易收復。然而佔領容易統治難!風雨軍既要北抗呼蘭,又要西征印月,還要威懾剛剛平定的巴蜀,再加上根本重地涼州也是大戰之後損失慘重、百廢待興,內憂外患之際,如何有多餘的兵馬進軍荊州?   「故而,無論聖京還是荊州對於風雨軍來說實在是一塊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若兵多則其他各地危險,兵少則外有群雄虎視、內有民心浮動,根本無濟於事,倒不如守巴蜀之險,擁倫玉、玉門兩關之固,挾西北之廣,休生養息以圖長久!」   「說得好!」   令狐智言猶在耳,卻聽見遠處傳來一聲叫好,舉目望去,只見一個少年正在兩名隨從的擁簇之下,緩緩的從樓梯走上來。   那少年一身青衫,手中拿著一把閉合的扇子,雖然看上去未及弱冠,俊秀的面容和幼小的年紀多少讓人有些稚嫩的感覺,但是雙目中放射出的堅毅和果決,以及舉手投足間的從容與穩重,都給人一種領袖絕倫的氣質。而他身邊兩名隨從無形中所表現出來氣定神閒的高手風範,還有對於少年發自內心的服從、恭敬,都無不進一步佐證了少年的不凡。   「公孫飛揚?閣下莫非是齊魯公孫的飛揚公子!」   令狐智一驚,脫口而出,雖然當日諸侯北伐幽燕的時候,代表令狐家族的令狐智和代表公孫家族的公孫飛揚算是同一陣營,但是一個隸屬西路一個隸屬中路,因此只是有所耳聞,卻從未謀面,今日一見卻發現對方比自己意料的還要年輕。   令狐之卻不知同樣震驚的,還有當場的幾乎所有人。   少年身邊的兩個護衛,顯然沒有想到自己公子這麼容易被人認出,頓時產生了警惕戒備的神情,如臨大敵;而這一邊令狐智身邊的所有人也都動容,尤其令狐飄雪更是誇張,不由自主「啊」的一聲叫了出來,纖纖的玉手掩住了櫻紅的小嘴唇,臉上流露出驚喜莫名的神色,甚至於原本自顧自想著心事的雲明月此刻也流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唯一沒有改變,或者說滿不在乎的,恐怕只有那個又圓又黑的老頭。   這一切,都只因為飛揚公子,公孫飛揚的名頭實在太過於響亮了。   「燕家鐵騎公孫客,令狐水師皇甫險。」   這是在最近二十年內聖龍人盡皆知的一句傳言。   隨著一心銳意改革的聖龍第十一代皇帝聖神宗駕崩,以及忠心扶植、同樣堅定主張改革的風雲世家遭到政敵的聯手剷除之後,擁有幽燕聖龍最強大騎兵部隊的燕字世家、盤踞天府之國巴蜀險要的皇甫世家、門客三千五行術獨步聖龍的公孫世家和擁有天下第一水師以及敵國巨富的令狐世家,可以說在聖龍帝國風光無限,達到了榮耀的巔峰,一時之間即便是天子的威儀、皇家的權力都要相形遜色。   只可惜,這樣極度的風光和榮耀只持續了二十年,伴隨著聖龍帝國第十三代皇帝蕭濟敗亡於北方遊牧民族的呼蘭帝國之手,一階布衣的風雨縱橫西北以及亂匪龐勳的造反,這赫赫有名的四大家族便如同聖龍帝國一般,暮氣沉沉的步入衰亡。   曾經席捲神州、裹挾天子的燕字世家,在對涼州的進攻中損兵折將,甚至起家根基的幽燕十六州如今也已經失去,雖然剩餘的兵馬依舊遍佈河北諸州乃至中原兩湖,但是四分五裂、分崩離析,早就不復昔日的強盛了。   作為燕家軍進攻涼州的盟友皇甫世家,更是在風雨軍的反擊中屈膝投降,曾經華衣錦食的公子,成為了獻城惜命的階下之囚,別說是爭霸天下,便是要想過一個平凡人的日子也是不可求的事情了,雖然風雨為了穩定人心而沒有大開殺戒,但是在風雨軍情報系統的血衣衛監視之下猶如無根的浮萍一般惶惶不可終日,那滋味絕對不好受。   江南的令狐家族則是四大家族中最為奇怪的一家,當造反的龐勳席捲江南的時候,令狐家族沒有動,當島國安宇的盜賊肆虐神州的時候,令狐家族也同樣沒有動,那傳說中足以敵國的財富和天下無敵的艦隊,就彷彿空氣一般的蒸發,所有家族的子弟都蜷縮在了防守森嚴的城池之中,縱然實力無損,然而民心士氣盡喪,不足道哉,這樣一個豪門世家甚至幾乎被人完全的遺忘。   相對而言,公孫家族雖然好一些,但是習慣於經營情報、培植門客的齊魯豪門,並不擅長亂世之中最為緊要的沙場征伐,居然聯合了十多家諸侯依然被燕家軍打得大敗,甚至在燕家主力盡數遠征涼州之後仍舊無可奈何、毫無進展,這同西北定涼侯風雨、宣武帝蕭劍秋的談笑用兵、去除強虜比起來,實在是遜色了太多。   不過,相對於這四個龐大、悠久、累積了數百年的根基、門生故舊遍佈天下的豪門世家於亂世中總體極其糟糕的表現,年未弱冠公孫飛揚卻無疑是一個異數,成為了最為奪目的亮點,也為這四大家族多少增添了不少光彩。   十六歲從軍,便獻策兵出天陽谷,殲滅龐勳的十萬大軍,救下後來的宣武帝蕭劍秋,更力主夜襲龐勳,和風雨、梅文俊這兩位業已名揚天下的軍事奇才在不謀而合的默契配合中,擊敗了亂軍的主力,平息了聖龍帝國的內亂。   其後,又曾經統率七千精銳一舉擊潰燕家軍十萬雄師,化解了齊魯北部的威脅,緊接著更是長驅直入逼向燕家軍的老巢,竟然也是連戰連捷,乘虛殺入了燕家軍的根本重地幽州,連燕字世家家主燕南天的正室夫人也差點被俘虜,令當時連續擊敗風雨軍和公孫世家聯軍,把持京畿挾持天子、氣焰不可一世的燕字世家首次嘗到了戰敗的滋味。   因此名揚天下的公孫飛揚,注定了光芒四射難以掩蓋,在今年年初又一次飛揚於神州。三萬精銳自齊魯渡海,深入被呼蘭帝國乘燕字世家兵力空虛之際而奪占的幽燕十六州,聯合幽燕奮起反抗的軍民,十三戰十三勝,大大牽制了呼蘭大軍的南下,之後北伐失敗又承擔了掩護中路的重任,為宣武帝聯合天下各路諸侯聯軍鞏固河北三關的防線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從而消彌了這場帝國有史以來最為嚴重的一場危機,可謂立功甚偉。   戰場之外的飛揚公子,也同樣倜儻不凡,曾經孤身一人力於驚濤駭浪中的舟楫之上縱情高歌,不辭艱辛的拜訪故交,卻又止步於友人的門前興盡而歸,一派王孫公子的名士風流;也曾經會同宣武帝帳下第一謀士傅中舒舌戰聖龍清談名流,駁倒了反對宣武帝憲政的保守派,因此被天下驚為少年奇才,風頭之勁僅次於當今天子和西北定涼侯,遠在同為豪門貴族的令狐智之上,而文采風流卻遠在絕足風月的定涼侯、宣武帝之上,而且豪邁脫俗之情也比令狐智的江南柔順之氣更為陽剛。   令人驚奇的是,這位齊魯公孫世家的少年,如今還不到十八歲。   和九五至尊的宣武帝還有坐鎮西北的定涼侯不同,年輕的飛揚公子太年輕了,又是世出豪門,以至於如今並沒有正式的官職,也沒有自己的領地和軍隊,更不必象宣武帝和定涼侯那樣出入兵馬雲集,旌旗飄舞,手握天下重權肩負江山社稷,一舉一動都會載入史冊,一喜一怒都將是牽涉萬千生靈影響千秋國脈。   飛揚公子只是一個貴族少年,一個實現了無數少年人金戈鐵馬、殺敵封侯夢想的少年,一個出身高貴衣食無缺又才情橫溢的少年,他曾率領親信的勇士縱橫沙場,也曾獨自輕騎遊俠神州中原,還有明月扁舟縱情山水,做著所有少年們希望做的一切快意恩仇的事情。   可以說,雖然年紀相比飛揚公子也大不了幾歲的宣武帝和定涼侯,由於代表著神州的權威,成為了決策著天下軍國大事的社稷柱石,處處給人一種威嚴的感覺,令人敬畏;而飛揚公子卻是代表著中原的流行,是千百年來如平原君、孟嘗君之類超然豪情的偶像,讓人崇拜並且希望模仿,尤其被那些同齡的少年們喜愛。   這,就是飛揚公子。   雲明月沒有想到,大名鼎鼎的飛揚公子此來,居然是找自己,更沒有想到飛揚公子一開口的要求便是和自己單獨會談。   「雲明月?風雲世家的雲明月?」   飛揚公子對雲明月的重視,讓令狐飄雪微微感覺到了一種酸酸的滋味,不過隨即卻因為聯想到了風雲世家,頓時生出了敵意。   「不錯,我就是風雲世家的雲明月!」   雲明月苦笑。她對於令狐飄雪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好感,不僅是因為少女的美麗和可愛,也不僅是少女與兄長之間的感情讓她非常懷念起自己的哥哥,前任麥堅特使、如今定涼侯麾下第一謀士雲濟,更重要的是在少女的身上她看到了她的影子——活潑、開朗、任性、敢愛敢恨、崇拜英雄、迷戀偶像,還有就是以一種陽光而且美好的心情看待著這個紛繁喧囂的大千世界。   可惜,她是風雲世家的雲明月,在遙遠的過去,因為政見和利益的糾葛,風雲世家和包括令狐家族在內的聖龍各大豪門有著太多的鮮血和恩怨;而在不遠的曾經,令狐家族家主的愛子令狐玄,更因為追求從海外初到中原的雲明月,最終倒在了聖京郊外的逍遙山莊(詳見第一部第十二集)。   太多太多的過去,無形中成為了雲明月和令狐兄妹之間的鴻溝,當兄妹倆轉身離開的時候,已經全然沒有了剛才其融洽洽的氛圍。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公孫飛揚望著雲明月,突然念出了聖龍的一句廣為流傳的名句,這是當年聖龍帝國的一個王子,面對著剛剛繼承父親皇位、卻藉機想要除去手足的兄長,在斧鉞的威脅下七步之內完成的詩作,即滿足了兄長的故意刁難,又借豆箕為喻,提醒了骨肉之情和手足之意,以及被親人逼迫的悲痛和彷徨,終於保全了性命。   如今在飛揚公子的口中吟來,卻也非常切合雲明月的心情。畢竟本來都是神州手足,卻因為權力的鬥爭,導致了家族之間無法平和的恩怨,恩怨的鴻溝唯有用鮮血和生命來填補,而鮮血和生命卻又讓這恩怨的鴻溝更加擴大。   不過,雲明月卻很奇怪,素味平生的公孫飛揚為何會找上自己。   「飛揚公子此來,不是為了和明月共同悲歎的吧?」   說著,雲明月注視著少年。   十八歲的年紀,原本正是少年青衫忘憂時,不過雲明月分明從少年尚存稚嫩的臉龐,讀到了風霜和世故。   這,是豪門世家的子弟,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為了家族的興盛,兵法謀略代替了童年的歡樂,心機算計填滿了心靈的空隙,公孫飛揚如此,自己的哥哥雲濟又何嘗不是如此?還有他,那個宣稱要為神州開拓前所未有疆土的男人,心中除了野心與權謀之外,還剩下什麼?   以家族或者天下的興盛作為人生全部的目標,這就是男人們引以為豪的事業和志向?還是喪失了自我的悲哀與可憐?   雲明月的眼神中,已經失去了對於英雄的崇拜與憧憬,有的卻是一種厭倦和漠然。   「飛揚此來,只是受人之托,為一位故人向姑娘致歉!」   公孫飛揚有些受不了雲明月的眼神,因為那眼神裡沒有他看慣了的崇拜,也沒有尊敬,當然也不是敵意或者輕視,而是一種超然,這讓習慣了或者投入戰鬥或者接受臣服的他有些很不適應,因此打消了原本預定的盤算,決定直截了當的說出來意。   「請恕明月無法明白!」   美麗的眉毛微微皺起,雲明月很詫異公孫飛揚的話。   「最近在下和風雪兄一見如故,得聞風兄對於當日得罪姑娘之處,始終惴惴不安,滿腹愁緒,因此飛揚不自量力,希望能夠從中斡旋!」   公孫飛揚淡淡的笑道,「風雪!」   雲明月訝然。   這是一個很熟悉的名字,因為他和自己是青梅竹馬二十年的同伴,而且還因為他是那個人的弟弟。   同時這也是一個很陌生的名字,因為那一天雪夜的故事。   只是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去,雲明月並沒有因為二十年的相識而對風雪有什麼特別的感情,也沒有因為那一晚上年輕人的莽撞和無禮而產生什麼怨恨。   畢竟,哈桑大師的到來,將所有可能發生的錯誤都阻止在了發生之前,雲明月的心中,對於這個人的印象已經很淡很淡,僅僅是一個認識了很多年,又曾經因為血氣方剛差點侵犯她但最終被阻止的親戚和朋友。   沒有太多的憤怒,也談不上有什麼原諒,一切都很平常,而且早已塵封於往事之中,甚至都勾不起什麼回憶——直到公孫飛揚提起。   風雪和公孫飛揚,如果僅僅是這兩個單純的名字,並不奇怪;但是風雲世家的風雪和公孫世家的公孫飛揚,這兩個名字聯繫在一起,卻絕對不是一件平常的事情。   雲明月迷惑。   有著糾纏不清恩怨風雲世家和公孫世家的子弟,什麼時候竟然有如此的交情?   「因為神州,為了神州的安寧!」   這是公孫飛揚的解釋。   來自麥堅的風雪,風雲世家的嫡系子弟,西北定涼侯風雨的弟弟,竟然投靠了聖龍帝國的皇帝蕭劍秋,甚至一手主持了如今沸沸揚揚的憲政,因此也就和同樣支持宣武帝的公孫飛揚成為了一殿之臣。   事情的發生和變化,超出了雲明月的想像。   「兄弟鬩於牆,乃是人倫之悲劇,也是國家之大害!飛揚此來,便是想請雲姑娘原諒風雪兄當初一念之差下的無禮,也希望姑娘能夠從中斡旋定涼侯兄弟的和好,還聖龍帝國一個安寧!」   還沒有等雲明月來得及消化,雲飛揚繼續說了下去,他的眉宇之間人如其名般的飛揚,洋溢著一種自信與親和的神采,外帶著凜然的大義和正氣,讓人無法抗拒。   果然是一個能夠辯倒聖龍老頑固們的出色說客!   雲明月苦笑,她理解了為什麼宣武帝居然會讓這樣一個年輕的少年和最信任的重臣一起主持對於憲政的辯論,只因為眼前的少年遊說的本領恐怕一點都不比傳說中他的用兵與謀略遜色。   不過雲明月沒有回答。   之所以沒有回答,是因為如今的她對於捲入政治的風雲非常厭倦,有一種逃避的下意識,實在不願意就此纏住——即便是關係神州和平的大義——這樣的大義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只會讓雲明月感到可笑而非感動。   更何況,公孫飛揚此刻並不知道,看似平靜超脫的雲明月內心,卻正在被一件揪心的事情煩惱。   一件非常非常揪心的事情。   從容不迫的外表,只是多年來家族訓練的使然,雲明月很清楚自己的內心幾乎已經到達了快要瘋狂的邊緣。   熱衷於瞭解大佛寺,也是為了尋找解決問題的蛛絲馬跡,雲明月恨不得立刻離開聖龍這個混濁的地方,永遠擺脫所有的一切。   總之,什麼天下黎民,什麼江山社稷,什麼風雪,什麼宣武帝,什麼憲政,甚至是曾經愛慕過的風雨,在如今的雲明月心中,根本就什麼都不是,自然也就更談不上將自己牽扯進去為國為民了。   然而公孫飛揚和雲明月的交談沒有繼續下去,卻完全是因為此刻的大佛寺突然產生了一陣嘈雜的喧囂,或者確切的說,喧囂來自於觀佛塔的各個樓層。   所有的人都被喧囂所吸引,而喧囂的由來則是人們從觀佛塔向下俯覽,看到的是一支旌旗雲簇、戰甲鮮明的軍隊正自山下的道路經過。   「進京了!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進京了!」   聖龍帝國聖龍歷七五七年三月二十五日,挾著擊敗燕家軍、征服皇甫世家的威勢,定涼侯風雨在近衛軍和秋風軍、黑狼軍總計六萬兵馬的擁簇下,在天下人的矚目之下朝聖龍帝國的京畿中樞聖京行去。   誰也不知道,這一次風侯所帶來的,究竟是天下和平的契機,還是風雲變幻的血腥?    第三章 天子使臣   前軍是密集的作為防禦部隊的盾牌兵,和聖龍的一般軍隊不同,這些黑漆漆的盾牌高達一米七,寬度八十公分,行軍推進時如同浮動的城池一般,威嚴而且肅穆,給人一種窒息的壓迫感隨後分別是使用長槍和標槍的攻擊部隊。   標槍的槍身足有兩個人的高度,內行人一眼就可以看出這種兵器自重大、殺傷力強,對於甲冑簡陋的輕裝軍隊,其攻擊力遠勝弓箭。   長槍部隊整齊的排列,伸展出的長矛密密麻麻猶如山林,紅纓隨風飄舞,一旦開戰正是對付騎兵的剋星,鋒利的矛尖可以有效的殺傷敵人,而修長的槍桿卻借助距離安全的保護了自己。   兩翼和前鋒,則游弋著黑衣黑袍的騎兵。戰馬並不高大,戰士們也紛紛將臉藏於冰冷的頭盔之中,無法分辨是否英俊,但是那沉穩整齊的步伐,以及戰士們渾身上下所煥發的肅殺和威嚴,卻絕對只有久經戰陣、體驗過生死危機的百戰雄師方才能夠擁有的。   整個軍團擺成一個個互相鑲嵌的方陣,各部既相互獨立,又相互掩護,錯落有致。軍團的中央,是由一支為數大約三千的鮮衣怒馬的騎士們所拱衛的馬車。   浩蕩的軍團在旌旗招展中前行,數萬人的大軍竟然沒有半點的喧嘩,所有的人也彷彿是被絲線牽扯著一般,整齊而且劃一。   「這是在向朝廷示威啊!」   出發之前,風雨軍中保守謹慎、支持正統的文官們,對於風雨不但將精銳的近衛軍帶在身邊,還出動六大主力之一的秋風軍、黑狼軍,頗為憂心,認為這不應該是臣子對於天子和朝廷的禮儀。   「實力是一切的保證!」   對此,風雨軍的最高統帥,如此回復。   「也許,風侯的心中正準備借此機會將聖京乃至全天下全部征服吧!」   於是,在風雨軍的內部,很多的官員和將領們開始有了這樣的揣測——尤其是在印月戰場的大將李逸如傳來了遠征軍連戰連捷和阿育王獻上佛祖釋迦牟尼的佛指舍利請求和談的消息之後。   如今的風雨軍,放眼天下真的是沒有對手了。   北方,有倫玉關和玉門關的險要,足以抵禦虎視眈眈的呼蘭人;在南面剛剛結束了對於巴蜀的征服,皇甫世家的歸順將風雨軍的領土擴展到了大海之濱,那些南方蠻族的頭領們紛紛攝於風雨軍的兵威,理智的重新選擇了新的朝貢和效忠的對象;一旦這印月的戰事也平息的話,那麼風雨軍最好的作戰方向,無疑就是東面的荊州和聖京了——而這,也將是風雨軍征服神州、建立新帝國的開端。   相對於即渴望成為開國功臣又不願作為軾君逆賊的文官,武將們則簡單得多,他們普遍感到了亢奮,因為軍人的榮譽和價值,唯有血與火的戰場方能夠體現,敵人的頭顱和城池,正是武將們榮華富貴的保證,習慣於廝殺的將軍們,渴望著戰爭。   從表面上看,形勢也對風雨軍極為有利!   在聖京,蕭劍秋立足未穩,主要還是需要各路諸侯以及燕家軍的殘部協助;在荊州,因為害怕家主燕南天清算自己在戰爭中曾經奪權的行為而不得不逗留的燕耳,統率著的是一支屢次戰敗、實力受損、戰士們思家心切的敗軍;其他的各路諸侯無論實力還是膽量也都絕對不敢正面和風雨軍抗衡。   十萬人的大軍也絕對無法和一萬風雨軍將士相抗衡!風雨軍進軍神州的道路上,已經不復存在任何有份量的障礙!   在聖龍,隨著燕南天的敗北和皇甫世家的歸降,這樣一種觀點幾乎一夜之間成為了人們的共識,無論是風雨軍將領們還是他們的敵人。   「也許,讓洛信這頭蠻牛先進京嚇嚇那些老爺們,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感受到將領們的戰爭狂熱和過度樂觀之後,風雨的心頭不止一次的這麼想。   只可惜,洛信這個從小到大的好朋友,因為在攻伐巴蜀時候的失利,已經被風雨貶為了士卒,目前只怕正作為一名普通的士兵,參與對巴郡的圍困中。   想到洛信,便讓風雨不由得將思緒延伸到有些令人煩惱的巴蜀。由於梅文俊令人讚歎的個人魅力和高明的戰爭技巧,巴郡在援軍無望的情況下依舊令人無法理解的堅守著,以至於風雨軍至今尚未完全結束巴蜀的戰爭——梅文俊的意圖非常明顯,便是有意將戰爭延續至憲政的正式確立,從而爭取保全皇甫一脈有一個安全的立身之地。而這,顯然是有心人的指點,目的是為了牽制風雨軍的兵力。   就在風雨有些走神的時候,一道冰冷的聲音從身旁響起。   「燕南天不可能不留在聖京為燕家爭取憲政之後的權力,實在是機不可失,秋風軍願為風侯拿下聖京!」   在風雨專用的馬車上,回應著統帥突發奇想的,是正坐在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右首的一個黑袍黑甲的男子。   冷!   寒徹心肺的冰冷!   這是所有人對於這個男子的最強烈的感受。   看不見笑容,看不見陽光,有的是一種強烈的憂傷,一種直衝雲霄的仇恨,還有就是超越常人的冷漠。   「也許,真正需要避免過剩精力發洩失控的,不是洛信這頭苯牛,而是為了愛人而傷心的丈夫!」   風雨苦笑,同時也無奈。   和洛信一樣,秋風軍的統領秋裡也是風雨自幼的好友,不同於莽撞的大個子,冷靜而且沉穩的秋裡,是風雨最為有力的臂助,從當年風雨軍的初創,到後來歷次事關存亡的決戰,無論地位還是功績,秋裡都是風雨軍中僅次於風雨的將領,秋風軍的名字便是其在風雨軍建立初期重要地位的見證,而秋帥的稱呼更是奠定了秋裡的權勢。   如今,因為在涼城那一場昏天黑地的決戰中痛失了妻子銀鈴公主的他,將無限的悲痛化作了滿腔的仇恨,執意前往聖京,即便是風雨也不能夠阻止。   「目前絕對不是風雨軍擴張的好時候!」   唯一敢正面反對秋裡的,是坐在風雨左首的魏廖——風雨軍情報體系的首領、血衣衛的創建者:「聖京的防禦力量太強,諸侯們隨時都有可能組建新的反風雨同盟,風雨軍能夠拿下聖京,卻無力對抗全天下!」   魏廖如是說,絲毫不顧對面雙眼銳利如劍的秋裡盯著自己。作為風雨麾下如同狗一樣忠誠,如同鷹一樣敏銳的血衣衛統領,唯一的目標便是揪出一切反對風雨的敵人,從來就沒有考慮過要給風雨軍任何一位重臣面子。   「那就在他們建立同盟之前一一消滅!」   對於血衣衛統領的話搶先做出反應是黑狼軍統領,二十多歲的耶律楚振。   恰好位於那個血衣衛的魏廖對面,和秋裡一起坐在風雨右首的年輕人,心中的仇恨也許比秋裡更為強烈,因為這個毅然拋棄草原舉族歸順的家族到目前為止,在向風雨竭力證明自己忠誠的同時,也和這段時期風雨軍的主要敵人燕字世家之間,橫亙著包括父兄耶律明雄、耶律留鉑在內的無數族人的鮮血。   「我的表兄,你怎麼看這個問題?」   風雨顯然並不在意自己的部下之間所產生的意見對立,他不動聲色的將話題轉給了一直默不作聲坐在魏廖身旁,也是緊貼自己左首的雲濟,此次隨風雨入京的風雨軍高級官員和將領們,除了近衛軍統領歐仁和隨軍長史金岑不在之外,就剩下雲濟一個人沒有說話了。   「果然是一個擅長權術制衡的主君!」   雲濟苦笑,其實他一點都不想捲入這場爭論,因為就理智而言他並不贊成風雨軍如今急促的擴張,但是他也不想因此當面得罪那些主戰的武將,畢竟這些將領掌握著風雨軍絕大部分的實力,也是風雨軍生存和發展的基石,而這一場爭論卻和他所致力的新風雲世家發展基本無關。   可惜,如今風雨卻顯然不想讓雲濟這麼悠閒自在的成為旁觀者。讓所有的部下互相牽制,始終都是風雨駕馭整個集團的宗旨,更何況風雨對於雲濟在當日巴蜀總督人選問題上的故意退讓,心中也多少有些不滿,這一次是決心不讓他再作旁觀了。   雲濟避無可避。   「諸侯們對於風侯的畏懼隨時都有可能轉化為團結和反抗的力量,此次憲政的推行固然是宣武帝手段的高明,同時也已經說明了中原各路藩鎮們對於涼州的顧忌,所以一味的強硬決非風雨軍的最佳選擇!何況——」   雖然不願意,不過雲濟還是表現出了自己應有的氣度。因為他明白自己的表弟,這個神州日益突起的霸主,是絕對不會重用一個不敢堅持主見的部屬的,反倒是可以容忍當面抗拒的部下,更何況雖然直言不諱為讓那些將軍們生氣,但是在言路開明的風雨軍中不為自己利益的就事論事,還是能夠贏得人們好感的。   所以,雲濟的發言簡單然而堅決:「何況,此刻各路諸侯雲集聖京,乃是奉天子之命商討憲政,我軍如果貿然攻擊聖京,便是與天子抗衡,與天下為敵!   「鑒於我軍在之前的戰鬥中損傷慘重,而新征服的領地也隱藏著很多的問題,盤踞西南數百年的皇甫世家並未完全臣服,強大的麥堅也決不會就此不顧印月半島的傳統利益,因此對於風雨軍來說當務之急還是應該鞏固和消化現有的勢力範圍,而不是四處招惹敵人,擊殺燕南天不過是爭一時之氣,實在無益!」   「這些諸侯趨利避禍,何足道哉?更何況我軍兵鋒所指,乃是勾結呼蘭、擾亂朝綱的逆賊燕南天,師出有名,誰敢議論?就風雨軍自身發展而言,乘勝追擊四分五裂的燕家以擴大戰果,也恰恰符合兵法的正道!」   秋裡毫不相讓的反擊道,和風雨軍中大多數一味只知道廝殺的武將不同,秋風軍統領雖然抗命,但是他對於戰略大局的領悟卻一直是風雨所欣賞的,此刻娓娓道來,儘管結論不同,卻也自有依據。   「秋帥所言也有理!」   雲濟無奈的頓了一頓,眼看高高在上的風雨一言不發,分明是要自己作為反駁主戰派的先鋒,儘管不情願,也只好硬著頭皮繼續:「然而燕家雖然四分五裂,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各個派系恐怕都有唇亡齒寒之感,而如今聖京的軍隊也依然主要以燕家軍為主。   「其中燕家實力最強的乃是坐鎮聖京的張兆,他統率著目前燕家軍八成以上的主力,而且這段時日以來,親自投入戰場血戰河北保家衛國,贏得了天下人的認同與敬佩,聲威正著。此人雖然不滿燕南天的行為,加之和呼蘭有血海深仇,在關鍵時刻改弦更張、支持天子抗擊呼蘭的號召,但是他始終顧念舊情,極力支持燕南天的家主之位,當日便和宣武帝有約不得清算燕南天的罪行作為出兵的條件,是決不會坐視我軍對付燕南天的,屆時必定會借助聖京之固盡起全軍與我周旋。   「至於暗中野心勃勃返回中原便獨立於韓陵的朱全,還有畏懼採取高壓的燕南天清算自己戰爭期間奪權行為而逗留荊州的燕耳,甚至那些剛剛抗擊了呼蘭率軍彙集聖京的諸侯,也許最初階段會有所觀望,一旦戰局僵持恐怕也必定是出兵突襲我軍,屆時實力對比逆轉,勝敗之數實在難以料定!」   「哼!」   秋裡劍眉一揚,正待出言反駁,卻聽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車外傳來,繼而便是隨軍長史金岑的聲音:「啟稟風侯,天子使臣傅中舒大人求見!」   「哦?」   風雨微微一愣。對於這位天子使臣傅中舒,風雨並不陌生。三年之前,當風雨還是不名一文的窮書生的時候,這位平民出生不過三十餘歲的天子使臣便已經官居吏部侍郎,和一代名將梅文俊並立於當世,儒雅的言行舉止被不少年輕人所崇拜和倣傚,其中也包括了當初的自己。   一個難以應付的對手!   做出了這樣的評價之後,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和麾下的重臣們彼此交換了一個眼色,便中止了部下們剛才的爭論,朗聲下令道:「傳令三軍就地佈陣警戒,諸將隨我迎接天子使臣!」   槍如林,刀如山,旌旗簇動,戰馬嘶鳴。   六萬大軍如同龐然的巨物,盤踞在了一望無際的原野上,有猶如蜿蜒的長蛇,蔓延在曲折的道路間。   下了馬車的風雨,驅馬上了附近的一個山崗,忠心耿耿的近衛軍迅即密密麻麻的部署在山崗四周。   在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的左首,分別是表兄雲濟、血衣衛統領魏廖,右首則是秋風軍統領秋裡、黑狼軍統領耶律楚振,再後面則是二十多名秋風軍、黑狼軍的校尉、都尉,以及負責參謀策劃輔佐的長史部的年輕軍官們。   很快,從聖京的方向奔馳而來一隊人馬,在風雨軍隨軍長史金岑、近衛軍統領歐仁的引路之下,當今天子宣武帝的特使傅中舒進入了風雨的眼簾。   「傅兄別來無恙?」   風雨並沒有下馬迎詔,而是端正的坐在戰馬之上,將手中的馬鞭揚於半空,和傅中舒招呼道。   「多謝風侯關懷,只是中舒今日乃是奉了天子的詔令前來,還望定涼侯遵循朝廷的禮儀相待!」   傅中舒的臉色微微一變,他自然清楚風雨此刻的一舉一動,絕不是無心的隨意,而分明是一種對於天子威儀的試探。   因此,他也沒有下馬,以一種不卑不亢的態度,望著眼前這位叱吒風雲即便天子也得禮讓三分的西北強藩,三十多歲的使臣,氣宇軒昂、意定神閒,一身儒服在微風中翩翩舞動,胲下的長鬚也隨之搖擺,但是眼神確實如此的堅定,在彬彬有禮中透著執著和不屈,絲毫沒有受到風雨的態度和六萬虎狼之師刀槍林立的影響。   「微臣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率麾下主將恭迎天子特使!」   風雨微微一笑,並沒有就此和傅中舒正面相抗,注重天下輿論的他半點都不想學那個已經失敗了的敵人——燕南天那樣,單純的依靠強大的勢力來處理複雜而且微妙的政治,所以在第一輪的交鋒中,風雨心平氣和的做出退讓,帶頭下馬向傅中舒屈膝行禮,代表著的是涼州百萬軍民對於當今天子的尊敬與臣服。   「風侯免禮!」   傅中舒也迅速的下馬,微側著半個身子,在代表天子接受定涼侯及其部下的行禮同時,在不露聲色中的表達了當今天子對於定涼侯的尊重:「中舒奉天子之命,恭迎風侯!風侯此次平定逆賊、擁戴朝廷實在功不可沒,上喻加封定涼侯為一等涼國公,號令涼、夏諸州兼任巴蜀節度使!」   天子的封賞無疑是慷慨的。   如果說允許風雨號令涼、夏諸州兼任巴蜀節度使,還僅僅是對於風雨軍勢力擴展現實然的事後確認以及無奈的安撫,讓風雨得以光明正大的統治佔據了帝國三分之一土地的整個西部,那麼加封一等涼國公,則不僅僅是在政治上的一種示好與拉攏,更是當今天子承認風雨軍勢力範圍和有心共處的一種誠意。   畢竟,位列一等國公,這在異性不得稱王的聖龍帝國已經是人臣的極限,同樣也就意味著按照帝國的法律,風雨可以讓自己的子嗣繼承爵位和采邑,並可以世代保留自己的私人武裝(相對於王,公只能夠處理自己的采邑而非作為王國的全部統治領地的內政),而不受朝廷的干涉,除非謀逆大罪不得收回——雖然在中央政權嚴重削弱的聖龍帝國,有實力的諸侯們都是如此作為,但是真正能夠名正言順的卻只有同樣位列國公的四大家族。因此這也就代表著直到今天風雨才真正在朝廷法理的角度上,成為了帝國第一流的大貴族。   「謝主隆恩!」   對此,風雨並沒有謙遜,當仁不讓的接受了,因為在這個強者為尊的亂世,他有這樣的實力也有這樣的資格——即便這個禮物用心叵測,即便這樣的封賞勢必會引發天下群雄的嫉妒,並讓風雨軍成為眾矢之的,但是羽翼豐滿的風雨軍,已經不必再像年那般小心謹慎,更不必隱藏鋒芒委曲求全。   「天子一向很欽佩風侯為國征戰的赤膽忠心,此次推行憲政為的是神州的安寧、聖龍的強盛、社稷的長久,還望風侯能夠一如既往,成為帝國的擎天巨柱!」   瑣碎的禮節過後,傅中舒眼望著風雨,話語中既有客氣,也不乏真誠,畢竟聖龍帝國已經處於分崩離析的邊緣,自己所效忠宣武帝雖然天縱英明,毅然放棄部分皇權以維持帝國的正統,然而沉痾積重難返之下,如果沒有風雨的支持與認同,所有一切的努力都將化作江水空影。   「傅大人言重了,聖龍乃聖龍人之聖龍!風雨恭為聖龍一員,自當誠心竭力!」   雖然彼此之間的觀念與目的不盡相同,但風雨還是非常誠懇的做出了正面的回應。   說著,年輕的統帥面帶微笑和天子使臣——這個當年聖龍大學堂眾所矚目,令包括自己在內無數聖龍年輕俊傑佩服的一代名臣——並肩於山崗之上,遙望東面大軍延伸的盡頭,那隱約可見的聖京城,不由心潮湧動。   聖京城,這座聖龍帝國的心臟所在,對於風雨而言,實在是有著太多的糾葛。   第一次踏入聖京城的時候,應該還是呀呀學語的孩童,太過久遠的往事因為當時幼小的年紀而變得模糊,記得的只有相依為命的母親為了生活而四處奔波,卻始終都如此嚴厲的督促與教導,無心之中卻為自己日後的人生奠定了最初的基石。可惜如此平靜的生活,卻因為青梅竹馬的愛人曉蘭投入了公卿世家的林玉寒的懷抱而中斷,面對著當時呼蘭南侵、神州山雨欲來的天下大勢,滿心悲憤的青年做出了投身軍旅、沙場報國的選擇。   第二次踏入聖京的時候,默默無聞的書生,已經成為了號令三軍的統帥,大敗呼蘭、收復失地的功績讓風雨成為了名揚天下的英雄,風雨軍的憑空崛起也嚴重左右了聖龍帝國的政局,成為了中央派和四大家族之外的又一支力量;只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由於錦州軍情危急,在接受了江湖白道勢力的領袖、天池劍宗傳人,美麗的仙子袁紫煙的調停之後,不顧連續作戰的疲勞,拋開了和林家個人的情仇恩怨,年輕的統帥斷然揮師西去共禦外敵。   第三次踏入聖京,是作為一方的諸侯慶賀太子的登基,卻因為功高震主而身陷囫圇,幸得美麗而幹練的佳人相助,一代名將方纔擺脫了羈束龍歸大海,從此在西北涼州的土地上,確立了自己的霸業。   上一次入京,則是會同天下的諸侯平滅了龐勳的造反,維護了傳承數百年的聖龍帝國,卻在返回屬地的途中遭遇部下的兵變,由此揭開了和燕字世家、皇甫世家之間浩瀚激盪的戰爭序幕,也將原本兵鋒直指印月的風雨軍拉回了故鄉神州。   而今天,已經是第五次入京了。作為天下第一重鎮的諸侯,成為了新帝憲政成敗的關鍵,多少人崇拜追隨,多少人警惕忌憚,心念所及一舉一動都不再是單純的自己,而是天下山河的百年興衰、千秋大業。   曾經愛慕的戀人曉蘭已經如同雲煙一般被清風拂去,遠離了自己的生活不復出現;曾經高貴無比以此橫刀奪愛的公卿世家如今也已經彷彿舞榭樓台一般任憑風吹雨打去、百般凋零寥落;曾經鬥智鬥勇不相上下的敵人,不是束手就擒便是倉皇敗北;而年輕名將頭上的光環更加輝煌,卻也愈發沉重……   「無論如何,風雨軍絕不負神州!」   微風中,風雨搖指著蒼穹,傲然說道。   這,與其是說給傅中舒聽,倒不如說是向全天下的莊嚴宣告,宣告這麼多滄桑變遷之後自己依舊始終不變的內心。   「如此最好!」   傅中舒微微揚了揚眉,神色中有欣慰,有欽佩,有輕鬆,同時也隱藏憂慮,在這一番對話中,他分明聽出了神州和聖龍帝國,聖龍帝國和聖龍皇家之間的差別,而這也正是他和風雨之間無法彌補的對立。   因此,儒雅的天子使臣,有些無奈的凝視著風雨,這個在當今亂世中異軍突起的後輩,半響之後方才微微歎了一口氣,若有所指的說道:「風侯如此想就好了!天子此次推行憲政,就是希望能夠平息這幾年的紛爭,重新團結起全天下的聖龍人,共同努力再現昔日帝國的輝煌!   「再則,雖然燕南天飛揚跋扈、擾亂綱常,但是燕字世家卻非燕南天一人的燕字世家,包括這一次在內,燕字世家的歷代男兒都為了保衛神州而付出了生命、便灑了熱血;而燕南天自返回中原之後也是悔不當初,除了上表謝罪之外,如今更是請纓親自鎮守河北三關抵禦呼蘭賊寇以贖前罪,天子感其真誠,已經特許其提前返回軍旅,該由燕家五位長老代表家族向風侯謝罪,還請風侯能夠接受!」   「傅大人的話,風雨定當仔細思量!」   傅中舒話音落地,風雨的雙眸便閃現出了一道寒光,隨後便迅即恢復了正常,並且阻止了身後將領們的蠢蠢欲動,溫和卻透著冰冷的回應道。   「請風侯三思!」   天子使臣突然感覺有些寒冷,不經意間誘餌已經如期撒下,但是網住的是期望的收穫,還是無法控制的危局?   ——傅中舒無法把握。    第四章 進退之間   「風侯,燕南天離開了聖京,就更好下手了,下決心吧!倘若錯過了的話,以後再要拿下老賊就麻煩了!」   天子使臣尚未走遠,風雨身後的黑狼軍統領耶律楚振便有些躍躍欲試的蠢動:「河北三關前往聖京,韓陵乃是必經之路,末將願統率一千精銳伏擊於險要之處,一定提了那燕南天的人頭回來!」   望著耶律楚振求戰的衝動,風雨不得不承認,傅中舒看似不經意見流露出來的話,卻帶給了風雨軍那些好戰和復仇心切的將軍們一道非常令人亢奮和躁動的訊息——燕南天即將離開聖京。   這實在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對於風雨軍誅殺燕南天來說遠比原先燕南天逗留聖京更為有利。   如此一來,沒有了聖京的障礙,也無需再顧慮諸侯和天子的反應,更是避免了和張兆的正面衝突,一支精銳的兵馬便可以完成奔襲和刺殺的任務,帶來的好處也顯而易見:即能夠為涼州的軍民報仇,又能夠提升風雨軍的軍威,而且還造成既定事實,讓天下諸侯無可奈何的明哲保身,並造成燕家軍的徹底分裂。   因此,耶律楚振的建議無疑代表著風雨軍中主戰派的意見,以至於黑狼軍統領的話音未落,便聽見近衛軍統領,年輕的少年將軍歐仁也立刻響應了同為軒轅軍校好友的話,摩拳擦掌的主動請纓求戰:「末將願率三百兵馬出擊!」   這些天,歐仁實在有些憋氣。   自從平定皇甫世家之後,歐仁萬萬沒有想到風雨在戰場上和皇甫世家那個被俘的小女孩皇甫鳳玩笑般的打賭居然真的要兌現。   對此,戰敗後的皇甫世家倒是很樂意攀上風雨軍的這位少年顯貴;那些始終都聚攏在無憂谷周圍的文官們,則紛紛認為這顯然是風雨厭煩了新風雲世家和李氏家族的爭奪,有意讓歐仁執掌巴蜀而大為欣喜;至於自己的姐姐無憂谷主歐靜,不知怎麼的竟然也被那個小丫頭故作可憐的模樣給迷惑住了,大力支持風雨的決定。   但是,歐仁不喜歡。   他真的不喜歡。   他不喜歡皇甫鳳,雖然出身高貴,雖然有「女神童」之稱,但是在歐仁的眼裡,卻分明是一個老氣橫秋、一心惦念著家族利益的小大人。儘管這個小丫頭在歐靜乃至其他所有人面前都表現出得楚楚可憐,然而當歐仁和女孩雙目對視的時候,感覺到對方流露的卻是一種為了沒落的家族忍痛犧牲自己委屈下嫁的傲然。   歐仁有自己夢中的伊人——拓拔家族的大小姐拓拔蔚。儘管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儘管拓拔大小姐的一縷芳心完全繫於遠在印月的另一個人身上,但是歐仁就是喜歡。喜歡拓拔大小姐的善良,喜歡拓拔大小姐的率直,甚至喜歡拓拔大小姐的刁蠻,並不在乎對方是否回應,只覺得自己能夠就這樣的伴隨在佳人的身邊,便是一種天大的幸福。   更何況歐仁也不甘,他嚮往戰場的熱血沸騰,嚮往征戰的暢快淋漓,嚮往軍旅的豪情悲歌,更嚮往追隨在心中欽佩的名將身邊,目睹風雨天馬行空一般的戰爭藝術獲取一次又一次偉大而且神奇的勝利,他並不甘心成為巴蜀的總督,雖然位高權尊,然而卻從此被束縛在了瑣碎的文案之中,沒有了縱馬馳騁的自由。   這樣的不甘,尤其是在李逸如從印月傳來大捷,並且即將恭送佛門至寶——釋迦牟尼的佛指舍利返回聖龍之後,更加強烈。   在風雨軍中,人們一直把歐仁和如今負責印月戰場的大將李逸如視為風雨軍左右雙璧,兩人看上去也確實有著很多相似之處:都是不到二十歲便已經身經百戰、獨當一面;都是深得風雨的信任和器重;都有一個在風雨軍中的地位崇高、對風雨有很深影響的姐姐。   然而,歐仁自己卻明白,這裡面實在有很大的差別:論資歷自己親身參與了風雨軍的創建,這方面僅次於和風雨自幼相伴的秋裡、洛信;而李逸如直到風雨遠征印月的時候,方才在戰爭中嶄露頭角,當自己跟隨風雨身邊南征北戰、統率千軍萬馬經歷了倫玉關、錦州、涼夏等一系列大戰的時候,那個和自己同齡的少年還剛剛進入風雨一手創辦的軒轅軍校學習。   論關係,雖然定涼侯夫人李中慧作為李氏家族的家主和風雨的妻子,傾全族之力輔佐風雨,屢次解決風雨軍於危難之際,功勞和地位無人可比,但是李逸如卻不過是李中慧的一個族弟罷了;而自己的親姐姐,無憂谷主歐靜,認識風雨在李中慧之前,建立的功勳也不下於那個翻雲覆雨的女人,更是風雨軍中名儒清流們的當然領袖,始終都是牽制李氏家族獨大的重要力量,因此決非那個被稱作「幸運的李」的傢伙可以相比。   然而,客觀條件上明顯佔據優勢的自己,這兩年無論卻無論哪一個方面卻都遠遠的落在李逸如的後面。   情場上,自己對拓拔大小姐的苦苦暗戀終究付諸東流,而對方卻絲毫不在意伊人的芳心暗許;戰場上,自己近來無論是印月戰場,還是涼州的大戰,表現都不算出色,即便獲勝也不過是沾光,狼狽的大敗卻也不少,而李逸如則屢戰屢勝,以少勝多,在風雨軍主力被迫和皇甫世家、燕字世家決戰無暇顧及印月戰場的關頭,硬是統率著由高唐僧兵,尼、丹、錫等附屬小國的部隊,以及印月奴兵們組成的聯軍橫掃整個印月,威名之盛令天下矚目,甚至有了「小風雨」的美譽,這樣的戰績相對於自己而言實在輝煌得太多。   所以,歐仁極其渴望著戰鬥,渴望著從戰鬥中建立新的功勳,以證明自己的價值,並獲得風雨的器重,當下獻策道:「雖然韓陵乃是自聖京往河北三關官道的必經之路,但是韓陵守將朱全本是逆賊龐勳舊部,歸降燕家軍之後一直受到燕家嫡系的排斥,加之為人野心極大,因此隨燕南天敗歸之後,便擁兵於韓陵自成一系,或者未必敢加害燕南天,內心卻必定既不願意昔日的家主進入自己的屬地;而燕南天出於身為主君的尊嚴,恐怕也不願意心驚膽戰的從心懷異圖的部下的領地經過,因此——說到此處,歐仁略略停頓了一下,轉而自信滿滿的說道:「末將以為燕南天必然的選擇只有一個——經午陽谷繞過韓陵返回河北三關。天陽谷地形險要,而且不利大軍行進,因此根本不必勞師動眾,只需一路精銳出其不意乘其不備,施以雷霆一擊即可!」   「末將也願隨同出征!」   在歐仁、耶律楚振相繼發言之後,其餘那些校尉、都尉們也都群情激昂,雖然自知無法和歐仁、耶律楚振爭功,無奈誅殺燕南天在風雨軍中所能夠帶來的榮譽和驕傲實在是太巨大了,以至於只好退而求其次,紛紛要求參與戰鬥。   一時之間,風雨身邊的將領們,除了秋風軍的統領秋裡之外,幾乎所有人都表達了自己的態度,至於雲濟和魏廖,則是一個垂手無語,一個面現不屑的冷笑。   「天陽谷?」   風雨並沒有理會部下們無形之間的對立,事實上他一直都是在默許這樣的對立在自己可以掌控的程度內展開。   如今的風雨,自顧自低頭沉思著,腦海中浮現出的是聖京以及周邊的地形。對於天陽谷,風雨並不陌生,而且還記憶猶新:一年多以前,正值龐勳造反攻佔了聖京,迫使遠征印月半島的風雨匆匆回師,會同各路諸侯共討亂軍,結果在聖京南面的清泥、嶢關一帶匯合了皇甫世家的梅文俊,抗擊千里奔襲而來的龐勳主力,那一戰雙方殺得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危急時刻,幸好由於聽從了公孫飛揚建議而自天陽谷避開韓陵的友軍及時趕到,方才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   所以,風雨的內心很快便認同了歐仁的意見——如果燕南天真的如傅中舒所說的提前返回河北三關,那麼走天陽谷以避開立場曖昧的部下朱全的領地韓陵,則無疑是最好的選擇,儘管走天陽谷路途遙遠而且地形崎嶇,似乎是兵行險招,實則卻是出其不意,因此反而更加安全可靠——除非他的行蹤被洩露。   只是,素有「足智多謀」美譽的傅中舒,真的會一時口誤洩漏如此重要的消息嗎?   風雨的心中一震,一個可怕的念頭自心底湧起。   「魏先生,你認為傅中舒所言可信否?」   沉吟片刻之後,風雨突然間轉身望向血衣衛統領,雙目暴射出兩道逼人的光芒,嚴肅的詢問道。   「傅中舒雖然年輕,卻已經歷盡三朝,為人幹練精明,早在天子尚未即位之前,便已經出入左右百般謀劃,無論是戰陣廝殺還是政壇權謀,都極為老辣,斷斷不會在無意中失言洩露如此重大的消息!」   魏廖以他一貫冷淡的語調分析道:「魏廖以為今日這位天子使臣的話,或者為了掩蓋燕南天已經來到聖京的消息,或者則是有意讓我軍知曉!」   「有意知曉?」   一旁的雲濟聞聲一振,思付半響之後臉色迅即大變:「高明!若是如此,這可真是一個借刀殺人的妙計!」   「表兄也如此看?」   不理會一旁尚未明白過來的將領們,風雨微微頷首,卻將目光轉向了秋裡:「秋帥以為如何?」   「借刀殺人、驅虎吞狼!」   始終沒有作聲的秋裡此刻面對風雨的發問,只冷冷的說了沒頭沒尾的八個字。   「什麼?」   代表著大多數如墜雲裡霧中的武將們,歐仁忍不住提出了心中的疑問。   「這是圈套!」   發現風雨有意讓自己開口的目光,心中苦笑的雲濟,只好充當了解說者的角色,耐心的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將軍們解釋道:「既然以傅中舒的為人才幹絕不可能無意間洩漏如此重大的訊息,那麼我們所能夠得出的結論就只有一個——看來蕭劍秋有意讓風侯能夠誅殺燕南天。如此一來,則風雨軍與燕字世家必定勢如水火,四分五裂的燕家,乃至兔死狐悲的諸侯們,也就唯有投靠天子以保全自己的選擇了!」   「那又怎樣?」   發話的是耶律楚振,來自草原部族的年輕人,至今還沒有習慣聖龍人的權謀心計,對於風雨等人的對話更是一頭霧水,只覺得似乎這樣的談話似乎越來越傾向於反對誅殺燕南天了,因此不快的說道。   「當今,伴隨著憲政的推行,神州的權力劃分勢必會重新洗牌,所以蕭劍秋希望贏得足夠迴旋的時間和空間來調整當今聖龍帝國的權力構架!」   自覺到風雨已經將自己推到了充當反對將軍們的立場之後,雲濟認命的歎了一口氣,反而放開了所有的顧慮,滔滔不絕的陳述起自己的意見:「在這種情況下,引誘風雨軍殺害燕南天,如果失手則風雨軍成為眾矢之的,即便成功,雖然可以進一步分裂乃至消亡燕字世家作為一個整體的存在,但是也勢必引發了燕家餘部的怨恨,以及諸侯們的唇亡齒寒,不利於風侯此次入京爭取政治盟友的意圖!」   「話是沒有錯!」   剛才就似乎表露出對於誅殺燕南天態度動搖的秋裡,若無其事的認同雲濟的話,頓時讓耶律楚振這些年輕的將領們大為不滿,不過還沒等他們將心中的情緒來得及完全表露在臉上的時候,卻聽見秋風軍統領話鋒一轉「「但是不管怎麼說,燕南天、燕耳、朱全……,這些燕家軍的首領沾滿了涼州軍民的鮮血,是絕對不容饒恕的,更何況風侯您自己也在陣前發下過神聖的、『決不寬恕燕家軍』的聖龍血誓!」   秋裡的話頓時讓整個空間為之降溫,即便是一直站在秋裡一邊的將領們此刻也因為秋裡的話而神色大變,忐忑不安。   聖龍血誓,是聖龍人最為莊重的誓言,任何的違背者都將遭受天地的背棄,喪失人們的信任。   在涼城決戰的危機時刻,風雨便發下了這樣的誓言——「我,風雨,以天地發誓,從今往後只要風雨一息尚存,定當掃平幽雲燕家,凡燕姓子弟絕不寬恕,縱使天涯海角亦追殺之!」   當時,燕家軍押著俘獲的涼州軍民為人質,朝著風雨軍的陣營步步推進,為了避免大軍的軍心潰散,更害怕戰爭持久到晚上敵人利用鄉親喊話來瓦解大軍,風雨當著全軍將士的面鄭重的立下報復燕家軍的聖龍血誓,以此激勵了士氣,巧妙的將戰士們的仇恨轉化為實實在在的戰鬥力,最終挽回了危局。   這在當時的戰場之上,絕對是一個高明的手段,然而在如今的神州政局,卻成為了束縛風雨戰略部署的枷鎖。   謀求和平以招攬人心休養生息的戰略大方向,和自己立誓報仇的諾言嚴重的違背,一方是自己的信用和將士們的忠誠,另一方則是風雨軍的長遠大局,成為了困擾風雨心頭的一大難題。   而此刻,秋裡如此直接的提出,便如同是在當面質疑風雨的誠信,更是有威逼主上的嫌疑,無疑是逼著風雨做出最後的選擇,即便不動聲色如風雨者,此刻也不由在瞬間臉色一沉,不經意間暴射出了一道逼人的寒光。   「放心吧!我風雨發下的誓言就一定會兌現!」」   風雨冷冷的注視著自己多年的好友兼部下,神色轉瞬之間恢復了平靜,但是語調之中卻充滿了不容違抗的威嚴,下達了他的將令:「對於這些涼州的罪人,無論他們地位多顯耀、權力多強大,半年之內,風雨即便是追殺到天涯海角,也一定會給銀鈴公主以及所有陣亡的將士和百姓一個滿意的交待!但是此次行動由血衣衛負責,秋風軍、黑狼軍不得參與其中,任何異動均將以抗令論處!」   此言一出,讓在場的人頓時感覺到了一陣冰般的寒冷,任何一個智力正常的人都明白,一向對於部下發言保持寬容態度的風雨,這一次是真的發怒了。   君王之怒,血流成河!   風雨雖然還不是君王,但是沒有人會懷疑風雨的發怒所帶來的影響會和君王的發怒有什麼不同。   這種基於風雨越來越強大的權勢的威懾,讓原本吵嚷著親自追殺燕南天的將領們縱然心裡十萬分的不願意,也不得不三緘其口,而更讓他們擔心的則是秋風軍統領的命運,雖然由於資歷彼此間談不上有什麼太深的交情,但是作為軍方重臣且立主誅殺燕南天的領袖,如果真的被風雨遷怒,不僅不利於風雨軍的團結,也不免讓將領們有兔死狐悲之感,多少有些讓雲濟、魏廖這幫傢伙佔了便宜的感覺。   而在所有人提心吊膽的注視之中,秋裡則筆直的挺立,默默注視了風雨這個昔日的好友如今的主君半響,終於在令人壓抑的氛圍中微微的彎下腰來,行了一個軍禮:「遵令!」   風雨輕輕的鬆了一口氣,繼而又有些悵然。危機似乎就此解除,陰影卻投在了每個人的心間,半年的期限雖然暫時延緩了矛盾的爆發,但是其實現的困難度同時也使之成為了一個考驗風雨信譽和權威的關卡。    第五章 憲政出台   春季的聖京,依舊還殘留著幾分冬的嚴寒,但是溫熙的暖風卻也開始小心的滲透,以至於天氣讓人懶洋洋的,提不起半點精神。   聖京城的百姓閒餘之際三三兩兩的聚攏在茶坊酒肆,談論最多的莫過於宣武帝的憲政和定涼侯——嚴格說現在已經是涼國公的風雨此次入京的事情。   這兩件事情對於已經習慣了循規蹈矩的聖龍帝國來說都是天大的驚奇事兒。   雖說以前也有過權臣主政的事情,可畢竟是名不正言不順,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一言道盡了帝國的上下君臣關係。而現在,素有賢王之稱的前輔政王,當今的天子爺卻在一夜之間將祖宗法度給廢棄得徹徹底底,皇上雖然還是那個九五之尊,但是從此卻不再是金口玉言,由各地推薦的代表所組成的執政議會不但能夠制定法律、任命官員,甚至還擁有著能夠駁回皇上決定的權力,這對於帝國的百姓們來說,實在是無法想像的事情——至於天子也同樣能夠否決議會決議,甚至有權解散議會重新改組這些有利於皇權的東西,尤其是整個權力體系微妙的平衡,則是那些平民百姓們所根本無法理解的。   於是,一大批自詡為正統的捍衛者們捶胸頓足、涕流滿面,仰天長歎著祖宗基業的不保,而更多的人則只是好奇的旁觀者這一出又一出鬧劇究竟如何結局,在他們的心中也許相比起憲政帶來的新奇,風雨軍出現在聖京城下所帶來的壓力和不測,更令人心驚肉跳。   短短幾年之間經歷了比數百年來所經歷的戰爭還多的聖京,實在有些草木皆兵了。渴望著和平的人們厭倦了戰火紛飛,而神州的有識之士也紛紛意識到一旦這位當今聖龍帝國最強大的諸侯和中央政權發生衝突,給已經四分五裂而且強敵環視的聖龍所帶來的,將是何等可怕的災難。   不過,這一切的熙攘,並沒有影響到聖京東城郊外的一處豪宅。   雖然說作為一國之都的聖京,從來就不缺達官貴人、富賈巨商,但是像這樣顯赫的住宅卻也不多見。   庭院深深深幾許!   千重萬進,曲折幽徑,在兩隻碩大的石獅看護著的朱色大門背後,乃是宛若迷宮一樣的庭院宅屋,佔據的田地足以容納一支上萬人的軍隊。   古色古香的房屋重重疊疊,蝶舞花香的院落風景如畫,河流小溪山丘大樹,一切都讓人幾乎懷疑置身於人間的仙境。   「怎麼樣,如玉,是個好地方吧!這可是我十年前就秘密派人來聖京安置的,也算是狡兔三窟,量那幫想要我燕南天項上人頭的傢伙做夢也想不到,老子敢這麼明目張膽的在聖京住下吧,哈哈!」   在位於山丘之頂足以俯首瀏覽整個景色的涼亭上,一個身穿蟒袍、滿臉鬍鬚的大漢,朗聲大笑道,雖然已經年屆知命,兩鬢的黑髮難以遮掩繁若星辰的銀絲,然而雙目迥然有神,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種令人折服的威嚴。   「大帥,事到如今了,您還有這般的好心情!」   相對而言,正依偎著大漢身旁的美人,嬌小溫婉,眉宇之間說不出的動人,成熟丰韻的神采讓人不由自主的浮想聯翩、心蕩不已,此刻嬌嗔佯怒,更是別有一番陶醉的風味。   「哈哈,為什麼要愁眉苦臉?」   大漢傲然狂笑:「就算削去了王爵又如何,老子還是燕國公,幽燕世家的家主,這燕趙的男兒除了我燕南天之外還有誰能夠調遣?說起來,這聖龍帝國開國數百年來,老子是頭一個異性當王的,放眼天下,那皇甫聳老狐狸、令狐潮鼠輩,還有整天多在角落裡的公孫老兒,甚至是現在風頭正勁的風雨小王八,他們想做還做不成呢!」   「眼看著風雨就要入城了,他可是在戰場之上立過聖龍血誓,風雨軍將領中也多有恨大帥入骨之人,這一次六萬大軍入城恐怕不會善罷甘休,就算是天子也不敢奈何,這才讓傅中舒勸您暫避鋒芒,可你倒好!」   白眼一翻,在那說不出的動人中,美人雙眸凝望著摟住自己的燕南天,聖龍帝國有史以來第一個膽大包天逼迫天子冊封為異性王,一度掌握京畿不可一世、如今卻因為敗在了風雨手下而眾叛親離的傳奇人物,委婉的勸解道。   「哈哈,如玉啊,你可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難道就看不出蕭劍秋這個小王八羔子是在扮豬吃老虎嗎?」   燕南天爽朗的大笑著,落敗後的他徹底放棄了原先維護形象的偽裝,口吻中半點都沒有出身世家的文雅平和,生平的稟性、多年的軍旅生涯讓他更像一個行伍出身的老兵,不過在老兵的雙眸之中流動著的卻分明是一份老謀深算,在一番驚人的豪言壯語之後,突然話鋒一轉,若有所思的說道:「若是我沒有料錯的話,傅中舒前腳跨出老子的大門,後腳便會急不可待的跑出聖京,美其名曰代表天子遠迎風雨,實則便是要將老子答應離開聖京的消息告知給風雨聽,好來一個坐山觀虎鬥!」   「啊,是如玉糊塗了!」   顏如玉曾經是李氏家族麾下青衣盟的盟主,後來更是擔任過血衣衛中南總指揮使,坐鎮一方負責情報和秘密行動,對於這等勾心鬥角的軍國權謀自然非常熟悉,因此燕南天雖然只是片言隻字,卻讓她立刻恍然大悟。   「如今,一個讓風雨殺了的燕南天才是最讓那蕭劍秋兔崽子,還有呼蘭帝國的張仲堅這老不死的,甚至包括公孫無用、上官明鏡這些老傢伙彈冠相慶的事情!他們巴不得讓老子暴屍荒野,然後讓幽燕世家和風雨軍拚得你死我活,到時候風雨軍被削弱,帝國東北這一大塊領土也成了權力真空地帶,正好讓他們去佔據!」   燕南天不屑的冷哼了兩聲,道盡了對於當代權貴們的蔑視:「我要真的出了這聖京城,恐怕倒真的是天下各大勢力爭相追殺嫁禍風雨的開始,性命才會真的岌岌可危了!」   「大帥英明!」   顏如玉明白燕南天所言有理,但是如今聲勢正旺的風雨即將入城,各方勢力蠢蠢欲動,而燕家內部也是山雨飄搖,長期和暗殺情報打交道的顏如玉自然清楚其中的危險,多少感到有些不安,當下緊縮雙眉,流露出強烈的擔心。   「哈哈放心吧!如果老子留在聖京,天子也好各路諸侯也好,乃至風雨,他們恐怕不遺餘力的保全老子的性命都來不及呢!」   眼見美人擔心,燕南天大笑著安慰道:「別忘了,這次推行憲政,一下子放開了權力,對於天子和各路諸侯來說都是一樣,歸根究底就是得到了重新瓜分權力的機會,從而能夠名正言順爭取自身在日後的政治格局中合法地位和勢力範圍——這種軟實力的擴張和大義名分的獲取,乃是一種法統的傳承,可不是一朝一夕打幾場硬仗就可以獲得的!   「風雨會千里迢迢趕來,蕭劍秋會冒著助長風雨軍的聲勢也要借刀殺人,為的就是一個目的:盡力牽制對手的力量從而為自己爭取更為有利的形勢,以便盡可能的利用好這個機會!所以他們首先不會允許在聖京城內出什麼意外破壞憲政,其次也不會願意自己惹禍上身,白白的便宜別人!在這種情況下,對燕某來說,在聖京城有張兆的大軍保護,又有天子和諸侯們的彼此牽制,才是天底下最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張大人他……」   顏如玉欲言又止。   如今的燕字世家今非昔比。   自從敗北之後,燕家軍主要分成了四處勢力:留守聖京的張兆、目前逗留於荊州的燕耳、撤回韓陵的朱全還有返回河北的家主燕南天,或者,還可以算上一部分反對燕南天的燕字世家的成員。   燕南天的精銳兵馬都在遠征涼州中損失殆盡,又因為勾結呼蘭人的事情被敗露,可謂聲名掃地,雖然依靠積累的實力和威信,再加上好友張兆的全力支持,方才繼續家主的寶座,但明顯已經不可能如以前那樣地位鞏固了,家族的不少成員都紛紛試圖取而代之,這也因此逼得燕南天大開殺戒,以至於連他的侄子燕耳也不敢返回了!   這樣一來,留守聖京的張兆便成為了舉足輕重的人物。他為燕南天保存了翻本的家底,同時和呼蘭有切骨仇恨的他又斷然擁護宣武帝抗擊呼蘭的入侵,可謂勞苦功高,無論對燕字世家還是聖龍都是天大的功臣。雖然他不姓燕,又出於友情而全力保全燕南天的家主地位,但是由於他的部隊實際上成為了燕字世家的主要力量,也是京畿一代最為強大的武力,所以夾在宣武帝和燕南天之間的他地位非常微妙,同時影響也非常微妙!   「放心吧,就算全天下人背叛我,張兆也絕對不會背叛!」   洞悉了美人的心事,燕南天斬釘截鐵的說道。   正在此刻,顏如玉突然發現,一名中年文士正興匆匆的朝山丘上的這座涼亭走來,不是別人,正是剛剛說到張兆——燕南天的多年摯交、燕家的首席智囊,同時也是如今聖京城的留守大人。   他帶來了一個令整個聖龍帝國所有自詡智謀不凡的諸侯大臣、士紳大夫們紛紛目瞪口呆的消息。   「大帥,風雨入城之後,便和蕭劍秋密談了兩個時辰,緊接著便攜手而出,向全天下宣告了推行憲政,以及憲政的內容!」   張兆匆匆的上得山丘,頭一句話便是石破天驚的大事。   「什麼!」   燕南天一下子跳了起來,再沒有剛才氣定神閒的從容,呆了半響方才臉上露出了不甘的神色,狠狠的連聲說道:「好一個蕭劍秋,好一個風雨,好一個瞞天過海!」   「的確是一出高明的雙簧!」   張兆有些頹然的點頭道:「風雨此次統率六萬虎狼之師入京,搞得聲響如此之大,讓天下人都以為他是擁兵自重,想要在天子放手皇權的憲政中盡力爭取一點在戰場上也未必拚殺得到的政治資本,誰又會料到他居然和最大的對手——當今天子秘密聯手。哼,由此看來,風雨之所以逗留涼州也不過是掩人耳目,實際是為讓人們以為先一步前來結交諸侯製造聲勢的風雨軍特使耶律楚昭、陳善道爭取談判的時間;而如今的六萬大軍入京,也不是什麼挾兵馬之盛威逼天子,而是支持憲政壓制諸侯。」   「哈哈,蕭劍秋也很了不起啊,比他兩個哥哥強多了!這麼簡單的一招,卻將全天下人都玩弄在了股掌之間!」   燕南天冷笑道:「這樣一來,權力的大塊將完全由風雨和蕭劍秋瓜分,其他諸侯們就只能夠獲得一些殘羹剩湯,即可以贏得風雨在最大程度上對皇家的支持,也能夠鞏固自己的地位和保證憲政的順利推行。   「哼,哼,有了天子的威儀和正統名分,再加上西北風雨軍的後盾,普天之下還有誰敢不服?可笑的是,各路諸侯都以為蕭劍秋推行憲政,顛覆了原先的遊戲規則,必然帶來權力的真空,一個個眼巴巴的等著乘這個機會撈一把,結果全成了水中撈月!」   「屬下該死!」   張兆懊悔的頓足道:「其實這一點早就該想到了,無論是風雨還是蕭劍秋,都是立足現實的人,他們雖然彼此之間有矛盾,而且一旦有機會也絕對會毫不猶豫致對方於死地,但是這種矛盾並不會妨礙他們為了利益而謀取同盟!」   「好了,事到如今多說無益,講講所謂憲政的內容吧!」   燕南天最先冷靜了下來,不再無謂的懊悔,而是回歸了正題。   「是!」   張兆躬身行禮之後,略略整理了一下思路,方才稟告道:「根據天子和風雨的聯合宣告:神州劃分為京畿、涼州、巴蜀、荊州、嶺南、江南、河北、齊魯、高唐九大行省,各大行省各設一位總督,同時分別推選出十名德才兼備的名流共議國是、同掌朝政。   「這九十人再加上天子和九大行省的總督總共百人組成執政議會。執政議會為聖龍帝國最高權力機構,按照半數通過的原則負責法令制訂與推行,且選舉帝國丞相組建閣部,宰相人選則由天子和九位總督提出;宰相負責帝國日常運作,提請議會批准對外宣戰、停戰、締約、同盟;對內掌管中央稅收、調劑各地財政、軍隊以及裁決地區矛盾……」   「不對啊!」   聚精會神的傾聽著燕南天,突然打斷了部下的匯報,屈指一算之後,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鬍鬚,迷惑的說道:「如此算來,雖然說為了照顧風雨而將高唐也特別設置為一個行省,但是就算再加上風雨統治的涼州和巴蜀兩處,加起來的票數不過是三十三票左右,只佔據三分之一,根本無法左右朝政,明顯吃了大虧;而蕭劍秋雖然名義上不能夠決定法令和朝政,似乎只是一個傀儡而已,但是可以通過和公孫世家、令狐世家以及那些正統派的關係,獲得了京畿、齊魯、江南三地的票數,再憑借天子的身份爭取獲得一些荊州乃至嶺南的支持,很容易超過五成以上,可以實際的掌握天下大權。風雨怎麼可能同意這樣的條件?」   「表面看來確實如此!」   張兆微微一笑,說道:「但是根據憲政的規定,天子和九大總督在執政議會中其實是有著不同於一般代表的特殊地位和權力的。   「天子為終身世襲,主持執政議會,如若議會表決恰好成五五之數,則天子有權再投一票;九大總督由各行省代表推選,主掌地方軍政大權,每十年換選,對議會負責,如無謀反、分裂和勾結外國大罪,則天子和議會均無權干涉;各行省代表則由各自行省學、士、農、工、商、軍各界公選,任期五年,且每個五年必須換選三分之一,不得連任三屆。   「天子、總督、宰相或者十位普通議員聯名,擁有提案權。天子或者至少三位總督聯名便有權力否決議會的法案、拒絕宰相的人選乃至罷免宰相,而一旦提出否決案,則只要議會有三分之一的票數支持,則該法案和宰相的人選都將視作無效,或者就此擱置、或者重新修改;宰相則必須被罷免重選。即便議會沒有三分之一的票數支持,則只需要天子或者至少其他三位總督聯名提案,便有權提議改選議會之後重新投票表決;其中,議會成員的改選僅涉及普通代表,如果改選後議會依舊沒有三分之一票數支持否決,則法案和人選通過不得再有異議。   「同時,天子和九位總督將各派一名代表,組建中樞院,隸屬於宰相,在遇到有對議會所立法案產生爭議和不同理解時,有權解釋和決斷,但是一旦議會重新註釋,則此項解釋和決斷自動作廢,無追溯權!」   「妙極!」   燕南天苦笑著道:「涉及這個方案的人必定是個天才!五年由各界公開改選換選和不得連任三屆的規定,可以保證人員的流動以及自主,從而削弱總督對議員的控制,維繫中央的權威;天子的特權則鞏固了皇室的地位,在最大程度上影響議會的進程;至於風雨擁有的三位總督和三分之一票數,便可以在實際上獲得了和天子並重的權力;此外中樞院的設立,宰相的產生,在議會的特殊權力以及對於地方軍政的獨斷,則使得九位總督獲得了完全的地方統治權,並且可以有力的影響到朝廷的大政方針。這個方案可以說是面面俱到,即皆大歡喜,又能夠互相牽制,不至於某人大權獨攬!」   「可是,這個方案雖然好,那也得諸侯們認同才行啊!」   一旁始終都沒有出聲的顏如玉有些擔憂的說道。   的確,權力構架的維繫,必須是各方勢力的平衡,一旦有哪一方勢力有意挑戰,就必然帶來權力體系崩潰的危險。如今的憲政推出,歸根結底是因為蕭劍秋和風雨聯手的結果,這就必然出現了諸侯們是否心悅臣服,以及風雨、蕭劍秋兩人是否有意一直維繫這兩個決定了憲政能否持續的根本問題。   「哈哈,你沒有發現這個方案一旦推出,其實各方勢力在獲取各自利益的同時也自我束縛住了嗎?」   燕南天不以為然的說道:「諸侯們不得不面對天子的正統名分和風雨的兵馬威懾,而沒有自己強大軍隊的天子也必須受到諸侯的牽制;至於風雨,由於諸侯們有希望獲得實際上的世襲領地和獨立王國——這也正是這些無力統一天下的傢伙們最渴望的東西,所以想必他們一定會一個比一個更為積極的維護這個憲政的,除非風雨有能力席捲整個神州,憑借強大的力量徹底打破這個體系,否則在可以預見的未來,恐怕將不得不承認這個現狀。」   「不錯,眼下就算是最為強大的風雨,也沒有足夠的力量吞下整個聖龍,所以他才會止步於巴蜀,並且支持憲政,以免……」   張兆點頭贊同,只是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什麼,立刻住口。   「以免重蹈老夫窮兵黷武的覆轍吧!」   燕南天卻不以為意的接口道:「智庵但說無妨,風雨的心計和眼光的確很厲害,不能不讓人佩服!」   說著,一直都談笑風生縱論天下的燕南天,突然臉上顯露出了些許的落寞,顯然是勾起了自己逞一時之氣以至於如今兵敗的慘痛回憶。   「大帥說得是!」   眼見氣氛有些沉悶,張兆急忙將話題轉回:「以張兆看來,既然如今還沒有任何一個勢力能夠擁有壓倒性的力量,那麼這個權力體系應該會大體確定下來,而且很有可能成為一種長期的制度來替代聖龍原有的秩序!」   「那麼,燕家在此次權力分配中豈不是非常不利?」   事實已經明擺著,一旦憲政正式實施,則燕字世家由於即和風雨有仇,又不容於天子一系——燕家勾結呼蘭、異性成王以及更早之前支持廣陵帝登基這些歷史足以讓河北和聖京之間產生無法逾越的鴻溝——因此,只有一個行星的資源可以利用,地位十分孤立和尷尬。然而,看到張兆和燕南天依舊滿不在乎的樣子,顏如玉不由十分迷惑。   「你別忘了,我剛才說過,九大行省的議員們必須五年公開改選和輪換,這個措施雖然是為了增強議員的流動性和自主性,削弱總督對議員的控制,從而加強中央集權,但是在客觀上卻也給我們造成了一個很好的機會!」   看著顏如玉迷惑的神情,燕南天得意的說道。   「大帥果然深謀遠慮!」   緊接著燕南天話語的,是張兆。   只見這位燕家第一謀士眉目上略略一個思索,便立刻恍然大悟,當下含笑道:「燕帥故意擺出大敗之後心浮氣躁的樣子,讓人誤以為燕家分崩離析,實在乃是示敵以弱、以退為進啊!高明,高明!」   顏如玉略略皺眉,尚未明白怎麼回事,便聽見燕南天大笑起來。   「哈哈,不錯!」   燕南天仰首眺望蒼天,暴射出逼人的神光,傲然道:「可笑風雨為了讓燕家陷入分裂和避免其他勢力在荊州獨大,特意先後讓朱全從涼州全身而退,用以在中原插入一個釘子,又將燕耳秘密釋放,利用他來阻擋天子和令狐家族以及嶺南對於荊州的染指,可謂機關算盡,到頭來卻白白的讓老夫有了可乘之機!」   「這一招讓學生好不佩服!」   張兆顯然已經對燕南天的部署瞭然於胸,當下毫無空隙的接著道:「只要燕耳和朱全暗中繼續效忠大帥,則風雨的這一番苦心謀略只能夠是一場黃粱美夢;而燕家除了擁有河北一個行省之外,還可以從京畿、荊州獲得一些票源,如果再能夠進行外交上的縱橫,爭取到三分之一的票數來並不是什麼大問題,畢竟未來的聖龍將是外交家和政客們縱橫的舞台!如此一來,雖然實力依舊弱於風雨,甚至不如天子,但絕對可以成為左右全局的一方!更何況……」   說到這裡,張兆臉上浮現出了淡淡的微笑:「風雨西北的三個行省也不是銅牆鐵壁、滴水不漏!首先,由於巴蜀的戰事尚未結束,那些當地的士紳們從最初攝於風雨軍兵威的臣服中緩過神來,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而開始對於風雨的法令或明或暗的抵制,一旦憲政正式執行,還怕他們不鬧上天?   「高唐其實是依賴宗喀大師的宗教威信來維繫,最近風雨為了出風頭執意要將從印月掠來的佛指舍利運送到大佛寺,無疑和喇嘛教鬧得很不開心!   「再加上他的那個寶貝弟弟風雪,不知道為了什麼居然處處和他哥哥作對,甚至還私下裡透露雲明月為風雨生有孩子的消息,引發了各方勢力的高手紛紛出動,這一切恐怕夠我們剛剛上任的涼國公頭疼得了!   「說得好!」   燕南天冷哼了一聲,說道:「雖然高唐和巴蜀暫時還鬧不出什麼大亂子來,但是這些隱患隱藏下來,遲早會讓風雨吃苦頭的;至於風雪和那個女人的事情,倒是需要好好打探一番,如果是真的話,那麼接下來的聖京恐怕會很熱鬧了!」   說著,燕南天和他的謀士之間,流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第六章 耶律楚昭   就在燕南天和他的謀士談論憲政的時候,在新近為風雨入京而修繕起來的涼國公府內也正在同樣的討論。   相比起燕南天府邸的豪華,勝利者的宅第卻顯得格外簡樸。   出身於平民的風雨顯然十分厭惡這種貴族的排場,所謂的涼國公府也僅僅是當初李氏家族的一處地產,雖然也有數個庭院,但是無論裝飾還是點綴充其量卻不過是富商或者三、四品官員的水準,只是四周的鐵甲森嚴,還有府內佈局的曲折層疊,無不暗合兵法,又彰顯了恢弘的氣度和威嚴的肅穆。   一個不懂得享受的傢伙!   無論是出於敬意還是出於傲慢,在那些京城的達官貴人和目光如炯的有心人眼中,對於風雨身居高位卻又遠離貴族所流行的奢華,不由產生了共同的評價,只是前者有些不屑,而後者則是戒慮。   但是不管外人的心中如何想,風雨似乎並沒有改變自己行為的意圖,在接受了天子率領諸侯以前所未有的禮節隆重迎接,以及隨即與之長時間的秘密會談之後,風雨返回自己的府第是已經是掌燈時分。   相對於外面百姓們接著迎接風雨而兀自沒有停歇的歡慶熱鬧(部分是聖京很久沒有這樣的歡慶了,部分則是由於朝廷官員為了迎奉風雨這位新貴而下達的命令),堂堂涼國公府似乎有些落寞。以萬人矚目的英姿進入聖京的主角,也並沒有任何顯耀與慶賀的意思,而是不顧旅途疲勞,立刻召見了自己的心腹,先一步進入聖京最終促成了此次憲政的最大功臣,風雨軍特使耶律楚昭。   「恭喜涼公,根據憲政的法案,您擁有了和天子等同甚至更大的權力,不僅可以名正言順的徹底擁有西北三個行省;而且可以否決執政議會提出的任何一個法案;可以在必要時解散整個議會;可以解釋議會任何一個法令;最重要的還可以提名宰相的人選和更換宰相,從而控制朝廷中樞的運作。」   在書房內,耶律楚昭一邊格外興奮的稱呼著風雨剛剛獲得的爵位,一邊不無自豪的介紹著自己一手締造的傑作。   的確是一個傑作。   在複雜繁瑣的種種規定之中,耶律楚昭非常自豪的認為自己為風雨軍爭取了最大的權益——以三分天下的力量獲得了對於整個議會進而對於整個帝國的支配權。   這,是一場足以名垂史冊的外交爭鋒。   而這一切,完全有賴於自己傑出的外交才華。   早在風雨軍攻打巴蜀的時候,耶律楚昭便奉命秘密前來聖京。當時,他是以西北名儒、風雨軍重臣陳善道的副使的名義前來的,給外界造成的印象便是協助陳善道運用其名望拉攏各方諸侯,以便和天子對抗,從而在即將到來的憲政中獲取好處。   恐怕當初誰也會料想到,在這個來到聖京之後便時常周旋於達官貴人、名流士紳之間的特使團,其實真正掌握大權的,不是那個德高望重的老學究,而是他耶律楚昭,來自於草原部落,被人們視為蠻夷胡人,然而又沒有草原部落的野人那樣孔武有力,反而更像南方人文弱的古怪青年。   作為當年一手促成舉族南遷投奔風雨軍的有功之臣,耶律楚昭在外交談判中功勳顯赫,他曾經連合縱橫挑撥草原各部落削弱呼蘭帝國實力,導致了風雨的「漢月計劃」達到了最大的成效;也曾經孤身一人深入敵帳,借助著風雨的威勢成功說服呼蘭的大將,不費一兵一卒、兵不血刃的佔領了玉門關。   不過這一切,並沒有怎麼放在聖京的那些自恃甚高天子近臣們的心上,直到談判開始之後,自詡才高八斗的大臣們方才發現這個年輕人的厲害之處。   堅忍不拔、靈活機動,時而怒髮衝冠、威武不屈,時而巧妙周旋、以退為進,在彬彬有禮絲毫不遜於聖龍名門的風度禮節背後,有的卻是對於既定目標的執著,對於複雜陷阱的敏銳,對於唇槍舌劍的嫻熟,對於方式方法的現實,以及實現目標的狡猾。   雖然說外交的成功源於力量的根基,但是同樣的力量卻完全可能在不同的外交家手中結出不同的果實。   耶律楚昭則的確沒有辜負風雨的信任。   通過不懈的努力,風雨軍獲得了戰場之上無法獲得的利益——對於風雨軍極其有利的勢力範圍的法統確認。   這就是憲政和民主——那些從白毛鬼出學來的遊戲規則的奧妙吧!   耶律楚昭有些得意的想道,通過對於憲政規定的討價還價,這位來自草原的年輕人,憑藉著自己極其敏銳的政治觸覺,憲政,意識到了這個從麥堅引進的新鮮玩藝的真實本質,而對於這種本質的領悟,則讓他在那些諸侯們渾渾噩噩、絕大多數天子和風雨的支持者們都莫名其妙乃至不約而同的激烈反對的時候,便已經感覺到了其中的奧妙以及對於風雨權勢擴張的好處。   ——根據憲政的遊戲規則,理論上,只要爭取一個盟友,便可以控制三個人的團隊,而三個人則可以控制五個人,五個人可以控制九個人,九個人可以控制十七個人,十七個人控制三十三個人……,以此類推,當這個團隊能夠控制五十一個人的時候,便可以進而控制一百個人,而控制了為數一百人的執政議會百人團,根據憲政的規定也就意味著獲得了對於整個聖龍帝國的統治權。   而實際則比這個更為簡單,因為耶律楚昭為風雨爭取到了更為有利的特權——三位總督聯合提案所產生和天子等同的解散議會權、否決法案權、任免宰相權,此外還有法令的解釋權,這一切都將幫助風雨根本無需戰爭,便可以操縱議會,進而控制帝國。   上兵伐交,戰勝於朝廷之上!   這是耶律楚昭在締結這份風雨軍和宣武帝之間協議的時候,腦海中所冒出的最為強烈的念頭。   不同於那些對此不屑一顧,並且不滿給了那個並沒有自己牢靠的軍事力量的天子太多的權力,認為完全可以通過戰爭擴展勢力範圍進而無力統一帝國的好戰的將軍們,耶律楚昭格外清晰的認識到了,相對於武力征伐,自己在這場看不見硝煙的戰場上爭取到的,是戰爭永遠無法真正獲得的對於風雨權勢的法統的承認。   只有毫無政治頭腦的人,才會認為軍隊可以解決一切。   一個依靠武力登上王位的君主,和一個依靠世襲和傳統擁有王位的君主,他們的力量根基是完全不同的。   依賴武力獲取王位的君主,如果不能夠在擁有了帝國之後轉向世襲君主的話,那麼完全依賴於他自身魅力和能力的權力勢必會隨著他自身的衰弱而煙消雲散;但是擁有世襲和傳統的君王,則完全可以憑藉著傳統的力量來維繫自己的統治,只要自身沒有太過糟糕的錯誤和惡劣的行為,同時也沒有來自外面的更為強大足以摧毀內部傳統和團結的力量,那麼這個君主將會世代延續。   雖然傳統會妨礙到變革和進步,但是他卻可以提供穩定和安全,這是風雨和風雨的將軍們所建立的王國所最為欠缺的東西——出身於平民依靠軍隊起家的風雨,如果無法得到貴族和民眾們在法統上的支持的話,那麼再遼闊的領地也不過是曇花一現,伴隨著風雨可能出現的錯誤或者個人的衰老死亡,將隨時面臨著天子以大義名份的征討和部下們的反叛。事實上,這種情況在去年的年底就已經出現過一次,儘管擁有大義名份的一方並不一定能夠獲取戰爭的勝負,但是卻可以獲得外交和政治方面的主動權,讓另一方陷入被動,風雨確實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價。   所以,在風雨的將軍們不滿無法通過戰爭來獲取武勳,而天子的近臣們彈冠相慶維繫了天子的威嚴、拯救了社稷的延續並且制約了諸侯的同時,耶律楚昭卻自信滿滿的認為,自己正在動搖一個舊帝國的根基,開創一個新帝國的未來。   因為,在絕大多數人的視野盲點,風雨其實收穫了很多。   ——風雨將不再是一個在法理上無法干預朝廷否則視為篡權的地方諸侯;也不再是天子任命的、隨時可以撤換,僅僅是擁有對於自己采邑世襲的國公;如今,他的地位來自於他控制的領地,他的軍隊、實力和影響,卻可以名正言順的擴展到京畿乃至全國,任何的質疑從此都將反而變成了大逆不道。   相對而言,天子雖然依靠憲政挽回了曾經已經失去的對於帝國的控制權,通過這場複雜的憲政遊戲,來影響和操縱議會進而主宰帝國,同時皇室的地位也得到了進一步保障,至少在權力鬥爭暫時失敗的時候,基本上可以不必擔憂權臣們威脅到皇室的生存(沒有這個必要),因此擁有了一定的退路,以及重整旗鼓的空間和時間。   但是,天子對於帝國的絕對統治權卻淪喪了。   過分注重於現實,並且過分自信自己只要能夠暫時從諸侯們兵馬的威壓下解脫出來,便一定可以憑借自身的能力和正統的力量恢復皇室昔日威嚴和輝煌的蕭劍秋,和絕大多數人一樣,都忽略了其實憲政的實施,已經逐漸喪失了他賴以為生存的正統力量,而且這種力量的消失,絕不是通過權力鬥爭的勝利便可以輕易恢復的。   「耶律先生辛苦了!」   和耶律楚昭有著共識的風雨,並沒有理會風雨軍內部對於此次和天子達成協議的不滿之聲,給予了耶律楚昭很高的評價。   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儘管身體似乎因為當初飲下了政敵的毒酒而遺留了不少麻煩,再加上連續幾次的重傷和沙場奔波的操勞,所以顯得單薄和文弱,但是這一切都卻無損於那睿智的頭腦。   以聖龍帝國前所未有的傳奇和年齡獲取了帝國有史以來人臣們所無法比擬的功績與權勢,使得這位臉色微微蒼白、舉手投足也有些憊懶的青年,已經登上了權力的顛峰,放眼聖龍無人能及,然而只有最為親信的部下,方才會從偶爾閃現出銳利的眼神中,看到那無法言喻的深邃,而正是這種投向於遙遠和未來的目光,帶動了風雨和他的部下們,始終都沒有駐足和滿足於現有的一切,為聖龍乃至世界演繹了一曲又一曲令人驚歎和激昂的奏鳴。   事實上,在多年以後人們關於聖龍帝國最後這段歲月的回顧中,不得不承認,憲政——這個最終在聖龍帝國這個保守的國土上所催生的嶄新事物,實際上是由蕭劍秋和風雨這兩位帝國末期最為傑出的年輕人共同作用的結果。   前者兵出險招,大膽的置死地而後生,力圖延續已經病入膏肓的帝國,挽回可以說已經成為事實的割據和即將成為事實的皇室毀滅;而後者,則目光敏銳的看到了其中的契機,斷然放棄了短期的利益,憑藉著強大的兵力外加前者正統的名份,支持了這個實在無法評價其對聖龍是福是禍的大膽嘗試,並且從中獲取無形的政治利益。   這是一個延續了聖龍帝國的壽命,卻最終從根本上動搖了聖龍帝國政治傳統的革新——儘管合作雙方的初衷僅僅是一場為了各自利益而進行的暫時的權力妥協。   多年以後,風雨也不得不感歎自己和蕭劍秋當年的這一場蘊含著無限殺機也同時包容了無限生機的合作,自己也說不清這個革新對於自己即將創建的帝國乃至整個神州,究竟意味著什麼。   而在聖龍歷七五六年的三月末,尚無法將目光觸及遙遠未來的風雨,卻很滿足於憲政的實施,阻止了帝國幾乎就要成為現實的崩潰和分裂,以及為自己所獲得的巨大的政治利益和勢力擴張——前者是風雨和蕭劍秋的共識,後者則是風雨軍的利益所在。   「接下來,希望先生能夠繼續發揮您的專長,團結議會的議員們,推出有利於帝國統一和安全的法案!」   滿意於眼前成果的風雨,給耶律楚昭下達了進一步的任務。   畢竟,憲政的確立,雖然在名義上將諸侯們繼續拉攏在了帝國的統治下,但是也給了地方更大的權力,這無疑埋藏了分裂的危險,這也正是憲政受到詬病,以及風雨內心有些忐忑不安的地方。   「請涼公放心,如今河北、江南都受到外族的入侵,相信令狐世家和燕字世家一定會贊成戰爭期間全國協調的國防法案,至於維護帝國的統一,則必然是天子的心願,所以耶律有足夠的信心讓這兩個法案在日後議會的通過!」   面對風雨的擔憂,耶律楚昭則表現出了極大的信心,努力打消著風雨的顧慮。   在這位來自草原的精力充沛的年輕人看來,所謂的外交和政治,便是運用適當的手段以共同的利益為紐帶,最大限度的聯合自己的同盟者,從而擴大成功的幾率。而以目前聖龍帝國的現實而言,原本就已經擁有了三分之一票數,同時還享受這三位總督席位所帶來特權的風雨,很容易便可以在聖龍的政治格局中找到足夠的盟友,來推動風雨口中的那兩個法案來作為維繫聖龍帝國作為一個主體存在和安全的保障。   實行了憲政的聖龍帝國,將是一個出色的外交家充分施展才華的偉大舞台!   甚至,耶律楚昭已經感受到了時代的召喚。   來自草原的年輕人毫不懷疑,有了天子的號召和風雨軍的強大武力震懾,實行憲政之後的聖龍很難再會出現如同涼州戰役那樣大規模的內戰了,受到制約的諸侯們或者會有一些小動作,但是在理智的情況下應該不會做出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以至於權勢和家族灰飛煙滅的蠢事來。   所以,未來聖龍帝國的內部鬥爭,很有可能是在廟堂之上展開的,將軍們如果不相賦閒在家的話,便只有去征服異邦——這也是風雨最終傾向於支持蕭劍秋憲政的一個重要原因;而權力的分配、勢力的調和以及國家的大政方針,則必須由政客們進行明和暗的、令那些武夫們根本無法明白的交易才能夠實現。   而這個,也正是耶律楚昭最為擅長的。為此,耶律楚昭再一次強烈感覺到自己當初決定讓家族投靠風雨這個迅速崛起的強者的英明,他的內心如今到處都是洶湧著投身風雨麾下,創造出一個強大的千年帝國的衝動。   「如此最好!」   然而,讓耶律楚昭略略有些失望的是自己所滿懷激情支持的主公,似乎對於自己所描繪的前景並不是非常相信和感興趣。   和耶律楚昭不同,身為主君的風雨,顯然有著自己的看法和觀點。   在風雨而言,如果能夠讓聖龍帝國的物質力量從內戰中擺脫出來,當然是最好不過的事情,但是風雨的內心卻並沒有部下這麼樂觀和自信。   站在遠遠高於部下的戰略層面上看,風雨很容易就可以發現所謂的憲政,這種在聖龍帝國從未有過的新生事物,其實有著太多的不確定性,即便是已經達成的協議,也有可能隨著現實的變化而發生改變,甚至是風雨軍已經取得的利益,其實也存在著很多隱患。   當然,這一切全局的而且僅僅是預測、現在尚未出現也無法左右的東西,風雨並不認為有必要現在就全部告知僅僅是負責對外聯絡的部下,所以他僅僅是毫無內容的讚揚了幾句之後便改變了話題:「如今除了聖京的憲政之外,還有一件事情要聽聽你的意見。」   「請風侯吩咐!」   耶律楚昭躬身行禮道。   「最近,麥堅將會派遣一個使團前來聖京,主要是談判和聖龍帝國的貿易,以及海疆的安全,當然也會涉及到印月,所以我和天子商議過了,風雨軍到時候也將會派遣特使參與這次的會談……」   「請涼公放心,卑職一定全力以赴!」   幹勁十足的耶律楚昭,急忙信心滿滿的答覆道,不過隨即他略略停頓了一下,方才提出了自己的建議:「如果僅僅是印月的事情倒也簡單,畢竟逸如將軍已經獲取了足夠輝煌的勝利,將目前的勢力範圍永久固定化,應該不成問題。不過麥堅人一直秘密支持著安宇人侵犯我海疆,如果能夠在談判中迫使其妥協,倒是涼公可以藉機影響到江南的好機會,只是如此一來,就非耶律一人能夠擔當的事情了,還是請軍師來主持大局吧!以軍師對麥堅的瞭解,以及在麥堅的人脈,相信在此次談判中一定能夠事半功倍!」   「不,不!」   風雨卻搖了搖頭,他緩緩的站起身,背負著雙手凝望著窗外,似乎在考慮著什麼措辭,過了半響方才說道:「你誤解我的意思了!無論是印月的事情還是安宇的事情,恐怕都很難在這次會談中得到什麼決定性的進展,所以不值得雲軍師出面,甚至連你都不必出面!我現在只是需要你提供一個合適的人選,能夠應付這些麥堅人,但是他的言行又不會影響到風雨軍未來的行動,明白嗎?」   「是……」   沒有想到風雨對這件事情居然會是這樣的態度,出乎意料的耶律楚昭呆了一呆,權衡了很久才答覆道:「如此說來,屬下倒是有一個合適的人選。他叫王光宇,乃黎縣縣令王眺的侄子,任職於軒轅軍校為客座教授,此次恰好隨同屬下前來聖京協助憲政的談判事項。此人能言善道,又由於受其叔父的影響,精通西大陸的語言,想必也能夠和原本便出自西大陸的麥堅人進行交流。」   「王光宇?」   風雨略略思付了一下,記起了對方。在風雨的影響中,應該是一個色膽包天的少年,居然為了博取妹妹風馨的青睞,死皮賴臉的跟著從涼城跑到了玉門關,還不惜以一介平民的身份和自己麾下的愛將趙亮爭風吃醋,一想到這些風雨實在忍不住從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不過從中倒是可以看出此人確實很會說話,而且又受到王眺——這個有學識、有見解的文人的調教,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那好,就是他了,記得叮囑他我的意圖!」   「遵令!」   耶律楚昭在風雨似乎無意繼續的暗示下,心領神會的退出。但是風雨對於此次和麥堅會談的意圖,卻讓這位擅長外交的年輕人感到了困惑。   如果說,風雨無意於向麥堅施壓,解決安宇在江南的問題,雖然未免太過於漠視帝國在江南的領土和民眾的疾苦,有悖於風雨一向苦心維護的「憂國憂民」的形象,但是多少還可以理解為目前暫時沒有能力有效過問的風雨軍,準備休養生息之後再插手;那麼借麥堅特使團前來聖京,利用兩國中央政府的名義將印月戰場由作為地方勢力的風雨軍所簽訂的具有臨時性質的停戰協議改變為具備永久法律效力、最終確認印月勢力範圍劃分的和平協約,乃是真正起到鞏固在印月所獲取勝利成果的作用,卻實在沒有道理忽視。   除非……   耶律楚昭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風雨並不滿足於目前在印月的成果並且顯然準備再進行戰爭,不由心中暗自震驚,繼而又有些擔憂,以至於原本從府外持續傳來的歡慶喧囂,此刻也被這位外交天才心頭的憂慮而取代了。   相比起一百場戰爭的勝利,恐怕各方勢力法統上確認的協議更能夠捍衛戰爭的果實!   年輕的風雨軍特使,心中的理念似乎和將軍們有所悖繆。    第七章 戰爭橫財   風雨的入城儀式非常隆重,隆重到雖然過去了十幾天卻依舊被人們所津津樂道,畢竟六萬風雨軍再加上同樣數量的天子和諸侯們的護衛軍,十多萬兵馬在城門外排開,然後簇擁著幾乎全聖龍帝國最有權勢的大人們魚貫而入城內,絕對不是尋常能夠看到的。   不過對於聖京商會的那些商人來說,風雨入京的熱鬧顯然遠遠比不上隨同風雨軍而來的龐大商機更為吸引人。   只因為,伴隨著風雨進入聖京的,不僅僅是他麾下六萬如狼似虎的雄師勁旅,還有那一車又一車潔白的象牙、光滑的虎皮、珍貴的珠寶、健壯的異族奴隸、妖嬈的他國美女,以及很多來自於印月乃至更遠地方的特產……   這些在聖龍帝國平日裡難得一見的寶貝,嚴格遵循著「物以稀為貴」的商業原則,很快就在天文數字般的價格中被好奇的人們搶購一空,成為了達官貴人們心儀和炫耀的寶貝,同時也風靡了整個聖龍帝國上層的社交界,變作了一種權力、地位和財富的象徵。   而比這些奇珍異寶對於聖龍商界影響更大的,則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和風雨軍合作準備前往印月和西域淘金的熱潮。   所謂熙熙攘攘皆為利,商人對於利益和金錢追逐的本性,讓他們忘卻了萬水千山的風險和艱難,也忘卻了戰火硝煙之下的死亡陰影,「資助戰爭便可以獲取前所未有的利潤」這個觀點,在風雨軍的有意無意的引導下,逐漸深入人心,成為了一種超前的而且還是非常成功的商業新理念。   看到這一切,最為高興的莫過於此刻正居住於自家在聖京私宅的高鳳陽。   雖然,風雨軍內部的權力鬥爭將這個只要不涉及金錢便能夠一團和氣、而一旦涉及金錢便會連命都不要的商人推到了巴蜀總督這樣的高位,在聖龍這個商人的地位極其低下的國度裡,不能不說是一個令人驚歎的奇跡,但是包括他自己在內,所有人都清楚,這個所謂的巴蜀總督只不過是擺個樣子而已。   先不說巴蜀的戰爭至今尚未結束,那些地方的士紳們又已經開始蠢蠢欲動,此刻前往自己的領地實在是一件非常危險而且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就算退一步,高大人鞠躬盡瘁、不辭辛勞的真去了那裡,也將會發現除了在衙門裡面應酬一下士紳之外,根本做不了什麼——內政的一切都必須聽憑涼州的指令,而且此刻想必分別隸屬於無憂谷和李氏家族的治國幹才們一定已經紛紛幹勁十足並且在彼此劍拔弩張的情緒下走馬上任了;而軍事方面,有一個白虎軍團的朱大壽統領執掌不夠,在戰爭期間更是不得不聽憑風雨軍的那位美麗公主,碧蛇軍統領蒙璇蒙大小姐的調遣。   因此,十分擅長計算邊際成本的一代巨賈,自然不會如此白癡的真跑去那個將會讓自己水深火熱的地方,事實上來到聖京看著自己的腰包鼓了一圈又一圈,才是更為讓他欣喜莫名的事情。   何況,高鳳陽此次前來聖京,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為了風雨軍對外征戰籌集戰爭股份和戰爭債券。   這是一個出自高鳳陽看來似乎滿是油脂的腦袋裡面的傑作,源於一次和雲濟談到麥堅的風土人情時的靈感閃現。   高鳳陽很為自己的主意而自豪。   戰爭債券簡單得很多,那就是以風雨軍的領地財政收入為擔保,按照一定比例的利息,向商人們發售期限不等的債券,其中有一年以內一個月到十一個月不等的短期債券,也有一年至十年不等、利息相對更高一些的長期債券,其利息普遍比官方的借貸高一些,與其說是戰爭債券,倒不如說是一種違背了聖龍法令的地方政府私募資金——不過在如今中央集權幾乎崩潰的情況下,自然也不會有誰敢來指責風雨軍。   而另一方面,戰爭股份就複雜很多。和雲濟描述的麥堅的商業股份不同,風雨軍的戰爭股份更像是一次大賭博——讓商人們購買風雨軍發行的股份,從而擁有了跟隨風雨軍前往聖龍帝國之外所征服的領地去經商的權力,而風雨軍將負責保護這些商人的安全,並且按照股份的多少,優先將戰利品乃至土地、戰俘按照股份比例以極其優惠的價格出售給這些跟隨在軍隊後面的商團。   無疑,這是一個風險極其巨大的投機。   誰也無法保證戰爭的勝利,而且即便戰爭勝利之後,是否能夠獲取足夠的戰利品或者說足夠有價值的戰利品來收回成本,似乎也是一個很難預料的事情。   風雨之所以批准高鳳陽的這次嘗試,壓根就沒有想過自己能夠從中獲取多大的利潤,甚至就沒有認為這個嘗試會獲取成功,最主要的還是向天子和諸侯們擺出一個政治姿態,表明自己更為熱衷的是對外作戰,而無意於國內的爭權,從而消除他們的顧慮,推進自己對於聖龍帝國內部的一些構想。   但是,風雨軍此次帶來的戰利品出人意料的熱買,卻讓緊盯著利潤的商人們異常眼饞,第一批風雨軍的軍商們成功的範例,更是成為了最好的說明和引誘。如同這個世界上其他所有事情一樣,敢首先吃螃蟹的人並不多,但是敢跟風做的人卻絕對不少。因此這個無論如何看來風雨軍都是穩賺不賠的無本買賣,在風雨軍顯赫的戰績、風雨軍為數不多的首批軍商們成功的個案以及風雨軍官員們出色而且賣力的宣傳下,這些戰爭債券和戰爭股份居然一下子洛陽紙貴了。   不僅是連續幾天有數不清的商人,乃至一些官員和士紳們紛紛擁擠而來,而且由於高鳳陽的此次發行,是在非常謹慎小心的計算過風雨軍目前財政現狀之後的限量發行,因此很快就出現了供不應求的情況,從而導致了在聖京城出現倒賣和炒作這些戰爭債券和戰爭股份的地下二手市場,其火熱度也同樣令人驚詫。   很快,源源不斷的金錢便匯聚到了高鳳陽的手中,這是當初的創意者和支持者們,都完全沒有料想到的事情。   「也許,設立一個專門的市場,制定統一的規範,根據戰爭的勝負決定戰爭債券和戰爭股份的價格,將又是一個財源滾滾的偉大構想!」   對金錢極度敏感的奸商,見此狀況迅速運轉他那個可以比算盤的運算還要快的腦袋,再次迸發出了新的靈感。   考慮到擁有著戰爭債券和戰爭股份發放權,又和風雨軍關係密切的自己絕對能夠在這樣的市場中自由的進行正回購和逆回購以操縱市場價格,彷彿面前都是金銀財寶的高大財主幾乎都已經忘記了自己是風雨軍利益代言人的身份,忙不迭的召集了同樣聚攏在聖京尋求商機的同行們,開始了這個全新的嘗試。   此刻,滿臉興奮、雙目發光,幾乎整個人都一頭扎入錢眼裡面的商人,在目不暇接得整理著這些每天都驚人翻倍的財產的時候,恐怕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的這個靈機一動的主意,竟然為神州培養出了第一批擁有巨大資本而且狂熱支持戰爭的資本集團。   「接下來,應該是那些地契和銀票了!」   得意之餘,高鳳陽並沒有忘記風雨對他的一個重要囑托,事實上只要關係到金錢,想要這位當代的陶朱公忘卻也很難。   讓風雨關注的所謂地契和銀票,必須追溯到龐勳造反中原大亂的歲月。當初那些從中原各地躲避因為龐勳造反而起的戰亂,紛紛來到涼州的豪門大戶,為了解決財政拮据或者達成在涼州重置產業的意圖,以令人吃驚的價格,將手中似乎因為背井離鄉而已經一無是處的房產地契,或者是其他地方由於戰亂連是否存在也未知的錢莊所發放的銀票,折換成了涼州的土地或者現金。   出資購買這些地契和銀票的是一家名為「陶朱」的錢莊。   「陶朱錢莊」是高鳳陽的得意之作。   錢莊的老闆自然是高鳳陽,但是風雨軍以及涼州的官方,無疑是錢莊最大的東家,李氏家族在錢莊之內也擁有著不少的利益。   錢莊在涼州,實際上就是風雨軍官辦的,領地內所有財政貨幣頭寸的進出,均是依賴著錢莊來進行;而出了涼州,錢莊便以商家的名義和各方勢力進行著商業合作,同時開拓政治交流的隱蔽渠道。   雖然,這種發行錢票兌換金銀和存取借貸以方便往來的客商,同時也為錢莊籌集足夠資本用於其他投資獲利的商業行為並不是高鳳陽首創,但是絕對被高鳳陽發揮得淋漓盡致,以至於短短幾年借助風雨軍的背後支持,錢莊業在聖龍帝國前所未有的繁榮。   從最初為風雨軍融資,到後來以極為低廉的價錢收購因為戰亂逃避到涼州的富豪們手中的珠寶玉器、房產地契,一筆又一筆膽大妄為的生意,為風雨軍乘著戰亂贏得了難以計數的財富,同時也向市場流傳了數額龐大的銀票,並且伴隨著風雨軍勢力的擴展,「陶朱錢莊」的銀票,幾乎已經和黃金白銀銅幣一樣,成為全聖龍所公認和流行的通貨了。   而支撐著錢莊發行的這些銀票價值的,是風雨軍及其領地財政的信譽和實力。   就這樣,錢莊便是以涼州財政和風雨軍信譽為背書的一張張銀票,代表著實際的金銀,換來的是無數遠離風雨軍統治範圍,也不知道落在何人手中的地產契約、或者連發行的錢莊也不知是否存在的銀票。   這是一個非常冒險的賭博。成功固然可以獲得成倍的利潤,但是失敗便有可能血本無歸。賭博的莊家表面上便是高鳳陽開設的風雨軍官辦的錢莊「陶朱錢莊」,而幕後真正的大老闆則當然是當時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如今的涼國公風雨了。   事實上,這樣的冒險,也只有高鳳陽這樣的商人和風雨這樣的梟雄才敢染指。   前者看到的是巨大的利潤遠景;後者看到的是政治的影響和勢力的滲透。   不過,受益的兌現卻顯然比憧憬更為艱難。   銀票還算好。因為除非是這些錢莊真的完全倒閉,而且也實在無法追查到其老闆的狀況,否則出於維護自身商譽的考慮,以及「陶朱錢莊」這個業內老大施加的壓力,還有風雨軍的政治軍事實力為後盾,幾乎沒有哪一個錢莊敢於抗拒高鳳陽的兌現——尤其是在幾個自以為距離遙遠風雨軍鞭長莫及的錢莊遭到了血衣衛的清洗和「陶朱錢莊」的打壓,原本認為可以作為支持後盾的諸侯卻根本不願意為了他們看來無關緊要的商業糾紛而得罪風雨之後。   但是,地契卻成了一個大麻煩。由於戰亂而荒蕪的土地,如果落入普通平民之手,或者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收回——通過對官府的賄賂和強勢的威嚇;而如果落入了擁有兵權的諸侯或者地方根深蒂固的豪門之手,事情就棘手得很多;何況,即便是那些很容易從平民手中收回的土地,考慮到要維護風雨的聲譽,顯然也無法直接赤裸裸的奪取。   為此,根據血衣衛的情報,高鳳陽針對不同的對象採取了不同的手段,其過程如果用「無恥卑鄙」來形容,並不為過——面帶著微笑,藉著此次聖京之行,將私下認為有資格合作的對象一一請到了自己的住宅,滿面油光的奸商並沒有將心中的盤算托出,而是奉上美酒佳餚,緊接著則是美麗妖嬈、富有異國情味的印月美女的消魂相伴,還有印月特產大麻的招待,直到酒足飯飽、飄然若仙的享受之後,胖子方才引入正題:「涼國公大人,是絕對不允許那些土地的真正主人流離失所,而讓那些根本不應該擁有土地的人不勞而獲!」   ——仰仗著風雨和風雨軍的威勢加以恫嚇的,對像往往是京畿、荊州等鄰近風雨軍的領地,處於風雨軍兵力所及的範圍之內的豪強。   「各位都是世代詩書忠義傳家,相信決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帝國的權威和綱常遭受踐踏,讓那些賤民和惡霸擁有不屬於他們的東西。」   ——正氣凜然的話,往往對於那些趾高氣揚,以正統自詡的世家最為有效。   「不能夠容忍甲的力量如此肆無忌憚的擴張,高某願意說服涼國公作為您的同盟,支持您遏制對方的勢力!」   ——如果佔據土地的一方擁有著與之勢均力敵的另一方,那麼挑撥離間和驅虎吞狼,則成為了高鳳陽的首選。   「用如此低廉的價格出讓土地的所有權,這將是『陶朱錢莊』願意與您合作所表現出來的最大誠意,難道您還不願意接受嗎?」   ——對於那些商業合作夥伴們,隱含著強硬和威脅的合作提議,顯然是最為適合的。   至於,實在有某些軟硬不吃、意志堅定的主,高鳳陽也是非常有禮貌的保持了至少檯面上的風度和禮節,事實上奸商半點都不惱怒,他的眼神中分明流露的卻是一種悲憫——因為,高鳳陽堅信那些一旦列入血衣衛黑名單的傢伙,一定會在若干天之後非常後悔自己曾經的意氣用事;而對於這些已經一腳踏上地獄的可憐人,高大財主一向是寬宏大量的。   總之,就是憑藉著這些陽光的和陰暗的手段,高鳳陽推銷出了一張又一張土地的契約,儘管按照他的本意,似乎完全可以再捂在手裡一段時間,最好是等待著風雨軍的勢力擴展到這些地方,從而徹底將這些土地納入自己的囊中。   可惜,風雨軍的最高統帥顯然一如既往的對於向外擴張更感興趣,而且也無意於自貶身份的直接參與到這樣一樁無論怎麼說都是奸商行為的交易中。   對於風雨來說,挑起那些地區豪強之間的矛盾,發展其中有實力的同盟,從而將自己的影響滲透進去,才是最為有價值的回報。   無可奈何的,迫於風雨的壓力,最為重要的是血衣衛的威懾,高鳳陽只好悻悻然的放棄原本更為宏偉的發財大計,轉而將對於金錢超乎常人的強烈渴望,轉化為最大限度的以便賺取地契買賣的差價,同時也將商業網絡乃至情報網絡,擴展開去,尋找更為廣泛的商機。   就這一點而言,高鳳陽顯然非常盡責。   短短幾天的工夫,就在諸侯們為了憲政各自算盤的時候,商人們已經在各自歡喜、悲哀、疑慮、忐忑、冒險的情緒中完成了一筆又一筆似乎和政治權力毫不相關,然而未來卻將會日漸顯示出強大影響的交易。   「政治、戰爭還有權力,乃是通往財富大道的加速器!」   和風雨軍的年輕特使擔憂風雨軍可能會進行過度戰爭和擴張的擔憂全然不同,風雨軍的財神爺由衷的發出了歡呼。    第八章 不速之客   當然,高鳳陽也不是沒有煩惱。   最大的煩惱便是來自於這幾天前來求見自己的客人實在太多了。   這樣的客人主要分為三類。   一類是生意上的重要夥伴,他們或者是某些獨攬大權的諸侯、長官,或者是某些根深蒂固的豪強家族,或者是某些財大氣粗的富商,他們都是或者將是「陶朱錢莊」有著極其密切聯繫的合作夥伴,他們的到來往往關係著風雨軍在國內某一方面重大的合作契機和勢力滲透,對雙方來說都是意味著滾滾財源。   一類是憑藉著某些重要人物的關係,前來求購市場上已經極其緊俏的風雨軍戰爭債券和戰爭股份的商人與官員,還有部分明著不屑一顧,暗地裡卻終究經不起如此巨大的財富誘惑,而半抱琵琶半遮面,偷偷摸摸過來的士紳。   最後一類,則更為麻煩。那就是生長在巴蜀或者和巴蜀有某些密切聯繫的士紳官員,他們前來求見高鳳陽這位名義上的巴蜀總督,不外乎便是為了爭取自己能夠某種程度上逃避風雨法令的制約,或者保全自己原先在地方上的某些可能會被打擊的特權,以及盡力搞好和這個地方父母官的關係。   對於第一種人,儘管不願意將自己的目光從這麼多的錢堆裡挪開,但是在考慮到可以聚集更多的錢財的動力下,高鳳陽還是忍痛離開了自己的庫房,和那些同樣腦滿腸肥的合作夥伴或者准合作夥伴們進行著自己最為擅長的交際與應酬。   對於後兩種人,本著和氣生財、不願意得罪人的風雨軍財政總管兼巴蜀代理總督,很乾脆的就打發給了自己的副手何子丘來處理。   這是一個非常可靠而且能幹的年輕人。   高鳳陽對於自己的副手,有著這樣絕對算是正面的評價。   氣宇軒昂、身材修長,喜歡穿著一身儒服的青年,乃是一個遷居涼州的江南富商子弟,幾次成功的商業運作和對涼州百姓的慈善捐款,讓他很快在涼州聲名鵲起,並且很快擔任了涼州臨時民政官的職務——這個半官方的職務實際上是民眾公推的代言人,常常是每個季度選舉,多半由實力強大的商家和德高望重的士紳擔任,協助官府處理各項民生事宜,不僅需要很強的能力,而且還需要充沛的精力。   何子丘很好的處理了自己職責範圍內的工作,而且他態度溫和、彬彬有禮,總是給人莫大的好感;更重要的是,在去年歲底同燕家軍的作戰中,儘管不是軍人,但是何子丘自告奮勇的組織百姓,協助風雨軍,立下了很大的功勞。   因此在有關官員的推薦下,再加上自身確實出色的才華,很快就成為了高鳳陽倚為重用的臂助,無論是處理生意或者風雨軍的財政,還是接人待物,何子丘總是能夠非常合乎標準的完成,這讓高鳳陽毫不懷疑將這些麻煩推給他處理,是一個絕對英明的決定。   事實上,何子丘也確實沒有辜負高鳳陽的期望,他總是用最為完美的方法,溫和而且得體的禮儀,在不讓人反感、憤怒和懷恨的情況下,推拒了來客的請求,完成了任何人看來似乎都不可能如此完美完成的任務。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   今天,何子丘終究還是沒有能夠拒絕掉一個人,他不得不帶著這個人進來打擾正在聚精會神算錢的高鳳陽——這可以說是這麼多天以來的唯一一次。   更令人驚奇的,來人不是什麼錦衣玉食的富商巨賈,或者趾高氣揚的達官貴人,而是一個帶著斗笠披著短袍,全身都隱藏在黑色外套裡面的一個土裡土氣的鄉下人。   「大人快請上座!」   極度不情願的從錢堆裡返回現實的高鳳陽,一看見來人揚起的手掌中所握著的東西,立刻便堆起了滿臉的笑容,前踞後恭惟恐招呼不周。   這一切,都只是因為來人持著高鳳陽萬萬不願意看到,卻也同樣萬萬得罪不起的血衣衛的令牌。   雖然以高鳳陽在風雨軍的地位,絕對可以和血衣衛的統領魏廖相提並論,但是深諳處世之道的高鳳陽卻非常明白,為風雨而隱身於暗處的血衣衛,絕對不是可以隨便得罪的機構,所以無論來者在血衣衛中處於怎樣的地位,高鳳陽都決定要好好招待。   「高大人客氣了!」   來人淡淡的回禮道。   「大人來此有何公幹?」   高鳳陽有些忐忑不安的詢問。   「這個……」   來人沒有說話,只是眼神有意無意的瞥了一眼旁邊的何子丘。   有若箭一般的犀利!   這是何子丘的第一反應。   那簡直就不該是人類的眼神。   那眼神似乎竟然能夠直透人的內心。   在這樣的眼神下,似乎無論什麼事情都無法遮掩。   何子丘只覺得自己的心臟產生了劇烈的震盪,甚至血液也已經開始了急速的周轉,彷彿自己的全身都已經被來人完完全全的剝了個精光,看了個仔細。   「兩位大人請慢用,外面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應付,屬下這就告退!」   強行壓制住了心中的波濤洶湧,何子丘的面色卻沒有絲毫的改變,語氣也聽不出任何的波動,在侍者上了茶具之後,便彬彬有禮的躬身退下。   「高大人的屬下果然厲害!」   望著何子丘退下,來人的眼神在若有所思中一閃而過的是訝異,顯然沒有想到何子丘能夠擁有如此強大的定力,表現得如此從容。   「大人過獎了,何大人雖然年輕,卻是非常能幹,為了涼州更是鞠躬盡瘁,這一點連涼國公大人也讚賞有加!」   高鳳陽端起茶具,不動聲色的說道。   雖然他並不想得罪血衣衛,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害怕血衣衛,尤其是在血衣衛如果不分青紅皂白的侵犯到自己利益的時候,因此在來人似乎對何子丘感興趣的時候,高鳳陽的語氣開始強硬了起來,而且還有意無意的引出了風雨的名號。   「那也是大人領導有方,這才能夠人才濟濟!」   出乎高鳳陽意料的是,這位血衣衛的使者似乎並不如外界傳說得那般如同木人一般不近人情,在感覺到高鳳陽的敵意之後,居然反過來恭維起對方來。   「哈哈,慚愧慚愧……」   既然來人收斂了剛才的銳氣,高鳳陽也急忙換作了親近和藹的語氣應對,不過也只是說到一半便停止了,因為他看到了來人正將剛才揚起的令牌推到自己的面前,在蒼勁有力的「血衣衛」三字的另一面,赫然上書著「紫薇垣」三個同樣森然的大字,同時在右首下方則還有「瓦全」兩個細微的小字。   「原來是瓦全總管,失敬失敬!」   一改剛才的客套寒暄,高鳳陽換作了非常認真的神色。   身處風雨軍的核心層,高鳳陽當然清楚剛剛改組過的血衣衛的構架,尤其是「紫薇垣」專門負責對敵對勢力的滲透,收買官員,安插鼴鼠,在官場之中組建情報網,同時還刺探各方政策的制定、戰略的策劃、官員變動、外交政策、工礦法政等方面的情報,因此和負責財政經商的自己免不了會發生很多聯繫。   而「紫薇垣」的首腦,便是「瓦全」。   這是一個綽號,就如同和「紫薇垣」並列的「太微垣」總管為「玉碎」;「天市垣」總管為「天聽」一樣,恐怕除了風雨和魏廖之外,誰也不清楚他們的真實姓名,絕對是機密中的機密。   嚴格說起來,他們才是血衣衛真正的耳目、牙齒和利劍,魏廖和他的血衣衛之所以讓人畏懼,便是因為有這些人的存在。   正因為誰也不知道他們的真面目,誰也不清楚他們的過去未來,所以才具備強大的威懾力,讓他們能夠隨時處於主動的地位收集一切情報,同時也讓每一個心懷鬼胎人都不得不抱著懷疑的態度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即便是自己身邊最親信的朋友、部屬,最鍾愛的妻子兒女,也不敢完全相信,從而讓風雨的敵人們無法真正團結起來。   不過真正讓高鳳陽感到緊張的是,能夠讓始終隱身於暗處的血衣衛「紫薇垣」總管親自出面來見自己,絕對不可能是一般的小事情。   「請高大人過目,這可是大人轄下錢莊所印發?」   果然,「瓦全」從懷中掏出了一大打銀票,雙手遞給了高鳳陽。   高鳳陽在驚疑不定之中接過,信手翻開,開始還表現的有些漫不經心,結果卻是越看越心驚,越看越驚慌,到了最後更是彷彿一把火燒著了屁股,驚慌的跳了起來,用手沾了沾唾沫抹在銀票上,然後雙手高舉著放到了光亮處來回審視。   儘管,這數十張每張都是一萬、總金額更是高達百萬的銀票,乍一看似乎是風雨軍官辦的「陶朱錢莊」所發,無論大小紙張還是字體乃至標記,無不應有盡有,如果在一般人看來顯然都是一筆令人垂涎三尺的巨額財富,但是在錢莊的大老闆高鳳陽眼中,這一張張只有內行人方才能夠辨別真偽的紙面,卻顯然帶來了一種巨大災難即將降臨的預感。   「這……這……,敢問總管,這些銀票從何而來?」   高鳳陽的滿是油光的腦門上開始滲出了晶瑩的汗滴。   「血衣衛在一次行動中截獲的,這些僅僅是一小部分!」   血衣衛總管簡單的回答卻無疑是在雪上加霜。   「怎……怎麼會這樣?」   牙齒打著顫,高鳳陽的臉色瞬間轉為蒼白。   風雨軍的財政總管,也是「陶朱錢莊」的老闆實在無法想像,如果市面上真的出現這麼多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偽票,在同一時間來到各地的錢莊進行擠兌的話,將會造成怎樣的混亂和動盪——無數人蜂擁而至,破產或者更為難堪的流言漫天飛舞,從江南到西北,遍佈神州各地的錢莊分支門前,簇擁著揮舞難辯真假銀票的人群,憤怒之中砸毀了錢莊,同時也毀滅了錢莊的清譽;原本已經談妥的生意從此終結,合作夥伴索取資金的要求紛至沓來,連帶著影響的是風雨軍的信譽和實力,進一步破壞的則是整個聖龍的經濟……   可怕的一幕又一幕,在瞬間映入高鳳陽的腦海,讓油脂過多而肥胖的奸商一下子失去了剛才數錢幣的神采,進氣少而出氣多,癱坐在椅子上。   「這麼說,這些銀票真的是假造的?」   毫不顧及高鳳陽幾乎如喪枇栲的頹廢,血衣衛的眼神中再次顯露出咄咄逼人的目光,彷彿利劍一般直穿人心。   「不……不錯!」   儘管不太願意承認,但是高鳳陽在猶豫中還是吐露了實情,繼而迷惑的詢問道:「這些銀票做工非常精緻,若不是極其內行的人仔細察看恐怕根本無法分辨其中的真偽,不知總管大人如何會懷疑的?」   「血衣衛肩負主公的重托,自然有我們自己的信息源泉!」   可惜,那名血衣衛只是泛泛而談,根本沒有透露半點詳情。   「是,是!」   高鳳陽無奈的點了點頭,臉上勉強堆出了一些笑容,心中卻狠狠的問候著這個當年自己跟隨風雨建軍創業時還不知道在哪裡的傢伙的所有長輩。   「大人!」   彷彿是感應到了風雨軍財政總管的腹誹,對方再次用凌厲的眼神注視著胖胖的商人,毫不客氣的逼問道:「剛才大人說這些銀票做工非常精緻,甚至可以蒙騙內行,那麼請問以大人看來有怎樣條件的人,方才能夠仿製?」   「這個……」   高鳳陽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掙扎了半天,畢竟意識到滋事體大,自己必須獲得血衣衛的協助,因此在不情不願中倒也和盤托出:「當初,這些銀票為了防備有人假造,故而作了很多防範措施,尤其是那隔層還有涼州府的治印以及下官的私印,需在見光處沾了水方可察覺,還有其他一些暗記,都絕不是一般人輕易能夠知曉的,卻不料在這些假銀票上竟然也全都仿冒,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能不能說如果沒有錢莊高層人物的合作,基本上不可能仿製出這樣的銀票來?」   「……理論上確實如此!」   「如此說來,那麼事情非常嚴重,顯然有人處心積慮的印製了這些東西,用以牟取暴利或者打擊主公的聲譽破壞風雨軍的財政,而且還多半有內鬼呼應!此事事關重大,恐怕需要血衣衛和高大人乃至各方的通力協作,共渡難關!」   一連串毫不停歇、快若連珠的對話中,令高鳳陽有些意外的是,眼前這位血衣衛總管,顯然並非印象中只懂得暗殺、刺探的那類人,竟然對於經濟也有很深的瞭解。這讓高鳳陽稍稍鬆了一口氣,畢竟在風雨的麾下,能征善戰的將領不少,飽讀詩書的名儒也很多,但是能夠明白眼前這麼幾張紙片就有可能毀掉整個風雨軍乃至整個聖龍帝國的人,還真是難找;而對方能夠這麼瞭解其中的厲害,那麼就可以節省很多口舌,也能夠更好的和血衣衛配合,共同處理這次的危機。   想到這裡,高鳳陽緩緩的呼了一口氣,冷靜了一下頭腦,沉吟了半響方才說道:「多謝總管及時發現,否則此事可就闖大禍了!如今當務之急,首先是必須查明源頭加以堵截,高某一定全力配合,將全部有可能知曉銀票秘密的人員名單交給總管,只是恐怕得總管多多費心!」   「不敢,此乃在下的職責所在!」   血衣衛的「紫薇垣」總管很客氣的略略拱手,隨即嚴肅的說道:「不過,這些銀票可能已經有部分流通到了市場,還望大人小心提防!」   「這個請總管放心!」   冷靜下來的高鳳陽,此刻恢復了一代巨賈面對商業風險時所應有的鎮定和從容,自信的冷哼道:「既然知道了,只需要小心一些,高某倒不怕會因此讓錢莊倒閉。更何況,對方既然這麼處心積慮,顯然不可能只是為了區區一些錢財,其根本目的還是想要通過錢莊的擠兌來摧毀主公的信譽甚至是聖龍帝國的經濟。   「但是也正因為如此,高某以為在目前風雨軍大規模發放了戰爭債券和戰爭股份、擁有大批流動資金的時候,只要對方以為我們尚未察覺,便絕不會貿然發動擠兌浪潮。而這也就給了高某足夠的時間,只要總管能夠查明源頭,到時候高某一定讓這些鼠輩好看!」   「如此最好,那麼屬下這就告辭!」   血衣衛的來客淡淡的笑了笑,很乾脆的拱手告退。   「走好!」   高鳳陽目送著客人離去,臉上顯出了沉思的表情。   「大人,看來這件事情非常棘手啊!」   不知何時,伴隨著屋內作為裝飾的書架「嘎呀」的移動聲,身為副手的何子丘竟然從書架後面的暗室中走出。   「無妨,所謂經商之道,便是隨時隨地將一切的變故轉化為有利,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件事情既然已經鬧出來了,對於錢莊來說未必不好!」   高鳳陽輕輕的咳嗽了一聲,臉上竟然浮現出了一絲微笑,雙目發光,就彷彿是看見了金銀在閃耀。    第九章 殺手余焯   高鳳陽並不知道,自己送走的血衣衛「紫薇垣」總管剛剛走出門口,便逕自步入了一輛停靠在自己住處附近的馬車。   「怎麼樣?」   當不受高大財主歡迎然而卻著實幫了高大財主大忙的不速之客剛剛跨入車廂內,便聽見一道冰冷的聲音從陰暗的角落傳來。   「確認假票,可疑!」   「為何?」   「直覺!」   簡短而且急促的對話之後,馬車開始顛簸起來,車廂內卻陷入了一片沉寂。   如果此刻的高大財主也身在其中,發現端坐於車內的赫然是血衣衛統領魏廖,並且有這樣一段對話的話,一定不會再有微笑的心情。   更何況,魏廖一向波瀾不驚的臉上此時竟然顯露出凝重的神色。   之所以凝重,是因為余焯的判斷。   余焯,也就是面前的「紫薇垣」總管「瓦全」。這位當年天下第一殺手組織「青山」的王牌殺手,乃是魏廖無意中發現之後費勁了心機方才籠絡過來的幹將,也正是在此人的幫助之下,魏廖方才得以成功的改組血衣衛。   素有「影子殺手」美譽的余焯,並不僅僅是一個殺手,根據魏廖對他的調查,此人在做殺手之前還有一個驚人的身份——邢部尚書諸葛青的得意弟子,大理寺特級捕快,和上官百劍並稱為「聖龍雙鷹」。   幾乎沒有人知道,為什麼身為御史公子,又是前途光明的邢部王牌的余焯,會加入「青山」這樣處於黑暗中的殺手組織,但是能夠肯定的是,作為「聖龍雙鷹」之一的前任神捕,絕對擁有一雙洞察人心的眼睛。   這也就是魏廖讓余焯去見高鳳陽探查這個案件的原因。   查獲這批假銀票,完全是一個意外。   魏廖此次調集了大批血衣衛的精銳前來聖京,主要的目的是解決雲明月的問題,這個目標即便是在風雨下令要追殺燕南天之後也沒有改變——血衣衛統領魏廖很清楚風雨派出軍方將領的介入,便是為了將對付燕南天這件事情控制在可以掌握的範疇內。   在血衣衛的情報中,雲明月是去年三月份在玉門關和風雨有過一夜消魂之後方才分手的,但是到了十月卻生下一對龍鳳雙胎,這其中未免太過於蹊蹺。   如果這不是早產,也就是說並非風雨的骨肉,那麼為了維護主公的聲譽,魏廖決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除去雲明月,哪怕為此得罪雲濟或者風雲世家;如果真的是風雨的骨肉,那麼君王的家事也就是國事,自然絕不能夠允許風雨軍未來可能的繼承人脫離血衣衛的保護範圍之外,更不能夠允許出現可能被敵對勢力控制的危險。   所以,魏廖最初的目標完全是針對雲明月的。   卻沒想到,雲明月雲大小姐,在自己趕到聖京城之前,竟然在大佛寺短暫的現身之後,緊接著便在青天白日、血衣衛乃至幾千人的眾目睽睽之下,表演了一出飛身塔然後憑空失蹤的戲劇。   不知為了什麼原因,時間應該就在風雨軍路過大佛寺山下進軍聖京的當口,正當人們觀望著山下旌旗展動的大軍威嚴行進的時候,雲大小姐不知道發了什麼瘋,竟然毫無徵兆的飛身縱上了大佛寺內觀佛塔的塔尖,然後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留下的只有青天白雲;緊隨雲大小姐同樣消失的,是來自炙大陸,受風雨的托付而一直保護雲明月的黑巫師哈桑。   在場的,有上千燒香的信徒,有公孫飛揚和令狐智這兩位在聖龍帝國冉冉升起的少年才俊,還有一些少林的高手、高唐喇嘛,以及還有一些身份不明的武林人士。   由於當時雲明月大聲的喊了一下,很響,雖然聽不清喊什麼,但是絕對可以非常清晰的感受到喊叫者心中的彷徨、焦慮、憤怒和絕望,所以很多人都注意到了這一幕,但是沒有人能夠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包括了當時近在咫尺的公孫飛揚和令狐智。   雲明月和哈桑,就彷彿人間蒸發了一般,再也不見影蹤。只能夠站立一隻腳的塔尖依舊矗立,觀佛塔乃至整個大佛寺,也毫無異狀,唯獨就是一個如花似玉般的美人和一個在聖龍任何一個地方都絕對引人注目的老頭,就這樣平白無故的消失了,簡直讓人懷疑他們是否出現過。   更讓魏廖惱火的,就在這之前不久他剛剛得到報告,雲明月寄居在農舍的兩個孩子,也在血衣衛高手趕到之前失蹤,現場留下的激烈打鬥的痕跡,以及收養兩個孩子的農家夫婦慘不忍睹的屍體。   到此為止,顯然血衣衛遭受了繼沒有準確判斷燕南天襲擊涼州以來,最慘重的失敗——前者還可以說是疏忽,而如今卻是在全力以赴之下的徹底失敗。   氣急敗壞中,魏廖下達了監視當時在場所有相關人員,並且清查所有不明身份的可疑人物的指令。   得到這個指令的血衣衛們,雖然不敢招惹公孫飛揚、令狐智這樣的大人物,也無法對高唐喇嘛這些名義上的自己人下手,但是對於其他的武林人士可就毫不客氣了。   意外的是,這番付出了不少鮮血和生命的大動作,絲毫都無益於查找到雲大小姐,卻順籐摸瓜殲滅了一個由峨嵋、青城等巴蜀武林人物組成的行刺集團,更在殲滅這個團隊的時候,發現了大量的「陶朱錢莊」發行的銀票。   原本,全力關注著雲明月事件的魏廖,並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但是得益於血衣衛出色的刑訊能力,很快就發現這些數額巨大的銀票居然全部是假的,而且假銀票的背後顯然牽扯到「陶朱錢莊」乃至風雨軍高層。   很清楚「陶朱錢莊」對於風雨軍意味著什麼的魏廖,第一個反應便是要查明高鳳陽是否可靠,假銀票背後是單純的牟利還是另有險惡的陰謀。   鑒於高鳳陽在風雨軍中地位,魏廖便選擇了讓余焯出馬。   魏廖絕不懷疑部下的能力,如果余焯說高鳳陽有可疑的地方,那麼這位風雨軍的財政總管,就一定有不可告人的方面,只是,這樣的話,問題就會非常嚴重,意味著風雨軍整個財政體系都將面臨崩潰的危險,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暫時可以排除高鳳陽參與其事,但是他身邊的親信中一定有內鬼,而且看來目標應該是狙擊風雨軍的財政。」   幸好就在此刻,余焯的補充說明讓血衣衛統領多少感到了放心。   作為和高鳳陽長期共處的同僚,雖然彼此之間並沒有太深的交情——鑽入錢眼的高胖子顯然出於商人的本能而很畏懼這位擁有監察大權的情報體系首領;而一本正經的魏廖自然也不希望這個虛偽的奸商——但是這並不妨礙魏廖對於高鳳陽在理財方面的信心。   只要高鳳陽不至於搗鬼,那麼憑藉著這個奸商對於金錢無與倫比的敏銳,應該可以把事情圓滿的解決。   魏廖對此確信無疑。   因此,血衣衛統領不為人察覺的悄悄呼了一口氣,緩緩的將身體靠在了馬車車廂的座椅之上。   也就在這個時候,魏廖突然發現余焯似乎動了一動。   只能夠說是似乎。   因為,當魏廖定神看去的時候,余焯的身體和原先的位置沒有絲毫的差別。   但是,血衣衛統領和部下之間顯然多了一把劍。   寒光!   利劍!   冰冷的鋒刃在電閃雷鳴之間架到了魏廖的脖子上。   「影子殺手」便是乘著血衣衛統領放鬆的這麼一瞬間,出手了。   太快了。   魏廖的武功本來就遠遠不及余焯。   更何況他剛剛從高鳳陽可疑的緊張轉到排除高鳳陽而帶來的輕鬆這麼一個巨大的情緒波動之中,根本就來不及反應。   儘管,血衣衛統領的四周總是有著無數高手隱伏在難以察覺的角落。   但是,被自己人出手,而且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所有的高手都無法發揮他們的作用,即使出手支援和攔截。   無論魏廖有多少能幹的部下,也無論他可以如何的掌握著別人的生死,目前他卻只能夠被一把劍,一把冰冷的劍制住。   這把劍,正將一絲絲的寒意,透過劍身直接傳遞到魏廖的喉嚨。   魏廖似乎感覺到了無數曾經飲恨利劍之上的亡靈們的嗚咽。   「為什麼?」   魏廖一如既往的冷靜,似乎自己根本就沒有處在一把利劍隨時都有可能將自己送上奈何橋的處境。   「酒香!」   余焯冷冷的逼視著魏廖,一字一句的說:「這種酒香只有她會帶來,而你答應過我不傷害她!」   「我當然沒有,事實上,我正是帶你去見她!」   魏廖淡淡的說道,隨即緩緩的用手微微撩開了簾子。   余焯手中的劍略略緊了一緊,眼睛則分出了一絲餘波瞟向窗外。   馬車開始緩速,慢慢的進入了涼國公府的後院,而當馬車停頓下來之後,亭亭玉立在外面等候的,赫然是夢中縈繞的佳人。   往事隨風,看見卓詩,余焯便彷彿回到了過去。   認識卓詩的那一年絕對是多事之秋。余焯所在的殺手組織「青山」被一個名叫「天平盟」的組織襲擊,在叛徒的出賣下,整個組織土崩瓦解——這本來是武林經常發生的事情,一顆巨星的升起就必然意味著另一顆巨星的隕落。   但是余焯忘不了老大「青山」臨死前的慘樣,這位威震武林的黑道大亨,別人挑斷了手筋腳筋綁在木樁上,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妻子和女兒被數十個敵人輪姦,最後嗓子喊啞了,眼睛流血了,活生生的氣絕身亡。   「青山」是影響了余焯生平的第二個人。   第一個人是他的恩師加上司邢部尚書諸葛青。   出身在一個世代官宦的豪門,父親更是在深受天子器重、在士林也頗有清譽的御使,余焯很小便認識了父親的好友諸葛青,並且得到這位傳奇人物的青睞而登堂入室,以至於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接連破了幾次重要的命案,不僅是名揚天下,而且還受到了天子的賞識,一時之間可謂春風得意馬蹄揚。   那個時候,余焯把諸葛青當作了偶像來崇拜,完全的接受了諸葛青的信念,立志要做一個剛正不阿、鋤奸懲惡、洗滌天下陰暗、維護朝廷法令綱常的官員。   然而,太過於順利的人生,以及少年得志所帶來的血氣和驕傲,讓余焯根本不懂得人世間尤其是官場內,其實有著太多的曖昧和黑暗,太多的妥協和交易,太多的牽制和糾纏,任何的衝動、魯莽還有純粹的理想,都會在這張龐大的灰網面前碰壁。最終,余焯便是在處理一件涉及朝廷要員的案件時,得罪了當場的權貴。   很快,敵人的反擊凌厲而且迅速。養父全家受到蒙面人襲擊遇害,自己遭誣陷通緝,敬愛的恩師也恪守於朝廷的法律和官場的現實無力相助自己洗脫沉冤。   正與邪,真與假,對與錯,黑與白,一時之間余焯陷入了迷茫,徹底的動搖起曾經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堅定不移的信念。   就在這個時候,落魄江湖的他遇到了「青山」。   「青山」是一個殺手,也是一個以他命名的殺手組織的首領。   正是「青山」,讓余焯明白了這是一個究竟實力的世界,所有一切的法律,都是人制定的,都不過是保護強者的利劍,屠宰弱者的鋼刀。   「青山」也引導了余焯成為一個殺手,他將自己的一身絕技和經驗傾囊相授,很快便讓余焯成為了組織內的王牌殺手。   所以,余焯絕不能夠不為「青山」報仇。   所以,他孤身一人,在精密的計劃之後,終於乘著月黑風高,襲擊了以為大功告成而鬆懈下來的「天平盟」,熊熊的火光之下,余焯的劍毫不留情的刺穿了一個又一個措手不及的敵人,一夜之間斬殺了「天平盟」三十八位殺手,包括「天平盟」的盟主。   當然,余焯也付出了代價。   他帶著一身的傷痛,開始了江湖的逃往。   也正是這個時候,他遇到了生平第三個影響自己的人——卓家老店老闆的女兒,年方十八美麗動人的卓詩。   卓家老店為江南有名的酒家之一,老闆為人稱「酒神」的卓然,其招牌酒為「一杯銷」,聞名天下,有「胸中浮壘一杯銷」的美譽。卓然的妻子早逝,膝下只有一女卓詩,生得明艷動人,精通廚藝,釀酒一道也得其父真傳。   卓家父女是因為龐勳造反和安宇人的入侵,再加上無意間得罪了一個調戲卓詩的令狐家族子弟,出於生計考慮不得不將酒店入遷當時因為剛剛被風雨軍收復,四海交口讚譽,在有心人宣傳下彷彿人間桃源的涼州,卻不料於路途撿到了傷重昏迷的余焯。   一個老套的故事就此發生。   被美人搭救的英雄心生愛慕,彷彿尋找到了生活的明燈,再加上厭倦了以往拚殺的江湖,因此決心隱姓埋名,做一個卓家老店的夥計,但求能夠朝夕看到美人的嬉笑怒罵,便已經是足慰三生。   可惜,這樣平和的人生顯然和余焯無緣。   僅僅是一年之後,由於燕家軍入侵,像涼州所有的百姓一樣,少女毫不猶豫的投入到自發的支援風雨軍抗擊燕家軍的戰鬥中來,自然毫無懸念的將曾經的余大公子也捎帶了。   而為了保護心中的佳人不受傷害,余焯在戰場上無意間展現出的精湛武藝引起了當時正在嚴密清除涼州內部奸細的血衣衛的注意。   接下來慚愧於血衣衛的表現,準備為血衣衛輸入新血的魏廖,在發現余焯是一個值得全力拉攏的人才之後,並沒有花費太大的精力,僅僅是在話語間隱約的將卓家老店和卓詩提起,便順利的將余焯網羅到了麾下。   「只要卓詩幸福,那麼一切都好!」   很奇怪,出身名門,又多年在江湖上生死煎熬的血衣衛「紫薇垣」總管,在面對心儀的佳人時,竟然就像一個純情的少年,從來不敢奢望美人垂青,更不敢大膽表露,只需要能夠偷偷的看到美人一眼,能夠為美人做些什麼,似乎就已經足夠了。   正是因為這樣的心理,余焯甚至覺得自己為了卓詩而加入血衣衛,頗有一點犧牲的光榮和崇高。   然而,當佳人真的站在余焯的面前,巧笑倩盼之際,余焯卻又不自覺得面紅耳赤、頭暈目眩,平日裡的千般計謀萬般機巧全都拋在了九霄雲外,換作了手足無措、吶吶無語,縱有千言萬語,也堵塞在了心頭。   「小餘子!你發什麼呆啊!」   相形之下,青春靚麗的卓詩就顯得活潑開朗,瞧見了余焯下了馬車便主動上前打招呼道。雖然少女的年紀其實遠遠比余焯年輕,但是對於這個當初被自己發現並苦苦央求父親收容拯救,之後又在自家酒樓做夥計的年輕人,卻有著一種姐姐般的關懷,於是在少女刁蠻的吵鬧和余焯的退讓下,也就有了「小余子」這樣的稱呼。   「卓……卓小姐,你怎麼到聖京來了?」   早就已經收起了利劍的余焯,微微皺眉問道。   「哼,就許你來,我就不能夠來了嗎?」   少女皺了皺可愛的小鼻子,扮了一個鬼臉,嬌嗔道:「咱們風侯被天子封做了國公,要大宴朝中大臣,聽說還有天子呢!風侯有意讓這些京城的老爺們嘗一嘗咱們涼州的美酒,所以特意讓咱家的酒樓送來,我正好沒事,就過來了,順便來看看你是不是用心做事,有沒有偷懶!」   少女一臉自豪的說道。由於這些年涼州的內政極好,官員們勤政愛民,各項政略措施也非常細緻周全的照顧百姓,呈現出一片開平盛世的樣子,因此讓涼州的居民無論是本地還是遷入都自然而然的擁有著一種強烈的自豪感和歸屬感,再加上少女崇拜英雄的心性,因此對於能夠為心中敬仰的傳奇英雄辦點事,感覺到了無限的光榮。   說著,並不知道余焯竟然加入了赫赫有名的血衣衛而且還在其中舉足輕重的少女,看見魏廖走下車來,便急忙對著余焯說道:「這聖京城好大啊!剛才我出去逛街,差一點找不到路了,幸虧路上正好遇到這位大人,他可好心了,一見我是涼州來的,便二話不說就帶我回來了,還答應我把你給找來!你可要好好謝謝這位大人啊!」   根本不知道魏廖真實身份的少女,直覺對方應該是風雨麾下的大官,眼見「小余子」竟然毫不客氣的先那位大人下車,如今還兀自呆呆的望著自己,不由暗自焦急的提醒道。   就像所有受到風雨獎勵耕戰政策影響的涼州百姓一樣,少女非常高興而且自豪這個被自己救過的夥計,如今居然能夠加入風雨軍,並且似乎還被如此器重,因此自然希望內心深處似乎當作自己人的余焯,能夠好好的在風雨軍中謀得一官半職,也好讓卓家老店也跟著光采光采。   苦笑不已的余焯,卻警惕的回首望向魏廖。   雙手不知沾染了多少將帥大臣、武林高手、婦孺老幼鮮血的血衣衛統領,會有這麼好心和閒暇,那簡直可以笑死人了。   而被目光幾乎要秒殺的對方,則若無其事的將眼角的餘光轉向了旁邊的酒桶。   余焯微微一愕,迅即明白了魏廖的意思。   以黑巫師哈桑的本領,在整個聖龍帝國乃是絕對頂級的高手,否則當初身為白道領袖的天池劍宗也就不會如此忌憚,忙不迭的將這個根本無法用常情來衡量的傢伙送到了風雨的跟前;但是哈桑卻有一個絕對可以利用的弱點,那就是好酒。   所以,如果在聖京某處出售上等好酒的話,這個酒蟲只要沒有出什麼意外,就一定會自投羅網。   這,也算是目前實在無法查找到雲明月下落的情況下,一種無奈之舉。   揚了揚眉,正當余焯準備質疑魏廖竟敢將卓詩牽扯進來的時候,卻聽見遠處傳來了陣陣鑼鼓,喧鬧異常。   「太好了!風侯的客人都要來了!小餘子,你說天子喝了咱們的酒會不會喜歡?」   稱呼著暫時還無法習慣改口的風雨的舊稱,搞不清情況的卓詩,緊緊抓住余焯的胳膊,雙目泛出了興奮和緊張交織的情緒。    第十章 天子涼公   當風雨宴客的消息傳出去之後,在聖京所有的王公大臣、諸侯士紳,以及名流儒士,都紛紛趨之若騖,以自己被邀請到為榮。   因此,還沒有到真正開宴的時候,諸如江南令狐智、韓陵太守朱全、晉陽留守章翔、嶺南節度使杜紹權、齊魯公孫飛揚、揚州刺史秦鳳鳴這樣位尊權高的顯貴,也都紛紛提前趕來,深怕因為耽誤了時辰而受到斥責。   跟隨這些諸侯而來的,還有一些京城和各地的名流、豪門,這樣高檔次的豪宴,自然是各方勢力彼此接觸、刺探的好機會。   而今天,除了尚未出場的天子和涼國公風雨之外,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令狐智和公孫飛揚。   這兩個少年的出場,無疑代表著江南令狐、齊魯公孫這兩大世家,終於決心推出年輕的新人,來面對當今日新月異的形勢了。   只可惜,相對於神采奕奕的公孫飛揚,近來表現也相當不凡的令狐智,卻似乎有些呆頭呆腦,失神落魄的樣子,讓人看了不由得暗暗搖頭。   兩人之間的差異,倒也現實的彰顯出--兩大世家一個欣欣向榮,另一個則奄奄一息的現狀來。   不過總括說來,在涼國公府內為數眾多的聖龍帝國的豪門顯貴們,彼此迎來送往、寒暄招呼,好不熱鬧。   「天子延緩了聖龍帝國的崩潰和滅亡,主公獲得了不動刀兵而操縱全天下的機會,諸侯們則獲得了只要遵循遊戲規則,便不會遭到天子和主公討伐的共同背書,看來這一次推行的憲政,還真是皆大歡喜啊!」在涼國公府內的一處閣樓上,冷冷旁觀著眾多諸侯絡繹不絕而來的雲濟,言語中分明帶著濃濃的辛辣意味。   「怎麼,我的表兄,你還是反對這次憲政?」懶洋洋的話語,出自本來應該擁有主人的自覺,而站立於眾目睽睽之下招呼客人的涼國公風雨。   然而鑒於天子尚未到來,有心在無形中和天子相提並論的涼國公大人,卻選擇了讓自己的部下出外應酬,自己卻躲在了屋內。   可惜這樣深謀遠慮的權謀,卻被某些熟悉的部下,嗤之以鼻的認為他純粹是偷懶。   「這不過是一次權力的妥協,掛羊頭而賣狗肉罷了!」雖然出身麥堅,但是對這場憲政似乎並不以為然的雲濟,嘴角微微的撇了一下,有些不屑的說道。   「哈哈,沒辦法,這裡是聖龍而不是麥堅!」對於軍師略帶貶損的評價,風雨打了一個哈哈,心中卻多少有些不快,略略皺了皺眉之後,便轉移話題道:「還是說說外界如何評價的吧!」「自然是眾說紛紜!」雲濟也察覺到自己身為臣下的態度似乎有些不合適,當下認真的回復道:「普天之下的民眾,還是非常高興能夠解除戰爭的威脅,不少大臣們都紛紛讚頌您和天子顧全大局、鼎力革新的氣魄!」「少說這些廢話!」風雨懶懶的打了一個哈欠,不以為然的道:「批評呢?連雲濟大人都對這樣的憲政頗有微詞,不可能沒有人會反對吧?」「不敢!由於憲政至少在目前不僅沒有損及諸侯的利益,相反的是更加確保,甚至擴大了,所以雖然有些忐忑觀望,但是並沒有太大的反彈!「主要是那些正統派的夫子們,頗為群情激昂,但是主要也是針對天子的,認為天子如此做,實在是放棄了祖宗的法度,勢必會導致聖龍帝國綱常的覆滅!」「就這一點而言,這些迂腐的傢伙倒是並沒有說錯!權力的傳統一旦被打破,就必然會有新的規則來取代,再要想讓聖龍恢復君王的獨裁,恐怕就必須有一個更為強大的力量,來進行根本的扭轉不可!」風雨冷冷的一笑,繼而說道:「其實,我還是很佩服蕭劍秋的魄力和氣度的!聖龍帝國已經病入膏肓,如果不出奇制勝是不可能力挽狂瀾的,但是這般的冒險,放眼天下,又幾人能夠?」「風侯說得是!」雲濟也頗有同感的應道。   「那麼對我風雨呢?有什麼反對的意見?」「這個..」雲濟略微猶豫了一下,方才答道:「主要是軍方將領們有些微詞,不過多半都是一些意氣之爭。   倒是昨天微臣看到一篇由一名涼城小官吏上奏的文章,頗為有趣!」「說來聽聽!」見到一個小官吏居然能夠引起雲濟的興趣,風雨也頗為好奇起來。   「這位官吏認為,主公乃是中了天子的緩兵之計!風雨軍的崛起,在於能征善戰和兵馬的強悍,相比起政治來,不僅天子的大義名分和正統號召,甚至連那些諸侯也都有至少數十年的積累,絕非風雨軍短短幾年的家底所能夠抗衡的。實行憲政,便是以己之短克敵所長,無異於作繭自縛!」雲濟歎了一口氣道:「如今,蕭劍秋至少已經得了一個天大的便宜,而且接著還有兩點,對主公在未來帝國政權的運行中極其不利!」「得了什麼便宜,又有什麼對我不利?」風雨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的問道。   「根據憲政,帝國一改原先的州縣而設行省,對於江南的令狐、齊魯的公孫、河北的燕家以及擁有西北三省的主公來說,其實不過是一種事實的確認,而嶺南杜紹權原本不過是地方諸侯,卻一舉成為了能夠影響朝政的大員,乃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雲濟注視著閣樓之外笑容滿面的諸侯們,原本因為家族的關係,對神州豪門沒有半點好感的他,用完全局外人的語氣淡淡的說道:「不過杜紹權再怎麼幸運,也沒有天子的收穫大!自從被燕南天和皇甫嵩趕出了鄂州之後,蕭劍秋如同喪家之犬,幾乎沒有容身之所,然而此次憲政一公佈,則京畿之地恐怕就非天子莫屬了!「此外,雖然主公您暗中釋放燕耳,是為了分裂燕家,同時讓荊州這塊臨近我軍領地、然而為了避免過於擴張引發的危險而沒有吞併的地區,處於各方滲透對峙的狀態,以便消除領地受到的威脅,同時也有利於我軍日後可能採取的軍事行動!「但是如此一來,卻也讓那裡成為了天子、涼州、燕家、令狐和嶺南等多處勢力並存的局面,天子獲得了燕耳主動歸還的鄂州之後,實力勢必大增!」「那又怎樣?」風雨不以為然的說道:「無論是京畿還是荊州,天子永遠不可能完全控制,現在蕭劍秋還根本沒有資格和我正面交鋒!」「所以,這就涉及到憲政中對主公兩個極其不利的地方!」「說來聽聽!」「首先是宰相,這個職務執掌中樞,可以號令地方、解釋法令、組建閣部、召集軍隊和對外盟戰,如此重要的人物,雖然受到罷免的束縛,但是畢竟可以處理日常政務,代表著整個帝國,而且又身居京畿,很容易受到天子的控制,從而掌握大義的名分,不利於主公!」雲濟侃侃而談道:「而普通議員是由各屆公開推選,而且還得輪換,也同樣對於主公您非常不利!畢竟,在聖龍傳承了千百年的制度與觀念,並非一朝一夕可以扭轉的!「在各地,有學府、有行會商會,有豪強家族,這些勢力都是已經存在數百年了,根深蒂固盤根錯節,往往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即便是在最效忠您的涼州,那些正統派們秉承著『天、地、君、師、親』,恐怕更傾向於天子..「而那些商人們則唯利是圖,難保不會在關鍵時刻被蠅頭小利所收買!更何況在戰爭沒有結束、人心浮動的巴蜀,還有被喇嘛教控制著信仰的高唐?我們根本不可能完全獲取應該屬於我們的三個行省的票數!」「怕什麼!」風雨傲然的答道:「如果我們這三個行省會被人挖牆角的話,那麼其他七個行省也同樣可以被我們挖牆角,事實上,這方面我已經讓高鳳陽開始行動了!至於宰相..」說到這裡,風雨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得意的微笑。   「有誰規定,總督不可以擔任宰相的?」「這個..」雲濟嚇了一跳。   這的確是他,恐怕也是天子一系的思維盲點。   因為一般而言,人們都會認為風雨應該很就回到他自己的領地,既可以擁兵自重,又安全可靠,的確很難會料想到堂堂涼國公,居然會有意去爭一爭看來似乎很大程度上將會成為傀儡的宰相一職。   憲政並沒有規定總督不可以出任宰相,即便規定了,對於可以讓親信擔任總督自己遙控指揮的風雨來說,也並沒有什麼不可逾越的障礙。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風雨敢冒險留在聖京的話,那麼還真是沒有人能夠和風雨競爭,而且還會大大牽制了天子在京畿的勢力發展,實在是一招妙棋。   而唯一的代價,恐怕就是西北自家的領地就會空虛,而風雨在京畿這塊魚龍混雜的地方,也並不安全。   「黃塵足今古,白骨亂蓬蒿!神州的戰亂太多了,在這個強敵環伺的年代,實在不應該再有內戰!」正當雲濟猶豫自己是否要勸阻的時候,卻見風雨彷彿洞悉了軍師的心思,揮了揮手阻止了雲濟的說話,帶著一絲難得的淡淡憂鬱,緩緩的說道:「實行憲政,乃是希望給這塊土壤一個和平的機會,雖然很渺茫,但是如果需要的話,風雨又豈會介意一己的榮辱安危?」「主公!」雲濟訝然。   這才發現,自己其實根本就沒有深刻的瞭解風雨這個人。   這是一個矛盾的人。   一方面他剛愎自用、獨斷專行,一方面他又相容並包,允許反對意見的存在;一方面他征戰萬里、血流成河,一心想要開疆拓土,一方面他又悲天憫人,極力撮合著聖龍的和平。   突然間,雲濟感覺到風雨的背影竟然有些模糊,實在無法勾勒出他的輪廓。   「主公,高唐的宗喀大師求見!」正在感慨良多之際,卻見隨軍長史金岑匆忙進來,帶來了一個原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好久不見!」衝動的話,幾乎就要從風雨的嗓子眼裡噴出,結果還是止於理性的束縛。   對於高唐的喇嘛們,如此執著於那粒佛指舍利,沒有半點宗教信仰,並且將之僅僅是視為政治需要而可以任意改變的風雨,一點都無法理解。   此刻的涼國公,絕對非常困惑,處於風雨軍強大兵力壓制之下的這些出家人,怎麼會突然有了這樣的膽量,為了這麼一塊死人的骨頭而大動干戈,從高唐追到涼城,又從涼城來到了聖京。   不過,既然遠道而來,何況又是高唐最高的精神領袖,也是風雨在高唐的親密合作夥伴--德高望重的白衣喇嘛宗喀大師親自帶隊,避而不見完全無法解決問題,而且也不禮貌,甚至可能會導致事情的惡化。   無奈的,風雨只好點了點頭。   「尊敬的『怖畏金剛』大人,恭賀您接連不斷所獲取的偉大勝利,更感激您用佛祖的慈悲,點化了那些誤入歧途的人們!」雙手捧著潔白的哈達,宗喀還有隨他一起前來的五位紅衣喇嘛陣容強大、態度誠懇而且恭敬。   喇嘛們無一例外,下身全都穿著裹裙,外面是白色的刺繡外袍,腰間繫著壇筆筒、木碗和漱口水瓶;而腳上則是足蹬長筒厚底靴,膚色赤銅,一看就知道,是嚴於修身的虔誠教徒。   眼望著這些千里迢迢而來、滿身塵土的高唐巨頭們,風雨突然有了一些啼笑皆非的感覺。   所謂的「怖畏金剛」,只不過是風雨當初為了進一步的控制高唐,因而接受的一場宗教冊封典禮,以便名正言順的震懾那些心懷不滿的頭人和土司,同時獲取高唐人對風雨即將發動的對印月戰爭的支持和狂熱,以及宗教的名分。   就本身而言,風雨對這個頭銜並沒有半點的喜歡,事實上當初接受冊封時,那種恐怖和詭異的氣氛,至今還讓涼國公大人心頭很不舒服。   至於所謂的「用佛祖的慈悲點化了誤入歧途的人們」,就更是可笑了。   風雨對印月的佔領,完全是出於先發制人的戰略考慮,以及對於財富的掠奪和激揚尚武精神的目的,半點都沒有想過什麼佛祖的慈悲。   即便是那些狂熱的高唐僧兵們,也毫不猶豫的參與到了屠殺、掠奪之中,似乎和所謂的「慈悲」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   實在是一個天大的諷刺!能夠如此將血腥和慈悲、正義等同起來的,恐怕也只有以力量為支撐的宗教吧。   就這一點而言,宗教確實有其可取之處。   想到這裡,風雨也點頭微笑,快步走上前去,恭敬的向宗喀大師彎腰行禮,接受了對方的哈達,然後朗聲說道:「歡迎大師前來帝國的首都!神州的子民將會非常樂意聽從大師的佈施!」「不敢!」宗喀大師有些受寵若驚的頷首。   直到目前為止,似乎氣氛非常友好而且融洽,只是彼此心頭都明白著即將展開的爭執和分歧,將是何等巨大,因此在看來融合的氣氛中,多少有一些怪異存在著。   改變這個局面的,最終還是按捺不住的老人。   「高唐的子民感激大人的恩惠,也敬畏於大人的力量,願意世代恭順的成為您的奴僕,貢獻出高唐的兒女和財富牛羊,向您表示忠誠!」白髮蒼蒼的老人,用顫抖的聲音小心翼翼的說道:「為了大人您的榮光,高唐已經貢獻出了他的十萬子弟,而且已經有不下三萬的男兒為了大人的事業,還有佛祖的心願,而永遠的轉入輪迴之中,還請大人能夠看在高唐如此順從的分上,將偉大的佛指舍利,高唐子民們心中的聖物,賜給高唐吧!」「你這是威脅我嗎?」絲毫沒有憐憫老人的意思,風雨的回答有些不以為然的傲慢。「你以為高唐只是在為我而付出,卻沒有得到半點回報嗎?別忘了,是我幫助高唐抵禦了印月和呼蘭人的野心,否則印月的悲劇將會轉移地點降臨在高唐人的身上..「也別忘了,正是對於印月的遠征,才讓高唐的民眾獲得了榮譽和財富;更別忘了,正是因為我,才讓高唐成為一個聖龍帝國的行省,擁有和中原各地平等的地位,真正融入神州的文明,而不是往昔區區一個被視為蠻夷的附庸!」風雨的話猶如連珠一般的快捷,態度也越來越強硬和憤怒,雙眼彷彿即將噴射出毀天滅地的火焰。   「請大人息怒!高唐絕對不敢忘懷大人的恩惠,更不敢挑戰大人的權威!」而面對風雨的憤怒難辨真偽,更無法揣測風雨內心的宗喀,和他的同伴惶恐的匍匐在地。   經過這兩年的整合,宗喀深深明白自己已經和昔日的合作者,在地位上產生了極大的差距,從血衣衛對和印月勾結的頭人土司的突然襲擊,到風雨軍對於高唐獨立的血腥鎮壓,高唐人已經深深體會到風雨軍的強大。   而此刻,更是有大約三萬人的兵馬,正在通往高唐的各處關隘集結待命,隨時都有可能給高唐帶來一場無異於印月的腥風血雨。   因此,如果不是因為宗教的使命和自身地位所必需的義務,宗喀是堅決反對無端來招惹這位聖龍帝國的強權者的。   不過既然到來了,宗喀也並不準備退縮,他勇敢的說:「佛指舍利乃是佛祖的聖物,將之迎回聖殿世代供奉,則是所有高唐人--您的奴僕們,所夢寐以求的心願,還望大人能夠垂憐!」「絕對不可能!」風雨幾乎是想也不想的說道。   將佛指舍利供奉到大佛寺,是風雨整個政治佈局的一部分,尤其是選擇在下個月由自印月凱旋的大將李逸如統率精銳的兵馬,在一大群高僧的護衛和無數信徒的尾隨之下,從涼城浩浩蕩蕩的前往聖京郊外的大佛寺,除了宣揚風雨軍的赫赫武功、激發民眾的尚武精神之外,更有著為差不多同時召開的首屆議政大會製造聲勢的意圖,事關風雨軍的未來,自然不能夠被區區幾個高唐的喇嘛所破壞。   「還望大人三思!」讓風雨感到震驚和迷惑的是,宗喀和他身邊同樣年紀老邁的喇嘛們,竟然聲淚俱下,用力的叩首請求。   眼望著這些原本深受信徒尊敬的大師們,不顧老邁之軀如此這般的請求,不由得讓風雨有些錯愕,同時也感到了一些不安,畢竟高唐對於風雨所熱衷的遠征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   但是剛才斬釘截鐵的話,卻已經封死了自己的退路,一時之間又讓驕傲的年輕人找不到下去的台階。   「我看這樣吧!」幸好,雲濟及時的解圍道:「佛指舍利供奉到大佛寺,既然已經昭告天下,所以不容更改,但是既然宗喀大師如此強烈的請求,主公不如在事情稍稍平息之後,運用影響力讓大佛寺將這些佛指舍利轉而贈送給高唐,反正都是佛門一家,又可以促進融合,應該不會有人反對吧!」「這個..好,就這麼辦吧!」風雨呆了一呆,雲濟這個主意並不好,也絕非他所說的這麼容易,不過畢竟找到了一個雙方應該都可以接受的妥協方案。   更何況,風雨也有自信如果實在不行,藉著自己的權勢,應該還是可以壓迫大佛寺交還舍利的,因此立刻表示了贊同--對於風雨而言,這塊死人骨頭實在沒有什麼好寶貝的,只要能夠達到自己的意圖,那麼無論存放在哪裡都不重要。   「多謝大人,多謝軍師!」宗喀等人面面相覷之後,也覺得這應該是風雨最後的底線了,雖然並不完全滿意,卻也只好無可奈何的接受了。   「哈哈,讓我們一起去恭迎天子吧!」風雨收斂了剛才的怒氣,轉眼換作了十分親切的笑容,側耳聽了聽窗外。   「天子駕到!」正在此時,隨著一聲連著一聲接力般波浪起伏的傳話,剛剛修繕過的涼國公府,迎來了最為尊貴的客人--當場天子宣武帝。   迎接宣武帝的排場,顯然經過了精心的安排。   諸侯以及所有的客人們,都被邀請到了大廳,先一步等候著天子的到來。而風雨,則幾乎和天子同時出現。   不同的是,天子面對大廳;而風雨則面對門外。   天子的身後是皇后卓靜雯、國丈卓不凡、以及大臣傅中舒;而風雨的背後,卻是他的軍師雲濟,和麾下的大將秋裡、耶律楚振。   諸侯和聖龍帝國眼下在都城,幾乎所有有身份有地位的名流士紳們,則夾在了風雨和天子之間。   「微臣恭迎天子!」見到了蕭劍秋進入,風雨也只是露出了純粹是應酬的微笑,同時並沒有如帝國傳統的慣例,和廳內所有的人一起下跪,而僅僅是躬身行禮,同時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態,而手指的方向,也就是宴會的主席,赫然擺著兩個案幾。   風雨的用意很明顯,他並不想迴避同天子之間的權力鬥爭,因此表現的也十分強硬、寸步不讓。   事實上,風雨之所以選擇憲政,也是為了便於分化諸侯的團結,集中力量和蕭劍秋爭奪對於帝國名義上的控制權。   所以,這樣的出場,顯得有些針鋒相對,同時卻又極其切合現實..在聖龍帝國這塊古老的土地上,即將展開的鬥爭焦點,乃是強藩和天子之間的天下之爭,其次,才是各路諸侯之間的利益之爭。   也正因為如此,這個舉動以及舉動背後所隱含的政治意圖,頓時引起了大廳的一片嘩然,那些自命忠義的正統派,紛紛流露出了義憤填膺的神色。   而風雨軍的將領們,則暗自摸上了腰間的劍柄,唯有那些諸侯們全都無動於衷,一派事不關己的模樣。   「陛下請!」風雨不為所動,迅速的掃視了一下周圍,繼續了剛才的那個請的姿勢。   「愛卿免禮!」宣武帝的臉色微微變化了一下之後,恢復了平常,並沒有去追究風雨的禮節,反而面帶微笑的順應著風雨的引導,當仁不讓的坐在了和風雨並肩的主席上,然後大笑著,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來,眾位愛卿快快入座,讓我們為了今日聖龍帝國憲政的即將實施,大家而乾一杯!」「多謝聖上!」諸侯、大臣們齊聲的回答,非常響亮,氣氛似乎恢復了最初的融洽。   然而,所有的人內心都很清楚,就在這個融洽之中,一個嶄新的勢力格局就此拉開了序幕。    第一章 巴蜀風雲   「似乎,無論是天子還是諸侯,都把憲政簡單的當作了一種有利於自身利益的權力妥協和交易,然而,又有幾個人能夠看出,正是這種作為權宜之計的妥協和交易,如今正在聖龍帝國的土地上轟轟烈烈的推廣著,並且悄然侵蝕著帝國千年的傳承?」   在聖龍帝國權力中心所在的聖京城內一處還算富貴的宅第中,楚天辭履行著當年父親所嚴厲規定他每日必記的庭訓。   「大人,巴蜀的沐建大人和吳儼儒大人求見!」府內的總管躡手躡腳的前來稟告。   在楚家作了多年的下人,他很清楚楚天辭生平最厭惡別人在他看書寫字的時候打擾,但是今天來的兩個人卻都不是等閒之輩--前者是巴蜀僅次於皇甫世家的豪門族長,後者則是巴蜀士林的領袖。   他們都和已故的老主人有著多年的交情,而且是巴蜀入選即將組建的執政議會呼聲甚高的名流,實在是不能夠怠慢。   「知道了!請兩位大人進來吧!」   楚天辭歎了一口氣,擱下了手中的狼毫。   身為已故名儒楚雨墨的兒子,楚天辭在帝國的政治格局中地位頗為微妙。   一方面,他和同樣出身聖龍大學堂、受過父親恩惠的風雨曾經是多年的好友;另一方面,家族的傳統讓他毫不猶豫的追隨著當今聖龍皇室最為英明的先帝三子--如今的宣武帝。   同時,名門世家的身份也讓他受到了諸侯的尊敬、士林前輩的愛護和年輕一代的追隨,也因此被風雨麾下的重臣,西北名儒陳善道讚譽為「士林之星」。   這樣的地位,讓楚家在憲政推行之日起便門庭若市,各方勢力都爭相拜訪,或者尋求同盟,或者請求幫忙,或者拜託從中斡旋,令楚天辭忙得不亦樂乎。   但是,這絕非楚天辭之所願。   和所有的名儒一樣,楚天辭並不看好憲政,他認為天子為了延續聖龍帝國生命的這套方案實際上是飲鴆止渴,將會從根本上動搖帝國的命脈,豈是短期的利益所能夠彌補的。   所以,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楚天辭實在不願意插手任何憲政的事宜。   只是,這一次的客人,無論是從家族的淵源,還是從目前政治格局的走向兩方面來看,卻都是他不得不見的對象。   為此,這個聖龍帝國年輕的政治新秀,只好中斷了原本的工作,起身走到門口將兩位不速之客恭迎到房內。   「楚大人!」   「沐大人、吳老先生!」   一番客套寒暄、彼此謙讓中,楚天辭趁機打量了一下這兩位來自巴蜀的客人。   沐建年約四十上下,身形魁梧雙目有神,屬於坐言起行、乾脆俐落的人物;而吳儼儒雖然已年過花甲,卻自有一派儒者先賢的風範。   「不知兩位元大人有何事需要天辭效勞?」   在禮貌的請客人入座之後,緩緩的,楚天辭品了一下府內下人沏好的茶,似乎有些漫不經心的問道。   多年的宦海沉浮,已經讓他磨去了昔日青春年少的飛揚,多了幾分老成持重的沉穩,因此儘管已經心知肚明,表面上卻依舊是裝聾作啞。   「老朽和令尊乃是多年的好友,算起來和賢侄也不是外人,這也就不繞圈子了。此次沐大人和老朽前來不為別的,就只為了一件事情--請賢侄支持巴蜀自治!」   「請恕天辭愚鈍,天子已經昭告神州,巴蜀作為九大行省之一,自然享有推選自己的總督和議員自治地方並參與朝政的權力,何來支持一說?」   早已對官場各種法則十分熟悉的楚天辭,表現出來的,卻是一臉的不解和茫然。   「咳咳咳!」   自以為能夠藉著自己的資歷讓對方恭順的吳儼儒,沒想到楚天辭會這麼應對,不由得尷尬的咳嗽了一下,掩飾住自己的情緒,猶豫了半晌之後,方才強作笑容說道:「賢侄這麼說未免太見外了吧……」   「巴蜀雖名為地方自治,實則是風雨一人隻手遮天,百姓士紳無不仰其鼻息、戰戰兢兢,這不僅與聖龍的朝綱不合,也與天子的聖意不符!」未等吳儼儒說完,沐建便斷然地插嘴道。   巴蜀沐家是一個傳統的軍人世家,世代都有武人之風,因此雖然是一族之長,沐建的言語卻顯得直來直往,沒有一般世家大族那種虛言巧對的習慣。   「沐大人所言或許有些道理!不過涼國公兼任巴蜀節度使,卻是天子的詔令,談不上什麼不合朝綱、不符聖意吧!」   楚天辭一邊打著太極拳左右周旋,一邊卻在心裡暗自歎息著。   沐建所說的,正是他反對憲政的一個重要理由。   雖然聖龍帝國這兩年連續遭遇重大的打擊,朝廷的威信和權力日益萎縮,但是地方各郡縣在名義上,仍然必須受到朝廷嚴格的節制,軍政也是分開的,然而經憲政的推行,風雨這樣的地方諸侯,卻可以名正言順的執掌地方軍政,而總督的權力也擴展到了比郡縣還要大的行省。   因此,這種對於現實的確認和妥協,在延緩了帝國的危機和整合了帝國的勢力同時,卻也給帝國的未來,埋下了分裂和地方獨立的危機--至少在目前,風雨就可以合理合法的行使對巴蜀的權力。   而放眼未來,天曉得還有多少個風雨;更可怕的是,或許會出現擁有像風雨這樣的權力、卻沒有風雨這樣眼光和胸襟的諸侯,為了個人的權力和利益,而危害到帝國的千秋基業。   「陛下啊陛下,風雨啊風雨,你們一手締造出來的這盤殘局,日後將會如何收場!」   楚天辭在心中默默的悲歎著。   就在這時,卻聽見吳儼儒搖頭晃腦的說道:「賢侄此言差矣!   巴蜀節度使雖然是由天子所冊封,然而卻是憲政之前的事情了!   根據憲政的精神,巴蜀的事務,自然應該由巴蜀人自己治理,豈容權雄插手?」   「吳老先生高見!」   楚天辭有些詫異的望了望吳儼儒,沒想到這位在巴蜀士林聞名的大家,並沒有像一般名流們那樣對於憲政只知道一昧的捶胸頓足、橫加指責,而是顯然對此投入了很大的精力來進行瞭解,這讓楚天辭不由得重新評估起了對方來。   不過,並沒有完全明瞭對方意圖的楚天辭,還是選擇了規避,他老老實實的裝糊塗道:「巴蜀作為九大行省之一而實行自治,乃是天子公告天下的法令,如果巴蜀民眾另外選出眾望所歸的總督,我想涼國公也無可奈何!   只是,天辭還是不明白,兩位元大人需要天辭做什麼?」   「實不相瞞,巴蜀各界對於風雨的獨斷專行、橫徵暴斂早就不滿於心了。巴蜀世守皇恩,又在皇甫世家的治理之下,一直都是井井有條、百業興順。   「然而,自從風雨倚仗他的大軍強行進入巴蜀之後,日益顯示出其跋扈的梟雄之態,遷皇甫世家、征民間青壯,窮兵黷武、宣揚戰爭,視巴蜀數百年傳承下來的制度法紀如無物,綱常倫理即將不保,上下尊卑也將不復,令有識之士無不扼腕!   是可忍,孰不可忍,為了巴蜀的千秋未來,我等絕對不能夠再容忍風雨這般倒行逆施下去了!」   吳儼儒義憤填膺的說道:「巴蜀乃是巴蜀人之巴蜀,巴蜀豪傑寧可玉碎,也絕對不容風雨之流染指!   老朽和沐大人此次前來,便是希望藉著賢侄的關係,分別向天子和風雨進言巴蜀父老的決心!」   「什麼!」   楚天辭差一點跳了起來,他雖然明白,這兩人乃是代表那些不滿風雨實行獎勵耕戰而損及自身權力的巴蜀豪門,前來充當說客,爭取並保衛自身的利益,但是卻萬萬沒有料到,那些巴蜀的貴族們已經這般急不可待了。   此話一出,有如下了最後通牒,簡直就是逼迫天子和風雨表態,同時也等於將潛藏著的戰爭推到了前台。   愚蠢!真是天大的愚蠢!   年輕的「士林之星」在心中呻吟著,頓時將原本對於吳儼儒才剛剛提升的印象再次降低下去,而且一直降到了谷底。   在楚天辭看來,巴蜀的貴族們最好的選擇,無疑還是利用憲政來佔據執政議會的位置,從而在政治上發揮牽制風雨的作用,而不是在戰場上和風雨軍對抗--在目前的聖龍帝國,風雨軍無疑是不可抗拒的。   事實上,風雨軍多年累積下來的威名和戰力,鋒芒之盛不僅讓諸侯們聞風喪膽,即便是天子也不得不藉著憲政來規避,更何況是一些已經被佔領土地的不甘心的貴族?   「楚公子不必擔心!   風雨軍之前被擋在了劍閣之外,之後又對梅將軍死守的巴郡無可奈何,充分說明了風雨也並非不可戰勝的!   更何況,前日風雨因為大理土司斬殺使者的事情而一怒出兵,導致風雨軍如今在巴蜀兵力空虛,事情大有可為!」   眼見楚天辭惴惴不安,沐建傲然說道,他的眼神中放射出自信的光芒。   「是嗎?」楚天辭勉強的笑了笑。   沐建所說的風雨軍南下大理,是發生在前幾天的事情。   當時風雨派出了使者團帶著豐厚的禮物出訪地處聖龍南疆的大理,希望大理土司段遠效能夠一如以往的先例,向中原的強者表示臣服和歸順,從而維持大理和中原之間的關係,卻沒有料到那大理土司段遠效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原因,不但斷然拒絕勸降,而且還於半路伏擊了返回的使者團,一行三十七人全數被殺,而屍體則被段遠效曝露在了大理城的城樓之上以示威!   更為嚴重的是,大理事件隨即成為了引發西南屬國分離的導火線。   如同以往帝國衰弱時這些屬國的表現一樣,在段遠效以割讓部分土地作為代價之後,一向和皇甫世家交好、並且和大理接壤的聖龍帝國附庸交趾、緬邦等國,紛紛以「聖龍天子被權臣挾持」的借口,中止了原先臣服的關係,不僅公然要和聖龍帝國對抗,甚至還提出了對聖龍帝國巴蜀、嶺南、高唐等地的領土要求,並且很快得到了呼蘭帝國、麥堅、安宇、南印月聯合王朝等國家的支持。   這個事件,在中原產生了極大的震動。   因為緬邦、交趾一直以來,都是處於聖龍帝國傳統的勢力範圍內的附庸,而大理更是被聖龍帝國認定是屬於自己的,只不過是因為特殊情況而實行懷柔自治的傳統領地,所以段遠效和他的同盟者們的行為,已經不僅僅是冒犯了風雨軍的威嚴,更是嚴重的打擊著聖龍人的驕傲和感情。   為此,風雨斷然下令巴蜀的風雨軍主力南下,同時天子也命令嶺南的杜紹權等藩鎮出兵協助,整個聖龍帝國的子民也都是群情激憤。   卻沒有想到在此時此刻,居然還會有這樣的白癡,以為天上掉下來了一個大餡餅,也不想想可能引發的後果就要一口吞下去,還真是不知道「死」是字怎麼寫的!   汗水,從楚天辭的背部悄悄的滲出,而他的面前卻是兩個自詡站在正義一邊、慷慨激昂、彷彿隨時都準備捨生取義的名儒和豪強。   很顯然,風雨軍曾經兵阻劍閣的往事,讓那些巴蜀豪門大大的增強了將風雨軍逐出、然後倚仗巴蜀天險閉門自保的信心,同時,梅文俊死守巴郡始終未被攻克的事實,和前日風雨軍出動主力南下討伐大理土司,造成風雨軍目前在巴蜀兵力空虛的現狀,則讓這些貴族們感覺到機會來臨了而蠢蠢欲動。   然而,事情真有這樣簡單嗎?   從遷徙、羞辱皇甫世家,和推行獎勵耕戰的政策引來巴蜀豪門的危機感,到對巴郡的攻而不克,再到前日風雨一怒之下出兵大理,這一切都和風雨在政治上始終小心翼翼處理和聖龍豪門貴族之間的關係、而在軍事上則目標明確、手段凌厲、過程乾脆的風格大相逕庭,讓楚天辭越來越感覺到了其中陰謀的氣息。   來自大理的噩耗,恰恰是風雨在涼國公府邸宴請天子和群臣的時候傳來的,面對著有心看好戲的帝國君臣們,風雨毫不猶豫的做出了十分凌厲的還擊--「風雨軍各部集結南下,不需要俘虜,不接受投降,直搗大理,令段遠效授首!」   下達這道命令的時候,風雨確實動了殺機。   大理位於聖龍帝國南方領地的邊緣,北方為巴蜀,東面為嶺南,西南為緬邦,東南為交趾,至於更南面的暹羅、吳哥雖然不與之交界,彼此卻也一向通商往來。   這片領土歷代為南詔六族所統治,雖然懾於聖龍帝國的國威,早在數百年前便已經上表臣服,但是由於當地瘴氣盛行,又叢林密佈,道路難行,因此無論是聖龍皇室,還是皇甫世家,都一直採取安撫的策略。   原本,風雨軍奪取了巴蜀之後,也同樣是準備以禮相待,只需要這些蠻族表面上能夠歸順,承認涼州的統治權,那麼完全可以讓他們自治,卻沒有想到這個土司竟然如此野蠻,敢公然劫殺風雨的使者,如此一來,等於完全關閉了風雨軍和大理之間妥協的大門。   不過,既然有這樣的好機會,新上任的涼國公並不介意名正言順的教訓一下敢於冒犯風雨軍、以及聖龍帝國威嚴的敵人。   「有時候,比較激烈的手段,更有助於喚醒人們遵守必要的規則!」   下達命令的風雨,並沒有停止品嚐美食的動作,隨後的言語也是溫文爾雅,似乎僅僅是在處理一件非常平常的政務,絲毫都不像是在發佈一道轉眼間便會因此而引發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的浩劫的命令。   只有坐在近前的蕭劍秋,分明感受到了風雨眼神之中所流露出的鋒芒,眸光中甚至還有一絲隱約的喜悅。   但是蕭劍秋並沒有阻止。   風雨軍此次的行動完全是師出有名,更何況大理和之後西南屬國的行為,也同樣觸犯了帝國的尊嚴和利益--這些小國趁著神州內亂和其他大國的支持,企圖獲取更大利益的要求,對於帝國來說是無法容忍的。   而最重要的是大理事件所引發的混亂,帶給風雨的是包含著危機的機會,而帶給蕭劍秋的則是蘊藏著機會的挑戰。   所以,蕭劍秋不僅沒有反對風雨的決定,甚至還鼓動諸侯們參與。   「兵分三路,蒙璇坐鎮西昌總督南下事宜,中路軍由碧蛇軍為主,渡大渡河、金沙江直指大理城;西路由高唐境內青龍軍和高唐僧兵集結而成,準備穿越崑崙山直取旦當嶺,切斷大理與緬邦聯繫;東路朱大壽接手對巴郡的圍困,同時分兵迂迴,配合中路、西路行動,並監視杜紹權的嶺南軍!」   於是,根據風雨雄心勃勃的作戰計畫,駐紮高唐、巴蜀的風雨軍,開始進行了頻繁的調度,而涼州的軍隊,也開始源源不斷的南下。   沒有任何人懷疑風雨剷平大理的決心,如此毫不猶豫地杜絕了任何妥協的機會、不惜一切代價以血還血的報復,不僅讓諸侯們感到了震驚和畏懼,也讓風雨軍中謹慎的官員們開始擔憂,唯有那些好戰的將軍們,卻感受到了興奮和刺激。   洛信便是其中一個。   自從陰平橋失利之後,洛信便被貶為死亡率最高的前鋒營的普通戰士,然而這個天生就應該奔波在戰場上的怪物,不僅沒有在戰鬥中一命嗚呼,而且很快就藉著戰功升到了千夫長的職位。   當風雨的命令傳來之後,正因為在巴郡城下被太陽曬得無聊透頂的傢伙,立刻便興高采烈的奉命開拔,成為了風雨軍進入大理境內的第一支部隊。   「給老子快點趕路,別他媽的像個娘們一樣的扭扭捏捏!」   渴望著鮮血的怪物,不顧烈日的炙熱,揮動著馬鞭在行進的隊伍中來回,鞭策著他的部下加快步伐。   「洛信將軍、洛信將軍!」   正當赤獅軍前任統領心急如焚的趕赴戰場之際,卻聽見來自行進隊伍後方的召喚。   「原來是桓炎校尉!」   洛信扭轉他龐大的身軀,發現躍馬揚鞭迎塵趕來的幾名騎士中,為首的竟然是在征戰巴蜀時的熟人,不由得高興的咧開了大嘴笑起來。   「久違了,洛信將軍!」   年輕的校尉飛快的到達洛信的跟前,小心的招呼了一聲。   雖然,他現在的軍銜已經高出了被降職的洛信,但是對方畢竟是風雨軍的創軍元老,又是風雨軍最高統帥風雨和秋風軍統領秋裡的好友,絕對不是他一個小小的校尉所能夠得罪的。   幸好桓炎的顧慮是多餘的,此刻一心想要殺敵的洛信,完全沒有因為自己地位的下降而有半點的不快,相反地卻用那手臂般粗的拳頭,重重的砸在了那可憐的校尉身上,表現出了洛大將軍招牌式的熱情和喜悅。   「呵呵!」傻笑著的桓炎,費了好大的勁方才消化掉前任赤獅軍統領的招呼,趕緊嚴肅的傳達了軍令:「蒙將軍有令,洛將軍的前鋒營立刻改變行軍路線,奪取馬關!」   「是……嗯?怎麼不打大理了?」   洛信先是滿不在乎的答應著,然後才轉而意識到了事情不對勁。   那馬關雖說也是大理境內數一數二的戰略要點,但是位於大理的東南面,乃是嶺南、交趾和大理三界相交的地方,理應屬於東陸軍的範圍,如果攻打的話,必然會和大理城南轅北轍、相去萬里,也就根本談不上完成中路軍直指大理城的戰略任務了,這是絕對有悖於兵法的。   想到這裡,威猛的將軍頓時瞪起了他那圓圓的大眼,而滿臉橫肉的面孔,也因為這只獨眼而顯得更加猙獰。   「洛將軍有所不知!」   眼見洛信發怒,嚇了一跳的桓炎趕緊解釋道:「昨日大理土司段遠效的弟弟段遠馳殺了其兄獻城投降,已經歸順主公,所以接下來我軍的任務,乃是監視嶺南軍的異動,同時預防西南各屬國的入侵!」   「奶奶個熊!」   一聽說原來沒有仗可打了,洛信一邊狠狠的揮著大鐵槍擊打著地面,揚起飛揚的塵土,一邊則罵罵咧咧的向部下傳達起新的任務來。   「洛信將軍,何必心急,接下來還有得是仗打呢!」   無奈地承接了這趟差使的桓炎只好幹幹的一笑,耐心的勸慰起來。   不過,桓炎也知道自己的這番話實在是有些底氣不足--大理土司的奇怪行為和這麼快便出現有利於風雨軍的內亂,而且內亂的消息,又是如此迅速的傳達到後方的風雨軍本陣,這一切都讓桓炎隱隱的預感到風雨軍在這次的事件中,恐怕並不是單純的受害者,而主宰和影響著這場戰爭的,則多半是戰場之外無法坦言的陰謀和政治。   「哼,老弟說得好!老子這就去會會嶺南軍還有交趾人,要是這幫兔崽子敢不識抬舉,老子就砸他個稀巴爛!」   尚未意識到這一點的洛信,卻如同一個全身充滿著旺盛精力卻無法發洩的公牛,自顧自的按照著自己的思維邏輯,尋找著可能的敵人。   「萬萬不可!」汗滴開始自年輕校尉的額頭滲出,他道:「如何對付西南各屬國以及嶺南軍,相信主公自有安排,洛信將軍可不要壞了主公的大事啊!」   「知道了!」   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對於風雨的權威,洛信還是頗有些畏懼的,當下只好怒氣沖沖的向前馳去,丟下了正兀自苦笑而不慎吃了一鼻子灰的桓炎。   「桓大人,還請您看住洛將軍,莫要讓這頭蠻牛壞了主公的大事!」   一道冰冷的聲音來自桓炎的身旁。   如果洛信此刻還在場的話一定會非常吃驚,一個剛才隨同桓炎前來、全身都裹在盔甲中的普通士兵,居然用一種非常高傲的態度對一個校尉講話--這在軍紀嚴明的風雨軍中,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怪事。   「多謝兄台提醒!」   而更為奇怪的是,桓炎的回應卻是異常的恭敬,並沒有半點身為長官的自覺。   事實上,如今的桓炎只是在頭疼著--如何既要讓洛信建功來滿足風雨的心願,又要避免這個脾氣暴躁的傢伙出什麼狀況,而破壞了風雨的計畫……    第二章 鉗形攻擊   「大捷!主公,西南大捷!」   聖龍歷七五六年四月十五日清晨的涼國公府第,原本猶如詩一般的靜謐,被隨軍長史金岑喜出望外的奔告所打破。   南下大理的命令下達之後,最為繁忙的恐怕便是金岑的長史部,雪片般的軍情急報,在相距八百里之遙的驛站間絡繹不絕的傳遞著,最後彙集在長史部而呈報給風雨。   所以,作為如今在聖京第一個獲取軍方戰報的風雨軍官員,金岑實在難以按捺自己心中的喜悅,因為--風雨軍顯然又一次製造了奇跡。   二十五天!   僅僅是二十五天的時間!   風雨軍甚至還沒有進行一場像樣的戰鬥,就已經兵不血刃的掌控了大理。   懸掛在大理城樓上的風雨軍使者的屍體,此刻已經被屠殺風雨軍使者的罪魁禍首連同他全家的屍首取而代之;幾天前還趾高氣揚的挑釁者此刻紛紛低下了高傲的腦袋,絕大部分被無情的消滅,剩下的也都是在忐忑不安中的等待著風雨軍的發落--成為唯命是從的合作者,或者苟延殘喘的奴隸。   而這一切的發生,僅僅是二十五天,扣除事件發生後來回十四天的命令往返和戰前準備,風雨軍實際上只用了十一天的時間南下,真正進入大理境內的也只有為數一千人的先鋒營,和尾隨其後的大約五千人的後續部隊,即便是這支小規模的部隊,也是連大理城都沒有看到,而接收大理城的,僅僅是風雨軍的血衣衛。   而所謂的東西中三路大軍,卻都還在原本的駐地未動,有心坐收漁翁之利的嶺南軍,更是連集結都還沒有完成。   輝煌的戰果、無情的報復、血腥的鎮壓,這一切都讓天下為之震驚。   只是和以往不同,這一次天下所震驚的,不是風雨軍的赫赫武功,而是作為情報組織的血衣衛無所不在的滲透。   「前令不改,命令大軍繼續南下,準備討伐西南屬國,同時,讓段遠馳繼任大理土司,不改各部落現狀,但必須為大軍提供勞力和糧草!」   雖然是清晨,但是當金岑破門而入的時候,風雨卻正在書案前批閱著奏章,對於這場令天下人震動的大捷,風雨軍的最高統帥似乎也並沒有如金岑預料的那般激動,輕描淡寫的話語中,就彷彿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又或者是早就已經做出了決斷,而如今只不過是正式確認一般。   「繼續進攻西南屬國嗎?」   呆了一呆,風雨的語氣和命令的內容,令金岑不得不小心的追問及確認。   雖然西南屬國這一次站在了大理的這一邊,同樣挑釁了風雨軍以及聖龍帝國的權威,但是恐怕沒有人會認為這些窮山惡水、土地貧瘠的小國,值得帝國大動干戈。   而千百年來,也一直都是流傳著小國騷亂大國安撫的故事,聖龍帝國的統治者只需要這些國家名義上的臣服就已經滿足了,窮兵黷武一向都不是聖龍的傳統--而這也正是這些小國敢於趁著神州內亂、妄圖火中取栗的根本原因。   風雨的命令顯然並不符合常理,尤其是在風雨軍大戰方歇,正在繼續休整,同時還要面臨國內憲政的爭權奪利,和提防巴蜀豪門反叛的情況之下。   因此,同樣的迷惑在半個時辰之後,也在蕭劍秋面前的傅中舒心中產生了。   不同的是,此刻這位早在風雨成名之前便被稱譽為聖龍第一智將,和巴蜀梅文俊並駕齊驅的傳奇人物,正站立在金碧輝煌的宮殿中。   聖龍帝國經歷了千百年的春秋,歷代君王或者雄才大略,或者平庸碌碌,或者驕縱跋扈,但是君權幾經起伏跌宕,卻始終都牢牢掌握在蕭氏家族的手中,漫漫歲月中累積的財富和權勢,在這座建築上面展現無遺。   可是如今宮殿的主人,剛剛即位的帝國天子蕭劍秋,對於自己成為這座巍峨宮殿的主人,卻沒有半點的喜悅,祖先的光榮和基業,早在時光的流逝中消磨殆盡,然而越來越多的內憂外患,卻在自己的這一代中聚集爆發。   太多太多的事情、太多太多的牽制,讓這位年輕而且野心勃勃的君王,不得不按捺住自己的任性和喜怒,小心翼翼的處理著帝國層出不窮、應接不暇的變故。   「涼國公好大的胃口啊!繼續進攻,難道他想一口氣平定巴蜀潛藏的叛亂和西南屬國的挑釁嗎?」   和自己的首席謀臣一樣,年輕的天子也在心中暗暗琢磨著風雨的決定。   「引蛇出洞啊!   這真是一招絕險也是絕妙的好棋--調動大軍南下,加上梅文俊在巴郡遲遲還沒有被解決,空虛而且不安的巴蜀,無疑將會給巴蜀的豪門帶來蠢蠢欲動的機會。「而一旦這些原本懾於風雨軍軍威而紛紛隱蔽分散的敵人聚集起來,恰好成全了風雨軍的雷霆一擊,可以一舉解決巴蜀的隱患,迅速充實風雨軍的實力,同時更能夠順利的將巴蜀在執政議會的名額控制在手。」   天子的謀臣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讚許。   「真的是引蛇出洞嗎?」   和傅中舒並肩的是楚天辭,他同樣也是蕭劍秋最為忠誠的部下,此刻他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慮。   「如果真的只是引蛇出洞,那麼大理就可以作為一個很好的誘餌,而將戰場擴大到並沒有太大戰略意義的西南屬國,不僅將大大挑戰風雨軍的後勤和作戰能力,增添戰爭的風險,而且還會擴大風雨軍的戰線,讓風雨一直爭取時間休養生息的努力付諸東流!」   「至少緬邦的征服,可以幫助風雨打通巴蜀至印月的通道!」傅中舒不以為然的說道。   「如果是別人想在這種情況下攻打西南屬國,那麼將其評價為既愚蠢又瘋狂並不過分,但是如果是風雨做出的決定,那麼最好還是先將之視為一場雄心勃勃的宏偉計畫為好!   「對於當初在涼州剛剛立住腳跟之際便發動對印月戰爭的風雨,如今想要將他的勢力拓展到西南屬國,應該不算什麼無法理解的事情!」   「如此說來,愛卿認為風雨是將目標擴大到遍及西南屬國?」   面對臣子的爭論,蕭劍秋保持著不置可否的中立,年輕的天子非常聰明的知道身為主君該如何駕馭自己的部下,不到最後的時刻,他永遠都是虛懷若谷的聽取部下的意見,而從不輕率的做出自己的判斷。   「臣的確是如此認為!   以霹靂的手段鞏固自己的勢力,以柔和的外交拓展自己的影響,看來,風雨已經在最大限度的利用著這次的憲政,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內外調整!」   回應著天子的問話,傅中舒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嘲諷的微笑,緩緩的說道。   「目前事情有些嚴重了,不僅巴蜀的豪門迫不及待的想獲得陛下的支持,連麥堅甚至安宇人也看出了如今帝國政局的微妙,這兩天分別通過了風雪提出的支持西南屬國便是反對風雨、支持陛下的說法,要求合作!」   「不要過多的介入西南的事情,這方面由天辭你來負責,必要的話,應該親自去一趟巴蜀,盡量說服那些豪門不要輕舉妄動,最低限度也要保全一部分反抗風雨的力量!   「至於西南屬國,朕並不反對風雪跟麥堅乃至安宇人接觸,也無意插手他們兄弟之間的恩怨,但是棋子永遠是棋子,不可能影響到整個棋局,朕不準備接受安宇和麥堅的秘密提議,在對付西南屬國的問題上成為一個謀害臣子、出賣神州的暴君!」年輕的天子沉聲說道。   「現在最重要的,是全力以赴的爭取各行省的支持,還有就是朕希望能早一點擁有屬於自己的勁旅,這兩件事情才是真正決定著未來我們和風雨,誰能夠擁有天下主導權的關鍵!」   「遵旨!」   楚天辭急忙應道,阻止西南豪門的輕舉妄動,也恰恰是他所希望的。   「陛下英明!」   傅中舒則流露出了欽佩的目光,顯然蕭劍秋拒絕合作的決定,展現了這位年輕君王高瞻遠矚的政治家風範,而沒有被短期的利益所迷惑,不過,身為君王的首席謀臣,他還是不得不繼續著他的職責。   「微臣也認為陛下的決定才是上策,但是目前風雨的聲望日盛,放眼神州無人能及,如果陛下不能夠早一點推出合適的人選,恐怕很難和風雨爭奪帝國宰相的職位!」   「誰說朕要和他爭了?」   蕭劍秋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高深莫測的微笑。   「既然風雨這麼忠心為國,那麼讓他當宰相又有何妨?   西南屬國的叛亂、印月半島的停戰,還有北方呼蘭人的入侵、南方安宇王國的問題,龐勳餘部和同一教的作亂……   「難得涼國公有心做著神州的擎天巨柱,那麼,這些麻煩的問題,朕為什麼就不能夠放心的交給這位優秀的人才來處理?」   「可是……」   錯愕於主君的話,首席謀臣呆了一呆,在無法揣摩天子用心的情況下,不得不謹慎的試探著說出自己的顧慮。   「以風雨的為人,原本可以完全採用溫和的策略和西南名門和睦相處,這樣做,對於鞏固他地位的好處也顯而易見。   「然而,他如今卻為了推行涼州的那一套政策,不惜製造大理事件,甚至全力南征西南屬國,製造巴蜀空虛的機會給那些反對者,將自己和西南豪強們的關係搞得如此糟糕,可見其必定有更大的圖謀,陛下如此放縱他,只怕……   」   「問題是現在的聖龍需要有能力的人出來解決麻煩,而有能力的人當然會有野心,所以朕不希望因為過於謹慎,而將本來可以合作的對象,變成不得不立刻針鋒相對的敵人!」   蕭劍秋微笑著,說話的時候,目光卻顯然游離在遠方。   「不過,帝國幅員遼闊、地大物博,要想擔負起領袖廟堂的責任,光有勃勃的雄心是不夠的,而單憑赫赫的軍功也不行,朕以為像涼國公這樣優秀的人才,應該不會介意接受考驗,所以愛卿不妨為我們的風雨大人多找一些有趣的事情。   「也許,涼國公會很願意在財政方面展現一下他的能力,畢竟維繫帝國的除了征戰之外,還有民生!   此外,為了讓涼國公珍惜這次得來不易的機會,朕似乎有必要讓我們的風雨大人付出一些代價,你說呢?」   「遵旨,陛下!」傅中舒略略一楞,臉上隨即展現出了會心的微笑。   「陛下,不好了,原錦州太守陳良全家今日凌晨被人血洗滿門,在家的七十八口人全部罹難!」   正當君臣相談甚歡的時候,卻見伺候左右的宮廷宦官匆匆跪倒在門外稟告道。   「哦?」   年輕的天子和他的重臣彼此交換了一個眼色。   「看來,風雨不得不用陳良的血,來向那些強烈地希望為去年年底那場戰爭復仇的將士們,表明他的態度和緩解壓力!」   傅中舒若有所思的說道。   「微臣只擔心一件事情,希望鮮血掀起的瘋狂不要超越理智的束縛!」   「這應該是涼國公考慮的問題!」   年輕的君王淡淡的微笑著。   「的確,這無論對於哪一方,都是一場危險的玩火遊戲,不過朕相信,風雨會分出足夠的精力來努力滅火的,而燕南天也會感受到強大的壓力,而這一切便是我們的收益,所以朕也同意見好就收,讓這場遊戲暫時到此為止吧!」   「是!」   謀臣躬身行禮,不過臉上的神情卻沒有主君那麼樂觀。   「殺,殺,殺!」   延綿的軍營之內,操練的戰士們發出震天的喊殺聲,迴盪於群山叢林之間,辛勤的汗水已經滲透了每一個將士的盔甲,然而堅毅自豪的神情,也同樣洋溢在每一張樸實敦厚的臉龐上。   當桓炎策馬來到馬關的時候,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如此壯闊的景象--由於不必繞路,所以東路軍雖然出發的比較晚,但是卻比中路軍早一步到達這裡。   馬關,地處大理東南,南下便是交趾,北為巴蜀,東面是嶺南,可以說是兵家必爭之地,也是大理南方的屏障,而如今,則成為了風雨軍集結的地方,東路軍和中路軍的前鋒,在這裡會師待命。   桓炎壓根兒也沒有想到,在大理、嶺南和交趾三地交界的馬關,會遇見自己的表弟雅龍--而此時,原本失去了一條胳膊的年輕人,赫然已經是風雨軍的都尉了。   「你是東路軍總指揮?」帥帳之內,桓炎有些目瞪口呆的望著自己的表弟。   原本隨風天華的北伐先遣軍待在雁門關防衛呼蘭人的雅龍,似乎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出現在南方。   「哈哈,只能說神州太小了!」雅龍非常豪邁的大笑道。   原來,由於去年歲末和燕字世家、皇甫世家的激戰,風雨軍的將領層損失慘重,重新組建的各軍團,急需經歷過戰爭的老兵和軍官來充實部隊,從而確保軍隊的戰鬥力。   因此,在北方戰事告一段落之後,風雨便不顧風天華的反對,親自下令從原本由清一色精銳組成的北伐先遣軍,抽調出大批軍官乃至老兵返回領地,分編入各個軍團。   其中就包括了先遣軍的副將雅龍。   滿懷著不能夠在戰場上繼續和呼蘭人作戰遺憾的雅龍,就這樣被緊急調入了在戰爭中正副統領和兩位都尉都陣亡了的碧蛇軍,成為了碧蛇軍新任統領蒙璇的副手。   然後,在風雨的親自點將之下,風塵僕僕的年輕人還沒有來得及坐下來熟悉部下的情況,便又接到了統率六個團的兵力,作為東路軍南下大理的命令。   也因為如此,有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從北到南縱橫了整個神州,雅龍幾乎全部都是在路途上度過的。   不過,和所有渴望建功立業的軍人一樣,戰爭的氣味深深地刺激著這位年輕的軍官,讓他絲毫沒有在意旅途的顛簸,反而感到精神百倍。   「你小子真是好運啊,這也能讓你給趕上!」   聽了雅龍的述說,桓炎忍不住流露出羨慕的神色。   從北上討伐呼蘭,到如今南下異邦,雅龍可以說是包攬了今年到目前為止風雨軍對外征戰的所有戰役;這在受到風雨的影響,視對外用兵方才是軍人真正武勳的風雨軍中,實在是一段不能不讓人眼紅的經歷。   「怎麼,你不願和我並肩作戰了?」   得意中,雅龍的劍眉微微向上挑起,與其說是疑問,倒不如說有激將的意味。   「切!應該說你這小子要當心了,要是哪一天被哥哥我超過了,就趁早拿根繩子上吊算了,可別出來丟人現眼啊!」   桓炎被表弟激起了心中的豪情。   「那就好!投筆赴國難,揮劍斬敵酋!大好河山,且看我輩躍馬馳騁盡顯風流,方才不負這大好頭顱!」   眼見表兄並沒有因為陰平橋作戰的失利而消沉,雅龍大笑了起來。   可能是和風雨軍中有名的才子風天華相處久了,年輕的獨臂軍人恢復了曾經潛藏的詩文氣,如今面對著即將一起奔赴沙場的表弟,在撫劍吟詠中,自有一股說不出的豪氣。   「不說廢話了,言歸正傳,你認為這個仗接下來會怎麼打?」   桓炎並沒有理會表弟酸溜溜的賣弄,迫不及待的詢問起他最為關心的戰事來。   如今畢竟不是在長史部,年輕的校尉雖然擔當著中軍參軍的職位,但是實際上卻是被蒙璇派來,負責看住洛信以及聯繫東路軍和嶺南軍而已,對於戰場整體形勢的把握自然不如從前了,因此眼見雅龍如今竟然是東路軍的總指揮,自然也就死皮賴臉的詢問起來。   「不好說!」   聽到表兄的詢問,雅龍的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了苦笑。   這一次進軍,雅龍的第一感受便是計畫趕不上形勢。   雖然都尉只是比校尉高了一級,但是在損失慘重的碧蛇軍,作為目前唯一的一個都尉,雅龍其實相當於副統領的地位。   而身為統領的蒙璇則必須同時協調碧蛇、白虎兩個軍團的運作,因此他實際上是指揮著整個碧蛇軍,也就比桓炎更為瞭解--按照原先的計畫,風雨軍應該是在大理事件之後,同時慢慢的進攻大理城,誘使巴蜀豪門造反,然後南征大軍在大理內應的配合之下,先行解決段遠效,隨後再回師和涼州的大軍南北夾擊,徹底平復巴蜀。   這是一個非常出色的計畫,如此一來,風雨軍便可以名正言順的徵集大批巴蜀青壯入伍,即可充實各個軍團,一如既往的通過戰爭來訓練部隊,同時還可以抽空巴蜀的力量,迫使巴蜀豪門不得不提前行動,從而達到風雨盡早將巴蜀涼州化的目的。   可惜這整個計畫被血衣衛的提前行動所打亂,平定大理的功勞和聲望,全部歸到了血衣衛的名下,而原先的戰略目的,卻不得不危險的通過擴大投注來進行;而以南征西南屬國來替代南征大理為誘餌,對於軍隊來說,可以說既非情願也毫無準備,因此許多部隊都是在行軍途中接到了更改的命令,而命令也僅僅是集結備戰,由此產生的混亂可想而知。   幸好,西南屬國只是延續了幾百年來「強則臣服弱則打劫」的行為準則,投機的心理讓他們同樣也沒有整體而且明確的戰略計畫。   同時,大理的迅速平定,使得無論是西南屬國,還是巴蜀豪門,甚至名義上的盟友嶺南,都有些措手不及,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進行相應的部署,也因此出現了各方面彼此牽制對峙的局面。   「等!」   雅龍對於眼前的戰爭,得出的結論只有這一個字。   「如今後勤無法跟上,大理的殘敵尚未清除,側翼還有居心叵測的嶺南軍,對於敵國內應的回應也需要時間,除非敵人先動,否則恐怕一時半刻會根本打不起來,看來你得好好安撫洛信將軍去了!」   年輕的表弟說這番話的時候,多少有些幸災樂禍。   「不會吧?要等到什麼時候!」   聽到這句話,桓炎頓時愁眉苦臉起來,因為如果不馬上打仗的話,那麼他這個堂堂南征軍參軍,立刻就得成為四處奔走的說客,不僅僅要安撫戰意旺盛的洛信等軍中將士,還要和嶺南軍聯絡,更要協助神秘的血衣衛--和所有正統的軍人一樣,桓炎對於神出鬼沒、擁有特權的血衣衛也同樣本能的敬而遠之。   「看來,戰爭將在兩天之內見分曉!」   桓炎並不知道的是,就在這個時候,大理城內的蒙璇已經自信滿滿的得出了結論。   讓蒙璇如此自信論斷的根據,是一個黑衣人送來的非常重要的情報--敵人的主力於今夜子時,將在忠於原大理土司段遠效的軍隊策應下,繞過風雨軍東、西兩路的防線,從正面朝大理城方向進軍,而與此同時,另一部分兵馬則會分別在東、西兩路發動牽制性的攻擊。   「這……這可如何是好!」新任的大理土司不由得大驚失色。   由於蒙璇將中路軍分散到了東西兩路,所以大理城內雖然在名義上還有蒙璇自己統率的七千精銳,以及大理的五萬兵馬,但是段遠馳從來都不認為自己的五萬人馬是可以信賴的戰力,事實上,如果到時候這支軍隊不臨陣倒戈,他就已經要念阿彌陀佛了。   同樣的擔憂,也浮現在了風雨軍軍官們的臉上。   而暫避敵鋒的建議,一時之間,也成為了中路軍大本營裡的主流意見。   「不錯啊,居然懂得避實就虛!」   唯有美麗的少女卻是氣定神閒,輕輕的微笑著,目光落在了戰地沙盤上。   這段時間以來,風雨軍就如同一隻龐大的巨獸,先是展開了他的三根手指,欲圖將大理城整個拈起,而在大理城失陷之後,又迅速地調整了戰略,中路分成了兩個支流向東西兩路會合,結果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鉗形,以十七萬的龐大兵力夾擊著交趾和緬邦。   雖然南征的各路軍,在很大程度上是四處拼湊起來的,但是主要也就是中路的大理軍不可靠,至於東路以碧蛇軍、白虎軍為基礎,再加入了大量擅長炎熱天氣下叢林作戰的巴蜀兵,更適合這裡的地形氣候。   而西路的高唐僧兵和尼、丹、錫三國聯軍,也早就經過了印月戰場的考驗,即便沒有正宗的風雨軍強,至少在配合上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對付這些西南屬國的軍隊,應該不會落於下風。   所以,如果交趾和緬邦主動出擊大理城的話,表面上,似乎是因為大理境內尚未安定,而中路軍主力又已經分散的緣故,實際上,則是東西兩路的兵馬正虎視眈眈,須知大理城乃是西南數一數二的大城,絕對不是這些小國可以輕易攻陷的。   而風雨軍也可以藉由巴蜀源源不斷的支援,而大有一舉將其主力殲滅的把握,這恰巧是風雨軍求之不得的戰機。   現在只有一個問題,難道交趾和緬邦的君臣們,真的看不到這明顯到連風雨軍自身也從來不敢奢望能夠變成現實的危險,而放棄了在本土利用叢林和即將到來的炎熱,和風雨軍進行持久戰的上策?   想到這裡,少女不以為然的聳了聳肩,在微微皺了皺可愛鼻子的同時,明亮的雙眸凝視著站在自己身前,卻如同空氣一般不存在的黑衣人確認道:「敵人的部署不會就只有這麼簡單吧?」   「的確是沒有這麼簡單!」   黑衣人的眼神中,一閃而過的是驚訝和欽佩,不過,隨即就轉為一貫的冷漠,毫無感情的回應道:「攻伐大理城只是虛張聲勢,五萬緬邦的主力,將會在西線發動真正的進攻以拖住西路軍;而進入大理境內的交趾軍八萬主力,則埋伏在東面,準備伏擊我東路軍的增援!」   「果然如此!」   蒙璇輕輕的吐了一口氣,點頭讚許道。   在風雨軍並不熟悉,而且民眾也態度曖昧的大理進行圍城打援,的確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雖然,相對的風險並不小,但是如果風雨軍沒有得到確切情報的話,其成功的機率也同樣不高。   而且,他們的收穫,自然也比在自己國內進行焦土戰爭來得更大,看來,交趾和緬邦還是不乏優秀的將領。   可惜,他們的計畫已經被暴露,而在這場戰爭中真正決定勝負的,恐怕也不單純只是軍隊正面的交鋒而已。   總之,這是一場任何正統軍人都不會喜歡的戰鬥--在這場複雜的戰鬥中,無法信任的友軍,遠遠比敵人更為可怕。   而軍人在很大程度上,恐怕也只是在竊取著那些隱身於黑暗中的密探們所建立的武勳。   想到這裡,蒙璇饒有興趣地注視了一下眼前的這位血衣衛特使。   沒有人知道他是誰,沒有人知道他的情報來源,即便是雅龍和桓炎這樣軍中的高級將領,也僅僅被告知必須一切配合這位血衣衛特使的行動,並且用最大的程度來信任他。   「一群為了陽光下的權力,而在黑暗中孤獨戰鬥著的幽靈!」   若干年後,蒙璇的這個評價,成為了對血衣衛秘密戰士們的最好詮釋。    第三章 黑暗廝殺   「為什麼?為什麼要對付陳良?難道你真的以為他會出賣錦州而背叛你嗎?   難道當年一起建軍、一起殺敵的生死友情,在權力的面前,居然是這樣的不值一提?」   卓靜雯很憤怒。   所以她不顧一切的闖入了涼公國的府第,而且氣勢洶洶的面對著風雨--這個昔日的夥伴。   面對著卓靜雯的憤怒,風雨突然想到了一種動物--張牙舞爪的獅子。   頭疼的聆聽著當今皇后的指責,即便是面對天子也毫不迴避的涼國公,此刻卻只能心虛的沉默著。   的確,風雨的心中,也從來不認為是陳良出賣了錦州!   錦州的失守,是一場錯綜複雜的權力遊戲的結果,早就被奪去實權的陳良,實際上根本就沒有能力、也沒有資格來出賣錦州。   之所以會將陳良定為戰爭的罪人,同樣也是權力遊戲的結果;同時,則是為了掩飾風雨軍失敗的事實。   不過,風雨也有些委屈。   因為風雨的內心,原本也並不是真的想對付陳良,否則,也就絕對不容許這位倒楣的太守活這麼長時間了。   而逼風雨出手的,恰恰是卓靜雯的丈夫--當朝天子蕭劍秋。   正是在蕭劍秋的指使下,傅中舒將燕南天的行蹤透露給了風雨,這無異於將一心想進京獲取權力的風雨,推向了如果他不誅殺燕南天來破壞整體的戰略部署,就必須無所行動而令自己的部下為之心寒的狼狽境地。   所以,風雨需要有一個犧牲品--一個能夠暫時平息部下的怒火,同時又不至於影響全局的犧牲品。   陳良無疑是他最好的選擇。   首先,他已經被認定在風雨軍在去年年底那場損失慘重的勝利中,負有不可推卸的重大責任;其次,他和風雨相識於微末的經歷,也使得誅殺他有利於人們認可風雨復仇的決心。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隨著林家的覆沒和中央派的式微,陳良這個原本出身大將軍侍衛的老實人,在整個天下的權力分配中根本就無足輕重,因此也就毫無影響。   這樣的一個人,簡直就是上天注定成為了他攀登權力巔峰的墊腳石。   因此,風雨的內心有愧,但是無悔。   而卓靜雯則是憤怒而且傷心。   作為卓大將軍的千金,卓靜雯早就認識了身為侍衛的陳良,不過當時的卓大小姐高高在上,自然也就不會去注意這麼一個沉默寡言的小人物。   他們真正的友誼,建立在那場令聖龍帝國失去了皇帝、也失去了中央權威的戰爭;在那場戰爭中,有這麼幾個年輕人在兵荒馬亂中相遇、相識,最後一起書寫了歷史。   卓靜雯和陳良一樣,他們是那段歷史的開創者,同時也是隨後的退出者。   他們目睹了風雨軍的成長,但是,他們並沒有伴隨著這支軍隊、和這支軍隊的那個偉大統帥一起輝煌。   深受忠君愛國思想左右的陳良,顯然並不認同風雨蔑視朝廷據府稱王的行為;而在解圍錦州的戰役中和林家千金的相愛,則讓他最終脫離了風雨軍。   而更加讓風雨感到憤怒的是,成為林家女婿的陳良,在幫風雨軍獲取利益的這條道路上越離越遠。   也許,這就是最初的殺機吧?   卓靜雯回憶著往事,對於眼前的年輕人,也感到了深深的失望。   儘管她曾經非常欽佩這個用兵如神的年輕將軍,也為這位年輕人的輝煌戰績而傾倒,更為他的桀驁不馴而心折;但是如今在卓靜雯的眼裡,昔日那個敢於蔑視權威的身影,早就已經蕩然無存了。   自私、功利、無情、冷血!   如今的風雨,竟然是那麼的陌生,再也沒有她了曾經感受過的熟悉。   雖然彼此間的距離只有兩三步之隔,但是卓靜雯感到了天涯般的遙遠。   恐懼主宰了卓靜雯的心靈。   發洩之後的筋疲力竭,和對於現實的無可奈何,讓她終於在歎息之中離去。   「難道,權力真的讓我迷失了?」   默默注視著當朝皇后的離去,風雨並沒有阻擋,儘管他明白今生今世,他將永遠的失去一個朋友,一個曾經同生共死、悲歡與共的朋友--在他殺死了另一個這樣的朋友之後。   站立於寬敞明亮的涼國公大廳內的風雨,此刻只是在思考一個問題:失去的這一切,究竟是否值得?   「主公!」不知道過了多久,血衣衛統領魏廖和軍師雲濟進入了大廳,他們的招呼驚醒了沉思中的風雨。   「巴蜀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定了定神,風雨將思緒拉回到現實之中,剛剛湧起的反省和些微的感慨,立即被權力鬥爭的激烈所淹沒。   「最近破獲了六、七起巴蜀武林對涼州派入的官員的暗殺;峨嵋、青城和巴蜀沐、嚴、孫、劉等名門聯手全力介入巴蜀執政議會議員的選舉,估計至少將會佔據六到七成的名額;近期巴蜀不少重量級人物頻繁的活動於涼州和聖京;而近來發現的陶朱錢莊的假銀票,也和巴蜀有很大的關聯。」   魏廖完全以一種局外人的冷靜態度繼續說道:「此外,各郡縣豪強正在積極地召集私兵,隱瞞土地人口,暗中牴觸主公的耕戰政策;已經有十三個州縣發生了暴動,只是因為懾於我軍軍威,加上此次遠征大理過於迅速和順利,大軍尚未完全離開巴蜀,所以才沒有釀成大禍!」   「果然還真是些有心人啊!」風雨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凝神道:「那麼現在呢?   大軍已經南下大理,他們總不至於還不敢行動吧?」   「根據密報,天池劍宗的袁紫煙也出現在了巴蜀,她拜訪了青城、峨嵋等武林名門,同時也密約了巴蜀的幾大豪門,隨後這些勢力便開始偃旗息鼓了!」魏廖繼續匯報道。   「哼,那就繼續抽調巴蜀的青壯參戰,所有十八歲至五十歲的男丁,若不向官府報備和參加預備役,一律皆以逃逸兵役罪論處!」   風雨冷冷的道:「我倒要看看那些豪門,是否真的會坐看自己的子弟全部被抽空!」   「是!」   面對著風雨殺氣騰騰的命令,魏廖毫不在意的應道。   「現在西南進展如何了?」緩了緩之後,風雨又轉移了問題的方向。   「一切順利!」   魏廖的回答依舊是如此的簡潔。   「不過還請主公明示,是否要立即掃平這些小國?」   「當然,為什麼不?」   風雨的嘴角流露出了嘲諷的微笑。   「哼,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天下人都以為,我是在引誘巴蜀豪門造反!可惜啊!可惜!   這些廟堂上的袞袞諸公,他們自詡位尊權高,卻有幾人明白,西南屬國的地理位置,對於明日的聖龍將是何其重要!   而我風雨又豈會單單為了巴蜀的幾個無名鼠輩,而草率地讓將士們陷入戰爭的泥潭中?」   可能是由於受到剛才卓靜雯指責的刺激,風雨說這番話的時候,只覺得胸中自有一股難以舒展的憤懣。   「大丈夫在世,但求問心無愧,又何必顧及那些庸人的想法?」   雲濟躬身行禮,傲然的說道:「百年之後,神州必定會感激主公的未雨綢繆的!」   「說得好!」   風雨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剛才的發洩讓他心中好過了很多,當下便慷慨激昂的說道:「大理事件之後,那些小國的妄動給了我們一次難得的機會,掃平這些小國,不僅是為了未來對海洋的攻略,同時也是為了一改聖龍過去盲目寬厚的外交!   「不能夠再這樣自我陶醉於仁厚和度量中了,只有讓膽敢冒犯神州的國家明白將要付出的代價,才能夠真正杜絕那些小國對於逆鱗的觸犯,使得帝國在面對強國的外交中,不至於因為這些小國而被動!」   「主公英明!」   雲濟大為贊同的點了點頭,轉而進諫道:「主公,在下願去說服七海龍王和主公合作。此人熟悉海域,又經常跟西南各屬國打交道,如果得到此人的相助,不僅有利於主公瓦解各國,同時還可以進行兩棲登陸,策應大軍南征!」   「哦,你可有把握?這個七海龍王真有那麼大的本領?」   風雨的眼睛略略瞇起,顯然被雲濟的話打動。   「風雲世家和縱橫海疆的七海龍王一向關係甚好,有不少子弟都在他的麾下。而且此人乃是抗倭名將公孫光將軍的舊部,向來疾惡如仇,對神州更是一片赤子之心,多年來同安宇交戰,不圖名不圖利,為的便是保衛神州海疆,如今想必不會坐視這些小國對於神州尊嚴的挑釁!」   雲濟頗有把握的說道。   「主公,此事交給血衣衛就可以了,畢竟,是否說服七海龍王還是一個未知之數!」   雲濟話音未落,便見魏廖搶先反駁道,和雲濟彼此對視的眼神中,透著血衣衛統領有心再接再厲,並打算藉著西南的風雲變幻,讓血衣衛打一個痛痛快快的翻身仗的強烈企圖。   「主公……」   雲濟略略皺眉,正在猶豫著是否應該為了這件事情和血衣衛鬧僵關係,卻見風雨揮了揮手,不耐煩的打斷了兩個部下對於滲透西南屬國的爭執,斷然道:「好了,此事就由血衣衛和雲軍師雙管齊下吧!   說服七海龍王也很重要,尤其是我希望從七海龍王那裡招募一批年輕而且經驗豐富的水手加入軒轅軍校,接受軍事化的培養,為日後神州能夠擁有自己縱橫海疆的人才做準備!   「至於血衣衛,如果有了七海龍王的配合,正好可以騰出手來嚴密監控巴蜀的各處勢力,同時配合耶律楚昭和高鳳陽對各路諸侯的滲透,我希望執政會議的組建能夠有利於風雨軍的未來!」   「是!」   魏廖和雲濟同時應道,他們都不由得產生了這樣一個感覺:在大理所發生的事件,雖然是風雨軍所遭遇的前所未有的挑釁和羞辱,但是已經將眼光投向整個聖龍的風雨,卻顯然並不準備把所有的精力都聚焦在那片佈滿荊棘的土地上--年輕的帝國強藩,此刻更為關心的,已經是整個帝國的權力分配了。   為了陽光下的權力,展開著黑暗中的廝殺!   張文彬便是這樣的人--黑暗中的孤獨者,沒有朋友和過去,有的只是使命和偽裝。   如果身處於人群之中,張文彬絕對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天生就是一個長相平凡、生活也平凡的小人物。   平凡的家庭、平凡的相貌、平凡的性格、平凡的名字,也許他最大的特點就是沒有特點,就是平凡。   不過也正是由於這些平凡,竟在機緣巧合之下成就了他的不平凡。   回顧自己的人生,張文彬也不知道應該是慶幸還是不幸。   十歲的時候,因為家鄉鬧饑荒而離鄉背井四處流浪的他,竟然只為了一張餡餅,而成為了李氏家族收養的一名孤兒。   當然,沒有人會認為李氏家族是什麼慈善之家--無論是施予者還是被施予者。   那些被李氏家族收養的孤兒,注定必須根據各自的特點受到不同的教育,進而成為經商、情報方面的人才,或者是殺手。   平凡,讓張文彬被培養成為了一個密探。   很快的,平凡的張文彬被賦予了一個當時看來似乎十分平凡的任務--滲透到大理,發展大理乃至西南各屬國的情報體系,為李氏家族在西南的商業利益服務。   這一去,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漫長的時間,讓張文彬從一個懵懂的少年,成長為一個穩健的中年人,同時也從一個情報菜鳥,變成了整個西南情報體系的首領。   而這一切,對於張文彬來說,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   因為二十年的歲月,除了謹慎的發展一些值得發展的人物,擴展和營運他的情報體系之外,更多的時間,他都是在過著跟普通人一樣不引人注意的生活--娶妻生子、養家活口……   直到兩個月前,接到了有生以來第一個行動的命令。   而且,這個行動命令,卻不是來自李氏家族,而是風雨軍。   因為,就在四年前,他所服務的李氏家族做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決定--和迅速崛起的風雨聯盟。   聯盟之後的李氏家族,將自己擁有的很大一部分力量,交給了風雨。   當時,風雨對於幾乎與中原隔絕的張文彬來說,只不過是新的服務對像而已。   事實上,張文彬也確實沒有什麼機會,親眼目睹風雨輝煌而且藝術的戰爭,更沒有親身參與風雨軍崛起這個偉大的歷史事件。   對於張文彬來說,只是在繼續履行著從他進入李氏家族,或者說接過那一塊餡餅的時候,就注定必須履行的義務和職責。   如果有選擇,張文彬可能會動搖,因為他已經很喜歡現在穩定的生活,更不願意自己的家庭因為他的行動而受到傷害。   但是,張文彬很清楚背叛的代價,也明白自己的家庭實際上從一開始,就已經成為了組織的人質--儘管如今的組織,已經從原先李氏家族的青衣盟,變成了如今風雨軍的血衣衛,但是秘密組織的遊戲規則卻從來都不曾改變。   所以,張文彬必須行動。   而這二十年的基礎,顯然為看來似乎十分困難的行動,奠定了成功的基礎。   通過苦心經營的情報網路,誘使段遠效製造了大理事件,繼而又策反了早就心懷不軌的段遠馳倒戈,這其中固然有段家兄弟的野心、風雨軍的強大和聖龍帝國的聲威等各方面的因素,卻不能不承認張文彬在默默無聞中不引人注目的努力,確實是十分偉大。   這個成功,給血衣衛建立了榮譽,為風雨軍創造了奇跡,同時也給大理土司帶來了滅頂之災,而對於張文彬來說,卻不過只是工作的一部分。   他的工作便是利用一切出於各種用心結交到的朋友,並且在必要的時候出賣曾經談笑風生的夥伴,運用一切可以運用的手段,達到永遠不能夠袒露於陽光之下的目的。   張文彬有些厭倦,尤其是在意識到正是自己一手炮製的大理事件以及其後的策反,讓那些往日和自己相處融洽、對自己信任有加的大理高官們,被風雨軍擒獲、全家被血洗的悲慘下場的時候。   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所作的一切,居然會帶來這樣巨大的血腥,更沒有意識到自己居然能夠左右著千萬人的命運生死。   這一切讓他感到恐懼和害怕,但是他無從逃避,因為他的使命尚未完成。   他的使命便是充分調動手中掌握的人脈網路,配合風雨軍進攻交趾和緬邦。   緬邦還好,由於風雨軍在印月的作戰,因此對於毗鄰著聖龍和印月的緬邦,早就十分注意,對其投入的成本也相當高,而親聖龍的勢力早就遍佈了緬邦的各個階層,只需要一場軍事上的勝利,便可以輕而易舉的脅迫這個國家合作。   問題在於交趾。   一直以來,交趾在聖龍帝國的君臣將帥心目中,除了偶爾炫耀一下帝國的威嚴和自己的武功之外,並沒有太大的價值。   而李氏家族對於交趾的滲透,也僅僅限於商業的考量,這就給授命分化瓦解敵人的血衣衛帶來了極高的難度。   而茂密的森林和遍佈的瘴氣,也成為了阻擋風雨軍所向披靡的天然屏障。   交趾--一個野心勃勃君王所統治的叢林之國!   張文彬暗暗的歎了一口氣。   雖然自己如今所作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企圖終結一個國家,正如同之前自己左右了大理的命運,但是他並沒有風雨軍年輕將領們那種躍馬橫槍、開疆拓土的豪情;而唯一讓張文彬感到興趣的,卻是上方許下的諾言--在任務完成之後,將任命他作為血衣衛的後勤高官,回涼州頤養天年。   涼州是一個好地方!   這個說法,早在三年前,他就從自己接觸的很多人口中聽過,一次又一次地印證著那個神話般崛起的年輕人,也就是他只聽說過卻沒見到過的主君,為聖龍人開闢了一塊人人嚮往、能夠安居樂業的樂園。   之前他並沒有在意,因為在張文彬的心目中,自己似乎應該會終老在這片被中原人視為不毛之地,而自己卻已經習慣並且喜愛的地方。   但是現在他卻很在意,因為涼州似乎將注定成為他和他家人最後的歸宿。   幸好,涼州似乎也確實是一個好地方,因為無論是那個美麗的小女孩統帥,還是那幾個年輕的軍官,都給了張文彬一種以往所無法體會到的朝氣和活力。   被這些優秀人才所治理的地方,至少也不會太差吧!   於是,完成了這一切,然後再次恢復以往的寧靜,而且是光明正大、可以永遠不必再被惡夢驚擾的平凡生活,便成了張文彬最大的夢想。   當然,在實現這個夢想之前,他必須再促成一次交易。   一次在黑暗中的交易!    第四章 交趾之厄   「交趾王國最大的悲哀,莫過於毗鄰著一個不知比自己遠遠強大幾十倍的帝國,即便在這個帝國最為衰弱的時期,也絕對不是交趾的國力所能夠小覷的!」   交趾王國的宮殿內,身為三朝元老的黎新誠,一直以來都是這麼認為的。   在聖龍的西南,是一處向南凸起的半島,而交趾便位於這個西南半島的東北部,是一個瀕臨海洋的叢林之國。   這個蠻荒的國度,曾經一度被強大的中原所征服,設置了名為「南越」的郡縣。   直到提丁可汗入侵中原時期,被偉大的開國之君吳元甲趁機獨立,之後吳氏家族便成為了交趾的第一家族,對內牢牢統治著政權,對外則對於強大的聖龍,一方面總是不失時機的趁火打劫,另一方面卻永遠畢恭畢敬的稱臣納貢,讓遠在中原自詡為天朝大國的聖龍君臣們,滿足於這個在他們看來毫無征服價值的小國名義上的臣服。   這個策略顯然十分成功。   正是這個長期的戰略,讓交趾從彈丸之地,發展成為了西南最為強大的國家之一。   尤其是在當代君王吳再興即位之後,吞併了國土不下於交趾的西面鄰國萬象王朝,更是讓交趾成為了西南半島的第一強國。   吳再興絕對是一個有為的君主,他一系列軍事和外交的行動,讓西南半島的局勢對交趾而言,呈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有利情況。   如今的西南半島存在著四個強國。   西北的緬邦北鄰聖龍西靠印月,由於地形的關係,國內經濟困頓,根本無力對外擴張,事實上也正是由於這種經濟上的窘境,這一次方才受到了交趾的鼓動,試圖在對聖龍的劫掠中獲取好處,因此便成為了對交趾唯命是從的盟國。   被吞併了萬象王朝的交趾和西北的緬邦、共同隔絕了與聖龍帝國陸路交通的暹羅,就面積而言,絕對是西南半島的第一大國,但是他的一大半領土,是通過狹長的走廊延續到更南面數以千計的島嶼上,因此實際的國力並不強大,而且還受到了世代為仇的敵國吳哥的牽制。   至於吳哥,乃是西南半島最弱的一個國家。   他的東、北兩面毗鄰交趾,而西面則和暹羅交界,南面則是汪洋大海,狹窄的海峽對面則是隸屬於暹羅的群島,可以說是四面困頓,而且和暹羅糾纏不清的恩怨,也讓他無暇他顧,不得不依附於交趾,以求獲取繼續和暹羅抗爭的資本。   在這種情況下,交趾成為了當之無愧的盟主。   可惜,已經無法滿足於止步西南半島的君王,因此將目光投向了北方的巨人。   雖然說多年來那個龐大帝國對於交趾王國小規模的挑釁,所採取的是無動於衷的態度,而麥堅等國信誓旦旦的支持,似乎也預示著這次冒險應該是風險小而收穫大,因此贏得了王國朝野上下一致的支持,但是身為君王,居然產生了這種未能充分考量到自身實力的信心和野心,還是讓穩重的老臣感覺到了隱藏的危險。   「但願一場勝仗能夠讓陛下滿足,同時也讓交趾能夠體面的獲得和平!」   年過花甲的黎新誠心中默默的暗歎著。   今天的交趾,就如同下坡的轆轤,速度產生了慣性,而慣性又加大了速度。   飲鴆止渴,似乎成了交趾王國目前處境的最佳寫照。   這使得整個王國,面臨著戰敗便會亡國,而即便是戰勝,也會遭到強大敵國更為強烈的反擊,到最後依然面臨著亡國危險的窘境。   無論是勝與敗,似乎都沒有什麼好的結局。   有著這種覺悟的老人,從一開始,就極力反對和如此強大的敵人作戰,即便是對於自己出於職責而親手制定的突擊大理同時圍城打援的方案,也沒有半點的興趣和期望。   正是這種和宮廷主流相悖的態度,讓這位消滅萬象王朝的名將,竟然被排斥在這次重大的戰爭之外,只能夠於遠在千里之外的國都,默默關心著戰局的發展。   「老師!」   「老師!」   兩聲銀鈴般悅耳的聲音,打斷了老人的沉思。   「兩位公主殿下!」   黎新誠抬眼望去,看見的是兩朵嬌艷的鮮花。   吳凌波、吳秋波,這兩位交趾王國的公主,在黎新誠看來,便是宮廷中最為清新的空氣了。   姐姐吳凌波溫柔賢慧,一直都在協助父親處理政事;而妹妹吳秋波則是活潑豪爽,她的武藝之高,甚至連軍中的將領也不得不汗顏。   如果這兩位公主是男兒身的話,也許,王國的命運就大大不同了!   大不敬的念頭,曾經不止一次的浮現在老人的腦海中。   年老的臣子對於自己親自教導的兩位弟子一直都非常得意,如果她們真的是男兒身的話,那麼注定將會成為交趾最出色的政治家和武將。   「不是男性,就不能夠建功於廟堂嗎?」   每當這個時候,吳秋波總是一臉不服氣的跳起來。   在普天之下,這個任性妄為的交趾二公主,即便是見到她的父王也毫不畏懼。   唯一讓老臣子感到欣慰的是總算老天一物降一物,還有一個姐姐吳凌波,可以死死的壓著這個調皮搗蛋的傢伙。   這一次也不例外,如果不是姐姐的壓制,這個任性的小姑娘,恐怕早就自作主張的混入北伐的大軍,進入大理了吧!   想到這裡,老人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對於晚輩寵愛的神色。   「老師別笑了,這下子……嘻嘻……有些麻煩了!」   只見吳秋波如同小貓一般的撒嬌著,並且拉住了老人的手來回搖晃著,一看她的神色,老人便明白一定不會有什麼好事情。   「妹妹!」   幸好一向穩重的姐姐,幫老人結束了這頭昏目眩的狼狽,略帶著憂思的說道:「剛才秋波太莽撞了,重傷了大司馬丁義山的兒子!」   「哼,誰叫這個壞蛋揚言說聖龍人就要打過來了,說這種動搖人心大逆不道的話,被殺了也是活該!」   她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但看見姐姐的柳眉微微豎起,囂張的妹妹只得趕緊躲到了老師的背後。   「哎……」老人卻不由得苦笑著,再次確認了這個明顯精力過剩的二公主,的確是一個惹禍精!   「對不起,老師,恐怕這次又要給您添麻煩了!」   吳凌波微微地歎了一口氣,充滿歉意的望向了就情感而言,甚至比那個整日只知道征戰的父親更為親密的恩師,溫和的說道。   「喂,不要這樣,我也有功勞啊!」   眼見姐姐和老師的對話,躲在老人身後的二公主不由得委屈的撇了撇嘴,繼而獻寶似地搶著說道:「至少,剛才那個傢伙親口承認了,包括二世祖在內的丁家重要成員,已經陸續出城向南方轉移過去了!」   「什麼!此話當真!」   老人大驚,將確認的目光轉向了姐姐。   吳凌波臉色沉重的點了點頭,而好勇鬥狠的妹妹,這一次倒是歪打正著,在拳頭的威逼之下,無意中獲悉了這麼一個十分重要的情報,不過,這個情報對於交趾王國來說,卻顯然十分不妙。   和聖龍一樣,在深受神州文明影響的交趾國內,除了王族吳家之外,還有三個龐大而且根深蒂固的家族,分別是以大司徒黎新誠為族長的黎族、以大司馬丁義山為族長的丁族和以大司空陳設為族長的陳族。   其中,丁義山的丁族在王國內的實力最強,此人仗著自己的妹妹是當朝太后,再加上家族多年來累積的實力,在朝中結黨營私,黨同伐異,他不但野心勃勃,而且權勢極大,已經成為了交趾王權最大的隱患。   這個當初主張對聖龍用兵,而且態度最為強硬的傢伙,如今在大軍出征之際,先是托病不出,繼而又秘密南遷,這所有的一切,無不透露出不祥而詭異的感覺。   老人和大公主在彼此的眼神中,都讀出了深深的憂慮。   不過無論是黎新誠,還是公主,都萬萬沒有料到,這一次給交趾王國帶來滅頂之災的罪魁禍首,並不是丁義山,而是他們一直忽略的平庸之輩--陳設。   當陳設的匕首插入吳再興胸口的時候,這位稱霸西南半島並且一直夢想著要進犯聖龍花花世界的交趾君王,怒睜著的雙眼中充滿了驚訝和不甘。   作為交趾王國的第九代君王,吳再興絕對可以自豪的面對所有的列族列宗。   他在最為年富力強的二十歲年紀即位,對外將交趾王國的疆土擴展了一倍,對內則成功的壓制著黎、陳、丁三個家族,用二十多年的光陰,成就了自己身為西南半島霸主的地位。   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最終並沒有死在戰場之上,也不是被自己內心最為忌憚的權臣丁義山所害,卻毀在了他平生最看不起的臣子陳設手中。   「為什麼?」   這,恐怕是吳再興未能說出口的最大疑問了。   「別……別怪我!」   四十多歲的陳設,看上去足足有六七十歲那麼衰老,再加上他]剛才行動過度的緊張,導致他的雙腿至今還忍不住不停的顫抖著。   面對著死亡的國君,猥瑣的大臣很快便癱軟在地,神經質般的喃喃自語起來:「我呸,錢……錢是我的,你打仗我付錢?   門都沒有!」   「做得好!」   神秘的聲音突然出現在了國王的營帳內,卻是由剛才跟隨著陳設進入營帳並且默默旁觀著軾君過程的黑衣人所發出的。   張文彬冷冷的注視著陳設--這個已經投靠了風雨軍的交趾王國重臣。   在交趾王國最具權勢的三大族長中,張文彬之所以選擇最最讓人瞧不起的陳族族長陳設,其實也是出於無奈。   黎新誠老成謀國,向來對交趾王赤膽忠心,根本就無法說動;而丁義山野心勃勃,雖然可以互相利用,但卻絕對無法駕馭。   唯有這個貪婪吝嗇的陳族族長,不願意將自己辛辛苦苦攢下來的國庫錢財重新吐出來,拿來支持交趾王對外的征戰,再加上懾於聖龍帝國的強大而對戰爭前景感到灰心,因此成為了血衣衛在這個王國中最成功的發展物件。   不過,張文彬自己也沒有想到,這麼一個猥瑣的傢伙,居然能夠成功的弒君--雖然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於血衣衛高手的參與才成功的。   「大……大人,小臣已經……」   而此時被嚇了一跳的陳設,終於想起了現實的問題,臉上急忙堆起了諂媚的笑容,戰戰兢兢的討好著。   「放心吧!」   張文彬有些輕蔑的冷笑著,然後淡淡的說道:「風雨軍必定會遵守諾言的,不但不會索回你侵吞交趾國庫的錢幣,而且很願意和你合作,共同改造交趾這個已經迷失了方向的國家!」   「是……是!」   受寵若驚的暗殺者連忙點頭。   「那還不快點收拾殘局?」張文彬沉聲低喝道。   雖然陳設運用他的財富,成功的收買了交趾王身邊的侍衛,但是外面到處都是忠於國王的軍隊,他可不想在完成任務之後,陪這個野心勃勃的國君殉葬。   可惜,怕什麼來什麼!   張文彬的話音剛落,便聽見外面傳來了戰鬥的喧囂聲。   「怎麼辦,怎麼辦?」   即便是陳設這樣的無能之輩,此刻也意識到大事不妙--忠於國君的軍隊,已經開始了復仇的反擊!   「把國王的屍首掛出去,然後命令你的部下死守!」   眼見這個貪財的傢伙顯然無法處理眼前的局面,暗歎著倒楣的張文彬,一邊毫不客氣的下著命令,一邊則將懷中早就準備好的火箭射上了天空。   !」   頃刻間,四面八方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喊殺聲。   早就對敵人的部署瞭若指掌並且部署周密的風雨軍,終於開始了預謀已久的反擊。   夜色被火光映紅,天地間宛若白晝。   疾馳的騎兵在四處遊走射箭,而吶喊的戰鼓聲聲不竭,催魂奪命!   不過在這片叢林雜生的土地上,真正擔當主力的卻是步兵,尤其是那些剛剛從巴蜀徵召過來的子弟。   這些年輕人接受過皇甫家族的系統化軍事教育,而風雨實行的獎勵耕戰的政策,則讓他們感受到了戰爭對於他們的命運契機。再加上隸屬在那些身經百戰的軍官麾下,因此士氣高昂,戰鬥頑強。   他們成群結隊,手持盾牌,揮舞刀劍,以三角的陣形一次又一次的插入,實施著分割包圍的戰術。   這幾乎就是惡魔嶺的重演。   只不過,當年被圍困遇襲的一方加入了突襲者的陣營,冰冷的武器無情的刺向挑戰神州威嚴的敵人身上。   措手不及的交趾軍,原本就處於劣勢,此刻又突然發現自己的內部出現了叛變,身為統帥的君王被懸首示眾,驚慌和恐懼如同瘟疫一般悄悄的蔓延開來,終於在片刻還算像樣的掙扎之後,便開始如同潮水一般的潰退。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受到鄰國緬邦和暹羅篤信佛教的影響,陳設這樣的交趾高官,顯然也是虔誠的佛教信徒,在面臨生死之際,也不由自主的開始撫胸求佛。   風雨軍強大的戰鬥力,讓這位王國的背叛者暗自慶幸自己的識時務,但是國王營帳之外那些忠於國王的軍隊,卻依舊不屈不撓的攻擊著,讓他感到坐立不安、憂心忡忡。   「廢物!」   眼看交趾最勇敢的軍人,就這樣彷彿稻草般的被風雨軍割落,但卻依然如飛蛾撲火般無怨無悔的戰鬥著,張文彬的心裡,突然對眼前的背叛者產生了極大的厭惡感。   可惜了這些年輕的勇士!   默默旁觀著那些交趾王國勇敢的戰士,最終還是被趕到的風雨軍所殲滅,張文彬的胸口似乎有些鬱悶。   雖然站在完全不同的立場,但是二十年來的生活,讓他不止一次的接觸過這些鄰國的青壯,他比風雨軍所有的人更清楚,這些被中原人看來似乎是蠻夷的年輕人,一旦脫去了軍裝,卻和中原人沒有什麼兩樣,都是那麼的青澀和純樸。   然而,戰爭卻改變了一切。   所有的生命都在帝王將相們的野心中,成為了爭奪利益的道具。   鮮血為了渲染皇冠而流淌,生命為了榮譽巔峰而喪失,戰爭結束了平淡幽靜的生活,將成千上萬的人捲入了血腥和動盪之中。   戰鬥很快的變成了屠殺。   屍體慢慢堆迭到了遠方,而丟棄的盔甲則被勝利的一方統計和收拾著,興奮的歡呼在戰場上到處迴盪著。   相對於戰敗者的垂頭喪氣,勝利者開始居高臨下的檢視著自己的收穫。   同樣年輕的戰士,在歡欣鼓舞的同時,一點都沒有想到,自己的明天,是否也會和眼前的俘虜們一樣的淪為階下囚。   巨大的勝利和統帥的聲望,讓他們陶醉地憧憬著打完仗之後那衣錦還鄉的榮耀時刻。   然而這一切,卻絲毫都沒有影響到張文彬。   在這個沸騰而狂熱的地方,冷漠的黑衣人,只覺得自己被完全隔離了。   他無法理解帝王的野心,無法欣賞將帥的指揮,更無法認同戰士們的狂熱。   對他來說,這只不過是一份工作,而工作的成果顯然十分卓著。   一代國君被斬首,八萬大軍被殲滅,西南半島的第一強國從此元氣大傷,用不了多久,整個半島都將為之震驚。   所以,通往交趾國都的道路,將會是一片坦途,至於緬邦、暹羅和吳哥,也都將會在恐懼中相繼臣服。   而風雨的聲望和權勢,將會達到另一個高峰,參戰的將軍可以陞遷,勝利而倖存的士兵則得到榮譽和財富,至於他自己,也即將完成這個花費了二十年光陰的任務,返回涼州過著舒適而且安定的生活。   唯一改變的,只有那些長眠於異地的屍骨,他們將永遠的失去生命,同時也永遠和家園與妻兒別離。   「駕!」   張文彬一想到這裡,不由得停止了引起他濃濃憂傷的思路,遠離這個滿地屍骨的地方,獨自一個人躍馬揚鞭朝著南方疾馳,很快的便隱身於黑暗之中。   對於孤獨的黑暗戰士來說,只有將那場永遠無法見諸陽光的交易徹底完成,才有可能出現充滿陽光的生活。    第五章 尊王攘夷   「哦?梅文俊投降了?」   風雨很意外的接獲了巴蜀的戰報。   「聖龍歷七五七年四月十八日,梅文俊開城納降!」   回答的是魏廖。   「看來,這位名將也是徒具虛名!」   出言諷刺的是黑狼軍的統領耶律楚振,可惜他的話不但沒有得到旁人的回應,反而被他的堂兄耶律楚昭狠狠地瞪了一眼。   此刻坐落於聖京的涼國公府,無疑是聖龍最具實力的權力運作中樞。   站在風雨身旁的,有最近風頭正健的血衣衛統領魏廖、風雨軍軍師雲濟、秋風軍統領秋裡、黑狼軍統領耶律楚振、禁衛軍統領歐仁、巴蜀代理總督高鳳陽、風雨軍特使耶律楚昭、以及風雨軍隨軍長史金岑等一大批風雨軍的高級將領和官員。   「高明!」   在默不作聲中站立起來憑窗遠眺的風雨,在獲悉這個消息之後,腦子裡的第一個反應,便是這兩個字。   而梅文俊選擇的時機顯然十分高明。   由於梅文俊的存在,使得巴蜀的豪門始終都沒有完全的臣服於風雨,導致在巴蜀的執政議會成員的選舉,讓風雨很不滿意。   如今又因為梅文俊及時的罷戰,再加上風雨軍在西南的戰績,以及天池劍宗的活動,冷卻了巴蜀豪門的勇氣,讓原本磨刀霍霍的風雨悲哀的發現--自己原本屠殺的敵人,都已經聰明的躲藏起來了。   在整個過程中,梅文俊的一舉一動,都讓風雨不得不感到欽佩。   想當初他獨守孤城,為主盡忠,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置生死於度外,滿腔豪情贏得了天下的敬佩!   而如今,他為了讓巴蜀名門留下了一絲生機,不計天下毀譽的開城罷戰,又是如此的坦蕩,輕重之間取捨自如。   他打仗的時候異常英勇,即便是投降也是非常驕傲--這位名將根本不理會投降的說法,只是聲稱自己的部下彈盡糧絕需要撤離,如遇抵抗則殺出血路,然後在風雨軍的注視之下,衣衫襤褸的戰士們儘管筋疲力竭,卻依舊精神抖擻的出城,以梅文俊自願留下為代價,離開了他們的故土巴蜀,進入了荊州的地界。   這樣的敵人,無疑是最可怕的!   而這樣的人才,則無疑是求之不得的!   所以,當魏廖詢問如何處置梅文俊的時候,風雨只是微微的一笑。   「既然梅文俊依舊承認聖龍帝國和朝廷的權威,那麼就先讓他回家休養一陣,然後出任巴蜀總督吧!」   「什麼!」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文官們驚愕,武將們不滿。   唯有引起騷動的罪魁禍首--聖龍帝國的涼國公,卻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旁若無人的轉移了話題。   「西南戰事如何了?」   「在這裡!」   雲濟猶豫了一下,將西南的戰報呈遞了上來。   只有他明白風雨的意圖,既然引蛇出洞的方案,已經在天池劍宗和梅文俊等人的破壞之下無法實施了,那麼涼國公顯然重新準備返回原先的計畫,以恩威並施的方法,慢慢地將巴蜀涼州化,那麼在巴蜀聲望卓著的梅文俊,顯然成了最好的人選。   有他坐鎮巴蜀,恰好是借刀殺人,可以牢牢地壓制住那些心懷不滿的巴蜀豪門。   當然,這樣做的風險也是十分巨大的,因為這無疑是將一個可怕的敵人引入了自己的家門,並且損失了一個總督的席位,而對於風雨軍的全盤戰略也頗有影響。   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風雨,才能夠有這樣的氣度和自信,來進行這樣的一場冒險。   正當自己的軍師揣摩著自己意圖的時候,風雨卻已經聚精會神的審閱著來自遙遠西南的戰報。   「交趾主力被殲,國君吳再興伏誅,東路軍已經進入交趾國境,一切進展順利!」   「緬邦國君俯首稱臣,下令全軍放棄反抗,並著白衣麻布來到陣前聽憑西路軍發落,願意和聖龍重續千年友好!」   「吳哥和暹羅相繼派出使者,表示願意繼續接受聖龍皇帝的冊封!」   果然是一群欺軟怕硬的傢伙!   輕蔑的笑容,浮現在了風雨的臉上。   對於膽敢入侵的交趾王國軍隊的打擊,顯然取得了意料之內的成效。   交趾的主力已經被消滅,接下來,便是扶植聽話的交趾王公大臣,並且幫助萬象王朝復國,進而瓜分這個野心勃勃的叢林之國。   相對於征服交趾王國過程中的血腥和激烈,緬邦的臣服,則顯得充滿戲劇性。   一天之前還異常囂張的數萬精銳,在一夜之間便放下了武器,風雨軍強大的軍事威力,和緬邦國內親聖龍派根深蒂固的影響,讓緬邦的國君最終選擇了務實的歸順。   聚集了巴蜀子弟、高唐僧兵和三國聯兵的西路軍,兵不血刃的進入了緬邦的領地,變化之快和進軍之速,讓天下為之咋舌,更導致原本還秘密到訪、試圖勸說緬王抵抗到底的麥堅、安宇乃至阿育王朝和南印月聯盟的使者,就這樣糊里糊塗的成為階下囚,被他們企圖幫助的對象捆綁起來,作為投誠的禮物獻給了戰勝者。   「向麥堅和安宇等國提出抗議,同時命令印月遠征軍向阿育王朝施壓,務必讓阿育王付出蠢蠢欲動的代價!」   風雨的指示非常的乾淨俐落。   而這些已經成為囚犯的使者,將在和各國的交涉之中被最大程度的利用。   這一點,毫無疑問的成為了涼國公的既定策略。   「主公……」   負責對外聯絡的耶律楚昭聞言,似乎猶豫著欲言又止。   「楚昭兄莫非是擔憂朝廷和麥堅、安宇人的交涉!」   風雨微笑著,彷彿早就完全明白耶律楚昭的想法,讓這個來自草原的年輕人不由得感到了一陣莫名的壓力。   不過,該說的話還是要說,耶律楚昭定了定神,說道:「目前屬下完全無法介入朝廷對麥堅、安宇人之間的交涉,王光宇畢竟人微言輕,要想主導這場交涉實在有些力不從心,而朝廷的全權代表--風……   雪……   風雪他在交涉中,完全沒有堅持帝國的利益,對於安宇人佔據我東南的土地,絲毫沒有強硬的表示,對於麥堅人的商業滲透也無動於衷,甚至有出讓我們在印月的利益的跡象,所以屬下以為……   」   望著耶律楚昭逐漸拋開猶豫、越來越激昂的話語,風雨不經意地瞥了雲濟一眼,方才緩緩的說道:「楚昭兄,你以為派你去就能夠解決江南的問題嗎?   至於印月半島,又豈是風雪能夠做主的事情?」   「這個……」自詡為外交天才的年輕人,頓時語塞。   剛才基於一口銳氣,直言不諱的表達了對風雨指定讓無名小卒王光宇參與朝廷同麥堅、安宇的交涉的不滿,完全是出於自負。   如果自己介入的話,應該可以為風雨軍獲取更大的利益,而不是像如今這樣毫無作為,這是一種對於機會就在眼前,而自己卻無法捕捉和利用的職業反應。   然而風雨的這兩句反問,卻如同當頭棒喝,讓他突然醒悟到了外交的一個真諦--再出色的言辭,也必須以強大的實力為根基。   正因為這樣,所以風雪無法出賣風雨軍在印月半島的利益,而風雨軍如今也同樣無法干涉江南的問題。   「好了!」   眼見部下若有所思,風雨也就點到為止,只是意有所指的說道:「其實,有很多問題,並非檯面上的大張旗鼓可以解決,我想在解決和麥堅、安宇的關係之前,有一件事情,是必須首先解決的!」   「主公的意思是……」   耶律楚昭迷惑地抬起頭,望向風雨的時候,他越發覺得這個當年相識於倫玉關的同齡人,其所思所想,的確超越了神州的絕大部分人,而那深邃的目光中所蘊藏的,必定是尋常人所無法領會的睿智。   而在這個時候,隨軍長史金岑在聽了一名匆匆而入的僕人的匯報之後,小聲的湊近風雨的耳畔不知說了些什麼。   「來人,迎客!」   風雨信手摸了摸下巴,隨即一躍而起。   來的人是令狐智。   而跟隨在令狐智身邊的,是他的妹妹令狐飄雪。   「你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風雨嗎?看上去也不怎樣啊!」   令狐飄雪詢問的時候,明亮的眼睛好奇的閃爍著,內容非常直接,直接得似乎沒有禮貌,不過給人的感覺卻是非常可愛,而且可愛得近乎純真。   「飄雪!」感到無奈的兄長忍不住斥責道。   令狐智有些頭疼的狠狠瞪了硬要跟著自己來的妹妹一眼,隨後轉頭向風雨抱歉的說道:「舍妹自幼嬌縱慣了,還望涼國公海涵!」   「無妨,說起來,風雨還沒有謝過令狐兄在北伐時的相助之情呢!」   風雨的臉上滿是微笑,微笑的風雨總是讓人感覺很親切。   「涼國公過獎了,國難當頭,本來就應該同仇敵愾!」   「說得好!為這句話就該浮人生一大白!」   風雨和令狐智的對話非常投緣,不過一旁的令狐飄雪卻有些不耐,無聊的用手掩住了櫻桃般的小嘴,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令狐姑娘,在下府中還有一些從印月帶來的好東西,如果姑娘有意的話,不妨去挑選一些,如何?」風雨一邊向身邊的金岑使了一個眼色,一邊對著令狐飄雪說道。   「好啊,好啊!」   如同小孩子般的跳了起來,風雨的話顯然讓令狐大小姐精神一振,畢竟在如今的聖龍,來自印月的那些奇珍異寶,可都是達官貴人們賴以炫耀的好東西,這對於追求時尚和面子的太太小姐們,更具有極大的吸引力。   不過,令狐飄雪隨即想起了什麼,如同做錯事情的孩子一般,偷偷的瞥了令狐智一眼,臉上顯現出了躊躇的模樣,而眼神中強烈的渴望,卻出賣了她真實的心情。   「還不多謝涼國公!」   令狐智有些頭疼的望了望這個自己過於寵愛、而拿她無可奈何的寶貝妹妹,終於點頭同意。   「哈哈,請!」   風雨如同面對一個調皮的小精靈一樣大笑著,讓金岑帶著精力過剩的女孩離去,隨後才轉頭面對著令狐家族的七公子,並收起了剛才的和善,嚴肅的伸出右手,作了一個「請」的姿勢,引著客人進入了一間大廳。   「令狐智前來,是代表江南百姓請求帝國的宰相不要拋棄江南!」   令狐智落座之後,毫不客氣的說出了一句似乎沒頭沒腦的話,然後毫不避讓的注視著在身軀微震之後,兩眼自然而然放射出凌厲寒芒的風雨。   「哈哈,果然是江南令狐家族的後起之秀,說出來的話,也是這般的莫測高深!」   風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迅速恢復了鎮定,對於令狐智的話不置可否的說道。   「可惜風雨不是宰相,而且令狐兄以為風雨會為了區區一個宰相之位,而出賣神州的利益嗎?」   「宰相這樣的權位,恐怕永遠不可能成為大人您的障礙!   只不過我認為蓋世英雄涼國公,固然是絕對不會出賣神州的利益,但是身處帝國權力巔峰的宰相風雨,卻很難說不會為了爭取時間來鞏固自己的權力和調整帝國的格局,進而犧牲江南的利益!」   令狐智以同樣平淡卻又不失尖銳的語氣說道。   「畢竟相對於江南而言,風雨軍無論是在印月或者如今在西南,都擁有著更大更切身的利益。而一場和平,對於贏得那些已經厭倦戰亂的百姓們的人心,是何其重要!   「更重要的是,令弟風雪代表朝廷主持的和麥堅、安宇人的會談態度十分曖昧,而涼國公大人也同樣沒有表明您的立場,這將讓江南的升斗小民們感到惶恐不安!」   「在下並不覺得有必要向任何人做出交代!」   有些不高興令狐智咄咄逼人的風雨,摸了摸下巴不無嘲諷的說道:「令狐兄此來,就是為了提醒在下這件事情嗎?」   「也許,對於涼國公來說,為了做超越皇權的帝國宰相,而在江南的問題上對麥堅、安宇做出讓步,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不過令狐智更希望的是,大人能夠在此刻幫令狐家族一把,不要為了短期的利益而玷污您在神州一貫的英名,在浩瀚的歷史長河中,留下了一生難以洗脫的污點!」   令狐智說這番話的時候,風雨突然發現眼前這個文弱書生的身軀,竟然爆發出了逼人的威勢,而原本似乎無神的雙眼,也露出了銳利的鋒芒盯視著自己,渾身上下煥發著一種唯有千軍萬馬的統帥方才擁有的氣魄。   「大膽!」   令狐智大言不慚的話,頓時引起了四周風雨軍將領們的喧嘩,只有耶律楚昭等少數人的臉上,才流露出些微深思的神色。   「就這些嗎?   令狐兄是明白人,應該知道如今對於風某來說,最為重要的莫過於和平,風某需要一個和平來贏得人心,同時也贏得權力!   「兩年,只需要兩年,風雨有信心,在兩年之後,所有的妥協都可以彌補,失去的利益也都可以恢復,歷史不會嘲弄失敗者,風雨絕對不會在浩瀚的歲月中留下惡名!   「如果幫助令狐家族的話,卻只會讓風雨軍陷入鞭長莫及的泥潭,同時還影響到風雨軍在聖龍、在印月、在西南半島的利益,走上一條十分艱難曲折的道路,你認為應該如何選擇?」風雨揮手制止了部下的摩拳擦掌,毫無表情的回應道。   而這番凌厲的回答,立刻引來了部將們對於那個似乎提出愚蠢問題的年輕人的嘲笑。   「不錯,選擇幫助令狐家族,您在目前的確沒有任何好處,有的只是無窮的風險甚至巨大的損失!   如果是別人,也許會選擇讓步,但是您不應該,因為您是風雨!   「如果您還是那個力抗呼蘭、征戰四方的風雨,就絕對不應該出賣神州的任何利益!   我相信涼國公睿智而深邃的目光,是不應該停留在這麼短暫而且膚淺的地方的!」   毫不理會風雨軍將領們的大笑,令狐智侃侃而談道。   「那麼令狐公子希望風雨如何幫助呢?」   風雨稍稍換了一個姿勢,帶著三分認真、三分隨意的口吻問道。   「首先,我希望涼國公能夠阻止朝廷在江南問題上的讓步,其次,希望藉著您的威望和宰相的權威,組建諸侯盟軍出征!」令狐智胸有成竹的說道。   「尊王攘夷?」   風雨微微地揚起了雙眉。   他很清楚令狐智的建議,實際上便是勸說自己以放棄唾手可得的王權為代價,在尊崇聖龍大統的名義之下,聯合聖龍所有的諸侯,抗擊日益威脅著聖龍文明的外來強國的入侵。   「不錯,就是尊王攘夷!您應該和我同樣清楚,神州已經再也消耗不起了。   「兩年的時間,的確可以幫助您登上至高無上的寶座,但是您的眼光、您的心胸,真的只是區區一座椅子而已嗎?   「一個從此元氣大傷的神州,對於那個立志要重振神州的風雨來說,又有何意義呢?」   令狐智非常認真的注視著風雨說道。   「啪,啪,啪!」   風雨輕輕的鼓掌,不過這一次不是嘲諷,而是震動。   因為令狐智的眼神,讓風雨感到了內心巨大的震撼。   令狐智的眼神中,不僅包含著憂傷,而且是一種對於國家社稷的憂傷。   這種憂傷風雨很熟悉,因為風雨也曾經有過。   但是風雨卻又感到陌生,因為太大的權勢,讓他越來越疲於應付來自四面八方的威脅--包括敵人和朋友;也因此幾乎沒有餘暇,如往日那個青衫少年般意氣飛揚的指點河山。   「為什麼選擇我,當今天子豈不是更加名正言順?如果我沒有記錯,他可是令狐家族的外甥!」   「血緣永遠比不上現實的利益,更何況是根本沒有親情的血緣?   聰明人一般不會捨近求遠,更不會捨棄朝陽而親近落日!」   「我能不能夠將這一切理解為是整個令狐家族的效忠?」   「目前應該只是令狐智的!不過如果涼國公能夠相助的話,令狐智帶給您的,將絕對不只是一整個令狐家族!」   「可惜豪情的話語,往往會成為鏡花水月!」   「這句話只適用於庸才,對於天才來說,那將是成功的預言!」   ……   震撼歸震撼,但風雨和令狐智針鋒相對的談話,卻依舊還在繼續著。   然而,風雨明白,自己內心某處幾乎被封閉的領地,已經被令狐智的到來所觸動了。   事實上,究竟是顧全大局犧牲自己的權力來整合神州以抵禦外敵,還是順應權力的慣性和部下的請求,先登上那九五至尊的寶座,已經成為了風雨目前最大的躊躇。   正是這種理想主義和現實主義的巨大衝突,讓風雨在猶豫和徘徊中前行,在位高權重的光芒背後,實際上卻是疲憊和矛盾的心;以至於連帶使風雨軍的整體戰略,也在恢弘博大的構局和謹慎唯利的務實中搖擺著。   於是,一個對外征戰時豪氣干雲的風雨,和面對國內矛盾卻中庸小心的風雨,同時出現在了人們的面前,就這一點而言,他不僅不如梅文俊,甚至還不如燕南天。   直到今天,風雨方才發現,其實「保衛家園,振興神州」,這個當年義無反顧真心誠意提出的口號,雖然不知在何時,已經悄然變成了一個政客華麗的自我包裝,但卻依然是最能夠激勵自己熱血和沸騰理想的一句話。    第六章 佔領交趾   就在聖京的帝王將相們正高屋建瓴的指點河山時,千里之外的西南半島上,一個帝國佔領軍的年輕軍官,卻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愛河。   桓炎戀愛了。   不過,這位風雨軍中最優秀的年輕軍官,顯然連談戀愛也有些與眾不同。   整個南征的過程一點都不過癮,與其說是一場進攻,倒不如說是一次毫無阻擋的行軍!   這樣的想法,絕對不僅僅限於那位好戰的蠻牛洛信大人,包括雅龍、桓炎在內大批渴望在戰爭中展現自我價值的年輕軍人,也都有著同樣的感覺。   然而就是在這樣枯燥的行軍,毫無懸念的戰鬥,然後再繼續枯燥的行軍、佔領進而統治的平淡歷程中,桓炎卻差點丟掉了性命。   讓桓炎差點丟了性命的危險,並不是在血肉橫飛的戰場,而是在大獲全勝之後作為勝利者巡視的時候。   由於陳族族長的策應,雅龍和桓炎的東路軍幾乎沒有遭遇到半點阻擋,便進入了交趾王國的都城安南。   當南征軍到達的時候,整個安南城的軍民,根本就沒有預料到戰爭會這麼快在自己的家門口爆發。   已經習慣於在西南半島稱雄的交趾人,一如既往的維持他們的生活,並且正在盤算著他們的國王這一次獲取的勝利,將會帶給王國怎樣的好處。   即便某些有心人算到了戰爭可能會失利,但仍一廂情願的認為聖龍帝國不會有興趣勞師動眾,來深入這片佈滿了瘴氣和叢林的土地;卻萬萬沒有想到,北方那個龐大的巨人,這一次不但如此迅速的殲滅了王國引以為傲和所向無敵的大軍,而且還真的將懲罰的寶劍無情的揮向了他們自以為安全的國土。   那些在渾渾噩噩中守城的交趾戰士們,甚至還歡迎著被他們的大司空帶入城內的軍隊,直到冰冷的刀槍威脅到自己的生命,方才意識到戰爭在尚未開始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   相對而言,守衛宮殿的部隊表現得還好一些,不過也僅僅是兩個時辰的工夫,他們倉促組織的反擊,便在如潮水般湧來的風雨軍面前瓦解了。   「這是一個國家的首都,這是一個王國的宮廷!」   當年輕的南征軍參軍站立在這座曾經象徵著君權和威嚴、如今卻被戰火洗滌的建築內,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已經佔領了一個國家。   佔領了一個國家!   這對於年輕氣盛的軍人來說,是一種何等自豪的榮譽!而這種巨大的榮譽,讓桓炎感到了內心幾乎令他窒息的震盪。   然而所謂樂極生悲,莫過於此。   就在全副武裝、「呵呵」傻笑著在宮殿中來回巡視的大好青年桓炎正自我陶醉的時候,危機卻出現了。   一把鋒利的長劍,在尚未熄滅的戰火映照下,無聲無息的自暗處襲來。   凌厲的殺氣劃破了軍官的盔甲,不過卻也因此讓久經沙場的年輕人,下意識的做出了閃避的動作。   然而利劍依舊穿透了他的胸膛,鮮血汩汩的流了出來。   但是,年輕人卻幸運地躲過了心臟的要害,雙眼迷離之中,看到的卻是一雙明亮有如星辰的大眼。   隨後驚醒過來的風雨軍和刺客間的戰鬥,逐漸在桓炎的耳邊遠離,然而那雙大眼,那雙閃爍著清純和活力的眼睛,卻永遠地滯留在年輕人的心裡。   當從昏迷中醒來的桓炎,聽到表弟雅龍氣急敗壞的喝令交趾王國的代理統治者陳設,立刻全城戒嚴捉拿兇手的時候,他首先感覺到的竟然是欣慰。   「刺殺大人的,應該是暴君的二女兒--吳秋波!」   站在桓炎的病榻前戰戰兢兢稟告著的陳設,唯恐不周的詳細介紹道。   「天朝的大軍進入的時候,逆賊黎新誠護著暴君的大女兒吳凌波趁亂從王宮的地道逃離,唯有那個一向舞刀弄槍的刁蠻丫頭,竟膽大妄為的埋伏在暗處伺機行刺,然後再藉著對於宮殿的熟悉逃脫!」   「哼,我不管這些,總之,這些逆賊必須盡快伏誅!」雅龍冷冷的說道。   作為東路軍的總指揮,如今,他無疑地便是這個國家的最高統治者。   對於自己的表弟,同時也是南征軍參軍桓炎的遇刺,顯然讓這位年輕的將軍極為憤怒,並視之為對於聖龍帝國和風雨軍的一次極大挑釁,因此必須嚴厲鎮壓,以便給宮殿之外那些剛剛被統治的民眾一次難忘的震撼。   「遵令!」   陳設在第一時間順從的回答,倒不是完全出於對新統治者的巴結,而是因為在他的內心裡,恐怕比雅龍更急迫的希望將忠於王室的餘孽徹底根除。   身為交趾王國大司徒,而且又是勢力根深蒂固的陳族族長,陳設之所以動了反叛的念頭,完全肇因於對行事強硬的吳再興的懼怕,以及對於錢財的貪婪。   不過,從被血衣衛精心的佈局所控制開始,尤其是在他目睹了風雨軍強大的武力之後,陳設便由衷的慶幸自己選擇的英明。   很諷刺的,就這一點而言,陳設的觀點恰恰和交趾王國最忠心耿耿的老臣黎新誠不謀而合,他們不但同樣的務實,而且都意識到了橫梗在交趾王國面前的那個北方巨人,是自己的國家無論如何都無法與之抗衡的。   不同的是,忠臣選擇的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叛變者則選擇了識時務者為俊傑。   為此,黎新誠別無選擇,而不得不流亡於叢林,毀家紓難,和力量根本無法成正比的敵人進行著似乎毫無勝算的戰鬥。   而陳設也同樣別無選擇,他必須認識並且安於自己新的角色,盡最大的努力剿滅那些昔日的同僚,從而確保自己的安全,並且從中獲取新效忠者的賞識和恩寵。   當然,這一切對於桓炎來說,卻是毫無意義的。   這個可憐的年輕人就如同所有的同齡人一樣,被愛情的利箭擊中了心臟--儘管他躲過了刺殺的兵刃。   「吳秋波!」如今,在南征軍參軍的心中,充塞著的完全是這三個字。   這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   桓炎終於不得不承認冥冥之中,確實應該有月老的存在,那條無形的紅線,跨越了前世今生,早就緣定在了傳說中的三生石上。   無論是掙扎還是強求,在命運女神強大的力量之前,都是如此的可笑,因為無論是帝王將相還是販夫走卒,在愛情降臨的時候,似乎都是避無可避,或者根本是不願意躲避。   「陳大人,我希望活捉那兩個公主!」雖然明知道這麼做不理智,但是重傷的桓炎,還是強撐著虛弱的身體,向一旁領命之後正準備退下的陳設說道。   只不過在說這番話的時候,桓炎感覺到自己的整張臉都熱了起來,便趕緊低下頭去,不敢讓表弟發現。   「這個……」桓炎的話自然很不合陳設的心願,而且,畢竟如今雅龍才是這裡的最高統帥。   不過處事圓滑的大臣,也不願意就此得罪了同樣是風雨軍高級將領,而且和雅龍關係不淺的桓炎,所以隨即為難的望了望一旁的獨臂將軍,將這個麻煩踢給了對方。   「就照桓參軍的意思去辦!」雅龍不置可否的說道。   儘管他對於這個表弟的要求也有點不以為然,不過年輕的佔領者並不願意在猥瑣的投降者面前,保住同僚的表弟的面子,更何況在他看來,這不過是一件小事而已。   身為交趾王國實際上的統治者,他現在所面臨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佔領的民眾需要安撫、王國的貴族需要威壓;萬象王朝必須重建、交趾必須分裂;趁機佔領了交趾東部部分領土的嶺南軍需要關注;而原本達成協定的丁族,竟然在麥堅人的幫助下佔領了南方城市的問題,也需要趕快解決。   更麻煩的是,在海洋上所向無敵的麥堅艦隊保護著他的商人,正興致勃勃的前來分一杯羹,這同樣也需要年輕的統治者,在得到涼州進一步的指示之前靈活地來處理。   所以,雅龍隨口便給了表弟一個日後讓他大為後悔的人情。   「是!」陳設的應答,終於讓病床上的桓炎鬆了一口氣。   無聊的躺在原本交趾國君和妃子們歡度春宵的大床上,倒楣的軍官以自己不能夠承受路途顛簸為借口,謝絕了返回聖龍接受治療的建議。   他整天眼望著窗外接近春季的天空和樹木,突然發現遇刺的結果似乎並不糟糕,至少可以藉著重傷躲避麻煩的工作,而且更重要的是,在自己毫無情感波瀾的人生中,終於有了激盪的漣漪。   只不過,這也就意味著接過他工作的人將會更加忙碌。   當桓炎臥床胡思亂想的時候,同樣在交趾的宮殿內,正有一個聖龍的年輕文官在滿頭大汗的辛勤工作著。   高和瘦,是這個年輕人最大的特色,絲毫不遜於軍官的高度和讓人十分擔憂會不會被風吹倒的瘦弱,在這個年輕人的身上結合起來,再加上那身文人的打扮,在盔甲鮮明的軍人中更顯得十分醒目。   對於江葦來說,聖龍歷七五七年絕對是一個改變他人生命運的年分。   伴隨著西征的燕家軍灰飛煙滅,身為失敗一方書記官的他,幸運抑或不幸的成為了風雨軍的俘虜。   說他不幸,那是因為成為階下之囚,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似乎都不能夠算作是一件好事情;但是說他幸運,則是因為和可憐的桓炎一樣,在因為馬失前蹄而昏倒的那一瞬間,燕字世家年輕的書記官,並沒有非常在意那把威脅著自己生命的銀槍,反倒是銀槍的主人,那個一身銀盔銀甲的巾幗英雄,成為了他生命中永恆的印記。   不同於桓炎身為征服者對於行刺者的那種忘乎自我的愛戀,作為階下之囚的書記官,顯然比較知足而且務實,自覺不能高攀的他,便毫不猶豫的轉變陣營,求得只是能夠有機會時時看見那個英姿颯爽的麗人。   可惜,賣命的努力雖然獲得了美人對於其能力的肯定和青睞,然而接踵而來的卻是被南征軍的統帥打發到交趾,應付那些令軍人們討厭而且感到手足無措的應酬和外交。   「不管怎麼說,這都是良好的開始!」   生性樂觀的前任書記官自我安慰著,並精力充沛的投入到美人所交代的新工作中來,而這對於雅龍等佔領交趾的軍人來說,卻無疑是一件天大的福音。   聖龍歷七五七年風雨軍對於西南半島的征服,基本上可以說是和軍事無關,完全是靠血衣衛出色的策反和風雨軍戰略層次的巧妙調動,外加政治和外交的互動而成的。   因此,那些久經沙場的將領,在一帆風順地佔領了交趾之後,反而陷入了無所作為的境地,雖然擁有強大的武力,但是卻如同巨像一般在狹窄的區域裡束手束腳,因為無論是對於交趾三心二意的王公大臣,還是面對嶺南那支趁火打劫的友軍,或者是以強大艦隊為後盾的麥堅及其盟友,都絕對不是只靠戰鬥就能夠應付的。   於是,當隱身黑暗的血衣衛不能夠出賣,而負責協調的桓炎又身負重傷之後,原本只是隨軍前來,負責和麥堅人打交道的江葦,地位立刻變得重要了起來。   「請管理好各位的領地,並且配合帝國軍隊的行動,偉大的涼國公當然願意保護他的擁護者的利益,歸順的貴族將繼續擁有他的領地和奴僕,而代價只是從此忠實於聖龍,並且絕對的忠實,在這裡只有一點是絕對不允許逾越的--那就是任何資助暴君餘孽的行為,都將視作是不合作!   「帝國的軍隊只是為了保護帝國子民的利益,同時懲戒無道的暴君,但是這絕對不應該影響到民眾的日常生活,所以,我希望商人們能夠繼續作著往常的生意,當然如果有人膽敢出於某種自私的目的,而製造令人心恐慌的囤積,那麼,軍隊將視之為帝國的敵人!   「和友軍的衝突,實在是一件令雙方都感到遺憾和難過的事情,雅龍大人已經向涼州匯報了這件事情,同時下達了徹查的命令。想必無論是當今天子還是風雨大人或者是杜紹權大人,都不會容忍帝國的軍隊在異邦上演同室操戈的鬧劇,所以約束好自己的部下,恐怕是在下能夠給將軍您的最好建議!   「帝國一直都很關注著萬象王朝的命運,這也是涼國公大人這次遠征的主要目的之一,所以王國必須得到恢復,這是不容置疑的事情,而王朝的後人應該繼續統治他們祖先的土地,而那些佔領的交趾貴族,可以在得到王國的補償之後,選擇融入萬象王朝或者退出!   「涼國公大人其實並不介意南方的城市該交給誰來管束,甚至也不介意整個交趾會由誰來統治,但是作為聖龍帝國的屬國和鄰邦,在下認為交趾的臣民有責任也有義務迎合帝國的外交,否則的話,僅僅是靠海洋的力量,恐怕還無法保護到陸地的領土!   「交趾千百年以來都一直是帝國的屬國,帝國就如同交趾的父親,享受著兒子的孝順,同時也竭盡全力保護著他的安全!   而這一次的戰爭,就如同家庭中父親和兒子之間的口角,不過是一場家庭糾紛而已,恐怕不需要外人的調節!   「帝國非常歡迎商人的到來,因為遠渡重洋的客人,往往會帶來繁榮和機會,關於這一點,風雨大人曾經在印月和貴國有過一段非常愉快的交流。但是相信沒有一個國家的君王,會容忍陽光下的陰謀,帝國既然數百年來一如既往的承擔著保護屬國交趾的責任,那麼他同樣也有權利和義務,幫助交趾對那些陰謀家做出反擊!」   ……   針對著不同人的不卑不亢的言談,很快地便讓江葦展現出他傑出的外交才華。   恫嚇、欺騙、周旋,這種軍人根本無法理解更無法運用的應酬能力,被這個叫做江葦的年輕人熟練的發揮著,藉著帝國的勢力和風雨軍的兵力,有效的捍衛了帝國和風雨軍在戰場上所獲取的利益。   「辛苦了!」   雅龍拍著江葦說這句話的時候,絕對是真心誠意的。   他不知道自己西路軍的戰友在進入緬邦之後,會遭遇到什麼樣的事情,但是他很明白,在戰場之外那些更為複雜的利益角逐中,單靠自己絕對是無能為力的--在這片千里之外陌生的土地,由於距離,所以在很大程度上自己便是至高無上的君王,而不得不處理戰爭之外的所有事情。   這種統籌全局的位置,讓原本專注於軍事的年輕人在面臨棘手的麻煩同時,也感悟到了政治的威力,以及戰爭並不能解決一切的真諦。   例如在默許丁義山在聖龍和麥堅之間左右逢源的決策上,如果僅僅是一名碧蛇軍都尉,他一定會非常的不滿,認為這簡直就是在侮辱和不信任風雨軍的戰鬥力。   然而作為佔領軍的最高統帥,他卻切身的感受到其中的好處--至少可以減輕麥堅艦隊對於駐紮在交趾的佔領軍的直接威脅。   所以,現實終於引導雅龍明白了,也許他能夠非常輕鬆的下令消滅一個村子,也許他可以輕而易舉的把敵對的貴族從人世間蒸發掉,但是他肯定無法應付那些面帶笑容心藏殺機的盟友,他也不知道如何避開外交方面既隱蔽而又危險的陷阱。   和獨眼的洛信不同,獨臂的雅龍雖然更為年輕,但是卻在戰火中成熟,理智和縝密的個性甚至讓他比桓炎更像兄長,所以他並沒有歧視和懷疑這個中途加入風雨陣營的燕字世家書記官,也沒有絲毫一般人在擁有權力之後所慣常產生的自大和虛榮,而是在承認了自己某方面的無能之後,爽快的將足夠的權力交給了江葦。   隨後年輕的佔領者,便開始投入到他所拿手的軍事行動中去,調動著他手頭上主要由巴蜀、大理人所組成的五萬多東路軍將士,和被陳設匆忙組建的大約七萬人的交趾軍,維持著大半個交趾的秩序,鎮壓著此起彼落的反叛,同時還要警戒嶺南軍的騷擾、威懾佔據南方的丁族與他們合作,更要應付來自海上的麥堅艦隊的壓力。   得益於和江葦之間成功的合作,這些軍事行動得以跟外交完全地結合起來,並順利的展開,而且收到了超出了預期的成效。   也許,在夏天來臨之前,交趾將成為足夠安全的土地!   年輕的佔領者們滿懷信心的預測著,儘管即將到來的盛夏顯然非常不利於北方的士兵,但是他們依舊十分樂觀,卻不知道有一場巨大的災難即將來臨了。    第七章 意外相逢   身處春暖花開的聖京,風雨和他遠在南方叢林的部下一樣,也沒有充分考慮到夏天可能帶來的危險。   事實上,這個統治著帝國整個西部的傳奇名將,此刻難得地遠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更加關注著國內的局勢。   「當年,追隨聖光武帝驅逐了侵略的胡虜、光復和中興了聖龍帝國的四大家族,還有包括已經被剷除了的風雲世家,從一代名君聖光武帝手所得到的,絕對不僅僅是足以保證數百年榮華富貴的權勢,還有的則是帝國天子對於各大家族未雨綢繆的制約和束縛--令四大家族足以成為帝國的屏障,卻不足以顛覆帝國的制約和束縛!   「雖然不知道其他家族所受的束縛是什麼,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當年的聖光武帝,對於擁有了財富和水師的令狐家族,絕對是最為忌憚的,導致令狐家族成為了唯一被聖光武帝賜死過重要成員的家族。   「所以,不要小看令狐家族,今天令狐家族的表現,不可能完全歸結於家主的無能,恐怕更多的還是和數百年前的那段往事有關,而一旦這個家族從這種制約和束縛中解脫出來,必定會帶來一場巨大的風暴!」   率領著浩蕩的軍隊出城,風雨一邊策馬四顧,一邊聆聽著緊隨在身邊的軍師雲濟說著有關令狐家族的忠告。   「哦,你是這麼認為的嗎,我的表兄?」   風雨的態度十分平淡,讓人根本分不清他到底是很感興趣還是不以為然。   顯然,伴隨著權力和地位的增強,風雨越來越深諳作為一個在上位者的真諦--永遠都不要讓自己的部下瞭解自己真實的想法。   「不管是真是假,至少有一個事實是不容忽視的,那就是當年追隨聖光武帝而擁有千百年榮華富貴的家族,其實並非如外表那麼風光,聖龍帝國的歷代君主,對於強大的家族應該不會完全的一籌莫展,否則當年的風雲世家,也不會這麼快就被毀滅!」   雲濟回答的時候,帶著深深的憂傷,顯然他對於風雲世家當年的厄運,至今依舊還是那麼的義憤填膺。   相對而言,那個和家族並沒有太深感情的不肖子弟,就沒有如此激烈的反應,只不過眼看表兄的情緒激動,他猶豫了半晌,還是自覺地收起了好奇,沒有詢問當年家族究竟受到了怎樣的反制,而是將問題引回了他所關注的現實。   「那麼照你的看法,認為令狐家族受到了怎樣的束縛?」   「這個根本無從說起……」   雲濟聳了聳肩,原本想迴避這個根本無法獲取正確答案的問題,不過眼見風雨執著的目光,只好歎了一口氣,猶疑的說道:「如果一定要我來猜的話,那我會猜測也許令狐家族的水師在沒有帝國皇帝的命令之下,恐怕不是那麼容易聽憑家主的調遣……   」   這麼說著的雲濟,自己也不可置信的搖了搖頭。   畢竟這個猜測實在是太過於匪夷所思,一個龐大家族運用自己的財富武裝起來的重要軍事力量,卻不能夠聽憑家族的調遣,這實在是一件有如天方夜譚的笑話。   這無疑是在說,那個和巴蜀皇甫、幽雲燕家、齊魯公孫以及流亡海外的風雲世家齊名的令狐世家,根本就是不堪一擊的紙老虎,而這樣一個把軍隊當作擺設的家族,卻欺騙了整個天下長達數百年的時間。   「也許是真的也說不定!」   幸好,雲濟眼前的主君,也不是一個頭腦只會平常思維的人,不但沒有加以嘲笑,而且還若有所思的在喃喃自語中贊同。只不過看著風雨那神智明顯游離在遠方的神情,雲濟無法產生英雄所見略同的感觸。   幸好在此時已經到達了目的地,因而停止了這場富有想像力的猜測--在陡峭的山路盡頭,一座鐘鼎香繞的寺廟赫然映入眼簾,而寺廟的門口最為醒目的則是橫匾上三個蒼勁有力大字:「大佛寺」。   就是在這裡,明天自己將要親手把象徵著帝國榮譽和武功的戰利品--佛指舍利恭送入地宮,而這個舉動不僅是佛門的盛事,更將是風雨這些年來四方征戰的一次總結和見證,同時也意味著面對神州的一次實力大展現。   「夫君!」   早就在佛寺門口迎接的李中慧,款款的朝風雨走來。   她是和自己的弟弟,明日將代表著遠征軍出席的李逸如一起過來的。   這支晚風雨一個月來到京畿的隊伍,並沒有進入聖京城,而是和風雨派來迎接護送的部隊會合後便來到大佛寺。   是風雨親自要求李中慧前來的。   作為統帥的風雨,從來都不吝於將榮譽賜給對自己有功的部下。   而作為丈夫的風雨,同樣也堅持認為自己的妻子絕對有資格,也有權力和自己在明天一起接受整個神州的矚目。   風雨並不在乎那些正統派所謂牝雞司晨的叫囂或憂慮,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攜起了妻子的玉手,和李中慧肩並肩的走入了寺廟。   這個舉動,在習慣了聖龍男尊女卑、夫為妻綱的人們眼中,無疑是驚世駭俗的,因為按照聖龍帝國的禮儀,妻子在外面永遠都必須緊隨在夫君身後半步。   這個舉動同時也讓李中慧嚇了一跳。   畢竟如今的風雨,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帝國重臣,尤其是目前正在全力以赴準備獲取宰相的高位,這種蔑視禮儀的行為,顯然並不利於涼國公的地位。   不過,李氏家族的女王終究不是泛泛之輩,她也確實有著足夠的功績享有今天的榮譽,所以僅僅是在身軀的微微一顫之後,風雨軍的主母便展現出了和權力地位相匹配的風采,緊緊的挽起夫君的胳膊,自信而從容的一同進入;但她心中泛起的漣漪和激動,卻只有身邊的風雨方才能夠感受。   不經意的相視一笑,風雨和李中慧突然都感悟到了對方的內心,這種心神的交流,讓言語成為多餘。   「參見主公!」   「參見夫人!」   不管是願意還是不願意,聚集在京畿的風雨軍重臣們,不得不同時對風雨和李中慧同時參拜,這讓某些人欣慰,卻也讓某些人憂慮,不過更多的則是完全無所謂。   而進入大殿入座的風雨,則躊躇滿志的掃視著自己的部下,這些或者出生入死、身經百戰的名將,或者運籌帷幄、能言善辯的賢士,讓風雨軍人才濟濟、將相如雲,成為了天下最強大的權力集團。   而如今,隨著風雨軍佔領的土地面積越來越大,這次的聚會幾乎可以算得上是風雨軍有史以來最為盛大的一次聚會。   此刻站在風雨面前的,有作為特使早自己一步前來的西北名儒陳善道,和因為玉門關而名揚天下的耶律楚昭。   還有和風雨一起進入聖京的秋風軍統領秋裡、黑狼軍統領耶律楚振、禁衛軍統領歐仁、血衣衛統領魏廖、軍師雲濟、巴蜀代理總督高鳳陽。   這一次,跟隨著李中慧來到京畿的,則有新任赤獅軍統領李逸如、遠征軍將領褚頻、尼國王子遠征軍騎兵指揮迦嵐、遠征軍錫國兵馬指揮吉馬、遠征軍丹國兵馬指揮賈思尼、遠征軍高唐僧兵指揮康莫、遠征軍奴兵指揮吉牙思和哥裡。   此外,還有涼州的一些官員,以高唐的宗喀大師為首的大喇嘛和土司頭人,北伐軍風天華、南征軍蒙璇派來的代表,未能到席的青龍軍、白虎軍代表,印月、緬邦、交趾這些戰敗國的使者,以及尼、丹、錫等盟國的使者。   不過,真正讓風雨注視的,卻是來自錫克教的客人辛娜身旁的塔絲郡主。   因為風雨意外的發現,他最好的兄弟,一向冷靜鎮定的秋風軍統領秋裡,竟然大失體統的離開了自己的位置,失魂落魄的走到塔絲面前,繼而更令人驚訝的用著半生不熟的印月語,和被強迫帶到聖龍的女孩交談了起來。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秋裡回憶起了曾經的歲月。   太像了,實在太像了。   看到了塔絲的秋裡,內心如同波濤般的洶湧著。   就彷彿那個用很彆扭的聖龍話吟誦著聖龍名詩的印月美女、那個在西風古道中並肩策馬的夥伴、那個在夕陽下悄然逝去年華的伊人--復活了!   並且再次有血有肉,有靈魂、有情感的活躍在這個似乎因為她的離去而灰暗了的世界!   「太感人了!」秋裡的故事讓李中慧潸然淚下,這是風雨至今僅有的少數幾次看見李大小姐落淚。   「流淚是女人的特權!」李大小姐的理由十分充分。   這一刻,李大小姐身上女人所特有的多愁善感、柔情似水突然被激發了出來,她被這個淒美的故事所感動,所以她和辛娜、塔絲這兩個在場的另外兩個女性一樣,先是眼圈紅了起來,繼而啜泣,最後甚至還彼此抱頭痛哭。   在這群美麗的女人享用流淚這個專利的時候,風雨軍的所有重臣和名將,個個都顯得手足無措。他們也許能夠毫不猶豫的發動一場戰爭,也許可以乾淨俐落的處理百姓的生計,他們的智慧和才華也許足以傲視天下,但是一旦面對女人莫名其妙的發作,風雨和他的部下們卻發生了智力退化的現象。   幸好,李大小姐畢竟不是普通的女人,她還是風雨的妻子、風雨軍的主母、李氏家族的家主、以及李逸如的姐姐。   所以,她很快便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一個戰敗國的郡主是很好對付的,即便她有那個莫名其妙的錫克教使者幫助;但是一個秋風軍統領的小姨子,恐怕就會讓自己寶貝弟弟的愛情道路充滿了荊棘。   「恭喜秋統領,涼國公大人,秋統領的故事實在是感人至深,而和昔日愛侶的妹妹塔絲郡主的相逢,更是一個偉大真主所賜予的奇跡,辛娜在此建議,不如讓塔絲郡主作秋統領的妹妹,不知涼國公大人和秋統領意下如何?」   就在李中慧暗自感到麻煩的時候,卻見那個來自印月大陸的辛娜,居然已經搶先一步採取了行動。   「好主意!」李氏家族的女主人根本沒有半點的猶豫,立刻點頭贊同。   這樣的表態,讓辛娜和塔絲都為之愕然。   辛娜的提議,原本就是想藉著秋裡來牽制如今在印月半島擁有極大權勢的李逸如,卻沒有想到李中慧居然會這麼爽快的附和,這就如同自己在精心的部署陷阱,而圖謀的獵物不僅合作的跳進去,還同時說了聲「謝謝」一般,不能不讓人感覺怪異。   目睹著風雨軍的主母很果斷的暗中阻止了弟弟的發言,並大方而且慷慨的提議讓秋裡認塔絲為妹妹,而且還要舉行盛大的宴會和儀式來慶祝這次歡喜的相認,辛娜和塔絲不由得面面相覷。   李中慧慇勤而和善的態度,再加上她舉手投足之間又是如此的落落大方、面面俱到,讓辛娜和塔絲不由得為自己的猜忌而感到了慚愧,聯想到剛才三人一度為了那段感人的愛情而一起抱頭痛哭,彼此間的親近之情頓時油然而生。   其實這兩個很精明的女人並不知道,就在剛才瞬間的迅速算計中,遠比她們更加精明的李中慧很現實的認塔絲為秋裡的妹妹,是因為這樣一來,總比萬一塔絲被當成她姐姐的替代品嫁給秋裡要來得好。   更何況和秋裡這位軍隊的元老、風雨的兄弟聯姻,似乎是一件非常不錯的事情--這個李氏家族的族長,不可避免的將思緒轉移到了現實的利益中來。   「秋裡,你看呢?」   冷眼旁觀著女人們的戰爭之後,風雨將目光連同決定權全部轉給了秋裡。   「秋裡願意將塔絲郡主視做自己的妹妹,以自己的生命和榮譽來護衛她!」   秋裡的目光迅速的掃視了四周,隨即堅定的應道。   「好,你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從今天起,塔絲郡主便是我們風雨軍的妹妹!」   風雨大笑了起來,目光不經意的分別瞥了妻子、部將和辛娜一眼。   「恭喜涼國公,塔絲妹妹,你還不趕快謝過涼國公大人和秋統領!」   隔著面紗的辛娜展顏一笑,眼前的局面恰恰是她求之不得的,眼看著身旁那個在路上邂逅的朋友可以得到安全的保障,欣慰的美女不由得催促起塔絲抓住這個機會。   「多謝涼國公大人,多謝秋裡大哥!」   相對而言,塔絲的心情就非常的複雜。   這裡對於塔絲來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而面前那個高高在上的統帥,正是擊敗了自己國家的惡魔;恭迎在他周圍俯首聽命的,有殺死自己父親的兇手,還有奪去了自己貞節的惡人,昔日在印月半島上人人尊敬的高貴郡主,如今在聖龍大佛寺的寶殿內,竟成了一個完完全全的弱女子,無力抗爭的她將不得不向惡魔道謝。   屈辱,真是天大的屈辱!   雖然內心如同潮水般的湧動,塔絲的表情卻是如此的平靜。   她微笑的面容優雅而美麗,然而眼神卻在不經意間掃視了一下風雨之後,轉向了那個自稱和姐姐有著很深的淵源,如今卻又發誓要做自己保護者的神情堅毅的男人;然後是那個擊敗了父親和自己的國家、如今臉色沉重的少年,接著是那個讓自己一度心動如今卻在國仇家恨和現實環境下越來越遠離、滿臉頹廢的褚頻;當然,還有那個自詡為大姐,實際上卻和侵略者同謀的辛娜,以及端坐在風雨身旁,雍容華貴的李中慧。   很有趣的關係啊!   塔絲的內心在冷笑,她突然發現了一個絕佳的契機--風雨軍的妹妹?   這也的確是一個很好的身份,偉大的涼國公在近乎施捨的賜予時,恐怕根本就沒有懷疑一個失去了父親的戰敗國郡主,會有能力成為他那龐大基業的威脅吧?   略帶著自嘲的想法才剛剛誕生,就很快地被壓制住了,因為塔絲突然發現有一道銳利的目光正注視著自己。   目光的主人是一個面無表情的中年人,雖然身著文官的服飾,但是卻站在將領的那一邊,和所有人幾乎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即便所處的位置偏向陰暗的角落,然而他渾身所散發出來的那種超越人類極限的冷靜,依然讓他在這個足以囊括天下的權力集團中,顯得如此的卓爾不群。   更讓塔絲感到震驚的是,她似乎感覺到了風雨、李中慧和這個中年人之間彼此無形的交流--僅僅是感覺,雖然如同幻象般的虛無,卻又分明透著冰冷刺骨的真實。   不管怎麼說,風雨軍多了一個美麗的妹妹,而另一個妹妹則在遠方的西南。    第八章 情懷   此刻的蒙璇正在大理新任土司段遠馳和大理以及南征軍的大批將領官員的陪同之下,巡視著新統治的領地。   「下關風,上關花,下關風吹上關花;蒼山雪,洱海月,洱海月照蒼山雪。」   早在中原的時候,大理的風花雪月四景,蒙璇就已經如雷貫耳。   如今,在南征的軍事行動告一段落之後,因為巴蜀並沒有出現預期的叛亂,所以留在大理而有些無聊的蒙璇蒙大小姐,便決定好好的欣賞一下這片美麗的風景。   「小姐,咱們大理位於那蒼山腳下,洱海之濱。蒼山挺拔壯麗,山頂終年積雪,冰清玉潔,山上植物繁盛,湖泊眾多,有『曉色畫屏』、『銀裝素裹』、『雲橫玉帶』、『鳳眼覽輝』、『碧水迭潭』、『玉局浮雲』、『金霞夕照』,『古剎香火』、『天河展現』、『側峰橫嶺』十景。   「至於洱海,同樣也是風光綺麗,綠波粼粼的湖水與兩岸蒼山的銀裝素裹互相輝映,有『山海大觀』、『金梭煙雲』、『海鏡開天』、『嵐靄普陀』、『滄波漁舟』、『海閣風濤』、『海水秋色』、『洱海映月』。洱海與蒼山緊緊擁抱,形成了壯闊的蒼洱風光,故而有『銀蒼玉洱』的美譽,古人詩云:『山則蒼籠壘迭,海則半月拖籃』……   」   青山綠水的路上,特地延請而來的大理名士滔滔不絕的介紹著美麗的風景,然而無論是美妙的景色還是抑揚頓挫的解說,顯然都成了耳邊風,毫無例外的遭到過濾,而一身銀甲的美女,自始至終都緊鎖著雙眉。   淡淡的憂傷悄然寫在了蒙璇的臉上,如果是熟悉蒙大小姐的人,或者會驚訝於小女孩終於長大,也有了自己的心思和憂愁,可惜如今環繞在蒙璇身邊的,卻只有唯唯諾諾的部下和巴結阿諛的土司。   如果大哥也在的話,那該有多好啊!   不經意的歎氣中,南征軍的主帥早就將思緒飄到了千里之外的聖京。   自從巴蜀一別之後至今已有月餘,和風雨本就稀少的書簡往來,也都是談論著對於西南屬國的攻伐和提防巴蜀的叛亂。   枯燥的戰事讓蒙璇感到厭煩,歸順者逢迎的嘴臉讓蒙璇感到噁心,而複雜的形勢,更讓蒙大小姐有一種想逃避的衝動。   即便是眼前如此美麗的景色,也沒有如預期般的沖淡蒙璇心頭的煩惱。   「當心!」   「快攔住!」   「保護大人!」   「後退者斬!」   ……   這時,一陣紛亂的喧囂中斷了蒙大小姐的神遊。回過神來的蒙璇定睛一看,只見道路兩側的叢林之間不知道因為何故,竟然湧出了大批的飛禽走獸,如同遭遇了天大的災難一般,爭先恐後的蜂擁而來,完全無視於戰士們刀槍的威懾。   隨即,這些禽獸後方的濃煙似乎多少說明了問題的所在,不過這對於現實的危機卻沒有半點助益。   如此強大的衝擊絕對可以媲美騎兵的衝鋒,而周圍護衛們的防線,也在大理士兵率先恐慌的逃跑之後,終於產生了可怕的漏洞。   風雨軍的將士表現得還算從容,嚴格的軍紀讓他們即便勢面臨著生死的危險,也依舊奮不顧身的堅守著自己的崗位。然而人力終有窮盡的時候,血肉之軀畢竟無法力挽狂瀾,崩潰了的防線因為文官們的慌張和大理土司頭人們自作主張的躁動,而更加雪上加霜。   「小心刺客!」   突然遭遇到前所未有的變故,將銀槍緊握在手中的蒙璇,還沒有來得及下達指令,便在護衛驚慌的提醒之下,發現了三名刺客竟然從三頭急奔過來的猛虎腹下躍起,殺入了風雨軍的陣營之內。   「鐺,鐺,鐺!」   連呼蘭狂騎軍也為之膽寒的巾幗英雄,自然毫不畏懼,不僅擋下了襲擊自己的兩名刺客,同時也解救了一旁嚇得動彈不得的土司。   然而,戰馬畏懼猛虎的天性,卻讓風雨軍最後控制戰場的機會徹底完結,咆哮的叢林之王,讓四周的戰馬開始驚慌的亂竄,縱然是無畏的勇士,也不得不首先安撫自己的坐騎,根本無暇他顧。   在這個時候,蒙璇陷入了有生以來最大的危機之中。   「有人在戰馬上作了手腳!」這是美麗的將軍的第一個反應。   原本在戰場上和自己的主人相依為命、縱橫馳騁的良駒,此刻竟然一反常態的歇斯底里起來,在透著亢奮和恐懼的嘶鳴中,竟然絲毫不顧主人的駕馭,藉著天賦的力量和速度,越過了四周試圖幫忙攔截的戰士,發狂般的向前疾馳,瞬間便將原先的大隊遠遠的拋在了身後,無影無蹤。   「吁,吁,吁!」   由於心疼而不願意勒緊戰馬的蒙璇,只好一邊無奈的吆喝著,一邊施展出渾身解數,不讓自己在顛簸中摔落塵土。   「嗖,嗖,嗖!」   疾馳中,來自背後的冷箭有如閃電流星般的射來。   而面前早就埋伏好的敵人,也在絆馬索的幫助之下試圖攔截。   「擋我者死!」   白馬銀槍銀甲,蒙璇恍若天神般的飛馳而過,玲瓏的身軀在馬背上騰挪,避開了飛箭的襲擊;手中的銀槍伴隨著紅纓起舞,每一次收回,都必然帶來一陣漫天的血雨。   胯下的戰馬雖然失控,但是天生的靈巧讓它毫不困難的避開了腳下的陷阱,轉眼間的功夫便衝破了九道伏擊。   伏身在戰馬上的蒙璇,雖然逐漸的遠離了大道,不過飛快的速度所帶來的心靈衝擊,以及沿途美景不斷後退的視覺,卻讓這個名揚天下的巾幗英雄,突然間不願意阻止戰馬的狂奔,反而非常享受著這種奇妙的感覺。   一種前所未有的放鬆,一種尋覓到大自然的舒暢,讓蒙璇感到了異常的歡愉。   也許這才是自己想要的人生吧?美麗的女孩開始了對於自我的思索。   從當初代替哥哥所承擔的命運,到後來因折服於風雨的氣度而開始了無休止的征戰,卻從來沒有一刻像如今這樣,讓蒙璇強烈的感受到了自我。   如果說還有什麼遺憾的話,便是那個總是面帶微笑、似乎一切盡在掌握中的男人,沒有和她同坐在這匹戰馬上,一起感受著風的傾訴、樹林的聲音、山河的迴盪!   因為憧憬而微笑的蒙璇,甚至沒有發現,自己的戰馬終於因為筋疲力竭而停止了前進,在逐漸緩慢下來之後,它似乎帶著做錯事情的自覺,小心翼翼地駝著發呆的主人,慢慢的進入了一處山麓之下的樹林。   「美麗的客人,歡迎您到我們這兒來!」只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站立在馬下,他的話將蒙璇拉回了現實。   現實的場面讓美麗的將軍感到了震驚和陶醉。   在綠樹叢林後面,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圓形的泉池,泉水清澈,泉底鋪著鵝卵石,水從白沙中湧出,不時的冒著氣泡。泉池的四周被大理石欄杆圍護,西部泉壁上方的三塊大理石上,刻著「蝴蝶泉」三個蒼勁的大字。   泉池周圍古木參天,濃蔭蔽空,而最引人注目的,則是泉池的西北角,正傲然矗立著一棵蒼勁的夜合歡古樹,枝葉婆娑,樹蔭遮天蔽日,樹上開滿了形如蝴蝶的花朵,宛如千萬隻彩蝶在翩翩起舞著;濃密的花香釋放出誘人的氣息,招來了成群結隊的各種彩蝶,它們首尾相連,一串串從樹梢直下墜到泉面,繽紛絡繹,五色煥然,形成了蝴蝶奇觀。   「這便是咱們大理有名的蝴蝶泉!」一個溫和的聲音向蒙璇解釋道。   蒙璇回首,才發現原來是由站立在老者身旁的一個身形碩長的青年所發出的。   青年的眼神十分灼熱,舉手投足之間都透著絕對的自信,不過讓蒙璇不感到討厭的是,青年的目光中竟然有著和風雨相似的親和力。   「這位是蝴蝶泉的主人,我們白族的少族長,點蒼派掌門弟子白長風!」   洞悉世情的老者,彷彿看出了什麼,不厭其煩的為蒙璇詳細的介紹著青年。   「原來是白公子!」蒙璇微微一驚,立時翻身下馬。   身為南征軍統帥的她,自然清楚眼前這個少年的不凡--點蒼派絕對是大理武林的第一門派,而白族也是大理六族中實力絕對不容忽略的一族,因此這個白長風在風雨軍長久統治大理的圖謀中,自然也是一個受到十分關注的人物。   想不到,這個之前一直不肯接受自己邀請會面的人物,竟然在這樣的情景之下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還未請教姑娘芳名!」蝴蝶泉的主人顯得十分彬彬有禮。   「在下……風慧!」   蒙璇半點都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不僅是因為她對於這種政治上的應酬毫無興趣,更主要的是因為眼前這片土地上所洋溢的那種沒有紛爭、沒有猜忌、沒有征伐的氛圍,讓她不由自主的陶醉了,所以她毫不猶豫的採用了風雨的姓和李中慧的名。   「原來是風姑娘!」   白長風的眼神中一閃而過的是一絲怪異的神色,不過立即便溫文爾雅的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歡迎著蒙璇的到來。   「哇,真好吃!」   在白長風的帶領之下,蒙璇登上了蝴蝶泉旁名為「蝴蝶樓」的樓宇,才剛剛入座,她便被擺在面前的美食所吸引。   擺在她面前的是青梅果製成的果品,有若一朵朵盛開的菊花,被精緻的擺放在白玉般的盤子裡,看上去便已經十分誘人,一旦入口,更是食味清香、酸中帶甜、沁人肺腑,讓蒙璇感到回味無窮。   「這可是我們大理著名的特產--雕梅!」   眼看著蒙璇如同小女孩般饞嘴的模樣,白長風不禁莞爾,當下便一邊欣賞著蒙璇率真的吃相,一邊耐心的介紹道。   「白族的姑娘大都從小就開始學習製作雕梅,因此這項手藝往往成為衡量一個姑娘是否心靈手巧的標誌。   「它是用石灰水把鹽梅浸泡,取出晾乾後,用刻刀在梅肉上刻出連續曲折的花紋,再從空隙處擠出梅核,中空如縷,輕輕壓扁成菊花狀、鋸齒形的梅餅,然後放入清水盆中,撒上少許食鹽,以去梅子酸味,然後再放入砂糖、蜂蜜浸漬數月,待梅餅呈金黃色時,就可從瓶壇中取出食用。   「你們聖龍有一個大官來這裡,便曾經作了一首讚譽的詩,詩云:『五月滇南煙景別,清涼國裡無煩熱,雙鶴橋邊人賣雪,冷碗啜,雕梅點蜜和瓊屑。』」   「真了不起,我也要學!」   蒙璇脫口而出,心中想的卻是如果風雨看到自己親手製作出的雕梅,將會有怎樣的表情,一時之間,嘴角便再次泛起了一絲動人的微笑,將美麗的少女襯托得更加容光煥發。   這幅美麗的風景,頓時讓一旁的青年感到的眩暈和心跳,只覺得這蝴蝶泉縱然再美麗百倍,也萬萬不及眼前的佳人。   幸好在這個時候,悠揚的歌聲吸引了蒙璇的注意,也幫助可憐的青年掩飾住了剛才的失態。   從樓宇向外望去,卻見成群結隊的年輕男女,不知何時開始絡繹不絕的趕來,圍繞在蝴蝶泉四周的他們手拉著手,嬉笑玩鬧,不時傳來歡樂悅耳的歌聲,彷彿根本沒有絲毫人世間的煩惱。   蒙璇只覺得自己如同置身於脫離塵俗的人間仙境。   「風小姐來得真是很巧,如今便是一年一度的蝴蝶會!   每年也只有在四月時分,方才有蝴蝶環繞的奇景,而人們在此嬉戲,更是為了紀念一對忠貞的情侶!」   自覺失態的青年在輕輕的乾咳之後,趕緊向美人賣弄自己的知識。   「啊,那一定是一段十分美麗的故事吧?」   此刻的蒙璇,完全沒有了戰場之上的凌厲,而女性特有的感傷和好奇,讓她將注意力轉到了想像中的故事上。   「是啊,的確是一段流傳很久的美麗故事!」   白長風眼見美人開始注意,當下趕緊整理了一下思緒,用低沉的嗓音悠悠的說道。   「相傳古時候,在大理蒼山雲弄峰的蝴蝶泉旁邊住著一戶白族人家,有父母女兒三人,女兒名叫雯姑,一家靠打柴為生。女兒雯姑和玉局峰的白族青年獵人霞郎結識而相愛。   「後來榆城的世襲城主榆王仰慕雯姑的美貌和人材,殺死了雯姑的雙親,將她搶進宮中試意圖霸佔為妃,雯姑抗拒不從,便被關在宮中。霞郎冒死,於深夜翻牆入宮內救出雯姑,騎上稚鹿逃到蝴蝶泉邊,隨後榆王家的打手也追至蝴蝶泉,霞郎和雯姑無路可逃,就相抱跳入了泉水中。   「不久之後,從泉中飛出了一對彩蝶,棲息在蝴蝶泉邊的合歡古樹上,四面八方的彩蝶飛來祝賀,首尾相連,從樹上直垂到泉中,蔚為奇觀,於是四周的人們便爭相前來一睹奇景,便有了後來一年一度的蝴蝶會!」   「哼,這個榆王真壞,霞郎和雯姑真是可憐!」   全然變成了心思單純的小姑娘,蒙璇美麗的雙眼,甚至為了這段故事而泛出了淚光。   「是啊,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白長風也仰天長歎道:「可惜啊可惜!   偏偏人世間總是存在著權勢,而權勢的擁有者,又總是企圖藉著強權奪取本應純潔的愛情!」   「難道,當今也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嗎?」   尚沉浸在愛情悲劇中的蒙璇,聽出了話中隱藏的涵義,當下義憤填膺的決定動用一下南征軍統帥的權威。   「這個……」   白長風略略猶豫了一下,正待開口之際,卻見遠處傳來了陣陣的鐵蹄,繼而在塵土飛揚中,大批盔甲鮮明的戰士飛馳而來,頓時破壞了蝴蝶泉四周的恬靜。   「白長風,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違抗蒙璇將軍不准集會的禁令,擅自集結百姓,究竟是何用心?」   讓蒙璇大感意外的,是率領這大隊兵馬的,竟然是最近因為斬殺了兄長投靠風雨,而獲得了大理土司職位的段遠馳。   只見分明已經中年發福的土司,尚未靠近蝴蝶泉邊的樓宇,便大聲的喝斥起來,而他身邊的部隊,則開始驅散圍繞在泉邊的百姓。   「土司大人,這可是我們大理一年一度的蝴蝶會,難道大人當上了土司之後,連大理人的傳統也忘記了嗎?」   白長風在樓上扶著樓宇的欄杆,滿是諷刺意味的嘲笑道。   「大膽!老夫如今懷疑你參與了今天的刺殺。來人,給我拿下!」段遠馳似乎有些惱羞成怒的喝道。   隨著大理土司的一聲令下,大批的兵馬便朝著樓宇蜂擁而來。   「哈哈,段遠馳,你若要公報私仇,那就來吧!」   白長風在傲然長笑之中起身抽劍,身處高樓的他此刻被微風拂過,渾身散發著說不出來的飄逸瀟灑,而清澈的劍吟,更增添了不少威嚴的氣勢。   「住手!」   蒙璇歎著氣攔住了衝突的雙方,雖然她其實也挺討厭那個段遠馳的,但在情感上似乎更加願意幫助白長風,不過身為南征軍主帥,無論從哪一個角度,旁觀著部下和朋友動手,似乎都有些說不過去。   「住……住手!」   等段遠馳看清楚是蒙璇之後,頓時大吃一驚,趕緊翻身下馬跪倒在地,討好的說道:「小臣參見蒙統領!」   隨著段遠馳的落馬,跟在他周圍的戰士也都紛紛跪倒,只有白長風和他的部下,吃驚地望著眼前無論怎麼看,都更像是一個小女孩而非統帥的蒙璇。    第九章 風聚雲動   「想不到你和段家,竟然有這樣的恩怨!」   一番風波過後,蒙璇不無遺憾的望著被邀請到大理城統帥府的白長風,言語之間有著說不出的惋惜。   就在剛才,面對著蒙璇邀請自己加入風雨軍的要求,白長風道出了和段家的過節,那是一個有些老套但卻和蝴蝶泉的傳說十分相似的故事--白長風的叔叔,曾經和一個女孩是青梅竹馬的愛侶,然而那個女孩的父親,卻因為貪圖權勢而將女孩嫁給了段遠馳。   白長風的叔叔趁半夜想將女孩帶走,結果卻在段家大軍包圍的情況下,為了不連累自己的族人,於是雙雙殉情而亡,而這件事也就讓段家和白族之間結下了血海深仇。   從此之後,「有段無白,有白無段」似乎成了大理這兩大家族的傳統,在段遠馳如今投靠風雨主宰大理的情況下,白長風就注定不可能成為風雨軍在大理的盟友。   「哈哈,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更何況,這只是我們白族和段家之間的恩怨,對於那位白手起家、力抗呼蘭的涼國公大人,白某一直都是非常欽佩的!」   眼見氣氛十分沉重,白長風大笑著試圖將氛圍活絡起來。   「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不希望你成為大哥的敵人!」蒙璇撇了撇嘴認真的說道。   只可惜,當年的往事早就已經過去多年,即便是南征軍統帥的權力,也無法讓死者從地下復活,而作為風雨在西南的全權代表,蒙璇很清楚自己必須拉攏段遠馳,所以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幫助白長風來對付段家。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白長風的一言一行,和風雨竟然有著說不出的相似,都是那樣的驕傲和親切;所以她的內心,實在是非常不願意看到兩個人成為敵人。   「放心吧,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目睹著蒙璇的小兒女情狀,白長風的嘴角泛起了一絲微笑。   他也同樣不願意看到自己和蒙璇在戰場上對立,對於這個女孩,他也同樣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但是,真的能夠如此嗎?   白族對於依舊支持著段家統治大理的風雨軍,並沒有太大的好感;而以大理為對付西南屬國的跳板,因此不想改變現狀的風雨軍,也同樣不允許白族超越自身傳統的地位。   而風雨軍和段遠效的恩怨,也早就隨著利益的需要,轉化成了和段遠馳之間的合作。   更何況,作為天下名門的點蒼派,更是和反對風雨的巴蜀武林有著太多無法割捨的關係,身為點蒼派的掌門弟子,似乎從一開始就注定了要背負太多的重荷。   想到這裡,白長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便不再多說什麼,踏著大步默默的離去。   也許,相識於江湖,也相忘於江湖,方才是最好的選擇吧!   年輕的白族少族長,心中滿是苦澀的惆悵。   目送著新結交的朋友離去,蒙璇也同樣暗自歎息著。   南征軍的統帥,的確是一個十分顯赫的職位,所管轄的是整個巴蜀對戰爭的物資供應,還有對大理的統治,以及對緬邦、交趾這些屬國的駕馭。   是一個男人,那麼他一定會非常高興自己猶如太上皇般的權勢、財富和榮譽,但是作為一個女人,蒙璇卻從心裡徹底感到了厭煩。   她寧願為了風雨在戰場上穿越千軍萬馬,她也寧願靜靜的守候在風雨的身邊,什麼也不做的看著風雨思考時專注的神情;唯有做一個佔領者,面對如此複雜的政治和面目可憎的官僚,才是她所不願意的。   可惜不願意也要去做,因為風雨。   蒙璇不喜歡政治,並不等於代表她遲鈍。   今天的刺殺,顯然牽扯著太多的玄機,如此規模宏大的部署,絕對不是忠於大理土司的餘黨們所能夠獨立完成的,蒙璇突然有了一個預感--風雨軍新佔領的土地,恐怕不久後將會有一場腥風血雨。   似乎是為了證實蒙璇的直覺不愧為女性的第六感,一道來自交趾的急報,更增添了局勢的險惡。   「陳族族長陳設,於前日夜間遇刺身亡!」   當負責整個西南血衣衛情報體系的張文彬接獲這道消息的時候,他的內心也同樣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因為這意味著自己原本似乎很快就可以結束並且展開新生活的計畫,將因此而無限期的被擱置了。   「這是你們血衣衛的事情,你有什麼打算?」   蒙璇輕輕的用手指轉動著手中的酒杯,默默的注視著面前的血衣衛特使,在她漫不經心的外表背後,其實已經有些氣急敗壞了。   相較於今天的遇刺,陳設的地位和重要性,雖然遠遠不能夠和自己相提並論,但是他被成功暗殺的事實,卻更加的具有震撼力。   因為,和大理的段遠馳一樣,陳設是風雨軍在交趾的代理人,根據風雨的指示,蒙璇原本還準備把這個聽話的傢伙扶植成為國王,或者至少也應該成為攝政王。   可惜,暗殺把一切都毀了。   沒有了這麼一個無能但是聽話,而且在交趾根深蒂固、頗具影響的盟友,對於風雨軍在交趾的利益,無疑有著致命的影響。   一想到這裡,蒙璇的頭不禁又疼了起來。   她不得不承認討厭的政治實在不是自己所能夠玩耍的,風雨對自己的這次任命,恐怕是一個非常大的錯誤。   「屬下將會徹底追查兇手,此外屬下建議應該加強防範措施,不僅要保護好南征軍的高級將領,還要妥善護衛大理土司和緬邦國君等重要人物!」   不同於蒙璇的頭疼,張文彬很快的提出了轉圜的意見。   「你看著辦吧!」蒙璇有些慵懶的打了一個哈欠。   不可否認的,張文彬的建議的確很中肯,畢竟兇手的目標,絕對是風雨軍以及風雨軍的盟友,所以才有了桓炎、自己和陳設的先後遇刺。   不管這一系列的行動,是否有周密而統一的部署,但是一個明顯的事實便是--風雨軍最為擔憂的反抗佔領的行動已經展開。   不過,保護自己的戰友也就罷了,一想到要保護那個為了權力而殺害自己兄長,並且還活生生拆散人家恩愛情侶的壞蛋--在少女的心中,也許後者更為罪大惡極,因此蒙璇的心裡實在是有些不痛快。   更何況,這種和戰爭無關的東西,也讓純屬外行的蒙璇感到了手足無措。   「鑒於交趾和大理都先後發生了刺殺事件,屬下請求親自前往緬邦一趟!」見到蒙璇同意了自己先前的建議,張文彬繼續提出自己的要求。   既然在風雨軍新佔領的三塊土地上,已經有兩塊出現了問題,那麼唯一還沒有出現大亂的緬邦,也許便是敵人下一步的重點目標。   從這個邏輯推理出發,張文彬的想法顯然十分合情合理。   「不必了,緬邦的安全問題將由喇嘛教全部接手,你只需要通知他們一下就可以了!」   而張文彬沒有想到的是,蒙璇竟毫不猶豫的拒絕了自己的這個請求。   蒙璇並沒有把真實的原因告知對方--風雨早就內定要將緬邦劃入赤獅軍的印月戰場,因此在那裡自有其另外的部署,而且在那個相鄰於印月和高唐的國度,宗教顯然遠遠比秘密殺手更能有效的控制地方。   「從明天起,你親自負責保護即將即位的萬象國君,我不希望萬象王朝的復國出現什麼問題!」   擺出了南征軍統帥的威嚴,蒙璇按照自己的思路下達了指令。   「還要按照原定計畫讓萬象王朝復國嗎?」張文彬卻有些遲疑地問道。   他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了二十年,所以他瞭解這片土地上的民眾。   交趾人最引以為傲的事情,便是吞併了幾乎和他們的國土一樣大的萬象王朝,因此在如今明顯不甘心失敗的交趾人蠢蠢欲動的時候,恢復萬象王朝,將交趾王國打回原形,絕對會深深的刺激交趾人的榮譽感;而這種傷害,必定會轉為狂熱的復仇。   「你認為風雨軍是可以被恐嚇的嗎?   何況,既然交趾人將征服萬象王朝視做他們的榮譽和驕傲,那麼只有徹底粉碎他們的榮譽感和驕傲,才能夠教會他們認清現實,做到真正的臣服!   記住一點,我們並不需要朋友,只需要聽話的合作夥伴!」   蒙璇有些吃力的將風雨在書簡上的話照搬出來,試圖讓自己的部下領會到遠在聖京的風雨的真正意圖。   「是!」   無法判定張文彬是否真正明白了,反正作為一個秘密情報體系的頭目,張文彬的確很合適的履行了他聽命的本分。   梅花依舊傲然。   然而,如同外面黯淡的天空,不經意間的手腕抖動,讓雪白的宣紙上留下了原本不應該有的墨跡。   而梅文俊的心情,也始終沒有放鬆下來。   對?錯?梅文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會給巴蜀、給聖龍、或給整條歷史長河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戰鬥,是為了報答義父的知遇之恩,他無怨無悔。   獻城,是為了結束已經無意義的戰鬥和阻止巴蜀豪門的蠢動,避免這片他生於斯長於斯的土地沾染鮮血,因此梅文俊也同樣無怨無悔。   儘管他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如今,所有曾經讚頌他、視他為英雄和抵抗權臣風雨象徵的那些認識和不認識的人們,想必都在歇斯底里的咒罵他是叛徒和懦夫。   不管怎麼說,梅文俊沒有選擇殉城和死守,而是選擇了獻城,並且將自己留在了風雨這一邊,足以讓他前半生的名節全部毀於一旦。   即便是那些因為他而保全了性命的戰士,此刻恐怕也未必個個都能夠理解,曾經帶領他們誓死血戰的統帥,為何在犧牲了這麼多的兄弟之後,卻反而成為了巴蜀的總督?   而風雨,這位令人尊敬的涼國公大人,他給了梅文俊一個尊貴的地位--巴蜀總督,同時也在無形之中,讓他和他曾經志同道合的夥伴們遠離。   梅文俊突然發現自己是孤獨的,他沒有了朋友,沒有了部下,四周都是血衣衛雖然恭敬卻又充滿審視意味的目光。   縱然是這樣,梅文俊依然覺得自己無怨無悔。   問題是,對於皇甫嵩,對於巴蜀父老的這種無悔的情感,是否同樣也無悔於神州,無悔於社稷,無悔於天下?   梅文俊不知道。   「問心無愧,夫君,你不是說過,你這一生所求的便是這四個字嗎?」   如此溫柔的聲音,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只可能發自一個人,那就是梅可馨,梅文俊為之畫了十多年梅花的妻子。   「問心無愧,不錯,唯一能夠安慰自己的,恐怕也就只有『問心無愧』四個字了!」   梅文俊苦笑著,溫柔的將妻子摟入了懷中。   梅文俊自覺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他為皇甫世家盡心了,也努力的保全了巴蜀的名門,同時還給那些戰後餘生的戰士們一條重獲自由的道路。   只是,他讓戰爭多延續了三個月,這三個月犧牲了無數的戰士,這些戰士究竟是維護正統反抗權臣的勇士,或者僅僅是延遲了神州統一、帝國復興的餘孽?   梅文俊無法回答,正如同他不知道為了神州和社稷,究竟應該反對風雨還是擁護風雨一樣,歷史的未來,永遠都是讓人無法掌握的謎,只有勝利者才能夠享受後人的尊敬,而留給失敗者的則是功利的批判。   「大人,有位自稱阮輝華的校尉求見!」正在此時,府內的下人前來稟報。   「請進!」   梅文俊略略猶豫了一下,對於這樣一個校尉的求見,顯然出乎梅文俊的意料之外。   因為如今的聖龍第一勇將,雖然頂著巴蜀總督的頭銜,但是恐怕沒有人會以為風雨軍在巴蜀的實權會交給這麼一個人--在風雨而言,梅文俊如今最大的價值,只是利用他的聲望,來打擊那些心懷不滿的貴族們反抗的信心和勇氣而已。   所以,在梅文俊寬敞優雅的府邸內,早就已經門庭冷落,偶爾進出的客人,也多辦半是負責保護和監控他的血衣衛高手。   今天,阮輝華的到來,恐怕是第一個風雨軍的軍官有事情來見梅文俊。   阮輝華是以巴蜀物資調度官的身份,來拜見新任巴蜀總督的。   巴蜀物資調度官,這是風雨的一個創新,究其根源則是南征之初風雨考慮到軍事方面的需要和預防巴蜀的反叛,因此特別從軍隊中派遣一名軍官負責協調地方和軍隊,徵集和運輸戰爭物資用以支援前線。   阮輝華便是這樣一個幸運兒。   和大多數經歷過戰火的洗禮,以風華正茂的年紀意氣飛揚的成為風雨軍中級軍官的校尉們不同,阮輝華已經四十多歲了。   這一點,讓梅文俊確實有些吃驚。   因為這位客人並沒有他所常見的風雨軍軍官們的那種飛揚和剛硬,相反可能因為年紀大的緣故,已經微微發白的雙鬢和悄然凸起的肚子,還有滿臉的微笑,更像是那種聖龍帝國軍隊中的油條老兵。   如果不是他在行軍禮時,不經意間散發出的那種只有經歷過沙場的人方才有的精、神、氣,讓梅文俊留意到客人那雙粗糙的手,和脖子上隱約的一道翻出紅嫩鮮肉的傷痕,梅文俊實在不敢相信眼前如同小攤老闆的中年人,也同樣的身經百戰,滿身征塵。   事實上,阮輝華已經從軍近三十年了。   這位有著一半交趾血液的大理人,早年因為在交趾經商的父親被殺,而淪落到了中原擔當火頭軍,後來在呼蘭人南侵的時候不幸做了俘虜,卻又幸運的碰到了風雨奇襲倫玉關,結果便在為了自由和生命的戰鬥中,成為了風雨軍的一員。   不過,不會什麼武功年紀又一大把的阮輝華,顯然不可能像那些快意縱橫沙場、屢屢建功的少年一樣,成為勇貫三軍的英雄,反而因為年紀和性格的沉穩,被交付了後勤的重任,並且被當時主管財政的高鳳陽所賞識,一直以來,都是擔任著糧草押運官和理財官--那種同樣經受著戰火洗禮,但是卻相對十分安全而舒適的職位。   「參見文俊將軍!」   此刻,便是這個已經中年的軍官,進入了梅文俊的府第,站在了梅文俊的面前。   「阮校尉找文俊,不知有何貴幹?」梅文俊並沒有擺出名將的架子,而是十分有禮的請對方入座。   「多謝將軍!」阮輝華有些受寵若驚的坐下,並且接過了梅可馨呈上的熱茶。   雖然已經過了青春激情的歲月,不過阮輝華還是很高興自己可以看到梅文俊這位聖龍帝國有名的將領,尤其是梅文俊那平易近人的親切,更是讓阮輝華感到了一陣不屬於他這個年齡所應該有的激動。   良久,阮輝華方才平息了心情,開始道出了此次拜訪的目的。   「根據涼國公大人的命令,巴蜀今年必須再抽調十萬十六歲至五十歲的男丁入伍,這一點,恐怕還需梅將軍配合!」   「這個……   」梅文俊暗暗皺眉,沉聲道:「校尉應該知道,巴蜀雖然號稱天府之國,但是畢竟人口有限,如果一直這樣不斷抽調青壯的話,不僅會帶來人們的恐慌,而且還會影響到當地的生產,涸澤而漁恐怕不是明智之舉吧?」   「將軍所言甚是!」阮輝華苦笑著說道:「抽調這麼多青壯,的確有一定的影響。不過,主公制定的獎勵耕戰的政策,絕對是那些貧窮人家能夠從此翻身的好機會。   「在涼州,便有不少戰場上的勇士,給自己的家庭帶來了榮譽、財富和地位,即便是不幸陣亡,主公也會慷慨的賜予足夠的恩惠,保證烈士們的家庭衣食無後顧之憂,因此涼州的男兒,都是爭先恐後的希望加入主公的軍隊。   「更何況,抽調的這麼多男丁,大多都還是留守在鄉里,如果農忙的時候,軍隊也可以抽調人手參與,決對不會讓耕作有所耽擱!   所以卑職以為,如果能夠借助梅將軍的威望加以適當的宣傳,巴蜀的鄉親父老一定會理解並且積極支持的,不是嗎?」   「這是涼國公的意思嗎?」梅文俊淡淡的問道。   「不,涼國公絕對沒有勉強將軍的意思,今天的行為,純屬卑職個人的自作主張!」阮輝華急忙澄清道。   「將軍應該清楚,其實在獎勵耕戰的政策之下,壯丁的入伍,絕對不會在百姓中產生阻力,但是如果經過有心人的挑撥,可能就會變成一件麻煩的事情,而巴蜀的混亂,不管是對於巴蜀來說,甚至對於西南的遠征,對於主公,對於神州,恐怕都不是一件好事!   「卑職身為風雨軍一員,自然不希望主公的基業受損;身為神州子民,更不希望同室操戈的悲劇出現;卑職幼時落難途經巴蜀,受過不少父老鄉親的恩惠,不希望這片天府之國遭受刀光劍影的災禍;而這便是卑職冒昧前來,希望將軍能夠幫助的用意!」   「想不到涼國公的麾下,竟然如此人才濟濟,校尉讓文俊失敬了!」   聽了阮輝華的話,梅文俊不禁動容,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一下這個毫無特色的中年人,然後恭敬的行了一個禮。   因為阮輝華的話,恰恰是梅文俊所擔憂的。   如果此時巴蜀發生動亂,必然的結果,便是風雨軍的南征受到巨大的挫折,而巴蜀則會遭受不下於大理土司段遠效那樣的報復;同時對於帝國在西南半島傳統勢力範圍的根基,也會產生無法預料的影響。   風雨也同樣看到了這一點,而任命梅文俊為巴蜀總督,便是一個大膽然而漂亮的伏筆,但是他對於軍隊過度的自信和軍方昂然的戰意,讓他根本從未試圖從根本上防範,事實上如今一帆風順的涼國公,甚至還從心裡企盼著這樣的機會到來。   而阮輝華如果真的是自作主張的前來,那麼說明他是實實在在看到了,並且也意識到了其中的嚴重性,單憑這一點,就有資格成為他梅文俊看重的知己。   相視一笑間,梅文俊的眼神中閃現出了英雄相惜的光芒,只可惜這種相逢知己的喜悅,卻很快被一個僕人跌跌撞撞闖入所帶來的訊息給打斷了。   「昨天沐家大少爺失手打死了一位風雨軍的千夫長,今天一早,大批軍爺將沐家在城裡的宅第給抄了,還揚言要沐老爺將兇手交出來!」   「什麼!」   梅文俊和阮輝華同時動容失色。   他們最害怕的,便是這種無法預料和控制的意外,尤其是在意外發生的雙方陣營,都存在著強烈的主戰意識的情況下。   因此,如果無法控制的話,這很有可能將引發自風雨軍佔領巴蜀以來,所面臨的最為嚴重的一次衝突。    第十章 一場交易   晨曦下的大佛寺,頗有一種人間仙境的感覺。   在大佛寺度過了一夜的風雨,今天起得特別早;和風雨一起出來的,是他的妻子李中慧。   身披黑色薄紗的佳人,如同小鳥般依偎在夫君的身旁,襯托著風雨的威嚴。   「恭喜夫君,從今日起,夫君便將是這神州的第一人,而佛指舍利的進入中土,將令夫君的功業足以和聖龍歷代明君賢臣相媲美!」   目睹著已經有不少信徒在天尚未亮,便已經聚集在佛寺之外誠心禱告的情景,李氏家族的女皇今天的心情,顯然也是十分的舒暢。   再過兩個時辰,天子和群臣都將陸續趕到,不過他們的到來,充其量也僅僅是作為風雨的陪襯。   伴隨著印月戰場的勝利和西南半島的臣服,普天之下,無論是尊貴無比的天子還是歷史久遠的家族,如今在風雨輝煌的光芒之下,都只能夠用黯然失色來形容。   「夫人過獎了,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今天的盛會之後,雖然能夠讓風雨軍聲勢大振,不過接下來各路諸侯在執政議會上的聯手,恐怕也是一件必然的事情了!」   風雨微微一笑,此時的風雨軍統帥早就不是當年那個懵懂少年,讚美雖然讓他感到高興,不過對於現實的理智,卻讓他學會了保持謹慎。   「其實諸侯大可不必多慮!」李中慧柔情的注視著風雨,對於夫君能夠在面對巨大的權力時依舊可以如此冷靜,讓妻子感到了欣慰。   「下個月執政議會召開之後,令狐世家如果想要緩解目前的壓力,就必須獲得風雨軍的支持;同樣,沒有了風雨軍的軍事和物資支持,燕南天在河北的日子恐怕也不會很好過。   「至於公孫世家和杜紹權,在沒有其他諸侯支援的情況下,恐怕也不敢和夫君你明著對抗;反倒是天子方面讓我很擔憂,如今他已經在逐步加強對京畿的控制,同時又招募了大批軍隊充實了歸還給他的鄂州城,日後……   」   說著,李中慧的雙眸閃現出隱隱的憂患。   對於風雨當初止步巴蜀的同時,將位居南北交通樞紐的鄂州城交給了蕭劍秋,李中慧一直都是抱著反對態度的,因為這不僅有利於蕭劍秋建立自己的軍事力量,同時也等於讓他掌握了中原和天下最富有的江南之間的水陸交通。   「讓出鄂州的事情不必再說了!   如果沒有鄂州作為交換,蕭劍秋恐怕也不會這麼痛快的在憲政方面給我們留下這麼多可以利用的漏洞,更何況……」   風雨的嘴角邊浮現出了微笑,淡淡的說道:「更何況,得到鄂州城的蕭劍秋,正好可以讓一片混亂的荊州火上澆油,從長遠來看,未必會是一件壞事!   退一步講,我能夠把鄂州城讓給蕭劍秋,難道就沒有能力奪回來嗎?   所向無敵的風雨軍,從來就沒有任何一座城池可以阻擋!」   風雨說這番話的時候,神色之間充滿了壯志豪情。   「好啊,既然我的夫君這麼厲害,那就是小女子自尋煩惱了!」   難得的,李中慧頗不高興的嘟了嘟嘴,顯現出了一派小兒女狀。   這情形,讓風雨不由得看呆了,他隨即回過神來,哈哈大笑著一把將妻子摟入了懷中,調侃的說道:「若是我的中慧也是小女子的話,普天之下,還有誰堪稱女中豪傑?」   「哼,油嘴滑舌!」   雖然在面對那些功勳卓著的猛將重臣時總是談笑自若的李中慧,此刻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風雨整個人給摟在了懷中,嗅著男人獨有的氣息,也忍不住滿臉通紅起來,於是趕緊用勁試圖掙脫,在最終發現這個圖謀無法得逞之後,便不無羞惱的冷哼道:「我怎麼敢當啊!   我們的涼國公風流倜儻,早就紅顏知己遍佈天下了,什麼歐谷主啊,辛娜特使啊,雲大小姐啊……」   此話剛剛出口,因為心中微微的酸意而忍不住發洩的李中慧便發覺自己失言了,一時之間原本還融洽的氣氛頓時凝重了起來。   「明月……明月的下落至今還沒有查到嗎?」   良久之後,李中慧方才先開口打破了剛才難堪的沉默。   「是啊!」風雨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目睹著正矗立在自己面前的觀佛塔,他的心中如同潮湧。   一個月前,那位雲大小姐便是在這裡,在這個高聳入雲的塔尖,在眾目睽睽之下,上演了一場神秘的失蹤記,如同空氣一般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內。   而這次的失蹤,確實是有著說不出的詭異。   沒有人知道,雲明月和黑巫師哈桑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大佛寺,也沒有人知道在黑巫師哈桑這樣頂級高手的保護下,怎麼會突然失蹤;更沒有人知道,這麼一個毫無遮蔽、沒有容身之處的塔尖,又如何會讓雲明月突然奮不顧身的上去,然後莫名其妙的消失。   一大串的疑問,伴隨著雲明月一對雙胞胎的孩子,還有當時竟然有十多方勢力在場的事實,而更顯得疑雲重重。   風雨自己也不清楚,那對在血衣衛情報中出現,於聖龍歷七五六年十月,也就是距離雲明月三月在玉門關突然不告而別、僅僅在六七個月之後便出生的龍鳳胎,究竟是否是自己的孩子?   風雨也不清楚,究竟是哪一方的力量不僅綁架了孩子,而且還綁架了接生的江湖第一神醫--華一針和他的全家人。   不過,即便是再沒有政治頭腦的人也會明白,這一系列的事件,顯然都是針對著他風雨,當今聖龍帝國最強大的諸侯。   尋找雲明月及其孩子的下落,是風雨親自下達給血衣衛的緊急任務,不過直到今天李中慧提及,風雨方才赫然發現,自己從頭到尾只是把這個事件當作是一次敵對勢力威脅自身權力地位的陰謀,卻壓根兒就沒有把雲明月這個和自己有過一夜之情的女孩放在心上。   從一開始,雲明月就僅僅是一個名字,一個可以讓他和風雲世家建立更親密聯繫的名字,一個因為他一時鬱悶而發生了肌膚之親的名字,一切僅此而已。   對於雲明月以及可能是他風雨所生的兩個孩子,風雨的內心,根本就沒有半點的緊張和關注,緊張的戰爭和複雜的權力鬥爭,佔據了風雨全部的心神,使得風雨也驚訝於自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如此冷漠,首先想到的完全是冰冷的利益計算。   這個發現,讓風雨的背上冷汗淋漓,這絕對不是他風雨所想要的人生。   注視著面前即將給自己帶來聲望和榮譽的觀佛塔,之前還躊躇滿志的涼國公,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迷茫。   「聖上駕到!」   就在此刻,一聲接一聲的傳遞,無不告示著一件事情--聖龍帝國的天子和他的群臣即將登臨大佛寺。   只不過不同於以往的,是這位帝國的九五至尊,這一次絕對不是盛會的主角,充其量也僅僅和他的臣子們一樣,只是這場歷史風雲中的陪襯和觀賞者。   大佛寺的這場盛會,遠遠超出了風雨的想像之外。   不僅是上萬名戰士護衛著幾乎包括了整個帝國的權貴,而且還有四方的使臣也一同前來--雖然聖龍帝國在短短的幾年之內屢屢更換國君,並且呈現出國土淪喪的頹勢,但同時也出現了不斷為帝國開疆拓土的風雨這個傳奇人物,而且風雨和蕭劍秋合作推出的憲政更是令所有敏感的人,都感覺到了帝國山雨欲來的躁動,所以天下各國的使者並沒有冷淡這個衰弱的帝國,相反地卻以前所未有的興趣旁觀著可能會發生的變化。   除了這些廟堂之上的大人物之外,更多的則是虔誠的信徒。   聖京城出現了萬人空巷的場面,而以聖京城為中心的善男信女,更是不遠千里的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   即便是號稱聖龍第一的大佛寺,此刻也容納不了如此眾多的人群,山路之上,到處都是互相推擠的身軀,一隊又一隊晚到的人,不得不耐心的等候著先來的人,在觀瞻之後騰出地方來。   而這也迫使大佛寺不得不緊急改變了原先的計畫,決定在佛指舍利開光之後,由天下十大高僧輪番進行法事,以便滿足狂熱信徒的要求。   「想不到聖龍帝國對於我佛也會如此的狂熱!」   端坐於大殿的風雨目睹著外面如此的盛況,不由得搖頭歎息。   「呵呵,這些年來戰亂頻仍,百姓於亂世之中朝不保夕,性命如草芥,滿心迷茫和絕望,而佛門宣揚的是忍耐今生和追求來世,無疑給了這些苦難者精神的寄托,所以篤信佛教的人也就自然多了起來!」   此刻答話的,赫然是天子麾下的第一謀臣傅中舒。   「這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天下人若都是都如此安於現實,不敢奮起反抗掙脫命運的束縛,那麼整個國家遲早也會進入醉生夢死、不思進取的死氣之中!」   冷哼中,在一旁的李逸如不屑的地說道。   原本以李逸如的地位,還不夠資格做到天子近前,不過,由於他今天被視為給聖龍帝國迎來了佛指舍利和邦國臣服的功臣,方才有了特殊的恩惠。   年少氣盛的英雄,由於在印月的見聞,對於佛教沒有絲毫的好感,在他看來,這不過是一種精神的迷藥,最終必定會帶來頹廢的空氣。   「哈哈,李將軍果然是少年英雄!   不過事情往往有其一就必然有其二,雖然佛教宣揚的教旨中的確有不妥的地方,但是作為一種個人心性的修為,卻也有其高深的境界。   「何況天下最終還是需要安定平和,方才會有盛世富庶,如果百姓們稍有不滿便要揭竿而起,那麼這朝廷的官吏可就難當了!」   傅中舒悠悠的說道,不過他的眼神卻盯著風雨,顯然在這位同樣也是少年得志的朝廷重臣眼中,尚是弱冠的李逸如,還遠遠不足以相談國事。   「說得好!逸如,還不謝過傅大人的教誨!天下的治理關係萬千,你這小子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風雨大笑著阻止了李逸如不服氣的反駁意圖,但這番話卻不是什麼客套,而是真心誠意的佩服傅中舒透徹的見解。   「涼國公過獎了!」傅中舒淡淡的笑了笑,轉而說道:「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涼國公大人能夠恩准!」   「傅兄何須如此客氣,風雨願效犬馬之勞!」暗自揣測著對方的用意,風雨客套的說道。   「皇甫嵩大人畢竟是先帝的國丈,既然不能夠再逗留於巴蜀,不如將老大人接到聖京吧!   一則可以讓太后緩解憂傷,二則也可以阻止天下人的非議!」   「先帝?國丈?」   風雨呆呆的想了一會兒,方才想起皇甫嵩原來還是已經駕崩的廣陵帝的岳父,當初為了讓巴蜀豪門失去號召的領袖,而把皇甫一族全部遷到涼州的時候,還真的是忘了有這麼一層關係,因此也確實如傅中舒所說的,難保不會引起非議。   不過,當年皇甫嵩和燕南天力保廣陵帝登基,和蕭劍秋一系絕對算得上是冤家死對頭,就算是打死風雨他也不相信這傅中舒會突然轉性,無緣無故的為皇甫嵩說情。   這麼想著的風雨,不由得狐疑的望著對方。   無論怎麼看,風雨都不覺得一臉溫和可親,而實際上卻是滿腹心機的傅中舒會做這種善事--尤其是在這傢伙別有用心的告訴自己燕南天的行蹤之後。   至於蕭劍秋會看在大嫂的面子上出頭,那就更是天大的笑話了,在殘酷的政治鬥爭中,即便是夫妻父子都是有可能會被用來出賣,單單因為那個曾經和他爭奪帝位,如今已經作古的兄長政治聯姻的妻子,就足以讓這位當年號稱賢王、如今被稱作明君的聖龍天子出頭,風雨更覺得就算是打死自己也不會相信。   莫非是為了巴蜀?這是風雨的第一個反應。   昨天晚上接獲西南各國出現暗殺風波以及巴蜀沐家和風雨軍產生衝突的消息之後,風雨便在考慮如何在預定下個月召開的執政會議之前解決這個問題,從而為自己登上宰相寶座鋪好道路,如今傅中舒突然提出皇甫嵩的事情,無疑觸動了風雨敏感的神經。   不過這個念頭才剛剛誕生,便被風雨給扼殺了。   一個已經失敗了的皇甫世家,也許還可以給那些遺老遺少們一點精神的動力,但是在蕭劍秋這樣務實的君主眼裡,絕對是根本不值一提的。   而這也正是當初在和蕭劍秋合作的時候,對方根本就沒有為皇甫世家爭取一丁點的利益的原因,現在再提出來,就未免太過於可笑了。   「涼國公不要誤會!」幸好這個時候,傅中舒主動釋疑道:「陛下只不過是轉達了天池劍宗袁仙子的要求而已!」   「袁紫煙?」風雨更為迷惑的望著傅中舒。   「袁仙子答應說服巴蜀的豪門不要對抗涼國公,條件便是希望為帝國鎮守西南多年的皇甫世家能有一個好的結局!」傅中舒淡淡的說道。   「是嗎?」風雨的劍眉微微揚起,傅中舒不說還好,一說到這件事情,卻讓風雨大為惱火。   他辛辛苦苦的製造大理事件,目的便是為了讓巴蜀的豪門撞上自己的陷阱,結果卻被梅文俊的獻城和袁紫煙的遊說給破壞了,沒想到如今傅中舒居然還以這個理由來要求自己,這不由得讓風雨立刻拉下了臉面。   「涼國公!」眼見風雨沉下臉來,傅中舒卻不慌不忙地說道:「仙子也是為了神州的安定和涼國公的聲譽啊!   畢竟皇甫世家已經歸順,涼國公何不大人大量,網開一面?   倘若因此逼得巴蜀豪門紛紛猜忌自保,恐怕也不利於涼國公您對於西南半島的大業吧?」   「哈哈,多謝傅大人提醒!」傅中舒的話,頓時讓風雨冷靜了下來。   雖然極不舒服,但是西南的一系列暗殺,卻已經讓風雨開始意識到新征服的土地,恐怕將面臨著一場遠遠不是軍隊可以單獨勝任的戰爭,而傅中舒的話則更加讓風雨感覺到了,自己似乎不小心跳入了一個泥潭中。   風雨並不在乎巴蜀豪門如今的反叛,但是如果是在西南半島發生了大規模的反抗,而將南征軍牢牢陷入其中之後,那麼局勢就大為不同了。   更讓風雨擔憂的是,巴蜀豪門這一次的順從,到底是勉強的合作,還是被袁紫煙之流有意識的引導著潛伏,專門等待著風雨軍最脆弱的時候,再來實行那凌厲的一擊?   有了這樣的考慮,使得執掌帝國西部的強藩,終於不敢毫不猶豫的拒絕傅中舒的提議,而是認真的思索了一下,方才說道:「釋放皇甫嵩,天池劍宗和聖上就不管巴蜀的事情了嗎?」   「一年,在一年之內,天池劍宗將約束巴蜀的武林插手巴蜀的內政,而天子也將不會給任何叛亂者支持!」   傅中舒毫不猶豫的回答道,就彷彿是扔掉一張廢紙般的將巴蜀的豪門出賣給了風雨。   「憑什麼保證?」   「天池劍宗的掌門令外加天子的詔書,如何?」   「這個……」風雨猶豫的沉吟著。   傅中舒提出的條件,從表面上看來顯然讓風雨感到很滿意,相信無論是天池劍宗還是蕭劍秋,都會很小心的維護自己的權威,絕對不可能拿掌門令和天子詔書來開玩笑,因此一年的保證應該是可以很確定的。   而巴蜀沒有了外界的支持,即便是有一些叛亂和起伏,也不會對整個西南的基業產生太大的影響--風雨這麼辛苦的製造大理事件便是為了避免這一點,而如今在預感到西南局面可能會失控之後,更是成了十分迫切的需要。   但是,就為了一個失勢的皇甫嵩,竟然要天池劍宗和蕭劍秋付出這樣的代價?   這個問題,讓風雨總覺得有些忐忑不安,就彷彿一個黑暗中的狩獵者,雖然感覺到有一個未知的陷阱正在前方等候,卻又偏偏無法識破,並且陷阱面前的誘餌,又恰恰是自己所無法抗拒的。   「可以,不過還得再加上聖上和天池劍宗支持風某成為帝國的宰相!」   十分不情願的,感到了不安的風雨,在無法識破敵人的詭計卻又無法拒絕這個誘惑的情況之下,只好增加了索求的籌碼。   「下官個人認為值此危難之際,帝國宰相絕對非大人莫屬!所以下官願意為大人向聖上和仙子遊說,不過……」   一本正經的傅中舒,肚子裡卻幾乎要笑了出來。   蕭劍秋的推斷果然沒有錯誤,看來風雨的確是對宰相一職志在必得,因此即便是在如今幾乎可以大局底定的情況下,還是盡可能的增加保險係數。   幸好,蕭劍秋並不準備阻撓風雨的這個要求。   就這一點而言,傅中舒不得不佩服蕭劍秋的膽識和氣度,因為避免和強大的敵人正面衝突,而利用敵人的需求,從敵人那裡獲取對自己最有利的讓步,無疑是一種聰明的選擇。   所以,傅中舒提出的要求是:「天子希望涼國公成為宰相之後,能夠聯合諸侯掃除呼蘭、安宇,收復失地!」   「成交!」   對於這一點,風雨並沒有拒絕,因為這原本也是他所希望去做的,自覺應該無損於自己的利益,所以答應的非常爽快。   不過,總覺得某些地方不對勁的涼國公,還是用十分狐疑的目光掃視了一下面前一臉無辜的天子第一謀臣。   而這個時候,卻聽見佛寺的鐘聲響起,正在大殿之外露天的空地上做法事的高僧站立了起來,在他的帶領下,一大批僧侶念誦著佛經,率先走入大殿朝著風雨而來。   風雨趕緊站立起來,他心裡明白,將佛指舍利恭迎入觀佛塔下地宮的儀式,已經正式開始了。    第十一章 樂極生悲   將佛指舍利送入地宮的儀式十分隆重。   在寶相莊嚴的唱喏中,聖龍帝國的一代大師玄宗長老,手中擎著有名的佛門至寶雙輪十二環錫杖,率先地走在最前面。   這柄雙輪十二環錫杖,集實用與藝術於一體,杖身上刻有十多個精緻的比丘圖案,著袈裟、有光冕、立於蓮台之上,或持法輪、或執如意,活靈活現、栩栩如生;而四個大輪僅作方寸的銀鐵之間,刻有八十四字,工藝之精細,令人愛不釋手,為莊嚴無上的法杖增添了一份古奧清麗的美感。   跟在玄宗長老身後的是三十六位道貌岸然、年逾古稀的大師,以及七十二位中年僧侶和三百名小沙彌。   他們一行在獻花獻果、獻燈、獻香、獻樂,舉行佛寶贊上香等一系列的儀式之後,最終來到了風雨的面前。   此刻風雨站立於大殿的中央,最靠近他四周的,是宗喀白衣大喇嘛統率著的十八位紅衣喇嘛,而這些高唐喇嘛的旁邊,則是圍觀的天子和群臣。   代表中原佛門的玄宗長老,將雙輪十二環錫杖舉起擱在了彎起的臂彎上,雙手合十行了一個大禮,以十分虔誠的態度,恭恭敬敬的從風雨的手中,接過了盛放著佛指舍利靈骨的寶盒,隨後便在懾人心魂的唱喏中,小心翼翼的捧著寶盒,走出了大殿走向地宮。   天子、群臣和風雨,以及所有的信徒,都相繼尾隨在僧侶之後。   這是風雨第一次見識到了觀佛塔的地宮。   玄宗長老和身邊的三十六位高僧一起進入了地宮,尾隨在他身後的是天子和群臣,那七十二位中年僧侶、三百名沙彌,連同所有的信徒都被阻擋在了外面,沒有資格第一批進入,而風雨的身後,也只是尾隨著宗喀和四名高級別的紅衣喇嘛,以及李中慧和雲濟。   由地宮入口拾級而下至一座平台,經第一道石門進入甬道,而甬道的盡頭則是第二道石門。   石門被兩塊石碑所堵住,分別是有關地宮修建與供奉情況的《志文碑》與《物帳碑》。   打開第二道石門後,便進入了地宮的前室。   此刻,已經有三枚佛指舍利的影骨被供奉在這裡。   首先是前室有一枚,供奉在三重寶函之中。   第一重寶函是由漢白玉製成的阿育王塔,由塔座、塔身、塔頂、塔尖所組成,塔身著彩。   第二重寶函是塔式銅製精舍,極其精緻、結構亦非常複雜。   第三重寶函則是銀棺,銀棺上刻有佛弟子及迦陵頻伽鳥,棺下為沉香木雕花棺床,而這枚舍利便在其中。   其次,中室也有一枚,供奉在一座漢白玉靈帳之中。   如果靈帳可以稱作寶函的話,則是地宮中最大的寶函,它的高度約與人等高。漢白玉靈帳中空,內置一頂鐵函是第二重寶函;鐵函之內的鎏金雙鳳銀棺是第三重寶函,這枚舍利即在其中。   此外,後室也有一枚,被所包裹。   八重寶函依次為(從外向內數):第一重寶函是銀稜頂黑漆檀香木寶函。第二重寶函是鎏金四天王頂銀寶函。   第三重寶函是素面頂銀函,函頂和四面雕刻有佛像。第四重寶函是鎏金如來說法頂銀函。第五重寶函是如意輪觀音頂金函。第六重寶函是金筐寶鈿珍珠裝金函。第七重寶函是金筐寶細珍珠裝石函。第八重寶函是寶珠頂單簷四門金塔。   在金塔塔基上面立著一根銀柱,而佛指舍利便套在那根銀柱之上。   這三枚佛指舍利全部都是影骨,雖然相對於真正的靈骨不能夠同日而語,卻也已經是佛門的至寶了。   而如今,在佛門信徒心情極度的激動之下,則迎來了真正的佛指舍利靈骨。   玄宗長老顫巍巍的打開了地宮的密室。   在密室之中,早就準備好了特意為此打製的極其精緻的五重寶函。   第一重寶函為鐵質。第二重寶函是一個精美的銀質鎏金函,函身雕鑿有四十五尊造像,所以被命名為「四十五尊造像頂函」。   函身東側下方刻有「奉皇帝敕造釋迦牟尼真身寶函」。第三重寶函是一檀香木函,其頂及函身都有銀質雕花包角。第四重寶函是一副水晶槨,槨頂嵌有黃、藍寶石各一顆。在槨蓋上雕刻著觀音菩薩坐像。第五重寶函則是一個壺門座玉棺,而玉棺放在雕花的棺床之上。   玄宗長老小心的打開寶盒,在僧侶們激動的唱喏聲中,以極其恭敬虔誠的態度,將佛指舍利放置到了雕花的棺床之上。   可能是由於那五重寶函受到光線折射的關係,舍利頓時釋放出五彩的光芒,在人們的驚呼聲中,那五彩光芒將玄宗長老以及他身後的幾名大師,全身上下都給籠罩了起來。   只見玄宗長老頭頂有光,而靠近他左右的幾名大師的身體皆成透明,他們身後地面上的磚紋清晰可見,而上空則騰起了黃、白、紅、紫等色的光線。   如此神跡,引發了在場所有人的驚呼。   即便是身份尊貴如蕭劍秋,或對宗教不屑一顧如風雨這樣的強權人物,此刻也都紛紛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頂禮膜拜。   「阿彌陀佛,天祐我聖龍,天祐我聖上啊!」   傅中舒最先醒悟,當下大叫了起來。   風雨隨即也反應了過來,用眼神狠狠的瞪了身後匍匐於宗喀大師身旁,正在頂禮膜拜著的紅衣喇嘛桑菊一眼。   後者立刻領悟了風雨的用意,也急忙大聲喊道:「恭喜陛下,這正是佛祖顯靈,昭示涼國公大人乃是中興我聖龍的擎天支柱啊!」   也算是風雨幸運,恰好桑菊在此,否則如果僅僅是一心向佛的宗喀,未必能夠領會風雨的心意;而無論是李中慧還是雲濟,或者是其他風雨軍的重臣,縱然能夠醒悟到這是一個天大的機會,但是此刻說起來不僅號召力不夠,而且還有自我誇耀的嫌疑。   然而桑菊這麼一喊,效果卻是大大的不同。   桑菊乃是佛門高僧,對這個異象的詮釋,自然比傅中舒更加令人信服。   而且,高唐喇嘛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講,和風雨間的關係,終究不如傅中舒和蕭劍秋間的關係那麼親密,因此在其他的信徒--包括那些得道高僧們,都還兀自沉醉於佛門神跡之中,而其他諸侯卻又遠遠不夠份量進行這種自我宣傳的時候,桑菊的這一喊,立刻壓過了傅中舒。   一時之間,那些尚自昏昏沉沉、沒有從這個突然事件中清醒過來的老和尚們,便在懵懵懂懂中糊里糊塗的唱著佛經,向天子和風雨祝賀。   而這個行為無疑是確認了桑菊的解釋,也使得在場的諸侯和僧侶們紛紛起而傚尤。   而地宮中的事情,很快的又擴散到了等在地宮外面那些成千上萬的信徒中間,被誇大了的陳述,頓時引起了信徒們近乎瘋狂的舉動。   「阿彌陀佛!」   「佛祖萬歲!」   「天子萬歲!」   「風雨萬歲!」   「涼國公萬歲!」   「聖龍萬歲!」   ……   諸如此類的口號,宛如洶湧的潮水,淹沒了少數人的質疑和冷靜。   伴隨而來的,不僅是整個大佛寺,甚至擴展到了整座山,進而是整個聖京城,最後則是整個神州,全都因為這種被佛祖的顯靈所帶來的帝國強盛和棟樑相助的預示,而陷入了極度的自豪、興奮和狂熱中。   在此,蕭劍秋無疑成為了人們心中的聖君。   不過得到最大收益的,則是風雨。   在這場和蕭劍秋利用突發事件爭奪人心的鬥爭中,這位根本就不相信佛法的涼國公,顯然是鴻運當頭。   由於在場的第一反應出色,再加上接下來幾天意識到這是一個偉大契機的風雨,立刻發動了所有的力量在民間加以宣傳,所以「偉大的涼國公大人才是真正中興和拯救聖龍帝國的英雄」這個說法,在風雨軍以往的功績和高僧們當時行為的佐證下,被無限地強化了,甚至比風雨本人在這次盛會之前所預計的,還更加有效的獲得了人心的支持。   只不過,春風得意的風雨,顯然沒有想到,所謂樂極生悲的災禍,此刻正悄然降臨在他的頭上……   因為雲明月。   「什麼,燕南天被殺了?而雲明月也在案發的現場?」   尚未從這場意外勝利的喜悅中平靜過來,風雨便接獲了這個十分不好的消息。   「聖龍歷四月二十七日上午辰時三刻,雲明月在黑巫師哈桑的陪同之下,進入了燕南天在聖京的府第,然後雙方進行了秘密會談,在場的除了燕南天、雲明月和哈桑之外,只有顏如玉。   「一炷香之後,燕家的侍衛便聽見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衝入房內,便看見燕南天倒在血泊中,胸口被利刃刺穿,凶器則在雲明月的手中,黑巫師哈桑和顏如玉則不知所蹤。」   在涼國公府內的議事廳,氣氛空前的凝重,滿座的文武官員都紛紛屏氣凝神,只聽見血衣衛統領魏廖一個人在述說。   「事發之後,雲明月不肯吐露半句話。燕南天的部下群情激憤,差點要當場殺死雲小姐。幸好被恰巧拜訪燕南天的張兆所阻止,但是此事在朝野已經被傳開,大部分諸侯大臣都主張嚴懲殺害朝廷重臣的兇手,甚至有人將矛頭直指主公,形勢對我方極其不利!」   魏廖的話音剛落,便聽見四周的將領和文臣們紛紛竊竊私語了起來。   而這件突發的事件,確實讓形勢急轉直下。   由於風雨軍和燕家的恩怨,再加上不久之前風雨對陳良的暗殺,使得輿論明顯地不站在風雨軍的這一邊,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單純從利益的角度出發,風雨軍顯然應該採取迴避的態度置之不理才是。   然而由於雲明月是雲濟的妹妹,同時又和風雨關係密切,而燕南天則是風雨軍的仇敵,是他立下聖龍血誓要誅殺的人物,如果風雨真的不聞不問,則必然會使自己的威信大大下降,這是他所絕對無法容忍的事情。   「主公,不管如何,看來我們應該準備好戰爭了,屬下建議先將這裡的所有人都撤離到城外的軍營,再靜觀其變。」秋裡面沉如水的說道。   作為軍方的代表,他首先看到了軍事方面的問題。   如今的聖京城,依舊處於燕家的控制之下,而六萬精銳的風雨軍則駐紮在城外,因此防備燕家軍的突襲已經成了當務之急。   「不行,這個時候本帥絕對不能夠離開聖京城,以免落人口實!」   風雨無奈的搖了搖頭。   不能不說秋裡的擔憂是正確的,涼國公府已經成為全城的焦點,但是身為全軍統帥,風雨十分清楚如果自己離去,這件事情恐怕永遠都沒有機會妥善解決,而一旦因此爆發內戰,則呼蘭人趁機南下,苦心經營的憲政也會徹底破產,諸侯將陷入彼此你爭我奪的境地,聖龍帝國恐怕也將分崩離析。   這個結果,無疑是十分可怕的。   想到這裡,風雨的心中不由得一動,他突然發現,如果從這個角度看,似乎不應該是出自蕭劍秋或者天池劍宗這些正統派之手,因為這樣首先導致的,便是他們一直以來努力和奮鬥的目標,將徹底成為泡影。   那麼究竟是誰在幕後策畫?   是燕家內部的權力鬥爭?是呼蘭人的插手,還是其他別有用心者的陰謀?   風雨感覺自己的頭腦有些疼。   「主公,傅中舒大人求見!」正在此時,卻見金岑匆匆的進來稟告道。   「有請!」風雨用手指輕輕的敲了敲桌面,說道。   讓風雨感到有些諷刺的是,之前還是自己最大對手的天子一派,如今則因為共同的擔憂和顧慮,反而成為了最可靠的盟友。   片刻之間,面色沉重的傅中舒帶著一個黑紗蒙面的隨從進入了議事廳,沒有什麼客套,同樣意識到事態嚴重的傅中舒開門見山的說道:「涼國公,天子請您入宮一敘!」   「莫非是鴻門宴?」   李逸如首先出列,冷冷的注視著對方。   隨後,風雨麾下的將領和臣屬們也紛紛表達了反對的意見,有些性急的軍官,甚至拔出了腰間的刀劍。   「莫要誤會!   天子只是希望能夠將已經發生的事情好好解決!」傅中舒置身於一片殺氣騰騰之中,卻依舊不慌不忙的從容言道:「張兆大人、諸葛青大人都將到場,各路藩鎮則會出兵維持京城的秩序,如此涼國公可否放心?」   「這,可不是什麼可靠的保證!」   耶律楚昭冷冷的說道,此刻他充分發揮了身為風雨特使的外交天賦:「如果天子有心解決目前的事情,那麼涼國公府自問還足以容納得下足夠的客人!」   「風雨兄,此事關係著天下的安危,還望大人以大局為重!」   沒有理會風雨四周人群的質疑,傅中舒徑直注視著高高在上的風雨。   「此事萬萬不可!」秋裡也出言阻止道:「這天下從來都是實力說了算,風雨,你不要一時糊塗,白白丟了辛苦得來的基業!」   「請主公三思!」   緊隨著秋裡說話的,是雲濟。他在和風雨的對視中,也同樣流露出了堅決的反對。   而在雲濟的帶領之下,風雨軍的重臣將領們,這一次破天荒地達成了一致的決定。   風雨為難的用手摸了摸下巴。   如果是幾年前,風雨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入宮,為的是天下的安寧。   然而如今,身為涼國公的風雨,就如同身價億萬的富翁,在擁有如此巨大的權勢之後,太多的考慮讓他削弱了幾分當年的拚勁,更何況肩負著部下的夢想和天下的興衰,更讓風雨不得不謹慎的對待每一次的危機。   風雨或許可以不畏懼自己的生死,但是他絕對不能夠不顧那麼多將生死和命運都托付給他的將士臣屬,更不能夠不顧那麼多信任和忠誠於自己,在最危難的時刻毫不猶豫不計代價的支持著自己的子民。   正因為如此,所以風雨不能夠像過去那樣,明知道此刻離開涼國公府的危險,卻依舊不顧一切的前往。   「風雨,我做人質,你總可以放心了吧?」就在風雨為難之際,卻聽見一聲熟悉、柔和的聲音傳來。   那聲音源自於傅中舒身後的隨從。   只見隨從揭下了臉上的黑紗,竟然是一張美麗而又充滿英氣的臉。   「靜雯?」風雨微微一震。   來人赫然是當朝皇后卓靜雯。   看來,蕭劍秋這一次真的是很有誠意邀請自己了!   風雨苦笑著歎了一口氣。   「風雨,這一次恐怕你必須要去一趟,不僅是因為雲明月,而且還因為你的那兩個孩子!   我不希望當年那位在神州危難之際力挽狂瀾的救國英雄,此刻變成了不敢擔當而被人恥笑的懦夫!」   卓靜雯的神色十分平靜,熟悉的臉龐上已經沒有了昔日的熱情和親切,但卻依舊流露出了一如往日那般對於風雨的期盼。   風雨的心中雖然微微地被感動,不過更讓他在意的,卻是有關孩子的話題。   「風雨兄,有件事情恐怕你還不知道,當日在燕南天的府中還有兩個嬰兒,而雲明月也承認那是她的孩子,這也就成了人們指責雲小姐行兇的動機--一個母親對於孩子的保護!」   傅中舒乾咳了一聲。   「什麼?」風雨皺起的雙眉放射出逼人的寒芒。   年輕的涼國公,此刻已經可以明確無誤的感受到,似乎有一張針對他而全面鋪開的網,而自己恐怕也別無選擇。   「請傅大人先行一步稟報聖上,就說風雨隨後就到!」風雨緩緩的說道:「同時也請傅大人向聖上和長大仁轉達風雨的一句話--燕家和風雨之間的恩怨,風雨絕對不會迴避。「但是,此案的疑竇甚多,在真相未明之前,希望能夠保全雲明月小姐和她的孩子的安全,否則就別怪風雨軍不遵守遊戲的規則!」   「涼國公大人放心,傅某不僅會轉達您的話,而且還會盡力避免這樣的悲劇發生!」   傅中舒說這番話的時候,絕對是認真的,因為他感受到了風雨的決心。   這種決心讓他感到了心寒,也同時感到了權力鬥爭的雙刃劍,在將風雨逼到窘境的同時,恐怕也正一步步地將帝國推向了毀滅。   目送著傅中舒的離去,風雨回頭面向他的部下,用絕對不允許違背的語氣下令道:「禁衛軍隨我走這一遭!   其餘的將領以及全部的文臣,立刻隨秋裡返回城外的軍營;採取一級戒備,隨時準備作戰!」   「是!」歐仁大聲的應道,為自己得以伴隨在主帥的身邊陪他共度危難而感到興奮。   「保重!」   秋裡卻沒有多說什麼,僅僅是關心的注視了風雨一眼。   「明月是我的妹妹,請主公恩准雲濟同行!」雲濟的語氣同樣平靜。   「禁衛軍集合!」   風雨邁開大步走出了議事廳,在外面正鴉雀無聲的排列著三千名禁衛軍將士,他們早已整裝待發,肅殺的氣氛透著悲壯,每一個戰士的臉上都面無表情,沒有因為即將到來的危險之旅而有絲毫的膽怯。   三千禁衛軍,禁衛軍三千。   抱著寧缺勿濫的原則,這是禁衛軍一直以來不變的編制。   在這些年的征戰中,這支三千人的軍隊,不知道已經離去了多少人,而又加入了多少人。   早年的戰友,大多已經長眠於大地,剩餘的則成為了其他軍團的將領,而更有無數滿腔熱血的青年,懷抱著激情和憧憬,期盼著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夠加入這支榮譽的隊伍。   因為,這是風雨的禁衛軍。   永遠追隨著風雨,無論是刀山火海,還是異國他鄉,風雨所在的地方,便是禁衛軍隨時準備戰鬥的沙場。   「上馬,出發!」   風雨檢閱了他的部隊,隨後躍身上馬,如同他以往奔赴戰場那樣,戰鬥的氣息讓他暫時擺脫了這段時間對於權謀的考量,全身上下反而感受到一陣久違的豪情和暢快。   「夫君,我在城外等你,請你每隔一個時辰用信鴿傳遞一次消息,一個半時辰之後沒有夫君的消息,中慧將親手擊響攻城的戰鼓!」   正當風雨出發之際,李中慧攔住了風雨的馬頭說道。   站在馬首下方的女人,身影顯得有些單薄,但是卻絲毫無損於女人眼神中的堅定。   「保重!」   風雨心情複雜的望了一眼妻子,微微的點了點頭,躍馬揚鞭,繞開了注視著自己的女人,率先馳出了涼國公府。   三千鐵騎,猶如三千利刃,一同奔向了聖龍帝國的權力中樞--帝國的宮殿。    第一章 暗夜令箭   「天牢」。   這是聖龍帝國的百姓們滿懷敬畏和好奇的神秘地方。   坐落於帝國京畿要地東郊某處不為人注目的地方,一個看上去毫不起眼、普普通通的官衙地底之下,這座帝國防範最為嚴密的監獄內,罪犯並不多,卻無一例外都是一些曾經位高權重、顯赫一時的大人物,和一些罪大惡極對帝國產生巨大危害的反賊。   他們或者老態龍鍾,追憶著曾經的歲月繁華;或者面目猙獰,頗有此生足夠的放任;又或者神態從容,經歷了大起大落;還或者一臉悵然,滿懷不甘不願的懊喪,對於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來說,這裡便是人生最後的一個落腳點。   不過,聖龍歷七五七年四月底,這座像征著帝國王法君權神聖凜然的堡壘,突然有大批軍隊乘著夜色的掩護,神情肅穆、警戒森嚴的押送來了一個新的過客,不同的是,這位過客既非滿臉橫肉的大盜,也不是舉止威嚴的達官,而是一個神色木然卻又美麗高貴的年輕女子。   「這是怎麼回事?」   天牢之中,一個身披黑色披風的男子站在黑漆漆的牢房內,注視著這個剛剛進入天牢便面牆而立、不言不行的女子。   這,已經是他在半個時辰之中,第十三次詢問同樣的問題了。   如同之前的每一次詢問,都沒有獲悉一星半點的答覆。   「沒有用的,涼國公大人,雲小姐顯然被人下了藥物,目前除了她的兩個孩子外,恐怕沒有什麼能夠讓她對外界產生任何興趣!」   就在女子無動於衷的沉默中,一陣腳步聲傳來,身穿帝國刑部尚書官服的諸葛青,緩緩的從幽暗陰森的台階走下來,沉聲提醒道。   「線索呢?真的沒有半點的線索嗎?」風雨冷冷的喝問道。   「現場是密室,被發現時當事人中燕南天被殺,雲小姐則一手拿著洞穿了燕南天大人胸膛的匕首,一手則抱著放置兩個按理絕對不應該在那裡出現的嬰兒的籃子,至於剩下的顏如玉姑娘和那位惹人注目的哈桑大師,則不知去向!」   諸葛青緩緩的向風雨介紹起燕南天被刺——當前聖龍帝國最為轟動的迷案。   「目前的證據對雲小姐很不利,由於她從案發之後便這樣……這樣失魂落魄,無法講述當時的情況,也無法為自己辯解,只對在燕南天大人府中發現的那兩個嬰兒表現出母親般的關懷,所以物證和動機都可以得到很合理的解釋,再加上雲小姐自身背景以及同大人的關係,也就因此成為了燕家群情激昂的目標!」   「諸葛大人,你是查案的高手,你就認為這個案件沒有半點疑問了嗎?」風雨微微皺眉道:「明月為何要去燕南天府上?他們在密談什麼?顏如玉和哈桑去了哪裡?那兩個嬰兒怎麼會出現?明月被誰下了藥物?這些難道不都是案件十分令人迷惑的地方?」   「大人明鑒,此案確實疑竇重重!」   諸葛青讚賞的望了一眼風雨,對於這位聖龍帝國西北的絕對主宰者,能夠這麼縝密的指出案件的關鍵所在,頗為欽佩。   他當下頷首道:「根據侍衛陳述,燕南天大人和雲小姐進入密室會談,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的,沒有人知道那兩個嬰兒怎麼會出現在密室之中,更沒有人能夠解釋清楚,顏如玉小姐和哈桑大師是怎樣離開的,所以……」   「既然如此,你還不將雲姑娘釋放?此案疑點太多,根本不可能給明月定罪!」風雨搶著說道。   「大人應該明白,此事絕非尋常的兇殺,涉及到的乃是社稷江山!」諸葛青臉上浮現出了苦笑,「如果要仔細推敲的話,當日明月小姐在觀佛塔塔頂的神秘失蹤,或者再往前追溯,那兩個孩子的被綁架,為雲姑娘接生的神醫華一針全家的下落不明,甚至還有……」   「好了!」風雨苦笑著斷然阻止了諸葛青的話。   所謂關心則亂,其實風雨自己也清楚,燕南天被殺的案件絕非一般的兇殺,其背後的複雜和詭秘,直接涉及到自己的權力、風雨軍的未來,聖龍帝國乃至全天下各方實力都在權力鬥爭中博弈。   就這方面而言,雲明月不過就是這場權力鬥爭中被利用了的棋子,一枚逼迫自己投鼠忌器、丟車保帥的棋子,一枚影響到整個棋局的棋子!   當燕南天被殺那一刻開始,她的生與死,她的罪與冤,其實已經和整個棋局不再有太多的關係。   決定她命運的,只能夠是自己,自己和自己統率下的風雨軍,在這場以整個江山為籌碼的豪賭當中的得失取捨。   「請大人放心,諸葛青一定會將此案追查的水落石出!」諸葛青恭敬、有禮,同時也有著自身堅持的聲音打斷了風雨的沉思,「現在大人還是上去吧,聖上和張兆大人都在等您!」   「哼!」風雨的眼神凌厲的掃視著聖龍帝國第一刑案高手的臉,良久方才冰冷的說道:「照料好明月,若是有一絲一毫的差池,即便天涯海角風雨也不會放過刑部!」   「請涼國公放心,諸葛青斷案數十年,自問戰戰兢兢,不敢有半點徇私枉法,如果明月小姐真的無辜,那麼諸葛青必當還大人和明月小姐一個公道,但如果真的是明月小姐所為,即便有風雨軍的千萬鐵騎,諸葛青也絕不手軟!」   身材瘦小的邢部尚書面對著神州第一強藩,卻毫無示弱的自覺,反而針鋒相對的直視著風雨的眼睛,眼神中流露的是堅持也是坦蕩。   「好,剛才是風雨失言了!」   沉默片刻,風雨的嘴角微微流露出滿意的笑容,主動躬身行禮道歉,隨即伸手對刑部尚書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   「請!」   面對著聖龍帝國最強大的諸侯所做出的禮讓,諸葛青不卑也不亢,同樣作了一個恰如其分的回禮,表示不敢走在風雨的前面。   風雨也不再多做虛偽的寒暄,神情複雜的回首望了黑暗中的女人一眼,快步流星的朝台階走去。   雖然就情感而言,他很想在此時此刻就將飽受磨難的伊人解救出去,但是複雜的局勢,卻令他不得不保持冷靜和理智。   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年輕的涼國公來天牢之前和天子的密談中,做出了有生以來內心最為掙扎的妥協,同意了刑部收押雲明月的決定,獲得的是燕家和諸侯們將案件寬限到執政議會建立、宰相選出之後再作了結的交換。   這個妥協顯然是雙方都不滿意,卻又是目前雙方為了避免局勢不可控制的惡化,而不得不接受的唯一選擇。   但是誰都知道,這只是開始而非結束,雲明月的案件,恐怕永遠不可能獲得讓所有人都滿意的結論,令善良的人們所祈禱希望的,僅僅是能夠出現讓大多數人接受而且有利於社稷的結果。   可以說,當前聖龍帝國的局勢,就如同天牢一般難以看見半點光明,暫時的妥協,僅僅是將即刻爆發的衝突壓制和延後,不過平靜的背後醞釀著的,卻是更為烏雲密佈、石破天驚的狂風驟雨、驚濤駭浪。   冥冥之中,風雨彷彿聽到了戰鬥的號角,正在催促著他勇敢的面對殘酷的鬥爭,做出難以取捨的決斷。   「弟兄們,殺進去啊,殺死風雨和他的姘婦,為家主大人報仇!」   「殺!」   「殺啊!」   風雨萬萬沒有料到,自己尚未來得及離開天牢,便發覺有大批燕家的軍隊將這裡團團的圍住,叫囂著試圖攻進來。   「主公,您先下去避一避吧!」   歐仁的鼻尖有些冒汗。   三千近衛軍絕對是沙場之上縱橫無敵的勇士,但是在這狹窄的天牢附近,卻頗有一些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扼腕,賴以揚名的戰馬自然不可能在這樣的地形奔馳,浩蕩的衝鋒,在入口的瓶頸、絆馬索的束縛和弓箭手的壓制下也無法奏效,唯有暫時據守在險要的地段,阻擋著敵人的進攻。   不過就目前而言,形勢似乎對風雨軍並不有利,對手是佔據著京畿的燕家軍,人數的優勢雖然在同樣狹窄的地形下無法充分發揮,但僅僅是看著外面那一排排熊熊燃燒的火炬綿延不絕,就讓人感到了山雨欲來的壓迫。   唯一讓人感到慶幸的是,天牢的設計原本就是著重於防禦,所以諸如火攻之類被堵在絕境中最害怕發生的事情,暫時還可以不必考慮。   「如此烏合之眾,豈是我西北勇士的對手,想必近衛軍的將士,是不會讓他們的主帥受損於這群亂軍之手吧?」   相對於自覺責任重大而有些忐忑的歐仁,風雨卻顯得從容而且興致頗高。   負手而立的統帥,面帶著嘲弄的冷笑,巡視著這個意外發生的戰場,信口而出的寥寥幾句平常的話,卻有效的激發了近衛軍戰士們對於榮譽的重視、對於統帥的愛戴和對於信任的感動,頓時更加精神百倍鬥志昂然。   「放!」   隨著軍官的喝令,前排的士兵持著盾牌半蹲在地,後排士兵則彎弓搭箭,破空的嗖嗖聲響中,離弦的弓箭消失在夜的黑幕裡,落點則是遠方的敵陣之內,每一輪的弓箭齊放,總會帶走一些生命,留下一些血腥,而隨即敵人的報復也同樣帶來了死亡和受傷。   重複著簡單的動作,實施著相似的戰術,天牢之內和天牢之外的攻守雙方,就這樣在密集的弓箭往來之中進行著純粹的戰鬥,間或也發生你攻我守短暫而激烈的肉搏。   在這裡沒有名將天馬行空的戰略發揮,也沒有智者出神入化的戰術表演,簡單的進攻和防守,簡單的拉弦和放箭,簡單的持盾和揮刀,帶來的是實實在在的消耗。   總是有戰士在戰鬥中倒下,但是倒下的位置卻總是很快便有人接替。   生命的消失在這裡,不過是枯燥的數字加減,絲毫沒有詩人們或者浪漫或者悲壯或者豪放的想像。   風雨突然發現,在這裡,自己似乎毫無作為。   事實上,無論多麼勇猛的戰士,或者多麼出色的將領,在這樣的戰鬥中,不過是一具戰鬥的工具,重複著殺人和被殺的循環。   如果說有什麼不一樣,也許便是風雨自身的生命成為了這場戰鬥勝負的判定。   放不放求救的信號?莫非是天子和諸侯聯手的圈套?   這個問題成了風雨目前唯一考慮的事情。   歐仁顯然極力贊成,他為自己麾下如此優秀的戰士在這樣無謂的戰鬥中犧牲,感到了脫離理智的憤怒。   諸葛青則顯然不同意。   站在全局的角度,這位刑部尚書、中央派的元老,深知風雨一旦施放這個求救的信號箭,將會有怎樣的局面等待著他效忠的天子、他出力的朝廷、他揪心的社稷。   「請涼國公大人多等一會,老朽相信天子和諸侯是絕對不會坐看燕家軍胡鬧的,而燕家軍目前的統帥張兆大人,也一定會很快前來約束自己的部下!」   在很短的時間裡,諸葛青勸說的理由重複了十幾遍。   「去你媽的!你看見沒有,老子的部下在戰鬥,在死亡!風雨軍戰士的鮮血是絕對不能夠這樣白流的,主公,下令吧!」   激烈的戰鬥似乎養成了少年有些粗魯的性格,每當諸葛青小心翼翼的勸說著風雨的時候,這位近衛軍的統領,風雨駕前頗受寵信的少年將軍,便這樣無禮的駁斥。   「歐仁!」   每當這個時候,風雨總是微微皺眉,輕輕的呵斥一聲忠心耿耿、追隨著自己的年輕部下。   對於這個當年建軍伊始便追隨左右的歐靜的弟弟,風雨是非常喜愛並且很想委以重任的,不過和風雨信任並且器重的另一位愛將李逸如比起來,勇猛有餘而全局戰略觀念不足的缺陷,總是讓風雨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夠放這枚令箭!中慧一定會做出正確判斷的!   風雨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告誡自己。   年輕的涼國公清醒的記得,早在三個時辰前自己前往皇宮赴會之際,曾經和妻子李中慧的約定——除了定時發送平安信息之外,這枚危急時刻才釋放的求救令箭,便是風雨軍攻城的絕對命令。   令箭不出,主持大局的妻子一定會根據自己的判斷做出正確的選擇,即便是出動支援,也一定會將局面控制在可以挽回的程度。   然而令箭一出,六萬風雨軍將如同脫韁的野馬不再受任何的控制,浩蕩的大軍便會血洗聖京城,掃除一切阻擋在大軍面前的障礙,拒絕一切的妥協、談判和協商,所有的一切都將在戰場上獲取或者失去。   這是風雨所不願意看到的,不過風雨也不願意做出無休止的妥協,而讓自己成為含冤莫白的忠臣。   顧全大局的理智和寧可我負天下人的權雄本色,在風雨的心中交織。   飛舞的箭矢便在風雨的面前肆虐,四周的戰士用自己的生命無畏的保護著他們的統帥,在他們的心中,站在戰鬥的前線和他們一起沐浴在刀光劍影中的風雨,便是戰鬥的動力,也是勝利的象徵,他們可以將自己的生命以及其他一切,毫不猶豫的托付,來換取榮譽驕傲財富地位和尊嚴。   然而在風雨的心中,卻遠沒有將士那般的省心。   自身的安危、神州的未來、風雨軍的存亡、追隨者的前途,太多的牽掛讓風雨實在不敢輕率的做出決斷。   正在此刻,在嗚咽的號角聲中,遠處再次出現逶迤的火龍長蛇,將整個夜空都映射得彤紅彤紅,整齊的步伐在寂靜的黑夜發出了迫人心肺的震懾,急促的馬蹄聲更是激發著令人心跳的緊迫。   「不是風雨軍!」   這個念頭幾乎同時在風雨和他的部下心中閃過——位於城外西門的風雨軍,無論如何,不可能在這麼快的時間內穿越偌大的聖京城趕來。   諸葛青感覺到通體的涼意,因為這一刻他分明看到了風雨的雙眼突然瞇成了一條縫,一道冰冷的寒光帶著透骨的殺機爆射而出;涼國公的雙手也開始漸漸緊握成拳,那一枚關係著天下安危的令箭,被緩緩的拿起。   「不要!」   諸葛青的額頭冒出了冷汗,過度的緊張讓他一時之間竟然無法發出聲音,但是內心深處卻在聲嘶力竭的吶喊。   在這一刻,刑部尚書的眼中,彷彿看到了冰冷的令箭射向天空,美麗的花朵在夜幕開放,震天動地的鐵騎開始了進攻,蝗蟲般的箭矢遮蓋了天地,腥風血雨之中,遍地都是壯士的屍骨,到處都是婦孺的啼哭。   於是,城市被摧毀,山林在燃燒,原野瀰漫著硝煙,河流流淌著鮮紅,山河在五色繽紛、百家各姓的旗幟不斷樹立和倒下中遭受著災難性的蹂躪。    第二章 星起星落   「住手!」   「我是張兆,誰敢動手,先過老夫這一關!」   「天子有令,任何私自械鬥者以叛國罪論處!」   「令狐世家、公孫世家奉天子之令維繫京城治安,妄動刀兵者斬!」   讓所有人鬆了一口氣的是,在這個最為關鍵而且微妙的時刻,到來的不是進攻者的援軍,而是阻止事態惡化的救兵。   燕家軍的實際統帥張兆,站立在進攻和防守雙方的中間,威嚴而且堅定,阻止了騷動的部下,也安撫了風雨軍的衝動。   天子的詔令和公孫、令狐世家的軍隊隨後趕來,就如同當初在北伐幽燕失利的撤退途中那樣,諸侯再次成為阻攔西北和東北這兩支聖龍最精銳部隊火並的屏蔽。   歷史便是這樣有趣,儘管這兩個家族在聖龍帝國這兩年令人眼花撩亂的變遷中,逐漸失去了昔日主導者的地位,但是燕南天遇刺案的發生,卻又讓他們展現了自身的力量和作用,擔負起了緩解雙方衝突和維繫帝國和平的重任。   當然,這個歷史機遇的把握,除了歸功於兩大世家目前正在聖京的後起之秀公孫飛揚和令狐智的果敢決斷之外,還應該得益於包括宣武帝蕭劍秋、燕家軍京畿留守張兆和涼國公風雨,這三位帝國最強大的權力擁有者的理智和克制。   「多謝張大人的周旋!」   從被圍困的天牢從容出來的風雨,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絕對是非常真誠的。   號稱燕家智囊的張兆,這已經是第二次在帝國生死關頭發揮了力挽狂瀾的作用——第一次是在燕家軍敗北、呼蘭帝國奪取幽燕的時候,是張兆一錘定音,支持了蕭劍秋組建諸侯聯軍,擋住了數十萬草原雄師的南下。   如今,如果沒有張兆依靠其本身的聲望和權力,制止住紅了眼的燕家軍,那麼雲明月也許早就被燕南天的部下殺害,而風雨軍和燕家軍之間的衝突,恐怕也已經不可避免的演變為全國的內戰!   到時候強敵入侵,燕家固然將會成為歷史的雲煙,風雨軍連同整個帝國也將面臨毀滅的危險。   「涼國公過獎了,張某只希望大人能夠以社稷為重,不要為了一時的兒女私情而置神州的安危不顧,那麼張某所作一切也就不足掛齒了!」   一身儒衫的長者則頗有深意的望了面前這個位高權重的年輕人一眼,眼中卻也同樣有著惺惺相惜的感覺。   畢竟,少年得志的風雨也沒有自恃強大而盛氣凌人,在事發初始的激烈回應之後,還是理智的返回了協商的渠道,不但承諾自己留在京城,允許刑部將雲明月羈押以便繼續追查此案,並且克制了自己的情緒,從而緩解了燕家和風雨軍之間的對立,這對於一個血氣方剛而又絕對有實力率性的年輕人來說,實在是很難得的。   「陛下駕到!」   正說話間,便聽見一聲尖細的通報,一隊華麗肅穆的儀仗之後,讓風雨有些意外的是,蕭劍秋竟然放下了九五至尊的身份,親自前來。   「哈哈,朕今天很高興兩位愛卿的克制,帝國有兩位這樣顧全大局的賢才輔佐,相信天大的難關也一定能夠度過的!」   年輕的天子大笑著走下金黃色的御榻,插入了兩位重臣的對話中來。   今天,對於這位年輕的天子來說,絕對是一個危難和機遇並存的日子。   一方面,風雨軍和燕家軍一觸即發的戰爭,帶給他所接手的這個帝國的,將是分裂、內戰、外寇的入侵和徹底的毀滅。   另一方面,實際控制著京畿的燕家軍和最強大的風雨軍彼此之間的消耗,則又客觀的給了他發揮的餘地。   「陛下,張大人,風雨身為神州的子民,自當以江山社稷為重,不過明月姑娘的案件牽扯甚大,疑點重重,風雨絕不會坐視一個無辜的生命,在這場惡毒的陰謀中受到任何的傷害!這,不僅是因為風雨個人的情感,更為了聖龍帝國的尊嚴、王法和公道!」風雨並沒有理會天子的示好,冷冷的說道。   「這個自然,朕也絕不會允許這樣一樁震驚朝野的兇案,最後不了了之!」   蕭劍秋面帶著微笑,然而口氣卻透著令人窒息的威壓:「朕更不允許帝國的軍隊成為大臣之間恩怨私鬥的工具,隨心所欲的肆虐聖龍帝國的京城和子民!張兆大人,你的部下正在京城四處搗亂,而你涼國公大人,你的軍隊則搶佔了西門,還威脅著要血洗京城,這就是你們的臣子之道嗎?」   風雨和張兆同時因為蕭劍秋此刻的強硬而嚇了一跳,彼此相互望了一眼之後,張兆首先開口淡淡的說道:「兒郎們因為燕公的去世而難以平靜,自然會有一些出軌的舉動,不過請陛下放心,只要朝廷處置公道,幽燕的將士是絕對明理的!」   「陛下,微臣只想確保自己和部下親人的生命安全,微臣早就說過,風雨軍願作神州的利盾和寶劍,絕不敢有任何妄念。」緊隨其後,風雨也同樣淡淡的回應著天子的質問。   根據誰受益誰嫌疑的原則,風雨不是沒有懷疑過蕭劍秋,只是考慮到燕南天死後不可控制的因素太多,身為帝國天子的蕭劍秋所承受的風險太大,不應該是這位當年有賢王之稱的天子出於理智的作為,這才將其排除在外,但是對於蕭劍秋藉此機會擴展自身力量的可能,卻始終都非常警惕。   「如此最好!」   聽到兩位重臣的回答,蕭劍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無論是張兆還是風雨的回答,都很恭敬也很客氣,但是年輕的天子聽得出,這兩位兵權在握的重臣,在平淡的回答之外,所包藏著的那隱隱的威脅和擁兵自重的傲慢。   當然,一直都有賢王之稱的前任輔政王,這一次並不準備有任何的退縮,「既然兩位愛卿都如此赤膽忠心,那麼就請兩位約束各自的部下退出城外,案件則交給刑部處理,朕保證一定給兩位愛卿一個滿意的公道!」   「誰能夠保證今天的事情不再發生?」   風雨毫不留情的反擊道,這兩天所面對的壓力和不順,讓年輕的涼國公心裡正有一團怒火,逐漸積蓄到了爆發的危險邊緣。   「我和令狐兄保證。公孫世家和令狐世家,還有天子的尊嚴和誠信來保證,涼國公大人以為如何?」   插出來說話的是公孫飛揚,此刻他正和令狐智一起策馬過來。   在混亂的關頭,強者擁有機遇,庸者面臨慘敗!   公孫飛揚無疑是一個強者,從獲悉這個事情伊始,他便敏銳的感覺到了一個巨大的機會,即將降臨在公孫世家的頭上,而他也確實沒有因為其中潛在的危險猶豫過。   此刻已經名揚天下的少年,儼然以尊王的忠臣站在了天子的身邊,全身盔甲、手按寶劍,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哈哈,既然公孫世兄和令狐世兄擔保,張某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涼國公大人,你意下如何?」張兆微微瞇起了眼睛,不置可否的說道。   和風雨軍的衝突,就已經超過了如今燕家的能力極限,精明的智囊顯然決心避免再同天子和公孫、令狐世家發生衝突。   眼見對方將皮球踢到了自己的腳下,風雨微微皺了皺眉,正待說話,卻聽見一個斯文的聲音傳來。   「請涼國公大人放心,令狐智願以性命擔保,一定保全雲姑娘的安全!」   和公孫飛揚的躊躇滿志截然不同,被公孫世家的少年強行拉過來的令狐世家的文弱青年,似乎有些心事重重,不過他在對風雨說這番話的時候,卻讓人由衷的感覺到是發自內心的真誠。   「那就多謝令狐兄了!」   風雨有些詫異的望了望身邊文弱的年輕人,不過不管怎樣,因為這次事件擔當起京畿防衛重任的令狐家族,能夠表態支持自己,總是一件好事,因此同樣年輕的涼國公還是非常溫和的一笑,表示了感謝。   「哈哈,太好了,正所謂君臣同心,其利斷金,朕希望帝國的上上下下,永遠如今天這般團結和睦!」   蕭劍秋大笑起來,能夠同時壓制了帝國強有實力的兩方勢力,更重要的是,終於讓自己的都城不再受到這兩個強藩的監控,從即位以來,他還是第一次這般痛快。   不過年輕的天子在得意之餘,顯然沒有注意到張兆嘴角邊泛起的老謀深算的冷笑、和風雨傲然不羈的眼神。   「今日你我君臣一定要盡興而歸!」   富麗堂皇的宮殿內,身披薄紗的美女在寬敞的大廳上輕歌曼舞,一片昇平的景象,全然沒有就在半個時辰之前還刀光劍影、生死相搏的血腥。   年輕的天子興致顯然很高,熱情招待著群臣。   和他一樣興致高昂的,是在今天的混亂中鋒芒畢露的公孫飛揚。   已經在戰場上展露了華麗的戰爭天賦之後,年輕的世家子弟如今似乎開始進行著擠身政壇的努力,而半個時辰之前相助天子的成功,讓血氣方剛的少年,開始躊躇滿志的憧憬著輔佐明君建功立業,最終名垂史冊的光明未來。   不同於公孫飛揚的得意,另一位在今天的混亂中也同樣舉足輕重的青年令狐智,卻有些悶悶不樂,無意識的將一杯又一杯的酒灌入口中,不經意間已經是滿臉通紅。   而蕭劍秋最信任的謀臣傅中舒,則緊縮著雙眉。   和涉世未深、少年得意的公孫飛揚不同,老成謀國的中年人,絕不相信燕家和風雨會這麼輕易的退讓出原本屬於他們的權力,尤其是在公孫飛揚這般咄咄逼人的氣焰之中,因此整個宴會他都在揣摩著位於天子下首兩旁的張兆和風雨,試圖從他們的神情舉止中,發現他們的真意。   不過傅中舒注定了失望。   在蕭劍秋左首的張兆彷彿睡著了一般,猶如老僧入定一動也不動,臉上也沒有半點的表情變化,唯有嘴角邊那一絲成竹在胸的從容微笑,總是給傅中舒某種不祥的預感。   天子右首的風雨,卻好像完全被歌舞所吸引,全神貫注的欣賞著大殿上柔若無骨的佳人伸展著婀娜的肢體,在優雅的樂聲中盡現動態的美麗。   但是不知道是否因為敏感,這種平靜,讓傅中舒固執的覺得更像是山雨欲來之前的醞釀,讓人提心吊膽。   這樣的憂慮直到一名內侍前來稟告時,得到了充分的驗證,「陛下,公孫大人和令狐大人的部下,已經接手了京畿的所有地區,唯獨西門和東門分別被涼國公大人和張兆大人的部下控制,不肯交接,還發生了械鬥……」   「啪!」   蕭劍秋臉色鐵青的重重拍了一下案幾,公孫飛揚也同樣面色難看得緊閉起雙唇。   「張愛卿、風愛卿,你們……」   年輕的天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終於察覺到了自己的錯誤——天子的威儀需要強大的實力來鞏固,公孫飛揚的方案雖然很對自己的胃口,也很痛快淋漓,但是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卻失之於年少浮躁的急進,以至於沒有了實力依托的命令,在只聽從各自將領的軍隊的面前,變成了可笑的鬧劇。   眼下的形勢很明顯,西門和東門如今分別是風雨軍和燕家軍進入聖京的入口,如果能夠將之交給出面維持秩序的公孫世家和令狐世家,那麼就可以最大限度的杜絕兩家意外的衝突,否則整個聖京乃至帝國,都將被一把劍高懸於頭頂。   然而這牽涉到彼此之間的信任問題,因此,如果沒有風雨和張兆同時出面首肯的話,便實在難以做到這一點。   「陛下,將士們現在很辛苦,他們離鄉背井,主帥又慘遭殺害,如果朝廷不能夠適當加以撫恤的話,微臣真的很難保證他們不會鬧事!」   眼看著年輕的主君受窘,老僧入定的臣下這才不慌不忙的睜開眼睛,慢悠悠、虛無飄渺的有一句沒一句的說道。   「好,好,好!朕會讓朝廷專門撥派款項糧草犒勞三軍,張大人,這樣的安排你可以滿意了吧?」蕭劍秋狠狠的說道。   「幽燕慘遭呼蘭人的蹂躪,將士們日夜盼望收復故土,望天子能夠順應民心,加大北伐的財政支持力度!微臣建議撥取聖龍河以北三年的國庫收入,組建北伐軍,盡快再次北伐,復我山河!」張兆步步進逼的道。   「你……准奏!」   蕭劍秋幾乎就要當場暴怒,但是傅中舒的眼神讓他清醒過來,勉強的答應了這個幾乎有些逼宮的請求,以便盡快恢復對於京畿的控制權。   一絲滿意的微笑浮現在張兆的臉上。   和其他被仇恨和憤怒沖昏頭腦的燕家軍將領不一樣,張兆很明白如今燕家所面臨的處境。   僅僅還是幾個月前,成為聖龍帝國第一個異姓王,駕馭著京畿、朝堂乃至宮廷的燕南天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西征涼州的慘敗和根本之地幽燕的被奪,讓剩餘的二十萬燕家大軍猶如沒有了娘的孤兒,外在的囂張背後卻是前所未有的軟弱、孤立、恐懼和彷徨。   因此在這種情況下,燕家的退讓,不完全是如風雨軍那樣主要出於維繫社稷的公義,更有的是一種身為弱者謀求生存的無奈。   身為燕家如今的當家人,張兆所要做的,便是讓燕家從已經不能夠勝任的爭奪全國霸權的鬥爭中,體面的撤退出來,轉而全力保衛地區方面的絕對控制權——今天的這一番軟硬兼施的衝突,實際上,也就是燕家的首席智囊在利用燕南天被殺的混亂,盡可能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內走著危險的鋼絲,為原本就注定要撤離京畿的燕家軍爭取更多的利益,而天子和公孫飛揚的急進,則顯然給了他一個很好的機會。   「那麼涼國公意下如何?」   雖然張兆的問題已經解決,但是傅中舒卻沒有半點輕鬆。   在權力鬥爭的格局中,一顆巨星的隕落,往往意味著另一顆巨星的升起,如今取代了燕南天的便是風雨。   燕家原本就應該撤離對於朝廷控制權爭奪的舞台,是天子的急於求成,給了他們更多的好處。   但是風雨卻不同。   勢力如日中天的風雨軍,是正在進入而非退出京畿這個複雜而龐大的舞台,面對天子錯誤的將自己退到了命令必須履行,否則天子和朝廷的威信便將成為笑柄的絕境,傅中舒實在難以想像,風雨趁此機會將提出怎樣苛刻的要求,擴大針對朝廷原本只應該由天子享受的政治特權。   對此,同樣看出這一點的張兆十分好奇的觀望著。   而年輕的天子則面沉如水,滿心忐忑。   至於公孫飛揚,早已經無心再目睹由於自己年輕和缺乏經驗所造成的失敗,唯有令狐智依然故我,是在場的群臣中最事不關己的一個。    第三章 北方強者   歌舞已經悄然退去,極盡人間榮華的宮殿,此刻陷入了一片針落可聞的沉寂之中。   擁有著常人所無法企及的地位與權勢,出入車馬雲集顯赫一時的天子和他的袞袞諸公,此刻都神情緊張的注視著一個臉色微微泛白,有些疲憊也有些病態的年輕人。   「微臣說過,風雨軍是屬於聖龍帝國的風雨軍,是效力於整個神州的風雨軍!只要還有存在和潛在的敵人,他就會繼續戰鬥,他是保衛神州的利盾,也是揚我國威的寶劍!所以,風雨軍絕不會利用危難而對國家落井下石!」   出乎所有人意料,風雨並沒有直接提出要求,而是突然重複起他當日曾經和隻身來涼州的卓靜雯所說的話來。   雖然是重複,卻依舊飛揚,年輕的涼國公此刻雙目炯炯,和退出中原舞台的燕家軍謀求自保的務實截然不同,追求帝國權力的風雨,此刻是充滿著天下興亡,捨我其誰的責任感。   而就在所有人以為風雨只是慷慨陳詞一番,最終還是要回到現實既不高尚也不偉大的利益瓜分中來時,風雨卻僅僅簡單的說道:「陛下,為了社稷江山,風雨軍願意遵守之前的承諾,避免衝突和內亂,但是不管怎麼說,孩子是無辜的,還請陛下准許風雨將這兩個孩子帶回去,免受牢獄之苦!」   「這個……」年輕的天子流露出了自嘲的苦笑。   雖然貴為天下至尊,又身處於如此華麗的宮廷,但是蕭劍秋明白自己其實遠沒有父祖般的權勢,眼前的局勢,自己僅僅是一個尊貴的調停者,卻根本沒有決定的權力。   難堪之下,內心其實真的很想立刻答應的蕭劍秋,卻唯有將目光投向了身邊的張兆,也只有這位燕家軍真正的主宰者,方才有資格同風雨進行實質性的協商。   「風大人放心,幽燕的男兒尚不至於為難兩個襁褓中的嬰兒!」張兆苦笑著沉聲道,言辭中充滿了慷慨激昂,但是內心卻滿是實力不如人的無奈。   風雨的要求並不算過分。   就個人的角度,張兆甚至很佩服風雨在這種情況下的大度和遠見,但是張兆也知道將那兩個嬰兒交還給風雨,一定會激起燕家少壯派和強硬派們的極度不滿——這是一種身處弱勢者本能的缺乏自信、充滿受傷感和過度警惕自保的表現。   不過張兆終究是張兆,在清楚眼前的利弊得失之餘,他也同樣清楚燕家長遠的利害所在——退出爭霸的燕家,需要和強大的風雨和平共處,也需要一個穩定團結的帝國來支持家族收復失地,所以儘管頭疼,張兆還是咬了咬牙,決定同意風雨的要求。   「多謝!」   風雨略帶歉意的望了一眼面前的同僚,雖然對於朝廷和社稷來說,自己的要求並不過分,但是風雨明白這對於張兆來說,卻是一種為難。   為了避免局勢進一步無法控制的惡化,張兆所承受的壓力顯然是巨大的——燕家內部對於張兆的猜測和謠言,已經漫天飛舞,有野心的人更是巴不得藉此機會擠走這個外姓,以便執掌大權。   如果有可能的話,風雨很不忍心為難這個已經焦頭爛額的長者。   可惜,風雨不能。   身為風雨軍的統帥,風雨必須維護自身以及追隨自己的部下們的尊嚴。   如果說同意刑部暫時羈押雲明月以便查案,已經是為了神州的安寧而做出讓步的極限,那麼將兩個可能是自己孩子的嬰兒交在敵人的手裡,那就是一種對於榮譽的玷污和對於尊嚴的恥辱,是必須用鮮血和生命去洗刷的——就這一點而言,風雨自身也沒有太多選擇的餘地。   「咳咳,也許張某不該多言,但是如今執政議會的成員基本已經確定,十天之後將是第一次召開會議,而二十五天之後則將選出宰相,留給大人的時間恐怕並不多,張某也不可能長期壓制住燕家的將領,但願屆時不要出現親痛仇快的局面!」面對風雨的道謝,張兆寬厚的一笑,淡淡的說道。   「哈哈,說實話,雖然朕內心並不願意一個強大的臣子來主持廟堂,但是更不願意朕和愛卿你共同倡導的憲政,讓神州成為一團散沙,出現四分五裂的局面!」   更出乎風雨意料的是,可能是因為京畿控制權這件敏感而複雜的大事得到順利的解決,看上去十分愉悅的年輕天子,也選擇在這個時候道出了心裡話——聖龍帝國的未來固然忌諱太過於強大的臣子干預朝政,同時,更需要避免因為缺乏強大力量的制約,而造成權力的真空,前者會導致君權旁落和強權橫行,而後者帶來的也絕非是昌盛平和,而是一種無法控制的分裂與內戰。   「請陛下和張大人放心,風雨一定會給天下一個滿意的交代!」   風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不管眼前的兩人究竟是出於關心還是考慮各自的利益,這番話既可以說是一種善意的提醒,也可以說是一種無聲的逼迫。   毫無疑問的是,差不多一個月之後的執政議會以及宰相的選舉,將會因為受到燕南天遇刺案的影響,而讓神州的政局更加錯綜複雜、前途撲朔迷離。   「好,有涼國公的這句話,朕就放心了!」蕭劍秋目光炯炯的注視著風雨,嘴角邊浮起了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張大人,還不將兩位小公子交還給涼國公大人!」   「兩位小公子?」   風雨楞了一楞,方才明白蕭劍秋言下所指,隨即一陣莫名的緊張與激動,突然不可遏止的湧上心頭,直到侍女們將襁褓中的嬰兒抱上前來,那面對著千軍萬馬和血雨腥風也依舊從容自若的心靈,此刻卻如同擂鼓一般的震動。   嫩紅的皮膚,肥肥的小手,竭力睜開卻難以如願的眼睛,傻傻的微笑以及隨即放肆的啼哭,根本就分不清是男孩還是女孩。然而就是這像兩隻小老鼠般的生命,竟然讓號令三分天下的權雄變得不知所措。   生怕用力過度弄疼了小生命,風雨根本不敢多抱,僅僅是片刻之間,便趕緊躡手躡腳的還給了侍女,然而心神和眼睛卻再也無法離開。   如果說之前還有些懷疑的話,那麼這一瞬間,風雨卻突然很莫名的確信著這是他的骨肉,流暢著他的血液、延續著他的生命。   初為人父,難以說清楚是喜悅還是茫然,有一點卻是肯定的,那就是執掌西北的強藩此刻毫不猶豫的決心——這兩個孩子將是他和他的軍團、他的子民必須竭力捍衛和保護的對象,這兩個孩子應該而且也必須繼承和背負他風雨的理想和事業。   如果說,在自己二十多年的生命中有什麼遺憾的話,那麼風雨決心讓這兩個小生命避免這樣的遺憾;如果說在自己二十多年的生命中有什麼斬獲的話,那麼風雨決心讓這兩個小生命從誕生起,便以更加快捷的方式擁有。   「生命的有趣,便在於他能夠產生寄托了自身希望和理想的後代!而帝國的光明就在於無論滄海桑田,世世代代都流暢著同樣驕傲、同樣簡樸、同樣堅強、同樣執著的血液,共同書寫著一個偉大的傳奇!」拍了拍風雨的肩膀,已經為人父的張兆頗有感慨的說道。   「張愛卿說的有理!朕和諸位愛卿之所以如此艱辛的支撐著帝國和社稷,為的不正是讓那你我的後代不至於對他們的父祖輩失望?」   蕭劍秋豪邁的大笑著,眼神中流露的既有親情也有豪情,「很巧啊,三天前的晚上,朕的公主也出生到了這個世界,風愛卿,希望這兩個孩子,女的能夠和公主成為知心的姐妹,男的……哈哈,朕很願意和愛卿結為秦晉之好!」   「遵旨!微臣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風雨的嘴角泛起了溫和的微笑。   兩個弱小的生命出現在決定著軍國大事的朝堂,似乎有些不倫不類,然而卻無可否認這兩個生命的出現,讓所有這些手握大權漠視生命的帝國強者們,心中早就已經被殘酷的鬥爭所壓制和淡化的親情,此刻竟然神奇的浮現出來。   「恭喜聖上,恭喜涼國公!」   祝賀聲隨即縈繞在耳畔,當然聲音之中的心情卻各自有異——有無所謂的,有警覺風雨和皇家關係走近的,也有對天子在這兩個孩子身份尚未正式確認,便結親不以為然的,不過總的來說,似乎這一夜血腥的衝突和殘酷的廝殺到此真正的結束了,王朝恢復了至少表面的平和與融洽。   當風雨帶著兩個脆弱的小生命和張兆一同走出皇宮的時候,天色已經發亮,黎明終於驅走了黑暗。   「哈哈,看來城門的事情終究還須你我親自走一趟!」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張兆大笑著說道。   「只要張大人不怕風某乘機離開聖京就成!」風雨微笑著回應。   「想必名揚天下的風雨,不是那種臨陣脫逃的人!」   張兆有意無意的望了身旁的年輕人一眼,淡淡的說道。   「那就多謝張大人的信任了!」   風雨和張兆同時大笑了起來,隨即拱手作揖,策馬揚鞭,和張兆方向相反,年輕的涼國公在近衛軍的護衛下,沿著聖京寬敞的大道,朝西門行去。   一路之上,好不容易從戰亂中重新恢復了一些生氣的京城,此刻再次由於一觸即發的戰爭,而呈現出惶恐和蕭條的局面。   四周都是散落的樹葉,紛亂的垃圾,沿途的門戶全部緊緊的關閉,路上沒有一個行人,有的只是軍隊整齊威嚴的行軍。   沒有了曾經路不拾遺的安康,沒有了夜如白晝的繁華,沒有了歌舞吹笙的昇平,沒有了暢論時事的開通,聖龍帝國的都城聖京,幾乎成為了整個帝國一個濃濃的縮影,對於亂世自保的冷漠和對於戰爭的恐慌,以及人際之間的猜疑、官民之間的對立、言論方面的嚴苛,無不折射出帝國衰弱時期民眾的面貌。   「夫君!」   「主公!」   就在風雨感觸之際,遠處迎面而來的是一隊精幹的騎兵,正是一整晚坐鎮軍營主持大局的妻子李中慧,她的身後則是雲濟、李逸如等眾多將領。   「辛苦了!」突然出其不意的當眾和妻子輕輕的擁抱了一下,風雨注視著李中慧微微爬上紅暈的臉龐,小聲的說道。   「夫君……」   帶著喜悅也有一些責怪的眼神,瞥了一眼風雨,李中慧還是忍不住出聲提醒風雨眼前的場合。   「哈哈……」心情愉快的風雨大笑起來,毫不顧忌眾人的當街親熱的吻了一下妻子,說道:「夫人何必謙讓,有夫人中慧,是風雨之幸,更是全軍之幸!」   李中慧不由無奈的搖了搖頭,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應該歡喜夫君心中明白自己的辛勞,還是應該嗔怪他在這麼多人面前讓自己尷尬。   不過,不管怎麼說,看見了風雨,讓她的心頭總算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   昨晚的形勢實在危急,在聽聞了城內發生動亂之後,李中慧這才深深的發現軍隊除了風雨之外,的確不是任何人能夠完全掌握的。   幸好弟弟李逸如在身邊,而在場的軍方將領中最有威信的秋裡也非常配合,這才讓李中慧得以實現了自己的意圖——派出兵馬搶佔西門,並且做出即將全力攻城的模樣,以一種蓄勢待發的無聲威懾,來牽制住各路諸侯的蠢蠢欲動。   事實證明這是成功的,但是承受了太多壓力和責任的李中慧,卻在如今大事底定之後,感到了一陣全身乏力的疲憊。   「咳咳!」   不合時宜的咳嗽發自血衣衛統領魏廖。   和其他佯裝抬頭看天、低頭觀地的將領不同,魏廖毫無情趣的咳嗽著打斷了夫妻之間的恩愛,並且將一個密封的竹筒遞給風雨。   風雨無奈的搖了搖頭,雖然有心責怪,不過這卻是他自己定下的規矩——儘管所有的情報基本都是交給長史部處理後由金岑遞交,但是這並不涉及最高等級的五星密件,這樣等級的情報只能夠由血衣衛親自交給自己,不但是其他將領和官員,即便如夫人李中慧都無權在獲得自己同意之前與聞。   當下作繭自縛的風雨只好接過魏廖手中的情報,懷著有些不安的心情,從竹筒中取出了記載著高等機密的紙片來,卻是越看神色越嚴峻,再也沒有了剛才的輕鬆。   「夫君,怎樣了?」   並肩齊驅於當道,李中慧問出了其他將領們關切卻不敢出口的疑問。   畢竟雲明月的事情如同一把匕首,在最意外的時間和地點揮向了風雨軍的要害,風雨無論是為雲明月出頭還是置身事外,原本通盤考慮的戰略大局和順利的發展形勢,都勢必會實實在在的受到極為嚴重的損害,在這樣的情況下,再出現任何其他的意外對於風雨軍來說,都無疑是雪上加霜。   「告知涼州的白起、歐靜,讓他們停止原本向西南的人力物力的調動,秋風軍立刻返回玉門關,逸如也即刻動身回印月,同時通知雁門關的風天華,讓他沒有我的親筆命令,絕不能離開雁門關半步!」   風雨沒有回答妻子的疑問,而是十分平淡然而卻不容辯駁的說道。   「什麼?」   李中慧失聲驚叫了起來,風雨的舉動顯然出乎她的意料。   「秋風軍返回玉門關的話,我軍在京城的兵力豈非太過於空虛?西南的征戰目前雖然進展順利,但是巴蜀暗流湧動,西南屬國和大理的形勢,也絕沒有到那高枕無憂的地步,停止對於西南的支援,萬一有變怎麼辦?」   一口氣的,李氏家族的女皇,立刻毫不留情的指出了風雨這一系列部署的問題所在。   內心裡,李中慧對於風雨突然大幅度的改變原先風雨軍的兵力部署和戰略計畫,很不以為然。   「難道你沒有發現,京城的局面已經不再是單純軍隊可以解決的了!張兆是一個小心務實的人,所以燕南天的死亡,標誌著燕家至少在近期會全面退出中原爭霸的舞台,反倒是公孫、令狐世家的加入和執政議會的出台,讓這場遊戲變得更加微妙!」   風雨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該展現的實力已經展現了,該做出的震懾和威脅也已經做出了,如今,除非你認為我應該立刻揮兵造反,否則我想這麼多軍隊陳兵於京城,不僅於事無補,反而會落人口實。至於西南……」   說著,風雨突然猶豫了很久,方才轉首對於稍稍靠後自己半個馬頭的雲濟說道:「恐怕還得請雲兄南下一趟,和七海龍王見一次面,為風雨當面轉交一封密信!」   「是……」   措手不及的雲濟心中的震驚,和剛才的李中慧沒有什麼兩樣。   莫非風雨要放棄明月?   這個念頭在雲濟的心中一閃而過,只是看到風雨坦然的眼神,這才猶豫的打消,不過終究還是不放心,試探的問道:「主公莫非有了新的想法?」   「放心吧,無論燕南天的案子是否水落石出,我風雨都不會讓明月陷入危難的,只不過眼下我最擔心的卻不是朝中的天子和諸侯,也不是西南的局勢,而是……」   風雨沒有說下去,眼睛卻注視著北方。   「張仲堅?」   雲濟和李中慧相互對視了一眼,看到的卻是彼此的驚駭。   「難道張仲堅的手真的這麼長,明月的事情和他有關?」   關心則亂,雲濟立刻將之聯想到了妹妹的身上,卻不由對於那個遠在草原的呼蘭大國師產生了由衷的戒懼。   如果此人真的能夠談笑間影響到聖龍帝國的局勢,以及風雨軍的命運,那麼他也太可怕了。   「我不知道他是否和明月的事情有關,但是我知道,這位草原的實際主宰者如今一定不甘寂寞,而且區區一個幽燕也絕對無法滿足他的胃口!」風雨滿是憂慮的說道。    第四章 呼蘭國師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在大漠落日的餘暉照耀下,一望無邊的草原綿延北上一直融入天際。   天之盡處,雄偉壯麗的山脈從草原上拔地而起,直刺蒼穹。   一陣大風吹來,頓時草原上翻起波瀾,無休無止,無邊無際。那種雄渾壯闊,讓人心胸頓開,忍不住要高聲長嘯。   如今,主宰著草原的是呼蘭人。   呼蘭民族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   在數十年前,呼蘭族人還只是眾多放牧牛羊的草原民族中的一個,不僅向聖龍朝拜,還飽受其他草原民族的欺凌,以及商人的剝削和欺騙,但是這樣的遭遇隨著呼蘭大可汗的崛起而終結。   身為一個草原部族首領的兒子,在父親被人暗殺之後,這位草原不世的雄鷹,在度過了艱難困苦的童年和少年之後,終於聯合起一批仗劍遊俠、不畏權勢的草原自由騎士,開始了爭霸天下的第一步。   而在張仲堅的加入之後,更使得這支強悍的軍隊從此制度化,整個帝國的政令從此有序化。   整個帝國,全民皆兵,人人參戰。   短短數十年的時間,呼蘭人就征服了草原,跨越了大漠,攻城掠地、滅國無數,令天下震驚。   強大起來的呼蘭人,也開始學著他們所征服的文明民族那樣建立起了城池,他們用自己的民族的名字,命名了自己帝國的中心——呼蘭城。   這是一座用武力堆砌起來的名城。   它沒有倫玉關那樣的堅固,也沒有聖京那樣的歷史悠久,雖然在草原大漠中顯得十分巍峨,但實際上就其雄偉的程度,還遠遠不如草原上最著名的統萬城。   後者由草原最著名的暴君赫連勃勃興建,用的是人命淬煉而成。這城磚蒸土之際混有米湯,是故磚石盡白。夯築出來的牆磚,若能被鐵錐刺入一寸,築牆者便要被殺,屍身一併築入牆中。   數不清的冤魂,造就了統萬城固若金湯,城牆之堅足可磨刀礪斧,不僅外城牢不可破,內城皇宮更是金碧輝煌,器物精麗。   赫連勃勃好大喜功,更令臣下作頌辭:「雖如來、須彌之寶塔,帝釋、忉利之神宮,尚未足以喻其麗,方其飾矣。」   可惜隨著赫連勃勃死去,他一手建立的帝國霸業隨之步上末路,呼蘭大可汗拜張仲堅為帥,哥舒行文、兀朮台為左右先鋒,揮兵攻佔統萬城,一代雄主的皇圖霸業隨風而逝,只留下這座堅城供人憑弔。   勝利者卻並沒有選擇這裡作為都城。   「朕以天下為城,軍營為都,務必促使子孫兢兢業業,莫憑城池之利而懈怠。」——呼蘭大可汗顯然睿智的吸取了失敗者的教訓。   事實上,大可汗一生戎馬,自然也沒有太多的興趣花在這種不能移動、不能隨同他征戰的建築上。   所以整個城池完全是以實用為第一要素。   即使在呼蘭帝國走向輝煌之後,由於在城中產生了一大批富有的特權階層,而使得城中出現了類似聖京的各種娛樂設施後,從整體上看,依然給人更多的是一座大型軍營的感覺。   然而就是這樣一座新建的、怎麼說都非常簡陋的城池,如今卻成了整個草原的政治中心,不可抗拒的政令從這裡發出,強大的隊伍從這裡踏上征程。   不僅是草原大漠,全天下所有與這個恐怖帝國接壤的國度,東起聖龍,西至西大陸聯盟,甚至是遙遠的炙大陸和麥堅,都注視著這座城池的一舉一動。   事實上,這座城池的一舉一動,也確實在深深的影響著整個天下的興衰,和歷史的進程。   此刻,張仲堅便置身於這座城池的最高處,呼蘭宮廷的塔樓之內,觀望著這座由他和他的同伴們一起創建的城池,神色木然,不知道是在思考著天下的大事,還是憑弔著昔日一起美酒狂歌、縱馬馳騁開拓江山霸業,如今卻一個接一個在血腥的戰場和激烈的宮廷鬥爭中,相繼作古的故人。   站在他身邊的是一個身形瘦削、臉色有些陰沉的年輕人,和一個曲線婀娜,可惜臉上卻被一塊黑色紗巾蒙面看不見容顏的少女。   而另外還有一個全身麻衣、面如枯木的老頭,站立在塔樓的門口。這個老頭就好像是死了幾十年後又還魂重生一般,站著一動也不動,就像是一根古木樁子,怎麼看也找不出一點活人氣息。   「天子駕到!」   伴隨著一聲威嚴的唱喏,一個穿著金黃色的龍袍,身體似乎有些虛浮的年輕人緩緩的走了進來。   「陛下!」   無論是張仲堅,還是他身邊的人,在稱呼這位繼任的呼蘭大可汗時,顯然沒有什麼敬意。   「大國師讓朕過來,不知有什麼事情?」年輕的可汗有些忐忑的詢問,他很不喜歡這個地方。   這裡依舊繼承著前任大可汗,也是整個呼蘭帝國創始者生前的風格,這裡裝飾的不是珍珠瑪瑙、黃金白銀,而是刀槍劍戟、頭顱骨骸!   大可汗每打贏一場大仗,或者每消滅一個國家,就會把敵人的統帥或者君王的頭顱割下來,用以點綴自己的後宮;還有不少大可汗喜歡或者用過的武器,也都陳列其中。   久而久之,這座大陸第一強人宮殿中的制高點,成為了展示他豐功偉績、赫赫武功的演示廳。   但是這一切和年輕的可汗毫無關係,甚至面對著父親的赫赫戰績,他感觸更深的卻是一種自卑和壓力。而這裡所陳設的屍骨和兵器,也讓更喜歡金銀珠玉的年輕可汗感到渾身的不舒服。   如果不是張仲堅相邀,年輕的可汗恐怕這一輩子都不會來這個該死的地方——對於這個在父親死後,整死了大哥而又輔佐自己即位的大國師,年輕的可汗心中如今完全被恐懼所佔據。   其實,作為草原雄鷹的兒子,年輕的可汗不是沒有過雄心,也不是沒有過嘗試,當遠在聖龍的那個傳奇般的同齡人風雨發動「漢月」計畫,狙殺呼蘭重臣的時候,年輕的可汗一度以為自己的機會來了。   他積極的聯合了草原的大貴族,建立了針對張仲堅這個外來人的攻守聯盟,一度氣勢洶洶似乎勝券在握。   可惜他錯了。   對於張仲堅這樣追隨著死去的父親一起刀光劍影、血雨腥風中崛起的實幹家來說,年輕可汗的盟友根本不堪一擊。   憑藉著血統而不可一世的大貴族,根本就沒有經歷過戰爭的血腥,也沒有體驗到陰謀的殘酷,更沒有面對挫折困難而堅韌不拔的意志。   這群只會在勝利時趾高氣揚、一旦失敗就惶惶不可終日的貴族,早就失去了父輩艱苦創業的那種拚勁和狠勁,因此在張仲堅一系列漂亮的還擊中,一敗塗地;而當惟一有能力、也有足夠的資歷和張仲堅抗衡的托孤重臣兀朮台,也敗在了這個可惡的聖龍人手下之後,年輕可汗的心徹底絕望了。   於是將國事完全的拋開,奢華的盛宴、淫 靡的歌舞還有各種奇珍異寶成為了年輕君主新的追求,用以填補心靈的恐懼。   而對此,張仲堅顯然很樂意的予以支持。   年輕的可汗唯一感到迷惑的是,今天這位令人厭惡卻更加令人恐懼的權臣,怎麼會突然想到要見自己,而且還選擇在這樣見鬼的地方?   很快,年輕可汗心中的疑問就得到了答案,因為他分明看見了一個五花大綁的草原貴族,被押到了自己的面前。   不是別人,是自己妻子的弟弟。   是那個曾經支持自己對付張仲堅,後來卻將玉門關拱手送給風雨並且自己也投降,直接導致帝國數十萬大軍覆滅,西域大批領土和附庸喪失的罪魁禍首——哈爾裡克汗。   「國師饒命!」   「大汗饒命啊!」   此時的哈爾裡克汗早就不復往日的驕橫,如同一條癩皮狗般的癱軟在地上,完全拋棄了尊嚴和面子,猶如乞丐一般為自己的生命做著最後的掙扎。   年輕的可汗有些鄙夷的看著自己的小舅子,一度眼睛可以翻上天的草原大貴族。   沒有人會尊重怯懦者,尤其是更為崇尚英雄的草原人。   不過年輕可汗的心裡,更為忐忑的,恐怕還是大國師今天讓自己來的目的。   「陛下,看看吧,就是這位尊敬的哈爾裡克汗,丟失了帝國無數英勇的戰士用鮮血和生命奪來的要地;也正是這位尊敬的哈爾裡克汗,將數十萬忠於陛下的將士置於死亡的絕境!   「更是這位哈爾裡克汗,讓帝國蒙受了重大的損失,讓陛下失去了威信和廣大的領地;更是這位尊敬的哈爾裡克汗,玷污了草原男兒寧可站著生、絕不跪著死的榮譽!」   張仲堅突然爆發的聲音與其說是憤怒,倒不如說是一種充滿了死亡威懾的壓迫,不僅是哈爾裡克汗面無人色,即便是名義上至高無上的年輕可汗,此時也戰戰兢兢。   「這……這樣的敗類,自然應該從重處置,請……請大國師發落!」   被酒色掏空的身子,顯然無法和張仲堅的威嚴相抗衡,年輕天子說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的背部都被汗水所滲透。   此刻的他顯然只有一個念頭——趕緊擺脫這個該死的場面,回到自己的後宮去享受女人和美酒。   「大國師饒命啊!」   面對著小舅子的無情拋棄,感覺到生命即將完蛋的哈爾裡克汗,產生了發自內心的巨大恐慌。   猛然不知從哪裡爆發了一些力氣,竟然緊爬了幾步,使勁的抱住張仲堅的雙腿,歇斯底里的喊道:「給我一次機會……機會,我知道……我知道朝中誰在反對您,我為您將……將這些卑鄙的陰謀者揪出來……我……我為您做牛做馬,大國師……大國師,不要……不要殺我啊!讓我……讓我做什麼都行!」   此刻的哈爾裡克汗充滿著對於上天的詛咒。   他萬萬沒有想到,原本為了逃避朝中殘酷的權力鬥爭而來到玉門關的決定,如今竟然成為了他一連串不幸的開端。   先是被風雨的聲名所嚇倒,不做任何抵抗的獻出了玉門關;緊接著因為害怕張仲堅的懲罰,而投降風雨軍,卻讓自己成為了草原人人唾棄的叛徒。   而對於西域財富和權勢的貪婪,讓他自作聰明的沒有像耶律部族那樣舉族遷徙,結果沒過上幾天好日子,便面臨著從內戰中騰出手來的張仲堅的威脅。   更為倒楣的是,在現實的利益考量之下,風雨軍絲毫都不準備為了一個叛徒而面對龐大的呼蘭大軍,白白消耗戰士的性命,必然的結果,便是在這場兩位強者智謀和力量的對決中,搖擺不定的草原大貴族成為了被出賣和犧牲的對象。   於是,掙扎在強大勢力之間的可憐貴族,因為既沒有足夠的力量,也沒有足夠的智慧,反而有著太多的野心和慾望,所以成為了雙方共同宰割的羔羊,不但失去了榮譽尊嚴財富和妻女,即便是如今的性命,也猶如懸於鋼絲之上岌岌可危。   「哼!」   回應哈爾裡克汗哀求的,是一聲不屑的冷哼。   呼蘭帝國的大國師隨即便毫不留情的將乞求者一腳踢翻,轉而冷冷的面對已經臉色煞白的年輕可汗。   「陛下,你以為這還是昔日縱橫天下的大可汗的子民嗎?這些享受著勇士們的勝利戰果,位高而權尊的大人們,他們既沒有對帝國做出任何的貢獻,也沒有縱橫沙場殺敵報國的本領,更沒有治國安邦的才華,甚至連草原人應該具備的堅強和勇敢都蕩然無存,有的只是驕橫、奢華、陰謀和無恥,陛下不認為這樣的貴族對於草原來說,太多餘了嗎?」   「大國師說的是!」年輕可汗有些語無倫次的應道。   「好,既然陛下也認可,那就請允許老臣為陛下整頓一下這個朝綱!」張仲堅雙眼冒出了凌厲的鋒芒,冷冷的道:「來人,將這個廢物拖出去亂馬分屍,然後懸首示眾!所有的財產充公,所有的女人賣為奴隸!」   「不……你這個外來的雜種沒有權力處置雄鷹的子孫!」   可能是自覺到死亡已經無可避免,哈爾裡克汗驚恐的大叫著,整個身體突然注入了一股莫名的勇氣,竟然試圖攻擊呼蘭的實權者。   「啪!」   骨頭清脆的聲響,被哈爾裡克汗臨死前的絕望哀號所淹沒。   剛才站在塔樓門口如同木頭一般的活死人,突然在瞬間移動到了哈爾裡克汗的身邊,同時右手揚起,拍在了垂死掙扎者的腦門上,一眨眼的功夫,便看到身材魁梧的草原大貴族整個人都枯癟了下來,瞬間變成了一具乾屍。   雙腿發軟,胸口發悶,嗓子裡更是洶湧著隨時都可能會噴射的怪異味道的液體,年輕的可汗駭然的面對著這一切。   雖然他早就聽聞大國師手下有很多奇人異士,不過直到此刻,才真正瞭解到這意味著什麼。   想到這裡,年輕可汗只覺得自己的脖子似乎有些涼颼颼,而身體則泛起了一陣莫名的顫慄。   「召令草原各部落,所有的貴族一個月之內必須帶領他們的部下前來軍隊報到,帝國必須從戰爭中獲取財富和威嚴,而貴族則必須在戰爭中,證明他們有資格享受勝利的成果,和受人尊敬的地位!」   相反於呼蘭可汗的面無人色,大國師卻絲毫沒有理會年輕可汗的心情,毫不猶豫的下達了原本應該由可汗才有權力下達的命令,然後方才轉首,毫無誠意的向年輕可汗確認剛才的命令。   「一切……一切都由國師做主!」年輕可汗有氣無力的回答道:「朕……朕有些累了,如果國師沒有什麼事情的話,朕想回去休息一下!」   「恭送陛下!」   張仲堅毫不客氣的立刻說道,顯然已經沒有任何挽留年輕可汗的意思。   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年輕的可汗如同逃避瘟疫一般的,快步向塔樓的出口走去。   然而就在即將離開的時候,卻聽見背後大國師令人心弦繃緊的聲音,再次緩緩的傳來:「陛下要注意身體啊!」   「多謝……多謝國師關心,朕知道了!」   彷彿被鞭子抽了一下,年輕可汗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哭腔,在一個踉蹌幾乎摔倒的狼狽中,終於遠離了這個他認為如同地獄一般的地方。   「膿包!」   望著年輕可汗離去的身影,張仲堅身邊的少女不屑的評價道。   「不要輕視任何沒有被你完全打倒的對手!」   回應著少女的行為,大國師表現出了長者般的諄諄教誨。   少女調皮的隔著面紗撇了撇嘴,轉移了話題:「國師,如今燕南天被殺之後,中原的那些貴族們幾乎炸開了鍋,為何您不趁此機會讓他們繼續自相殘殺,反而用兵西部,迫使風雨把軍隊調回去?」   「哈哈,這個問題還是韓讓來回答你吧!」呼蘭帝國的大國師雙手背負,注視著塔樓外遼闊的天地,漫不經心的回答道。   「師妹,你不覺得這正是大國師的高明之處嗎?」一直陰沉著臉的年輕人,則立刻接過了話題,「在聖龍帝國,風雨太強大了,如果他的軍隊還存在於聖京,那麼神州的諸侯們就算內心再憤怒,也不敢輕易挑起戰端,充其量,不過是一些少壯派和偏激者的妄動……」   「所以要將風雨的軍隊調開,以便中原的天子和諸侯有膽量對風雨下手?」少女打斷了年輕人的話,嘲弄的說道。   「當然不可能這麼簡單!」韓讓如同對寵溺的妹妹一般有些無奈的繼續說道:「這只是我們最希望出現的一種情況,不過應該是最不可能出現的,否則風雨也不會這麼聽話的調動。   「但是,我們這麼做至少達到了三個目標,首先,是恢復了帝國由於內亂而在西域和大陸公國逐漸喪失了的威信和號召力,其次則分散了風雨的力量,讓他不得不面臨他需要使用力量的地方,出現力量不足從而引起惡化的危險局面;最後則是出於對中原長遠的戰略考慮,我們封殺了聖龍人對外的通道,遏制了風雨在西北方向的野心!」   「封殺?」少女有些迷惑。   「不錯,是封殺!」剛才在年輕人和少女的對話中一言不發的大國師突然出聲,若有所思的說道:「風雨曾經有一個很能幹的軍師,對於聖龍帝國說出了一句概括了它成敗的警句——」聖龍乃百戰之地,興則足以擴張天下;衰則必受天下所制!」   「所以要想徹底的擊敗聖龍,就必須將之囚禁在它自己的土地上,然後慢慢的蠶食,讓它在不知不覺中逐漸失去了爭雄天下的動力,而到時候便輪到了天下逐鹿中原!   「風雨很聰明,他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所以不惜一切的要為聖龍打開維繫繁榮和活力的通道,而老夫則要從根本上切斷這個通道,那麼即使神州有著再多臥虎藏龍的人才,即使老夫在有生之年還不能夠征服中原,卻也一定已經將神州衰亡的種子成功的播撒!」   「可是……如今的風雨已經征服了印月和西南了……」   少女並不是很明白大國師的意圖,事實上,即便是她身邊對於大國師滿臉崇敬的年輕人,同樣也有些茫然。   「那就讓印月和西南半島成為淹沒他的泥潭,讓他不得不在面對呼蘭帝國的同時,也面對一直坐山觀虎鬥的麥堅!」   張仲堅的眼睛中有著某些十分深邃的東西:「老夫經歷了這麼多次的嘗試之後,終於明白了一點,聖龍的強大不僅僅在於它的軍事和經濟,更重要是它的文明!   「只有一個被全天下包圍、冷落摒棄逐漸邊緣化的聖龍,才會逐漸喪失它的生命力,否則全天下就會被這個神秘的文明所吸引、所分化,這也就是聖龍為百戰之地的真正含意!」   「哦!」   儘管沒有聽懂,少女還是表現出了如同小貓一般的恭順,還有無法抑制的敬仰。   「去吧,去聖龍吧!去滲透武林、擾亂廟堂!無論是風雨還是蕭劍秋,他們的確很出色,居然想到了用憲政這個玩意兒來挽救差點崩潰了的帝國,但是現在就讓我們同樣利用這個東西,牽制住他們的步伐,讓中原陷入散沙一般的混亂中,在他們渾渾噩噩之際,斬斷他們的生命根源吧!」   呼蘭帝國的大國師,如同夢囈般的呢喃。    第五章 佔領之後   五月的西南半島已經開始了令人窒息的悶熱。   炎炎的烈日早早的送別了春天的溫和,迎來夏季的熱浪,即便是蓬勃的樹蔭也無法將之阻擋。   一支押運糧草的隊伍,就這樣如同一條蜿蜒的長蛇行走在交趾的官道上,盔甲被太陽燒烤的滾燙,如黃豆般大小的汗滴爬滿了臉頰。   「就地休息!」   楊伯謙終於耐不住部下的苦苦哀求,下達了休息的命令。   事實上,他自己也有些吃不消了。   雖然說是官道,和聖龍帝國自聖京城起端四通八達、將道路連帶著帝國的威嚴延伸至每一個郡縣的交通相比,這裡的路頂多只能夠算是鄉村的羊腸小徑,狹窄而且崎嶇,即便是單個人的行走都有些麻煩,更不用說運載著貨物了。   再加上提前到來的炎熱,和四處瀰漫的瘴氣以及稀奇古怪的蟲蛇肆虐,還有全然不同的飲食風俗,讓這個來自西北的大漢,頓時有了來到地獄的感覺。   「大人,您說涼國公大人幹嘛要佔領這個鬼地方?」   看見楊伯謙靠在大樹底下休息,一名同是涼州出來的士兵便躡手躡腳的湊了過來——風雨軍雖然軍紀嚴明,不過在閒暇的時候,官兵之間的關係卻是非常融洽的,畢竟這支軍隊成長得很快,尤其是基層的軍官在激烈的戰鬥中傷亡很大,很多軍官在幾個月甚至幾天前自己還不過是一個士兵。   「少廢話,涼國公大人自然有他的考慮,怎麼會是你小子能夠理解的?」楊伯謙毫不客氣的瞪了多嘴的傢伙一眼。   儘管其實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風雨軍進攻西南半島的用意,不過盡責的軍官還是大聲的呵斥了一聲部下,說道:「那交趾的鳥王居然敢進攻聖龍,都欺負到咱們頭上來了,涼國公大人能不給他們一點顏色嗎?」   「可是大理和咱們涼州沒關係啊!」被訓斥的士兵低聲的嘟囔道。   「放屁,現在那巴蜀和大理是不是歸了咱們涼國公大人?涼國公大人是不是咱們涼州的父母?現在咱家的父母大人在外面置的家業被強盜給看上了,咱們做子女的,是不是該出力出命的把那強盜給連窩端了?你小子要當孬種,就給老子趁早滾蛋,老子沒你這樣的兵!」   楊伯謙狠狠的順手用刀鞘打了一下那個士兵,雖然不識什麼字,也不懂什麼大道理,不過說到大理和涼州的關係,他倒是挺能理解的——既然大理現在歸順了涼國公大人,而自己則是涼國公大人的部下,自然應該為涼國公大人賣命的保衛大理,狠狠教訓那些敢打涼國公大人地盤的壞蛋。   「我不是就這麼一說嗎?誰當孬種了?楊大人,您說這話可得拍良心啊,戰場上我狗蛋哪一次貪生怕死過?只不過……只不過這天氣、這地方實在太……」   涉及到軍人的榮譽,那士兵此刻也顧忌不了對方是上司了,頓時臉紅脖子粗的為自己辯護起來。   「哈哈,狗蛋啊,不是說你們涼州人,格老子的,在這裡,你們還真不如我們巴蜀人挺得住哩!」一名巴蜀的士兵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   「放屁,你們巴蜀人厲害,還不是被咱們涼州人給打得全軍覆沒了?」   此言一出,頓時引起了涼州人的不滿。   「那是皇甫華這個龜兒子的沒用,咱們梅文俊將軍可是從來沒敗過的!」   巴蜀人毫不猶豫的反唇相稽。   「沒敗過!現在他還不是投靠了咱們涼國公?」   「涼國公好像不是你們涼州人吧?」   「什麼叫涼國公?涼啊!小子,聽懂了沒有?」   「夠了!都給老子閉嘴!」   斷然喝阻了部下越來越不像話的吵鬧,楊伯謙威嚴的掃視了四週一眼,很滿意的看見這些手下乖乖的閉上嘴巴。   當初隸屬於白虎軍,參加過夏州和劍閣攻堅戰的楊伯謙,自然也見識過梅文俊的厲害,至今他還清晰的記得,那個看上去一派儒雅的名將,是如何在己方千軍萬馬的圍攻中縱橫馳騁、從容自若的。   不過,梅將軍再厲害,也厲害不過涼國公!   西北的大漢固執的確信。   和所有西北的男兒一樣,風雨在楊伯謙的心中無異於神的存在。   楊伯謙永遠不會忘記,是風雨的到來,讓自己的家終於擁有了幾代人作夢也想著的土地,當白髮蒼蒼的父親執著即將加入風雨軍的自己的手,囑咐說要「在戰場上別作孬種,好好報答風侯」的時候,那滿是感激的神情。   楊伯謙也不會忘記,在自己加入風雨軍之初,恰逢那位年輕的統帥前來視察部隊,儘管已經身居高位、名揚天下,但是風雨並沒有半點的架子,竟然捺著性子頂著烈日,走到部隊中來,和包括自己在內的每一個新兵親切交談,說著激勵人心的話,並且虛心的接受士兵們的意見。   楊伯謙更不會忘記,在涼州決戰的緊要關頭,風雨軍的主力和燕家軍你追我趕進行著時間的比拚之際,肩負著整個戰役勝負重任的風雨,是如何紅著熬夜的眼睛,拖著疲憊的身軀,在大雨澎湃的夜晚,在軍官們都已經歇息的時候,巡視著趕路的部隊,疏通行軍中出現的狀況,呵斥瀆職的官員。   「在這樣的大人麾下打仗,是每一個戰士的幸運!」   楊伯謙更記得,帶自己從一個菜鳥變成老兵的那個上司,在臨終前是如何面帶著微笑說出這句話的。   反正,涼國公大人一定是正確的!   西北的七尺大漢最終做出了自己的結論。   想到這裡,楊伯謙用力從地上彈起,大聲喝道:「起來,起來,快點趕路!」   「啊!」   就在此時,一聲慘叫打斷了他的呼喝,緊隨而來的,是一陣陣「嗖嗖」的聲響。   「快散開,有敵襲!」   在戰場上禁受過生與死煎熬的楊伯謙,第一時間便聽出了,這是箭矢劃破空氣的聲響,而且對方的弓箭顯然還很密集。   然而,還沒等這位從戰場上成長起來的軍官來得及阻止,一支凌厲的冷箭便已經穿透了他的胸膛。   劇烈的疼痛之後,隨即而來的是擴散及全身的麻木,逐漸模糊的視線看到的,是一群群穿著各色衣衫的壯漢揮舞著刀槍,彷彿從天而降般的由四面八方湧來,耀眼的陽光下招展的,赫然是交趾王國業已倒下的王旗,王旗的下方站立著的,竟恍惚是兩個英姿颯爽的少女……   「該死!」   今天,雅龍的心情很不好。   佔領交趾已經幾十天了,然而相對於同樣是被佔領的緬邦的風平浪靜,軒轅軍校的天之驕子顯然感到在同僚面前大大的丟臉了。   那個王國的老人,帶著兩個女孩,居然還真的拉出了一支隊伍,在保衛家園和驅逐強盜的口號中四處打著游擊,連續不斷的襲擊著風雨軍的補給線和巡邏的小部隊。   這就如同蚊子一般,雖然不至於給龐然若大象的風雨軍造成什麼致命的傷害,但是令人煩躁的麻煩卻不可避免的由此產生。   「我的雅龍大人,待會的宴會上,您將成為幾乎整個交趾名門望族的淑女們關注的焦點,像現在這樣氣急敗壞的樣子恐怕不好吧!既不利於您的形象,也有損於風雨軍的威嚴和帝國的泱泱氣度啊!」   不緊不慢的,負責和佔領地的貴族們打交道處理日常事務的江葦,悠哉游哉的評論著如今已經成為好友的雅龍。   「你……你還有興趣說風涼話!日益嚴重的風雨軍受襲擊事件,已經讓我都有些焦頭爛額了,哪還有心情去應付你那些所謂的名門淑女?」剛剛被任命為交趾代理總督的年輕將領,沒有好氣的說道。   「錯,大錯特錯!」平日裡嘻嘻哈哈、左右逢源的同僚,此刻卻突然極其嚴肅的糾正道:「不管涼國公對於西南半島最終的戰略目的是什麼,也不管風雨軍最後會否離開這片土地,但是既然我們來了,我們付出了心血和戰士的生命來到這片國土,那麼我們就要嘗試著和這裡的人,尤其是這裡的貴族打交道,讓他們成為我們的朋友,幫助我們把這片土地變成和我們友好的國度!否則,就是我們的失敗!」   「好,說的好!」   清脆的掌聲中,出場的是桓炎,來到交趾之後,便因為肉體的、精神的創傷而丟下手頭工作的雅龍將軍的表兄兼副手。   不知道是因為炎熱的氣候,讓年輕的參軍受不了臥床的痛苦,還是因為臥床的無聊,終於治癒了陷入愛河之後的神魂顛倒,此刻的桓炎竟然著裝一新,風度翩翩,渾然不像一個軍隊的將領,更像是風月場上多情的公子。   「我親愛的表兄,怎麼,是不是我可以理解成你的身體已經康復,能夠處理早就堆積如山的屬於你的工作了?」面對表兄的油腔滑調,顯得老成而更像兄長的表弟,嘲弄的質問著。   「我這也是在工作啊!」臉皮厚厚的表兄毫不在意的回答道:「剛才江葦兄其實已經說的很清楚了,相對於軍事上的得失,我們更重要的是爭取人心,爭取一個在日後千百年內和聖龍友好的交趾。   「所以就目前而言,出席一些重要的社交場合,其重要性,並不比考慮打一場戰役差多少!這一方面,我親愛的表弟,堂堂軒轅軍校的高材生,你實在是不合格啊!」   「哼!」   並非不理解桓炎的話,但是自從失去了一條臂膀之後,雅龍雖然在第一時間因為風雨的開導而解脫了出來,但是自己的形象終究還是有一些自卑,從而產生了一種下意識的逃避風流歡場和追求女孩的本能。   「好了,開心一點,你可是目前交趾王國名副其實的太上皇,所以你的表情將會很大程度上影響到那些投靠我們,和猶豫觀望是否要投靠我們的人的信心和決心,同時也可能會給一些猶豫著是否要反抗我們的人,一些不必要的錯覺!」桓炎收起了無所謂的表情,認真的勸說道。   「我也知道必須和這些討厭的傢伙周旋!」雅龍歎了一口氣,無可奈何中夾雜著激動和憤怒的說道:「可是,身為南征東路軍的統帥,我不可能對於轄區內針對風雨軍如此頻繁和猖獗的襲擊,視若無睹啊!   「你們知不知道,現在每一分鐘我們的戰士都在流血,而補給的不暢通,則在一步步的將我們的軍隊逼入窘迫的境地,更重要的是,這樣的襲擊,將給予所有心懷不滿者錯誤的信號和不該出現的鼓舞,進一步惡化局勢!」   「我們從來就沒有認為這些襲擊可以輕視或者怠慢。   事實上,對於一個新征服領土的統治者來說,最為頭疼的便是面對隱身在暗處、打著復興旗號的敵人餘孽!「桓炎聳了聳肩,不以為然的說道:」不過你必須承認,在我們徹底清洗掉那些心懷不甘的敵人之前,這樣的襲擊是必然存在的!   「既然如今坐鎮在宮殿的你暫時還無法找到他們、並且調動我們強大的軍隊予以消滅,那麼我建議你現在還是去參加那些宴席吧,去拉攏那些可能成為我們朋友的人、震懾已經成為我們敵人的人、阻止正在猶豫的人投入敵人的陣營,難道不也同樣是您,我親愛的表兄,目前交趾王國實際統治者的責任和義務?」   「聖龍的名將向來都是有著談笑用兵的傳統,我的雅龍大將軍,為何不在這些蠻夷的面前展現一下您的風範?」   一邊的風雨軍現任書記官也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懶洋洋的開口說道:「我知道您很討厭這種應酬的宴會,不過我不得不提醒您,今天的宴會雖然名義上是交趾王國的商會舉辦,但是真正的主持者卻是遠在南部海濱的丁義山!」   「丁義山?」   雅龍完全出於下意識的皺了皺眉。   一個擁有遠離陰謀和背叛的潔癖的正統軍人,雅龍對於丁義山,這個交趾數一數二的達官貴人,這個背叛了自己的國王和國家,又在風雨軍和麥堅人之間左右逢源、從中漁利的傢伙,有著說不出的厭惡。   「不錯,正是丁義山!」   江葦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正色說道:「也許你會討厭他,也許你能鄙夷他,也許你根本把這個傢伙視作為垃圾,但是你不能不承認,如今他一邊表示和我們風雨軍合作,承認涼國公大人對於交趾王國的處置,一邊卻和麥堅人暗通款曲,並藉此統治了東部和南部很多沿海的城市,以至於如果我們不能夠和這個投機家合作的話,就根本不能夠完全封殺敵對者的行動,他們將可以順利的獲得經濟、軍事和後方等各方面的援助,而我們則明知道問題的癥結,卻根本無能為力!」   「難道要我向這樣的小人妥協!」   雅龍皺了皺眉,像所有風雨軍正統軍人一樣,厭惡繁瑣政務和虛偽外交的年輕將軍,出於信任而將這方面的事務全部交給了江葦處置,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允許違背自己的榮譽準則,卻和一個背信棄義的小人和解。   「親愛的表弟,你不要這麼固執了!」   桓炎搖了搖頭,今天他被江葦拉過來,目的便是說服這個固執的表弟,能夠允許風雨軍和丁義山之間的和解與合作——這雖然和軍人的正統榮譽以及表弟的個性喜好大相逕庭,但是卻毫無疑問符合風雨軍的最大利益。   「軍人的存在是為了在戰場之上同敵人進行英勇的戰鬥,而不是在充滿虛偽的宴會上周旋令人厭惡的小人!」   果然不出所料,雅龍固執起來的時候,就如同一頭可愛的強驢,怎麼拉也拉不了,而且還有越拉越上勁的趨勢。   「可是您不僅僅是一個軍人,而且還是一支軍隊的最高指揮官,是目前涼國公大人在交趾王國的代理人,您的一舉一動不僅僅代表著您自己的喜怒好惡,而且也代表著涼國公大人的利益和態度!」   桓炎冷聲說道:「交趾王國的王族已經覆滅,三大家族中的黎族成了堅決的反抗者,陳族在陳設的遇刺之後,根本就無法出現擁有足夠資歷和聲望的合適人物,來成為我們的合作夥伴。   「現在,我們別無選擇,必須和丁族合作!我們需要丁族在交趾的事務上與我們合作,需要他們配合我們共同剷除忠於國王的餘孽,需要丁族幫助我們扶植交趾的新國君,需要丁族承認陳族新族長的地位,需要丁族作為我們和麥堅溝通的橋樑……」   「夠了……」雅龍有些不悅的打斷了表兄的話,冷冷的說道:「不管什麼原因,都別想讓我去參加那個該死的宴會!」說著,年輕的獨臂將軍負氣的拂袖而去,留下的則是兩個面面相覷的部下。   「看來你說的對,我這個表弟還真不是一般的倔強!」桓炎苦笑著。   「問題是政治和外交的周旋,依靠的是靈活的手腕和清醒的頭腦,雅龍將軍今天的負氣,很有可能會讓風雨軍在明天付出原本可以避免的巨大代價!」江葦皺著眉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沒有這麼嚴重!」桓炎拍了拍同僚的肩膀,「我這個表弟只不過是有些想不通而已,你放手去幹吧!我想雅龍還不致如此不通情理,退一萬步講,如果真的發生那最糟糕的情況,我以駐交趾參軍的身份,也完全有權力向蒙璇將軍,甚至涼國公大人說明在這裡發生的所有情況!」   「如此最好!」   江葦注視著年輕的參軍,這番話正是他想說的,卻出於自身的地位和立場,無論如何都不能說出口的。   既然有桓炎這個雅龍的表兄兼參軍的同僚支持自己,這多少讓他終於可以真正放手去面對目前在交趾最棘手的問題——爭取當地最強大的豪強丁族的合作,以便全面封殺最頑固的黎族。   「但是我想你也應該明白,我的表弟在軍事上有著令我汗顏和望塵莫及的天賦,他絕對是風雨軍中最優秀的將領之一,所以我絕不希望有人利用他在個人品質上的潔癖,設下某些骯髒的政治陷阱!」   就在書記官開始鬆一口氣,並且憧憬著在這裡展露自己外交和政治才華的時候,從參軍嘴裡突然飄出來仿若無意的話,頓時讓他有了冷汗淋漓的感覺。   「這個自然,下官也一向很感激雅龍將軍對於下官的信任和器重,無論為了涼國公的大業,還是為了下官自己的前途,幫助雅龍將軍統治好這個國度,似乎是下官目前最為理智的選擇!」   不卑不亢的回答,他毫不猶豫的表明了立場。   江葦突然發現,這支打敗了自己以前主公的軍隊之中,確實有著非同凡響的人才,儘管他們的大多數以單一的個體來看,都有著這方面或者那方面的欠缺,不足為慮,然而可怕的是他們如今竟然被那個叫風雨的年輕人,以某種神奇的魔法聚攏過來,團結而且融洽、朝氣蓬勃,有效的搭配互補優劣,發揮出的乃是倍數的效應。   如今,自己也投入到這樣的一個集團中來,也許便是生命的轉折吧!   就在書記官有所感悟之際,卻聽見參軍的話傳入耳畔:「這樣就沒任何問題了!」   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桓炎收起了剛才嚴肅得幾乎令人窒息的面孔,轉而嬉皮笑臉的說道:「好了,宴會即將開始,聽說今天有很多美女參加哦,我的江葦大人,要不要打一個賭,誰是今天情場上的勝利者?」   「哈哈,在這裡還有人能夠威脅到下官對美女的殺傷力嗎?」   「大言不慚的話,通常都在面對失敗之後更加狼狽和窘迫!」   「事實勝於雄辯!」   「只怕是某人忝不知恥的癡人夢話!」   無聊的對話中,兩位風華正茂、前途無量的年輕人迎來了丁族的宴會。    第六章 星海雙眸   因為臨近海洋的便利,一向都傚法和學習聖龍文明的交趾王國,在最近的幾十年,也開始逐步接收來自大洋之外的麥堅文明。   這種風氣在注重流通和開放的商會更加盛行,以至於風雨軍的兩位重要官員在到達宴會的時候,驚訝的發現宴會的風格,竟然和傳統的東方盛宴截然不同。   所有的賓客都自由的穿梭於空曠的場地,只有房間靠近牆壁的四周,才放置著用白色桌布鋪墊、擺滿了美食佳釀的桌子,和一些供人坐下休息的桌椅。   而不時的遊走於全場各個角落的侍應,則隨時等候著召喚,偶爾也主動上前提供一些服務。   「想不到這麼偏遠的地方,居然也迎合著當今的時尚!」年輕的書記官搖頭苦笑。   伴隨著麥堅的艦隊帶給天下的是他的商品,和一些稀奇古怪的風俗,在這樣的交流之下,喜歡獵奇的富人們,往往會將之作為炫耀自己財富見識和實力的表現,聖龍如此,交趾看來也如此。   總算,跟隨過燕南天旁觀過,喜歡這種古怪儀式的已故廣陵帝所舉辦類似的盛宴,江葦對於今天的宴會並沒有緊張和無措。   「幸好我親愛的表弟沒有來!」   至於桓炎,第一個念頭則是慶幸。   雖然很佩服雅龍的軍事天賦,但是對於表弟如同老頭般的頑固和保守,桓炎也同樣感觸良深。   如果這位目前風雨軍在交趾王國的最高軍政長官前來的話,事情恐怕多半就會出現某人拂袖的不愉快吧!   「啊,感謝上天,讓我們一起來歡迎偉大的參軍和書記官大人吧!他們不惜千里迢迢,來到了我們這樣鄙陋的國土,傳播來文明,同時也驅趕走了邪惡!」   就在桓炎想到自己那個在政治方面明顯缺乏必要靈活性的表弟時,一個誇張的聲音從一個矮小的老頭嘴裡發出,隨著他快步恭敬的迎接,自己和隨行的江葦頓時成了宴會上數十人注目的焦點。   「這是諷刺還是讚譽?」   桓炎的眉毛微微揚起,嘴角邊則泛起了一絲嘲弄的微笑。   而與此同時,身旁的江葦卻和老頭開始了熟絡,然而實在有些肉麻得令人噁心的相互吹捧和寒暄。   「多謝會長大人的盛情相邀!」   「能夠得到兩位大人的大駕光臨,實在是交趾商會的榮幸!不過怎麼沒有看見尊敬的雅龍大人呢?」   「雅龍大人身體有些欠佳,臨行前他特地囑托下官向會長大人問好!」   「老朽真是太榮幸了,沒有想到偉大的涼國公大人麾下最優秀的將軍雅龍大人,居然會關心這麼一個不毛之地的垂死老人,這……這簡直是老朽家族最偉大的榮耀!請轉告雅龍大人,老朽一定會全力和大人們合作,將帝國對於王國的美意和關心,讓這裡每一個有些愚蠢但應該還算是善良的百姓知道!」   「那就太好了,未來還需要會長大人多多的幫助風雨軍維繫王國的秩序!」   「不敢,不敢,能夠為大人們服務,實在是老朽最大的夢想!」   就這樣,眾目睽睽之下,毫不臉紅的謊話,在風雨軍的書記官和交趾王國的商會會長之間,流利而且熟練的展開。   「我們的百姓的確有些愚笨,所以他們怎麼都無法明白,為什麼偉大而且富饒的聖龍帝國的官兵,竟然會不遠千里,來到一個無論是氣候還是語言都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們更無法明白,偉大的涼國公大人和他的軍隊,用手中沾滿了交趾人鮮血的刀槍,在宣揚著怎樣的善意?」   如果說,剛才商會會長的話雖然有些言過其實,但畢竟至少在場面上是向風雨軍奉承迎合的,那麼如今這番話,卻顯然是一種露骨的挑釁和質疑,頓時將原本歡迎風雨軍兩位年輕官員的場面冰冷了下來,取而代之的,則是唯恐禍及自身的人們的竊竊私語和驚恐的張望迴避。   看來,反抗的火焰遠遠沒有熄滅,人心的臣服果然是一件非常曠日持久的事情!   冷笑著,年輕的參軍循著聲音抬頭望去,眼神之中流露的則是一股濃濃的殺機。   也許在戰略戰術方面,桓炎遠遠不如表弟那麼擁有天賦和敏銳的直覺,但是對於剛柔相濟的政治之道,年輕的參軍出於本身的性格、再加上在長史部受到風雨的熏陶,卻有著非常成熟的應對能力。   為了共同的利益,不反對和卑鄙的敵人合作,偶爾也可以放下身段來做出一些溫柔的安撫,但是這並不妨礙為了捍衛威信,而必須隨時準備讓鮮血祭奠的寶刀出鞘!   桓炎如此的確信,事實上,他也毫不猶豫的準備這麼做。   但是,殺氣騰騰的眼睛映射到的卻是一雙柔和的眼睛。   一雙明亮有若星辰的眼睛。   一雙深邃有若汪洋的眼睛。   一雙閃爍著清純和活力的眼睛。   一雙雖然只是剎那相逢,但是卻已經永遠留駐心底的眼睛。   桓炎的心開始怦怦亂跳。   桓炎的手掌心也冒出了汗。   桓炎更感到自己的嗓子發乾,嘴唇微顫。   本以為如同茫茫人海中的擦肩,從此不可能再相逢,卻沒有想到就在自己終於想通也終於絕望那一刻,在如此的場合,如此突然、如此不經意之間出現。   可憐的年輕人頓時便如同置身於一個絕緣的空間,所有的喧雜,所有的言談,所有的一切,包括理想前途政治和權力,在這一刻都彷彿被拋到了九霄雲外,腦海之中唯一的浮現,便是那位伊人。   巨大的幸福感,讓年輕人感到了難以言喻衝擊著心臟的喜悅,同時也讓年輕人產生了懷疑真實感、擔心置身夢中的恐懼。   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大大的一口深呼吸,年輕人期望著自己的眼睛能夠為自己確認這個幸福。   然而,殘酷的現實卻讓他失望。   宴會依舊熱鬧,人頭依舊攢動,讓桓炎幾乎發狂想要殺掉所有擋住自己視線,因為那伊人的眼睛在瞬間的閃現之後重新化作無形。   混亂的秩序逐漸平復,不動聲色的追查在暗中繼續,宴會則在江葦和商會會長的努力下,恢復了如同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的平靜。   唯獨那雙眼睛,連帶著說出大逆不道之話的眼睛主人,卻彷彿蒸發在空氣之中一般,再也沒有出現。   又一次,無聲無息的出現,然後無聲無息的消失,就好似輕輕的微風,拂過臉面,留下的是溫馨的回味,帶走的卻是無盡的牽掛。   沒有了半點應酬的興致,也失去了勸說表兄時的冷靜和睿智,原本希望在宴會上獵艷,以填補十多天前剎那相逢所帶來的心靈震撼的桓炎,萬萬沒有想到,今天的赴宴完全違背了自己的初衷,反而將自己的心帶入了無盡的相思深淵。   美味的佳釀已經不再是浪漫的催化劑,卻成為瞭解愁的速效藥。   一杯接著一杯,躲藏在陰暗的角落,年輕的參軍旁若無人的飲酒澆愁,並且毫不猶豫的用冰冷高傲的態度,拒絕了所有試圖搭訕者的靠近。   直到一道發著沙沙的低沉聲音,卻也因此平添了曖昧氛圍的女子的話語,傳入了桓炎的耳畔:「這樣會喝醉的,大人!」   用醉醺醺恍恍惚惚的眼睛望去,桓炎發現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很美麗的少婦。   少婦確實很美麗,而且還很誘惑。   曲線玲瓏、豐腴飽滿的身體,帶來的是一種蠱惑人心的犯罪衝動,珠圓玉潤的臉蛋泛起著迷人的酒窩,高貴而且雍容,厚厚的嘴唇散發著性感的氣息,高挺的鼻子微微皺起,不過不是少女的那種調皮,而是人情世故的那種圓滑。   可惜,不是那雙眼睛。   這雙眼睛雖然同樣很大很明亮,但是微微顫動的長長睫毛之下透著的,是一種成熟女人的智慧和世故的慵懶,早就沒有了陽光般的清純,和對於世界滿懷好奇的活力。   「滾!」   心情大大糟糕的桓炎,惡狠狠的吼道,並沒有因為對方是美麗的少婦,而做出任何特殊的優待。   「也許我可以幫助大人解決目前肆虐在王國的暴君餘孽,難道這樣的話題,大人也不願意和妾身交談嗎?」   在一絲訝異、一絲羞惱的神色淡淡掠過之後,少婦並沒有知難而退,冷靜的、緩慢的,少婦的嘴角飛出了石破天驚的話題。   「你是誰?」   少婦的話,迅速讓可憐的年輕人從愛情的失落中冷靜過來,意識到了自身的職責,當下用殘存著醉意的紅眼,認真注視起眼前的女人。   「這位是丁義山大人的掌上明珠、得力助手,丁族的大財神,也是此次丁族的特別使者,丁佩沁丁大小姐!」   回答參軍的,是不知何時出現在少婦背後的年輕書記官。   「書記官大人真是過獎了,佩沁不過是奉家父之命,給帝國的大人們捎來一個口信罷了!」   美麗的少婦右手隨意的舉起捋了捋鬢角的散發,嘴角邊流露出了風情迷人的微笑,悠悠的說道。   「丁義山大人可是帝國最好的朋友,他的口信自然是頭等大事!」年輕的書記官沒有半點踟躕的說著恭維的話。   「不敢,只要兩位大人不把丁族當作敵人就好了!」   少婦花枝亂顫般的「咯咯」輕笑著,用雪白如玉般剔透的纖指拈著一把薄薄的折扇,掩住櫻桃小嘴,優雅的說道:「其實妾身的家族,一直以來都十分仰慕帝國博大浩瀚的文化,歷代都有傑出的弟子遊學神州,即便是家父,早年也曾經在帝國的都城聖京待了整整五年的時間,深知交趾這樣的小國,唯一的生存之道,便是獲得帝國的幫助和指導!」   既然如此,那麼丁家為何還敢和麥堅勾結,對抗風雨軍?   冷笑著,桓炎心中不屑的反駁,但是表面上卻早就驅走了酒醉的放肆,完全恢復了有禮有節的外交辭令:「丁小姐和令尊能夠這樣想,那實在是太好了,不知道此次小姐前來,要為令尊帶來什麼口信?」   「這個……」少婦的眼波如同水一般的流轉,半晌,方才輕啟朱唇緩緩的說道:「家父獲悉暴君的兩個女兒和黎族,最近籌畫著要在全國發起反抗帝國的暴動,範圍將擴及數十個城鎮,由於關係重大,恐怕還得請參軍大人和書記官大人相助,為妾身引薦給雅龍大人,才好當面詳談!」   桓炎皺了皺眉,對方彬彬有禮的話語中,分明透著自己還不夠份量交談的意思,雖然讓人感覺不快,然而面對著少婦,卻又無法發作。   於是,年輕的參軍不由和同樣年輕的書記官進行了一次視線短暫的交叉,看到的卻是同僚「還是如此」的無奈苦笑——顯然同樣的事情已經在江葦的身上發生過一次,恐怕正是無法溝通這才找到了自己。   「如果這個消息確實無誤,風雨軍必將會重重酬謝令尊!」   面對如此的僵局,桓炎沉思了片刻,確定了對方肯定不會在面見自己表弟之前透露細節之後,當下淡淡的說道:「請小姐明日早晨前往王宮一敘,屆時在下和雅龍大人一定會掃榻相迎!」   「既然如此,妾身就暫且告退,很高興明日能夠再見到兩位大人!」   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少婦微笑著款款而退,那挪動的背影和臀部,給男人們留下的是無限的遐想。   至此,江葦和桓炎這才發現主人舉辦這樣的宴會,實在是非常有利於這樣的私人交談,而這十分微妙的會面,就這樣在不動聲色中,不引人注意的開始,然後不引人注意的結束了。   「如果這位丁大小姐的話真的可靠,恐怕交趾不久便將會面臨著一場血雨腥風!」桓炎頗有感慨的說道。   「到時候最為得意的,恐怕還是丁族了!」   年輕的書記官微微搖了搖頭——對於實力稍弱的勢力來說,最好的局面莫過於混亂,唯有如此才好左右逢源、渾水摸魚。   「好了,我得先回去了,這兒就請江兄多多擔待!」   晃了晃昏脹的腦袋,桓炎有氣無力的說道。   微微搖頭,江葦沒好氣的調侃道:「有些人還真是敏於言而訥於行啊!」   「哼!」   已經沒有力氣和同僚爭鋒的參軍早就轉身離去,此刻聞言便頭也不回的遠遠揮手,做出不屑爭辯的態勢來。   酒精的作用依舊發揮著效應,這讓桓炎開始腳步輕浮,身體搖擺,到了門外清新的晚風雖然讓他多少清醒了一些,但是卻又刺激了倒楣的胃,一陣噁心的感覺直湧而上,在「哇」的狼狽難堪的聲音中,骯髒的穢物也隨即自口中吐出。   毫無形象可言的參軍,為了顧及帝國和軍隊的臉面,便只好勉強的將自己移身到了陰暗的角落,雙膝跪倒在地上,雙手無力的支撐身體,猶如一條小狗般的趴著,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感覺整個人都虛脫了。   就在此刻,一陣冰涼的寒意自脖子上傳來,刺激了桓炎的神經,讓他迅即警覺到了危險的氣息,整個人也從有氣無力的狀態,恢復到了如同弓弦一般繃緊的戒備。   可惜,已經晚了。   現實讓久經沙場的參軍理智的意識到,寒意的來源是一柄犀利的寶劍,而此刻這柄感覺上絕對算是武者為之鍾愛的佳品的利刃,正嫻熟而且毫不留情的擱在了自己頸間的要害處!   別說自己有什麼哪怕是些微的異動,即便是手握寶劍的襲擊者有絲毫的抖動,接著便是自己的鮮血從脖子上如同井噴一般的洶湧而出,地府的大門也將因此為自己而大大的敞開了。   「閣下是誰?」   鎮定的詢問,掩飾住了內心的緊張,桓炎的背心雖然已經被冷汗浸濕,但是腦子卻已經開始非常冷靜的運轉著尋思脫身之道。   「別動歪腦筋!給我舉起雙手,慢慢站起來!」   隨著一聲少女銀鈴般清脆的呼喝,桓炎悲哀的發現自己的脖子緊了一緊,隨即在輕微的疼痛中緩緩的流出了液體。   「你想幹什麼?」遵循著對方的命令,極其緩慢的舉起雙手,緩緩的站立起來,年輕的參軍依舊不死心的詢問道。   「少廢話!說,剛才那個女人和你談了些什麼?」   襲擊者鋒利的劍刃始終毫不留情的頂在年輕參軍的喉結上,人則慢慢的開始向前挪動,一邊詢問著,一邊似乎準備移到桓炎的前方。   「她說……」   桓炎口齒不清的糊弄著,趁著襲擊者移動之際,突然一個抽身反轉,高舉雙手則迅速抓住了襲擊者持著寶劍的手臂,用力的將那要命的凶器挪開了自己的要害;而膝蓋在狹窄的空間以奇跡般的速度和角度飛快的踢出,目標正是對方的腹部。   沒有預想中的柔軟,桓炎痛苦的悶哼了一聲,膝蓋撞著了堅硬的物體——對方居然在最短的速度以最不可思議的肢體舒展,將自己同樣堅硬的膝蓋抬起,正好迎到了年輕軍官賴以扭轉戰局的武器。   巨大的疼痛幾乎讓他懷疑是否自己的骨頭已經碎裂,激烈的撞擊,則讓他無法控制的重重向後摔倒。   幸好,緊緊抓住對方手臂的雙手,成功的將凶器稍稍遠離了自己的脖子,不過問題是在這風馳電掣的瞬間,也倒楣的將對方拉倒在了地上。   鼻子對鼻子,嘴巴對嘴巴,眼睛對眼睛……   桓炎感覺到了壓在自己身上的那具軀體,竟是如此的柔軟,絕對合理凹凸的地方傳來了陣陣的熱氣,還有怦怦的心跳;嘴角更是急促的吞吐著有若幽蘭的呼吸,帶著讓人無限心怡的清香,癢癢的直撲自己的臉頰。   不過更讓年輕參軍感到不可思議、大喜若狂、一片麻木的是——他又看到了那雙眼睛。   一雙明亮有若星辰的大眼。   一雙深邃有若汪洋的大眼。   一雙閃爍著清純和活力的眼睛。   一雙雖然只是剎那相逢,但是卻已經永遠留駐心底的眼睛。    第七章 交趾戰雲   「妳就是交趾的公主?」   憑藉著男人天生的力量優勢,在貼身的肉搏中艱難獲勝的桓炎,顧不得擦去額頭的汗水,便凝神仔細打量起被自己制伏的襲擊者——從頭到腳都被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包裹著,看不清臉面,只有那婀娜的身材和明亮的眼睛,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哼!」   少女冷冷的一哼,將腦袋扭向了旁邊,閉上眼睛顯出一派寧死不屈的模樣。   猶豫了片刻,桓炎用微微顫抖的手,突然出其不意的扯去了少女臉上的面紗。   「啊!」   伴隨著一聲含帶驚恐的叫聲,桓炎看到的是一張冷艷絕倫的容貌——彎如皎月的眉毛下,是一雙清澈無邪的眼睛,如今正透著極度的恐懼,就如同小動物一般讓人憐愛;小巧的鼻子下面,是一張令人無限憐愛的櫻唇,瓜子臉蛋說不出的秀麗,那種充滿了童真且不通世故的冷傲氣質,不僅不讓人反感,反而平添了她的高貴雍容,令人不敢褻瀆又不忍捨棄。   搖了搖頭,桓炎還真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雖然從理智而言,將這個交趾前任國君的女兒,如今帶給風雨軍無限麻煩的罪魁禍首緝拿歸案,似乎是唯一的選擇,但是這顯然有悖於年輕參軍真實的心願。   「妳……妳走吧!其實,像你……像你這樣的女孩不應該拿刀槍,你們也無法和帝國和涼國公大人抗衡,放棄吧!」   人天交戰之後,桓炎做出了一個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正確的決定,他只知道自己實在無法忍心將如此美麗的女孩送入死亡。   驚奇的望著敵軍軍官,少女呆了良久,方才狠狠的說道:「不要以為你這樣假惺惺的仁慈就可以收買人心,我們會為了家園而奮戰的!」   「是嗎?」   桓炎的臉上浮起了奇怪的笑容。   也許,在很久以前,在自己剛剛加入風雨軍的初始,確實曾經有過類似的想法——拿起手中的刀槍,擊敗入侵自己家園的強盜,然後保衛自己的父老,讓這個世界永遠不再有強權、不再有霸道!   可惜,在這個充滿了鬥爭和慾望的現實世界中,這樣的想法,只能夠是一場少年理想的美夢。   如同叢林一般弱肉強食的世界,每一個國家要麼強大的支配他國,要麼弱小的受人支配,無論是出於地緣政治的考慮,還是為了國家長遠安全的維護,任何一個強大的國家都絕對不允許自己四周的戰略環境中,出現有危險或者有潛在危險的敵人,自然更不允許出現被另一個強國影響的國家。   而弱小的國家則在這些強大的國家之間玩著博弈的遊戲,艱難的試圖於夾縫中獲取生存的權利。   沒有永不稱霸的國家,也沒有不做擴張的帝國,強大的軍隊即便僅僅是出於自我保護的緣故,也必須時刻準備著毫不留情的剷除一切國家的威脅——風雨軍在驅趕了呼蘭人之後,成為了聖龍帝國的利劍,而交趾王國如果真的能夠保衛住家園,又焉知下一步的矛頭不是指向他的鄰國乃至聖龍?   所以可以說,在這樣的世界上,任何的道理都只屬於勝利者,這也就是所謂的成王敗寇。   勝利的話,自然可以任意的將自己包裝成驅趕了侵略者的英雄,或者開疆拓土、消滅邪惡傳播文明的偉人;而失敗者連自己的歷史都將失去,剩下的,只是歲月的殘骸,和一群未開化的野蠻人抗拒文明和歷史進步的、不自量力的可惡掙扎而已。   當然,如此複雜的道理,顯然不是眼前這個少女能夠理解的,而桓炎也並沒有任何試圖溝通的意思,當下年輕的參軍只是淡淡的說道:「人各有志,我只是不希望下次看到的是你的屍體!」   「不要得意,正義必定會戰勝邪惡!」少女似乎真的很天真,居然還相信著只不過是用來激發民眾和士兵的理由,此刻更是以此而振振有辭的說道:「下次的話我一定會饒你一命,讓你活著看到入侵者沒有好下場!」   「那就多謝了!」桓炎滿不在乎的聳了聳肩,苦笑不得的糾正道:「不過似乎你的父親,那位前任國王才是真正的侵略者吧?他吞併了萬象王朝,又出兵大理,這一切都不是交趾的領土吧?」   「胡說,我們攻打萬象王朝,那是因為千百年來,這些可惡的野蠻人一直在對我們進行著殘忍的掠奪和惡毒的騷擾,我們完全是在進行著正義的自衛反擊!至於大理,我的父王是為了給他的好友大理土司報仇才起兵的!」   讓桓炎感到頗為有趣的是,少女不知道是天真還是大膽,此刻竟然不急於離去,反而開始和敵人「誰是正義一方」的爭辯。   這,顯然正合年輕參軍的心意!   當下桓炎也開始發揮出昔日在長史部磨煉出來辯論才華,興致高昂的回應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帝國更應該是正義的反擊啊!好像大理是聖龍帝國的領土,無論如何,身為交趾的國王,都沒有理由帶領他的軍隊進入其中吧?」   「那……那你們現在總是佔領著我們的領土不走吧?」少女一時語塞,急忙轉移了爭論的焦點。   「我們只是想要讓交趾王國繼續千百年來和帝國和睦相處的傳統,事實上,帝國從來都沒有把交趾王國納入版圖的打算,僅僅是想讓這個已經偏離了方向的王國,回到應該遵循的大道上來!」   桓炎很高興的發現,自己的辯論能力一點都沒有退步,至少在這個少女面前,似乎是絕對的游刃有餘。   「你以為這樣的狡辯,就可以掩飾你們入侵的本質了嗎?」   可惜,辯論的成功似乎無助於扭轉少女的觀點,望著少女如同火焰般噴射的仇恨,桓炎有些難過的發現,自己和少女心靈之間的距離,顯然有若天涯一般遙遠。   「那又怎樣?大國有大國的必須,小國有小國的宿命!交趾,作為龐大的聖龍帝國西南的附屬,其唯一的出路就是順從帝國的權威,從而換取安寧和繁榮!   「而如今,這個國家卻背離了原本應該扮演的角色,不僅出兵吞併鄰國,而且還要侵佔帝國的疆土,更暗中和麥堅、安宇等國家勾結,企圖擺脫帝國的控制,所以,帝國別無選擇,必須出兵剷除這個已經越來越突顯的危險!   這本來就不需要理由,需要的,是實力!」   突然沒有了和少女爭辯的興趣,年輕軍官一口氣道出帝國軍事行動的必然原因。   「好,那麼我們必定會用實力來驅趕走你們這些強盜!要不了多久,你們這些壞蛋便會發現,交趾王國是絕對不允許侵略者肆虐的!」少女認真的口吻述說著堅定的信念。   「行嗎?」年輕的參軍在心中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交趾從一開始就犯下了錯誤,沒有安於自己的本分,不僅交惡了原本唇亡齒寒的鄰邦盟友,還將兩個自己根本無法招惹的強國牽扯進來。   所以很顯然,至少在可以預見的未來,這個偏遠的王國,將成為兩個強大的帝國進行著本土外利益和戰略安全點的角逐場,無論誰勝誰負,交趾都不可避免的淪為勝利一方的附庸。   因此,少女正在選擇著一條注定了沒有勝利曙光的黑暗之路。   但是,失去了交談興致的桓炎,只是索然的丟下了兀自如同鬥牛一般的少女,獨自消失在黑暗之中,並沒有將這一點說破。   這,固然是因為他明白,眼下說這一切絕對不會入少女之耳,更重要的是,他注視著少女充滿了奮鬥的激情,實在不忍心用殘酷的現實澆滅那動力的源泉,即便這是建立在海市蜃樓之上。   「看來丁族真正的意圖,不是在於阻止黎族的勢力坐大,而是趁著黎族輔佐國王后人復興王國的混亂,從中漁利!」   當江葦說這番話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正午,桓炎的酒已經清醒,丁族的特使丁大小姐,也已經在交趾的王宮面見了風雨軍的交趾王國代理總督雅龍。   不過丁佩沁所帶來的小喜鵲已經成了過時的舊聞——就在昨天晚上,交趾王國境內東部沿海和中部的三十多座城鎮,竟然同時發生了暴亂,轉眼之間,風雨軍控制的領土,便有三分之二以上落在了暴亂者的手中。   「高明啊!」   桓炎也不得不讚歎。   如今的形勢很明顯,丁族壓根就沒有想過提前警告風雨軍,而是以這個既成的事實來和風雨軍討價還價,一方面藉風雨軍的戰力控制局面,另一方面則大發戰爭橫財,並且企圖撈取更多的政治權益。   「沒什麼好談的,我並不反對爭取丁族的支持,但是卻沒有必要做出太多的讓步,風雨軍的將士絕對有信心,在最短的時間內撲滅這場叛亂!」   毫不猶豫的,雅龍用唯一的拳頭重重的擊打在了案几上。   「別這樣,這就是政治的遊戲!我們必須以更加冷靜的智慧來應對丁族的精明,而不是寧可利益受到重大損失的賭氣和任性!」桓炎皺了皺眉,勸解道。   「錯了,這不是什麼賭氣,而是根本沒有必要為了這點小事,進行太多的妥協和讓步,這場叛亂規模雖然很大,但是對於風雨軍來說卻不見得是件壞事,至少,我就更願意面對這些找得著的敵人,而不是躲在叢林中,無法揣測下一次會在哪裡發動襲擊的草寇!」   面對表兄的意見,獨臂將軍則表現出了自己的固執,「明天我就帶兵出征!這些叛賊並不可怕,他們沒有精良的訓練,也沒有合格的武器,更重要的是,他們太過於注重佔領城市,所以造成了力量的分散,而這種大規模的暴動,更是暴露了他們原本應該躲藏在暗處的力量!你們看……」   說著,年輕的總督意氣飛揚的手指著標記著山河的沙盤,繼續說道:「交趾的地形就如同一條腰帶,兩頭寬而中間窄。我準備調集三營兵馬守住中間的要塞,將整個王國切割成南北兩塊,然後以復國的萬象王朝和大理作為後方依托,以歸順的陳族作為策應,由西向東,由北向南逐步切割清剿。   「用不了多久,這些臨時起事的烏合之眾,包括見風使舵的丁族在內,便會在精銳的大軍面前徹底崩潰,交趾王國也將從此迎來安定!」   「可是,眼看氣候就要進入炎夏,這對於幾乎肯定要展開叢林作戰的風雨軍很不利!而且前天涼州傳來訊息,涼國公大人開始調集兵馬防備北方的呼蘭,一時之間,恐怕不可能再有大批的補給和兵員徵調過來支援我們!」桓炎猶豫的說道。   「更麻煩的是,當戰場擴展到東部和南部沿海的城市,麥堅的艦隊恐怕也不會坐視不理,而李逸如將軍在印月,已經充分證明了我軍目前還無法對這些戰艦構成有力的打擊,尤其是目前南征軍幾乎沒有配備火炮的情況下!」江葦也補充道。   江葦明白,和所有的小國一樣,要應付大國的咄咄逼人,就只有尋找另一個足夠強大的大國作為後盾,充當大國的代理人,在自己的土地上展開一場代理人的戰爭,丁族固然如此選擇了,和丁族誓不兩立的黎族,恐怕也必須做出同樣的選擇,而這對於風雨軍來說,是必須小心和謹慎的雷區。   「你們都太多慮了!」雅龍大笑了起來,自信滿滿的說道:「對付這些烏合之眾,根本不需要耗費涼州太多的資源!   「至於氣候,正因為出於對叢林作戰中炎熱氣候的考慮,所以我才要迅速出兵,爭取在一個月內結束這場戰爭!   「另外可以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蒙璇將軍自大理秘密來信,說雲濟軍師已經南下,將會和七海龍王前輩達成盟約,這也就意味著我軍在不久的將來,便會得到海上的增援了!」   「這……」桓炎有些猶豫,是否要說出昨晚自己見到交趾公主的事情。   昨晚上,這麼多城市同時發生暴亂這個幾乎可以算是奇跡的事件,本身就意味著組織者的老謀深算和計畫周詳,而正當這個蔓延了中部和東部的暴亂,有預謀、有組織的全面爆發的時刻,身為暴亂的號召人,那位嗜好暗殺的交趾公主突然出現在王國的都城,不能不說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讓他感到了強烈的不安。   可是,無法解釋自己怎麼放過襲擊者這一點,卻又讓年輕軍官將已經湧上喉間的話吞了回去,徘徊猶豫著說不出來。   「好了,現在我要去會見萬象王朝的國君,和陳族的新任族長,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江兄繼續負責外交和內政,而表兄你,則負責守衛王都,並且維繫大理、交趾和我之間的聯繫與補給!」就在這個時候,雅龍大手一揮,不由分說的決斷道。   在他看來,這不過是一場十拿九穩的戰爭。   交趾人的叛亂雖然規模龐大而且組織嚴密,風雨軍也確實面臨著氣候、補給以及麥堅艦隊等多方面不利的影響,但是佔領了王都和殲滅了王國主力精銳的事實本身,就已經為戰爭的勝利奠定了基礎。   而復國的萬象王朝、平定的大理、和聽話的陳族作為堅定的盟友和可靠的根據地,則更加增添了勝算,總的來說,形勢遠遠比當初風雨軍剛剛進軍西南時,所面臨的敵友混雜、計畫紊亂、後方岌岌可危、形勢瞬息萬變的局面,好得太多了。   「既然將軍已經有了成算,下官便祝將軍一切順利,早日凱旋!」   眼見雅龍心意已決,江葦也不再說什麼了,他只是負責提醒其中潛在的隱患,但是行軍作戰畢竟遠不是他的所長。   更何況雅龍所說的並非沒有道理,和風雨軍的精銳善戰相比,這些叛逆在正面戰場根本不堪一擊,此次他們主動佔據城池,也確是一次一勞永逸的良機,就這一點而言,出兵勢在必行。   至於氣候和麥堅艦隊可能的干預,則僅僅是一種預測的變數,對於局勢的影響,完全取決於雅龍到時候對全局的掌握和面對變數的決斷,如果現在就過分擔心而不敢出兵,就未免有些太過於小心謹慎,捨本逐末了。   「好,有請萬象國君和陳公子!」   看到部下已經被自己說服,雅龍不由大為高興,當下繼續著他身為總督的議事日程。   不多時,交趾王國奢華的殿堂上便出現了一老一少,兩個猶如奴僕般小心翼翼的客人,正是那陳族的新任族長和萬象王朝復國的國君,而身為聖龍帝國的官員的總督、參軍和書記官,則以征服者和恩惠者的身份,如同帝王一般的接見。   這兩個人選看來很讓人滿意。   前者是陳設的兒子,一個文弱得近乎怯懦的年輕人,連戰馬都不會騎,看見血腥和出鞘的刀劍便會眩暈的廢物;後者則是一個一腳已經踏入了棺材的老頭,顫顫巍巍的雙手抖個不停,亡國的經歷和階下之囚的磨難,顯然已經消磨了他太多的銳氣,以至於沒有了半點身為國君的威嚴和剛硬,有的只是沉沉的暮氣。   他們雖然不能夠勝任各自的權位,但是卻十分適合風雨軍目前的需要——聽話並且無能的附庸。   一旁的桓炎和江葦不約而同的如此評價,心中也不由開始傾向於雅龍的判斷。   這個炎熱夏天即將開始的時候,風雨軍在交趾的勢力顯然佔據了地利和人和,即便是天時,只要運用得當,應該也未必就完全對風雨軍不利,由此可見,突然席捲了半個國家的大規模叛亂,顯然比零星而無法掌握的襲擊,更讓風雨軍湧起了戰意的昂揚和獲取勝利的興奮。    第八章 政治與真相   就在交趾所發生的一切,被書寫成公文自王都到大理,再到巴蜀然後涼州直至聖京進行著公文旅行的時候,聖龍帝國則迎來了一個劃時代的重大事件——執政議會的召開、以及帝國宰相破天荒第一次不是由帝國皇帝任命,而是由議會選舉。   坐落在京畿的涼國公府,這些天雖然風雨在燕南天事件發生之後,通過和各方勢力的妥協避免了衝突,李中慧等重要的人物也陸續返回,但是一直都保持著非常的低調,直到此時這才開始有了喜慶的雀躍。   「恭喜主公,執政議會的選舉已經出來了,總共以七十八票支持、二十一票反對、一票棄權的壓倒性多數的結果,通過了您出任帝國宰相的決議!」   涼國公府第,隨軍長史金岑喜悅的向自己的主公匯報了這個喜訊——這無疑是風雨軍實力和政治外交策略成功的一次大驗證,超過了三分之二的多數都選擇了風雨,無論他們究竟是出於被迫或者情願,至少表明了涼州的勢力已經逐漸展露鋒芒,開始插手整個聖龍帝國的事務,而非如以往局限於地方。   「意料之中的事情,我看更值得注意的二十一張反對票,和一張棄權票究竟是什麼原因產生的才是!」   淡淡的,此刻正站在風雨身邊的李中慧,並沒有太多成為宰相夫人的興奮,而是一針見血的指出了事情真正值得關注的重點。   「那棄權的一票,是因為目前河北總督燕南天遇刺尚未有繼任人選所致,至於二十一張反對票,則分別是巴蜀五張、京畿三張、河北八張、荊州五張!」金岑趕緊回答道。   「這麼看來,這一次主要是燕家反對夫君,而支持者中,京畿、齊魯兩大行省無疑是聽從了天子的號令,嶺南的杜紹權則是樂得做好人,荊州力量分散,巴蜀人心未定,唯有令狐家族究竟是順從朝廷,還是因為令狐智的影響,或者認定你和明月妹妹殺了他兒子的令狐老頭真的隱忍……實在是難以分辨清楚!」   李中慧沉吟著做出了總結。   「不錯,不管怎麼說,都可以看出天子的號召力和影響力巨大,畢竟聖龍千百年基業,不是僥倖得來,燕南天異姓成王,飛揚跋扈,他的敗亡實在是咎由自取,不過也值得我等重視和引以為鑒!   「至於令狐家族,不得不佩服令狐智的高明,如此一來,還真的無法判斷他們究竟是真心要和我尊王攘夷,還是死心的做天子忠臣,或者僅僅是別有所圖,幸好這個家族畢竟已經衰落,暫時還折騰不起什麼風浪來。」   風雨點了點頭,贊同著妻子的判斷,話音剛落隨即想到了巴蜀的事情,不由冷哼了一聲,頗為惱火的繼續說道:「哼,別的也就算了,甚至那燕家因為燕南天遇刺反對,我都可以說是情有可原,但是巴蜀乃是風雨軍的領地,風雨自問無論是對於朝廷還是對於子民,都並無半點驕橫與非難,卻還是存在這麼多反對的聲音,簡直就是給諸侯看笑話!」   「確實,巴蜀有梅文俊在,明著的抗爭恐怕暫時是不會有了,暗地裡,尤其是如今藉著執政議會搗鬼,恐怕是少不了的!   「主公可要小心一些梅文俊這個人,他在巴蜀的影響太過於強大了,深得軍心民心,就連那沐家上個月幾乎都已經算是拔出了刀,結果那位梅大將軍一到,不僅乖乖的把刀放回去,甚至還交出了自己的兒子,由此可見,此人實在危險!」   附和著風雨的是魏廖,作為血衣衛統領,他對於血衣衛這兩個月沒有藉助大理事件徹底控制巴蜀,始終都有些耿耿於懷,藉此機會,便立刻將矛頭直接指向了他認為的心腹大患梅文俊身上。   「沒有這麼嚴重!」對於部下的指責,風雨反倒不以為然的說道:「這正說明梅將軍出任巴蜀總督確實是眾望所歸。事實上,如果風雨軍連一個梅文俊都無法包容的話,那麼還談什麼重振神州乾坤?」   「夫君說得是,如今不比兩個月前風雨軍內外都風平浪靜,可以集中全力來對付巴蜀的反抗力量,既然夫君擔當了帝國的宰相,風雨軍就必須面對整個神州的事務,而西南半島的佔領也需要一個穩定的後方,所以讓文俊將軍主掌巴蜀,正是至關重要的妙棋!」   李中慧順著風雨的口氣,將話題引到了血衣衛自己的身上,「魏大人,血衣衛如果有空的話,還請多多關注雲姑娘的案子吧!」   「多謝夫人提醒!」   魏廖面無表情的應道,沒有人可以看出血衣衛統領究竟是否動怒,但是誰都可以明白,李中慧的話恐怕正好點中了血衣衛的死穴——已經過去了這麼久,血衣衛在燕南天遇刺的案件上,始終都沒有半點進展。   「魏大人不必客氣,如果不夠應付的話,中慧願意相助!」李中慧的嘴角,輕輕的泛起了一絲莫測高深的微笑。   李氏家族和血衣衛的矛盾,因為整合玄武堂的事情而開始,因為雲明月事件血衣衛監視李氏家族而激烈化,不滿於魏廖大肆排擠李氏家族的親信控制、並且最終裁併了這個李氏家族的情報體系,更惱怒於魏廖將懷疑的目光指向李氏家族,並且付諸了行動,決心還以顏色的李中慧,正等著藉機重新爭奪對於情報系統的控制權——畢竟,血衣衛的壯大完善,在很大程度上,是依賴了李氏家族這麼多年來建立的人脈和網絡。   「不勞夫人費神,血衣衛已經用事實證明了,它是整個帝國最優秀的情報系統,魏廖相信部下們的努力和能力!」面對李中慧的咄咄逼人,魏廖冷聲應道。   一心準備將血衣衛建設成一座捍衛風雨權位的封閉堡壘,血衣衛統領自然不允許出現危險的牝雞司晨,更不允許後宮的力量掌握這柄權力的雙刃劍。   「好了,夫人說的對,文俊將軍出任巴蜀總督,事實證明是非常勝任的,魏統領,我不希望出現多餘的猜測影響到風雨軍的向心力!」   風雨及時中止了妻子和部下之間的交鋒。   他對於李氏家族和魏廖爭奪血衣衛的事情,早就一清二楚,雖然從某種程度上偏向於魏廖,但是卻又默許著李氏家族對血衣衛的干預——這一方面是因為李氏家族的力量確實構築了血衣衛的基礎,這一點不容抹煞,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風雨也不希望血衣衛這樣有用但是危險的武器,有朝一日脫離了控制的範圍,因此允許兩個互相競爭的勢力並存,無疑符合權力制衡的原則。   但是,血衣衛在這次的案件中表現得無能為力,也頗為讓風雨惱火,儘管知道這件事情其實注定是一件永遠無法查明的迷案,不過,這並不代表風雨可以坐視血衣衛毫無進展而不採取半點的呵斥。   「是!」很顯然,風雨藉助著李氏家族於不動聲色中施加的壓力,還是非常奏效的,血衣衛統領猶豫了一下,不得不透露出自己已經掌握了一部分收穫:「屬下日前已經尋找到了華一針全家,他們竟然是被安宇人所劫持,現正在護送回京的路途中,應該於後天抵達!」   「哦,華一針?安宇人?」   風雨楞了一楞,這雖然和燕南天遇刺案沒有太直接的關係,卻畢竟關係到雲明月所生的孩子,而且意外的聽到,居然和怎麼看都似乎毫無關係的安宇人有所聯繫,更是讓風雨感到了極大的震驚。   「不錯,此事撲朔迷離,事情牽涉之廣已經超乎想像,屬下害怕走漏風聲,所以一直不敢稟告!」說著,魏廖的目光有意無意的指向了李中慧。   「哼!」   一聲輕微的冷哼發自李氏家族的女皇鼻中,她自然清楚魏廖的言下之意,更明白此刻血衣衛統領提及此事,分明是將李氏家族套了進來,一旦華一針有任何閃失,都將令李氏家族難以辯白。   「這件事情必須加派人手接應,務必確保萬無一失,無論如何,我都要親自見一見這位江湖第一神醫!」風雨並沒有理會兩人的針鋒相對,沉思了片刻道:「除此之外,難道血衣衛就沒有其他任何進展了嗎?」   「……屬下已經核對過燕府當日發生的情形,基本上和諸葛尚書的陳述沒有什麼出入,但是……」魏廖躊躇了半天,意識到風雨這一次真的非常不滿了,這才有些不情願的將還僅僅是線索的調查所得匯報道:「根據燕家軍侍衛的匯報,事發的前一天,曾經有過一個全身披著黑風衣的神秘人,拜訪過燕南天。   「正是此人的到訪,讓燕南天打消了原本準備當天離開聖京的計畫,最終導致了慘案的發生!更為怪異的是,只有人見到此人進入燕府,卻沒有人發現他離去,就和顏如玉、哈桑大師那樣從人間蒸發了!」   「那麼此人可有什麼特徵?」風雨凝神問道。   燕南天在這個時候要離開聖京已經是一件怪事了,而有人居然能夠說服燕南天這樣謀定而後動的權雄改變主意,更是一件大大的怪事,再加上他神秘出現神秘失蹤的表現,魏廖的話不由引起了風雨的興趣和關注。   「令人困惑的便在於此!」魏廖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道:「此人拿著的是天池劍宗的令牌,但是身上卻帶著明顯是北方草原人的羊騷味,燕家軍多年和草原民族作戰,這一點絕對不會判斷錯誤!」   「天池劍宗?草原?安宇?」   風雨嘴裡喃喃的重複著這幾個似乎根本不可能聯手的勢力,只覺得正有一張勢力強大的網,在無聲無息中將自己緊緊的陷入其中,然而卻偏偏百思不得其解,難以參透這裡面的關鍵所在,就如同明知道殺手在暗中窺視,卻又無法採取有效方法來防範一般,實在是說不出的難受。   最終,年輕的涼國公,只好苦苦的歎了一口氣,頭疼的揮手讓部下離去。   當風雨軍所有的官員都魚貫而出之後,偌大的房間頓時顯得空蕩起來,燭光巨大而且索然的投影下,留在房間裡的,便只有端坐在書桌旁瀏覽著公文的風雨,和站在一旁凝神旁觀的妻子。   「夫君恐怕是準備無論結果如何,都要救出明月妹妹吧?」   首先打破這個沉默的,是李中慧。美麗的妻子投射出犀利的目光,筆直的注視著風雨,認真的質問道。   「夫人為什麼如此看?」   風雨微微揚眉,目光鎖定在了妻子睿智而又秀麗的臉龐。   「如果夫君不是下定了決心要救明月妹妹的話,又怎會在這個時候讓雲軍師前去西南半島?萬一明月妹妹真的出事,夫君又如何對雲軍師交代?」李中慧難得調皮的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說道。   「看來知我者夫人也!」風雨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反問道:「那麼夫人對風雨的決定怎麼認為呢?」   「夫君此刻倒是想起詢問中慧的意見來了?」   李中慧沒有好氣的白了夫君一眼。   燕南天遇刺的案件,雖然並沒有影響到風雨出任帝國宰相的事情,但是畢竟並沒有結束,尤其是根據當初達成的協議,風雨在出任宰相之後,首先面對的,只怕便是議員和朝野力量要求徹查案件的壓力。   這其中不但是燕家氣勢洶洶,和風雨、雲明月結下殺子之仇的令狐家族,有心看好戲的諸侯,希望避免風雨太過於強權的天子,這些在宰相選舉中一度支持風雨的力量,恐怕都會出現立場的轉變。   因此這絕對事關風雨軍的未來,如果不能夠妥善處理的話,甚至有可能為風雨軍埋下危險的隱患。   然而就是這樣重大的事件,風雨竟然在沒有和自己商量的情況下,就已經在心中暗自有了決斷,再加上那雲明月在兩人之間所處的關係,又是如此曖昧和尷尬,說李中慧沒有半點芥蒂,是絕對不可能的。   深知這一點的風雨,唯有苦笑著打起哈哈,掩飾了自己的狼狽,這才轉而正色的向妻子詢問道:「夫人睿智而果決,一向為風雨所欽佩,這件事情風雨雖然不得不為之,但是其中的利弊得失一直都讓風雨當局者迷,左右權衡卻有若身在廬山而難以清楚,正需要夫人來為風雨指點迷津!」   「夫君過謙了!」   李中慧輕啟朱唇,露出了猶如白玉般晶瑩剔透的牙齒,竟是狠狠的咬了咬自己鮮紅的嘴唇,有心不願搭理風雨,卻又終究不忍見到自己辛苦相助打下的江山遭遇飛來橫禍,內心深處更加無法割捨的,還是對風雨的牽掛,最終只好幽幽的歎了一口氣,哀怨的瞪了郎君一。   她開口說道:「妾身也贊同夫君的選擇!燕南天遇刺,由於當事人的身份特殊,已經不再是普通的兇殺,而是一樁政治迷案。縱觀歷史,這樣的案件永遠不可能有真相,永遠有的只是野史雜評、眾說紛紜,人們需要的也根本就不是事實,而是他們心中所希望的答案!   「因此,無論是明月妹妹所為也好,不是也罷,反正已經毫無真相可言!關鍵是夫君給天下朝野的是怎樣的答案!   「這個答案既需要讓人們可以接受,又不能違背風雨軍的利益,還要維繫夫君的威嚴和聲譽,至於事實究竟如何,恐怕普天之下除了燕南天至親至近的人,再也不會有人去關心!這,就是政治,黑可以變作白,圓可以說成方,所有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勝利者的背書,留給失敗者的只有無奈和接受!」   「呵呵……」風雨乾笑了一聲,儘管不太願意承認,卻實在無法否認妻子的話確實一針見血的道出了權力遊戲的本質,「那麼夫人以為該有怎樣的答案,才能夠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呢?」   「明月妹妹和夫君的關係,天下……天下人皆知!」   沒有理會風雨,李中慧繼續咬著牙狠狠的說道:「既然如此,如果夫君坐視不理的話,恐怕留給夫君的不是什麼大義滅親,而是冷血無情吧!」   「夫人言之有理!」風雨擺出了無奈的神情,「此事對於風雨而言,已經是別無選擇,無論如何都不能夠讓明月受罪,縱然是天下輿論滔滔,風雨也顧不得了!」   「夫君真的顧不得嗎?」李中慧美麗的雙眼在長長的睫毛輕微顫抖中,流露出的是一絲嘲諷,「中慧以為夫君恐怕早就已經心有成算了吧?」   「哈哈,夫人高明!其實也算不上什麼成算!」風雨大笑著轉過了身子,將目光投向了窗外遼闊的天地,「本來我就準備解決龐勳和安宇人的,恢復帝國的疆土和政令的統一,這一次正好藉機拿他們開刀,倒也不浪費!」   「夫君也很厲害啊!天下恐怕沒有什麼比戰爭更能夠引開人們注意的了!」李中慧立刻流露出了讚賞的目光,但是隨即卻皺眉思忖起來,「不過明月妹妹的事情還需要謹慎,也不能太過於強硬,引得天下英雄們的反感,讓百姓以為夫君仗勢橫行可就不好了!」   「這個自然!雖然不至於害怕那些傢伙,但是朝野的輿論和天下的人心還是需要顧及的,我可不想成為燕南天第二!」   風雨有些愁悶的說道:「如果血衣衛和刑部真的能夠還明月一個清白,那是最好,否則還需要和軍師、魏廖他們仔細商量一下,如何既能夠搭救明月,又不至於留給諸侯太過於明顯的話柄!」   「軍師?」   李中慧微微牽動了一下嘴巴,望著風雨面向屋外、衣衫被清風吹拂飛起的背影,一時之間,她還真的不知道風雨是真的忘了雲濟如今正在西南的汪洋大海上,還是根本就已經決定要拖到雲濟回來才採取行動,或者雲濟前往西南半島本身,就已經落入了風雨這次解救雲明月的全盤算計之中。    第九章 七海龍王   遼闊的海洋一片蔚藍。   海風夾帶著清新,海浪捲攜著舒暢。   海鷗在天空自由的飛翔,朝陽自天地的邊際冉冉上升。   一艘掛著巨龍旗的戰船正停泊在一處無名的小島,此刻在水手們的吆喝聲中拔起了錨、扯起了帆,眼看就要遠航。   所有的一切都讓人心曠神怡、豁然開朗。   然而,站立在甲板上憑欄遠眺的雲濟,卻沒有半點心情來欣賞眼前的美景。   始終沒有領會風雨突然要自己離開聖京的用意,同時還擔心著遠在京城身陷囫圇的妹妹的安危。   這既是出於骨肉親情,同時也含著對於自己違背家族長老的意願,擅自建立新風雲世家在未來風雨的宏圖大業中利益安全的擔憂。   這樣患得患失的心情,讓年輕的風雲世家俊傑一路上忐忑不安、憂心忡忡。   「大公子,西南半島傳來急報,十天前交趾總督雅龍出兵不利,損失慘重,目前風雨軍已經退縮到了靠近大理和萬象的西北部,大部分交趾領土落入了叛賊之手!」   突然,匆匆而來的雲笑天打斷了雲濟的思緒。   作為風雲世家的弟子和七海龍王的部將,雲笑天此次擔負的使命,便是將雲濟送到七海龍王的總寨以便談判,卻沒有想到在半途從七海龍王設置的情報站中,得到了這個出人意料的消息。   「什麼,這怎麼可能?」   雲濟訝然的迅即轉身,定了定神,首先想到的,便是此次談判恐怕要平添周折了,畢竟雙方的合作需要以實力為依靠,風雨軍在西南半島的受挫,難免會讓自己在接下來同七海龍王的合作中處於極其被動的地位。   繼而,雲濟也頗為驚訝風雨軍的慘敗,在交趾主力已經被殲滅殆盡的情況下,經歷了戰火考驗,擁有著一大批作戰經驗豐富的軍官,和忠誠勇猛的士兵的風雨軍,居然會在這樣一個陰溝裡翻船,實在是讓人始料不及。   雲濟對於雅龍的印象還是很深刻的,雖然雅龍的地位和名聲,在將星雲集的風雨軍中遠遠算不上第一流的將領,但是軒轅軍校的高材生,經歷過長史部的培訓,又有過斷臂的人生磨練,絕對是風雨軍新生代將領中的佼佼者。   今年短短幾個月,先後擔任北伐軍副將、碧蛇軍副統領、和南征軍右路指揮的職務,參與了北伐幽燕和南征交趾的一系列戰爭,充分表明了風雨有意重點栽培的意圖,無論怎麼說都不能夠算是無能之輩,似乎也不可能犯下什麼低級的錯誤,被這樣的彈丸小國所擊敗。   「戰爭的開始風雨軍十分順利,風雨軍的確是人才濟濟,短短七天便收復了二十餘座城池,而且運用的分割包圍的戰術非常成功,根本不給叛賊半點逃回叢林的機會!」   眼見雲濟迷惑,雲笑天趕緊將自己得來的消息詳細匯報道:「眼看著用不了幾天就要平定交趾的叛亂了,卻沒有想到陳族突然反叛,他們在後方發動了對包括都城在內的所有城市和道路的襲擊與騷亂,切斷了風雨軍的後勤以及和後方的聯繫;而麥堅艦隊也在同一時刻,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了亂軍最後的據點,交趾東北部臨海的城池河寧。   「在麥堅艦隊魔法炮強大火力的支持下,風雨軍的攻城遭受了嚴重的挫敗,儘管他們的前鋒一度進入了城督府的花園,但是最終還是功敗垂成。   「更糟糕的是,西南半島的氣候原本就比中原炎熱,今年的夏天更是比以往提前到來,高溫讓城牆內外堆積如山的屍體開始腐爛和發臭,並且傳播了可怕的瘟疫,結果直接導致了兩萬風雨軍在飢餓和疾病中倉皇撤退,並且在撤退中丟失了之前所有的勝利。   「現在,交趾各部落和城池的領袖們正在開始改變他們的態度,一部分轉到了反對者的陣營,大部分則不再那麼積極的支持帝國的軍隊,而是採取了偏向於反叛者的曖昧中立!」   「如此啊!」雲濟喃喃自語道。   風雨軍果然不是敗在正面的戰場,而是受挫於天氣、背叛、和麥堅艦隊的干預,這些不利變數的綜合影響下。   不過這個勉強可以為風雨軍軍方遮羞的借口,對於肩負盟約使命的雲濟來說,卻毫無作用,不可否認的事實是,風雨軍在交趾確實遭受了慘重的失敗,幾乎失去了所有的領土,並且讓一度百戰百勝、所向披靡的名聲蒙受了羞辱。   更讓雲濟感到頭疼的,是這一次交趾的叛亂,分明是由幾方勢力通力協作的結果,計畫如此周詳,行動如此縝密,配合如此默契,實在很難想像,這是一個遠隔重洋的國家和一個地處偏遠的亡國餘黨之間的合作。   雲濟熟悉麥堅,他絕不相信麥堅能夠組織這樣的行動,這個從西大陸演化而來的國家,根本就不理解東方文明,更不用說如何同東方人斗陰謀了。   他也不相信這是交趾的那些叛賊的傑作,因為這需要的除了縝密的思維,更需要和麥堅擁有良好的關係,然而一批亡國的貴族,又怎麼可能受到注重實力的麥堅人的尊重,從而聽從安排?   這裡面,一定有不為人知的隱秘!   雲濟確信。   「大公子,你還要去見龍王前輩嗎?」雲笑天有些擔憂的望著沉思中的雲濟。   作為風雲世家派駐七海龍王麾下的庶出弟子,又是被雲濟拉來成為其雄心勃勃的新風雲世家第一批成員的少年,此刻的心情有些複雜。   一方面希望他所敬佩的雲家嫡系子弟雲濟成功,另一方面,則不希望自己崇拜的七海龍王的利益受到太大的損害,同時也為風雨軍和新風雲世家的未來擔心。   「去,當然要去!」   雲濟傲然一笑。   如果說,之前他被風雨派去見七海龍王還有些莫名其妙和不情不願,那麼如今卻是充滿了面對困難的昂然戰意。   身為風雨的軍師,他很清楚如今風雨軍在西南半島的困難和窘迫,張仲堅巧妙的讓風雨不得不調集重兵防範北方可能出現的威脅,而中原錯綜複雜的政治局勢,也大大的牽制著風雨軍的注意力,在這種情況下,西南半島的遠征軍,就如同當初印月半島的戰友一樣,能夠從本土獲得的支援並不多。   更糟糕的是,這裡的居民中存在著大量的親聖龍派,不到萬不得已,還不能夠像印月那般以戰養戰,因此從某種程度上說,自己此行如能成功,恐怕將是這支軍隊最大的支援了。   從印月半島到西南半島,為風雨軍和聖龍帝國構築一個面向海洋的戰略基點,是他雲濟加入風雨軍以來,所提出和構思的主要戰略目標,風雨也是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雲濟的影響,這才對於佔據似乎蠻荒的西南半島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因此,無論是從自身的利益,還是從肩負的職責,雲濟都明白自己必須力挽狂瀾。   「是,揚帆!」   在雲笑天的揮手命令之下,原本差點被中斷的行程繼續了。   掛滿了帆的戰船,緩慢然而堅定的離開了無名的小島,駛向汪洋大海,在風浪之中顛簸前行,飄蕩的龍旗張揚著個性,以君王的威儀巡視著領地,此刻誰也不知道,這次無聲無息的遠航,竟然是自詡為龍的子孫的神州人,將腳步和目光投向海洋的開始。   「七海威揚——」   「唯龍獨尊!」   在頗具霸氣的切口中,雲濟目睹著自己所乘坐的戰船,緩緩的駛入了七海龍王縱橫大洋的總寨。   這是一個依托在西南半島向南延伸的千百島嶼之中的基地。   狹窄的水道和險要的地形確保了營寨的安全,而且,還為營寨平添一股隱隱的龍騰虎躍之氣。   七拐八彎的水路和陸地上旌旗飛揚的營寨,還有那嚴陣以待的刀槍箭矢,自有一種金戈鐵馬的味道;而此起彼伏的水下鎖鏈和重重迭迭的閘門,則讓雲濟感覺到營寨的領導者其排兵佈陣的嚴謹。   而營寨之內,也並非雲濟所想像的那種刀槍橫行、烏煙瘴氣的強盜窩——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個外面看來毫不起眼、入口則戒備森嚴的地方,裡面居然如同一個熱鬧的城鎮,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有市集、有商舖、有酒肆還有農田,談笑買賣之間井然有序,迎來送往之中不勝繁華。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這裡的人群中間或總夾雜著一些濃眉大眼滿臉橫肉,提著刀拿著槍的主,也有不少面目全然異於神州人、膚色各樣的異邦商人。   「這裡是神州海域通往印月、大食乃至西大陸的必經之處,因此久而久之便成為了許多物品交易流通的集會!   不僅是海上的弟兄們在這裡脫手收成,甚至一些和我們關係良好的商人也樂於在這裡買賣,以減少運營的成本!」   雲笑天見雲濟看得仔細,當不解釋道:「龍王高瞻遠矚,為了以防萬一,還專門利用島上的空地開闢了農田,反正這些年來沿海的官員苛捐雜稅不勝枚舉,百姓們早就苦不堪言,正好遷到這裡,這樣龍王不僅有了可靠的兵源,而且也不必再冒險和陸地進行糧食的交易!」   「高明!」雲濟不由欽佩的點了點頭。   小中見大,由此可知,那七海龍王能夠這麼多年來稱雄附近的海域,確實不是浪得虛名!   區區一個海盜窩,如今已經被這位聞名已久的七海龍王,經營成了一個欣欣向榮的城鎮,不僅有強大的兵力防備,有自給自足的生產支持,更利用自然地形的有利條件,將之演變成為了一個商貿的集散地,這絕非一個普通的大盜所能夠做到的。   事實上,當初自己建議風雨在印月和西南半島佔據出海口,除了考慮到風雨軍乃至神州長遠的戰略安全和戰略發展之外,也不無壟斷海上貿易的打算,而這一點七海龍王顯然已經先行一步了。   「天吶,大公子,龍王竟然親自來迎接您了!」   突然,雲笑天一聲驚呼。   雲濟順著雲笑天的目光望去,只見遠處傳來了一陣喧囂,當先一個乾癟瘦小、留著山羊鬍的老頭,拿著一根長長的旱煙袋,大步流星般的朝這兒走來,所經之處,所有的人無論老幼男女都紛紛爭相點頭問好,其中的擁戴之情顯而易見,絕非出自對於權勢的敬畏,而是完全發自內心的擁護和愛戴。   雲濟自然不知道,七海龍王稱雄海域多年,位高權尊,輩分更是無人能及,最近幾年已經不常出門了,即便是親信部下也很難見到他一面,像這樣離開住處親自前來迎接的事情,恐怕還真是聞所未聞,所以剎那之間,前任麥堅特使,現任風雨軍軍師,便成為了人們好奇猜測和羨慕的焦點。   不過雲濟並沒有多想,此刻的他完全被七海龍王意想不到的外貌所驚訝。   這……就是七海龍王嗎?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風雨軍的軍師心中暗暗嘀咕著,表面上卻不露聲色,表現出了一個晚輩所無可挑剔的禮節,迎向七海龍王,恭敬的彎腰執後生之禮,同時大聲的說道:「晚輩雲濟拜見七海龍王前輩!」   「免禮,免禮!雲公子不是外人,不必如此客氣!」   在外人看來,七海龍王依舊滿面笑容,給人的感覺就彷彿是一個好說話的小店老闆,但是雲濟的感受卻完全不一樣。   他分明看到了對面的老人迅速的雙眼微微一瞇,打量了一下自己,眼神中暴射出來的是一種強大得令人窒息的威懾,與此同時,一股強大的力量阻止了自己的行禮,無形中自然而然的,將老人微笑背後所散發著的威嚴和氣度隨即展露無遺,讓他心甘情願的折服。   「咦,你就是那個來自麥堅的人嗎?怎麼不是黃頭髮藍眼睛啊?」   可惜,原本十分得體的氣氛,卻被一道好奇的聲音給打斷了。   雲濟循聲望去,卻發現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正從七海龍王的身後探出腦袋來,忽閃著清澈的大眼睛,就如同一隻好奇的小貓咪注視著自己。   「這個……」   哭笑不得的風雨軍軍師,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解釋則未免太費唇舌,也不適合如今的氣氛情形,不解釋則不知道這個小姑娘是何方神聖,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明顯她和七海龍王的關係匪淺,萬一不當心得罪了,日後後患無窮。   「好了,戚兒,莫要胡鬧!」   就在此時,卻見苦笑著搖頭的七海龍王,完全沒有了剛才阻止雲濟行禮時的長者威嚴,猶如一個溺愛著兒孫輩的老爺爺,給了雲濟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觀。   「哼,有什麼了不起!」   幸好,小女孩還是很給七海龍王面子,當下沒有再鬧,只是皺了皺可愛的小鼻子,莫名其妙的瞪了雲濟一眼,跺了跺腳便轉身而去。   「哈哈,我這個孫女自幼嬌寵慣了,雲公子可莫要見怪啊!」七海龍王大笑著對雲濟說道,笑聲中滿是對兒孫輩任性的無可奈何,還有那長者無條件的寵愛,失去了傳奇的神秘和領袖的威嚴,然而無形中卻平添了親切。   「豈敢!」雲濟淡淡的一笑:「老爺子舐犢情深,實在讓人不勝嚮往!試問這人世間,還有什麼比天倫之樂更為可貴,若不能夠愛護自己的親人,又如何能夠愛護部下、造福黎民!」   「說的好!」七海龍王重重的拍了一下大腿,朗聲說道:「不錯不錯!不愧是雲公的子孫,涼國公大人的部下,有見識,有頭腦,老夫今天就交你這個朋友!」   「多謝前輩厚愛!」雲濟趕緊順坡下驢。   雖然風雲世家一直以來都和七海龍王有著非常密切的關係,而涼國公風雨此刻正是聖龍帝國蓬勃崛起的新生力量,無論從哪一個角度,雲濟都有著足夠的份量,和七海龍王面對面的談判。   但是擔任過麥堅特使的他,自然明白談判桌上考量的,絕不僅僅是彼此的實力和交易的籌碼,有時候人情也是相當重要,因此有這樣的良機自然不能夠錯過。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爺倆回去談!」   被剛才那個可愛的女孩突如其來的一鬧,雲濟僥倖的發現,七海龍王不再流露剛才那股高高在上的威嚴和壓迫,反而如同朋友一般,親切的挽起了自己的手,帶著自己朝前走去。   一路之上,雲濟更加清晰的感受到,在這片土地上,這位毫不起眼的老爺爺,就彷彿是一個大家族的父親,所到之處,迎來的都是人們發自內心的尊敬和服從,而帶給人們的則是親切和信任。   最讓雲濟驚訝的,莫過於地位顯赫的七海龍王似乎熟悉這裡的每一個人,哪怕是一個最為普通的小販,也絕不遺漏的點頭示意,間或甚至停下來,和他們聊天,噓寒問暖,毫無半點海盜龍頭的架子,以至於原本片刻就可以到達的路程,竟然走了整整一個時辰,大大違背了雲濟不事聲張的本意。    第十章 龍王總寨   裊裊的輕煙在竹製的房間自由的起舞,滴答的水聲頗有節奏的迴響。   竹榻之上,一副精緻的茶具將一個瘦小的老人,和一個氣宇軒昂的年輕人隔離,四溢的茶香開始瀰漫在整個空間,令人聞之不捨。   老人熟練的調整著火候,將第一泡茶倒入茶杯之後並未立刻飲用,而是用竹筷輕輕的夾起茶杯,讓那熱水傾瀉在了茶壺上,隨後便煮起了第二泡。   「哈哈,雲公子可知道這是什麼茶?」   良久,眼看著茶壺再次冒出輕煙,七海龍王方才親手執起了茶壺,將熱騰騰香噴噴的茶水,分別倒入了自己和雲濟的杯中,回味無窮的飲下之後,方才打破了剛才的沉寂。   「晚輩看前輩沖泡之後,芽尖樹立如筍,在杯中三升三落,散發出清新的香氣,沖泡之後更是色澤金而光亮,香氣高而清純,湯色橙黃明亮,滋味爽甜,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產於洞庭湖君山島的」黃翎毛「,也就是」君山銀針「吧!」   雲濟有樣學樣的飲下,微閉著眼睛回味了半晌,方才睜開雙目,自信滿滿的說道。   「哦,不錯!想不到雲公子自幼生長在麥堅,居然還能夠如此瞭解故國的茶葉!」七海龍王的臉上流露出了一絲訝色,繼而則頗為讚賞的說道。   「前輩過獎了,其實晚輩也不過是略知皮毛而已,紙上談兵或者可以,要說沖泡出如此佳品,卻萬萬不能!」   雲濟謙虛的回答道。   「雲公子不必過謙,若非對故土留戀,專心研習,想那麥堅和神州相隔萬里重洋,風俗習慣完全不同,以公子幼沖之齡而入異邦,恐怕是很難有這番見識的!」七海龍王順手捋了捋自己的鬍鬚。   「多謝前輩讚譽!晚輩雖然自幼離開故土,但是家中祖訓,片刻不敢忘記自己的本分,無論天涯海角,這骨子裡的鐫刻是任誰都無法消磨的!」   對於七海龍王的讚譽,雲濟毫無半點得色,而是雙手放於膝上,正襟危坐,神色肅然的答道。   「說的好!老夫生平最痛恨的便是那些數典忘祖的無恥之徒,你很好,比你那個混蛋表弟好多了!」七海龍王習慣的用力大拍了一下大腿,轟然叫好道,一派海盜的豪爽習氣。   「表弟?」   雲濟惑然的望著七海龍王,聽到龍王說到自己的表弟,他首先想到的便是風雨,不過轉念又覺得不對,風雨的為人或許在很多方面會受到人們的指責和詬病,但是無論如何也絕對談不上什麼數典忘祖啊。   「哈哈,今天是高興的日子,不談那個無恥之徒!」   卻見七海龍王大笑著帶過,顯然不願意多談這方面的事情,而是迅速的將話題重新轉移到了茶道上來。   「既然賢侄對於茶道如此精通,那麼恐怕也應該知道這飲茶的高低,除了茶葉的質量之外,水質和茶具也同樣重要,不知道賢侄在這方面有何高見?」   「這個……」   雲濟微微歎氣。   萬沒想到這天下第一海盜見了自己,竟然閉口不談正事,反倒和自己像文人墨客、隱士高人一般研討起茶葉來,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不過眼見七海龍王談興正高,一時之間無法打斷,唯有順從他的話題。   他無奈的說道:「說到水質,古人云」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若是山水便要揀那乳泉,石池慢流者上,其瀑湯湍漱勿食之!至於茶具,也有過這樣的說法——」春宜牛眼杯,夏宜栗子杯,秋宜荷葉杯,冬宜吊鐘杯「,如今夏季炎熱,前輩用這栗子杯恰到好處,更加有助於茶水的可口入味!」   「雲賢侄果然高才!今日老夫就與賢侄好好的品茗一番!」七海龍王微笑著說道。   「多謝前輩抬愛,不過雲濟身負涼國公大人所托,帶來書信一封,還請前輩過目!」雲濟急忙說道,同時趕緊從懷中將風雨親筆書寫的信函,恭敬的呈遞上來。   「這個不急!」   七海龍王卻僅僅是隨手接過,便看也不看的納入懷中。   「前輩……」   雲濟略略皺眉,心中頗感意外。   畢竟如今風雨在聖龍帝國權勢日盛,再加上自己有風雲世家的面子做依托,七海龍王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如此怠慢啊。   「哈哈,賢侄放心,涼國公大人年少起兵,這些年來保衛家國、頂天立地,著實殺出了咱們神州的威風,只要是為了黎民百姓的事情,老夫這把老骨頭絕不推托!」   彷彿看透了雲濟的內心,七海龍王依舊不緊不滿的說道,順手又為自己和雲濟倒入了茶水,勸導道:「品茗乃是高雅之舉,可不適宜談論天下大事,我們還是用心享受著難得的氛圍和上好的茶水吧!」   「……是,前輩!」   雲濟唯有點頭稱是。   然而心中牽掛著遠在聖京的妹妹,對於風雨語焉不詳、如今又節外生枝的任務也頗有些擔心,因此眉宇之間的愁雲,終究還是無法阻擋的流露了出來。   「哎,看來今天你有心事,是難以和老夫一起暢飲了!」   七海龍王見狀,不由搖了搖頭,「古人曾經有談笑間用兵,也有在博弈中退敵,所展現可不僅是名士風采,更重要的,還是那從容不迫的自信和勝券在握的睿智!」   「多謝前輩指點!」   雲濟心中一驚,趕緊頷首稱是,他明白七海龍王此刻所說絕非一般的閒談,而是一種修為和境界。   自古以來,萬事到了高層次的境界之後,都是殊途同歸,自己若想要在這紛紜的亂世之中,艱險的權謀之間生存和發展,這種從容怡然的自信和掌控一切的睿智,確實是自己必須要修煉的。   「好了,言盡於此,今天就到這裡吧,你就在這裡先住一個月再說吧!」七海龍王突然失去了品茗的興致,站了起來有些索然的說道。   是前輩,晚輩還在等您回復涼國公大人的……」   雲濟急忙起身說道。   「不可說,不可說,一切到時自然會有分曉!」   不料七海龍王卻根本沒有等雲濟說完,便已經轉身離去,邊走邊向後揮了揮手,猶如高僧打禪機一般的,說著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見鬼!   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此次辛苦前來,竟然是這樣的結局,即便修養再好,雲濟呆立了片刻之後,終於忍不住暗自罵了一句,眼見今天是無望從七海龍王那裡獲悉肯定的答覆,唯有垂頭喪氣的準備離開。   「嘻嘻,某些人還真是蠢啊,居然還能夠做別人的軍師!」   正沒好氣間,卻聽見一聲奚落的嘻笑傳來,雲濟抬頭望去,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剛才所見到的那個七海龍王的孫女戚兒。   「請姑娘自重!雲濟雖然無能,但也絕不容他人肆意辱罵!」一肚子火的雲濟,不由冷冷的回應道。   「哼,說你蠢你居然還不承認,想不想知道我爺爺為什麼看也不看你主公的信,便要抽身離開?」   小姑娘吐了吐舌頭,撇了撇嘴,扮了一個可愛的鬼臉,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頓時打下了雲濟的滿腔怒火。   「請姑娘賜教!」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能屈能伸的雲大軍師當下壓制了內心的怒火,恭敬的作了一個揖,虛心的詢問道。   「所以你真笨啊!沒聽我爺爺評價了你的表弟嗎?」   小姑娘刮了刮臉皮,羞著雲濟道。   「莫非令祖對於涼國公有什麼成見?」雲濟迷惑的問道。   不過想想總是感覺怪異,按理,風雨和七海龍王並沒有產生任何衝突的道理,而且雙方在捍衛神州榮譽尊嚴方面,也是有志一同的強硬,縱然不能夠成為朋友,至少也沒有道理出現這般仇視啊。   「哼,你難道就只有一個表弟嗎?」   小姑娘皺了皺鼻子,一臉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   「風雪?莫非風雪已經來過這裡?」   雲濟大吃一驚。   這倒確實有可能,畢竟風雪也是風雲世家的嫡系子弟,同樣可以打著風雲世家的招牌來見七海龍王。   更重要的是,他如今可比自己這個擅自另立山頭的雲家大弟子,來得更為正宗,若是他以風雲世家的面子,要求受過風雲世家恩惠的七海龍王不相助風雨軍的話,事情恐怕還真的是非常棘手。   「人們都說風雲世家、風雲世家,風和雲應該是並列齊名的吧?怎麼那兩個姓風的人都這麼聰明,你這個姓雲卻這麼苯?等人家都已經來過了,這才幹巴巴的趕來,還皇帝不急急太監,羞不羞啊!」   小姑娘嘴角邊泛起了一絲嘲弄的微笑。   「什麼意思?」雲濟臉色大變,肅然的質問道。   風雨讓他前來,從一開始雲濟就感到不對,如果說起先還認為僅僅是因為風雨擔心調集重兵於北方,害怕西南半島出問題,所以才借重有風雲世家的背景和七海龍王可以拉近關係的自己的話,那麼如今仔細想來,西南半島對於風雨不過是非常局部的一個戰場,縱然全盤皆輸,也無傷大局。   在眼下北方呼蘭人虎視眈眈,中原諸侯居心叵測的微妙關頭,根本沒有必要,也不應該勞動自己這個軍師出馬,以上的推測未免太過牽強。   由此可見,如果風雨不是已經有了一個全盤的、極其宏大的戰略構想,而自己此次七海龍王之行,便是一個重要的步驟。   那麼就是風雨壓根就準備犧牲雲明月,來保全風雨軍的聲名和帝國宰相的權勢,所以讓自己遠離,以免有所妨礙。   一時之間,雲濟陷入了極大的思維死角,絕對兩者都有可能,又似乎兩者都不可能!   前者的話,雲濟十分不明白自己此次之行,究竟和這個巨大的戰略計畫有什麼至關重要的影響。   而後者,則雲濟不敢相信風雨會如此絕情,或者說有必要如此絕情,因為風雨完全可以用更為隱諱的手段實現這個目標,根本沒道理要將自己和風雨軍逼得徹底決裂,同時也讓其他的部下寒心。   「喂,喂!你發什麼呆啊!喏,如果你讓本小姐滿意的話,本小姐可以考慮一不是不是告訴你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   就在雲濟沉思的時候,一旁的小姑娘開始對雲濟一個人的發呆不耐煩起來。   「好啊,戚兒姑娘,您要雲某如何讓您滿意?」   突然有些羨慕起戚兒的無憂無慮,雲濟暫時掃除了心中的陰霾,特意將「滿意」二字咬得重重的,開起戚兒的玩笑來。   「你……哼!」戚兒滿臉通紅,楞了半天方才跺了跺腳,賭氣的說道:「那你還不快跟我走,有人要見你!」   走出七海龍王那敞開著大門的府第,通過繁華的街道,雲濟發現戚兒竟然帶著自己走到了一處酒館。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君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逕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尚未上樓,雲濟便聽到抑揚頓挫的聲音,吟著聖龍帝國最輝煌的聖太宗時期最著名的詩人所作的詩句,自樓上傳來,言語間說不出的飛揚,說不出的狂放,說不出的不羈。   不會吧!   剛剛才和七海龍王品過茶的雲濟,不由有些苦笑不得,萬沒想到來了這海盜窩,自己竟然又是品茗又是飲酒,倒像是一個風流名士一般,實在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怪異。   「喂,大壞蛋,別酸巴巴的賣弄了,我把你要找的人請來了!」   不客氣的打斷了樓上那位朋友詩興的,是戚兒。   在這裡她最大,連七海龍王都禮讓三分的主,自然不會有人膽敢老虎頭上撓癢。   唯一讓雲濟好奇的是,究竟何方神聖,居然能夠勞動戚兒大小姐的大駕,而這個傢伙邀請自己又是什麼意圖?   這個答案立刻得到了部分滿足。   映入了風雨軍軍師眼簾的,是一個看來非常清秀也非常文雅的少年,正獨自坐在一張桌子旁自斟自飲。   錦衣玉服、皮膚白晰,而且還能夠吟詩誦詞,舉手投足也溫文爾雅,說明他保養甚好,家教儼然,不同於那些打家劫舍的強盜,應該是出自名門望族、富貴之家——雲濟在看到此人後的第一印象便是如此。   「哈哈,放心吧,在下縱然有天大的膽子,答應過戚兒姑娘的事情,又怎敢食言?」   少年哈哈大笑著,滿不在乎的應對戚兒氣勢洶洶的話。   「哼,你知道就好!」戚兒撅了撅小嘴,不情不願的說道:「好了,你們談吧,我才不理會你們這些臭男人的所謂家國大事!」   說著,一陣香風飄過,竟然轉身便走。   「哈哈,讓雲軍師見笑了!」少年也不以為意,突然對著雲濟恭敬的作了一揖,正色道:「在下江南楊文晟,拜見雲軍師!」   「兄台免禮……」雲濟趕緊答話,突然意識到對方的自報家門,不由眉毛微微上揚,失聲道:「楊文晟?閣下莫非是江南楊家的少東?」   「不敢,想不到賤名居然也能夠入雲軍師之耳!」   那少年目光閃爍,分明有些喜悅。   「哪裡,楊兄致力於海上貿易,可以說為聖龍人開拓了風氣之先,雲濟早就深深佩服,今日一見,乃是三生有幸!」雲濟趕緊說道。   雖然江南楊家和風雨軍的領地相隔萬里,彼此之間的聯繫,也僅僅是高鳳陽為首的陶朱錢莊與之進行的一些生意往來而已,但是麥堅出生的雲濟卻對其一直都頗為關注,究其原因,便是楊家乃聖龍帝國最大的海上貿易商。   儘管聖龍帝國海上封禁十分嚴厲,但是這個楊家卻依舊能夠十分吃得開,周遊於廟堂江湖之間,風生水起,欣欣向榮。   和風雨軍中那些想做開國元勳的將領、觀念保守傳統的文官不同,雲濟建立新風雲世家的主要關注點,乃是海洋,心中的抱負和理想也是革新聖龍的陳腐風氣,推動當年風雲世家未竟的改革,催生出一個向天下開放而非封閉、注重實利而非虛名、崇尚現實而非推崇虛無、講究能力而非門第的全新帝國。   可惜,這些驚世駭俗的理念,即便是對思想開明的風雨也未必完全能夠溝通,而那些固執著讀書、田地的聖龍精英們,更是無法接受。   苦於手下缺少人才的雲濟,唯有將目光轉向那些敢於藐視傳統又精明幹練的奇才,希望其中有可以志同道合的朋友。   而那楊文晟雖然年少,但是自從繼承家業以來,極力擴展海上貿易,將家族經營得井井有條,即便是麥堅的情報系統,也開始將之列為值得注意的對象,能力自然不會差,能夠看到海上貿易的廣闊前景,想必觀念和眼光也不至於太過保守,正是雲濟心目中理想的人選。   此刻竟然在這七海龍王的總寨見到,自然是不勝欣喜。   「草民繼承家業,要發展海上貿易,可惜如今帝國輕視海洋,無力確保商人們在海外的安全,所以免不了要獲得七海龍王前輩相助,卻沒想到,居然會在此有機會見到雲軍師大人,忍不住想要結交,又怕大人事務繁忙不願相見,不得已方出此下策,冒昧之處,還望大人多多見諒!」   這時,便聽見那楊文晟略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楊兄客氣了!如今聖龍帝國的官員們不思進取,自以為關起門來、坐井觀天,便能夠高枕無憂,殊不知治理國家便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白白的喪失了海上貿易的巨大利潤不說,更是將未來千百年戰略發展的巨大空間拱手送人。   「到日後再意識到的話,只怕已經大局抵定,要想再作彌補,便要付出百倍千倍萬倍的代價!」   雲濟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不自覺的抒發出了胸中的塊壘,「帝國重農輕商,早就不符時宜;而閉關自守更是危機四伏,令人不得不慨歎!難得有楊兄這樣不為世俗所束縛,敢於衝破牢籠者,雲濟結交尚且來不及,又怎敢見怪?」   「說的好!」少年順手一拍身邊的桌子,大聲贊同道:「草民心中十分贊同已故的孔宓所言,聖龍乃百戰之地,興則足以制天下,衰則為天下所制!   「伴隨著天下交通日益發達,海洋即將失去天塹的作用,神州的興盛,已經絕非軍事經濟的強弱和王朝的更替如此簡單,更重要的是中原和異族的文明較量。   「因此若不能夠保持積極進取的狀態,一旦耽於酒色享樂,自以為天下太平便要馬放南山,便是整個神州覆滅的預兆。可恨,那聖龍的子民,卻滿足於寒窗苦讀獲取功名,滿足於薄田三分混個溫飽,滿足於現有疆土而以天朝自居,長期以往,大廈將傾,豈不危哉?」   「痛快,想不到在這裡雲濟居然遇到知己!」年輕的風雨軍軍師頓時雙目一亮,大喜的說道:「兄台所言,恰好道出了聖龍雖然千百年來以壓倒性的優勢雄視天下,卻最終逐漸衰弱,無法統合世界的根源!   「帝王們滿足於傳統的領土,官員們滿足於功名和享樂,百姓們滿足於薄田度日,商人們滿足於蠅頭小利和自相內鬥,開國之初的進取和尚武,便在這自我滿足中消磨,又怎能和天下第一強國的現實相匹配,又怎能夠維繫祖先的榮光?」   「是啊,為今之計,便只有發展和培植出一群擁有敵國的財富、豐富的資源、旺盛的人脈而又眼光獨到、積極開拓的精英,他們應該敢於承受失敗的風險,同時勇於進行未知的開拓,追求巨大的利潤。」   楊文晟激動的說道:「涼國公通過戰爭債券和戰爭股票的發行,已經開始為這些傑出的人才提供了馳騁的空間,但是不夠,遠遠不夠,帝國的未來需要陸地的安全,更需要海洋的發展,神州未來的商人們不僅應該將目標關注到陸地的戰爭,還應該轉向海洋的征伐!」   說著,少年便順手拿起了桌子上的美酒,一飲而盡,這才赧然發現自己和雲濟說了這麼多時候的話,竟然還沒有請對方入座,當下滿面通紅的抱歉道:「不好意思,小弟每每說到激動便會忘形,怠慢怠慢!」   「哈哈,名士風流,英雄本色,無妨無妨!」   雲濟不以為意的坦然入座,隨即便和那少年不約而同的放聲大笑起來。    第十一章 帝國宰相   「奉宰相令,所有幫派、道觀、佛寺,必須限日自行向所在轄區的官府匯報自己的產業、弟子人數和經營項目,違令者以叛逆罪論處!」   誰也沒有想到,上任伊始的風雨,首先放的第一把火,居然是針對武林。   「給我砸!」   光天化日之下,官府的差役如狼似虎般的湧入各大幫派經營的場子,乘機抖擻威風。對於風雨的這道命令,無論是喜歡風雨的還是討厭風雨的帝國官員們,都心照不宣有志一同的加以貫徹執行。   反正所有仇恨的目標,都已經集中在這位如日中天的聖龍宰相涼國公的身上。   各地的官員們,也就樂得趁此機會,對那些平日裡自視甚高的江湖人物,大大的勒索一番。   「殺!」   夜幕籠罩之下,被黑色夜行衣掩蓋著身份、隸屬於各方勢力的殺手,也開始出動,間或還夾雜著彼此有恩怨的門派和黑白兩道的高手,或者是剷除異己、擴張勢力,或者是藉機了結恩怨,總之,一時之間江湖上腥風血雨、刀光劍影,動盪不已。   夜霧便是其中的一個。   當年在崆峒山上親眼目睹了恩師的慘死,早就對所謂的名門正派沒有半點好感,而收留了他的涼國公,卻猶如再生的父母,給了他地位、權力和力量,因此無論是從報恩還是報仇的角度,他都義不容辭的揮舞起殺戮的屠刀。   刀片在暗夜裡揮舞,月色的反光更顯血腥的猙獰。   鮮血在無聲的流暢,屍體的堆積將現場變成了人間的地獄。   夜霧並不明白風雨的用意,不過他也無須明白,作為血衣衛忠心耿耿的死士,他唯一要做的,便是接受命令然後完成任務。   今天的襲擊,針對的便是天子腳下的華山派。   襲擊非常順利,大隊血衣衛在黑狼軍的配合下,將華山團團包圍,武林高手的武功,在受過嚴格軍旅培訓、配合默契的血衣衛的圍攻之下,損失慘重,轉眼便已經攻入了華山的核心所在。   然而就在此時,夜霧如遭電擊,就彷彿整個身子都不屬於自己的了。   紫色的衣衫,紫色的面紗,紫色的美人在山巒的峰巔,任憑清風的吹拂將衣角亂響的抖動,整個畫面便如同天上的仙子下到了凡間。   夜霧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碰到袁仙子袁紫煙。   而對於他的同僚來說,則是頭疼的發現天池劍宗的傳人,以及她身後跟著的那少林長老、武當掌門、丐幫幫主、綠林總鏢主等等,在江湖上無一不是跺一跺腳都足以讓天下地動山搖的主兒,幾乎匯聚了江湖武林黑白兩道所有的重量級人物。   「希望各位能夠給紫煙一個面子,並請轉告涼國公大人,小女子不日便將親自到訪,當面澄清誤會!」   袁紫煙的聲音猶如山澗裡的清泉一般動聽,讓人感覺就彷彿聽到了天上人間的仙樂一樣舒暢。   當然,如此客氣彬彬有禮的話語背後,卻是有著整個武林力量作為背書的支持。   「撤退!」   夜霧留戀的望了一望多少回夢中相見的伊人,掉頭便走同時下令撤退,既是害怕自己突然把持不住,也是因為魏廖曾經交代過,遇到袁紫煙立刻避退的吩咐。   頃刻間,氣勢洶洶的入侵者便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原本應該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激戰,就這樣莫名其妙的開始,又莫名其妙的結束,快得幾乎讓人懷疑是否真實。   「仙子,風雨瘋了!他難道真的要和整個江湖為敵嗎?」目送著血衣衛的遠去,一名丐幫的長老皺眉問道。   這兩天,在風雨的宰相令頒布之後,天下草木皆兵,小幫派固然是度日如年,那些根深蒂固的大幫派,也感受到了動搖根基的威脅。   所以,他實在不明白風雨的用意。   儘管那位戰功顯赫的涼國公,從來都對於獨立於朝廷之外的江湖並沒有好感,彼此之間也確實存在著一些衝突,但是這又如何?歷代的帝王將相,不是從來都對於江湖武林既仇恨又無奈,既戒備又依賴嗎?   這位丐幫長老的疑問,其實也代表了很多江湖人的迷惑。   他們無法理解,風雨為什麼要如此四處樹敵,更無法理解,難道風雨真的以為用這樣的手段,便可以徹底剷除武林嗎?   「這就是風雨的高明之處?」袁紫煙淡淡的歎息了一聲:「從經濟上削弱幫派,用武力打擊幫派,如果這麼下去的話,雖然不會根除武林,但是江湖的力量在可以預見的將來,將會衰弱到一個前所未有的程度!」   「這就是風雨的目的嗎?」丐幫幫主仇緒冷冷的問道。   這似乎不合情理。   畢竟江湖也是聖龍帝國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擁有著一支強大的捍衛帝國的力量,風雨這麼做雖然可以增強自身對於帝國的控制權,但是從另一方面講,則無異於自廢武功,嚴重削弱了帝國民間反抗敵國的力量,從而等於將所有的責任和重壓都轉嫁給了官府——這,絕對不應該是精明的風雨所做出的決策。   「這不是目的,而是開始!」袁紫煙注視著遠方正在逐漸撤退的風雨軍的人馬,幽幽的說道:「難道諸位還不清楚嗎?風雨是在逼迫我們去向他請求停戰,並且做出妥協!」   「哼,想的美!」   表現激烈的是峨嵋的掌門,巴蜀的傳統力量,對於風雨軍虐待皇甫世家和試圖將巴蜀涼州化的做法,一直都非常敵視,因此成為了和燕家並列的反風雨強硬派中心。   「風雨雖然是帝國宰相,不過也不能夠如此胡作非為吧?他可以頒布宰相令,難道我們就不可以通過執政議會廢除他的命令?」   比較冷靜的是武當派掌門,他立刻想到了通過官府的合法途徑反擊風雨。   「不錯,我們的確可以這麼做!」袁紫煙苦笑著說道:「麻煩的是,如今無論是皇上還是我們,對於憲政似乎遺漏了一個關鍵,更倒楣的是偏偏讓風雨發現了,而且還極其充分的在利用這個漏洞。」   「什麼意思?」   脾氣急躁的綠林總鏢主不耐煩的問道。   「憲政的程序,反駁宰相的程序,制約宰相執行行政指令的程序!」   最先領悟到這一點的,卻是仇緒。   和身旁那些年紀一大把、根本無法理解憲政這個全新玩藝的掌門不同,年輕的丐幫幫主立刻看出其中的關鍵。   「風雨是帝國宰相,所以有權對於日常的行政事務發出指令。當然,我們可以在執政議會上聯合議員否決宰相令,但是首先這需要時間,需要時間來爭取足夠多數的議員,需要時間來提議召開,需要時間來討論通過。   「其次,也是更為糟糕的是,風雨還是三個行省的總督,他的勢力控制著高唐、巴蜀和涼州,並且還向外輻射,所以他可以輕而易舉的提出否決案,將我們辛辛苦苦發動的反擊化於無形。   「縱然我們很幸運,令風雨沒有成功的擊退我們的反擊,但是時間也已經過去了很久,宰相令的執行已經得到了實際的成效,即便最終我們勝利了,在現實方面,我們也毫無半點收穫!」   「奶奶個熊,照你這麼說,那豈不是拿這個龜兒子半點辦法都沒有了?乾脆,江湖上的朋友都聚集起來,殺了這個王八蛋,否則的話,大伙都金盆洗手算了!」巴蜀的袍哥總會主頓時勃然大怒道。   「事情還沒有這樣嚴重!」袁紫煙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各位放心,紫煙這就去見一見風雨,看看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不可,太危險了!」   仇緒急忙阻止道,話一出口,這才發現自己太過於情急了,不由臉上一紅,幸好此刻在場的所有江湖豪雄,都紛紛同意年輕的丐幫幫主的意見。   「是啊,這風雨明擺著沒有安什麼好心眼,仙子您可不能去啊!」   「風雨詭計多端,如今又明擺著和江湖的朋友作對,仙子此去恐怕太過於危險了!」   「何必和這龜兒子囉嗦,叫我說大傢伙也別廢話了,先人板板的,一起跟著仙子把這王八蛋給剁了!」   「就是,宰相了不起嗎?既然他不給咱們兄弟活路,說不得大家和他拼了!」   一時之間,群情激昂,頗有一種星星之火即將燎原的氣勢。   果然是俠以武犯禁!   沒想到武林群雄如此輕易的激動起來,袁紫煙不由有些搖頭苦笑,趕緊說道:「各位,請聽紫煙一句,如今神州多難,實在不能夠再禁受咱們自家人的相互殘殺了!紫煙心意已決,咱們先禮後兵,先看看風雨究竟是何居心,到時候再作打算,若是他實在要把武林英雄們逼得走投無路,到時候袁紫煙的這把寶劍第一個出鞘!」   「好!」   「仙子,大傢伙都聽您的!」   天池劍宗的威信,總算把江湖人物安撫下來。   不過身旁的仇緒卻有些關切的注視著伊人,緊鎖著眉頭,低聲問道:「仙子,你真的要去見風雨?」   「事情明擺著,風雨有備而來,這麼多武林英雄,是根本不可能和訓練精良的風雨軍作對,更何況大多數朋友都有家業,更不可能和朝廷為敵。所以,無論如何紫煙也必須作一次使者,將這場災禍給消弭掉!」   袁紫煙也同樣低聲的說道:「放心吧,我不相信風雨會愚蠢到真的想要消滅武林和江湖,他這麼做一定另有目的,紫煙此去,便是要探知他的底牌,方才好有應對!我相信,風雨還不至於就這麼明目張膽的對紫煙下手!」   「那……就請仙子多多珍重!」   仇緒眼見無法勸阻,不由搖了搖頭,無奈的說道。   「多謝仇幫主關心,江湖上的事情還需要多勞仇幫主了!」   「不敢!」   在兩個同樣年輕、同樣傑出的江湖兒女低聲的說話中,袁紫煙悄悄的離開了人群,走下山去,目標正是聖京城的涼國公府。   「……一寸山河一寸血!神州故土,先祖心力,絕不容有半分閃失;社稷安寧,關係萬代,亦無法有點滴疏忽!我等諸公,身居高位,執掌廟堂,更當妥善生前之事,莫負身後之名,以免貽笑後人、蒙羞父祖!   「今龐勳、一統教餘孽橫行於揚淮,安宇賊寇入侵我家園,呼蘭鐵騎更是肆虐於幽燕,是可忍,孰不可忍!   「風雨提請各位藩鎮、王侯、大人,為復我河山,興我聖龍,當於即日起,整軍備馬,於滾滾沙場之上,建我勇士功勳,於浩蕩江河之中,揚我聖龍威名,擾我朝綱者誅!犯我山河者誅!窺我社稷者誅!」   聖龍帝國權力中心所在的聖京城內,已經是政令所出赫赫有名的涼國公府第,如今正和城市的其他所有建築一樣,被夜色所籠罩。   但是這裡沒有絲竹管弦的喧鬧,也不像平常百姓那般早就燈熄人睡,在昏暗的燭光下,已經高居帝國宰相的風雨,正在神情專注的振筆疾書,轉眼間,洋洋萬言便已經躍然於紙上。   「夫人,你看我這篇檄文如何!」擱筆之後,滿意得伸了一個懶腰,頗有些炫耀的對一旁的李中慧說道。   「噓!」   此刻的李氏家族鐵血女皇,風雨軍的主母,卻沒有往昔那般對於權力鬥爭的精明和投入,竟然伸出一根蔥般的纖纖玉指,擺在了紅紅可愛的嘴唇之上,小心的發出一聲「噓」,繼而便趕緊轉首,充滿著深情和疼愛的望著身邊搖籃裡,正在熟睡的兩個襁褓中嬰兒,一臉的慈愛,猶如母親一般。   「哦!」   風雨訕訕的收回了伸著懶腰的手臂,突然之間感覺怪怪的,甚至還頗為有些吃著那孩子的醋。   不過看見平日裡面對著那些手握重兵的將領、身居高位的重臣而權謀機變、精明幹練的李中慧,此時居然輕輕的哼著兒歌,哄著兩個孩子入睡,風雨的心裡頓時湧起了一股莫名的疼痛。   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輕輕的攬上了妻子的柔腰,風雨默默的注視著在和華一針的談話中,已經確信是自己孩子的這兩個脆弱的小生命,心裡面非常的清楚妻子此刻內心的感受。   緩緩的,妻子將頭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一頭秀髮隨著風飄動著,偶爾拂著面龐,風雨分明感覺到了懷中的伊人正在輕微的顫動,一種濃濃的憂傷瀰漫在整個空間,當下不由更為用力的將妻子摟住,所有的一切都在無言之中伴隨著時光飛逝……   「主公!」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門外金岑急促的稟告聲打破了難得的寂靜。   「噓!」   風雨和李中慧同時發出夾帶著一絲惱意的聲音,著實讓這位隨軍長史嚇了一跳。   「主公,天池劍宗的袁仙子求見!」   雖然風雨走出了房門,但是金岑還是驚魂未定,下意識的壓低了嗓音,輕輕的向年輕的涼國公匯報道。   「哦?就說今天天色已晚,風雨身體不適已經入睡,請袁仙子明日再見!」風雨似乎早在意料之中,嘴角泛起了淡淡的輕笑,下令道。   「這個……不好吧!」   金岑遲疑的試探著。   畢竟袁紫煙背後所代表的勢力,是朝野的輿論主流,上自帝王下至草民,沒有人膽敢輕易怠慢。   所以,隨軍長史實在無法明白,一向很謹慎的主公,如今在出任帝國宰相根基尚未完全鞏固的當口,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天池劍宗的尊嚴和耐心。   「沒關係,讓袁仙子也嘗一嘗等候的滋味吧!」   風雨的笑容中充滿了強大的自信。   說著,年輕的帝國宰相竟然真的掉轉身子,伸著懶腰,絲毫都不顧天池劍宗美麗的仙子此刻正在等待自己的現實,重新進入了房間。   留下的只有隨軍長史的錯愕,以及如何應對袁紫煙的頭疼。   「風雨軍少主的母親怎容受那牢獄之辱,妾身並不反對夫君營救明月妹妹,而戰爭也確實是轉移國人視線的最佳方法,但是……」   當風雨重新回到書房的時候,兩個孩子已經不在了,只有妻子正在燭光下凝神沉思,眼見風雨回來,便起身說道:「但是,有幾個疑問還需夫君指點!」   「洗耳恭聽!」   風雨微笑著,示意妻子繼續。   「首先,夫君的目標究竟是哪一處?北方的呼蘭人氣勢洶洶,龐勳的餘孽勾結一統教陰魂不散,安宇人有麥堅艦隊作為後盾,純粹是麥堅人的先鋒,在江河海洋上作戰,夫君可有把握?   「那燕家軍心懷不滿,氣勢洶洶,夫君又如何平復?   夫君需要明白,如果不能夠取得巨大的勝利,妄自發動戰爭的後果,只能夠是作繭自縛!」   李中慧一邊在房間裡踱步,一邊皺眉說道:「如果夫君出兵幽燕,倒是正合燕家軍的心意,對於平息國人的懷疑和指責大有幫助,但是呼蘭帝國國力強大,軍力鼎盛,絕不是可以輕啟戰端的對象,更何況我們的後院還有龐勳、一統教和安宇甚至是麥堅人的牽制,一個不好便是窮兵黷武的笑料!   「如果夫君出兵揚淮或者江南,雖然符合先弱後強、先內後外的用兵之道,但是那燕家軍豈肯罷休?萬一突然兵變,恐怕立刻便會危及社稷安寧!   「尤其是出兵揚淮,夫君不怕背上一個勇於內戰怯於外爭的罵名,徒然落下話柄?而且妾身以為,無論是北方的呼蘭還是南方的安宇甚至是麥堅,恐怕都不會放過這樣一個好機會,到時候四面受敵,我軍必然十面楚歌!   「若是出兵江南,雖然可以打著收復失地的大名,無人敢於明著對抗,但是和涼州距離太遠鞭長莫及不說,水陸作戰完全不同、南北兩地水土不服,都是兵家大忌,而揚淮和河北潛在的動亂,恐怕也是致命的威脅!」   「說的好!夫人果然不愧是女中諸葛!」風雨卻彷彿胸有成竹,在恭維了妻子一句之後,不慌不忙的回答道:「這東部四處的紛亂確實相互呼應,成為了神州安寧的一個巨大的憂患,但是如果妥善處理,只要擊破一處,其他兩處何嘗不是迎刃而解!   「別忘了,如今我,你的夫君,不再是區區一個地方的諸侯,而是帝國的宰相,完全可以打出尊王攘夷的大旗!」   「尊王攘夷?」   李中慧若有所思的重複了一句,明亮的雙眸迷惑的望著自己的丈夫。   「不錯,正是尊王攘夷!在這個大名義之下,整個帝國的諸侯都必須接受我的號令,所以接下來的作戰不再是風雨軍的孤軍作戰,而是整個帝國對抗外敵的戰爭!」風雨傲然說道。   這也正是他不惜退讓,支持蕭劍秋推行憲政的目的所在——振興聖龍的任務,單單憑借一個涼州是遠遠不夠的,唯有調動起整個帝國的力量,方才有可能實現。   「那麼夫君準備怎麼如何處置?」李中慧很快便恢復了波瀾不驚的鎮靜,淡淡的詢問道。   「我將調派燕家軍南下,對付龐勳,夫人以為如何?」風雨彷彿考驗一般的問道。   「如此一來,燕家軍便會遠離自己的根本之地,成為無水之魚,失去了作亂的資本,而且還可以藉助燕家的刀槍來對付龐勳這些叛賊,一舉兩得,的確是不錯的選擇!」   李中慧點了點頭,在表示了贊同的意見之後,隨即毫不留情的冷笑著,略帶著嘲諷的語氣質問道:「問題是燕家軍會如此聽話嗎?如果讓他們立刻北伐,那妾身倒是相信,但是南下對付同為聖龍人的龐勳,夫君認為他們會答應嗎?   「當然,夫君完全可以借口他們不聽朝廷號令來剿滅,但是別忘了,他們的北方,可正有著數十萬呼蘭大軍虎視眈眈,和燕家內戰的結果,便是引狼入室、兵戈連連,夫君承擔得了這麼大的風險嗎?如果承擔得了的話,也就不必現在為了避免和燕家軍徹底決裂而頗費周折了!」   「不錯,基本上的確如此!說起來都是那拓跋山崎自作聰明惹的禍!」風雨苦笑著歎道,心裡說不出的彆扭。   風雨軍自大敗燕家軍以來,主力不是南下巴蜀,便是東進聖京,如今留守在玉門關作為機動力量的統帥,便是秋風軍副統領,拓跋家族拓跋山崎。   由於中原局勢微妙,風雨的所有精力,都投入到重新劃分帝國權力格局的鬥爭中去,偏遠的玉門關和玉門關之外的西域,也就暫時被忽略,基本上全權委託拓跋山崎處理,這也算是作為拓跋家族全力支持風雨軍的報答。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畏懼和呼蘭大軍作戰,又處於討好秋裡的考慮,拓跋山崎居然坐看著呼蘭人將和秋裡的岳丈善鄯王結仇的哈爾裡克汗抓走!   這件事情在西域影響甚大!   雖然哈爾裡克汗不是什麼好東西,卻畢竟是投靠風雨軍旗下的附庸,風雨軍這種袖手旁觀,自然便在政治上大大失分,也表露出自身力量不足,無法和呼蘭人抗衡的窘狀,以至於張仲堅不費吹灰之力,便趁此機會重新奪回了對西域的絕對控制權。   甚至還逼得風雨不得不將主力調回北方防備,打亂了原本大好的戰略形勢,到如今面對東北部呼蘭人的威脅,一時之間便有了兵力捉襟見肘的感覺。   「既然如此,那麼夫君……」   李中慧也明白風雨不會如此愚蠢和輕率,當下倒是很有耐心的等候著風雨的解釋。   「調動燕家軍,確實是一步我自己也沒有太大把握的冒險之舉,甚至可以說,在進一步的觸怒著這支軍隊……」   贊同著妻子的風雨信手彈了彈身邊的案幾,突然神秘兮兮的對她說道:「但是,如果只是暫時的調動呢?你認為在我推薦張兆為河北總督,並且和盤托出一個一年之中包括收復幽燕在內的平定神州的計畫之後,他會否幫我暫時彈壓一下燕家軍的情緒,聽從朝廷的號令?」   「這個倒是可以辦到!」李中慧認真想了一想,方才點頭道:「張兆這個人,倒不是太看重名利權位,如果能夠說服他暫時調動燕家軍是為了很快收復幽燕的話,他應該可以答應。   「而憑藉著他在燕家軍的威望和號召力,這一點也並非不可能辦到。問題是,這只能夠是權宜之計,張兆的彈壓最多不會超過兩個月,兩個月之後,這座被強行壓制的火山,如果沒有更好的疏導方法的話,那勢必會以更為激烈的方式噴發,到時候夫君又該如何應對?」   「不需要兩個月,一個月!調動燕家軍不過是迷惑敵人的一個手段,一個月,只需要一個月,我便會帶給神州一個鼓舞人心、朝野振奮的巨大勝利!勝利者是不會有人指責的!而到時候這四個環環相扣的隱患,至少便會被解開一個,甚至兩個,剩下的幾個也就不再有那麼麻煩了!」   在李中慧迷惑的目光中,風雨的眼神充滿著自信和飛揚。   「難道夫君的雷霆一擊不是為了對付龐勳?」李中慧彷彿自言自語的說道。   「哈哈,龐勳不過是跳樑小丑,自從失去了聖京之後,早就不足掛齒,我的重拳豈會浪費在他的身上?」   風雨大笑起來,頗為得意的舉起了自己的右拳,在燭光下審視起來。   下集預告: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   風雨在從容不迫中,發動了對東部呼蘭帝國、龐勳餘孽、安宇浪人和西南半島交趾叛亂者的全面而凌厲的攻擊,一時之間戰雲密佈,擂鼓陣陣,金戈鐵馬,塵土飛揚。誰也分不清是窮兵黷武,還是胸有成竹。   江湖上恩怨一笑而泯!   血衣衛藉助著風雨的權勢,對於江湖武林的磨刀霍霍,終於換來了天池劍宗和風雨軍之間的合作與妥協,共同上演了一曲天下最大的騙局。   誰也道不明,那談笑甚歡的背後,未來是琴瑟和諧還是刀光劍影。   唯有商場永恆的利益!   雲濟萬沒有想到,聖龍的院外集團在帝國憲政推行之初便如此快的形成,高鳳陽、楊文晟這些官方和民間的巨賈們,以前所未有的熱情,支持和投資著風雨軍的戰爭債券和戰爭股票,甚至影響到了帝國的最高決策。   誰也說不上,這個新興階層的崛起,給這個古老帝國帶來的,究竟是福還是禍。    第一章 夏季攻勢   撲面而來的熱浪,幾乎可以將人熏成烤肉,窒息的高壓阻塞了呼吸的暢通,發燙的盔甲在烈日之下裊裊生煙,疲憊的行伍前進在異國的土壤上。   歡迎李逸如返回印月半島的儀式,和涼城歡迎英雄凱旋的盛典一樣隆重。   無論是風雨軍的高級將領,還是風雨軍的盟友,以及阿育王朝的高官們,都十分願意藉著這次機會,向這位半島實際上的主宰者示好。   但是,見鬼的天氣,顯然將歡樂的氣氛大打折扣——無論是歡迎者還是被歡迎者,都顯得有些精神萎靡,身心疲憊。   「為什麼沒有看見阿育王,難道他不知道本督今天回來嗎?還是他打從心底裡,依舊存在著和帝國對抗到底的頑固,以至於用這樣的行動來向本督示威?」   出人意料的是,一向以冷靜著稱的年輕征服者,不知道是由於天氣的折磨,還是其他的緣故,尚未下馬便已經大發雷霆,借口則是自己的手下敗將——印月半島名義上的統治者阿育王,居然沒有前來迎接。   「這個……」   韋朗達有些囁嚅的應承著,暗自觀察著少年的神色,心中七上八下。   雖然很得意於自己的識時務,也喜歡炫耀自己儼然成了遠征軍總督跟前紅人的事實,但是被紛紛噤若寒蟬的同僚們推到了台前,面對著少年的憤怒,以及隨之而來的那些遠征軍將士們如狼似虎的眼神,卻實在不是他所願意的。   更嚴重的是,韋朗達實在揣測不透李逸如心中的真實想法。   在他的認知中,這位連二十歲都不到的小傢伙,絕對不是那種喜怒形於色的人——面如寒冰般冷酷,胸有山川般城府,這才是李逸如真正令人畏懼的地方。   像李逸如這樣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會為了繁文縟節或者面子問題而小題大作,而他真正厲害的報復,必然是在不動聲色之中所實施的。   由此可見,李逸如今天的反應絕對不符合邏輯。   這種反常的表現,背後必然隱藏著更為深層的戰略或者政治意圖,一時之間無法領會的韋朗達,與其說是害怕自己出頭會惹得少年憤怒,倒不如說是更擔心自己沒有默契配合少年的表演,因而失去了寵信。   「尊貴的總督大人,首先,阿育王陛下乃是一國之君,如今又和偉大的聖龍帝國捐棄了前嫌,就禮節而言,無論身份、地位,似乎都沒有遠離自己的皇宮前來迎接您的必要,而這也有違天朝上國的風範。   「更何況,事實上,陛下的確千里迢迢的前來恭候大人,只不過是由於身體不適,這才在前天臨時決定返回皇宮休養,絕對沒有半點怠慢大人的意思!」   幸好,讓以俊傑自詡的韋朗達大大鬆了一口氣的是,這個世界上,總是有著太多強自出頭的傻瓜。   因此就在他猶豫之際,身後便出現了一個自命忠君愛國的白癡,慷慨凜然地替自己回答了征服者的質問。   「身體不適?依我看,是因為那位美麗的金姬夫人,不耐酷熱天氣的關係吧?」   少年根本就沒有興趣和戰敗國的官員理論,而且睿智的推理,也一針見血地道出了事情的本質——阿育王過分溺愛他的寵妃,早已經不是什麼秘密。   事實上,即便是最忠誠的官員,對於那個指手畫腳阻礙了如波拉斯王公、巴巴比郡王這樣的名將在戰場的發揮,以至於令自己的王國一敗塗地的罪魁禍首,也都頗有微詞。   於是,在少年幾乎可以說是絕對事實的揭露下,更重要的,當然是驚心於少年那雙幾乎洞穿人心的凌厲眼神的掃視,所有的官員頓時啞口無聲,低下了腦袋。   「勇士的榮譽絕對不允許玷污,帝國的尊嚴更需要用鮮血來維護!」   如今,印月半島實際上的主宰者抬著高傲的頭顱,用只有勝利者才能夠發出的飛揚之音,近乎於宣戰般的說道:「風雨大人統治下的聖龍帝國,將不再是那個追求虛偽的面子和所謂天朝的禮節,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容忍那些出爾反爾、陽奉陰違和腳踏兩條船的所謂道德君子,他將以雷霆的手段,來捍衛自己的榮譽尊嚴和利益!   「我遺憾,同時更震驚於阿育王的行為,帝國絕對不能夠容忍他的屬邦為了一個女人而怠慢他的官員,這是一種褻瀆、一種侮辱、一種宣戰;所以,我代表著帝國,做出的回應只有一個——那就是戰爭!」   在令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之下,少年滿懷著激動和憤怒,用極快的語速道出了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隨後便拂袖而去。   扔在背後的是一大群不知所措、懷疑自己視覺和聽覺,兀自在確認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確的官員,其中也包括了遠征軍的部下。   所不同的是,阿育王朝的官員們,感到了天昏地暗,就彷彿面臨著人世間毀滅性的災難。   而遠征軍那一批武將倒是滿懷著興奮,在主帥的宣言之後,口哨聲四起,閃閃發亮的刀劍相繼從鞘中解脫,奔放著熱情和活力,反射著殺氣與震懾——這樣的行動,顯然更進一步地加劇了阿育王朝官員們的驚恐。   戰爭!   烏黑的戰雲迅速地飄來!   在這片經歷了數百年群國林立的爭鬥,和遠征軍橫掃南北的決戰之後,和平原本似乎已經到來了的土地,再次被戰爭的陰霾所籠罩。   儘管這個和平是在刀劍和單方面的屈辱中形成的,但是在眼看著和平將要被戰爭取代的時候,人們還是情不自禁地驚恐和慌亂。   「勇士的榮譽絕對不允許玷污,帝國的尊嚴更需要用鮮血來維護!」——李逸如的話,在印月半島上引起了不同的反應。   聖龍帝國的士兵為之歡呼雀躍,大國的榮譽感和民族的驕傲、以及戰士對於自身價值體現的渴望,顯然讓他們十分樂意拿起刀槍,增添一些可以在日後向兒孫們吹噓、炫耀的談話資料。   因此,少年的話無疑成為了一劑強心針。   英雄的膽大妄為和強者的唯我獨尊,令部下們與榮有焉,紛紛效仿,以至於這句脫口而出的話,很快便傳遍整個軍營,為人們所津津樂道,成了象徵著聖龍帝國強大和威嚴的頗具震懾力的名句。   而遠征軍的其他將士們也十分積極,從戰爭中所獲取的巨大利益,讓這些在生死之間搏鬥、視危險如無物的男兒們,絲毫不介意死亡的威脅,反而興致勃勃於這種弱肉強食的遊戲。   戰爭的信號在他們而言,似乎變成了財富、榮譽和機會的代名詞,出人頭地的渴望,和對於統帥能夠帶領自己獲取戰爭勝利的強大信心,令他們勇氣倍增,慷慨激昂。   至於遠征軍的外交盟友們——錫克教的長老和大食帝國的君臣們,卻不免有些患得患失。   因為,他們既希望趁火打劫,在遠征軍和阿育王朝的再次戰爭中漁利,並以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的收益;同時,他們又有些擔憂和害怕遠征軍的力量進一步壯大,導致整個印月半島政治格局的力量嚴重失衡,最終損害到自身的利益。   而阿育王朝的官員們,則是十分沮喪,他們一方面惱火於那個矯揉造作的女人,一方面則為即將到來的戰爭感到憂心忡忡。   連續的戰敗讓他們失去了信心,對於那個可怕的少年,和他麾下連續作戰且頻傳捷報的軍隊,他們都有著極為入骨的恐懼。   更別提那個少年及其軍隊的背後,尚有一個龐大的帝國,和目前已經成為那個帝國主宰者的統帥。   而正是那個統帥,在他還是一個藩鎮時發動了那場戰爭,令原本在半島上自以為天下無敵的阿育王朝,明白了什麼叫做天外有天的道理。   於是,在這場權力格局中的弱者,不得不遵循歷史的必然規律,尋找另一個強者來依附,以便在夾縫中生存。   而這另一個強者,無疑以麥堅最為適合。   只不過,對於麥堅艦隊來說,他們也有著自己的煩惱,畢竟,他們主宰的僅僅是海洋,在面對遼闊的陸地、和陸地之上那支鬥志昂揚的軍隊的時候,他們有著自己的利益考慮和出於老成的謹慎。   由於先前李逸如渡過日河、月河所實施的那場龐大的軍事行動,已經讓麥堅的艦隊顏面丟盡,同時也體驗到了那個少年天才般的戰爭才華。   而李逸如身後的帝國和他的主公風雨,也牽扯著麥堅這個海洋霸主太多事關整個世界的戰略佈局。   因此謹慎和考慮,在如今的情況下,便成了太多的小心和一些過分的敏感,導致他們努力嘗試用武力來製造聲勢,威嚇聖龍帝國的遠征軍。   同時卻在暗地裡偷偷的派遣使者,試圖用外交的途徑,將這場不符合國家利益的戰爭消弭於無形。   就這樣,在六、七月炎熱的夏季,印月半島上一方面劍拔弩張、金戈鐵馬,一方面則不停地來往著各方的使者,出於各自不同的利益考量,端出了各種各樣的幕後方案和建議,為了避免戰爭和維護自身利益,而做著最後的努力。   遠征軍的總督府幽靜而且威嚴。   昔日阿育王朝的行宮,如今已經成為征服者發號施令的中樞,即便是遙遠的王都以及四周的國君,也不得不在大軍強大的戰力面前低下驕傲的頭顱。   在世界的政治格局中,始終縱橫貫穿的,便是赤裸裸的叢林法則;而和平的橄欖枝,永遠只有在實力的樹幹上發芽!   冷眼旁觀著一批又一批被拒於門外的使者,李逸如——印月半島有史以來最年輕而強大的征服者,嘴角邊泛起了一絲無情的冷笑。   「你瘋了嗎?」   一道憤怒的質問從身後傳來。   李逸如根本不用回頭,便知道對方是誰。   如果說在這個半島上,還有誰敢用如此的口氣和自己說話,那麼就只有一個人——赤獅軍的副統領趙亮。   這是一個從倫玉關便開始追隨風雨的沙場宿將。   由一個普通的士兵,成長為如今的風雨軍高級將領的趙亮,和風雨軍太多燦爛的將星相比起來,也許沒有太過於絢麗的才華,但是年輕有朝氣、成熟穩重以及顧全大局的淡泊,這些看來似乎自相矛盾的特點,卻在這個年輕人的身上十分完美地結合著。   李逸如非常的清楚,自己得以名震天下的大捷,完全是在趙亮的相助下,方才得以實現。   如果沒有趙亮甘心讓資歷不深而且地位同等的自己指揮大軍,如果不是趙亮苦心支撐著主力南下的佔領地和麥堅艦隊周旋,如果不是趙亮艱難經營後方做為大軍的根據地,那麼自己在印月半島的偉大勝利,自己在聖龍帝國的無限風光,都將化為鏡花水月一般的空幻泡影。   因此,李逸如在印月半島可以不給任何人面子,卻不得不尊重這位在風雨軍中、資歷比自己深太多的兄長般的戰友。   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年輕的聖龍帝國印月總督緩緩地轉過身來,面帶著溫和的微笑,無奈的說道:「趙兄何必如此急躁!」   「何必如此急躁?」趙亮揚了揚眉,有些惱火的說道:「你知不知道對於遠征軍來說,印月半島六、七月的天氣意味著什麼?你知不知道在你偉大的勝利背後,遠征軍的損傷有多大?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這麼一次負氣,讓整個佔領區恢復元氣的所有政治、軍事、經濟和外交上的努力,都面臨著完全化作泡影的危險?在這樣的天氣、形勢、地區,以一支如此疲憊的軍隊,來進行這樣的作戰,將使得遠征軍上下十多萬戰士們,面臨著怎樣的風險?」   「我都知道,但是,印月半島永遠都只是風雨大人全盤戰略中的一個棋子,必要的時候,甚至全盤放棄都可以,因此無論怎樣的犧牲,只要能夠配合風雨大人的計畫,那麼逸如都絕對不會猶豫!」李逸如苦笑著說道。   「什麼意思?」   趙亮呆了一呆,風雨這個神話般的名字,顯然對他起了作用。   「從長遠來說,風雨大人希望我們奪取印月半島的出海口,而從目前階段來說,風雨大人也需要我們牽制住麥堅艦隊的兵力!」   李逸如的嘴角邊,泛起了一絲莫測高深的微笑:「所以,我這一次的主要目標,並非是阿育王,而是——麥堅艦隊,當然,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並不介意給阿育王朝再一次猛烈的打擊,擾亂那些心有不甘的印月人,暗中正在進行的那些恢復實力、洗雪恥辱的準備!」   「可是……」趙亮微微皺了皺眉,說道:「你如此大張聲勢,難道不怕到時候騎虎難下嗎?這簡直就是在玩火!」   「玩火?」李逸如自嘲的笑道:「人生一世,又何嘗不是一直在玩火?不是在絢爛的火焰中涅盤,便是在熊熊的烈火中化成灰燼!」   「我說不過你,但是接下來,你準備如何把這齣戲唱下去?」   趙亮搖了搖頭,明智的中斷了顯然無法獲勝的機鋒,轉到了正題上來。   「我準備這樣,派吉牙思兄弟率兵囤駐月河的渡口,一方面,擺出即將渡河攻打居薩羅城、進展王都的架式,迫使阿育王不得不向麥堅艦隊求助;另一方面,利用夏季河道多變的時機築堤蓄水,同時,讓迦嵐王子統率騎兵,進逼日河的東北出海口。   「這兒,就是這兒,你看,這簡直就是一個天賜的寶地,只要把麥堅艦隊引過來,兩頭一扎,便是個完美得無法再完美的口袋,說實在的,我還真的希望麥堅人快點過來干涉。」   李逸如手指著軍用的沙盤,在他手指的方向,恰恰是日河河道的一個拐彎處,兩頭狹窄、中間寬闊,的確是一個設伏的好地點。   而此刻的少年,顯然從中看出了巨大的戰機,兩眼投射著光芒,劍眉飛揚,自信滿滿的繼續說道:「毫無疑問,如此一來,我軍便佔據了絕對的主動。   如果麥堅艦隊出兵幫助阿育王,我軍則抄其後路,將之徹底堵塞在內河之中,完成主公讓我們牽制麥堅艦隊的任務,甚至可以尋機決堤,重創其軍。   「如果麥堅艦隊不顧阿育王,那麼我軍便增加了威逼阿育王的籌碼,迫使其做出更大的讓步,同樣大大地打擊了麥堅在印月半島的利益,進而迫使其不得不增兵!趙兄以為如何?」   「此計甚好!」趙亮沉思片刻之後,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之後,補充說道:「我建議督促尼、丹、錫三國,加大對印月東北行省的滲透,這些地區原本便是答應給他們的,正好趁此機會利用他們的兵力,來進一步給阿育王和麥堅人施壓。   「此外,我們還應該注重戰機,爭取和打通緬邦的道路,如此一來,遠征軍便和中原形成了一個牢固的勢力圈,有利於我軍加強對印月半島的控制!」   「哈哈,英雄所見略同!」李逸如大笑了起來:「逸如也正是如此想!在外交方面,阿育王那裡,就讓韋朗達多多活動,他是親聖龍派的代表,印月的鷹派和麥堅人對他恨之入骨,因此他一定會賣力為我們做事的!   「而麥堅人那裡,我看就讓我們可愛的伊弗大人去做,畢竟,他們都是源自於西大陸,相信異地相逢,應該會有不少的共同語言吧?」   說著,少年的臉上浮現了壞壞的笑容——伊弗,這個在自己遠征印月時,因為一時心血來潮所收留的幕僚,最近這段日子也未免太好過了。   聽說,伊弗竟然還試圖要在印月半島宣傳他們西大陸的什麼基督教,結果和高唐的喇嘛們產生了不小的矛盾,還真不是普通的麻煩。   正好,趁此機會打發這個活寶和他的同胞去談判,也算是人盡其用吧!   「可是……」趙亮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皺眉詢問道:「如此一來,我們的動作未免也太大了,恐怕會引起大食帝國、大陸諸公國和旁遮普邦錫克教的猜忌,應該也要盡早派人前去聯繫說明才好!」   「他們?」   李逸如揚了揚眉,其他幾處也就罷了,一提到錫克教,就讓他想起了辛娜。   這個女人在聖龍的所作所為,實在太可惡了,竟然硬生生地讓塔絲郡主脫離了自己的控制,還給她找了秋裡這個保護傘,這筆帳遲早得算!   「報!」   正當李逸如想說什麼的時候,突然一名親兵快步來到了門口,稟告道:「總督大人,辛娜小姐和一位自稱塔絲郡主的女子,前來求見!」   「哦?」沒想到,還真是說什麼來什麼,李逸如不由得楞了一楞,呆了半晌,方才緩緩道:「有請!」    第二章 西南半島   雖然同樣是遠征軍,同樣是征服者,但西南半島的雅龍,狀況卻顯然十分不好。   殘破的軍旗在空中飄舞,硝煙的味道瀰漫於四周,盔甲之上血跡斑斑,沙場餘生的勇士們三三兩兩、七倒八歪的癱坐在地上。   頭纏著已經被血污和塵土染成黑色的紗布,任憑斷臂的衣袖無力地晃動著,獨臂用力的按著腰間的寶劍,雅龍沮喪地巡視著自己的軍隊,懊喪和自責充塞於心頭。   「呵呵,年輕人怎能碰到一點挫折便如此洩氣?」   正在此時,一個和氣而親切的蒼老聲音,從遠處傳了過來。   「阮校尉!」   雅龍回首一看,來的是一個雙鬢微白、有些發福的中年大叔,不是別人,乃是負責這次南征軍後勤的阮輝華,當下高興的招呼了一聲。   雖然和阮輝華隸屬於不同的系統,不過,由於阮輝華以前一直在涼州協助高鳳陽,和當時擔任軒轅軍校學生軍副指揮使的雅龍便多有接觸,如今更是因為負責著整個南征軍的後勤供應,因而對彼此非常熟悉。   「哈哈,男兒自當千錘百煉成精鋼,如此一點小挫折便垂頭喪氣,可不是我認識的雅龍將軍啊!」   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樂呵呵的阮輝華,顯然給人一種長者的寬厚和開朗的感覺。   「雅龍無能,致使敗軍辱命,此次失利,自當一人承擔全部責任,致使辜負了涼國公和蒙璇將軍的信任,更令無數將士埋骨異鄉,實在是百死莫贖啊!」雅龍心情低落的說道,很久沒有梳理的臉,因為滿是鬍鬚而顯得格外落魄。   「此言差矣!」阮輝華斷然棒喝道:「人生哪有一帆風順之理?即便是涼國公大人,也有敗走居薩羅城的時候,雅龍將軍如果因此而一蹶不振,這才是真正辜負了涼國公大人和蒙璇將軍的信任,辜負了無數將士的犧牲!」   「阮大人教訓的是!」雅龍滿臉通紅的作揖,不過,眉宇之間卻依舊愁緒不展。   「這是蒙璇將軍給大人的信!」   阮輝華搖了搖頭。身為一個過來人,他自然清楚失敗對於一個積極上進的年輕人,有著多麼可怕的影響。   這將是一把犀利的雙刃劍,可能會讓人浴火重生,在涅盤中昇華;也有可能消磨了年輕的銳氣,隨波逐流而沉淪。   因此,當阮輝華將信交給雅龍的時候,心情也隨著緊緊注視雅龍面部表情的視線,而上下起伏著。   「啊!」   竹筒中捲起的紙張緩緩打開,雅龍發出了一聲驚呼。   阮輝華聞聲,湊上前一看,也不由得一楞。   確切的說,這不是信,而是畫。一朵梅花正在傲人的綻放著,一柄寶劍散發著刺骨的寒芒。   偌大的宣紙,全然被這一朵梅、一柄劍所佔據。   畫工很簡陋,但是畫意卻非常明顯——「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蒙將軍!」雅龍趕緊仰首向天,然而,兩行熱淚還是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   蒙璇的用意十分明顯,那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即便是在南征右路軍遭遇了如此的慘敗之後,依然對雅龍信任有加,不僅沒有臨陣換將,相反的卻加以激勵。   這樣的行動,自然讓雅龍感激涕零。   「有時候,磨難恰恰便是人生無法估量的財富!好好珍惜吧,你應該很慶幸,能夠身處於一個施展才華、包容失敗的陣營!」   一旁的阮輝華低聲說道:「三軍將士的眼睛,永遠都盯著自己的主帥,快振作起來,報答蒙將軍的,將只有那輝煌的勝利!」   「多謝大人指點!」雅龍趕緊彎身行禮,真誠的說道。   「莫要如此,其實,還有兩個人你得真正的感謝!」   阮輝華溫厚的笑了一笑,正在雅龍迷惑之際,伴隨著一陣清脆的掌聲,略帶著調侃的聲音穿入耳際:「好極了,只要表弟你能夠重新振奮,桓炎相信,這區區交趾,又豈是我們雅龍大將軍的對手?」   「哈哈,我可還等著重返王都,享受那華麗的盛宴呢!」   循聲望去,卻見兩個年輕人,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   前者一身戎裝,清秀俊朗,正是南征右路軍的參軍大人桓炎;另一個又瘦又長,一身儒士打扮,卻是南征右路軍的書記官江葦。   原來,兩人這幾天眼見著雅龍因為軍事上的失利而鬱鬱寡歡,又擔心身在大理的南政軍主帥蒙璇為此責怪雅龍,因此早就暗中焦急,私下裡費了不少周旋的力氣,幸好阮輝華押送糧草到來,也帶來了蒙璇的意思,這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哈哈,放心吧!雅龍定當奪回交趾,不負各位的厚望!」望著這兩個部下,雅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堅定的說道。   一時之間,三個人五隻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咳咳,各位不會是要過河拆橋吧!」   旁觀著三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意氣飛揚的行為,阮輝華也自覺年輕了不少,不由得開起了玩笑。   「嘻嘻,怎敢忘了阮大叔,您可是咱們的衣食父母啊!」江葦嘻笑著說道。   「臭小子,我很老了嗎?」重重的賞了書記官一下老拳,阮輝華正色說道:「現在,巴蜀由梅文俊總督和朱大壽統領坐鎮,大理由蒙璇將軍坐鎮,後方基本上很穩定,物資也將源源不斷的運送而來,這一點,阮某可以性命擔保,剩下的,便是你們在前方的作戰了。」   「請阮校尉放心,雖然炎熱的夏季,確實不利於遠征軍作戰,不過如今敵我形勢分明,只要有充足的物資保障,雅龍自信能夠在一個月之內收復失地,剿滅亂軍!」   雅龍急忙抱拳說道。   「如此最好,蒙璇將軍還要在下傳給你一句話,涼國公大人本就希望,西南半島在夏季發動一場猛烈的攻勢,所以重新控制交趾,不僅是右路軍自己的責任,也事關涼國公大人的全局戰略。   「屆時,大理的中路軍和緬邦的左路軍,都將全力配合將軍的反攻,同時海上也會有朋友的相助,希望將軍一定要把握好時機!」阮輝華低聲說道。   「如此……」   雅龍三人彼此對望了一眼。   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初,出於軍人的自尊,自認為平定交趾是分內事的他們,並不很樂意看到友軍的插手,不過,很快便發覺了阮輝華言外的深意——風雨真的在準備進行一場龐大的戰爭。   「大叔,再多透露一些吧!」桓炎厚著臉皮說道。軍人對於戰爭本能的敏感,讓他開始感到了熱血沸騰,和風雲際會、書寫歷史的激動。   「呵呵,我可只不過是小小的後勤官而已,你們問錯對象了!」   此刻滿臉堆笑的阮輝華,活脫脫就是一個小店老闆,眼中滿是狡黠。   「大叔啊,您一手掌握著整個西南的物資供應,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您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一邊的江葦急忙拍起了馬屁,雅龍也流露出了大感興趣的眼神。   「咳咳,洩漏軍機可是大罪啊!」   阮輝華裝模作樣的咳嗽了兩聲,慢悠悠地吊起三個年輕人的胃口。   直到三人又是捶胸又是拍背的伺候好一陣之後,才不情不願、神秘兮兮的透露了一句:「告訴你們吧,現在咱們的雲濟軍師已經來到了西南,此刻,恐怕正在麥堅人的戰艦上談判呢!」   「啊,真的嗎?」   雅龍眼睛一亮,這可是一個好消息,畢竟這一次的失敗,在很大的程度上,便是在麥堅人強大的炮火之下吃了大虧。   已經逐漸成熟起來的雅龍,雖然心中有著強烈的和麥堅人較量雪恥的慾望,卻早已沒有了一般軍人那種為了面子不惜犧牲蠻幹的衝動。   而且他經過這次教訓,更是懂得了有很多勝負的關鍵,往往是在於戰場之外,靈活地拉攏、分裂敵人,也是戰略的重要步驟;因此,對於如果能夠避免和麥堅人交戰以減少傷亡,他還是非常高興的。   唯一讓雅龍感到惱火的是,阮輝華說了這一句話之後,竟然又賣起了關子,一點都沒有剛才溫厚長者的風範,倒像是一個十足的奸商,擺明著是要敲詐自己。   就在右路軍摩拳擦掌準備在戰場上洗雪前恥之際,大理的南征軍統帥府中,表面上卻是一片風平浪靜,根本不見半絲緊張。   「陳全,交趾陳族前任族長陳設之子,為人病弱,不喜刀劍,平日行事低調,因此在陳設被殺之後繼任陳族族長,卻不料此人暗地裡與交趾亡國公主密謀,在右路軍出征之際發動叛亂,將大軍逐出王都,直接導致我軍五月的交趾慘敗!」   帥府之內,蒙璇翻開了張文彬遞給自己的卷軸,上面赫然列舉著陳全││這個看來微不足道,事實上卻一舉改變了交趾王國政治格局,進而影響了整個西南半島的關鍵人物,從出生至今,包括幾時說話、幾時走路、幾時讀書在內的一切生活細節。   「張大人辛苦了!」   美麗的少女臉上泛起了一絲陽光的笑容。   身為三軍統帥,蒙璇自然知道情報對於勝負的重要,因此十分滿意張文彬的成果,同時,心中也暗自震驚於血衣衛強大的效率。   「將軍過獎!」裹在黑色之中的情報官,不動聲色的微微頷首道:「血衣衛主要負責提供情報,雖然此次只是交趾一隅作亂,但是事情牽涉範圍十分之大,屆時,恐怕還得請蒙將軍加以援手!」   說著,張文彬心中卻是歎了一口氣。   本來,西南半島的平定之日,便是張文彬離開這片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土地,前往涼州開闢平淡、安寧生活的開始,只可惜事與願違,交趾的叛亂大大滯緩了他的行程。   憑藉著多年的經驗,這個血衣衛資深的情報官,敏銳的嗅到了在叛亂背後,一場更為錯綜複雜的秘密戰線鬥爭,恐怕即將展開。   「這是當然,不知道張大人需要軍方提供怎樣的配合!」對於張文彬的請求,蒙璇沉吟了片刻,平靜的說道。   「屬下還是那句話,當今南征大軍最大的隱患,便是西南半島和大理、巴蜀三地叛亂者的相互呼應,而連接三地的中樞,則首推點蒼。根據屬下的查探,有根據懷疑這個陳全是點蒼派的秘密弟子,因此交趾的事件,難免和點蒼派脫不了關係。   「再加上點蒼派的掌門弟子白長風,主持著在大理根深蒂固的白族,而白族又和段土司恩怨難斷,為防白族趁機在大理起事,聯合巴蜀、響應交趾,屬下以為有必要未雨綢繆,對白族進行一些必要的手段!」張文彬猶豫了一下後說道。   關於點蒼和白族對於南征軍的危害這個問題,他和蒙璇在這段時日,已經不知道出現過多少次爭執,這一次既然有了充分的證據表明交趾叛亂的關鍵人物,他還是忍不住老話重提起來。   「白族?」   蒙璇略略揚了揚眉,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在美麗的蝴蝶泉邊相遇的年輕人,還有年輕人講述的淒美愛情故事。   「不錯,白族!」張文彬凝聲說道:「所謂一山難容二虎,涼國公大人既然已經選擇了段家做為合作的對象,就必然會和白族產生衝突,所以屬下以為先下手為強!」   「如果蒙璇沒有記錯,遍佈大理境內的白族,擁有三十萬人口,佔據整個大理的三分之一,而大人如今居然為了可能的危險,便要將整個族群做為打擊的對象,難道不覺得有違天和嗎?」   南征軍的統帥皺了皺眉,明亮的雙眸射出了責備的眼神。   「這個……」張文彬欲言又止,默然半晌方才說道:「屬下負責的,是提供情報和根據情報做出建議,至於決斷大權,自然在蒙將軍的手中,不過,涼國公很關注西南半島的局勢,並且已經另派血衣衛的高手前來,支援對於佔領地反抗活動的清剿,屬下還請將軍三思,以免到時候產生衝突!」   「不用說了!」蒙璇冷然的站立起來,不容質辯的說道:「本帥既然統掌南征大軍,便有權處理轄內事務!日前,本帥已經邀請白族的代表前來會晤,他們也是聖龍的子民,這些年來,聖龍人的鮮血實在流得太多了,如果有可能,蒙璇不希望再多流毫無意義的鮮血!」   說著,少女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是認真的警告。   「既然將軍已經有了決斷,屬下自當遵從!」   沉默了半晌,張文彬方才無奈的應道,並且躬身告退。   「多謝蒙小姐成全,長風代白族上下感恩不盡!」   就在張文彬退去不久,蒙璇身旁的屏風後面,轉出了一個身材頎長的年輕人,帶著高傲和從容的神態說道。   「白公子不必客氣,蒙璇只是不願眼見神州子弟的自相殘殺而已!不過,剛才張大人的話,公子也聽說了,陳全和貴族以及點蒼之間的關係,公子是否也該給蒙璇一個交代了?」南征軍的統帥淡淡地說道,然而平淡的言語之中,卻有著隱隱的緊迫。   「雖然陳全確實為白某的同門,不過,白族只是和段家有仇,點蒼更只是一個普通的江湖幫派,根本無意於捲入廟堂的爭鬥,更無意與涼國公大人為敵。因此,陳全師弟的行為,純屬他個人的事情,和白族以及點蒼全無關係!為了表示誠意,長風願意親身前往交趾,勸說陳師弟懸崖勒馬,順從涼國公大人!」   儘管眼神中依舊透著尊嚴和驕傲,但是年輕人的言行卻顯得十分真誠,並且盡著最大的努力,來表達自己的善意。   因為白長風深知,此刻乃是關係到整個白族和點蒼派存亡的關鍵——地處大理一隅的白族和點蒼派,是絕對無法和如今號令著整個聖龍帝國的風雨軍,相抗衡的。   因此,相對於那些激進的同門和族人,白長風堅定的主張避免和風雨軍為敵。   只不過,無論是他還是蒙璇,都沒有料想到,就在他們談話的同時,另一場對話也在黑暗的角落中進行著。   此刻,展現在剛剛從蒙璇那裡出來的張文彬面前的,是一封來自血衣衛最高統領魏廖處的親筆密函——「與涼國公為敵者,殺無赦!」   潔白的紙上,是十個大大的黑字,墨跡雖然已經乾涸,卻在猙獰中幻化成血腥的深紅,透著一股凌厲的殺氣。   張文彬輕歎了一口氣,收起了來自血衣衛最高統領魏廖的指示。   伴隨著魏廖指示到來的,還有夜霧帶隊的血衣衛中專責行動的太微垣高手,和負責在市井江湖方面情報收集的天市垣,以及負責官場等方面情報收集的紫薇垣,這支部隊直接接受魏廖的命令,承擔著最血腥、最危險、最艱巨也最隱晦的任務。   因此,夜霧等人的到來,也就意味著,一場血腥的屠戮即將展開。   「這是關於白族的全部資料!」   張文彬在略微的躊躇中,將一迭卷宗遞給了夜霧。   做為負責西南半島的血衣衛特使,由於和南征軍最高統帥蒙璇之間的意見分歧,張文彬別無選擇地必須上報血衣衛總部。   而魏廖迅速做出的這個回應,既是他所預料到的,也是他內心並不很情願看到發生的——倒不是憐憫那些白族族人,因為多年的秘密戰線,已經讓張文彬早就習慣了冷酷無情的面對一切。   但是,一想到從此之後,恐怕就要和蒙璇,這個陽光般、令人不由得想將之做為女兒對待的女孩勢如水火,早就明白自己必須杜絕一切感情的張文彬,還是感受到了心中的一陣難受。   「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們了!」只見夜霧毫無表情的說道。   冰冷的話語,打斷了張文彬的思緒。   此刻站在張文彬面前的,是夜霧,還有另外五名全身隱藏在黑色披風之中、看不見面目的殺手——即便經歷了千里路途的風塵僕僕,也無法掩飾他們身上所自然而然煥發出來的殺氣,以及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而就在夜霧的話音尚未落地之際,黑暗中的殺手們便已經消失在視線之內,開始的,只是一場腥風血雨的序幕。   「這下子可真夠熱鬧的!不過,可不能夠怪我啊,我只是一個盡忠職守的可憐老人,無論是南征軍的統帥,還是血衣衛的統領,都不是我能夠得罪的!」   黑色衣衫包裹著的情報官,望著眼前空空蕩蕩的一切,聳了聳肩,嘴裡夾雜著濃濃的自嘲,嘟囔了起來。    第三章 哈桑再現   六、七月分交替的聖京城,開始了乾熱的夏季。   歷代帝王將相們的大興土木和紛爭頻仍的戰亂,令原本綠水青山的富饒之地,逐漸出現了荒蕪的趨向。   乾旱的土壤幾乎可以生煙,稀少的樹蔭和綠地,加劇了氣候的炎熱,混濁的空氣瀰漫在京城的上方,飢餓、瘟疫,以及水澇災害的警報,也開始出現在了帝國京都和各地之間的驛站中。   「還真不是一個好年分啊!」   剛剛接掌了帝國宰相的風雨,站立在逍遙山莊的樓宇之上,有些苦笑的自嘲著。   雖然這座地處聖京郊外的山莊,此刻早已經被風雨下令徵收和修繕,成了自己避暑的私人別墅,站立巔峰極目遠眺,河水波光粼粼,林木鬱鬱蔥蔥,樓台亭閣交相輝映,夕陽西下之際,雲霞滿天,落日餘暉給遠近山上塗上了一片金色。   但是,無論是山上的習習涼風、綺麗景色、還是山莊令人熱血沸騰的歷史,此刻都無法紓解風雨心頭的煩躁。   「欺人太甚」四個深深嵌入大理石柱之間的大字,此刻正赫然映入了風雨的眼簾,龍飛鳳舞,彷彿宣洩著無窮的憤怒,無形中也平添了壓抑的氣氛。   沒有人知道,帝國宰相和武林仙子之間密談的詳情,如今被廣為流傳的,只是受到了冷淡待遇的天池劍宗傳人,被約上號稱武林勝地的逍遙山莊之後不久,便憤而用強悍的劍氣留下了猙獰的四個字離去。   隨後,風雨便斷然下令,徵收逍遙山莊為自己的私產,武林和朝廷的關係,也由此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事實上,這段日子以來,對於聖龍帝國,尤其是風雨來說,絕對算得上是多事之秋。   以涼州和天池劍宗為首,朝廷與武林之間的關係,隨著前來求見的袁紫煙不滿風雨的冷淡待遇拂袖離去,下降到了冰點;此外,要求嚴懲殺害前河北總督燕南天兇手的呼聲,在朝野內外愈來愈高,甚至成為了執政議會每一次必然激烈爭論的焦點。   而更為讓風雨憂慮的,則莫過於部署在京畿至河北一線的二十萬燕家軍。   出乎風雨的意料,張兆對風雨命令的抵制格外強烈,陽奉陰違的讓先行南下的部隊一個月才走了六十里,其餘的部隊則說什麼都不肯挪窩兒,而且,抗議和請願的奏折幾乎是一天一份,眼看就要到了嘩變的邊緣。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給人一種強烈的暗示——在戰爭方面表現出近乎於神話般才能的風雨,在看不見硝煙的政壇,卻是一個道道地地的弱智,不僅四面樹敵,而且固執己見,甚至連老天都不再相助,炎熱天氣帶來的各種異象和災禍,更是給立足未穩的風雨政權帶來了雪上加霜的打擊。   「哼,天還沒塌下來呢,有人就已經沉不住氣了!」   想到這些,風雨的嘴角邊,泛起了一絲帶著濃濃殺氣的冷笑。   「主公,高鳳陽大人求見!」   正當風雨沉思之際,隨軍長史金岑小心翼翼的進來稟告道。   「讓他過來!」   風雨揮手之間,便看見那個肥肥的胖子在揮汗如雨中一遛小跑而來。   「高鳳陽,你好大的膽子!」風雨軍的財神爺剛剛進來,尚未來得及擦汗,便聽見涼國公的一聲斷喝:「我讓你支援血衣衛紫薇垣總管余焯百萬銀票,以便其策反燕家軍將領,為何你遲遲不肯執行,難道是想造反了不成?」   「主公,屬下也很困難啊!如今,江南的漕幫、排教,中原的馬幫、鹽幫以及各大行會,聯手組織了旨在壟斷南北運輸的水陸聯合會,已經和我們陶朱錢莊控制下的運輸行業,產生了激烈的利益衝突。   「現在各地又陸續出現了假銀票擠兌的風潮,雖然在血衣衛的相助之下,陶朱錢莊能及早應對,避免傷及元氣,但是對於錢莊的聲譽和各項業務的發展,都產生了十分負面的影響。   「如今武林不少門派聚集江南,我們的分號和與我們同盟的商行,都非常害怕這些武林人物會暗中搗亂。   「更為重要的是,很多商賈們不滿風雨軍和天池劍宗的這一場爭鬥,紛紛出面希望能阻止,以免自己受到池魚之殃,對於陶朱錢莊也形成了很大的壓力,因此,屬下實在沒有這麼多錢財交給余大人了!」   由於受到了驚嚇,臉上的橫肉連續抖動了幾下,高鳳陽哭喪著臉匯報道。   這些時日財政上的損失,顯然讓他感到了心頭的肉痛,以至於雖然害怕風雨的責罵,卻依舊死死地堅持著維繫自己兜裡的錢財。   「蠢才!」風雨心道。   看著高鳳陽怕死卻又貪婪的目光,風雨有些失望的暗自搖了搖頭。   高鳳陽斂財的本領還真是不小,但是太過於貪婪的商人本色,注定了他無法領會自己的戰略意圖。   所以,在風雨面前的高鳳陽,始終都沒有變,還是那個在倫玉關被抓住之後,連性命安全都尚未確保,便已經開始為了錢財而討價還價的奸商。   當然,不可否認,高鳳陽對於風雨軍的重要性,是無法估量的,無論是對外的征戰,還是對內的震懾,無不需要高大總管源源不斷的財政支持。   為此,風雨只好按下了心頭的怒火,循循善誘的說道:「鳳陽,你又何必緊張?天池劍宗發動了反擊,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情啊!   「你要知道,對於朝廷來說,自然希望所有有才華的人,都能夠為朝廷效力,集合整個神州的力量,方能維繫和發展帝國的國力,而俠以武犯禁,雖然在某種程度上,似乎能夠鋤強扶弱、替天行道,但根本上,卻是在顛覆整個帝國的法律和秩序。   「鼓勵人們尋求秩序之外的方式,來實現自我的目標,保護自我的利益,就長遠來說,實在是有百害而無一利!不,這是不能夠允許的,一個帝國不能夠允許兩個帝王,一個朝廷不能夠允許兩種法律!   「問題是,他們也都是聖龍的子民,其中不乏熱血的男兒,每每國家社稷危難之際,更是有不少屠狗之輩慷慨共赴國難,即便在太平盛世,也往往有英雄豪傑來整治那貪官污吏,為百姓們伸張正義,這樣的人才如果用武力加以鎮壓,實在是聖龍的損失,神州的損失。   「所以像如今這樣,動用經濟的力量,既可以從根本上動搖這些門派幫會生存的基礎,又避免了同室操戈、自相殘殺,此乃國家大事,關乎長遠,對於社稷黎民,對於百姓生計都大有好處,又何必在乎那些只看到眼前利益的商人們暫時的抱怨呢?」   「是……可是……這個……」   高鳳陽不顧額頭滑落的汗珠,偷偷地觀察著風雨的臉色。   從某種程度上講,風雨便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因為,高鳳陽一手創建的陶朱錢莊,正是如今風雨軍和天池劍宗之間戰爭的受害者,而挑起戰爭的,便是這個位高權重的帝國宰相涼國公大人。   做為一個商人,高鳳陽無法理解,風雨為何要和天池劍宗產生如此的對立,自然更聽不懂風雨的這一番大道理,本著和氣生財宗旨的他,更希望能看到雙方因合作而發財。   可惜事與願違。   如果說風雨針對江湖武林的法令,成為了挑起戰爭的導火線;那麼緊接著,袁紫煙憤然離去時留下的「欺人太甚」四字,則絕對成了宣戰的檄文,由此引發的,必然是在天池劍宗的主導之下、對風雨軍財政所發動的猛烈襲擊。   所以這一次高鳳陽前來,實在是有心為此而責難風雨,不過,真的見到了權傾天下的帝國宰相,長期形成的畏懼,卻又讓他不知該如何開口。   「哈哈,風物長宜放眼量!鳳陽,你可不要斤斤計較於一時的得失!」洞悉著奸商的內心,風雨不以為忤的笑著安慰道:「敵人的可怕,並不在於他擁有多麼強大的力量,而在於你無法知曉他真正的實力!這次難得天池劍宗全力以赴的反擊,不正是一次摸透對方的好機會嗎?」   「主公的意思……」   從風雨的話中,似乎捕捉到了一絲光明的契機,高鳳陽的眼睛一亮,滿臉堆著笑容,如同哈巴狗一般討好的注視著風雨。   畢竟,如果風雨真的要下定決心和天池劍宗徹底決裂,那麼得到風雨軍全力支持的陶朱錢莊,在接下來的商戰中所能夠獲取的利益,那是絕對無法估量的。   從這個角度看,前一段時間,那些武林門派所支持的商家對自己的反擊,也就變成了一件大大的好事。   「難道你還不明白嗎?」風雨莫測高深的迴避了高鳳陽灼熱的目光,不置可否的說道:「既然陶朱錢莊沒有大傷元氣,那麼你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包括血衣衛在內的風雨軍,所有政治、軍事、情報和財政的力量,都會堅決的支持你,這一次假銀票事件的及時發現,不就是一個明證嗎?   「雖然戰爭會持續很久,雖然過程將會非常艱難,但是,我們的收穫也將會十分巨大,不要把眼光緊緊的盯在區區一個中原,也不要總是想著眼前的對手。你,高鳳陽,將主導一個伴隨著帝國的勢力擴張,而滲透到整個天下的商業王國,這難道不是一個十分榮耀,而且絕對值得耗費畢生精力去追求的目標嗎?」   「是!」   高鳳陽肥肥的腦袋,顯然被風雨的跳躍性思維給攪亂了,那美好的憧憬讓他十分心動,不過商人重利的本性,卻還是讓他無法忘記在眼前的麻煩,這個矛盾導致了風雨軍財政總管的思維嚴重紊亂,一時之間倒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不過,風雨此刻也無暇再對高鳳陽多做解釋,因為只見金岑行色匆匆的進來,附在風雨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卻足以令全天下山河震動的帝國宰相頓時動容。   風雨向隨軍長史微微頷了頷首,在後者會意的退出之後,方才有些倦怠的,對自己的財政總管繼續說道:「好了,你先退下吧!對於天池劍宗的活動,可以適當的加以反擊,但是暫時不要急著進行太大的行動,你現在主要的任務,便是著手同時通過戰爭債券和戰爭股票的發行,聯合各行省的商人,大力支持本相的行動。   「自古以來,金錢和權力永遠都是不可分割的孿生兄弟,只要風雨軍蓬勃的向上發展,自然便有你高鳳陽在商場上縱橫馳騁的方便,否則唇亡齒寒,縱使你有天大的財富,難道就不怕懷璧其罪的危險嗎?」   最後一句話中,分明隱藏著前景的誘惑和危機的震懾兩種意涵,聽得高鳳陽心中一緊,趕緊答道:「是!」   說著,胖胖的財政總管便躬身後退。   善於察言觀色的他,瞧出了風雨如今必定是碰到了什麼極為重大的事情,顯然已經沒有興趣再和自己討論財政方面的事務,為此自然不會自討沒趣——反正受商賈們的委託,遊說風雨和天池劍宗和好的企圖,現在看來,顯然已經沒有可能了,因此自覺先機盡喪的高鳳陽,理智的做出了放棄。   倒是風雨關於「通過戰爭債券和戰爭股票來聯合各行省商人」的指示,讓這貪婪的傢伙腦海中靈光閃現,一個前所未有的大膽點子,就這樣誕生了出來。   於是,唯利是圖的商人,立刻開始盤算起自己突然想到的這個絕妙主意,此刻的他,當然沒有料想到自己即將展開的行動,將會給風雨軍乃至整個聖龍帝國的未來,帶來怎樣巨大的影響。   但是,如此誘人的利益前景,卻已經讓胖胖的財政總管心動不已,他滿腦子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所佔據,以至於連等候在門口的金岑和魏廖在自己走出之後,便立刻神色匆匆進去的事情,也自動的忽略了過去。   「哦,哈桑找到了?」魏廖帶來的消息,顯然讓風雨大為激動。   「不錯,屬下請卓詩姑娘在京城開設的卓家老店,果然引來了哈桑大師,並順著哈桑大師的行跡,尋到了顏如玉姑娘!」魏廖面無表情的說道。   當初,還是因為雲明月和哈桑在眾目睽睽之下,於觀佛塔塔頂神秘失蹤,所以萬般無奈之下,請來了擅長釀酒的卓詩,原本也是病急亂投醫,卻沒想到真的能夠因此而找到哈桑這個大酒蟲,倒也算是一樁意外的收穫。   「好,太好了!」對此心情大好的風雨,也無暇惱怒來自炙大陸的哈桑,竟然有時間飲酒,卻不來見自己,當下連聲的讚賞了血衣衛統領一通,便急忙詢問道:「那哈桑大師和顏姑娘現在可好?他們對於燕南天遇刺案,有什麼說法嗎?」   說著,風雨有些焦急地望著自己的部下。   畢竟,燕南天遇刺一案,透著太多的蹊蹺,而如今除了鋃鐺入獄、神智不清的雲明月之外,唯一能夠述說當日發生之事的,便只有哈桑和顏如玉了,因此兩人的出現,無疑令這個案件峰迴路轉,對於正為此案而受到執政議會和朝野上下質疑的風雨來說,也絕對是一件天大的喜訊。   「如今顏如玉小姐受了極重的內傷,根本無法述說案發時的經歷!至於哈桑大師,可能是由於言語不通,他的述說對於破案,也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幫助!」   面對著風雨的催問,一向都有什麼說什麼的魏廖,此刻也略略猶豫了一下,方纔如實回答道。   「什麼?」   風雨頗為惱怒的皺了皺眉,魏廖的回答顯然讓他大為失望,而且是在極度充滿希望的情況下,所產生的心情的急轉直下。   萬萬沒有想到,好不容易看到一線曙光了,卻面臨如此的結果,心情頓時大壞的帝國宰相,沒有好氣的問道:「那麼,這個哈桑究竟說了些什麼?」   「這個……」魏廖的臉上浮現出了奇怪的神色,答道:「哈桑大師似乎有什麼顧忌,因此陳述常常顧左右而言他,難得說出來的東西,也太過於鬼怪離奇,令人難以置信,實在不太好轉述,屬下已經將哈桑大師請來了,不如主公親自詢問吧!」   「快讓他過來!」風雨呆了一呆,只好無奈的說道。   對於哈桑這個莫名其妙的老頭,他早就對其瘋癲之處有所領教,只不過,這件事情終究牽扯到自己的權位,還有雲明月的性命,雖然心中已經預料到,此次多半沒有什麼太大的幫助,卻還是忍不住要親自見一見來自炙大陸的黑巫師。   「是!」   魏廖望了一眼風雨,和金岑一起悄然的退下。   一時之間,偌大的樓宇空蕩無人。   這座昔日游離於帝國的王法朝綱之外、和聖龍的皇帝們共同主宰著神州的地下君王行宮,華麗中透著冷然的肅殺。   眼望著一片寂靜的逍遙山莊,風雨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雲明月的身影來。   那個從雲濟的身後蹦出,滿懷著好奇和崇拜的目光,打量著自己的表妹;那個在山下的煙波亭內,搖晃著雙腳的可愛女孩;那個在這裡和自己同生共死,一起發揮出鳳舞九天神奇威力的雲家少女。   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曾經發生過的種種往事,此時此刻,竟然是如此清晰地映射在了風雨的心中。   「我欲乘風東去也,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風雨輕輕的漫吟著,負手於瓊樓玉宇的高處,一絲微風拂過,在身上泛起的些微寒意中,這才索然的發現,自己在拚命擁有如此高位的同時,其實真的失去了很多、很多。   昔日裡,那個巧笑倩兮、敢愛敢恨的少女,如今卻為了自己,而成為殘酷權力鬥爭的犧牲品,深陷囹圄,神智迷離,自己妄稱天下第一強者,空自擁有百萬甲兵,卻被大局所困,眼睜睜的瞧著佳人受苦,實在愧煞!   「明月,你放心,縱然要付出很大的代價,風雨也一定會將你救出!」   年輕的帝國宰相心中暗暗立誓。    第四章 麥堅艦隊   「轟!」   震天動地的炮火,在日河的兩岸迴盪著。   兩年來,在這條河道兩旁,阿育王朝的軍隊和風雨軍,展開過無數次激烈的爭鬥,譜寫了新舊勢力交替興衰的泣血篇章。   然而,到了聖龍歷七五七年六月底的今天,這裡卻已經不再有印月人的影子,反而成為了風雨的遠征軍和麥堅艦隊這兩支外來勢力,相互角逐的戰場。   「這些怯懦的印月人,我們前來幫助他們,卻遭到了他們無恥的背叛,直接導致了偉大的麥堅艦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折!」   阿利弗││麥堅艦隊的指揮官,目睹著面前橫梗於河流之上的鐵索,心中充滿了惱怒,還有深深的無奈。   利用對於水面的絕對控制,和魔法炮的強大威力,縱橫於江河上的麥堅艦隊,和固守於陸地要塞的風雨軍之間,這種水陸不接觸的戰爭,早就經歷了無數次,彼此都對對方有著十分深刻的瞭解,並且能夠老練的應對。   不過這一次的形勢,對於麥堅艦隊來說,卻似乎十分不利。   由於和風雨軍前幾次交戰勝利所帶來的驕狂,再加上夏季河道的寬深,似乎不可能對強大的麥堅艦隊構成什麼危險,使得阿利弗犯了一個輕敵深入的錯誤,而不得不懊悔的承認自己太過於疏忽。   他被李逸如對阿育王朝氣勢洶洶的興師問罪所迷惑,原本想要封鎖河面、阻止遠征軍渡河的龐大艦隊,竟然在不留神中,鑽入了風雨軍的口袋,在眼前這一段弧形的河道中進退兩難,成了甕中之鱉。   而早就有心一雪前恥的少年,這一次則牢牢地抓住了機會,動用手中所有的火炮和遠程攻擊武器,在大張旗鼓攻打阿育王朝的聲勢掩護之下,不惜代價的扼殺了往日河的河道,同時不停歇的組織火船和善泳者,貼近船身向甲板丟擲火罐引爆,導致了麥堅艦隊傷亡慘重,處於進退兩難的窘境。   無論是付出慘痛的代價強行突圍,還是坐等本國游弋於其他海域的援軍,都絕對不符合麥堅的利益,也有損於海軍的榮譽。   更令阿利弗惱羞成怒的是,在戰爭進行到如此關鍵的時刻,由於麥堅艦隊的失利,阿育王朝徹底喪失了最後一絲抵抗的勇氣,他們根本沒有履行盟軍的職責,在遠征軍虛張聲勢的威脅之下,爭先恐後的潰退。   麥堅艦隊在幾乎沒有任何反抗的情況下,丟棄了日河南岸、如今對他們而言至為重要的要塞,讓遠征軍輕而易舉的完善了整個包圍圈,整個過程看起來,就彷彿是阿育王朝和聖龍遠征軍一次完美無缺的戰略配合。   如今,在麥堅艦隊的前後,寬闊的河道在一夜之間,被遠征軍用樹木、鐵索和石塊牢牢的封鎖,兩岸的要塞都駐紮著遠征軍精銳的百戰雄師;而原本的主人——阿育王朝的軍隊,此刻早就沒有了蹤影,在他們年老糊塗的君王和風流怕死的王妃勒令之下,遠離了自己原本應該保衛的領土。   河道上漂泊著的一度耀武揚威的麥堅艦隊,現在卻如同被霜打了一般萎頓,連續幾天的激烈炮戰和衝殺,讓這些縱橫於汪洋之上的戰艦傷痕纍纍,士氣低迷;敵人固若金湯的防線,束縛了海洋強者的手腳,而被動的局面,讓阿利弗的部下們紛紛感到了末日的降臨。   更令阿利弗感到憤怒的是,李逸如一方面不停的進行襲擊和騷擾,一方面卻讓自己的使者給被困的麥堅艦隊提供部分糧食,這種看似大方的慷慨,雖然確實解決了麥堅艦隊最為擔憂的補給問題,但是卻令注重榮譽勝於生命的麥堅軍人,感到了一種徹底的屈辱。   「卑鄙,太卑鄙了,這完全玷污了軍人的榮譽!我要求和遠征軍的指揮官閣下,進行一場騎士之間的決鬥!」   為此,阿利弗幾乎是咆哮著對遠征軍的使者伊弗吼道。   「很抱歉,將軍閣下!」同樣沿襲了西大陸禮節的伊弗,習慣性的聳了聳肩,一臉愛莫能助的樣子說道:「這是在東方,東方人的戰爭便是這樣!我想總督大人是不可能同意將軍您的提議的,為了您和您部下生命的安全,還有令人尊敬的麥堅共和國的利益,依我看,我們之間還是進行一些更為現實的對話比較好!」   「好吧,該死的東方人,說說你們的要求吧!不過,身為麥堅共和國的軍人,偉大的麥堅艦隊的將士們,是絕對不會拋棄自己的榮譽和尊嚴的,這一點我必須事先指出!」阿利弗呆了半天,低沉著嗓子,心有不甘的說道。   「首先更正一點,我可不是東方人,而是道道地地的西大陸的貴族!」   伊弗突然感受到做為一個勝利一方的使者,這種感覺真是何等的暢快,不過在談到切實利益的時候,他還是定了定神,將之前的嘻皮笑臉迅即扔到了九霄雲外,臉上正經的就如同換了個人一般:「總督大人很不滿意麥堅艦隊對於印月半島的干涉,事實上,正是由於貴艦隊蠻橫無理的插手,這才給了阿育王朝一個錯誤的信息,讓他們以為自己能夠挑釁天朝的威嚴,從而導致今天令人如此不愉快的事情發生!」   「不,不,不!」阿利弗神色堅定的否認道:「麥堅艦隊的介入,完全是根據貴國涼國公殿下、阿育王朝,以及我國三方之間,關於印月半島的停戰協議,所產生的合理合法的正當行為;是為了維護印月半島的和平、和麥堅共和國在印月半島的利益,因此對於閣下的指控,本人堅決不能夠接受,當然……」   說著,阿利弗頓了一頓,考慮到自己的窘境,不得不收起了以往的驕橫,緩和了一下語氣,繼續道:「當然,為了半島的和平,也為了麥堅和聖龍帝國之間牢固的友誼,麥堅艦隊願意做出退讓,從日河撤出來,以顯示自己的誠意,閣下以為如何?」   「哈哈,將軍閣下以為這像是戰敗者對於戰勝者的提議嗎?」伊弗輕蔑的笑道。   「哼,閣下請注意您的言辭,偉大的麥堅艦隊過去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絕對不會失敗!如果閣下以為自己是以勝利者的身份前來談判,那麼,我認為我們之間,也就失去了任何繼續的基礎!」   儘管遭遇了挫折,但是麥堅艦隊的指揮官依舊保持著強硬:「我不得不提醒您,麥堅艦隊在河流之上是絕對無敵的,這一次的挫折,只不過是一次在陰謀詭計之下的粗心大意,但是很明顯,聖龍人的陸軍是不可能擊敗強大的麥堅艦隊的。   「何況,您既然是西大陸人,就應該知道,通過神奇的魔法水晶,我們的通訊技術遠遠強於東方人,用不了多久,強大的援軍便會趕到,到時候,水面依舊屬於偉大的麥堅艦隊!」   「多麼自信的言論啊!但是這一點,我現在並不想和閣下多做辯論,因為事實的真相有待於歷史的檢驗!」相對於阿利弗的氣急敗壞,伊弗的表現卻是十分悠哉:「雖然我非常佩服閣下旺盛的戰鬥意志和不屈的勇氣,不過我還是必須告知閣下,即便麥堅的援軍到來,也已經無法改變印月半島的格局。   「因為你們所要保護的阿育王朝,已經全盤答應了總督大人的要求,為自己過去的行為表示了懺悔,並且宣佈將日河兩岸的領土交給遠征軍代管,所以從法理的角度講,您的艦隊完全是一次非法的侵略!」   「荒唐!」阿利弗楞了半天,方才發覺,對方完全是運用麥堅一貫使用的外交辭令和借口來對付自己,不由得有些惱羞成怒:「偉大的麥堅艦隊,是絕對不會拋棄自己的盟友,更不會承認一切在脅迫之下的非法約定!如果閣下和閣下的總督,執意要發動戰爭的話,麥堅的將士是絕對不會妥協和屈服的!」   「是嗎?」伊弗再次聳了聳肩,表現出無可奈何的神色:「那真是遺憾!看來我們之間的分歧太大了,今天顯然是無法取得實質性的進展!總督大人為了表示他期望和平的誠意,願意停戰三天,給大人充分的考慮時間。   「至於我個人,只能夠期望三天後再次見面的時候,指揮官閣下能夠珍惜總督大人的好意,讓帝國的遠征軍和麥堅艦隊,這兩支同樣偉大的軍隊能夠彼此理解,取得和平的共識!」   說著,遠征軍的特使在滿是遺憾的神色中便要起身離去,心裡面卻差點吹起了口哨——這還真是一件輕鬆的差使,李逸如對於伊弗的要求僅僅是拖延時間,和麥堅艦隊保持一定的接觸,既不要讓他們以為遠征軍好惹,又要讓他們保持著自己能夠在援軍的幫助下突圍的希望。   至於所謂通過談判來取得實質性的進展和問題的解決,不僅不在伊弗這個來自西大陸的冒險家的考慮之列,恐怕也從來不存在於那位年輕的總督心中。   「慢著,我想知道,你們對阿育王朝進行了怎樣惡劣的勒索?」   看著遠征軍的特使主動結束了談判,剛剛進入角色,正準備討價還價的阿利弗,一下子卻有些緩不過勁來,直到伊弗即將走出門口的時候,麥堅艦隊的指揮官才想到這麼一個話題,叫住了伊弗問道。   「這是遠征軍和阿育王朝之間的事務!」伊弗滿臉堆起了親切的微笑道:「有一點是毫無疑問的,帝國絕對不允許任何侮辱和挑釁的行為存在,涼國公大人主政下的神州,將會令任何對這一點懷疑的膽大妄為者,付出他所無法承受的代價!」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風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一旦歸為臣虜,沉腰潘鬢消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尤唱別離歌,垂淚對宮娥!」   印月華麗的宮殿中,一個阿育王朝的年輕貴族,卻在低聲吟著聖龍的詞。   「塔絲妹妹啊,你帶來的這首聖龍的詞真好,我想當年這首詞的作者,也一定面臨著國破家亡、回天無力的悲憤和無奈吧?」   年輕的貴族吟罷,有些悵然地望向身邊美麗的少女。   「太子!」塔絲的言語中有些哽咽。   此次幸好有辛娜的相助,方才從聖龍帝國全身而退,卻不料剛剛回到自己的故鄉沒多久,便傳來了李逸如那個混世魔王大動干戈的消息,無奈前去說和,得到的竟是要阿育王朝一直主戰的太子人頭方才肯罷休的無理條件;而更令人氣憤的是,那個金姬竟然還真的說服了阿育王,全盤答應李逸如的條件。   眼望著即將成為阿育王朝向聖龍帝國卑躬屈膝,以換來一朝平安的政治犧牲品的太子,塔絲的心頭十分沉重,甚至有著自己也是同謀者的罪惡感。   「不要這樣,塔絲妹妹,印月半島偉大的民族英雄,巴巴拉王公的女兒,怎可如此多愁善感?」即將離開人世的人,竟然反過來安慰道:「你也喜歡聖龍的詩詞,應該知道他們曾經有過一句名言——悔教生在帝王家!這,就是皇家子弟的命運,他享受著錦衣玉食、萬人追崇的待遇,卻也同樣必須承擔起國破家亡之後的淒慘!   「更何況,人生一世,不過是滄海一粟,本王能夠很快去西方極樂世界面見佛祖,塔絲妹妹應該高興才對啊!」   「太子……」   美人的雙眸早已經淚眼迷離,在恍惚的視線中,看到的是一個年輕的王者,面帶著微笑揚起手中的寶劍,紅光閃現、鮮血四溢,一個原本充滿朝氣的有為生命,就這樣離別了殘酷的現實世界,去尋找他所信奉的西方極樂。   「李逸如!」   遙望著北方,少女的朱唇微微挪動,雙眼放射出的是一股刻骨的仇恨。   「哈啾!」   正在巡查軍務的李逸如,幾乎在同一時刻,也感受到了陰森森的不適,響亮的噴嚏聲,讓他的嗓子感到了有些不適。   「逸如,身體可有不適?」一旁的趙亮關心的詢問道。   如今的李逸如,無疑是印月半島最強大的掌權者,更是遠征軍軍心所繫,如果他有什麼意外的話,事情可就糟糕了。   「沒什麼……」年輕的總督咳嗽了一聲,在清了清嗓子之後飛揚的笑道:「我尚未踏平印月,怎敢就此病倒?」   此言一出,頓時引起了部下們高興的笑聲。   對於遠征軍來說,此刻是何等的輝煌。   就在李逸如回來的短短十天之內,少年神奇的運籌帷幄,令阿育王請來的麥堅艦隊,被風雨軍堵塞在了河道之內,進退不得;同時在大軍的威逼之下,印月人不得不卑躬屈膝地,交出了他們積極主戰的太子,並進貢大量的金銀財物和日河南岸的土地,來換取遠征軍的寬恕。   可以說,放眼偌大的印月半島,無論是曾經縱橫的君王,還是割據一方的王公,抑或是積極干涉的鄰國,如今都紛紛畏懼的躲避著少年總督的鋒芒,聖龍帝國的威嚴和風雨軍的軍威,在這片異國的土壤上,得到了充分的展現。   驕傲和自負的情緒,在這支屢戰屢勝的軍隊中開始蔓延,他們勇猛無畏、忠誠進取,不但渴望著戰爭帶來的榮耀,更傲視著半島上的貴族和君王。   如果說,在這樣一片樂觀的氣氛中,還有人懷有一絲疑慮的話,那麼這個人,就只有遠征軍的副統帥趙亮了。   「逼死阿育王的太子,未免太過分了吧?」   在戰爭中逐漸成長起來的年輕將軍,由於受到了風雨的熏陶,開始成熟穩重的看待著勝利,和勝利之後所可能隱藏的危機。   「哈哈,趙將軍莫要多慮!」對於同僚的謹慎,李逸如傲然地揚鞭斜指著南方遼闊的土地,不屑的說道:「阿育王君臣縱然有所不滿,但是大軍所及之處誰敢爭鋒?印月人,又有什麼了不起?他們崇信佛教,追求來世,忽略今生,甚至連自己的歷史都懶得記載,根本不懂得記取教訓,不懂得自珍自重;關在這狹隘的彈丸之地,坐井觀天,不自量力,我這一次便是要狠狠的痛打他們,讓他們知道神州的厲害,讓他們永遠不敢對帝國有絲毫的不敬和妄想!」   「好……」   少年激昂的話語,顯然很對軍隊將士們的胃口,粗魯的武人在昂揚的誓言中心血沸騰,按捺不住的大聲叫好起來,恨不得立時踏平印月的都城,捉拿阿育王和他的寵妃,在遠征軍寒光閃閃的軍刀下俯首稱臣。   「聖龍人就能夠記住歷史嗎?」   不和諧的聲音只能夠隱藏在心中,趙亮微微皺著眉。   和印月不一樣,聖龍帝國一直以來,都專門設置記載朝野大事的史官,甚至還流傳著不畏權貴、不懼生死、無視於君王之怒、在兄弟連續被殺之後,繼續堅持將真實的歷史記載下來的感人事跡。   所謂的董狐之筆絕非空穴來風,但是這些先人們用血和淚記載下來的經驗和教訓,後人真的讀懂了,並且記下了嗎?   為什麼會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歷史的悲劇?為什麼要一次又一次地寬待充滿野心的豺狼虎豹?自詡為天朝上國的聖龍子民,為什麼會一次又一次地遭受相似的磨難和坎坷?   在歷史的長河中,沒有永遠的勝者與霸主,無數強大的君王,都在最輝煌的巔峰倒下,今日的遠征軍真的能夠避開歷史的循環,在偉大的主公和精明的統帥帶領之下,鞏固自己的霸業和戰果嗎?   趙亮無法確信。   相對於趙亮的謹慎,李逸如的心情卻是飛揚的。   「如果在半個月之內,麥堅沒有援軍到來的話,那麼就決堤,就算不能夠全殲這支該死的艦隊,也要讓他們接受一次慘重的教訓。不管怎麼說,看來這一次,我可是給咱們雲濟軍師幫了一個大忙啊!」   望著被自己困住的麥堅艦隊,少年的嘴角泛起了得意的微笑。    第五章 文明戰爭   就在印月半島戰火硝煙、聖龍帝國明爭暗鬥之際,被七海龍王派遣戰艦載到了交趾南部,和麥堅人談判的雲濟,這幾天卻是吃得香、睡得好。   「風雨的手腳,伸展得遠比任何人想像得都更為長遠!」   這個念頭,是在雲濟從七海龍王的手中接過風雨密信時確認的,並由此引起了雲濟的警覺。   事情本身就十分具有諷刺意味——出使的使者,反而從出使的對象那裡,獲得了主公對於自己下一步行動的安排。   風雨早就和七海龍王秘密接觸,並且關係融洽,這令雲濟感到相當驚訝,一時之間無法理解風雨的真實用意,究竟是一種無形的示威,還是另有高深的安排?   「總之,還真是一個無法揣測的主公啊!」   想到這裡,雲濟情不自禁的苦笑。   自古以來,在上位者不外乎兩種。一種喜歡部下未雨綢繆,事事做在自己的前頭;另一種則喜歡讓別人揣摩不透,進而產生君王之虎威,令人在戰戰兢兢中絲毫不敢走錯半步。   風雨顯然是後者。   對於這樣的主公,雲濟的選擇倒也可以簡單了,那就是堅決不折不扣的執行風雨的命令——畢竟自己從拋棄了麥堅特使這個職位之後,便已經將後半生和理想,完全寄托在風雨王朝的開拓,和新風雲世家的建立之上了。   雲濟即便是有些擔憂遠在聖京的妹妹,卻還是決心緊緊追隨著風雨,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讓他相信——白手起家、在短短數年之內,便擁有聖龍帝國三分天下的風雨軍統帥,絕對不應該是任人拿捏的豆腐;就如同當日遭遇燕家軍的突襲那樣,在如今似乎四面楚歌的困境中,風雨一定醞釀著什麼在不久之後將會震驚天下的反擊。   唯一讓他感到有些不舒服的是,這一次,自己的談判對象,居然是麥堅艦隊在聖龍海域的指揮官,這使得他這位前任負責聖龍事務的麥堅特使,多少覺得有些尷尬。   幸好,麥堅人顯然並沒有立刻召見雲濟的意思,對於那些自詡為海洋第一強國的麥堅人的傲慢,年輕的風雨軍軍師完全感到無所謂,樂得享受身為地主的丁族那熱情的款待——無可否認的,丁義山的款待絕對周到,而且堪稱一流。   「雲大人,昨日過得可好?」   一如往日,丁義山每到近午時分,便比時鐘還要準時地跑到雲濟的住處問好,言語之間,自然流露著男人才能夠明白的曖昧。   對於丁義山來說,用再多的美女、財富和佳釀,來招待這位來自聖龍帝國最強大的掌權者麾下的智囊,都是值得的。如同一個賭徒不會將所有的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一個弱小的勢力在強者的夾縫中求存,也同樣必須和至少兩個以上的強大勢力交好才行。   今年已經五十出頭的丁義山,並不是傳說中的那種依靠家族勢力飛揚跋扈的世家首領,早年在聖龍帝國的學習,和如今執掌交趾南部和麥堅人通商的經歷,讓他甚至比聖龍和麥堅的官員,更為清晰的認清時勢——在可以預見的未來,麥堅人將主宰著海上的貿易,而陸地上則除了呼蘭帝國,將沒有任何一個勢力可以挑戰聖龍人。   鑒於呼蘭人離的那麼遠,而自己的勢力範圍靠近海岸,需要和麥堅人通商,所以精明的丁族族長很現實地採取了兩不得罪的立場,一方面積極和麥堅人通商,另一方面則和風雨軍暗中示好,表達合作的意圖。   「好,當然很好,想不到丁大人這裡還真是人間天堂啊!」   完全洞悉丁義山想法的雲濟,一方面佩服著這隻老狐狸的精明,一方面也毫不客氣地享用著丁義山的孝敬。   和恪守著自身道德、趨向於傳統的風雨不同,出身於麥堅的雲濟,顯然秉承了那種開放的風氣,對於美女一向是來者不拒。   而在金灣,這座名不見經傳的交趾南部港灣,令雲濟既吃驚同時又滿意的是,丁義山提供的美女,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絕對無可挑剔,來自大食、西大陸、呼蘭、聖龍、麥堅和西南半島本土的各種各樣的美女,著實讓風流的年輕人領略到了世界的風情。   於是,熱情而又心領神會的大笑,便在兩個男人之間爆發,不過,讓雲濟稍稍感到意外的是,原本以為將會如往常那般享受美食、欣賞歌舞,然後春霄帳暖的行程安排,今天似乎發生了變動。   「大人,經過在下的斡旋,麥堅艦隊的指揮官,終於同意和您會談了!」   丁義山在大笑之後,迫不及待的表功道,整個形象就如同一個阿諛奉承的小丑一般。   「哦,那就多謝丁大人了!」   毫不吃這一套的雲濟不動聲色地回應著,嘴角卻泛起了一絲嘲弄的冷笑。   看來,涼國公大人終於向那些驕傲的麥堅人展示了自己的力量,接下來,大概便是通過和平的談判,來解決戰場之外的問題了!   年輕的軍師如此斷言,他可半點都不相信,麥堅人是看在丁義山的面子上和自己見面的,在麥堅這麼多年,他從骨子裡瞭解著自己即將談判的對象,究竟是怎樣的一群人,在他們唯利是圖的眼裡,恐怕只有強大的實力才能夠贏得尊重。   而且,在雲濟來之前,便已經知曉了,風雨命令印月和西南半島的遠征軍發起全面的反擊,同時請求七海龍王襲擊麥堅的商船,干擾其貿易航線,因此,只有在這些軍事行動真正奏效、讓麥堅人感到了疼痛之後,自己才有可能迫使那些自負驕傲的傢伙,乖乖的回到談判桌上。   「哪裡!哪裡!」   一邊的丁義山卻當仁不讓地,攬下了實際上並不屬於自己的功勞,然後帶著恭敬和卑微的笑容自覺地退下,身為交趾王國的實力派領袖,他半點都沒有興趣將自己捲入麥堅和聖龍這兩大勢力之間的糾紛中。   「果然是個精明的老頭!」   望著丁義山的背影,雲濟欣賞的讚歎著。   這種自知之明和審時度勢,絕對是保全自我的最為有效的武器,就這一點而言,丁義山顯然比如今在交趾發起叛亂的那些王國餘孽,更加具備政治家的眼光和手腕。   雲濟毫不懷疑,如果有可能的話,這個面帶卑微和謙恭笑容的老傢伙,將會毫不猶豫地對在交趾的風雨軍斬盡殺絕,然後建立一個令聖龍人無法滲透的王國。   但是同樣的,只要如今的勢力格局還存在,或者說風雨軍依舊擁有著強大的力量,那麼這個狡猾的老頭,卻反而可以成為最值得打交道,也是很好打交道的合作對象。   「你好,親愛的雲濟,莫非你還在回味昨天的那兩個大食女人嗎?」   就在雲濟沉思之際,一串熟悉而流利的麥堅語,傳入了雲濟的耳畔。   抬眼望去,說話的是一個一頭金黃色卷髮、身材高大滿臉微笑的老人,他正緩緩地走入華麗的大廳,陽光灑在了他的背後,給人一種長者的溫文感。   「啊哈,弗朗克,你好,我的老朋友!」   臉上顯出了高興的神情,雲濟張開雙臂抱住了對方。   弗朗克,自己的繼任者,駐聖龍帝國的麥堅特使,雲濟實在是太熟悉這個麥堅共和國著名的外交高手了——一個臉皮比城牆還厚,變臉比翻書還快,能夠忠實於自己的任務和國家的利益,同時又不乏靈活的手段來實現各種目標的優秀外交官。   這些,便是雲濟對弗朗克的評價。   因此,弗朗克的到來,立刻讓雲濟意識到,接下來自己所要面對的,恐怕將是一場勢均力敵、龍爭虎鬥的激烈角逐。   不過,在熱情的擁抱中,雲濟的目光,卻很快聚焦到了緊隨弗朗克進來的軍人身上。   這個筆直站立著的軍人,年約三十上下,卻已經一頭銀髮,然而他精神矍鑠,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虎虎生威的壓迫感,那注視著雲濟的雙目,閃現著的是一種傲慢、輕蔑和敵視。   臉上的微笑愈發濃厚,雙目毫不避讓地注視著這個麥堅的軍人,雲濟的心中卻莫名地起了一絲不祥的忐忑。   「哈哈,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麥卡西將軍,梅挈爾。麥卡西,麥卡西家族的後人,一個十分堅強勇敢並且出色的軍人!」   注意到了雲濟的目光,弗朗克笑咪咪的介紹道,不過,話語中卻分明透著一絲不懷好意的幸災樂禍。   「見鬼!」   雲濟心中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在風度翩翩的將手伸向對方的同時,暗暗地詛咒自己如今顯然十分糟糕的運氣。   雖然這位麥堅艦隊的指揮官雲濟並未見過,但是卻早有耳聞。   麥卡西家族,麥堅共和國鷹派的絕對領袖,是麥堅自建國起,便深深扎根於軍政各界的豪門望族;而如今站立在雲濟面前的梅挈爾。麥卡西將軍,無疑是這個古老家族當代最優秀的子弟之一。   當初,風雲世家流亡到新大陸之後,自然免不了要和麥堅當地的豪門來往,以換取他們的支持,其中對於堪稱麥堅第一名門的麥卡西家族,由於彼此都有對付聖龍帝國的企圖而更為接近,甚至有著聯姻的打算。   問題是,麥卡西家族族長的幼子,梅挈爾。麥卡西的堂弟——麥卡爾。麥卡西,便是因為追求雲明月,結果將自己的性命枉然葬送於逍遙山莊。   想到這裡,雲濟的太陽穴便隱隱地生疼。他萬萬沒有料到,自己竟然會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和麥卡西家族的成員碰面。   雖然說當日麥卡爾為了追求他妹妹雲明月,結果捲入了「西門」發動的一場陰謀之中,成了犧牲品,和風雲世家並沒有直接的關係。   但是,隨後雲明月和風雨產生了十分親密的關係,而自己又脫離麥堅,加入了表弟風雨的陣營,這一切無疑令狂妄自大、排外情緒嚴重的麥卡西家族憤怒不已,將自己和妹妹還有風雨,列入了深仇大恨的對頭之列。   所以,有這位來自麥卡西家族的「出色」軍人的參與,今天談判的前景,顯然將十分黯淡。   風雨啊!風雨!這一次,你還真是給我找了一個好差使!   苦笑中,彷彿是為了進一步驗證雲濟的判斷,對方握手時傳來的強勁力道,分明透著十分不友好的信息。   「自我介紹一下,雲濟,本人現在是麥堅共和國駐聖龍海域艦隊的總指揮官!」   帶著冰冷的語調,在握手的同時,梅挈爾。麥卡西示威一般的,將自己的官銜報了出來。   「失敬啊!」雲濟心不在焉的應酬道。   這個自報家門,無疑在最終確證了雲濟的預感,因為麥堅艦隊的分佈,是根據海域而來的,聖龍海域的麥堅艦隊,在麥堅共和國的各大艦隊之中,實力排名第二,僅次於駐紮本土的第一艦隊。   統率著聖龍漫長海岸線之外,為數達二十萬人、七百多艘大小戰艦的龐大軍事力量,基本上,就等於是聖龍帝國獨當一面的諸侯,在事實上主導了麥堅和聖龍帝國之間的和戰。   而這麼一個有著私人恩怨,並且原本就主張強硬的傢伙出任如此要職,也就注定了今天的這場談判,是不可能有任何順利的奢望了,雲濟幾乎已經嗅到了濃濃的硝煙味。   「好了,既然大家都已經認識了,那麼我們現在可以坐下來,談一些對於麥堅和聖龍帝國,或者說是您現在所服務的主公風雨大人都有利的事情了!」   引入正題的是弗朗克,這個老頭堆起了滿臉陽光般燦爛的微笑,就彷彿所有的一切事情,都和他根本無關一樣。   「正有此意,風雨大人一直都非常願意,和麥堅這樣偉大的國家保持友好的關係,我們之間實在應該好好的溝通一下,避免類似貴軍協助交趾叛亂攻擊我國軍隊那樣的事發生,這樣非常傷害雙方的感情,也不利於彼此和睦發展的惡性事件發生!」   雲濟微笑著瞥了弗朗克一眼,既然對方開始了正題,那麼前任麥堅特使、如今的風雨軍軍師,也立刻進入了角色,他溫文爾雅的談吐中,全是無懈可擊的外交辭令。   「友好?」阻礙了原本應該由弗朗克以同樣聽來友好的廢話回應的,是梅挈爾。麥卡西將軍憤怒而且尖銳的質問:「貴國的軍隊,正在印月和西南半島,攻擊偉大的麥堅艦隊和麥堅的朋友;而貴國資助的海盜,正在從大食到聖龍的海域,侵害麥堅商人們的利益,威脅麥堅公民們的生命安全;這樣的行為也叫做友好嗎?」   「梅挈爾將軍!」重重的咳嗽了一聲,弗朗克似乎非常憤怒地打斷了梅挈爾。麥卡西的話語,轉而立刻變換出和藹親切的笑容,面對著雲濟說道:「請原諒梅挈爾將軍的憤怒。同時,我想更正一下閣下的一個錯誤,偉大的麥堅艦隊,從來都沒有對聖龍帝國的軍隊採取過任何敵對的行動。   「在一個月前,交趾東北海岸城市的衝突,完全是由於我國的軍人急於保衛本國公民的財產和生命的安全,方才發生令人遺憾的誤會,根本談不上協助交趾人的叛亂,更不用說曾蓄意的攻擊貴國的軍隊。   「反倒是風雨大人最近在印月和西南半島的行為,非常令人驚詫和痛心,我希望雲濟你能夠說服你的宰相大人,立刻終止這樣的行動,否則,就很難保證不會引發一些更為令人難過的事情!」   「如果,貴國能夠不捲入我軍對於交趾叛亂者懲戒的行動之中,那絕對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我想在這樣的前提下,一定能夠恢復兩國的友好!」雲濟放鬆的微笑道。   讓他感到輕鬆的,倒不是弗朗克的語氣中頗有拋棄交趾叛軍的意圖;更重要的是,他突然頓悟到,這傢伙此刻故意把梅挈爾。麥卡西帶來,就如同剛才開口便說出自己昨晚是和兩個大食美女過夜,以顯示對自己瞭如指掌一樣,分明就是給對方一種先聲奪人的壓力,進而掌握整個談判的主動。   單單憑這一點,就想要擊敗我,那也未免太小看風雲世家的子弟了!   冷靜下來的雲濟,嘴角邊泛起了嘲弄的冷笑,並且開始仔細估量起自己的籌碼來。   無可置疑的,麥堅艦隊在水面上的強大,在目前和可以預見的將來,是不可能被打破的,而這支強大的艦隊,對於風雨在西南半島和印月的遠征事業,甚至包括了對付在聖龍東海岸搗亂的安宇人,都是一種可怕的威脅。   而如今弗朗克的微笑,和梅挈爾。麥卡西咄咄逼人的眼神,很顯然便是一文一武的雙管齊下,用軟硬兼施的方法,來逼迫自己進行妥協。   不過,自己真的沒有半點還擊的力量了嗎?   雲濟立刻加以否定。   因為,麥堅人從來都是一群注重實際和崇尚實力的傢伙,如果風雨真的沒有半點可以威脅麥堅人的力量,那麼,自己恐怕早就被丁義山當作禮物,獻給那個老是透著刻骨仇恨眼神的武夫,大卸八塊了,而不是讓弗朗克參與彼此溫文爾雅的交談。   印月——西南半島——聖龍本土,漫長的海岸線,既是麥堅艦隊和他的代理人隨時都可以突破的軟肋,同時,又何嘗不是聖龍大軍由陸地之上席捲而來摧毀麥堅盟友、甚至重創麥堅人利益的著力點?   想到這裡,雲濟精神一振,剛才因為見到梅挈爾。麥卡西,而在無形中被弗朗克打壓的氣勢,也重新恢復了過來。   「哈哈,請雲大人你放心,麥堅共和國對於您的宰相和他的帝國,從來就沒有任何敵對的打算!」   按捺住一邊勃然變色的麥卡西,弗朗克有些吃驚,沒想到,雲濟這麼快,便已經從自己先聲奪人的部署中挺了過來。   不過,弗朗克的嘴上,卻依舊掛著冠冕堂皇的話語。   和滿心仇恨的麥卡西不同,始終把麥堅的利益冷靜地放在第一位的弗朗克,已經從風雨一系列的行動中,察覺到了某種風雲際會的動盪。   從李逸如在印月半島圍困住麥堅艦隊,到西南半島遠征軍的猛烈反擊,還有七海龍王竟然統率海盜襲擊麥堅的商船,這一切都預示著,遠在聖京的那個年輕的掌權者,正在醞釀著一場巨大的風暴。   讓弗朗克不解的是,儘管這樣浩蕩的攻勢令人心驚膽戰,可以嚇倒一些軍事和政治上的門外漢,讓麥堅的議員們感到驚慌,也令麥堅的艦隊遭遇到一些麻煩,但是,這便是那位號稱戰爭天才的風雨,所要達到的結果嗎?   或者說,這就是那位聖龍如今實際的掌權者,所擁有的水準嗎?難道,他不知道這樣孤注一擲的進攻,就如同流星一般,雖然璀璨,但是只能夠保持那麼一瞬間,最終必將會被那換過氣來的麥堅艦隊,給予粉碎性的反擊嗎?   不,這麼膚淺的計謀,絕對不應該是那個年輕人的本意,這也絕對不是戰爭和政治這樣偉大藝術的展現。   陰謀,一定有一個非常巨大的陰謀,正由那個遠在東方古老帝國王都的年輕人有條不紊的展開,而自己如今所要做的,便是必須從眼前的昔日同僚那裡,探尋出蛛絲馬跡,並且做出最符合麥堅利益的反應。   這就是外交,沒有刀光劍影,沒有腥風血雨,在溫文爾雅的禮節之下,賣弄的是口舌,角力的是心機,他可以取得付出屍骨和生命都無法取得的成果,他也可以讓鮮血和刀劍換來的勝利,徹底化為烏有。   因此,究其本質,便是一場慘烈但卻文明的戰爭。   「那麼,我想聖龍和麥堅這兩個偉大的國家,一定會擁有偉大的友誼!」   回應著弗朗克,同樣的廢話,也從雲濟的口中說出。   和弗朗克一樣,雲濟並不清楚風雨的打算是什麼,這樣全方位的攻擊,幾乎把聖龍帝國推到了和麥堅徹底決裂的位置,以至於在雙方鬥志似乎都非常昂揚的情況下,所舉行的外交談判,從常理而言,實在是一件既無聊又浪費時間的事。   但是,雲濟卻難過的知道另一個現實,那就是,自己必須在這場沒有硝煙、堪稱文明的戰爭中,堅決地將麥堅按在談判桌的對面,並尋找出雙方都感興趣、並且可以長遠合作的話題。   無論即將發生怎樣激烈的衝突,都必須確保麥堅共和國,最終和聖龍帝國保持和平與友誼的狀態,而不是全面的戰爭。   這無疑是一場考驗,一場文明戰爭中的攻堅,如果勝利的話,甚至可以成為這種文明戰爭中經典的教材。   坐在談判桌前注視著對手的雲濟,似乎聽到了戰鬥號角的召喚。   而此刻,無論是弗朗克、梅挈爾。麥卡西,還是雲濟,他們都沒有料到,有一支精銳的艦隊,正秘密地開拔至聖龍帝國的東海岸。    第六章 海戰之際   「萬里乘風去復來,隻身東海挾春雷!忍看圖畫移顏色?肯使江山付劫灰!濁酒不銷憂國淚,救時應仗出群才!拼將十萬頭顱血,須把乾坤力挽回!」   揚帆破浪的戰艦上,一個錦衣玉服的少年,正坐在甲板的高處,迎著海風縱聲長吟。   「楊兄好文采!」   艙門打開,一個濃眉大眼、樸實無華,卻處處透著厚重沉穩的少年,一邊走過來,一邊由衷的稱讚道。   「雲兄過獎了,文晟!」   身為聖龍帝國海外貿易第一家的楊家少東,楊文晟顯然很願意利用一切機會,來和七海龍王的部下拉近關係。   「喂,你們別這麼酸好不好,沒勁極了!」   可惜,原本似乎應該是英雄重英雄的場面,卻被一道銀鈴般動聽,卻又帶著懶洋洋的聲音給破壞了。   楊文晟和雲笑天,同時心有慼慼的互望了一眼。   就在七海龍王應承風雨,在西南半島和印月半島的海域之間,竭力破壞麥堅人的商業貿易的同時,雲笑天卻奉命,統率一支由十三艘大小戰艦組成的艦隊,前往聖龍帝國的東南海域襲擊安宇人。   而楊文晟從戚兒口中聞訊之後,也自告奮勇地,帶領著家族的兩艘護航戰艦加入其中。   不過,讓兩人都沒有想到的是,艦隊之中,竟然意外的多出了一個不速之客——七海龍王的寶貝孫女戚兒。   「在總寨太無聊了,想看看笑天哥哥是怎麼打安宇海賊的,還想看看某個平日裡賣弄口舌的傢伙,會不會被嚇得屁滾尿流!」   輕描淡寫的理由,讓雲笑天和楊文晟不由得面面相覷,然而,此刻艦隊已經駛離總寨,將令如山,總不能再行返回,只好一路上好言好語的伺候著這位小姑奶奶,暗自頭疼,這簡直比和安宇人作戰還要來得麻煩。   「怎麼,還沒有開始打仗啊?」   無聊的小貓此刻又發出了不耐的埋怨,楚楚可憐的眼神,讓人都忍不住因此而自責。   「呵呵,快了,等我們在汩羅灣和東南海域的兄弟們會合之後,便要大幹一場了,到時候,自然有好戲給你看啦!」雲笑天苦笑著安慰道。   他可不敢惹惱這個小姑娘,不僅僅因為她是七海龍王的寶貝孫女,更因為她在那些一生中的大半時間裡,連兩腿都站不上陸地的水手眼中,無疑是一個值得用生命來保衛和呵護的仙子。   「雲兄,依你之見,接下來,我們該如何作戰?」相比起雲笑天,楊文晟對付小姑娘的方法似乎高出一籌。   一方面,他畢竟不是七海龍王的部下;另一方面,在這富可敵國的楊家大少爺兜裡,似乎總有著拿也拿不完的新鮮玩藝兒。   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再加上楊大少爺滔滔不絕的口才,自然很容易在關鍵的時刻,哄得小姑娘轉怒為喜,破涕而笑,因此,他並沒有理會戚兒的吵鬧,反而很酷的轉入正題。   「笑天以為,敵我力量相差太過於懸殊,還是應該一如既往地,進行一擊即返的游擊戰術為妙,不知楊兄以為如何?」   感激的看了一眼楊文晟,雲笑天暗暗鬆了一口氣——戚兒有一個十分令人滿意的優點,那就是在別人談論正事的時候,她是絕對不會來無理取鬧的。   當然,這冷落戚兒大小姐的口氣,日後她將會如何連本帶利的討回,便是楊大公子的事情了,反正和他雲笑天無關。   因此,當楊文晟轉入正題之後,雲笑天也急忙一本正經的開始討論起來。   「哼,你們這般壯志如雲的過來,原來還是雷聲大、雨點小啊!」   果然,戚兒見兩人談起了正事,嘴裡嘀咕了一句之後,便乖乖的坐到一邊,撅起小嘴鼓著腮,看起天上飄動的雲彩來。   雲笑天莞爾一笑,正待說話,卻見楊文晟在聽了戚兒的話之後,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由得心中一動,皺眉問道:「楊兄莫非有什麼高見?」   「高見?高見自然談不上,楊某只是一個生意人,此次追隨雲兄,不過是盡一個熱血聖龍男兒的本分而已!」   楊文晟很快便恢復了原先嘻皮笑臉的模樣,聳了聳肩說道:「在下只是迷惑,風雨大人這般神秘的調兵遣將,難道在他的佈局之中,這一切都僅僅是騷擾一下麥堅和安宇而已嗎?雲兄,七海龍王他老人家可還有什麼吩咐?」   「這個……七海龍王倒是交給了我一封信,不過,龍王當初嚴格地叮囑在下,一定要在和汩羅灣的兄弟會合之後,方才能夠拆看,所以……」雲笑天撓了撓頭,為難的說道。   一方面,他非常敬畏七海龍王,自然不願意採用任何違背他老人家的行為;另一方面,卻又不得不同意楊文晟所言有理││風雨在印月西南半島的陸地和海洋,發動如此規模的反擊,又讓自己襲擊安宇的戰船,目的當然不可能僅僅是騷擾而已。   但是,就目前的情況而言,顯然任何一個戰線,都不可能獲取決定性的勝利,這也就讓人實在無法揣測,那位年輕的帝國宰相究竟在想些什麼。   「不可能是對付麥堅,他們的艦隊實在太強大了,這樣的反擊雖然絢麗,但是並不能夠動搖對方的根本,事實上,如果聖龍沒有神來之筆般的後續,那麼很快就應該輪到帝國頭疼對手的反擊了!」   楊文晟自言自語的說道:「莫非,宰相是準備趁此機會吸引麥堅人的注意,一舉剷除安宇人?」   「不太可能吧?」聽到楊文晟的話,雲笑天先是眼睛一亮,繼而洩氣的說道。   儘管現在風雨的反擊,確實是將麥堅艦隊的力量,牽制在了其他的地方,但是,安宇是一個島國,他在麥堅的扶植之下,戰艦的力量也絕對不容小覷。和安宇人長期的交鋒下來,雲笑天尚未自大到認為單單憑借七海龍王的力量,便可以單獨地擊敗安宇人。   更何況,如今自己統率著的這支艦隊,如果再集合聖龍海域四散游擊的同伴,就數量而言,雖然已經相當於七海龍王總體力量的一半以上,但是如果和安宇人精銳的艦隊比較起來,這支多半是由小船和商船改造而成的艦隊,根本無力和對手正面交鋒。   「是啊,力量不足,即便調動了麥堅人,我們也無法有效的利用這個機會!」   楊文晟無奈的點頭,做為一個商人,他對於燒殺擄掠、無惡不作的安宇海盜,自然也是義憤填膺。   因此,在意識到似乎不可能在短期內驅逐這群惡狼之後,便多少有些沮喪,不由得垂頭喪氣的繼續分析道:「風雨軍的力量中心在涼州,和江南相隔萬里,對於解決安宇人,既沒有利益上的急迫需要,也沒有力量上的絕對把握……」   說到這裡,楊文晟把最後一個理由嚥了回去。   那位在西北起家的名將,似乎對於武林勢力不是一般的厭惡,和天池劍宗的爭鬥便是一個明證,如今和差不多是海洋上的地下君王七海龍王的合作,縱然沒有心存惡意,似乎也不太可能會很情願地讓這支聖龍海盜的力量坐大吧。   因此,單純藉著七海龍王的力量來消滅安宇海賊,姑且不論就現實而言是否可行,僅僅是從情感和權力平衡的角度來看,也可以看出這應該不是風雨的首選。   除非……楊文晟雙眼突然微微瞇起,一個看來十分可笑、甚至可以說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的可能,莫名的湧上心頭。   「遇敵……遇敵……」   正當楊文晟猶豫著,是否要將這個可能提出來探討的時候,高高的瞭望塔上,便已經響起了戰鬥的警報聲。   遠眺東方,在太陽升起的地方,正影影綽綽的出現了幾點黑影。   「戰鬥戒備!」   雲笑天斷然大喝一聲,常年海上的航行和作戰,早就讓他擁有了豐富的經驗,因此在面臨戰鬥警報之際,表現得十分冷靜而且老練,整個人瞬間便煥發出戰鬥的英姿。   「好啊,有趣的終於來了!」   而在一旁賭氣的戚兒,此刻竟然也沒有半點的害怕,反而拍著手跳了起來,真讓人不知道是該苦笑她的神經過於粗大,還是應該敬佩七海龍王一貫的大膽和進取。   的確,是好戲開場了!   微微泛起了嘲弄的冷笑,楊文晟在不自覺中將手按在了自己的劍柄上。   「東北二十里,七點鐘方向,安宇二十八艘戰艦全力向我駛來!」   從桅桿上的瞭望塔,很快便傳來了詳細的戰報。   「該死,安宇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雲笑天有些頭疼的嘟囔著。   海洋不同於陸地,撇開補給的問題,在寬闊的海域上,如果存心想要避開對方的話,完全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因此即便在安宇海盜如此猖獗的情況下,無論是七海龍王還是長袖善舞的楊家,都有著自己的安全秘密航線,用以遠離安宇人一般出沒的海域,避免因為接觸而發生激烈的戰鬥。   「事情不妙啊!」   一旁的楊文晟在觀察到對方的實力之後,也倒抽了一口涼氣。   不僅僅是因為二十八比十五的數量懸殊,更重要的是安宇人的二十八艘戰艦,竟是由七艘安宅船、九艘樓船和十一艘關船所組成的,而且全都是戰鬥力極強的戰艦。   其中,安宅船配備了麥堅人提供的魔法炮,火力十分強悍;樓船則船體寬大,又有高達兩米的樓塔,無論是弓弩的遠射還是接弦的近戰,都具有天然的優勢;而關船雖然在攻擊力和船體方面略遜於前面的兩類戰船,但是機動靈活,恰恰是保衛大船的最好艦隻。   因此,眼前這安宇人的二十八艘戰艦,數量雖然並不算太多,但是絕對是安宇艦隊的主力精銳。   一般而言,即便是一百艘這種海賊的艦隊中,也未必有這樣強大而且適宜的搭配,顯然這次算是撞上大運了,必定是不經意地和擔負了特殊使命的安宇艦隊不期而遇,這在茫茫的大海之上,還真是萬分無一的機會啊!   楊文晟苦笑著。   幸好,這一次雲笑天統率的艦隊,本來就擔負著襲擊安宇人的戰鬥任務,因此也同樣是海賊中的精銳,分別是由兩艘高麗龜船、三艘聖龍巨艦,十艘聖龍大帆船組成。   那高麗龜船在甲板上鋪有鐵塊,原本便是對付安宇人的利器,曾經在高麗海上大敗過安宇海賊,如今又配備了遠距離的投石車、弓弩,甚至還有三門不知道是七海龍王從哪裡弄來的魔法炮,絕對令人充滿期望。   而聖龍巨艦的來歷也同樣不凡,當年聖龍人駕駛著如此巨艦航行遠洋之際,麥堅固然根本就不存在,即便是麥堅發源的源頭——西大陸,其最好的艦船,也難及巨艦的一個零頭。   如今,聖龍水師雖然日漸式微,但是聖龍巨艦依然是不可輕視的戰力,更何況這三艘聖龍巨艦之上,還分別配備了風雨贈送的五門火炮,在此刻即將到來的海戰中,無疑如虎添翼。   至於聖龍大帆船,則同樣攻守皆備,具有裝載量大、近海調度靈活、遠海抗風浪性能強等優點,再加上充實這些戰艦的,都是擁有著豐富戰鬥經驗的海盜,因此縱然打不過,逃總能夠逃吧?   楊家大少爺暗暗的揣摩。   「全艦迎上,前隊迂迴,兩翼包抄!」   然而,讓楊文晟差點摔一個踉蹌的,卻是雲笑天的命令。   「你瘋了嗎?」   低沉的聲音,可以說是從摩擦的牙縫中迸了出來。   開什麼玩笑?   本來就勢孤力單,如今不但不想辦法避免這場力量懸殊的戰鬥,居然還要採用被正統兵家所不屑的混戰法——不同於正規的前隊對前隊、中央對中央、後衛對後衛的正統海戰,混戰法乃是採取了大膽穿插的戰法,允許分艦隊指揮官和戰艦指揮官可率領戰艦離開編隊,發揮他們的創造性和積極主動精神,通過集中攻擊來擊敗敵艦。   不過,這種戰法顯然受到了主流派們的摒棄,因為,這對於船長們的軍事素質和進取精神,都有著更為嚴格的要求,也不利於艦隊指揮官的統一指揮。   「兩軍相遇勇者勝!」   不同於楊文晟低聲的質問,雲笑天的回答與其說是給楊文晟,倒不如說是給全體的水手們。   「我們是海盜,兇猛的海盜——左手拿著酒瓶,右手捧著財寶;我們是海盜,有本領的海盜——美麗的姑娘們,請你來到我的懷抱;我們是海盜,自由自在的海盜——在骷髏旗的指引下,為了生存而辛勞;我們是海盜,沒有明天的海盜——永遠沒有終點,在七大洋上飄蕩的海盜……」   在雲笑天的激勵之下,沒有組織、沒有起頭,不約而同的,一首古老的海盜之歌,便從水手們的口中唱出,從一個人的低吟,到全船乃至全艦隊的合唱。   海盜是沒有國界的,七海龍王這些年來收攏了不少來自各地的水手,他們沒有家鄉、沒有未來,語言不同、膚色不同、習慣也不同。   但是他們擁有著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嚮往自由、崇尚力量——「鮮紅的夕陽、漆黑的骷髏旗、沾滿血污的戰刀,以及成堆的讓人睜不開眼的黃金」,成為了海盜們令人嚮往的傳說。   而不知從哪裡起源的海盜之歌,便也成為了海盜們心聲的共鳴,每當遼闊的大洋之上飄過這充滿著自信、昂揚、快樂的歌聲時,便也就意味著激烈的戰鬥即將到來,鮮血和生命將成為了冒險的祭奠。   「前進!」   此刻,在昂揚的歌聲中,雲笑天繼續發出冷靜的幾乎不帶半點感情的命令,目光緊緊地逼迫著前方的敵人。   採取這般不要命的打法,雲笑天也完全是迫於無奈。   雖然不遠處的汩羅灣確實有自己的同伴,但是雲笑天很清楚,那些在海洋上專揀軟柿子捏的海盜們,無論裝備還是戰鬥力,都遠遠不如自己如今統率的這支精銳艦隊,再加上那些奉命集合的同伴,此刻肯定並沒有意識到危險的來臨。   因此,自己如果向那邊撤退的話,姑且不論憑借自己的海上機動力是否如願,即便成功會合,也不見得能夠給戰局帶來決定性的轉機,倒反而會讓那些烏合之眾連累了艦隊的戰鬥力,同時,也把這些擅長於游擊而非硬拚的同伴們,捲入無謂的危險之中。   與其這樣,倒不如拚死一搏。   海盜們本來就擅長渾水摸魚,游擊中的審時度勢和隨機應變的能力,恰恰是他們的擅長,尤其是如今在力量懸殊的情況下,正統的戰法不過是自取滅亡,如此大膽的冒險,卻還有一線成功的希望。   年輕的指揮官,在片刻之間,進行了極其複雜而且周密的考慮,終於果斷地做出了自己的抉擇。   對於雲笑天來說,此刻他最為慶幸的,是那位腰纏萬貫的大少爺,恰好和自己在一條船上,也就不怕他的兩艘護衛戰艦會為了自保而逃離,這對於兵力本就處於劣勢的艦隊來說,實在是還算不錯的運氣——在大洋上拚搏的海盜,顯然對那個平日裡慷慨激昂吟詩頌詞的傢伙,並沒有太大的期望。   至於被人如此小看的對象,楊家大少爺卻沒有半點這樣的自覺。   儘管對雲笑天的決定感到吃驚,但是,楊文晟很快便被即將展開的海戰所吸引。   波瀾壯闊的海洋,乘風破浪的戰艦,鬥志昂揚的水手,整齊排列的弓弩、投石車和大炮,慷慨激昂的戰歌,視死如歸的面容,榮譽和犧牲,生存與死亡,硝煙和海浪,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商場和書齋所能夠體驗的,怎能不讓自詡才華橫溢、立志要治國平天下,開創聖龍新世紀的年輕人心血澎湃?    第七章 燕府迷案   正當西南半島和印月的軍事與外交攻伐,正如火如荼地展開之際,遠在千里之外、坐鎮聖京的風雨,卻意外地遭遇了計畫之外的變故。   「我怎麼覺得這裡好眼熟啊?真的有好酒喝嗎?」   很遠很遠,就可以聽見哈桑的大嗓門,不過在見到了風雨之後,便立刻嘎然而止,正為即將到來的美酒而手舞足蹈的黑巫師,立刻像霜打了一般地萎縮了下來。   「我……我想我是走錯地方了,啊,真是走錯地方了!」   訕訕的笑著,可愛的黑巫師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彷彿鴕鳥般的趕緊轉過身子,試圖離去,不過,路線卻顯然被十多名血衣衛的高手給擋住了。   「哈桑大師,好久不見了!」   風雨面帶著微笑,但是語調中卻聽不出半點情緒的波動,而目光則狠狠地鎖定了這個將事情做得一團糟,如今更是戀酒貪杯、逃避責任的傢伙。   「哈哈,原來是風雨小兄弟啊,真是好久不見了!」   圓圓的眼珠骨碌碌地轉了幾圈,哈桑一臉無辜的轉身,伸出雙臂舒展胸懷,表現出了非常陽光燦爛的熱情。   顯然,這段時日的聖龍之行,讓他也學會了東方人的太極。   當然,這一切在堪稱行家宗師的風雨面前,卻未免有些可笑。   微微的皺了皺眉,風雨無心和哈桑多廢話,淡淡的詢問道:「我想知道這段時日發生的所有事情!」   「所有事情?這個……那個……」哈桑蜷縮著自己圓圓的腦袋,支支吾吾的說道。   「咳咳……」   清脆的咳嗽聲中,風雨這才注意到,哈桑的身邊正站立著一個美麗的少女,此刻少女揚了揚手中的酒壺,竟然比什麼都靈驗地令哈桑雙眼睜得大大的,咽喉間用力的鼓動了一下,吞嚥了一口口水。   「還不快點回答涼國公大人的問題!」   風雨饒有興趣地望著少女和如此模樣的哈桑,不禁有些好笑。   「主公,這位是卓家老店的卓詩小姐,正是她幫助血衣衛找到了哈桑大師!」一旁的金岑趕緊湊近風雨的身前,小聲的解釋道。   風雨朝少女微微的一笑,在紅暈不自覺的爬上少女臉龐的同時,目光迅即銳利的轉向哈桑,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無聲的壓力,還是令人感到了一絲敬畏。   「好,好,我全都說還不行嗎?逍遙的傳人!」哈桑顯出了無可奈何的神情,心不甘情不願的說道:「去年,你讓我暗中跟隨著那個從玉門關偷偷開溜的丫頭之後,一開始還好,這丫頭沒事就到處亂逛,哈桑便也正好跟著她到處領略你們聖龍的風光。   「不過,後來她……她和一些神秘人物起了爭執,那次……那次哈桑正在喝酒,所以這個……稍微晚了一點,雖然打跑了那幫混蛋,不過她似乎因為動手而引發了胎氣,幸好碰到一個你們尊稱為神醫的傢伙,這才度過了難關……」   哈桑說到這裡,趁機大口喝了幾下美酒,方才繼續說道:「接下來,好像是你弟弟來找這個丫頭,居然還動手動腳,結果被哈桑出面制止了,所以就正式和那個丫頭結伴同行。   「也不知道那個丫頭是怎麼想的,放著出生的兩個孩子不顧,委託一家農人照顧,自己則一直都在聖京城附近轉悠,再後來,有人劫持了這兩個孩子,那丫頭便和老夫應約去觀佛塔……」   「你可知道,最先出手襲擊明月的是什麼來路?明月那段日子在聖京又想幹些什麼?還有,是什麼人劫持了那兩個孩子?你們又怎麼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失蹤的?」   聽著哈桑嘮嘮叨叨的說了半天,風雨終於不耐煩的打斷,問出了自己心頭的迷惑。   「我哪知道你們聖龍人會有什麼古怪的念頭?」卻不料,哈桑翻了翻白眼,愛理不理的答道:「反正,你這小子只是讓我保護那個丫頭,其他事情我當然一概不管!至於觀佛塔上,那是因為那個丫頭對哈桑說有人傳音入密,要我們擺脫所有人的視線,所以我便用了黑魔法的幻術,來個當眾消失!」   「啊……」風雨一楞,沒想到問了半天,除了搞清楚雲明月和哈桑當日突然消失的秘密之外,還真是什麼都不知道,當下失望的發了一會兒呆,方才皺眉問道:「你可知道,是什麼人讓明月如此做的?」   「我哪裡知道?」哈桑繼續那無辜的神色,不過,他略微停頓了一下,撓了撓腦袋,想了一想,這才有些不確定的說道:「當時我們都在觀佛塔上,如果是塔外之人運動功力的話,絕對不可能瞞過哈桑的注意,所以哈桑想,應該是觀佛塔內之人吧?」   「哦,當時有哪些人?」   風雨和魏廖幾乎同時眼睛一亮,異口同聲的問道。   「嗯,好像有那個很文弱的書生和他的妹妹,還有他的幾個隨從,後來又進來一個很俊朗的少年,和他的一些隨從……」哈桑抓耳撓腮的說道。   風雨再次失望的搖了搖頭。   雖然哈桑說得十分含糊,但是卻也和自己得到的情報相符,當時在場的,果然是公孫飛揚和令狐兄妹等人,只是這個結論不僅無益於破案,卻似乎反而把案子引得更為撲朔迷離。   因為,無論是公孫家族還是令狐家族的參與,都實在是一件無法想像的事情!   「那麼,你們後來又怎麼會前去燕南天的府第?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情?燕南天是如何被殺的?」   風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抱著最後一線希望,詢問道。   「燕南天?你說的是住在和你一樣的大房子裡的那個大鬍子嗎?我陪著那個因為兒女失蹤、幾乎發了狂的丫頭,一路都根據那個始終沒有出現的神秘人物沿路留下的指示,在深山老林裡轉了好幾個大圈子,然後,又根據他的指示,莫名其妙地到了那個傢伙的府中。」   哈桑撓了撓頭,臉上竟然浮現出了一絲驚悚的神色。   「一開始,那個傢伙,還有現在和我在一起受傷的小姑娘,很熱情的接待我們,老子就在一旁喝酒,也沒有理會他們在說些什麼。   「卻沒有想到,突然聽到一聲憤怒的暴喝,老子望過去的時候,卻見姓顏的小姑娘正躺倒在血泊中,那個大鬍子的傢伙竟然像瘋了一般,親手將匕首插入了自己的胸膛,還……還用力的握著匕首在胸膛來回轉動,就彷彿一點都不覺得疼一般。   「然後……那雲丫頭也古怪得緊,一把撲在了大鬍子的身上,姓顏的小姑娘掙扎著起來,抽出一把利劍便要殺雲丫頭。   「老子過去阻攔,卻沒有想到一個不當心,被那個姓顏的丫頭撞入了一個密道,那密道蜿蜒曲折,等老子帶著姓顏的小姑娘走出來之後,卻已經是距離聖京城很遠的荒郊野外了。   「哈桑也不認得路,花費了好多天這才找到聖京城,又因為沒有完成你這小子交代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正猶豫著要不要來找你,卻聞到了酒香,結果,便被這小姑娘誑到這裡來了!」   說著,黑巫師還有些憤然的瞪了一眼卓詩。   「對不起嘛,這件事情對涼國公大人很要緊,也關係到明月小姐的清白,你老是有情有義的大英雄,又是涼國公和明月小姐的好朋友,自然也不會希望看到他們有麻煩吧?喏,大不了過兩天,我再送你三罈好酒怎麼樣?」卓詩嘻笑著,撒嬌般的說道。   「五壇!」   黑巫師用力嚥了嚥口水。   原本卓詩拍的馬屁讓他大為受用,不過關係到美酒的問題,終究還是忍不住放下大英雄的虛名,如同孩子般的討價還價起來。   「好,嘻嘻!」   年紀可以做哈桑女兒的卓詩笑了一笑,此刻卻如同大姐姐一般的哄著黑巫師,這情景分外顯得滑稽有趣。   而另一邊,風雨卻沒有心情來理會這個逗趣的場面,在他和魏廖的對望中,流露出的是相同的迷惑和不解——燕南天竟然是自殺的!   這是他們完全沒有想到的。   事實上,就算說出去,也絕對沒有什麼人會相信。   「我已經查過了,燕南天的府第中,確實是有一個密道,不過如今已經被巨石封死,料想是觸發了什麼機關後的結果。   「若不是黑巫師說出這段經歷,僅僅通過敲打,實在無法發現,以至於前段時日,無論是血衣衛、燕家還是朝廷,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魏廖低聲的說道。   這個細節,倒也驗證了黑巫師所敘述的故事的真實性。   但是,雲明月究竟和燕南天談了一些什麼?   燕南天究竟為了什麼發瘋?   雲明月又怎麼會神智不清?   顏如玉是如何受傷的?   還有,在哈桑的陳述中,根本沒有出現的那兩個孩子,又是如何出現的?這一系列的問題,都令人頭疼。   「主公,張兆大人、風雪大人和諸葛大人求見!」   正在風雨沉思的時候,金岑悄悄的近前稟告道。   「他們來得還真夠及時的!」風雨心中一凜,嘴角卻泛起了冷笑:「請他們到書房相見!」   「宰相大人,聽說您已經找到了顏姑娘和哈桑了,不知是否真實?」   在昔日地下君王的山莊,如今帝國宰相的別墅書房之內,首先發難的是帝國的刑部尚書諸葛青。   「不錯,確有此事!」   風雨的回答十分坦然。   他的目光十分平靜地掃視了眼前站立的三人——身著刑部官服、喜怒不形於色的,是諸葛青;兩鬢斑白、面現憂容,然而神色卻依舊堅定冷靜的,是如今燕家軍的頂天巨柱張兆;而面色慘白陰沉的年輕人,則是風雪。   前面兩個,一個肩負刑案重責,一個充當著苦主的角色,他們前來逍遙山莊找風雨興師問罪,風雨並不感到有什麼奇怪。   唯獨那個在失蹤之後,居然自絕於家族,對自己也莫名其妙仇恨、還投靠了蕭劍秋的弟弟風雪,他這次前來,讓風雨感到很大的驚奇。   「既然如此,還請宰相大人將這二人移交給在下!」   正在沉思之間,只聽見諸葛青毫不退讓的說道。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查案本來就應該是刑部的職責!」   風雨十分好說話的態度,讓諸葛青不由得一楞。   也就在這一楞之際,卻聽見帝國宰相平淡的彷彿是極為隨意地說道:「不過,本相希望血衣衛能夠參與到刑部的審訊中!」   「大人,這恐怕有違祖制吧?」讓風雨有些意外的是,插話反駁的竟是風雪:「這些時日以來,外界對於燕南天大人一案的傳言,沸沸揚揚,尤其是涉案的雲小姐、顏如玉姑娘和哈桑大師,都或多或少與大人有著很親密的關係,所謂瓜田李下,只怕還是要多多避嫌為好!」   「啪!」   在誰也沒有意料的情況下,剛才還和顏悅色的風雨,突然在這個時候重重的拍了一下几案,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   他們來此雖然有問罪之意,不過即便是傻瓜也明白,和天下無敵的風雨軍公開的硬碰硬,將是一件多麼不明智的事情。   滿意地看著包括弟弟在內三雙驚疑不定的眼睛,風雨輕輕的咳嗽了一下,用前所未有的嚴厲,冷冷的說道:「那又怎樣?清者自清,有誰若是不滿意,大可來找風雨理論!」   諸葛青和風雪有些面面相覷,他們沒有料到風雨突然會如此強硬,眼見著帝國宰相透著殺機的面色,讓他們情不自禁地產生風雨是否正要趁此機會翻臉的懷疑,一時之間氣氛凝重了起來。   「宰相大人可不能夠這麼說啊!」在有些壓抑的氣氛中,從進門開始便一直沒有作聲的張兆,終於緩緩的開口:「涼國公您如今是一朝宰輔,一言一行都關係重大,怎可如此意氣用事?燕南天大人乃燕家家主,望宰相您能夠顧全二十萬燕家子弟的心情!」   張兆的言語不疾不徐,也不卑不亢,但是在溫和的話語背後,分明隱隱透著金戈鐵馬般的緊迫和威壓。   這對於帝國的宰相來說,絕對是一種無法容忍的威脅,同時,卻又是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本相將此案交付刑部審理,便是要給天下朝野一個交代!」   穩了穩心神的風雨,反而平息了剛才令人恐懼的怒火,用平靜的語調然而卻針鋒相對的內容,回應著燕家的支撐者:「不過,刑部這些時日的表現,實在讓本相失望,請問諸葛大人,你這邊可有任何的進展?   「本相乃是帝國的宰相,不能光照顧燕家一地,也要顧全西北百萬軍民的情感,更要捍衛帝國的法統!」   「宰相大人何必如此動怒!」風雪擋在諸葛青之前,用不陰不陽的語氣說道:「事實上,對於這個案子,不僅刑部十分出力,陛下也同樣關注,為此三番四次的下令催促!如今終於有了突破性的進展。   「據查,燕南天被殺之前,神秘進入燕府並且送來那兩個嬰兒的人,乃是少林派的高僧!」   「什麼?」   風雨微微一楞。   這個消息倒是讓他始料未及,不由得將迷惑的目光轉移到了諸葛青的臉上,試圖作最後的確認。   「目前只是有一些線索表明,少林派的高僧確實參與了此案,但是真相如何,恐怕還得請哈桑大師和顏如玉姑娘出面,兩相印證之後,才能得出確切的結論!」   一旁的刑部尚書皺了皺眉,在思忖了半晌之後,方才以顯然不願意多談此事的態度,回答了風雨的疑問。   這也難怪,畢竟諸葛青隸屬於中央派,和支持正統的天池劍宗一向交往甚密,同氣連聲,自然不願意將之牽連到這個複雜的案件中來。   「好啊,將哈桑大師和顏如玉姑娘轉交給刑部,風雨絕無意見,也希望能夠仰仗刑部豐富的斷案經驗,盡早將此案的真相揭露於天下!」   風雨冷冷地瞥了一眼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對於風雪今日的表現十分不解,還真是弄不清他究竟是想和諸葛青、張兆聯合起來向自己發難;還是純粹在挑撥風雨軍跟中央派、燕家以及天池劍宗之間的矛盾。   不過,不管如何,風雨還是堅持說道:「只是,此案撲朔迷離,牽涉也非常複雜,風雨以為最好還是彼此通力合作才對,這一次刑部和血衣衛都大有斬獲,不就是一個明證嗎?」   「如果宰相大人堅持的話,張兆也無話可說,但是,張兆不能不提醒大人的是,由於大人頒布南下的命令,已經在軍中引起了極大的震動。   「先行南下的部隊,甚至已經開始鬧起來了,如果不能夠及早平息的話,恐怕星星之火也足以燎原,更何況,此時此刻,大人還要將自己的親信插手燕南天大人的案件,那就無異於火上添油啊!」   張兆微微皺了皺眉,眼見彼此形成了僵持,多說無益,便沒有和風雨在聯合辦案上糾纏,反而將話鋒轉向了風雨對燕家軍調動的問題上來。   果然來了!   風雨心中微微冷笑,知道自己終於等到對方開始發動真正的攻勢了。   「風雨要借刀殺人」的謠言,此刻早就已經傳遍大江南北,張兆無法理解,風雨在這樣微妙的時刻,調動燕家軍的目的究竟何在。   出於大局考慮,這些天,他可謂焦頭爛額。   一方面壓制著燕家軍的情緒,另一方面則和風雨據理力爭,因此雙方都很明白,查案的壓力無論在什麼時候,都只不過是聖龍帝國新舊勢力之間,重新分配權力格局的一個籌碼。   「大人未免太危言聳聽了吧!天下之土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朝廷的軍隊替陛下鎮壓叛逆,乃是天經地義,難道還真的敢造反不成?   「倒是風雨有一事不明,讓燕家軍南下的命令,已經發佈了一個月有餘,但是,卻只有區區三萬人奉命南調,而且,一個月才走了六十里,這是哪家的行軍,這是哪家的練兵?」   一番狠話說得張兆臉色大變。   正待起身辯解之際,風雨卻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緩和了剛才憤怒質問的神色,朗聲笑道:「其實,張大人也不必太過於放在心上!風雨相信,幽燕的將士終究還是神州的子弟,他們應該理解朝廷的苦心,縱然有人搗亂,那也必定是少數人的別有用心!   「如果張大人還不放心的話,那麼近日,何不與風雨一同去視察一下河北的防務,也好趁機安撫軍心?」   「去河北!」   氣勢洶洶前來問罪的三人臉上,不約而同地紛紛顯出了震驚的神色。   「怎麼,三位有何高見?」   風雨滿意地注視著自己出其不意收到的奇效,這一招可是他一個月以前,便已經開始精心籌畫的,等的便是今天。   「請問……大人準備帶多少兵馬前去?」   互相對望了一眼之後,張兆小心翼翼的詢問。   「帝國的宰相前往帝國的領地視察,張大人以為風雨應該帶多少兵馬?」風雨的臉上流露出戲謔的神色,淡淡的說道:「這一次,風雨只準備帶十多個隨從前去,護衛之事,就有勞張大人您了!」   「這個……」   張兆萬萬沒有想到,風雨會突然來這麼一手,頓時猶豫了起來。   他絕對不希望風雨率領大隊兵馬前去河北,但是如今風雨輕裝簡騎,卻也同樣不是他所願意看到的。   畢竟,燕家軍上下對於這個殺害了無數親人的罪魁禍首,可以說是恨之入骨,屆時,想要暗中刺殺他的人,絕對不在少數。   而無論是出於燕家的利益,還是聖龍帝國的大局,自己都絕對不能夠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怎麼,張大人是害怕無法控制局面嗎?」   風雨微笑著。   但他傳遞而來的眼神,卻充滿了張兆不能不迎接、否則便等於示弱,而且再也無法和風雨相抗衡的挑戰意味。    第八章 河北之行   「風雨果然來河北了?」   聽見屬下的稟告,連夜趕到幽州的張仲堅,微微地捋了捋自己的鬍鬚。   「義父果然神機妙算!」一邊的韓讓滿含著欽佩的目光,對著呼蘭大國師說道:「風雨是當眾宣佈,要親自護送燕南天的靈柩來河北,分明是貓哭老鼠假慈悲,收買人心來了!」   「不,不是這麼簡單,依我看,風雨的胃口是在幽燕才對!」   張仲堅冷笑了一聲。   「不會吧,風雨軍如今四處作戰,我們不主動進攻,已經夠讓風雨拜佛燒香的了,他哪還有實力來進攻我們?」韓讓半信半疑的說道。   「不會?我看鐵定才對!」   張仲堅用手指輕輕的敲了敲几案,與其說是在和韓讓說話,倒不如說是自己在說服自己更為恰當。   「風雨以布衣之身初掌相位,本來就會引起聖龍豪門世家的反感,更何況他在涼州和巴蜀,便實行了一套重視耕戰侵害了豪門利益的作為,和天池劍宗為首的武林關係,也很糟糕,最要命的是,雲明月刺殺燕南天的案件,讓他進退維谷,無論是強硬還是退讓,都必定會損害到他的形象和地位。   「所以,在現在這個時候,最好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戰爭的勝利。有時候,人們就是如此可愛,一場偉大的勝利足以吸引他們的注意,讓他們在虛榮之中陶醉不已,從而也就讓風雨擁有足夠的戰略空間和時間,來調整他的力量部署,最終穩固他的權力和地位!」   說到這裡,張仲堅自嘲的笑了一笑,不可否認的,這是一個很老套、但是卻很有用的方案,至少,自己便不只一次的運用它。   「您是說,風雨需要一場大敗我們的勝利,來維護自己的統治嗎?」   韓讓還是有些不能夠相信,雖然在內部發生嚴重的問題之後,尋求對外的戰爭來轉移視線,最終解決問題的策略,在歷史上並不新鮮;但是,鑒於風雨軍在如此漫長的戰線四面出擊的現狀,韓讓實在無法想像,像風雨這樣精明的統帥,會做出飲鴆止渴、窮兵黷武的事情。   「事情是明擺著的,風雨如果不盡快取得一場勝利,那麼他權力的巔峰,恐怕很快就會到此為止了,無窮無盡的陰謀和暗算,將會再次驗證了歷史的鐵律——戰場上的輝煌,並不足以保證名將能夠抵禦宮廷的暗算!」   呼蘭大國師就彷彿上帝一般,高高在上,用充滿著批判意味的語調,述說了風雨的現狀,隨即話鋒一轉:「讓我們看看風雨可以選擇的勝利吧?印月半島?不行,他剛剛利用這場勝利,保證了自己獲取宰相的位置,人們的熱情不會這麼快被激發起來,而且那裡太遠了,雖然讓人陶醉,但是,卻無法確保人們的實際利益!   「西南半島嗎?也不行,因為他剛剛遭受了慘敗,就算獲取勝利的話,在人們看來,也不過只是扳回了失分而已。   「更何況風雨很悲哀,他偏偏是聖龍這個民族的統帥,這個民族有著一種不可救藥的聖人思想,總認為以德報怨是一種偉大的行為,所以聖龍人恐怕不會很喜歡風雨對於昔日那些屬邦過分咄咄逼人的遠征,在他們的眼裡,這恰恰是這位年輕宰相過於好戰和殘暴的證據!   「那麼剩下的便只有東面了!不可能是江淮,那是一場內戰,雖然可以讓風雨受到忠君的美名,但是,這並不足以讓那些既得利益受到損害的貴族們,停止他們的敵對——在利益面前,任何美好的傳統理想都是廢話!   「也不可能是安宇,風雨沒有自己的艦隊,江南也離涼州太遠了,這場勝利也許可以對風雨有一些幫助,但最終不會解決問題,除非他想讓天子和諸侯介入,不過,這將打破權力平衡的格局,天子的壯大必將意味著權臣的沒落,想必風雨不會這麼愚蠢,給自己埋下如此可怕的威脅吧?   「於是,只有燕家軍和呼蘭人了!你看,多麼完美啊!燕家軍和呼蘭人的問題,在冥冥之中,實際上已經聯在了一起,如果能夠收復幽州的話,那麼風雨不僅可以贏得那些一心想收復家鄉的幽燕軍隊的感激,解決了東部四大問題環環相扣的束縛,而且奪回祖宗的領土。   「在聖龍,這將是一件多麼令人熱血沸騰的極大榮耀,不但足以幫助風雨擺脫如今那些不名譽的指控,同時也可以威懾那些暗中的陰謀者,因為陷害這樣一個民族英雄,那簡直就是把自己放在了遺臭萬年的位置上!」   張仲堅的侃侃而談,似乎並沒有說服韓讓的看法,韓讓還是實話實說道:「但是,風雨此次前來河北,甚至沒有帶上自己的近衛軍,反倒是秋裡的秋風軍,最近在玉門關那裡非常活躍。   「那麼,從兵力在各戰場分佈的角度計算,已經把白虎軍部署在巴蜀,把碧蛇軍部署在西南半島,把赤獅軍部署在印月,剩下的青龍軍,則需要防衛涼州的領地,而秋風軍需要配合青龍軍,在倫玉關和玉門關之間保持機動,因此風雨能夠調動的,只剩下黑狼軍和近衛軍了。   「但是,我不相信他敢不留一支軍隊的監控京畿,因此在扣除了所有之後,得出的結論很明顯,風雨能夠用來收復幽州的軍隊,最多不超過兩萬人。就憑這樣的兵力,別說義父您已經加強了幽州的防衛,即便是原先幽州的十五萬守軍,也足以將風雨擊敗了!」   「你說得都對!」欣慰地看著自己得意的弟子,呼蘭大國師微笑著說道:「但是,你能夠回答我兩個問題嗎?   為什麼風雨不帶自己的近衛軍?就算想要在收買人心的過程中,表現孤單英雄的氣概,但面對二十萬仇視的軍隊,也不在乎區區三千人啊!   「還有,既然風雨缺兵少將,那麼,他一定會很害怕我們這個時候進攻,那麼他為什麼還要讓秋裡在玉門關大出風頭,深怕我們不知道秋風軍不在中原?」   「這個……」   韓讓不由得為之語塞。   「如果一切換一個角度,那麼就很好理解了!風雨恰恰希望你有這樣的想法,那麼他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調動他的部隊,來一次漂亮的偷襲,這是他的拿手好戲。從倫玉關到玉門關,包括了印月和西南半島,還有高唐,每一次突破性的進展,似乎都是在人們最意想不到的時刻,所進行的雷霆一擊吧!」   說到這裡,張仲堅的臉色多少有些猶豫,畢竟,在風雨軍的不少輝煌戰績中,墊背的卻是他所執掌的呼蘭帝國。   「義父高明!」這個時候,韓讓倒是茅塞頓開,沒有忘了捧張仲堅一句,隨後試探的說道:「那麼我軍將如何行動,是否應該先發制人?」   「當然不!」呼蘭大國師冷笑了一聲道:「聖龍帝國的軍隊,最擅長的便是依托城池進行防守,我可不願意讓這麼優秀的草原勇士,做出如此無謂的犧牲!既然風雨要進攻,那麼我就讓他來,雖然他肯定有陰謀,但是顯而易見的,他的軍隊不會佔據優勢,甚至兵力只少不多。   「所以,先以不變應萬變,然後再打一個防守反擊,我要讓聖龍帝國所剩不多的精銳,在自己的城池之下血流成河,哈哈!」   在大笑中,張仲堅彷彿看到,當日那些阻礙了自己青雲直上的官員們,還有那些在自己不得志時,蔑視自己的聖龍百姓們,紛紛倒在了血泊之中,不由得大大出了口氣。   「妙計!」韓讓眼睛一亮,流露出欽佩的光芒,繼而興奮的說道:「如此一來,風雨必定會大敗而歸,聲望和實力都大大受損,聖龍帝國好不容易看似團結起來的局面,也將不堪一擊的被摧毀,到時候,便輪到我呼蘭鐵騎主宰中原了!」   「哈哈,希望風雨不會讓我等這一天等得太久!」   張仲堅勝券在握的微笑著。   「應該是這樣吧?雖然,在西南半島和印月的軍事反擊似乎太過火了,雖然風雨居然不去理會武林人物在江南可疑的集結,不過,風雨你應該不會真的愚蠢到想要先行平定安宇吧——這可是一個不可能做到、而且就算做到也會得不償失的雞肋啊!   「哼,不去多想了,不管他是否真的要全力進攻幽州,只要風雨軍不在短期內收復幽州,那麼,風雨應該無法擺脫眼前的困境,聖龍的內亂也就指日可待!風雨啊,風雨,這一局,看來是我贏了!」   呼蘭大國師暗暗的念叨。   而這個時候,風雨卻已經是一身白衣披麻,護送著燕南天的靈柩,來到了所有人都紅著眼睛的燕家軍大營。   「悲哉燕公!初遇於聖京,正值先帝駕崩、社稷動亂、呼蘭賊子狼竄於中原,風雨蒙公教導,共挽社稷於危難,收復涼州失地,驅逐呼蘭賊寇,公之品德深嵌風雨內心;再遇於聖京,恰是龐賊肆虐,公器毀壞,風雨仰望公之威儀,追隨左右輔佐廣陵歸位,朝綱整肅,公之果決令風雨拜服!   「可憐蒼天,小人橫行,毀我與公之友誼,挑我與公之關係,致使兵戎相見於西北,血流成河,百姓家破,兩虎相爭,兩敗俱傷,多少俊傑埋骨他鄉,多少子弟飲恨黃沙,令神州親痛而仇快,乃我與公刻骨之痛也!   「塵煙散去,聖京會盟,恩仇笑泯之後,風雨本願恭聽公之教誨,共振聖龍之威嚴,可恨公以撒手人寰,神州失去擎柱,風雨失去師友,聖龍不幸,風雨大哀……」   普天之下,恐怕沒有幾個人會想到,在刀光劍影之下,在幽燕將領們的虎視眈眈之中,風雨竟真的會帶著血衣衛「刀、槍、劍、戟」四大高手,和隨軍長史金岑前來,並且於眾目睽睽之下,聲淚俱下、情深意重的念著悼文,就彷彿真的和燕南天是情同手足的忘年之交一般。   「涼國公大人如此惺惺作態,莫非真的是欺我幽燕無人嗎?」   手持著枴杖,一個白髮蒼蒼、顫顫巍巍的老婦人,打斷了風雨滿是悲泣、讓人聽來似乎真的是和燕南天有著數十年深交友誼的表演。   「燕國夫人何出此言?」   風雨毫不避讓地注視著眼前的老婦人。   他知道,這次河北之行,在外人看來似乎真的很冒險,但是,只要有能夠看得清天下大局的張兆在身邊,那麼自己的生命安全,基本上是完全可以得到保障的。   然而要想取得自己所希望的成功,卻必須要過眼前這位燕國夫人——燕南天的祖母,曾經數次在最危難的時刻力挽狂瀾,這才有了今天燕家輝煌的最大功臣,聖龍皇室的女兒,昔日美麗博學的清河郡主,今日德高望重的燕國夫人。   如果說,燕南天是帶領燕家狂奔的頭馬,張兆是支撐著燕家大廈的忠實支柱,那麼這位老奶奶級的燕國夫人,便可以說是控制燕家群馬的長鞭,維繫燕家大廈的地基。   這個十五歲便嫁給了燕家家主的女人,曾經輔佐過癱瘓的夫君,平定了家族的叛亂,也曾經幫助過文弱的兒子,抗拒了其他家族的窺視,更曾經睿智地支持過並非嫡系、但是才華橫溢的孫子主掌家族,毫不誇張的說,她的人生,足以詮釋了燕家最近七十年的興衰。   當下,年輕的帝國宰相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冷靜的說道:「風雨此來,乃是存心悼念燕南天大人的!雖然風雨和燕南天大人曾經在沙場之上生死角逐,但是,風雨由衷欽佩燕家男兒的豪爽與無畏,自然也就欽佩能夠訓練並且統率這樣一支軍隊的統帥!」   「好了,年輕人,不要繞圈子了,我想知道,你究竟為何而來?你打敗了燕家的子弟,我不怪你,那是沙場的爭雄,在刀口之下,只能怪燕南天自不量力。   「但是,你以討伐龐勳為名,分散燕家的軍隊,絲毫沒有用心追查燕南天被殺的真相,如今卻又故作姿態地祭奠我的孫子,風雨,尊敬的帝國宰相,你究竟想把燕家怎樣?」   所謂薑是老的辣,老夫人在張兆畢恭畢敬的攙扶下,坐到了主帥的位置之上,冷冷的注視著風雨。   令人毫不懷疑,只要老夫人稍稍有一個暗示,那些衝動的軍官們,必定會擺脫張兆竭盡全力之下的約束,用明晃晃的大刀將風雨大卸八塊。   「我希望一個當年支撐著聖龍帝國東北防線的燕家能夠復活,我希望一個重新收復了自己的失地、主宰著幽燕的燕家重生,我更希望是一群熱血沸騰、保家衛國的男兒,組成了曾經聞名天下的燕家軍,而不是一些滿懷著仇恨、衝動魯莽、敵友不分,忘卻了真正的國仇家恨,卻在樂此不疲地做著親痛仇快傻事的兵痞子,來組成燕家軍!」風雨犀利的回擊道。   「放屁!」   「胡說!」   「老子宰了你!」   叫罵聲此起彼落。   風雨的話,頓時引起了燕家軍的公憤,一時之間,粗魯的喝罵聲充斥了整個軍營,若不是有張兆和老夫人在場,風雨頗有自知之明的估計到,自己恐怕很快便要血流五步。   「咳!咳!咳!」   老夫人咳嗽的同時,用力將枴杖敲了兩下地面,喧囂隨即平息,充分顯示了老夫人所擁有的震懾力:「年輕人,華麗的言詞是無法掩蓋冰冷的現實的,如果你要達到自己的目的,就把你的誠意表現出來吧!」   「是,尊敬的老奶奶!」   風雨歎了一口氣,恭敬的鞠了個躬。   他突然發現,在這個經歷了所有滄桑的老人面前,所有的把戲和權謀,都無法逃過她睿智的眼睛,於是道:「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將在三天之內,撥給燕家軍一百門火炮,條件是,只要燕家願意和風雨軍捐釋前嫌,那麼風雨將承諾,在一年之內幫助燕家軍奪回幽燕,如違此誓,風雨將主動辭去宰相之職,永遠不過問中原政權!」   說著,風雨的話音落地,軍營之內頓時一片死寂。   經歷過涼州戰役的燕家軍官,都親身經歷過火炮的可怕,從很大程度上講,這個新式武器的出現,改變了燕家和風雨軍最後戰局的結果,更改變了聖龍帝國的歷史。   因此,當風雨說要撥給燕家一百門火炮的時候,所有的人都以為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問題。   不過很快的,人們便被風雨更為聳人聽聞的話給嚇住了——「一年之內收復幽燕,否則辭去宰相之職,永遠不過問中原政權!」   這似乎是天方夜譚的話,竟然是出自向來務實精明的風雨之口,這是風險多麼巨大的承諾啊!   堂堂帝國宰相,在眾目睽睽之下的立誓,是絕對不可能悔改的,但是如今的幽燕,正有呼蘭數十萬大軍龍蟠虎踞,又豈是可以輕易奪取的——即便是那個在倫玉關、玉門關相繼取得戰爭奇跡的風雨,也不可能。   「年輕人,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過了半天,老夫人方才打破了這個難堪的沉默。   「哈哈,風雨從來不會後悔自己做出的決定!」   風雨的大笑中,自有一股傲人的氣勢。   「涼州和幽燕,兩家死的人太多了,燕南天已死,風雨只需要當日入侵涼州的燕家指揮官燕耳的人頭,就不想再追究昔日的恩怨了!所以,老夫人如果能夠讓燕家軍聽從風雨攻伐幽燕的調遣,那麼剛才風雨的承諾,在任何時候都算數!」   「年輕人,你的胃口很大啊!」   這一次,風雨狂妄的話並沒有任何人反駁,即便是風雨說出要燕耳的人頭這句話。   畢竟,如果能夠用脫離燕家而盤踞在荊州的燕耳,來換取聖龍帝國最強大的軍事力量的和解,絕對是一件划算的買賣,而且,這也並不觸犯到此刻在場的軍官們的利益。   更何況,風雨還有如此厚重的禮物和重大的承諾——無論是那一百門火炮,還是收復幽燕,都絕對是燕家軍無法抗拒的誘惑!   而風雨違諾將退出中原爭霸,更是讓那些依舊有心重振燕家雄風的子弟們,暗中心動不已。   因此,過了很久之後,老夫人這才緩緩的開口:「如果宰相大人真的能夠做到這一切,燕家願意在攻伐幽州的事情上,聽憑宰相的調遣,但是,我不希望燕家子弟的鮮血,浪費在宰相的其他事情上!」   「當然不會!」風雨的臉上終於流露出勝利者的微笑:「我說過,在三天之後一百門火炮就會到達,同時撤銷以前讓燕家軍南下的命令,我將會調集中原各路諸侯的兵馬,連同燕家軍,在五日之後兵發幽燕,老夫人以為如何?」   「哼,如果是攻打幽燕,燕家自然義不容辭!」老人察覺到似乎落入了風雨的圈套,有些不甘的冷哼道:「不過,宰相大人的兵馬未動,不會是有意藉著呼蘭人的戰力,來消耗燕家軍的實力吧?」   「放心,老奶奶,如果燕家軍的兵力損耗在三成以上,便可以解除聽命於我的義務,如何?這樣的風險還值得一冒吧?」風雨悠哉的說道。   「好!」   左右權衡之後,老夫人無奈的發現,自己終究還是無法抗拒風雨開出的條件。   「那麼,從現在起,我希望各位能夠履行一些戰場上的紀律!」目的達到之後,風雨接過了燕家的兵符,老實不客氣地坐在老夫人讓出的帥椅之上,冷冷地掃視了一下燕家的將士,發令道:「我不希望看到大名鼎鼎的燕家軍有孬種出現,所以執行如下軍令——奮戰者賞,脫逃者斬;凡有逃兵,全伍連坐;軍官臨陣脫逃者,部下可予以擊斃,並接任官職;未能斬殺脫逃軍官者,所有部下皆連坐……」   殺氣騰騰的話語中,風雨暗地裡打了一個哈欠,他知道自己在幾天之後,恐怕就要在幽州城下過夜了。    第九章 激烈海戰   正當風雨在燕家軍的大營冒險地表演著個人秀的時刻,聖龍帝國東南海域之上的兩支艦隊,也終於拉近了彼此的距離,而激烈的海戰也由此展開。   劃破波浪的兩支艦隊迎頭相遇,不同的是安宇人所採取的,是沿承了麥堅艦隊所通用的縱隊隊列,而七海龍王的部下,則採用了不規則的波浪性,前鋒在迂迴中目標直指安宇人的後衛,於是就在雙方艦隊平行交錯的那一刻——「進攻!」   不約而同,七海龍王的部下和安宇的賊寇們,幾乎同時發出了戰鬥的號令。   震天的呼嘯,夾雜著海浪的怒吼,打破了天地的寂靜。   麥堅人提供的魔法炮,和風雨軍專有的火炮,率先投入了戰場。   這兩種新近方才進入東方人視野的武器,頭一次在海戰中交手,先聲奪人的氣勢不僅威嚇著對方,同時也振奮著自己的士氣。   「前鋒加速!」   雲笑天的旗艦上迅速發出了指令。   戰鬥經驗極其豐富的七海龍王的部下,很快便看出由於距離的遙遠,再加上炮手們剛剛使用這種武器,所以在顛簸的海洋上,無論是麥堅人的魔法炮,還是風雨軍的火炮,此刻都僅僅是起到聲勢驚人的作用,對於整個戰局的效果卻是十分微弱。   而決勝的關鍵,還是在於混戰的穿插,這一點,雲笑天堅定不移的相信著。   他將所有希望寄托在,麾下那些同樣顛簸在海洋之上、以戰鬥為生的戰友,相信他們臨戰的機巧和靈活,將會是扭轉戰局的關鍵。   在雲笑天的注視之下,由一艘聖龍巨艦、一艘高麗龜船和四艘聖龍大帆船組成的前鋒,在迂迴的弧線中,率先投入了對於安宇艦隊後衛的猛擊。   充當旗艦的巨艦,首當其衝地殺入了安宇人的包圍圈,迅即被兩艘安宅船、四艘關船和五艘樓船所重重包圍。   雙方交錯的炮火密集而且劇烈,共同編織成了奔赴地獄的天羅地網。   弓弩、投石車這些傳統的武器,在近距離的交戰中也發揮了強大的作用,如蝗蟲般密集的箭矢,遮蓋了天地的光芒。   濃濃的硝煙,逐漸在交戰的艦船上升起,嗆人的味道,阻塞著戰士們的呼吸。   然而在海浪和日光的共同照顧下,皮膚變成古銅色的水手們,絲毫不顧四周死亡的請柬,手持著彎彎的戰刀,踏上了鉤住對方船舷的踏板,開始了最為古老、同時也是最為慘烈的接弦肉搏。   「肉搏隊接戰!」   被雲笑天委以前鋒重任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   這個被同伴們稱做為「單鉤」的海盜,原本是聖龍臨海的漁民,有著溫柔的妻子和兩個可愛的孩子,過著雖不寬裕卻也恬然的生活。   然而可惡的安宇人,在一夜之間燒燬了他的家園,屠戮了他的親人,望著衣衫不整的妻子的屍體,和被洞穿在長矛上的兩個孩子,這個曾經與世無爭的老實人,終於走上了刀口舔血的復仇之路。   因此,當看到了那些穿著各式各樣的衣服,眼神中冒著貪婪與野蠻的禽獸時,他忍不住握緊了手中的鋼刀。   幸好,常年的廝殺,讓他已經學會了冷靜和沉著,也讓他記住了自己的職責;因此,儘管在憤怒之中,銳利的鋼牙咬破嘴唇流出了鮮血,但是他最終還是沒有親自走上戰場,而是下達了肉搏隊接戰的指令。   「給我殺!」   接到了命令的肉搏隊隊長,充滿了對於血腥的渴望。   七海龍王給雲笑天所配備的,都是麾下最為精銳的戰士。   這些組成肉搏隊的主力成員,並非聖龍人,而是曾經活躍在西大陸大名鼎鼎的維京海盜——伴隨著維京王國的衰弱,這個縱橫西大陸北方海域的民族,便開始了被奴役的歷程,不少倒楣的傢伙在戰鬥中被擒獲,做為危險、但卻很有戰鬥力的奴隸,在人口販子的驅趕下,流落到了世界各地。   活躍在聖龍和印月海域的七海龍王,在一次無意的遭遇中,見識到這些生活在西大陸北方海域的莽漢們的潛力,便不惜重金招募了其中的一批,充當肉搏隊的主力。   身材高大的維京後人們,似乎擁有著一種和呼蘭狂戰士類似的天賦,他們都能夠在戰鬥之中,挑戰自己體力的極限,激發出驚人的戰力。   此刻,他們都排在船頭,赤裸著上身,在接到戰鬥的指令之後,便發出了粗野的吼叫,忘情地投入了戰場,享受著戰鬥的酣暢。   在他們看來,腳下的跳板寄托著祖先的鮮血和榮譽,而自己的後代,也將會落在同樣的地點。   憤怒使他們變得既強大又駭人,而原始的戰鬥,更喚出了令人難以置信的人類本性。   在他們的面前,身材矮小的安宇人根本不堪一擊,那些因為貪婪中原的財富,紛紛越過大洋而來的彈丸小國的漁民們,無論是力量、身高還是氣勢,都根本無法和素有「海上狂騎兵」美譽的維京人相比,因此,儘管被超過十艘以上的戰艦包圍,聖龍巨艦卻依舊堅守著自己的陣地。   就在前鋒旗艦的慘烈戰鬥打響之後不久,前鋒的其他戰艦也已經投入到了戰鬥之中,戰場上呈現出了這麼一個奇怪的現象││安宇人為數十一艘的戰艦,團團包圍住了對手前鋒的旗艦,而七海龍王的前鋒,則是從外圍攻擊著安宇人的後衛。   與此同時,雲笑天也已經一馬當先地率領著其餘的戰艦,插入了安宇艦隊的中路,在激烈的混戰中,成功地將對方一分為二。   「給我盯住安宇人的旗艦!」   雲笑天冷冷的下令。   至此為止,整個戰術的運用已經全部到位,而勝負的關鍵,便在於混戰雙方的戰鬥意志和彼此的運氣如何了。   不管怎麼說,擒賊先擒王,聖龍古老的兵法,在遼闊的大海之上也同樣適用,而且在這種激烈的海戰中,如果能夠擊毀敵人的旗艦,那麼,無論在士氣還是指揮的效率上,都能夠給予敵人沉重的打擊。   運氣對於雲笑天來說,似乎並不錯。   雲笑天的旗艦很快就鎖定了敵人的旗艦,而隨後己方的兩艘樓船,更以左右包抄的形式予以配合,進一步確保了戰果。   「你指揮吧,我去殺敵!」   這句看似不負責任的話,雖然是出自楊文晟之口,但卻是另有原因。   因為這個時候,那位尊貴的公主,七海龍王寶貝的孫女戚兒,竟然趁著兩人不注意,偷偷地加入了接弦戰的行列,鑒於雲笑天還需要指揮整個艦隊的作戰,以及狙擊安宇人那近乎瘋狂的對自己旗艦的支援,因此這個富貴的公子,便主動地承擔起護花的使命。   「保重!」在一陣感動之後,雲笑天的口中輕輕地呢喃道。   年輕的指揮官隨即拋開了所有的雜念,將自己的注意力再次投入到激烈的戰鬥之中。   戰鬥的過程至此,似乎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懸念,被打亂了陣形的安宇艦隊,無法充分發揮出自身兵力的優勢,尤其是在旗艦終於被奪之後,更是混亂不堪,士氣也隨之降到了谷底。   在這種情況下,採取兵分兩路,前鋒直擊敵人後衛,而自己則率領主力直攻對方中央的雲笑天,便很快地在戰場上獲得了主動。   而正確的分割包圍和逐一擊破,竟然讓處於劣勢的一方,穩穩地獲取了局部的優勢,並且在近乎一面倒的屠殺中,隱隱出現了幾乎全殲對手的奇跡。   可惜戰鬥的結局,卻是有些出人意料。   讓雲笑天洩氣的是,就在自己內心怦怦亂跳,眼看著就要創造出一次海戰史上輝煌奇跡的時候,塔樓的警報聲再次響起,此時遠方的海平線上,出現了數量驚人的安宇戰艦。   隨後,雲笑天立時驚詫的發現,雖然大批的安宇艦隊主力蜂擁而來,但是,隨後又出現了另一支意料之外的有生力量——聖龍帝國的令狐水師,沒有人知道,這支幾乎被世人所遺忘,並且成為了聖龍帝國外強中乾的笑料艦隊,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不過,一個令人滿意的結果是——差距不大的兵力對比,再加上日漸昏暗的天色,致使雙方的指揮官都無心在夜戰中尋求勝利的桂冠,在一番接觸、脫離的戰鬥之後,海洋便重新恢復了平靜。   是役,雲笑天以一艘聖龍巨艦、一艘高麗龜船和三艘聖龍大帆船的代價,擊沉了三艘關船、四艘樓船,重創兩艘安宅船、三艘關船和三艘樓船,並且俘虜了一艘安宅船、一艘關船和兩艘樓船。   「戰鬥結束了!」   當滿身是鮮血的楊文晟,帶著興奮異常的戚兒回到已經殘破不堪的旗艦時,兩個同樣熱血沸騰、壯志凌雲的年輕人,相互交換了一個惺惺相惜的眼色。   此刻,落日的余霞是如此燦爛,夜幕也逐漸讓黃昏變得黯淡,但是,少年心中殺敵報國的決心,卻從此更加強烈。   後甲板上發出了命令:「全都到操帆索旁去!操帆停泊!」降下的半旗不再飄揚,有一個人夭折了。按照水手們的習慣,屍體被裹進帆裡,再用繩子捆緊一點,然後就把他推到船外去。   海面上既沒有十字架,也沒有一朵花;而水手的墳墓上方,只有波浪,只有霞光。   戰鬥已經降下了帷幕,低沉的歌聲哀悼著戰友的亡魂,生存在海洋之上的男人,最終也同樣歸於海洋;被麻袋緊裹的屍體,在水波的陣陣漣漪中消逝,唯有倖存者繼續著他們未盡的使命。   「雲少俠,楊公子,王光宇早已久仰兩位大名了!」   由於令狐水師的出現,使得風雨軍特使王光宇登場的轟動效應,大打折扣,不過,雲笑天和楊文晟還是在相互的對視中,看到了對方的迷惑。   「王兄和令狐水師怎會如此湊巧的趕來此地?」雲笑天迫不及待的詢問道。   畢竟,這汩羅灣乃是七海龍王的秘密基地,非但一向窩在內河的令狐水師不可能到來,即便是這些年在聖龍海域極度猖獗的安宇人,也非常陌生;卻沒有想到,今天除了麥堅之外,所有強大的海上勢力都到齊了,這不能不讓雲笑天感到非常的驚詫。   「哈哈,宰相大人神算,早就和七海龍王他老人家約好了在此會師,畢竟我朝多年禁海,艦船的力量已經被極度的削弱,如果不能夠幾家聯合起來的話,恐怕很難有太大的勝算。   「如果在下沒有猜錯,如果雲兄現在打開七海龍王前輩給您的信件,信中一定是指示您,和令狐家族的水師密切合作吧!」王光宇滿臉微笑的說道。   「什麼?」   令狐水師是官,七海龍王是賊,官賊勾結已經是天下奇談了,更何況風雨和令狐家族一向不睦,如今卻如此親密的走在了一起,這一切的變化,實在讓雲笑天有些適應不過來。   「事到如今,光宇也就不瞞兩位了!」彷彿洞悉著海戰凱旋的勇士們的內心,風度翩翩的少年開口釋疑道:「其實,涼國公大人早就有意解決安宇人的問題,此次便和天子相約,並且暗中聯合袁仙子為首的武林,以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牽制麥堅水師,然後一舉解決安宇人!」   「一舉解決安宇人?」   雲笑天揚了揚眉,正待出言質疑,突然想到了令狐水師,不由得心中一動,待在一旁默默的思索起來。   「宰相大人好本領啊,竟然能夠調動起令狐水師!」   楊文晟卻在此刻半是讚揚、半是質疑的說道。   此言一出,卻也正好道出了雲笑天此刻心中最大的疑問。   「哈哈,就算是那些令狐家族的老頭不給宰相大人面子,天子的御駕親征,他們總不敢真的不聽吧?」   王光宇似乎早就料到,楊文晟會有如此這般的說法,因此微笑著回答。   「天子御駕親征?」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楊文晟和雲笑天不由得目瞪口呆。   畢竟,在聖龍帝國的歷史之上,雖然不乏皇帝御駕親征的先例,不過一般而言,都是針對北方的征伐,在南方,別說是對付海寇,即便是平滅江南,從來也都只是調遣大將而已。   由此也可以看出,歷代的聖龍君王們,更為關注北方的防禦和中原的得失,對於有萬里海疆做為天然屏蔽,民眾生活富裕而不習刀槍的南方,卻並不是非常的關切。   當今天子宣武帝蕭劍秋竟然會親征討伐安宇,這實在是一件打破了帝國先例的事情;不僅從中可以看出伴隨著麥堅、安宇的強大,萬里海疆已經不再是天然安全的屏障,同時,也意味著帝國的權力階層和格局,勢必將根據戰爭的勝敗,而重新進行地震式的調整。   意識到這一點的雲笑天和楊文晟,他們最感驚訝的,並不在於蕭劍秋親征的本身,畢竟這位年輕的天子尚未即位,便已經被公認為是當今聖龍最有做為的皇族,他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就利益而言,最受蕭劍秋親征刺激的宰相風雨,非但沒有阻止這樣一場可能會影響到自己權力的親征,卻反而大力的促成。   「燕家鐵騎公孫客,令狐水師皇甫險!四大家族的存在,本來就是當年聖龍皇室做為確保自身安全的強大屏障,精心的設計,不僅讓四大家族彼此牽制,即便是家族本身,也受到非常巨大的束縛!」   看出了雲笑天和楊文晟的迷惑,王光宇有些苦笑的說道:「你以為令狐家族不願意動用自己的水師,來保衛自己的領地嗎?不過以光宇看來,如果沒有皇上的親征,恐怕普天之下,誰也調動不了這昔日稱雄海域的天朝水師!   所以,宰相大人此舉,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   「王兄的意思是……」   楊文晟雙目微微瞇起,銳利的目光,頓時定格在了風雨軍年輕特使的臉上,而他暗中則洶湧起伏地揣摩起了王光宇的言外之意。   「哈哈,一家之言,一家之言!」沒想到王光宇卻突然打起了哈哈,顧盼左右的岔開了話題:「哦,瞧我糊塗的,咱們還是快去拜見一下令狐智大人吧!他現在可是督率水師的統領,水戰方面,還需要雲兄和令狐大人多多磋商才好!」   「令狐智大人?莫非是令狐七公子?」   楊文晟揚了揚眉。   令狐智的聲名,他倒是有聽說過,雖然號稱令狐家族難得的少年才俊,不過,和公孫家族的公孫飛揚比起來,至少在名聲方面還是相形遜色,即便是家族內部,似乎也並非很得意。   因此,在楊家值得關注的政要名單中,只能夠算是第二流,卻沒有想到,自己才出了一趟海,這個文弱的書生,竟然執掌起令狐家族最根本的武裝力量來了,這不能不讓他感到大吃一驚。   王光宇瞥了楊文晟一眼,他多少也有些好奇,這個商家子弟究竟怎樣厲害,竟然值得軍師雲濟飛鴿傳信,要自己多加配合。   不過,現在實在不是彼此瞭解的好時機,當下便轉首對著雲笑天繼續說道:「不錯,正是令狐公子!他是涼國公大人的朋友,也很受天子的信賴,此次對付安宇人,陸路自然是天子領軍,水路便是令狐智大人統率,主公希望雲兄能夠和令狐大人同舟共濟,共拯山河!」   「請涼國公大人放心,雲笑天絕對不會誤事!」雲笑天急忙應道。   他並不笨,王光宇的三言兩語,分明已經將令狐智、蕭劍秋和風雨之間的關係,說得很清楚了,他自然也是心領神會。   「如此最好,咱們快走吧!」   王光宇滿意的點了點頭。   「宰相大人讓雲兄來,本意是希望你和你的部下在同安宇人的海戰中,能夠多積累一些經驗,從而為日後培養咱們自己的水師建立堅實的班底——和聖龍帝國的那些只顧著自家三畝田的大老爺不同,咱們的宰相,可是一心想要建立稱霸七海遠征大洋的海洋艦隊啊!「不過現在也好,雲兄一來便立下如此大功,而且還陰差陽錯地引來了安宇的主力艦隊,正好我軍利用這裡複雜的地形,給他來個雷霆一擊,徹底痛打這些龜孫子!」   說著,王光宇不自覺的揮了揮手臂。   本來,他一直待在涼州,對於安宇人的肆虐,並沒有什麼切身的體會。   直到後來被風雨派去擔任風雨軍特使,參與了禮部和麥堅安宇的談判,親眼目睹了安宇人如同禽獸一般的凶殘,方才湧起了一種所有聖龍人眼見自己同胞受難,都必然會有的同仇敵愾之情。   這一次,他隨著令狐智督師前來,主要是為了會合雲笑天的艦隊,然後遵循風雨制定的計畫,和天子水路配合,一同來殲滅安宇人。   卻不料安宇人似乎也覺察到了什麼,竟然也調遣了一支龐大的艦隊尾隨過來,結果便是雲笑天和安宇的先遣艦隊不期而遇,來了一個開門紅。   雖然在雙方主力趕到之後,因為天色已晚不約而同的脫離了戰場,但是海戰不同於陸戰,主力的相遇,實在是一件很難得的事情,有時候雙方艦隊為了尋找對方,甚至花費十天、半個月也很正常。   因此,無論是憋足了勁要報仇的聖龍人,還是因為失利而決心追回面子的安宇人,恐怕都沒有就此收兵罷戰的打算。   眼望著漸漸黯淡下來的夜晚,王光宇清楚的知道,一場兩個民族之間的對決,恐怕就要拉開序幕了。   王光宇所不知道的是,就在這一刻,因為風雨的默許,終於從京畿的牢籠中擺脫出來執掌軍隊的蕭劍秋,正違背了風雨原先制定的水路配合的作戰計畫,向自己麾下集結起來的步騎兵,和聽從天池劍宗的號令集結起來的武林人物,發出了全線進攻安宇人的命令。   而同樣在這一刻,聖龍帝國的心臟聖京城,正由一群黑衣人在夜色的掩護下,潛入了號稱帝國防範最為嚴密的監獄——天牢,鋒利的刀劍伴隨著鮮血的流逝,閃爍出耀目的寒芒,而零落的火星,則在最終化作了熊熊燃燒的烈焰。   一切,都在激烈的動盪中變遷……    第十章 激戰幽州   「大捷,江南大捷!陛下親征,軍民士氣高昂,武林各派攜手效力,大軍三日內連連告捷,收復泉、漳十餘城,殲滅安宇賊寇三萬餘人!」   仰賴聖龍帝國發達的驛站通訊,遠在河北督師北伐,並和呼蘭人對峙在幽州城外的風雨,很快便在軍營中得到了江南大捷的戰報。   不過,此刻更讓帝國宰相高興的,卻是擺放在大捷戰報之上的血衣衛密報——「昨日夜晚天牢失火,一切行動順利完成!」   「恭喜主公,那天子得了咱們這麼多好處,想必對於這一次明月姑娘順利脫險,也不會再多說什麼了!」   察言觀色,金岑不失時機的討好道。   「那是當然!」   風雨自信的微笑。   這一次為了營救雲明月,自己還真是下了不小的功夫。   首先,是讓最為關心雲明月的雲濟離開京城,接著,自己也藉著送燕南天靈柩去河北、壓制燕家軍動亂的契機離開,從而不給他人留下任何的口實。   然後,他又苦心安排了蕭劍秋親征安宇的勝利,以此做為天子壓制中央派及其他大臣,使其不用雲明月的案件來對付自己的交換條件。   當一切都進行妥當之後,便是血衣衛出馬,將雲明月秘密救離的行動了。   而在既成的現實面前,只要蕭劍秋不搗亂,那麼剩餘的反對力量勢孤力單,不管燕南天遇刺的真相如何,都勢必會淹沒在歷史的塵煙之中——風雨已經失去了追查真相的耐心,而熟悉權力鬥爭的他很明白,所謂的真相,永遠都無法和權力相抗爭,更多的則是利益的犧牲品。   所以他著令血衣衛、刑部的追查,更多的是一種政治上的表態,私底下,風雨從一開始,便為雲明月的脫險而做準備。   所有的這一切滴水不漏、環環相扣、堪稱經典,讓風雨也不得不佩服起自己來。   如果說唯一還有遺憾的,是征服安宇的計畫,原本應該是由自己來進行的,如今把榮譽和功勞都讓給了蕭劍秋,非但可惜,而且此消彼長,對於自己的權位也很不利。   想到這裡,風雨突然心中一動。   他拿起那份來自江南的戰報,仔細地看了一遍,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呆了半晌,狠狠地摔在了几案之上,怒罵了一聲:「愚蠢!」   「主公……」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金岑,小心翼翼的試探道。   「哼,蕭劍秋真是聰明過了頭,就憑他這點肚量,也敢宣稱自己要中興聖龍?」風雨怒氣未消的怒喝道:「水師,水師呢?我當初囑咐再三,要他一定等候水師一起協調行動,安宇人說穿了,便是一個大海賊,如果不能夠摧毀他的水面力量,陸地的勝利再多,又有何用?到時候,還不是今天從這裡下海,明天又不知道在哪裡登陸了?」   也難怪風雨生氣。   他煞費苦心地在印月和西南半島不計血本的發動進攻,來牽制住麥堅人;又以和天池劍宗做對為掩護,讓武林人馬在外人看來似乎要對付風雨的假象中,集結開拔江南,協助在陸路上的蕭劍秋,進而確保了一支足夠強大的快速反應力量的存在——這在以往,恰恰是安宇人的強項,還大度地默許了蕭劍秋獲得令狐家族水師的控制權,並且過早地動用原本準備隱藏的七海龍王的力量;而自己更是冒著風險,只身前往河北擺出似乎要進攻幽燕的假象……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徹底剷除安宇人對江南的騷擾。   如果成功的話,即便讓蕭劍秋白白地獲取巨大的榮譽,並且擁有了兵權,但是,只要能夠讓江南這個富裕之鄉從此安全,那麼也就完全值得了。   卻沒有想到,蕭劍秋如此急著獲取勝利,沒等到令狐智和七海龍王的艦隊會合,便已經發動攻擊。   雖然,在武林人物的相助之下,又是本土作戰,勝利應該是可以預料的;但是,卻已經打草驚蛇,勢必會影響到自己原本偷襲安宇水師的計畫——而在和安宇水面力量懸殊的情況下,這是根除安宇人唯一的勝算。   「主公也不必太過於憂慮了,畢竟陛下已經獲取大捷,那麼,明月姑娘的事情,至少可以告一段落了。至於安宇人,不過是在麥堅人的相助下為虎作倀罷了,憑藉著宰相大人的才略,又何愁不能夠平滅這等賊寇?」金岑趕緊安慰道。   有這麼簡單嗎?   風雨暗自冷笑著。   突然,風雨明白了蕭劍秋的用意。   也許在他看來,只要安宇人一日不除,那麼聖龍東部四個環環相扣的結,便無法解開,也就意味著,自己不能夠憑藉著涼州壓倒性的軍事力量為所欲為,只好默許他繼續控制江南,並且以此為契機,擴大自身的實力。   可是,身為一國之君,挾外邦以自重,蕭劍秋啊,蕭劍秋,你不覺得自己很悲哀嗎?   風雨歎息了一聲,當下決定暫時不再理會安宇的事情。   既然蕭劍秋心存不軌,那麼,帝國宰相就不得不考慮起自身的安全了。   形勢似乎對風雨十分不利。   擁有了戰功和軍隊的天子,似乎打破了以往的權力平衡,而深陷在東部安宇——龐勳——燕家軍——呼蘭這四個潛在威脅的牽制之中的自己,卻似乎非但沒有因為主掌相位而實力增強,反而因此削弱了原本雄踞涼州的巨大軍事優勢,處於四面作戰、四面受困的窘境。   「也許,這就是你蕭劍秋想要的結果吧?」   風雨不得不暗歎,蕭劍秋對於權力鬥爭的嫻熟,單單是利用一個燕南天遇刺案件,根本不用出面,便迫使自己放棄了原本先爭取和平、鞏固權力的計畫;處處被動,處處受迫,還得主動製造讓對方實力壯大的機會。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權力平衡格局的打破,天子實力的壯大,都意味著,自己原本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憲政體系,將遭遇毀滅性的打擊;更有可能導致自己將在正義的討伐中,變成一個藐視皇室的權雄,而最終身敗名裂,就像燕南天那樣不明不白的死去!   不,不能夠這樣!   風雨狠狠的搖了搖頭。   雖然,現在風雨打心底裡沒有什麼要做皇帝之類的想法,更不想這麼快的對付蕭劍秋——在風雨看來,保留這位年輕的君王,還是很有利於自己的相位和聖龍的安定的,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在面對危機的時候,自己不會做出自衛的反擊。   「希望不要把我逼到最後的分上!」   風雨在內心中,暗自警告著遠在千里之外的年輕天子。   「主公,城內的呼蘭人似乎出現了異動!」   正在此刻,卻見金岑在接過了帳外傳來的一份戰報之後,略嫌慌張的進來稟告道。   「慌什麼!」心情正在不爽的風雨,惱怒的喝斥了一聲,繼而下令道:「請張大人和都尉以上的將領,到我這裡來一趟!」   「是!」   在風雨下令之後,金岑立刻應聲而去。   多年來的輝煌戰績,讓追隨在風雨身邊的幕僚毫不懷疑的相信││只要風雨做出了反應,那麼即便是天大的災難,也一定會在這位年輕的帝國宰相,那猶如天神一般的運籌帷幄之中,消弭於無形。   「真的是這樣嗎?」   目送著部下的離去,風雨略略苦笑地自嘲著。   很辛辣的,這一次,風雨比任何時候都虔誠地,祈禱著張仲堅真的很聰明、很能幹,因為,年輕的帝國宰相,雖然還保留著解決帝國和自身危機的最後殺手絕招,但是成功與否,卻絕對需要呼蘭大國師的配合,而且必須是天縱奇才、老奸巨猾的呼蘭大國師的配合。   想到這裡,風雨自己都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不顧夜色已經開始籠罩大地,嗚咽的號角聲四處此起彼落,震天的擂鼓響徹雲霄。   風雨不動聲色地注視著營帳之外的呼蘭人,那突然於黃昏時分大張旗鼓的進攻。   「宰相大人,先前的情報有誤,呼蘭人在幽州部署的兵力,並非只有原先的十五萬守軍,呼蘭大國師早在半個月之前,便已經調動了三十萬大軍南援,再加上其他各城的兵馬,如今幽州境內共有敵軍五十萬,此刻正以扇形鋪開,向我軍合圍而來。」   一身風塵僕僕的公孫飛揚飛馳於帳前,落馬之後,尚未來得及喘一口氣,便匆忙地向風雨稟告了自己獲悉的軍情。   「五十萬?」   帳內的將領們紛紛暗自震驚,只是震懾於風雨嚴厲的軍紀,方才不敢大聲的喧嘩。   風雨自己也是暗自嚇了一跳。   這一次,二十萬燕家軍,再加上卞州的上官明鏡、韓陵的朱全、晉陽的章鳳祥等北方十幾路諸侯,以及風雨麾下風天華統領的北伐先遣軍,雜七雜八地湊足了三十五萬兵馬,突然出擊,一路上倒也算是所向披靡,最終再次匯聚於幽州城下。   雖然,原本也沒有指望就此拿下幽州,不過,聽說張仲堅居然已經料敵機先,早就部署了五十萬大軍,專等著自己進入口袋,還是讓風雨感到既驚且佩。   果然不愧是呼蘭大國師,看來這一次還真是賭大了!   風雨清楚,張仲堅一定是在獲悉江南大捷之後,意識到了,他被自己在幽州的虛張聲勢所迷惑,因此迫不及待的發動攻勢,目的很明顯——不願意再配合風雨的步驟,此次出擊,雖然並非呼蘭大軍最願意做的事情,但是如果能夠擊敗聖龍聯軍固然最好,即便是擊退了來犯的敵人,那麼聖龍帝國在天子大獲全勝,和宰相勞師無功的消長之下,也必然會打破權力的平衡,出現有利於呼蘭帝國的局面。   由此可見,張仲堅的反應和決斷,確實無愧於呼蘭帝國大國師的桂冠。   而最讓風雨惱火的是,蕭劍秋存心不良地過早發動陸地的攻擊,不僅破壞了風雨對付安宇的全盤計畫,更麻煩的是,提前了呼蘭人的應對,這著實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看來設計的整個棋局太過於龐雜了,風雨啊,風雨,你小看了天下的英雄,也高估了自己的控盤能力了!   所有的思忖都在片刻之間完成,風雨暗中無可奈何的歎了一口氣之後,神色卻依舊平靜如初。   他威嚴的掃視了一眼麾下來自各方勢力的諸將,方才冷冷的喝令道:「不要吵,一切均在本相的預料之中,留下五萬精銳交替掩護大軍後退,其餘的各路兵馬,只需按照先前我制定的路線行軍即可!」   「且慢,或許宰相大人自有神機妙算,不過末將愚鈍,還請問大人將留下哪路兵馬來做掩護?」   風雨話音剛落,便見一名資深的燕家軍將領出列質問道。   而他所說的,也恰是帳內諸將的疑問。   其他各路兵馬還好,燕家軍一直以來都對風雨心中存疑,原本就不滿風雨草率出兵,出兵後又紮營於堅城之下,毫無攻城的打算,等到江南傳來了大捷,心中更是有了風雨是拿燕家軍虛張聲勢,以掩護江南作戰的定見,因此不滿日盛。   如今聽了風雨的號令,由於這一次風雨自己帶來的部下不過是區區萬餘人,所以那五萬兵馬,可想而知必定是其他諸侯的,因此急忙開口,意在先行阻止風雨調動燕家軍,以免己方莫名其妙地,被這個狡猾的宰相藉著呼蘭人之刀而白白消耗掉兵力。   「哼!」   冷哼中,風雨強行掩飾住了自己內心騰起的一絲殺機,以極度不屑的目光,瞥了一眼跳出來的傢伙。   倘若這裡是自己的地盤,風雨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斬殺了這個膽大妄為的傢伙,不過,此刻卻唯有以大局為重,根本不理會此人的挑釁,傲然的說道:「此次撤退由智庵兄主持大局,至於本帥則親自斷後,各位還有什麼意見嗎?」   「不可,萬萬不可!」   就在挑釁者面紅耳赤,其他各路諸侯有心想勸阻,卻又害怕風雨恰好趁此機會讓自己留下來斷後之際,張兆卻第一時間站了出來。   「宰相大人主掌神州,豈可親身涉險,張兆不才,願代宰相斷後!」   「智庵還真是個老實人啊!」   風雨的心裡驀然湧起了一股暖流,有些意外的看了看這位曾經是燕家第一智囊,如今更獨自一人默默承擔著燕家興衰的燕家軍統帥。   這段時日的接觸,雖然彼此站在不同的陣營,確實存在著很多的利益衝突,不過給風雨最深刻印象的,倒不是張兆在突發事件上表現出來的才略,而是他對大局敏銳的把握,以及理智的克制。   一個有大智慧的人!   想到張兆在燕南天落敗之後,為了顧全大局,聯合蕭劍秋阻止燕家軍和風雨軍的衝突,所做的種種努力,雖然表面上看起來,遠沒有燕南天主持大局時,那般痛快淋漓且讓人敬畏有加,甚至還有一種窩囊的感覺。   但是,仔細想來,卻更務實地把握住了燕家軍衰弱的現狀,在收縮原本無法支撐的戰線同時,最大程度地維護了燕家的利益,這實在不是一般人所能夠辦到的。   「宰相,張大人,若是信得過,還是讓飛揚來吧!」   正當風雨思緒之際,卻聽見公孫飛揚出列,冷靜的說道。   「請宰相三思!」   其餘跟在公孫飛揚之後的諸侯藩鎮,也樂得趁此機會,討好一下聖龍帝國的第一強者。   「不必多說了!」風雨揮手阻止了部下們的請戰和勸阻,傲然的說道:「既然是本相將各位帶到此地,本相自然也有責任將各位帶出險境。   「張兆大人,請接兵符,一切都按照原先商議的進行,我希望各位能夠如聽從本相一般,聽從張大人的號令,奮勇殺敵,不要令祖先蒙羞!如有違令者,張兆,你可持我金劍,殺無赦!」   「是!」   眼見風雨殺氣騰騰的掃視著自己,眾將急忙聽令表示順從。   「哈哈,飛揚、天華,你們可有膽量,與我一起會一會呼蘭的鐵騎?」   風雨在大笑中,滿意地看了看這些至少表面臣服的部將,隨即將目光投射到了公孫飛揚和風天華的身上。   「是!」   身為風雨直屬部下的風天華,只是非常沉穩地應聲遵令。   「哈哈,能夠和宰相大人一同躍馬橫槍,力戰敵寇,乃公孫飛揚之幸也!」   相對而言,近年來在戰場上活躍異常,早已經名揚天下的公孫飛揚,人如其名,劍眉飛揚之際,有著說不出的慷慨豪情。   「好!果然不愧是公孫家族的虎子!」風雨讚許的點了點頭,猛地騰身站起,傲然道:「各軍遵照前令行動,飛揚、天華,我們先去衝殺一陣!」   「是!」   同樣是才華橫溢,同樣是年少大膽,公孫飛揚和風天華彼此互望了一眼,只覺得能夠追隨在名將風雨左右,以弱勢的兵力,主動出擊素有天下無敵軍團的呼蘭鐵騎,無論怎麼說,都是足以快慰平生、令人熱血沸騰的快事。   當下,聖龍帝國的大營,便在張兆的指揮下,開始不動聲色的緩緩轉移。   而另一方面,成千上萬的戰馬卻如同離弦的利箭,飛馳出了聖龍帝國的軍營,戰馬之上的勇士們,不時發出了威懾的呼喝,揮舞著在夕陽殘照之下依舊耀眼的兵刃,殺向了呼蘭人的大營。   塵土飛揚迷濛了眼睛,刀光四瀉飛揚了熱血。   根本沒有料到聖龍人會在此刻發動反擊的呼蘭人,一時之間措手不及,在人仰馬翻之下,前鋒在一瞬間便被衝散。   滾滾的鐵蹄人海,早已如同怒濤一般,將最前方游擊的三千敵軍卷沒的無影無蹤,然後繼續奔放出戰鬥的激情,毫無畏懼地衝向更為密集的敵陣。   呼蘭人也不愧是久經沙場的勁旅,在號角和旗鼓的變動中,很快便穩住了陣腳,大隊草原的勇士,不甘示弱的迎頭直上。   一匹匹戰馬,在寬闊的空間中來回周折奔騰,盡情地釋放著對自由的渴望;一個個坐於戰馬之上的將士,在有限的空間裡騰轉挪移,弓箭和刀槍成為了自保和殺人的利器。   受傷的戰馬蜷縮在原地嗚咽,不幸墜落的士兵則在痛苦地呻吟,並且祈禱著在下一刻,敵人和戰友的鐵蹄,不會落到自己的身上。   方圓的空地轉眼間便被人和馬佔據,在塵土的起伏中,猶如籠罩於雲霧裡的海市蜃樓,即便是殘酷的血腥,在遠處看來也是那般的朦朧。   在這裡沒有花俏的計謀,也沒有進退的陣法,有的只是力量的比拚、拚命的廝殺和生死的鏖戰。   直到夜幕徹底降臨,太陽的光明逐漸被點點的篝火所取代,激烈的戰鬥卻依舊在進行,廝殺的吶喊聲,注定了今夜的難眠……    第十一章 渴求和平   箭矢在空中自由的飛行,戰馬於曠野盡情的奔馳。   交替的騎兵不時地發動犀利的反擊,令擁有絕對優勢的呼蘭人也為之頭疼不已,不得不放緩追擊的步伐,同時將希望寄托於兩翼的包抄。   「真不愧是風雨啊!」   正策馬行進的呼蘭大國師,也不得不佩服起風雨的果敢。   原本呼蘭大軍在昨日黃昏時刻發動的攻擊,用意便是在牽制住聖龍大軍,從而完成自己對於風雨的迂迴包抄。   卻沒有料到,風雨竟然當機立斷,親自統率精銳騎兵發動了反擊,奮不顧身的身先士卒,不僅提高了聖龍軍隊的士氣,同時也打亂了呼蘭大軍的部署。   在連夜的激戰中,風雨更是展現出身為統帥的出色謀略,在似乎拼盡全力不計生死的猛攻中,竟然奇跡般地,在呼蘭大軍的眼皮底下實現了撤退。   然後風雨、公孫飛揚、風天華三名聖龍出色的年輕將領,各自統率一部,以交替掩護後撤的策略,不僅牽制了呼蘭主力,確保了聖龍大軍的後退,甚至連這五萬原本似乎注定了要填呼蘭人胃口的殿後部隊,眼看著也有了脫困的可能。   「呼蘭的勇士,難道真的連給風雨提鞋都不夠嗎?」   目睹著這一切,張仲堅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話。   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頓時激起了草原人的血性。   最近幾年,呼蘭帝國破天荒連續蒙羞的事情,幾乎無一不和風雨相關。   從最早倫玉關失守,導致眼看著就要佔領聖龍的大軍功敗垂成,到後來涼夏被奪、老將哥舒行文飲恨沙場;還有涼州決戰,數十萬大軍無功而返;以及三千騎兵輕取玉門關,致使二十萬呼蘭大軍全軍覆沒……   一次又一次,無論是政治的權謀還是軍事的征伐,所向無敵的呼蘭大軍少有的幾次失敗,似乎都是落在風雨的手中。   恥辱!天大的恥辱!是以戰為生的草原男兒們無法忘懷的恥辱!   在草原,所有的恥辱都必須是用鮮血來洗刷的!   決心洗刷恥辱的草原健兒們,紛紛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在巨大賞賜的激勵下,為了榮譽而策馬揚鞭,不屈不撓地緊隨在風雨的身後,立誓無論海角天涯,都一定要將這個可惡的中原人擒獲,為死去的戰友報仇!   事實上,做為呼蘭大軍的統帥,張仲堅的內心,比任何人都渴望著斬殺風雨。   經歷過了這麼多次的交鋒,張仲堅已經將風雨視做了生平的勁敵。   這個憑空崛起的年輕人實在太可怕了,以至於自己所做的一切,竟然在不知不覺中,似乎都成了風雨輝煌的墊腳石,而自己嘔心瀝血的事業,也在風雨的面前,遭遇到了無法逾越的阻礙。   和上一次在公孫飛揚、風天華等優秀的將領狙擊下,眼看著無法在追擊戰中重創聖龍聯軍,便只好鳴金收兵,希望保留蕭劍秋的實力來對付風雨並不相同,這一次,張仲堅是鐵了心,要除去風雨這個眼中釘、肉中刺。   局勢對於張仲堅來說,似乎也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好。   蕭劍秋對安宇的重大勝利,似乎表明了,風雨居然真的會為了一個女人,而選擇了最糟糕的方案——在北方虛張聲勢,卻在南方重拳出擊,以此造就了蕭劍秋的輝煌,並換取對燕南天遇刺案的不了了之。   如此一來,為了配合蕭劍秋,再加上要提防呼蘭帝國早就部署在倫玉關、玉門關的重兵,風雨軍的主力,別無選擇的分散在各個戰場,聖龍帝國的天子和另一部分精銳的軍隊,則囤積於江南。   於是,只要拿下離開了精銳直屬部下的風雨,打敗眼前這群暗地裡四分五裂的聯軍,那麼整個中原,便將赤裸裸地呈現在呼蘭鐵騎的大刀之下。   無論是此刻仍然羽翼未豐的蕭劍秋,還是因失去了風雨而導致群龍無首的涼州,或者是在和風雨的對抗中、早就損失慘重的四大家族,都已經無法承擔起拯救聖龍的重任了。   想到這裡,張仲堅不由得精神一振,眼看著早年悲慘離開聖龍時,那滿懷著怨恨而立下的誓言,便要實現了,呼蘭大國師不由得加快了坐騎的步伐。   整個追擊戰,就和當初瓦解蕭劍秋的北伐如出一轍,呼蘭的主力,從涿州東面的陀羅口和幽州西面的塘沽兩路夾擊,配合著幽州的守軍,呈現出了扇形的包圍圈,顯然是要在自己擅長的野戰中,一舉殲滅聖龍的主力。   如果說有什麼不同的話,那就是在獲悉風雨的位置之後,張仲堅便放緩了包圍圈整合的力度,在呼蘭大國師的眼中,風雨一個人足以頂得上百萬雄師,與之相比,其他諸侯的部隊是否被殲滅,就不是那麼重要了。   反正,這些以保存實力為主、貪圖利益的傢伙,在大勢所逼之下,絕大部分都勢必會歸順呼蘭帝國,成為繼續討伐中原的先鋒,因此,如今倒也不是那麼急切的要一網打盡。   於是,急切地想要達到目的的張仲堅,心急如焚的,統率著帝國最精銳的一萬五千狂騎軍和十萬呼蘭騎兵,脫離了原先制定的包抄計畫,緊緊的咬著風雨一路南下,連續七個時辰的追逐戰,終於明顯得發現被追擊的對象已經筋疲力竭了。   「哈哈,風雨,這一次看你還有什麼方法逃脫!」   滿懷興奮的張仲堅,此刻的心情充滿了得意。   「大國師如此相送,風雨愧不敢當啊!」   就在張仲堅得意之際,卻發現風雨的聲音,竟然出現在了自己的頭頂。   在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中,呼蘭大國師抬頭仰望,駭然地發現,風雨不知何時竟然出現在了右側的山坡之上。   「義父,前方是死路!」   正在此時,韓讓策馬奔來,驚慌的稟告道。   張仲堅這才發現自己的處境不妙,追擊的軍隊,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一處兩側是山丘起伏、而前方卻堆滿了滾石和擂木的死路——風雨犧牲了大約三千將士的性命,成功的將呼蘭鐵騎引了進來。   「後撤!」   儘管有些不安,張仲堅卻沒有失去鎮定,畢竟,他也是久經沙場的宿將,在剛才的追擊中,雖然有些急躁,卻也沒有忘記留意四周的地形。   此刻他分明記得退路並不狹窄,絕對不是扎口袋的理想地帶,更何況十多萬大軍的追擊綿延數里,又豈能說斷就斷——這也是他敢於緊緊地相隨進來的緣故。   於是,訓練有素的呼蘭鐵騎在統帥的指揮下,並沒有絲毫的混亂,一部分遍佈兩翼阻截著山坡上方射來的弓箭,一部分充當後衛,警戒著隨時可能衝下來的風雨軍,原本後衛的部分則開始撥轉馬頭,調整方向。   「哈哈,張國師既然來了,又何必如此急著要走!」   山坡上,傳來了風雨懶洋洋的話語。   帝國宰相的話音未落,卻見旌旗四揚,鼓聲雷動,在一片吶喊聲中,山坡之上的滾石、擂木和箭弩紛紛的向下射來,甚至後方原本似乎平坦的空地,突然也在一輪火箭落地之後,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不勞涼國公挽留了!」   張仲堅冷笑一聲,卻並不慌張,因為這些騷擾,雖然確實極大地影響了呼蘭大軍的隊列,但是僅僅如此,是絕對不可能截斷一向在平原上來去縱橫的草原雄鷹的。   可惜,就在張仲堅自信滿滿的時刻,卻聽見遠處傳來了整齊緩慢、然而卻地動山搖的聲響,這巨大的聲響緩緩地逼近,自有一股懾人心魂的威壓。   「草原的男兒們,跟我殺啊!」   雖然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但是韓讓還是揮舞著兵器,大聲地鞭笞著部下,約束那些恐懼火焰的戰馬,迅速地撲滅了火海和後方的部隊會合。   光!   耀眼的強光!   奮勇的戰士好不容易擺脫了烈火的煎烤,自以為殺出重圍來到了平原,便已經確保了性命的無恙——因為來自草原的呼蘭人,對於在平坦地帶的奔馳,向來有自己的矜持和驕傲。   但是,讓他們無法料及的是,在他們的兩側,竟然出現了一排排整齊排列、緩緩移動向中央壓來的盾牌。   在太陽的反射下,盾牌發出了強烈耀眼的光芒,刺激著自己的雙目,瞬間幾乎漆黑一片,無法看到任何東西。   幾乎在同一時刻,盾牌的後方發射出了密密麻麻的箭矢,隨即便令呼蘭的勇士們倒下了一大片,而少數幸運勇敢的戰士衝殺到了近前,也悲哀地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砸開堅固的移動堡壘,反倒是從盾牌的空隙間,穿出了數以千計的長矛,刺死了戰馬,洞穿了咽喉。   「不好,是黑狼軍!」   韓讓和張仲堅都是一身冷汗,面面相覷。   萬萬沒有料到,原本應該駐守京畿的黑狼軍,竟然在此時此地出現了。   以耶律家族為主體的黑狼軍,在強大的風雨軍中並不十分出色,他不如秋風軍那般來去如風,擁有著不下於呼蘭人的騎射;也不如青龍軍擅長防守,尤其是配備了火炮之後變得如虎添翼;更不如白虎軍擁有了神龍戰車,就彷彿原野之上移動的營寨,變得更加的堅固、機動和靈活。   他也沒有赤獅軍滅國略地的輝煌戰績,更沒有碧蛇軍殘而不散、死戰不退的聲名;在追隨風雨的日子裡,贏得的勝利,都是和其他各軍共同完成的,而遭遇的慘敗,卻多半是在自己單獨作戰時所面臨的。   事實上,黑狼軍也確實有著自己無法調整的弱點。   比人還高的盾牌和嚴密的重甲,確實起到了堅固防禦的特點,但是,卻也嚴重影響了步兵的機動;而兩翼的騎兵,多半是由從秋風軍淘汰下來的士兵所組成,自然無法和騎射堪稱天下第一的呼蘭人相媲美。   更要命的是,由於黑狼軍來自草原,因此呼蘭人在多年的交往中,早就熟悉了應付的方法,只需要在寬敞的空地中,藉著輕騎兵的輪番遠距離多方位攻擊,便足以擊敗這支看來威風凜凜、猶如城堡般嚴實的重步兵。   所以,別說張仲堅料定了黑狼軍應該駐守京畿,就算是料到了這支隊伍會趕來,也絕對不會太過於牽掛在心裡,事實上,呼蘭大國師還在暗中慶幸,風雨軍中最讓呼蘭人頭疼的秋風、白虎兩軍,已然被風雨安置在了千里之外。   唯一沒有想到的是,風雨居然在這個時候、這個地形之下,動用這支軍隊。   平心而論,在這樣的地形、這樣的時刻,除了黑狼軍,無論是誰都不可能攔截得住呼蘭人的。   秋裡的秋風軍,也許可以殺入呼蘭鐵騎之中混戰,但是卻不可能變作鐵索橫攔;白虎軍的神龍戰車,也許可以逼近呼蘭大軍的長蛇,但是並不算太犀利的攻擊力,是不可能在這麼轉瞬即逝的時刻裡,抓住戰機完成堵截的任務,更何況,在面對狂騎兵可怕的攻擊,神龍戰車還是有自身無法克制的弱點存在。   只有黑狼軍,這似乎在任何地形、任何時候都有些像雞肋的部隊,在這樣的地形、這樣的時刻裡,發揮了決定性的作用。   堅實的鎧甲和盾牌,讓他們抵擋了呼蘭人的衝鋒,而山林一般的長矛,則如同尖銳的匕首般,插入了後退的敵人中間,趁亂一舉截斷了呼蘭人的隊伍;方陣靈活的分成前後兩部分,背對背的戰友,堅定地抵擋住了前後夾擊的呼蘭人,堅守住了陣地;而兩翼起伏的山坡,則抵消了呼蘭騎兵縱橫馳騁的能力,也確保了黑狼軍方陣兩側的安全。   於是,按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被伏擊、被截斷的呼蘭追兵,就這樣被伏擊、被截斷了,十多萬精銳的騎兵一下子分成了兩段,一部分拚死的往回衝,試圖保護著大國師殺出重圍,而另一部分則拚命的向前殺,試圖接應自己的統帥。   然而,所有的努力,在如同鋼鐵長城般的黑狼軍面前,全部都化成了烏有。   「用兵如神,果然是用兵如神啊!」   張仲堅頹喪的喃喃道,一口鮮血無法控制的從嘴裡噴出。   「揚鞭慷慨蒞中原,不為仇讎不為恩。只覺蒼天方憒憒,要憑赤手拯元元。三年攬轡悲贏馬,萬眾梯山似病猿。妖氛掃時寰宇靖,人間從此無啼痕。」   「好,好!」   「宰相好文采!」   「宰相博學,實乃我聖龍之大幸!」   風雨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巡視著沙場、心有所感而隨口所作的詩句,竟然一下子引來了這幫諸侯們如此爭先恐後的稱讚,不由得苦笑著搖了搖頭。   現實便是如此的有趣。就在一天之前,在五十萬呼蘭大軍的包抄之下,自己幾乎就要被這些諸侯們拋棄,如今卻搖身一變,成為了拯救神州的英雄。   經歷過了大難的風雨,深深的為自己感到慶幸。所謂成王敗寇,莫過於此。   「蕭劍秋這次枉作小人了,不過普天之下,又有誰料到夫君在如此的窘境之下,竟然還有反敗為勝的殺手絕招?」巧笑倩兮中,李中慧款款的走到了風雨身邊。   李氏家族的女皇,是和黑狼軍一起悄悄來到河北前線的,一句「自當和夫君共經危難」,令風雨為之感動不已。   幸好,如今的局勢,明顯得對於風雨有利。   雖然呼蘭大軍在兵力上佔據著優勢,但是,十多萬最精銳的軍隊一下子被風雨包抄,剩下的部隊群龍無首,和包圍住張仲堅的聖龍聯軍堪堪打成了平手,形成了僵持之局,但是勝負的結局,卻已經是昭然若揭。   今日的風雨,實際上已經登上了聖龍帝國權力的巔峰,即便是天子在江南的大捷,在河北巨大的勝利面前,也為之黯然失色。   無論是實力還是威望,放眼神州,已經無人可以和風雨相抗衡,自然有不少投機的政客,紛紛地前來宣誓效忠。   「贏得僥倖!」   對於風雨來說,卻只有用這一句話,來總結這一個月來驚心動魄的跌宕起伏。   「看來,夫君並沒有太大的把握擊敗呼蘭大國師啊!」   調皮的微笑著,李中慧接過了風雨的話題。   「是啊,其實我原先的目標,也僅僅是對付安宇人。   雖然為了雲明月,白白的為蕭劍秋作了一次嫁衣裳,的確是很可惜,但是,如果江南平定的話,我便可以擁有強大的經濟後盾,來解決東部的其餘各個環節,也未嘗不是一件有利的事情!」   風雨心有餘悸的說道:「可恨的是,蕭劍秋居然給我留了一手,實際上也就把我逼到了絕境,如果不能夠解決幽州問題的話,接下來,我們恐怕就只有學張兆那樣,將軍隊收縮回涼州了!   「畢竟,聖龍帝國有著千餘年的正統思想,如果出現一個有為的天子的話,而我們的戰線又如此之大,貪戀中原的權位,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所以,你敢和燕家打那樣的賭?」李中慧若有所思的問道。   「那倒也不是!」   風雨不無得意的一笑,畢竟那個賭,可不是一般人敢打的。   「你不覺得呼蘭人佔據幽州,對聖龍的威脅非常大嗎?事實上,如果我們不能夠在一年之內收復幽州的話,那麼呼蘭和聖龍帝國的力量對比,勢必會出現完全有利於呼蘭的變化;擁有了這麼一片富裕的地方,又能夠佔據著向西向南隨時主動出擊的便利,中原危矣!「屆時,風雨軍與其在中原和那些鼠目寸光的諸侯們消耗力量和時間,倒不如趕緊返回涼州,為日後抵抗呼蘭人的入侵未雨綢繆!」   說著,風雨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所以,我是一定要收回幽州的!只不過,原本打算等穩定了中原的局勢之後,再彙集整個神州的力量,以壓倒性的戰略優勢發動攻擊;不動則已,一旦大軍出動,則不勝不回!   「卻沒想到,這一次被蕭劍秋逼得我將最後的殺手絕招出動,也幸虧張仲堅配合,不過,縱然如此,收穫也實在太小了,可惜啊!」   「這話怎麼說?」李中慧美麗的雙眸中,流露出了迷惑的神色。   「首先,如果這一次呼蘭人不是派張仲堅,而是派了另一個差一點的統帥,看到了追殺我的巨大政治利益,那麼,我就不可能請君入甕了——也只有這麼一塊寶地,才能夠讓我運用黑狼軍的特點,發揮出最大的效應;否則無論如何,也對付不了這五十萬大軍啊!」   風雨苦笑著說道:「但是,話又說回來,用這一招對付幽州的呼蘭人,是我早就籌畫好了的;如果再過兩個月,有了更加充裕的準備,那麼,這一次不但能夠收復幽州,甚至還能殺死張仲堅,在短期內便改變聖龍和呼蘭帝國力量的強弱對比,也未可知!」   「怎麼,你想要談判了?」   雖然風雨只是隱隱的流露,但李中慧還是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夫君內心的真意。   「談判?不錯,是要談判!其實,我早就想要一場和平了,聖龍帝國國內有太多的問題需要處理,正好藉著這場巨大的勝利,來給風雨軍爭取一些戰略的空間,不是很好嗎?」   風雨彷彿自言自語的說道:「我想讓耶律楚昭和張仲堅談判,短期內,我不想再和這麼強大的國家作戰了!另外,和麥堅的關係也需要恢復,甚至可以考慮撤出西南半島——白虎軍駐留在巴蜀太可惜了,我想讓碧蛇軍接替白虎軍的防禦,讓白虎軍和黑狼軍返回京畿。   「畢竟,這一次蕭劍秋得勝而過,不僅聲望大增,而且手中也必定多了幾分軍隊,如果沒有強大的軍隊來威懾的話,搞不好就會改變如今的權力平衡。   「另外,京畿地處帝國的中樞,多一些軍隊部署在那裡,也方便調動,尤其是我接下來想要對付江淮的龐勳,這支軍隊在那裡,正好可攻可守!中慧,你覺得這樣的安排如何?」   「這個……」李中慧有些為難地眨了眨眼睛,猶豫的說道:「有一個很難說是好還是壞的消息要告訴你——高鳳陽和一些商賈們,推動了執政議會做出的一項決議,要求帝國的軍隊堅決剷除交趾的叛亂,捍衛帝國的威嚴!」   「該死!」風雨楞了一楞,哼道:「這個奸商,這次還真是有出息啊,竟然能夠調動執政議會了!」   「呵呵,商人唯利嘛!」   李中慧無奈的苦笑。   很明顯,這些商人們當然不可能是如他們自己所說的,那麼大義凜然地為了捍衛帝國的尊嚴,而是純粹的想從戰爭中獲取甜頭,以至於像上了癮一般的,希望繼續擴大戰爭來從中牟利。   鑒於印月半島的戰事已經穩定,河北方面,沒有任何人敢認為對呼蘭人的作戰有十足的把握,而江南的戰事的主導權,又掌握在一向蔑視商人的正統派中,因此,西南半島無疑是目前看來最容易獲勝、也最容易獲利的地方。   通過這件事情,她也意識到了,原本在聖龍帝國處於很低下地位的商人們,在戰爭債券、戰爭股票的發行,以及風雨軍明顯得傾向商人的扶持之後,正在發揮著十分驚人的能量。   這些擁有著巨大財富的傢伙,在不久的未來,勢必會成為可怕的雙刃劍,既有可能推動風雨的事業,也有可能變成巨大的阻礙。   但是,不管怎麼說,同樣是風雨軍的創軍元老,彼此在財政方面又有著太多的糾葛,雖然免不了有些爭執,但是李中慧還是早就把高鳳陽劃入了自己人的行列,自然不願意為了這件事情讓盟友遭殃,當下便小心的試探道:「夫君以為該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風雨撇了撇嘴巴,冷冷的道:「打,為什麼不打?如果那些商人們能夠提供資金的話,風雨軍樂得博取一個遵循執政議會的好名聲,我可不想讓執政議會這個我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東西,這麼快就變成虛有其名、沒有任何威懾力和約束力的東西。   「不過,你得狠狠的警告一下高胖子,讓他給我乖一點,這件事情等我回去後,再慢慢跟他算帳!」   正說著,似乎上天也感受到了風雨的惱怒,唏哩嘩啦地落下了幾滴斗大的雨點,天色也在狂風飛沙之中黯淡下來了。   「不好,小心呼蘭人突圍!」   風雨頓時跳了起來,腦門也冒出了冷汗。   這個天氣,恰好是突擊的有利時機。   若是讓張仲堅趁機突圍而去的話,自己眼看就要到手的巨大榮譽,和改善幽州方面對於聖龍帝國的威脅,以及緩和跟燕家軍關係的一切美好展望,都將會化成泡影。   更為可怕的是,如今河北的境內,還有五十萬呼蘭大軍,這些軍隊一旦重新擁有了統帥,說不定,接下來落得灰溜溜逃跑的,就該是自己了。    第一章 金戈鐵馬   狂風漫捲著塵沙,令天地頓時昏黃。   呼嘯而過的風中,夾帶著雨滴。由小而大,由緩而急,從淅淅瀝瀝到傾盆而下,就彷彿天庭的玉母,怒扯下珍珠的寶簾,片刻功夫,便將山丘起伏的平原拉上了一道朦朧的水幕。   殺伐卻在大雨的掩飾下,悄然進行。風雨臉色難看的注視著戰場。   夏季的暴雨,總是那麼令人難以捉摸的到來。   這一場天氣的劇烈轉變,顯然給戰場投下了難以預測的變化。   儘管雨地的泥濘,給呼蘭騎兵帶來了極大的不便,但是情形似乎對於各方勢力拼湊起來的聯軍更加不利。   整個戰場不得不依賴黑狼軍的奮戰,至於其他各部,好的如燕家軍,總算在稍晚的時候組織起有效的反擊,苦苦支撐著喪失主動權的防線確保不破;差的則尚未等到呼蘭人的突襲,便已經鳥獸散。   也許關係到生死存亡的命運,呼蘭大國師張仲堅這一次顯然投入了大籌碼,平時輕易不動用的狂騎兵,此時竟然全線出動,呼嘯而過的精銳,揮舞著戰刀,掄擊著鐵錘,發射著弓箭,所到之處無不披靡。   轉眼之間,聖龍聯軍原本精心部署的防線,已經被連續突破三道,第四道也已經岌岌可危。   傾盆大雨讓聖龍人根本來不及發動準備好的陷阱,放火阻敵的計畫更是徹底的泡湯,站在第五道、也是最後一道防線上的帝國宰相,不顧侍衛的勸阻、暴雨的肆虐和冷箭的流竄,筆直的站立著,牙齒死死的咬著已經泛白沒有一絲血色的嘴唇,負於背後的雙手也在不自覺中絞在了一起。   在風雨的身後,只有歐仁帶領的三千近衛軍。   他們是和黑狼軍一起星夜兼程而來的,無論是天上的狂風暴雨,還是面前的鐵騎勁旅,都沒有讓他們有絲毫動搖和畏懼,此刻正筆直的站立在自己的統帥身後,隨時聽候著統帥的號令,無論是刀山火海還是槍林箭雨,似乎都不可能阻擋他們奮戰的步伐。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卻是那些被風雨強行帶在身邊的諸侯和官員。   雖然不乏能征善戰的將領,但是也有很多早已經面無人色的袞袞諸公。   「危難之際,風雨自當於諸位共進退!」   在那位權重天下的涼國公輕描淡寫的話語中,不管是情願還是不情願,這些擁兵自重的諸侯們,便這樣被風雨用微笑背後的刀槍請到了身邊,想溜也溜不掉,只能無可奈何的聽憑命運的撥弄。   相對於這些藩鎮,也許另一部分人的運氣更加糟糕。   十多顆頭顱被高高的懸起在竹竿之上,血污的面目正向著戰場。   他們之中,最低的級別也是校尉。   「可惜,如果再多五萬西北勁旅,戰場就大不一樣了!」   喃喃的自語中,風雨有些懊喪。   派遣執法的部隊,毫不留情的斬殺了這幾個丟下部隊和防線擅自逃跑的懦夫,並且提拔了一些勇敢的戰士升任軍官之後,對於軍心士氣的振奮,畢竟還是起了相當正面的作用,可惜還是無法和燕家軍、風雨軍這些真正的勁旅相提並論。   這個現實多少讓風雨有些惱火,不過卻也無可奈何。   不管怎麼說,戰線依舊呈現出對於聖龍帝國來說,極其不利的趨向。   幾次揚手,幾次落下,讓近衛軍出擊的命令湧到了嘴邊,卻又吞回了肚裡。   「為涼州保留一些血脈,以期東山再起吧!」   表面上,似乎是妻子李中慧的諫言起了作用--這句話後來被有心人傳播,成為風雨坐視友軍和黑狼軍浴血奮戰慘重傷亡,而麻木不仁、有心保存實力、觀望怯戰的罪證,不過風雨本人卻對這一指控不屑一顧。   誠然,戰場的局面有些朝不利於自己而且無法掌控的方向發展,風雨也確實考慮過保存一些實力,以便應付戰敗之後,整個風雨軍在軍事政治方面極其不利的窘境,不過這也僅僅限於心頭的轉念。   事實上,作為風雨軍嫡系主力之一的黑狼軍,自始至終都奮戰在戰鬥最為激烈的第一線,所承受的傷亡也是全軍之最,而風雨也一直都在考慮近衛軍出擊的時機,並且讓這支最為精銳的部隊一直保持著最高的戰鬥戒備。   真正讓風雨猶豫的,是出擊的時機。   作為僅有的戰略預備隊,倉促的投入不僅於事無補,不到瞬間便會淹沒在呼蘭人狂風暴雨一般的攻擊之中,而且還會讓最後一絲獲勝的希望徹底的破滅,為此身為最高統帥的風雨不得不謹慎的權衡。   「主公,東北方的呼蘭軍團開始行動了!」   正在此時,隨軍長史金岑神色緊張,送來了一個更加糟糕的消息。   此次突圍,完全是基於天氣的變化,無論是守方還是攻方,在相當程度上都是隨機應變,因此呼蘭人外圍的部隊,顯然也並沒有做出默契的配合,更讓風雨寄予厚望的是,呼蘭人內部的權力鬥爭,影響到軍事上行動的巨大可能性。   這一想法的根源在於,張仲堅終究不是草原人,而真正統領著呼蘭大軍的很大一部分軍官,則畢竟還是出自於草原的大貴族,這種根深蒂固於國家體制根本的勢力,即便是雄才大略的大國師也不可能徹底剷除。   當昔日名君賢臣上下一心的融洽和平衡被徹底打破之後,縱然運用巧妙的權謀和武力的高壓,所能夠達到的效果也僅僅是讓仇恨和反抗的心更為隱蔽的潛伏,因此在如今張仲堅深陷困境的情況下,無疑便是檢驗著這位大國師在呼蘭的根基究竟穩固到何種程度的契機。   可惜,東北方呼蘭軍團的調動,多少都有些沉重的打擊了風雨內心的期望。   由此看來,就算張仲堅尚未完全控制住整個帝國,至少也擁有著足夠的影響和威望,其權力的構基,尚不至於如此的不堪一擊。   搖了搖頭,驅散了內心這個自己也知道有些不切實際的妄想,風雨毫無表情的思忖了一下,沉聲命令道:「告訴上官明鏡老將軍,我風雨在此便將這一戰的勝負和帝國的興衰拜託他老人家了!這裡沒有援兵,有的只是數十萬浴血奮戰的將士的背脊!」   「..是!」金岑略一猶豫,眼眶有些濕潤的應道。   他清楚,緊接著對於負責監控外圍敵人的上官明鏡來說,注定了將是一場夢魘般的惡戰。   「不好,第四防線瓦解了!」   這時,隨著一名長史部軍官的驚呼,戰場上聖龍軍隊的形勢繼續惡化。   柵欄和絆馬索終究沒有阻擋住呼蘭騎兵氣吞山河的步伐。   無愧於天下無敵軍團的美譽,堪稱精銳中的精銳的呼蘭狂騎兵,發揮出驚人的戰力,在他們的面前任何抵擋都是那般的脆弱,四周拋灑的都是頭顱、身軀和鮮血,紛紛成為了死神鐮刀豐盛晚宴上的佳餚。   一時間,風捲著狂沙,遮掩住了天地的光芒;地淌著雨水,沖洗掉了鮮血的猩紅。   混亂之中,聽見的只有兵器的碰撞和廝殺的吶喊。   生命在這裡是如此的脆弱,倒下的是烈士,戰鬥的是勇士,堅持的是榮譽,留下的是壯烈,在這混亂之中,生與死是如此的貼近,頃刻間便改變了命運的軌跡。   「主公,讓黑狼軍歇一歇吧!哪怕是片刻,給這些健兒們一個喘息的機會吧!」   正在此刻,一個全身的紗布和征伐的戰甲都被血水和雨水完全浸透的年輕軍官,策馬揚鞭滾落在了風雨的面前,近乎於嚎啕大哭的吶喊著。   也難怪耶律楚振痛哭,黑狼軍是以耶律部族為基礎建立起來的,很多軍官和勇敢的士兵都來自於部族流著同樣血液的兄弟,在之前的幾場戰爭中本就已經傷亡慘重,而今天更是拼得血流成河,經過連番的激戰,早就不成建制,在阻滯了敵人步伐的同時,自己也已經被打得七零八落。   如果不能夠及時撤下來整編的話,那麼那些零星的部隊,勢必會繼續付出更為慘重的傷亡,也必然會有更多的兄弟手足慘死在這沙場之上。   「不行!」   然而,風雨的臉上沒有半點的表情,有的只是絕情的冷酷,話語簡短但是尖銳。   「我相信這支曾經被耶律明雄、耶律鎦鉑這樣的天地男兒統率過的英雄之旅,不會玷污他們先烈的英名。」   呆了半晌,那年輕軍官突然瘋狂的大叫了一聲,滿臉通紅的重新跨上了戰馬,用手中的兵器,毫不顧惜的策動著坐騎,猶如離弦的利箭一般,馳向了戰鬥的最前沿,瞬間便淹沒在了刀光劍影之中。   「主公,讓近衛軍出擊吧!」   不忍看見昔日的好友同袍面臨如此的困境,一旁的歐仁忍不住再次請纓。   風雨沒有任何的言語作答。   並非不知道此刻不成建制的黑狼軍繼續作戰勢必會付出更大的代價,然而如果沒有黑狼軍用生命來阻擋,那麼用不了片刻,整個戰線便會崩潰,之前所有的犧牲和傷亡,都將成為毫無意義的數字。   所以,此刻的帝國宰相、西北涼國公,正如同標槍一般的挺立於狂風暴雨之中,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盯視著戰場,內心卻如同吝嗇的奸商,反覆仔細的盤算著,就是不肯輕易甩出自己最後的資本。   等待!   風雨冰冷著因為自己的子弟將士正在死亡而滴血痛楚的心,靜靜的等待。   「君不見,漢冠軍,千里逐寇刻石還;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   況乃國破河山陷,寇騎欺我百餘載!   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   齊從軍,淨胡塵,誓掃蠻奴不顧身!   忍情輕斷思家念,慷慨捧出報國心。   昂然含笑赴沙場,大旗招展日無光,氣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長矢射天狼。   ..」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歌聲,在戰場上迴響。   短衣利刃,率先指揮著步兵接替了第四道防線的戰友,迎擊著呼蘭狂騎兵的,是風天華,這個在昌化城一戰成名的年輕將領。   依賴於前方戰友用生命爭取來的時間,第五防線在防守名將白起的得意弟子的部署之下,顯然遠比前四道防線更為縝密。   儘管是步兵對戰騎兵,不過憑藉著架設好的陷阱、柵欄和絆馬索,再加上巧妙的部署,以及前四道防線拚死的抵抗,因此已經有效的阻止了呼蘭騎兵利用衝鋒的速度和力量來突破缺口的企圖。   時而聚,時而散!   風天華統率著步兵,死死的和呼蘭騎兵咬在了一起,剁馬腿、刺馬腹,騰身躍起將敵人撲倒於地上..不得不讚歎人類的智慧,以及戰爭的生死危急對於人類潛能的激發,在這一刻,一切有效而且有用方法,都被淋漓盡致的運用出來。   「天華果然不錯!」   風雨輕輕的歎了一口氣,臉色卻未見半點的和緩。   「主公..」   再次忍不住上前,然而歐仁剛剛開口準備請戰,卻被風雨揮手制止。   「可是..天華都尉統率的都是步兵,就算如何驍勇,終究不可能和呼蘭狂騎軍這樣的虎狼之師硬碰,如今尤其是左翼我軍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而一旦左翼出現缺口,則猶如大堤一潰千里,到時候只怕就要..回天乏術了..」   歐仁焦急的辯駁,只是說到最後,便自覺的將聲音降到最低,畢竟關於失敗的預言,無論在何時何地都絕對不會受到歡迎,而如今更是在兩軍決戰的緊要關頭,任何這樣的言行都可能被視作動搖軍心來殺頭。   「還不是時候!」   對於部下的提醒,風雨只是緩緩的搖了搖頭,眼睛沒有離開戰場,神色之間卻不顯露絲毫的表情。   事實上,風雨又何嘗沒有看出,這已經是聖龍聯軍的最後一道防線,一旦呼蘭人集中了主力將左翼突破的話,到時候恐怕要想全身而退,都將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可是,投入近衛軍又能夠如何?   三千近衛軍絕對是虎狼之師,這支身經百戰的精銳部隊即便是和狂騎軍正面交鋒,風雨也有足夠的信心能夠不遑多讓。   問題是在整個數十萬人絞殺的大戰場,三千人的部隊實在是杯水車薪,如果此刻投入,能夠做到的,恐怕也僅僅是拖延住全軍潰敗的時間而已。   不,這絕不是他風雨所想要的!   即便是和呼蘭人打平,也絕對違背了風雨當日冒險的初衷,更何況戰敗?   江南的大捷,已經讓聖龍帝國的局勢變得無比複雜,要想遏制住這種不利的變化,讓聖龍帝國的車輪順沿著自己的設想前行並且壯大,那麼今天就必須勝利,而且必須是一場絕對輝煌的勝利,一場讓朝廷的野心家們無法利用江南大捷,製造出帝國對立分裂和內戰機會的偉大勝利。   風雨自覺,自己前所未有的渴望著這場勝利。   為了這場勝利,他必須等待,等待一個最為有利的時機,等待著一個他已經親手佈局、只是目前還沒有收穫的時機。   年輕的帝國宰相,就彷彿紅了眼的賭徒,目睹著自己的籌碼一點一滴的減少,卻依舊默默的計算著最後寄予希望的反擊的到來。   可惜,形勢似乎一次又一次的重擊著風雨的心臟。   最後的防線開始出現了令人擔憂的不利。   就在中路和右路死死釘在了原地的時候,左路卻已經開始緩緩的後退,甚至出現了部分的潰散。   「啊..」   身旁的歐仁輕輕的叫了一聲。   左路以聯軍各路諸侯部隊為主,戰鬥力自然最為薄弱,張仲堅選擇以此為突破口,可見其眼光的毒辣和對於戰陣的諳熟。   手微微的抬起,又重重的放下,風雨的心情也萬分複雜。   如果讓近衛軍投入,則最後的戰略預備隊便就此甩出,不僅無益於戰爭的結局,而且還會讓自己苦心部署的殺手絕招失去作用,但是如果不讓近衛軍投入,則左路一旦潰散,滿盤皆輸,也就無從談起什麼反敗為勝了。   「你..」   終於,咬了咬牙,風雨轉首便要對歐仁下令,卻在此時,一陣緊密的擂鼓,從左路驚天動地的傳來。   轉眼望去,只見一隊黑衣黑甲的騎兵,突然從西南方向發起了一次反衝鋒,猶如一把尖銳的匕首,斜斜的直插呼蘭中軍。   雖然人數不多,但是個個弓馬嫻熟,身手矯健,而且進攻的路線也有如靈蛇一般的晃動,忽左忽右,忽前忽後,讓人難以捉摸。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低沉悲壯的歌聲,開始迴盪在戰場之上。   歌聲中,左路的士氣人心重新凝聚了起來;歌聲中,對敵人的恐慌變成了戰鬥的飛揚;歌聲中,對戰友陣亡的悲哀,變成了對於敵人刻骨的仇恨和憤怒;歌聲中,幾乎要崩潰的軍隊,重新拾起了他們的驕傲和榮譽,煥發出視死如歸的慷慨激昂。   「好!好極了!想不到仗打倒這分上,公孫飛揚還有伏兵,果然是能夠和逸如爭一日長短的少年名將!」   風雨凝重的神色,終於有了稍微的緩和。   公孫飛揚的這一次騎兵突擊,對於整個戰局太重要了,他不僅幫風雨保住了近衛軍這支最後的戰略預備隊,而且還挽救了左路危急的形勢,為風雨軍爭取了時間。   時間!   不錯,現在最需要的便是時間!   大雨的滂沱,雖然為呼蘭人帶來了突圍的契機,也令聖龍聯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是長時間的戰鬥,必定讓泥濘的道路成為呼蘭騎兵最為不利的制約,這恐怕也是張仲堅在大雨開始的剎那、便急不可待發動攻擊的原因之一。   所以,只要能夠頂住這一輪猛攻,並且在手中保留一定的預備隊,那麼就可以鞏固防線,就可以擁有反擊的主動權,就可以等到最後一招的實現..   心情大大寬慰的風雨,這才終於有了閒暇,關注起其他的事情。   「上官老將軍那裡如何了?」   年輕的帝國宰相,開始詢問起阻擊敵人援軍的戰況。   相對於主戰場的浴血奮戰,阻援的戰鬥似乎開始得有些晚。   這一方面是因為張仲堅的突擊完全是因應著大雨的降臨,本身就沒有充足的協調,另一方面也多少源於呼蘭軍隊內部的一些杯葛,以至於相當部分的軍隊,竟然在戰鬥開始時出現了作壁上觀的景象。   不過,這絲毫不能夠因此得出阻援部隊輕鬆的結論。   由於投入了三分之二的部隊圍殲張仲堅,所以負責阻援的上官明鏡,實際上便是指揮著十三萬人的部隊和三十多萬大軍作戰。   儘管有著地形的便利,再加上老將軍的巧妙指揮,迫使呼蘭大軍無法完全發揮出兵力上的絕對優勢,但是畢竟眾寡懸殊,戰鬥進行得異常激烈。   「待得戰罷,與諸君以敵酋頭顱盛酒,暢飲謀醉!」   鬚髮怒張的老人,簡短的話語中,透著豪邁和激情。   他佇立在帥旗之下,親自擂響了震天的戰鼓,目送著一隊又一隊兒孫輩的將士整裝而發,奔赴激戰正酣的前線。   「老爺爺在背後看著我們呢!」   竊竊的私語,傳遍了全軍上下。   青壯的男兒,握緊了手中的刀槍。   前方的戰友倒下,後方的壯士補上。   騎兵和步兵,衝鋒與防守,爭奪與反覆,塵土與硝煙,似乎和以往的戰爭沒什麼兩樣,世界上最強大的農耕帝國,和世界上最強大的遊牧帝國,在彈丸的土地上,再次展開了生死的角逐。   不過--「我們護衛著全軍的背脊!」   這句由風雨原話衍生出來的短句,卻因為這一仗而成為了流傳百世的名言,凝聚的是驕傲、是自豪、也是責任!    第二章 戰鼓隆隆   「告訴哈術嗤,三通鼓之後發起突擊!」   注視著戰場,張仲堅臉色冷峻的說道,心中更是無比懊惱。   這實在是一場不該如此狼狽的戰爭。   不過話又說回來,似乎每一步都落在了風雨蓄意的安排之中,讓人在不甘中不得不產生無可奈何的惋歎--重兵牽制風雨沒錯,防備聖龍人奪取幽燕沒錯,風雨軍確實沒有多少力量投入河北也沒錯,乘機追殺風雨本身更沒錯!   然而就在這一系列非常正確、甚至是搶佔了戰略先機的部署之下,換來的竟是如今深陷風雨重圍之中的戰略窘境。   「義父,還是先派人增援一下右翼吧!」   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一下呼蘭帝國大國師的臉色,韓讓建議道。   此刻,在呼蘭大軍的右翼、聖龍聯軍的左翼,公孫飛揚發動的反擊,非但一舉破壞了呼蘭騎兵原本勝利在望的突破,而且更如同毒蛇一般插入了對方的陣營之中,狠狠的噬咬著呼蘭大軍的要害。   對此,韓讓不得不感到憂慮。   如今戰局的態勢和兵力對比,實在太微妙了--由於黑狼軍和近衛軍的千里馳援,使得河北戰場上的兵力對比,從原本的五十萬對四十萬,變成了五十萬對四十五萬,再加上呼蘭大軍必須分兵防守幽雲關和幽州城,所以戰場上的總體兵力,其實雙方相差並不大,但是在局部戰場則優劣十分明顯。   一方面,上官老將軍幾乎以一敵三,甚至敵四的在苦苦牽制著呼蘭援軍;另一方面,風雨則調集了幾乎所有剩餘的兵馬,合圍住了張仲堅的十萬精銳。   剛才憑藉著大雨傾盆和呼蘭狂騎軍出其不意的猛烈突擊,一舉讓風雨先前獲得的戰略戰術優勢大大消減,但是局部戰場上的兵力懸殊,卻是一個不爭的現實。   這種兵力上的捉襟見肘,在氣勢如虹的突擊之初尚未顯現,但是久戰成疲之後,卻開始暴露其致命的弱點,以至於公孫飛揚的突然反擊,不但化解了聖龍防線的頹勢,而且還反過來危及到了呼蘭大軍的生存。   「哼,強弩之末,何足掛齒!告訴右翼的烏怵,我這裡不可能給他一個援兵,讓他死在戰場上吧!」   然而,對於韓讓的建議,張仲堅根本沒有絲毫採納的考慮。   就冷酷而言,張仲堅此刻的表現並不亞於風雨。   事實上,和風雨一樣,張仲堅此刻所關注的,絕不僅僅是戰場上的得失,更多的還是整個天下的博弈:如果呼蘭人的援軍及時趕到,或者張仲堅得以突圍,那麼聖龍聯軍勢必全盤崩潰,原本就是各路諸侯拼湊起來的軍隊,只能夠接受勝利的輝煌,卻無力承受失敗的威脅,因此勢必會鳥獸散,風雨的地位和影響也將一落千丈,和剛剛取得了江南大捷的蕭劍秋相比,此消彼長,神州的權力格局從此發生根本性扭轉,外有虎狼入關,內有兩雄相峙,前途可想而知。   同樣的,如果風雨能夠堅持頂住,那麼權力跟基本就受到隱隱威脅的張仲堅,恐怕將會失去對呼蘭大軍的實際控制權,不但會讓自己身陷縲紲,而且還將影響到其在帝國的地位和勢力,因此此戰一敗,勢必會遭遇呼蘭大貴族們的群起攻之、落井下石,處境的危險絕對不在風雨之下。   在這種情況下,風雨拔得頭籌圍困住了張仲堅,僅僅是取得了戰略方面的優勢,但是在呼蘭大國師隨即發動的突擊之下,這種優勢卻已經變成了一把鋒利的雙刃劍,既有可能帶給帝國宰相輝煌的勝利巔峰,也有可能帶來滅頂的巨大災禍。   因此,勝利,張仲堅也同樣渴望著這一場勝利,這一場注定了可能改變整個天下的權力格局和歷史發展的勝利。   「左路的覆沒原本就在老夫意料之中,風雨用兵神出鬼沒,麾下將領之中也不乏傑出之輩,猛攻聖龍大軍的左路原本就不可能一帆風順,不過這一切都無關緊要,因為老夫真正注意的根本不在聖龍大軍的左路,而是..」   可能是自覺剛才的話太過於冷酷,不免會寒了將士的心,因此張仲堅在稍稍停頓之後,便作了一些解釋。   不過,張仲堅的話,很快便被轟隆震耳的擂鼓聲打斷,呼蘭大國師也因此不再說話,而是將目光緊緊的盯在了呼蘭大軍的左翼,聖龍大軍的右路。   接受著狂風暴雨的洗禮,沐浴著屍山血海之間,一群揮舞著刀片、呼喝著不知所云音調的草原男兒,在戰鼓隆隆中,突然像打了一劑強心針一般亢奮起來,從呼蘭大軍的後方發起了衝刺,沿著前方戰友們自覺讓出的道路,殺向了一直處於僵持狀態而不為人所注目的聖龍聯軍右路。   這股出其不意的力量,顯然打破了整個戰線的平衡,聖龍聯軍的右路,頓時陷入了近乎於崩潰的混亂。   主要由燕家軍組成的右路,儘管為了收復故土失地而人人奮勇,但是內心深處卻總是揮之不去對於風雨的戒備,而這種心態讓幽燕的男兒們一旦面臨戰局的失利,便立刻產生了可怕的恐慌懷疑的心理,生怕自己成為了風雨的犧牲品或者利用的工具,因此直接導致了右路災難性的潰退。   一時之間,雨水稀釋著血水,血水染紅了雨水,聖龍聯軍的右路,僅在片刻之間便徹底崩壞,之前苦戰數個時辰的戰果,也在轉瞬之間化為烏有。   「難道,天意亡我燕家?」   張兆的臉上,不知道是流淌著雨水還是淚水。   這一刻,他所關心的已經不是什麼天下大局乾坤命運了,而是燕家的生存。   無論這一場聖龍帝國和呼蘭帝國,風雨和張仲堅之間的戰爭結局如何,率先潰退導致全軍危機的燕家軍,丟失的將不僅是往日善戰驍勇的榮譽,更丟失了作為國之利刃鎮守四方的英名,而這卻恰恰是燕家軍得以凝聚和存在的根本。   「不,燕家絕不會亡,即便要亡,也當壯烈而亡,豪邁而亡,絕不可能如此窩囊!」   回答張兆,也是回答所有為燕家憂心者的,是燕國夫人,燕老太君。   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位滿頭銀髮、年逾八旬的老嫗,出現在了戰場之上,親自擂響了燕家的戰鼓。   站在她身後的,是清一色的女將。   她們無論尊卑、主從、老幼、美醜,都是燕家的婦人,都是燕家軍將士們的母親、妻子、女兒和姐妹。   如今,她們拋下的是昔日的女紅粉妝,穿戴著的是戎甲勁服,搖曳著的是威武旌旗,緊握著的是鋼刀長矛。   她們緊隨在燕老婦人的身邊,護衛著這位燕家德高望重的老夫人,用無畏的目光注視著逐漸逼近的敵人,同時也隱含著對於丟盔棄甲的男人們的鄙視。   羞恥,幾乎同一時刻在本多悲歌的燕家男人們的心中滋生。   奇跡,在似乎根本不可能出現的戰場出現。   潰退奇跡般的終止。   逃兵不合邏輯的轉身。   毫無懸念的戰鬥產生了反覆。   慘烈而無畏死亡的同歸於盡,讓高奏凱歌的呼蘭人措手不及。   「不錯,燕家就算要亡,也絕不能如此窩囊而亡!」   看到了這一幕,張兆立刻抓住了時機,振臂高呼。   「咚咚咚!」   陣陣的戰鼓,猶如一次又一次勇氣的召喚、榮譽的激勵,讓幽燕的熱血男人開始了自我的反省。   沒有退路!   的確沒有退路!   家園已經被侵佔,榮譽正在遭受挑戰。   面前是敵人的屠刀,背後是女人的目光。   只有前進,縱然戰死亦慰平生;倘若後退,即便倖存又如何立足人世?   暴雨中,戰士們返身;泥水裡,勇士們戰鬥。   也許這已經成為了無謂的犧牲,但是犧牲換來的卻是男兒的勇名。   張仲堅面色鐵青的看到,自己的軍隊明明已經給予了聖龍聯軍最為致命的雷霆一擊,這招他直到現在才甩出的殺手絕招,明明就已經奏效,卻偏偏還是沒有達到預期的理想效果。   不顧性命死纏硬拚的燕家軍,阻滯了呼蘭鐵騎的步伐,影響了草原健兒的戰果,也為戰友們爭取了時間。以至於儘管突破了右路,卻在一時半刻之間,就是不能充分利用這個勝利擴大突破口,最終擊穿聖龍人的整個防線。   當然,如果僅僅是如此,並不會讓他太過惱怒,雖然時間的流逝對呼蘭人並不利,但同樣對於聖龍人來說也不見得好。   尤其是,如今呼蘭大軍的左翼對上聖龍人的右路,突破已經是必然的現實,縱然有燕家軍出人意料的頑抗,但是戰略要害已經被奪,陣型已經散亂,防線已經崩潰,因此充其量也不過是垂死掙扎的迴光返照,無損大局,難以影響結果,相信局面的改變,也就是彈指之間,風雨就算再厲害百倍,單以右路的防線卻也注定了回天乏術。   事實上,真正讓張仲堅感到憂心忡忡的,乃是因為此刻風雨的本陣,突然吹響了應該是用於反擊的號角。   一聲又一聲嗚咽而且悠長,似乎預示著一種蕭瑟落寞的蒼涼,令張仲堅的心情頓時為之下沉,隨即上湧的則是一種極其不安的噩兆。   反擊!   風雨終於發動了反擊!   這場反擊全軍等待已久,風雨也期待已久。   事實上,就在張仲堅調集精銳的力量開始猛攻右路的時候,風雨的臉上便開始瞭解凍,他毫不猶豫地揮手,示意部下發出了反攻的命令。   反攻的第一步起於聖龍聯軍中路後側的一個山丘。   人馬並不多。   只有五千。   但是朱全對於自己手下的這五千精銳,卻充滿了信心。   因為,這五千人絕對不是普通的五千人,而是根本無視於生死,投入戰場便已經抱定了不再生還之念的五千死士。   有死無生,否則全家連座。   這絕對是朱全的一大創舉。   這位昔日追隨龐勳造反、轉戰了大半個聖龍、隨後卻又出賣龐勳而成為朝廷藩鎮的男人,採用了極其殘忍的軍法,將一些死囚和違背了軍紀的士兵聚集起來,他們便成為了朱全帳下的死士。   一旦作戰便絕對不容後退,若是奮勇戰死,可讓家人獲得豐厚的撫恤,而若是怯戰後退,不僅後面的監督隊將會無情的斬下逃跑者的頭顱,而且被軟禁起來的家小也將隨同一起被殺。   因此,這無疑是五千注定了要喪命的死人。   五千個死人組成的死亡之軍,所帶來的不僅僅只是自身的死亡,同時也將死亡傳播給了敵人。   他們斜插而入,切斷了進攻聖龍聯軍右路的呼蘭鐵騎和本陣之間的聯繫。   事實上,風雨根本不在乎呼蘭人是否突破右路,他只在乎能否拿下張仲堅。   所以,他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張仲堅將手中最後的部隊投入戰場的機會。   在風雨的構想中,一旦這支呼蘭人的最精銳,也是寄托著最後希望的殺手絕招施出,無論張仲堅選擇從哪裡突破,只要他本人不是在突擊的最前列,那麼部署在中央的朱全便會如一把利刃斜向插入,將呼蘭最精銳的部隊放過,留下的則是風雨需要的第一目標,呼蘭大國師張仲堅。   風雨賭張仲堅一定會留在本陣指揮全局,因為他一定會如自己那樣渴望著全局的勝利,而非戰場一時的得失成敗,更非自身的安危生死。   如今,風雨賭對了。   張仲堅果然留在了本陣。   因此,呼蘭人無論是否突破右路,此刻都已經無關緊要了。   因為此刻聖龍聯軍依舊切斷了張仲堅脫離包圍的道路,切斷了呼蘭大國師和他其他部隊之間的聯繫,更切斷了張仲堅和他最精銳的部下之間的暢通。   被突然截成了兩半的呼蘭軍隊,顯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們最精銳也是最勇猛,卷攜著全軍銳氣的部隊正在前方,眼看就要突圍而去,而緊隨其後的部隊卻被死死的攔住了。   後續的部隊當然沒有前鋒那樣銳不可當,這些部隊在持久的作戰中損失慘重而且筋疲力盡,泥濘的土地和短距離的突然接觸,更讓他們無法發揮賴以自豪的騎術,憑空而降、近乎於以命換命的打法,則讓他們產生了畏懼。   最要命的是,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呼蘭大軍的高層指揮官,包括張仲堅在內,一時之間都無暇對整個戰場,做出相應的調整。   張仲堅正頭疼於聖龍聯軍中路的反擊。   三千人,三千戰馬,三千利刃,三千盔甲。   一直在後方心急火燎的注視著戰友們浴血奮戰的三千近衛軍,如今終於等到了自己投入戰場的時機。   隨著風雨的一聲令下,就在朱全的部隊將呼蘭大軍在右路的突破給攪亂之際,歐仁便已經一馬當下、縱繩提韁,猶如離弦的弓箭,投入到了血火沸騰的戰場。   緊隨在歐仁身後的,自然是三千精銳的勇士。   他們養精蓄銳,他們求戰若渴。   在他們的面前,呼蘭狂騎兵雖然也同樣精銳,同樣勇猛,甚至在武藝和力量上更勝一籌,但前者是蓄勢待發,後者是久戰成疲,此消彼長之間高下立判。   於是,歐仁的突擊,頓時成為了帶動整個戰局的關鍵。   中路的突破,和右路的朱全遙相呼應,也帶給了左路原本正如張仲堅所說強弩之末、已經無以為繼的公孫飛揚,和右路幾乎崩潰、但在燕老夫人的激勵下、總算重振旗鼓的燕家軍巨大的希望,整個聖龍聯軍此刻是士氣如虹、群情激揚。   「活捉張仲堅!」   此起彼伏的呼聲,響徹於天地之間。   巢車,不知何時,一輛巢車開始遊走於戰場。   所謂巢車,是一種較高的兵車,如同樹上的鳥巢,巢車的車座是採用八輪車座,而且是以雙竿作為支撐機制的,竿的高度則視城池的高度而定。   在雙竿的頂上設置一個轆轤,以便將觀測用的吊艙舉起,因為舉起吊艙需要很大的力道,所以和其他的觀測車不同,他是以生牛皮為材質,可以防禦敵人的矢炮攻擊。   巢車上有一個將尉,高舉一面黑色的大旗,戰鬥時,全軍戰士都將根據這面大旗來運作;車上還有兩個負責觀望的士兵,居高臨下遠眺四方,以即時的把敵情報告給同車的將尉,因此也就可以有效的避免在行軍過程中被敵軍突襲或者伏擊,並且協調統一的指揮作戰。   但是如今,這輛巢車卻顯然有些與眾不同。   只因為,高高在上的巢車頂部,站立著的不是負責觀望的士兵,而是一個身著錦袍、滿臉鬍鬚的大漢。   「張仲堅被捉了!」   「活捉了張仲堅!」   漸漸的,流言開始散佈。   「活捉張仲堅」和「活捉了張仲堅」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意思卻顯然有天地之別。   偏偏,此刻大雨恰是最猛之際,天地濛濛,根本無法看清五步之外的事物。   於是,口頭上的勝利,頃刻間便反映在了將士們心理上。   一邊是更為振奮,另一邊則是極度恐慌。   和風雨一樣,在內部也存在著很大隱患的張仲堅,此刻無疑是吃了風雨的一個大虧,而且是一個說不出的大虧。   混亂並且似乎很不利的局面,讓張仲堅根本無法來自我辯護,而此刻呼蘭大軍軍心的動搖,就如同片刻之前燕家軍一樣,懷疑、恐懼、驚慌、觀望和另做打算,同樣負面的情緒迅即猶如瘟疫一般,轉而蔓延在了呼蘭大軍之間。   「莫非真的是天意!」   心情沮喪的張仲堅,不得不收拾殘兵,準備撤退,集結身邊僅有的部隊扎於一隅,準備做最後的頑抗,至於戰場之上各個角落兀自頑抗奮戰的呼蘭勇士們,卻已經再也無法顧及了。   「義父,不如乘此混亂突圍吧?」   渾身浴血的韓讓,滿懷擔憂的看著情緒極其低落的呼蘭大國師。   這是他從來未見的事情。   之前,無論是和聖龍人爭鋒,還是面對呼蘭帝國那些心懷叵測的草原大貴族,即便是和兀朮台在西線百萬雄師的激戰,或者是聽聞玉門關被奪、三十萬呼蘭健兒被俘的噩耗,也從來沒有見過張仲堅如此消沉過。   「我軍三十多萬健兒就在近旁,幽州依舊在我之手,勝負未定,此刻義父便要放棄,恐怕為時尚早!」   為此,年輕的將軍大聲地提醒道。   「說得好,果然是江山輩有才人出,老夫沒有看錯你!」   呼蘭大國師微微閉目,隨即睜眼爆射出銳利的鋒芒,洒然而笑。   「放心吧,來日方長,我還沒有服老!不過這一次,我就順一順風雨小兒的心願,不再突圍了,傳令收攏各部就地紮營,準備恭候風雨的使者吧!」   「義父?」   韓讓大驚,同時也流露出了極度迷惑的神色。   雖然戰局到此為止,呼蘭大軍已經全線崩潰,就戰術而言顯然是失敗到了極點,但是在此時刻,卻反而因為戰場的混亂,給呼蘭人製造了一個從最初便拚死想要獲得的東西--突圍而去的機會。   突圍,只要能夠護送著張仲堅突圍,那麼之前所有的犧牲所有的代價都是值得的,戰場的勝負依舊無法預料。   而這個可能性雖然要承受很大的風險,但是卻顯然比之前的任何時刻更為可行,至少韓讓覺得自己有七成的把握,非常值得冒險的七成把握。   所以,韓讓實在無法理解,張仲堅為何在這樣的時候放棄。   可惜,此刻的呼蘭大國師卻已經轉身,僅僅是向背後揮了揮手,示意韓讓不要再說,並且留下的僅僅是一句更加撲朔迷離的話--「好好想想吧,如果你不能夠想通一點,那麼你就永遠只能夠做一個將軍,而無法和風雨這樣的人物在同一個舞台爭鋒!」    第三章 戰略大局   大雨之後的天地,到處都是清新的空氣。   不過泥濘的土地在戰馬的踐踏之下,已經變成了凹凸的坑窪,而殘破的旌旗、四散的刀槍和伏地的屍骸,無不展現了戰事的慘烈和硝煙過後的蕭條。   「涼國公使者到了!」   臨時搭建的軍營中,正在沉思的張仲堅,被部下小心翼翼的稟告所驚醒。   確如呼蘭大國師所料,一番惡戰之後,風雨便派出了自己的使者。   頭戴華美的高冠、身披涼爽的沙衣,原本出身草原的耶律楚昭,此刻完完全全便是一個聖龍文人的打扮。   不過,沒有人敢因此而小覷。   從耶律鎦鉑到耶律明雄,最後是今天一戰成名的黑狼軍團,耶律部族的男兒用鮮血所澆灌的輝煌戰績,向天下展示了自己的力量。   更何況,此刻的耶律楚昭更代表著擁有更為強大的力量,贏得戰爭勝利的風雨,那個聖龍帝國年輕的強者。   沒有人敢對於力量不敬。   尤其是崇拜力量的草原人。   因此,當耶律楚昭步入大營的時候,也許有憤怒,有仇視,但是絕對沒有人敢輕忽,輕忽一個擁有強大力量作為背書的人。   「聖龍帝國宰相涼國公風雨大人麾下特使耶律楚昭,參見呼蘭帝國大國師!」   無可挑剔到禮節,完全公式化的用詞,離開了草原的年輕人,注視著代表著草原的聖龍人,沒有一絲的怯場。   「免禮!」   張仲堅微微皺眉,將目光停留在這個曾經是呼蘭帝國的子民,如今卻代表著風雨的年輕人身上片刻,隨即淡淡的道:「你就是那個耶律部族的才子!」   「不敢,正是耶律楚昭!」聖龍帝國的特使不卑不亢的答道。   「哼,身為草原人,卻甘做聖龍的犬牙,無恥!」一名張仲堅帳下的將領,冷冷的哼道。   「國師出身聖龍,卻追隨先大可汗麾下,建立赫赫功勳,開拓萬里疆土,不知道這又當如何說?」   面對對方羞辱和質疑的企圖,耶律楚昭不慌不忙的回應,隻字片言之間,便完全封殺了對方的攻擊。   也正是經耶律楚昭這麼一說,眾人突然發現了,不知道是否是風雨刻意的幽默,他所派遣的特使前來求見呼蘭大國師,這議會面對於當事雙方而言,的確是有些--諷刺!   這一刻似乎確實頗具諷刺。   一個標準的草原人,代表著農耕的聖龍帝國;而一個地道的聖龍人,卻代表著遊牧的呼蘭帝國。   同樣才華橫溢,同樣雄心勃勃,同樣恃才傲物,同樣不能被同族所理解,同樣不能被本國的權貴所見容,同樣不得不遠走他鄉,同樣在異國獲得了尊重和用武之地。   兩個不同年紀、不同地位、不同出身,卻有著相同經歷的人,竟然代表著原本不應該代表的陣營,來和原本應該代表的陣營,進行一場悠關利益的爭鋒。   一時之間,大帳之內出現了一片沉悶的寂靜。   「哈哈,說得好!」   打破寂靜的是張仲堅。   只見呼蘭大國師輕捋虎鬚,不以為忤的說道:「如此俊傑,老夫不能夠為大可汗收歸帳下,是老夫之過!」   萬沒有想到張仲堅會如此說,微微一愕之後,耶律楚昭默然半晌,方才開口說道:「多謝國師如此器重,其實人生一世起伏難料,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倚,誰又能夠料得周全?」   「不錯啊!」   張仲堅也謂然長歎一聲,一時之間並沒有將對方當作談判的對手,反而頗有一種我心慼慼的感覺。   畢竟,滿腹經綸才德,卻不能夠為本國所用,不管這是本人的悲哀還是家國的悲哀,都不能掩飾一個事實,一個無法挽留住人才的事實。   「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天下英雄盡入吾彀重」,從古至今,無數帝王賢士都看到了人才的重要,不惜千金買骨、不惜築台納賢,可惜誰又敢說,真的能夠將天下朝野的能人異士,毫無遺漏的盡數招攬?   而那些負氣出走、異地發達的能人,雖然總比那些懷才不遇落魄鬱鬱的同輩來得幸運,但是衣錦之後不能還鄉的鬱悶,又何嘗是他人所能夠體味?   自己念念不忘的踏馬中原,究竟是為了一雪當年落魄離鄉的仇恨,還是為了重塑歷史光宗耀祖的癡念?   張仲堅怔怔的想著,一時竟已經呆了。   「涼國公大人有言,不論曾經恩怨,大國師都是聖龍蓋世之雄傑,若能夠捐棄前嫌,修好兩國,則神州子民必定會感念不盡的!」   正在此時,耶律楚昭湊上前一步,低聲說道。   「哈哈,如果特使能夠重歸草原,老夫也願代大可汗帚席以迎!」   迅即看穿了對方的離間,張仲堅針鋒相對的回應。   「國師說笑了!」   一擊不中,耶律楚昭淡然一笑帶過,隨即突然轉入了正題。   「卑職前來,其實是轉達涼國公大人的心意,希望大國師能夠以呼蘭將士的性命為重,莫要讓這些草原的健兒們,白白為了一些無望的野心而葬送寶貴的性命!」   「老夫不知道你所說的『無望的野心』是什麼,老夫只知道,草原的男兒只會站著死,不會跪著生!兒郎們,是不是?」   聽聞耶律楚昭近乎最後通牒的話,張仲堅迅即收斂了笑容,雙目凝望著帳下的聖龍帝國使者,暴射出的是有若穿心利箭般的鋒芒。   「草原之上沒有投降的懦夫!」   「要老子的性命,就讓風雨小兒親自來取吧!」   「老子就算死,也定要搭上幾條聖龍豬!」   呼蘭大國師的話音剛落,便聽見一片嘈雜起於大帳之內。   這些自小在馬背上長大的草原人,習慣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日子,從來就沒有聖龍的那般繁瑣規矩,因此當張仲堅發問之後,立刻吵吵嚷嚷起來,激動得更是當即拔出了刀劍,便要給聖龍帝國的特使開膛剖肚。   對於這一切,猶如置身於驚濤駭浪之中的耶律楚昭,卻沒有半點動容,只是靜靜的站立著,根本無視於四周言詞乃至刀槍的威脅,微閉著眼睛就彷彿睡著了一般。   直到高高在上的呼蘭大國師揮手制止了混亂,耶律楚昭方才驀然睜開了雙眼,平靜但是卻含著令人心悸的睿智和冷靜,緩緩的掃視了眾人一眼。   在大多數人紛紛不自覺的低下頭之後,方才將目光轉向了張仲堅,冷冷的說道:「如今,大國師已經被我聖龍四十萬大軍所困,國內更有功高震主之患,戰無可戰之機,守無可守之地,退無可退之路,此刻尚不知審時度勢,罷休干戈,莫非要等刀斧加頂,方才悔悟嗎?」   「哈哈,笑話,風雨小兒難道便真的是計止於此,以為老夫是哈爾裡克,幾聲謾罵幾句恐嚇,便要讓我百戰雄師束手嗎?」   張仲堅面顯不屑,傲然道:「風雨有四十萬大軍,老夫便沒有嗎?此地雖只是區區山丘,然我呼蘭健兒個個都是縱橫沙場的好漢,聖龍要想取老夫人頭,恐怕也非一日之功,屆時硝煙再起,究竟是誰的四十萬大軍圍困住對方,你讓風雨仔細想好了再來!   「至於說到功高震主,哼,涼國公坐擁西北,自行立法收稅任免官吏收買人心,恐怕更不合人臣之道吧?呵呵,公孫飛揚、上官明鏡,燕國夫人、張昭、朱全,個個都是虎狼之輩,風雨小兒居然能夠將這些人物調度得如臂指使、人盡其用,老夫佩服。   「不過請轉告你的宰相大人,驅狼拒虎或者可以安定一時,卻只怕虎未死狼反目!倘若引狼入室之後,猛虎依舊逍遙,不知涼國公大人該怎樣安撫好這猛虎惡狼?」   說著,張仲堅竟是要拂袖而起,做出拒客的姿態。   「大國師且慢!」   耶律楚昭無奈的開口阻止,心中明白這一番交鋒的結果,竟真的如來之前風雨所預測的,自己終究不是這一代權雄的對手,嚇退張仲堅固然不存幻想,原本希望藉出使的機會離間呼蘭將帥,打擊呼蘭士氣的企圖也成了奢望,如今先機盡失、氣勢消退,看來接下來進入實質性問題的談判,必將是一場艱難的苦戰。   「特使莫非還有什麼指教?」   而這個時候,作為首輪交鋒的勝利者,呼蘭大國師的臉上卻浮現出了居高臨下的微笑,平淡的語氣中,隱含著絕對的壓制。   「朱全,刻薄寡恩、陰狠凶殘,鷹犬虎狼之輩是也!   江淮,毗連南北,退可席捲江南富庶之地,進可爭鋒齊魯威脅中原,咽喉重地是也!   「夫君此次為了讓他出力,許下其日後都督揚州的重諾,不僅會引起江淮豪門的反彈,而且如此戰略要地交於其手,一旦有變,則必定措手不及,釀成大禍!」   正當耶律楚昭和張仲堅唇槍舌劍之際,在遠處聖龍帝國的大帳之內,李中慧也恰好談到了被張仲堅視為群狼之一的朱全。   「沒關係,他是鷹犬,我便讓他為我護院,他是虎狼,我便讓他為我拓土!」   風雨微微搖頭,臉上洋溢著的是自信也是飛揚。   「此次為了明月,把平滅安宇的天大功勞白白做了人情,我還正需要一個虎狼之輩替我牽制住咱們的天子呢!   朱全恰恰是個合適的人選。   「他是龐勳的舊部,昔日攻陷聖京城的先鋒大將,殺害高戰老元帥的元兇,絕不可能見容於朝廷的正統派,那些君子們對他恨之入骨,也必定阻撓陛下招攬,因此我大可放心他不會站到天子一邊,此其一。   「他背叛龐勳,獻城韓陵,早就和龐勳逆賊反目,今日我唯以江淮重任,他必然甘做先鋒,不遺餘力得為我討伐昔日同袍,令我平添助力,此其二。   「中原乃是京畿重地,任由他駐紮韓陵,對於聖京威脅更大,而且還有和燕家聯手的可能,倒不如給他一個雖然富庶重要,但是如今還在他人之手的江淮,即平白得了一個人情,又減了三分威脅,何樂而不為?此其三。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朱全乃是布衣出身,又是客舉江淮,必定會和重視門第又扎根江淮的豪門產生根本的利益衝突,我正好可以借這個外人來扮白臉,尋機收買江淮的人心,屆時朱全雖有總督江淮之名,但是根深蒂固的江淮豪門卻紛紛投靠於我,彼此牽制平衡,還不是任憑我左右?」   「夫君妙計!」   李中慧沉吟了半響,方才繼續說道:「妾身倒不是擔心天子,而是有些憂慮公孫世家!名門望族、根基深厚,如今又出了一個不世奇才的公孫飛揚,偏偏齊魯還和江淮接壤,若是兩者聯手,必定會成為一個難以應付的大患!   「更何況,夫君當日曾經向軍中諸將許下諾言,定要誅殺了朱全、燕耳這些昔日突襲涼州的將帥,以祭奠死去的西北軍民,如今聲猶在耳,朱全燕耳非但無恙,而且夫君還要提拔之,恐怕傳言出去,會損了夫君的聲名啊!」   「這倒是的確需要好好商議的地方!」風雨皺了皺眉,頭疼的說道。   「出了公孫飛揚的公孫世家的確不容小覷,總要想個辦法讓那朱全和公孫世家不能夠聯手才行!不過這也不是很難解決,那公孫飛揚年紀雖輕,卻頗為能幹,我也正有意找個理由把他調開,一則可以為我所用,二則也好讓他遠離公孫世家,如此一來,則公孫世家的力量便大為削弱,雙方即便有聯手,威力也就不再那麼可怕!   「反倒是燕家的事情有些麻煩!照我原意,當日迫得燕老夫人答應交出燕耳,便是為接下來白虎軍進入荊州做準備。畢竟當初進軍西南,主要是為了三個目的,一是想借大理事件來鎮壓巴蜀,二是希望打通西南半島和印月的聯繫,三是試圖建立水師的基地,以圖長遠。如今,大理已經平復,梅文俊又出任巴蜀總督,巴蜀各方勢力也紛紛偃旗息鼓,曾經引蛇出洞的目的,已經失去了意義。   「同時,緬邦歸附,逸如在印月也頗為順利,打通兩地聯繫的這個目的也基本達成,而江南水師重新出動,一旦驅逐了安宇人,有了江南的基地,西南半島成為日後帝國入海口的重要性便大大減弱,尤其是在此刻,麥堅艦隊逐漸投入西南半島的情況下,正面交鋒不僅會暴露我們的意圖,促發和麥堅人的衝突,而且也不利於羽翼尚未成形的水師積聚力量。   「所以,讓南征軍撤離西南半島接防巴蜀,而白虎軍進入荊州遏制天子的勢力,和江淮形成犄角威懾江南,同時又藉機剷除燕耳給眾將一個交代,便是最好的戰略選擇!   「可恨高鳳陽這個蠢才,居然聯合了那些唯利是圖的商人,在執政議會搞出什麼堅決剷除交趾叛亂的決議,真是亂彈琴,哼!」   風雨越想越惱,不由用力的拍了一下案幾,臉色更是鐵青。   當日李中慧告訴風雨這個消息之後,風雨便已經十分氣憤,只不過當時恰逢張仲堅發動突圍,因此倉促之間便匆匆中斷了話題。   「夫君也不必如此生氣,高鳳陽還沒這麼大的膽子來和你作對,我看他也是一番想要討好你的心意,若是實在不能答應,便否決了執政議會的決議,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最多斥責一下便是!」   李中慧有些懊悔自己居然將話題引到這裡,當下只好溫言勸解,順便也是幫高大奸商說一些好話。   「哪有這般簡單?」   風雨沒好氣的說道,和妻子不同,他更看到了其中影響深遠的大局。   「這些商人乃是我一手扶持起來的,讓他們支持對外的戰爭,也是我一直鼓勵的,如今輕易否決,不但寒了人心,更會讓天下人看我們的笑話!   「再說,雖然否決執政議會的決議,於我並不難,但是既然我有心要將執政議會扶持成為一個抗衡皇權的權力機構,如此出爾反爾,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商人,執政議會,哼,到目前為止,這兩股勢力沒有我的容忍,他們翻不了天,但是夫人,你難道不覺得,這些人其實正在形成一股非常強大的力量,並且逐漸劇烈的衝擊著聖龍帝國原有的政治根基?   「我看,這件事情真的要好好思量,到底這些勢力能否給我們、給神州帶來好處?或者該如何引導這股力量,方才不至於到頭來自己給自己掘了墳。」   風雨邊說邊走,他此刻的思維無疑是十分跳躍的。   一方面,執政議會出人意外的決議如果需要執行的話,那麼他勢必暫時無法騰出手進入荊州,於是當初安排燕耳逃到荊州,以便牽制蕭劍秋利用鄂州為基地過分發展的意義依舊存在,這樣也就導致了無法藉此機會剷除燕耳,向軍中將領們交代,更有可能因為提攜朱全,而引發人們的非議。   另一方面,商人議政並且積極支持遠征,執政議會形成有效的決議來取代天子的詔令,這兩件事情原本都是風雨所積極提倡的,但是當這兩股力量開始出現和自己願望相違背的情形時,風雨又不得不慎重的考慮,究竟該如何動用這兩柄犀利的雙刃劍,以實現自己的目的,同時又不至於自己被割破手。   「主公!」   正在風雨沉思之際,伴隨著一股涼風襲來,卻是大將歐仁一把撩開了簾子,大步流星的跨了進來。   「何事這般慌張?」風雨微微皺眉。   歐仁是歐靜的弟弟,也是最早追隨自己的部將,因此帝國宰相的心中其實十分鍾愛這個勇猛善戰的年輕將領,一直都想把他提拔為獨當一面的名將。   可惜人的性格終究是天注定,歐仁雖然作戰十分英勇,在戰術方面的領悟能力也很強,但是在戰略大局方面卻始終欠佳,說到沉穩、冷靜、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這些統帥所必須具備的素質,更是絲毫沒有,遠遠不及同樣年輕同樣為風雨所喜愛的另一員大將李逸如。   為此,眼見這個傢伙風風火火的莽撞樣子,帝國宰相的神色之間,滿是恨鐵不成鋼的無奈和責備。   眼見風雨的神色,心虛的垂下了腦袋,全身盔甲的少年,就彷彿做錯了事情的孩子,小聲的稟告道:「上官老將軍的遺骸運來了,很多將士情緒十分激動,對於主公下令停止攻擊張仲堅的營寨根本無法理解,為此很多難聽的流言抖溜了出來..」   說著,近衛軍統領悄悄的觀察了一下帝國宰相的臉色。   今日的決戰,聖龍帝國雖然獲勝,但是傷亡極其慘重,幾乎每一個倖存的戰士都有親友兄弟陣亡,尤其是負責阻援重任的老將上官明鏡的陣亡,更是對聖龍聯軍的一次不可挽回的重大打擊。   那上官明鏡乃是軍中的元老,輩分之高令不少諸侯藩鎮也不得不折節相交,而且老將軍為將勇敢,為人高尚,下得士兵的愛戴,上得將領們的擁護,又是一心為公,極力幫助風雨調節聯軍之中的矛盾,支持風雨的決策,可謂此次聯軍中風雨最大的臂助之一。   因此,當老將軍率領孤軍浴血奮戰,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遏制了呼蘭援軍的突破,為風雨的勝利立下了汗馬功勞,而自己卻不幸力戰不支,被蜂擁而來的呼蘭人活活的亂箭射殺在山丘的帥旗之下後,整個聖龍聯軍頓時群情激憤,不分南北無論尊卑,都紛紛請纓求戰。   而有心人更是將矛頭暗指了風雨,什麼「有心陷害老將」、「借刀殺人剷除異己」、「名為主戰實則主和」等等流言,不可遏止的在全軍傳播,對於帝國宰相來說,十分不利,以至於像歐仁這樣備受寵信的大將如今提到這個話題,也不由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留神成了主君的出氣筒,那可就冤哉枉也了!   「哼,我想這裡面激動異常的將士中,恐怕也有你歐仁將軍吧?」   根本不理歐仁的小算盤,風雨微微斜睨了一眼部下,冷冷的問道。   「呵呵..」   乾笑中,歐仁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隨即賊兮兮的湊了上來,央求道:「主公,我猜您是一定有什麼厲害的招數,哼,那些傢伙怎麼可能領會?不過,還是透露給歐仁一下吧!」   「厲害的招數?」風雨啞然失笑,淡淡的說道:「哪有什麼厲害的招數,只不過是呼蘭人個頭太大,我一下子吞不下來罷了!」   「這怎麼可能?」歐仁楞了一楞,難以置信的說道。   「哼,你以為我們現在真的是形勢一片大好、勝券在握嗎?」   風雨洒然一笑,繼續反問道:「你有把握在呼蘭援軍突破我軍防線之前,拿下如今收縮成一團別無退路的張仲堅嗎?你能夠保證即使我們拿下了張仲堅,呼蘭人便會退兵嗎?或者說你能保證在我們拿下了張仲堅之後,這樣一支傷亡慘重疲憊不堪的部隊,還能夠和剩下的呼蘭大軍決戰,並且取得勝利確保河北不失嗎?」   「屬下..」   歐仁顯然被風雨的這一連串反問給嚇住了,一時之間張口結舌,半個字也不敢說。   風雨歎息著搖了搖頭,緩緩的說道:「張仲堅果然不愧是當代的頂尖人物,在大軍潰敗之際,居然不乘機突圍,而是將自己身陷險地,光這一份膽識,便讓風雨佩服!」   「主公,末將不明白,我軍之前和張仲堅死戰,不就是拚命要阻止他突圍嗎?怎得如今反倒是他突圍才好?」   此言一出,歐仁頓時猶如一頭霧水,這一天聖龍帝國的軍隊損失極其慘重,即便是一旁的李中慧,也限於其對軍事的認知,若有所思中還是面顯了疑慮。   「呼..」   風雨長長的歎息了一聲,臉上浮現出頗為惋惜的神色。   「此一時彼一時。起初,張仲堅手中擁有十萬精銳,自然必須阻止其突圍,否則兩下回合呼蘭大軍便會士氣大漲,而我軍則處境狼狽士氣低落,勝敗之數不言而喻。   「但是現在被圍的呼蘭十萬大軍眼看全線崩潰,那麼如果張仲堅選擇突圍,雖然同樣可以實現逃脫困境,恢復對呼蘭主力指揮權的目的,但是這圍合之中的十萬兵馬在慌不擇路爭相逃命中,必定覆沒無疑。   「而張仲堅別說不一定能夠逃命,就算逃離了,在注重軍功、榮譽和勇氣的呼蘭將士面前,也必定是顏面盡喪,呼蘭空有數十萬大軍,但是進退失據、群龍無首、各懷心機,屆時只要我軍尾隨追擊,必然能夠擴大戰果,甚至一舉收復河北全境也未可知。   「更要命的是,張仲堅終究不是草原人的這個致命弱點,決定了這一仗無論成敗如何,至少五年之內,呼蘭大國師將不得不為自己的權位而焦頭爛額,如此,則聖龍帝國北方的威脅,至少五年之內也就不復存在了!   「所以張仲堅選擇堅守實在高明之極,一方面穩定了軍心,將畢竟還是有很強戰鬥力的呼蘭大軍重新聚合了起來,避免了一潰千里。   「另一方面則是以自身為誘餌--呼蘭人或者不願意聽憑一個聖龍人領導,但是他們的榮譽感,促使他們更不會坐視一個和將士們同生共死的大國師,被聖龍軍隊所殺。   「如此一來,不僅張仲堅自身的聲譽無損,而且外面的呼蘭援軍也會比之前更加賣力的解圍,也迫使我軍處於兩難境地,猶如雞肋,放棄固然可惜,並且會引發各方猜疑,強攻則必定面對前有置死地而後生的呼蘭孤軍,後有急切解圍的強大援軍,承受巨大風險。」   「好複雜啊!」咂了咂舌,早已聽得暈頭轉向的歐仁,由衷的歎道。   「那麼如今夫君以為該如何是好?」   反倒是李中慧雖然不懂戰陣,但是她精於權謀,舉一反三之下,立刻意識到了其中的微妙之處--實際上,仗打到現在,與其說是風雨和張仲堅在戰場上爭鋒,倒不如說雙方在各自猛擊對方的弱點,試圖從彼此權力根基最薄弱的地方下手,一舉動搖其地位和權勢。   因此,李中慧此刻反而遠比歐仁更加清楚的意識到,張仲堅不突圍反堅守,看似冒險,實際上卻下了一招無比精妙的棋子,不動聲色之間,將危機轉嫁給了風雨。   於是,年輕的帝國宰相,必須在承受巨大風險、但卻顯然無法獲取相應收益的進攻,和勢必會引起人們的指責猜疑、甚至導致戰爭的勝利化為烏有的罷戰中選擇。   「哈哈,你們也不要這麼緊張!畢竟打了勝仗的是我們,你們如此愁眉苦臉的,怎得倒像是我們大敗了一樣?」   面對妻子的擔憂和部下的緊張,風雨的臉上卻浮現出從容而且自信的微笑。   「我剛才所說的,只不過是我軍目前存在著的危險,不過戰場之上哪一次戰役蓋棺定論之前,不存在這樣那樣不確定的風險?   「我這麼說,只是為了提醒你們。不要學著外面那些傢伙成天嚷嚷著打打殺殺,到頭來被人算計了還不知道!   「但是局面畢竟對我們更為有利,因為一旦真的要決戰,恐怕呼蘭人的勝算比我更小,而且即便呼蘭獲勝,損失了十萬嫡系精銳的大國師,日子也必將十分不好過。   「更何況一旦賭輸,我們大不了退守三關甚至縮回涼州而已,大國師卻是連性命都不能確保,在這種情況下,沒道理我不敢賭,反倒是張仲堅敢孤注一擲!   「所以,我們的呼蘭大國師此刻恐怕遠遠比我更希望體面的結束戰爭,以鞏固他有些動搖的根基!如果我沒有預料錯,此刻耶律楚昭一定已經為我爭取到了最為有利的條件,來結束這場我和張仲堅都已經不想再打的戰爭了!」   這一番話,頓時令歐仁重新眉飛色舞起來,反而是李中慧略略皺起眉來。   直覺告訴她,風雨費了這麼大的周折,絕不可能僅僅滿足於和張仲堅打一場兩敗俱傷、沒有結果的戰爭,便隨即冒著將士的不滿和輿論指責的風險,和對方談和。   只是,善戰者為戰所竭,善謀者為謀所困!   張仲堅一生久經戰陣,熟悉謀略,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依賴奇謀,兵行險招,真的能夠如此順利嗎?   不知怎麼的,李中慧的心中不無忐忑。    第四章 志同道合   晚霞染紅了半邊的天空,夜幕卻也同時悄然的落下。   海風夾帶著清新的空氣,還有幾分腥味,涼涼的吹拂過來,讓原本應該異常炎熱的季節,竟然憑添了幾分寒意。   就在北方的硝煙飛揚於擂鼓、號角震天動地之際,南方的海灣正靜無聲息的停泊著上百艘戰船,形成了壁壘分明的兩個陣營。   這是一片寂靜的戰場。   這是一個被遺忘的角落。   此刻人們的心情,正因為天子在江南陸地取得的大捷而激動不已,人們的目光則紛紛聚焦著年輕的帝國宰相和大名鼎鼎的呼蘭大國師,在河北平原所展開的百萬軍隊的決戰。幾乎沒有人知道,在聖龍帝國的南方海域,一處根本名不見經傳的荒涼海灣中,正對峙著兩支龐大的艦隊。   而這場海上的交鋒,其對後世形成的深遠影響,不僅遠遠超過了蕭劍秋的江南大捷,甚至連風雨在河北的激戰結果也望塵莫及。   「呸,奶奶的兔崽子,看著吧,總有一天你爺爺要把你們統統下油鍋炸了吃!」   在一名年輕的水手攙扶之下,一個全身如同木乃伊一般、被滿是血污的布帶裹住了的大漢,由船艙走到了甲板之上,朝著安宇艦隊的方向,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哈哈,想不到『單鉤』前輩百戰之後,居然還有如此銳氣!」   一聲長笑,從大漢的身後傳來,卻是兩個年輕人。   大笑的年輕人,穿著一身洗得有些發白的布衣,腦門以及頭頂都被一條黑色的包頭胡亂的裹著,腰間斜插著一柄沒有刀鞘的單刀,皮膚被海風和日光吹曬得有些黝黑,顯得十分結實而且質樸,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江湖兒郎的豪氣。   另一個年輕人並肩走在前者的右首,一身華服,臉色有些蒼白,身子骨也顯得十分瘦弱,總是不可抑制的乾咳兩聲,就彷彿隨時都會被海風給刮倒一般,但是如果細看,那眉宇之間卻流露著睿智和冷靜,還有堅毅和果決,顧盼之間也同樣令人不敢小覷。   「啊,雲頭領!」   被稱作「單鉤」的大漢,顯然和大笑的年輕人十分熟稔,眼見得對方走來,便不禁想要拱手為禮。   「前輩有傷在身,莫要多禮!」被施禮的對象,趕緊上前阻攔。   「不行,這禮屬下一定要行!並非因為你是艦隊的首領,而是因為你帶領了大家今天和安宇人狠狠地大幹一場,痛快,殺得痛快!所以,這禮,我是替所有被安宇狗子的欺壓過的神州百姓向你行的!」   大漢卻不聽勸阻,固執得依舊堅持。   「說得好!笑天,今日一戰,你打出了神州的威風,終於讓那些蠻夷之國知道了,咱們的水師也絕不是吃素的,這禮,你當得!」   正在施禮者和受禮者互相推搡之際,卻聽見一旁的另一個年輕人大聲地插話,話語中透著和他的外形絕不相襯得豪邁和激情。   「哦,我來介紹一下!」   被這年輕人提醒之後,雲笑天突然想起了自己此來的目的,用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隨即趕緊說道:「這位令狐智公子,乃是奉天子詔令、督率朝廷水師出征、剿滅安宇海賊的統帥!剛才聽聞是『單鉤』前輩率領著前鋒,率先插入了安宇人的艦隊之中,為此次大捷立下汗馬功勞,因此特意前來看望前輩!」   「令狐智見過『單鉤』前輩!今日激戰,前輩奮不顧身,殺入安宇海賊的重圍,為我軍殲滅敵人創造了時機,論功居首,令狐智欽佩!」   雲笑天話音剛落,令狐智便接了過來,十分鄭重地向大漢行禮道。   「村野小民,豈敢勞煩令狐大人的看望?至於上報朝廷請功,更是免了吧,那都是兄弟們死戰的功勞,『單鉤』不敢居功!更何況,爺爺我在江湖上逍遙慣了,見不得什麼朝廷的禮節!」   不料,那大漢的反應卻極為冷淡,甚至可以說是無禮,在有氣無力的向令狐智純粹敷衍的拱了拱手之後,便又轉而對雲笑天說道:「屬下有些不適,啟請告退!」   「你..」   雲笑天劍眉微揚,正待作色,卻被令狐智攔住了。   「既然如此,前輩還是好好休息吧,如今天子和宰相大人都下定了決心,要靖平帝國的南方海域,還神州一個朗朗乾坤,還百姓一個太平世界,為了那無數正在水深火熱之中的鄉親。   「還請前輩好好保重身體,來日和令狐智一起揮劍沙場,以安宇賊寇的鮮血,來祭奠死難的江南軍民!」   「好..如果大人是真心要殺安宇人,即便有刀山火海,『單鉤』也願請作前鋒,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冷冷的注視了華衣的少年一眼,良久,大漢方才重新施了一禮,認真的施了一禮,隨即便在那年輕水手的攙扶下,踉踉蹌蹌的返回了船艙。   「令狐兄莫怪,『單鉤』前輩便是這樣的脾氣!昨日一戰,『單鉤』前輩率先和敵人交鋒,整個戰艦便陷入了安宇人的團團重圍之中,激戰延續了整場戰鬥,結果戰艦重創不止而覆沒,全船四百餘名壯士,最後便只剩下了三十七人倖存,而且無一不是重傷垂危,也難怪『單鉤』前輩心情不好!」   雲笑天注視著大漢轉入船艙消失了的身影,苦笑著向令狐智解釋道。   「雲兄哪裡話,令狐智豈敢見責奮戰餘生的勇士?今日雲兄率領艦隊不按常規出牌,以前鋒吸引敵人注意,主力則從中路直插,將安宇人分成兩捷,進而獲取全勝,其中『單鉤』前輩統率的前鋒旗艦,可以說起了決定性的作用,如此好漢,令狐智只有由衷的欽佩,哪有資格怪罪!」   令狐智急忙搖首,真摯的繼續說道:「其實,令狐智也明白,這些年來朝廷嚴禁水師出戰,寒了不少神州子民的心,令狐智既然是朝廷的官員,又是令狐家族的子弟,背上這點埋怨也是應當!」   「難得令狐兄如此大度!確如令狐兄所說,『單鉤』前輩本來乃是江南的一個漁民,只因為妻兒家小都被安宇人殘殺,自己也被斬斷了一隻左掌,這才憤而下海作了海盜,並且用一隻單鉤代替了失去的左掌,這些年來左鉤右劍斬殺了不少安宇海寇,但是那家破人亡的慘痛,又豈是鮮血和殺戮能夠消弭。   「『單鉤』前輩心中對於朝廷存在的怨憤,也實在很難輕易消除的!」雲笑天搖頭歎息道。   其實他很理解「單鉤」以及像「單鉤」這樣七海龍王麾下的海盜們的心情。   這些年安宇人沿海作案,燒殺擄掠無惡不作,早就引起了神州人的公憤,只可惜在保存實力、韜光養晦的大名義之下,令狐水師寧做縮頭烏龜,也不願出動。   其他各路水上的勢力,包括七海龍王在內,雖然時不時的奮勇抗擊,但是終究力量眾寡懸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幫強盜為非作歹,蹂躪沿海的同胞,也難怪很多沿海的百姓對於令狐水師的態度如此冷漠,甚至蔑視。   「我記得宰相大人當初在率兵驅逐了龐勳叛亂,進入聖京城目睹那戰後的一片狼藉和蕭條時,曾經說過這樣一句名言--『不能讓民安生,何以令民忠誠?不能富民生活,何以強國興邦?』。朝廷如果不能夠為百姓保衛家園,自然也就沒有資格要求民眾的忠誠!」   令狐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負手仰天,雙目炯炯的說道:「今日,令狐智願意對天盟誓,有朝一日,定要讓朝廷的軍隊成為萬民的依賴,讓神州的海域成為百姓的樂園!」   「壯哉!雲笑天不才,願與令狐兄共勉!」   雲笑天聞言,頓時感覺一股熱流自心底湧上,不由用力擊掌,大聲而且豪邁的說道。   「哈哈,如此大事,兩位怎可少了我和楊兄?」   正說話間,卻見一個看上去有些浮誇的年輕人,和一個被血污弄髒了錦衣、任憑海風吹拂著披頭亂髮的狂放少年,走了近前。   「弟子令狐智!」   「弟子雲笑天!」   「弟子楊文晟!」   「弟子王光宇!」   「在此對天盟誓,願以畢生之力,重振我帝國水師,令我聖龍戰旗,飄揚七海,令我神州子民,暢行天下,令我故土家園,永絕刀兵!」   四個人,八隻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以青春的激情,少年的熱血,立下了以生命背書的神聖誓言。   在這一刻,沒有地域之分,沒有身份之別,沒有性格之異,沒有利益之爭,有的只是四顆年輕滾燙的心,四顆不計名利不畏生死慷慨激昂的心。   在這一刻,四雙眼睛,共同閃爍著天下大任捨我其誰的飛揚,那奕奕的神采,即便是漸漸驅退了遠處的彩霞,開始籠罩天地的黑夜,也無法掩飾其光亮。   而那光芒的焦點,在前方安宇艦隊的陣營,更在陣營之外更加深遠的地方。   黑暗,將彤紅的彩霞驅走,但是火焰,卻又將光亮點燃。   戰鬥爆發在夜晚,發動的一方卻不是兵力佔據優勢的安宇艦隊,而是相對處於劣勢的聖龍聯合艦隊。   「哼,一向狂妄自大的安宇人,此次竟然能夠忍下其前鋒被我軍擊破的恥辱,而遲遲沒有行動,目的昭然若揭,便是希望能夠拖延時間,到天明再決戰來個大包剿,以免夜間混戰中讓我軍有機會乘亂脫逃,真是好大的胃口!   「可惜,老子就是不如他所願,偏偏要在晚上發動攻擊,索性大家來一場一塌糊塗的大混戰!」   戰艦之上,雲笑天站立於甲板,無視四周流竄的箭矢破空的「嗖嗖」聲響,自顧自神采飛揚的說道。   此刻的他,正統率著艦隊的前鋒,率先殺出了港灣。   海風呼呼的作響,不時猶如刀割一般吹拂在臉面,戰鬥的吶喊和烈火的燃燒,已經打破了原本的寂靜與黑暗。   不過,和白天的戰鬥不一樣,雲笑天統率著的雖然是前鋒,卻非但沒有率先投入戰場,而且還特意的迂迴規避敵艦。   「加快速度,繞過去!」   雲笑天下達的指令非常簡單。   正是由於雲笑天所下達的這道簡單的指令,戰場上出現了十分奇怪的景象。   率先開始行動的聖龍艦隊,正在以不規則的魚形前進,氣勢洶洶的前鋒,巧妙的規避著安宇艦隊的攔截,根本沒有戀戰的打算,反倒是緊隨其後的後續部隊,毫無畏懼的迎著敵人展開了激烈的戰鬥,用生命和熱血阻撓著安宇艦隊的行動,以至於整個軍事行動,與其說是進攻,倒不如說是殿後部隊浴血奮戰,掩護主力奪路而逃。   「真沒勁啊!」   見此情景,吸取了白天作戰的教訓,費勁周折爭取到了充當前鋒的資格,以為可以上陣殺敵痛快淋漓的戚兒,趴在船艙的窗口望著後方激烈的戰鬥,又反觀自己,竟然還是沒有機會一顯巾幗英雄的風采,不由撅起了小嘴,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的說道。   可惜,沒有任何人搭理她。   「喂,你這個大壞蛋,為什麼不說話!」自覺沒趣的少女,瞥見了一旁的楊文晟正在一聲不吭的拭劍,當下便柳眉倒豎,做出了河東獅吼狀。   「留點精神吧,待會便有一場惡戰,到時候自己當心一點!」   沒有預料中的嘻皮笑臉,或者故作狂態,楊文晟的聲音有些沙啞,而且低沉,但是沙啞和低沉中,卻帶著一份真摯的關心。   「什麼?」少女被年輕人一反常態的嚴肅給嚇住了,楞了半天,才結結巴巴的問道:「我們現在的局面很不利嗎?」   「放心吧,只要聖龍先民不畏艱險的血脈仍然流傳下來,那麼無論是大地還是海洋,都必定是我們的!」   自覺自己可能嚇壞了小姑娘,楊文晟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溫和的微笑,但是隨即卻又神色肅穆的注視遠方。   道是因為剛才和令狐智、雲笑天、王光宇三人的盟誓,還是因為對眼下戰局的關注,楊文晟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騰,正極度的渴求著用鮮血和戰鬥來發洩。   而這一幕,落在了戚兒的眼中,卻只覺得此刻的楊文晟,不再是江南大商行的少東家,也不是那個迎風狂歌的奔放少年,而是一個戰士,一個即將踏上沙場的戰士,一個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武者。   戚兒突然感到了害怕。   這樣的戰士、這樣的武者、還有這樣的場景,戚兒並不陌生,在她爺爺七海龍王的麾下,有很多這樣的死士,也曾經不少這樣視死如歸,慷慨赴難的場面。   戚兒固然感動,但是卻由衷的厭煩。   因為這些熱血男兒衝冠一怒的片刻的確很豪邁很悲壯,然而就如同流星一般短暫,在剎那的絢爛過後,留下的卻是那些孤兒寡母們無盡的憂傷。   「不,我不要這樣英雄的楊大哥,我要的是那個在酒樓狂飲、喝醉了就大聲背誦詩詞、總是笑嘻嘻、還經常捉弄人的那個楊大哥!」   戚兒的心底默默的說著,同時也悄然的流下了淚。   從小就隨祖父生長在聖龍之外的海島上,戚兒並沒有楊文晟、雲笑天、王光宇、令狐智這些年輕人對於故土的熱愛和憂患,更沒有男人們想要建功立業、流芳百世的抱負,她想得很簡單,只想要所有親近的人都在一起,高高興興,快快樂樂的生活!   「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可憐無定河邊骨,尤是深閨夢中人!」   突然,戚兒的腦海中浮現出楊文晟曾經教過自己的詩來,只不過當時的自己根本不耐煩,也無法體會其中的深意,而如今終於懂了,卻是在如此無可奈何的情景之下。    第五章 海上大捷   正當位於前鋒的戚兒,滿懷小兒女的感慨之際,聖龍聯合艦隊的後陣,卻處在十分危急之中。   昔日曾經縱橫海疆、遠航萬里、讓天下各國難以望其項背的聖龍巨艦,在此刻戰鬥中的表現出人意料的糟糕。   缺乏足夠的遠程攻擊火力,在黑暗中被火光映射出來的龐大艦船,恰好成為了敵人攻擊的天然靶子。   火焰在甲板上熊熊的燃燒,燃燒的火焰進一步將巨艦的位置暴露給了兇惡的敵人,引來的當然是更為猛烈而且密集的攻擊。   猶如城堡一般的巨艦唯有艱難的挪動,用自己的不屈和頑固來捍衛著曾經的驕傲,還有往昔的輝煌。   巨艦之上的戰士,徒勞的發射著弓箭,揮舞著刀槍,然而卻絲毫威脅不到已經裝備了射程長遠的麥堅魔法大炮的安宇戰艦,只能夠一邊怒聲的喝罵,一邊焦慮的祈禱自己的戰船能夠盡快追上敵艦,縱然沉沒,也要在肉搏中拼回個老本。   「封海鎖國,二十年封海鎖國,自從當年神宗啟用風雲世家革新失敗之後,帝國便開始了封鎖海疆,嚴禁戰船出海,以至於昔日曾經號稱天下第一水師的艦隊,如今卻多是一些老舊帆船,別說作戰,即便是單純的出海遠航,也已經岌岌可危!」   目睹著這一幕又一幕悲壯然而無奈的慘烈,指揮以令狐水師為主力的後陣的令狐智,一拳狠狠的擊打在了船艙的牆壁上,心情滿是激憤。   在聖龍,人們都有一個天大的誤會,以為令狐水師自然是一直聽從著令狐家族的號令,卻不知道從一開始,聖光武帝在默許令狐家族作為四大家族之一進入聖龍的政壇,並且主宰了江南的財富同時,卻也在這個家族的脖子下了一道難以擺脫的禁咒,這個禁咒便是對於令狐水師的控制權--神秘而且恐怖的朝廷密探,滲透了這支艦隊,而且被分散做三處的艦隊,一直以來都被嚴格規定,唯有得到一枚被分成兩半、由天子和令狐家族的家主分別保存的虎頭兵符,方才能夠調動。   這是一場政治的妥協,也是一場權力的瓜分。   令狐家族,從頭到尾,都不過是艦隊的財政和軍需供應官而已。   事實上,也只有這樣一個雖然擁有巨大財富、卻沒有強大軍事實力的令狐家族,才能夠讓歷代的君王放心。   正是由於如此,令狐家族背負了笑柄和罵名,卻實在是冤枉。   實際上,一度名揚天下的令狐水師,在神宗的革新失敗之後,就開始迅速沒落--由於一度主政的風雲世家對這支艦隊非常關注,所以懷疑令狐水師之中潛藏敵對勢力的繼位者,便對這支艦隊進行了一場狂風暴雨式的大清洗,並且頒布了禁海令,從此原本應該在海洋之上揚帆的艦隊,成為了龜縮在港灣之內不敢動彈的烏龜。   以至於,當令狐智終於接管了這支艦隊,並且奉命得以出海的時候,卻愕然的發現,原先縱橫汪洋、令天下各國都不敢爭鋒的這支龐大而且輝煌的艦隊,此刻實在已經病入膏肓,不僅沒有合格的水手,也沒有基本的維修,破落的船體,正昭示著整個艦隊這段時日以來艱辛的歲月,和未來艱難的前景。   「戰船年久失修的狀況非常嚴重,缺少有效的遠程攻擊的器械,也沒有經驗豐富的水手和訓練有素的戰士,這樣的艦隊也許可以藉助昔日的歷史,威嚇一下不知虛實的敵人,但是一旦實戰,便很難有什麼勝算!」   令狐智對於這個艦隊的評價,顯然十分尖刻但是非常現實。   「難道,大名鼎鼎的令狐水師,真的到了如此山窮水盡的地步?」一旁的王光宇,面沉如水的皺眉。   他萬萬沒有想到,令狐水師今日的狀況竟然是如此的嚴峻。   「這些戰艦,如果是按照涼國公大人的計畫,實行謀定而後動的突襲,或者還有用武之地,但是如今王兄你也看到了,在這樣正面的對壘和交鋒之中,聖龍巨艦根本就沒有機會湊上去進行激烈的肉搏,在麥艦魔法大炮的強大火力威懾之下,整艘戰船便只能夠成了安宇人練兵的靶子,根本無法發揮其應有的戰力!」   剛才那一番志同道合的立誓,讓四個同樣熱血沸騰的年輕人,無形中拉近了不少的距離,再加上王光宇乃是風雨派來的使者,因此令狐智也就毫無隱晦的如實回答道。   「可惜!」王光宇狠狠的跺足。   隔行如隔山,不通軍務的他,原本還以為聖龍艦隊十分厲害,所以當遇見了殲滅安宇前鋒的雲笑天之後,還自信滿滿的期望著藉此機會一舉殲滅安宇艦隊,卻沒想到盛名之下的令狐艦隊,卻已經中空至此。   而且,更因為原先風雨制定的作戰意圖提前暴露,無法進行下去,導致了艦隊處於一種非常不利的狀況中,一時之間,他也便由原先的自信變成了巨大的擔憂,同時,一個疑慮也突然浮上了心頭:「主公向來算無遺策,此次安排令狐兄和笑天兄會師,以圖出其不意的重創安宇水師,應該有很大的勝算才是,怎的我們還未會合,便已經被安宇人發現,這裡面是巧合,還是另有蹊蹺..」   這樣想著,王光宇的眼神中,不由流露出一絲寒意。   從來在前方拚死作戰的戰士,最害怕的便是自己浴血奮戰的同時,背後有名為自己人的傢伙暗地裡捅刀子,尤其是這次風雨的籌畫十分嚴密,甚至連軍師雲濟都蒙在了鼓裡,而參與這次行動的大部分戰士更是毫不知情,即便是王光宇自己,也同樣是在即將和雲笑天會師的時候,拆開了風雨的密函,方才明白整個計畫。   所以若真是消息洩漏的話,便也只有少數幾個聖龍帝國權力地位最為尊貴的大人物方才有可能,這又怎能不讓年輕的使者,感到了徹骨的寒意。   「只怕是天子提前發動了陸地攻擊的緣故吧!」   並不贊同戰友將問題想得如此複雜,令狐智做出了距離事實竟是如此接近的判斷--如果蕭劍秋提前攻擊的話,受挫的安宇人在意識到令狐家族參與之後,第一個行動必然就是尋找出令狐水師的下落,從而確保海洋的控制權,而這對於已經滲透神州很久的安宇人來說,並不困難。   但是,畢竟是身為名門世家的子弟,雖然已經決心為風雨效力,卻終究不願意當眾指責天子,所以令狐家族的七公子,當下並沒有將心中的猜測說出口來,而只是淡淡的安慰王光宇。   「放心吧,事情並沒有如此糟糕,想來安宇人也沒有這般厲害,多半是碰巧撞上了運氣,畢竟這海洋如此廣袤,變數太多,和陸地還是有很大的不同。再說,如此危局豈不是正好顯出我輩的能耐?」   說著,始終都注視著戰局的令狐智,突然作了一個手勢。   不多時,一陣悠揚的號角迴旋在大海之上。   夜間依賴著號角接收命令的聖龍聯合艦隊戰艦,也隨即開始做出了相應的調整。   已經暴露行蹤了的聖龍巨艦,繼續頑強的支撐著,以自我的犧牲,吸引著敵人的注意和活力。   而與此同時,靈活機動的高麗龜船,和其他尚未暴露蹤跡的聖龍戰船,則開始不動聲色的調整了自己的位置,死死的咬住敵人的戰船,終於展開了聖龍勇士們盼望以久的接弦戰。   「最好的戰術並不一定是最先進的戰術,而是最能夠適應自己的客觀條件,發揚自己長處的戰術!」令狐智喃喃自語。   身為令狐家族的子弟,他早就注意到了開始裝備麥堅魔法大炮的安宇艦隊。   讓他感到慶幸的是,作為島國而且水戰傳統悠久的安宇艦隊,顯然並沒有認真的研究並且重視麥堅魔法大炮投入戰場之後,所帶來戰爭方式的巨大革新。   相反的,安宇人卻因為這種兵器的成本高昂,尤其是魔法水晶的昂貴且無法擁有穩定自給的來源,因此儘管擁有先進的武器,但是卻相當忽略魔法大炮在戰爭中的作用,採用的戰術,依舊是古老的,以近身戰為主的戰術。   這也許便是軍事上的一種十分奇特的現象。   雖然戰爭總是在毀滅的同時,帶來巨大的革新,但是軍隊本身卻是一個十分保守的營壘,尤其是勝利的一方通常都拒絕冒險革新,反倒往往是失敗的一方在臥薪嘗膽之後,能夠獲得突飛猛進的發展。   不管怎麼樣,安宇人有些狂妄的故步自封,如今確實是幫了聖龍人一個大忙。   妄自擁有麥堅魔法大炮的威力,但是卻不懂得使用的安宇人,並沒有充分利用如此先進的武器給予聖龍人以致命性的打擊,反而在聖龍戰艦逼近之後,頗為興奮的在「哇哇」亂叫之中,抽出了安宇所特有的長刀,赤著腳踏在了甲板之上,開始和敵人進行著激烈的白刃戰,淋漓盡致的表現出所謂的武士精神。   「哼,集中火力打!」   一絲殘酷的冷笑,終於展現在令狐智的嘴角。   安宇人萬萬沒有想到的,令狐水師雖然戰艦已經裝備極其陳舊而且年久失修,但是卻因為風雨的未雨綢繆,獲得了涼州贈送的五十門火炮。   這些火炮,如今正集中在令狐智身邊的這幾條戰艦之上。   這些作為戰略預備隊的力量,此刻正藉著夜幕的黑暗,隱藏在戰場的角落之中,等待的便是令狐智的這一聲號令。   「轟..」   震耳欲聾的炮聲,終於發洩出聖龍人內心積壓以久的憤怒。   持久的沉默變作了暢意的長嘯,積壓的仇恨化作了復仇的利刃,悲痛的忍耐迎來了率性的放縱,辛苦的籌畫換得了豐碩的回報。   之前那些肆意攻擊著聖龍巨艦的安宇戰船,還有正在得意洋洋的進攻著聖龍聯合艦隊的艦隻,如今都由於在黑暗中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成為了聖龍人首選的目標。   猶如冰雹般落下的炮彈,絲毫不遜色於麥堅的魔法大炮,此刻正無情的摧殘著敵人的艦船,頃刻之間,便有三四艘戰艦永遠的覆沒海底,更有不少戰艦傷痕纍纍,被迫開始遲緩的撤離戰場。   「真痛快!」   王光宇大聲的叫好,之前的擔憂,終於在聖龍聯合艦隊輝煌的戰果面前一掃而空,隨即反倒是對令狐智產生了「既然有如此妙計也不早告訴我,害得我白白擔心」的埋怨。   「接下來,就看雲笑天的了!」令狐智並沒有多作解釋,只是淡淡的說道。   「快,加快速度!」   和相對於令狐智來說,絕對是軍事白癡的王光宇不一樣,雲笑天既沒有過分悲觀這場戰鬥的結局,也一直沒有盲目的樂觀。   戰爭的勝負,就取決於自己的前鋒是否能夠趕在安宇人擊穿聖龍聯合艦隊後陣之前,成功迂迴到對方的側翼,形成前後夾擊的態勢。   雲笑天從一開始,便如此認為。   他清楚如今令狐水師的窘境,卻也相信令狐智的能力--能夠被涼國公風雨看重並且委以重任的人物,絕對不會簡單。   雲笑天如此確信。   所以,雲笑天並不擔心令狐智指揮下的令狐水師,會因為那些客觀存在的麻煩而不堪一擊,不過他更清楚,現實的實力差距是擺在眼前的。   令狐智出眾的指揮藝術,或者可以延緩聖龍聯合艦隊被擊潰的時間,但是終究不可能改變巨大差距的實力對比--戰爭的勝負關鍵,最終取決於自己是否能夠盡快脫離安宇人的視線,並且及時趕回戰場。   為此,雲笑天在短短的時間之內,連續發佈著加快速度的命令,同時滿懷憂慮的傾聽著戰場之上傳來的聲響。   根據多年來追隨七海龍王海上作戰的經驗,雲笑天痛苦的發現,聖龍聯合艦隊的戰況並不理想,雖然似乎有一段時間佔了上風,但是終究由於力量懸殊過大,很快便又丟失了戰場的主動權,陷入了苦苦支撐的窘境。   幸運的是,當雲笑天匆匆趕回戰場的時候,雖然安宇人已經從令狐智突然的猛烈攻擊中反應過來,並且重新調整部署了戰艦陣形,取得了戰場上的主動權,讓優勢一點一滴的朝安宇一方傾斜,但是聖龍聯合艦隊的後陣,卻終究沒有出現最壞的預想。   聖龍聯合艦隊並沒有被具有壓倒性優勢的安宇人突破防線一分為二,而是頑固且堅韌的聚集在一起,和安宇人進行著十分艱難而且慘烈的拉鋸戰。   於是,被安宇艦隊指揮官錯誤判斷為拋棄友軍逃跑了的雲笑天艦隊,立刻成了改變整個戰局的決定性力量。   猛烈的攻擊如同雨水般的傾洩,方向卻是來自於原本可以放心的背後。   遭遇突然襲擊的安宇人,一下子措手不及。   原本出於謹慎擔任後方警戒和戰略預備的戰艦,一方面是由於被判斷為逃離了的雲笑天失去蹤跡而放鬆了警惕,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剛才令狐智的猛烈還擊,令前方的友軍損失慘重全線被動,因此不得不抽調兵力前往支援。   因此,此刻的兵力並不強大,只在片刻之間,便已經被雲笑天的這一招回馬槍,給打得七零八落。   一口氣也來不及喘,偷襲得手的雲笑天根本不給安宇人緩解的機會,立刻馬不停蹄的殺向敵人最密集的陣營。   尖刀一般的旗艦,就如同白天「單鉤」指揮的戰艦,犀利得殺入了安宇艦隊的中央,然而和上一次不同的是,雲笑天的用兵能力顯然高出一籌,而安宇人這一次更是由於大多數戰艦正在猛烈進攻著正面的令狐智而無法作出即時的反應,因此突入安宇艦隊之中的,不僅僅是雲笑天的旗艦,還有緊隨在雲笑天之後的五艘戰艦。   這六艘戰艦形成了堅固的三角形,撐開了安宇人陣型的缺口,確保了後續部隊得以利用這個缺口,源源不斷的殺入安宇艦隊的內部,進一步擴大戰果。   巨炮對巨炮,箭矢對箭矢,間或還有投石車釋放的石塊,如雨點般的傾洩。   這是一場混雜著遠距離攻擊和近距離接觸的戰爭,他繼承了古時海戰的經驗,同時也因應新武器的出現而有所革新。   不過,此刻最具決定力量的,依然還是最古老也是最激烈的接弦戰。   「大丈夫殺敵報國的時候到了!」   大喝著,從己方的戰艦躍入敵方的戰船,帶動了整個戰鬥中最為慘烈的肉搏戰的,是楊文晟。   此刻的少年,滿身血污,一頭亂髮,狂放之氣更盛,而且夾雜著猶如地獄而來的凌厲殺氣,活脫脫就像一個殺神,哪還有半點商行少東家的影子。   不過在他的帶動下,那些原本就在刀口舔血的海盜們,自然也紛紛不甘示弱,不願在這樣一個海戰的雛兒面前丟臉,前仆後繼的踏著船板,湧入了敵方的戰艦。   一時之間,安宇艦隊的後方亂作了一團。   正面作戰正酣的戰艦,根本來不及掉頭,便已經遭受了來自背部的猛烈攻擊,就彷彿待宰的羔羊,難以作出任何有效的反擊。   此刻的情形,恰好和剛才的聖龍巨艦進行了一次徹底的角色互換,剛才還得意洋洋的攻擊者,如今卻只有在承受巨大犧牲的痛苦中艱難的調整,進退之間完全失據。   「好極了!」   大聲地喝道,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壓力開始鬆弛下來的令狐智,立刻領悟到了致勝的契機,已經如此毫無預兆的迅速到來。   一度在已經恢復過來的安宇人猛烈攻擊中狼狽不堪的少年,此刻的眼神卻重新煥發出了自信和飛揚的光芒。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雖然從來都沒有彼此配合過,但是令狐智作出的每一個決定,竟然都是如此默契的配合著雲笑天,恰到好處的令聖龍聯合艦隊進退有序地保持著犀利的攻勢,一次又一次的粉碎了安宇人重振旗鼓的努力,就彷彿刺進了巨獸內臟的尖刀,儘管一時之間還不能夠讓巨獸立刻致命,但是不間歇的大量失血,卻足以導致巨獸最終失血過多而亡的悲慘命運。   以至於,如此天衣無縫的遙相呼應,讓事後的研究者們都紛紛懷疑兩人之間是否有著什麼心靈感應。   當然,這樣的局面顯然不是安宇人的福音。   戰艦已經變成了火海,深夜的海水卻透著刺骨的冰涼。   留在戰艦之上,隨時都會有被烤焦的危險;而跳入了海中,縱然不被淹死,也必定是凍亡。   等到聖龍聯合艦隊的後陣和前陣,終於從安宇艦隊的防線中殺開一條血路,實現了會合之後,整個戰局的結果,也就毫無懸念的呈現在人們的面前。   雖然不得不佩服安宇人擁有著野獸一般的戰鬥神經,即便是在這樣大勢已去的情況下,也依舊毫不猶豫地拒絕投降,不顧生死的負隅頑抗。   但是大局已定,獲取了勝利、贏得了輝煌的雲笑天和令狐智,則開始了勝利者的享受。   接收俘獲的戰船,統計勝利的戰果,搭救落海的戰士,安慰受傷的同袍,正在被激情引發無比亢奮的年輕人們,此刻已經隱隱的察覺到,自己所贏得的絕不僅只是一場海戰的勝利,抑或是擊敗了多年來侵擾家園的強盜那麼簡單。    第六章 商場政壇   「大捷,江南又傳來了大捷,我帝國水師再展昔日雄風,經過一番奮勇作戰,擊沉了安宇艦隊五艘關船、九艘樓船,重創六艘安宅船、八艘關船和七艘樓船,俘虜了三艘安宅船、兩艘關船和三艘樓船,確保了我神州海疆的安全。全殲安宇人,令其不敢再犯我神州的日子,已不遠矣!」   當高鳳陽坐在華麗的轎中、行進在聖京城寬敞的街道上之際,關於帝國水師大獲全勝的捷報,不絕於耳。   不得不佩服聖龍人巨大的恢復能力,儘管在短短的兩三年內,經歷了好幾場規模龐大的戰爭,甚至整個城市都差點付之一炬,但是聖京城,這座天子腳下的都城,還是很快恢復了歌舞昇平的模樣。   大量豐富的娛樂設施,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無論是貴族還是小民,都開始重新恢復了那種太平無事的無聊之中,唯有在茶閒飯後,收集著這些有趣的新聞來議論,消磨時光。   平心而論,這一次海戰的戰果,相對於聖龍帝國在陸地上的勝利,其實並不見得多麼輝煌--遠遠沒有達到風雨原先重創安宇水師元氣的希望,反倒是己方的損失其並不比安宇人小多少。   很多原本將在聖龍水師重建過程中,發揮重要作用的急需人才,就這樣永遠的葬身海底,也絕無傳言中那麼重要的影響著江南的戰事,安宇人的水上力量並沒有就此終結,而且根本沒有掌握海上的控制權。   但是升斗小民們卻根本不可能理會這些,他們更關心的是結果。   相對於帝國軍隊在陸地上幾千年來的輝煌和顯赫,這一次在海上打敗了敵人,而且還是對於神州人來說最為痛恨的安宇強盜,光這件事情本身,便足以讓百姓們雀躍不已,並且爭相奔告,廣為傳頌。   更何況,這一次還是令狐水師經歷了這麼多年來神秘的塵封之後,第一次遠航出征,而且取得了如此輝煌的戰果,自然更加引發了人們的猜測和關心,還有更多的是好奇。   「聽說,這一次多虧了有天子運籌帷幄,這才能夠取得那麼輝煌的大捷!」   「是啊,若不是咱們天子英明,打破了多年的陳規,終於迫使令狐家族讓令狐水師參戰,可憐的江南百姓還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   「哼,你們懂得什麼?這一切還不是宰相大人在背後運籌帷幄,別忘了這一次海戰的勝利,七海龍王前輩功不可沒,而老爺子麾下臨陣指揮的大將,更是一個名叫雲笑天的風雲世家的子弟!」   「有理,若不是咱們宰相大人神機妙算,那天池劍宗、七海龍王、令狐家族還有大大小小的諸侯,又怎麼可能如此聽話的合作?」   「一派胡言,江南海戰,可是天子御駕親征,百戰艱辛之後取得的戰果,和那涼國公何干?我倒是聽說那風雨之前還和天池劍宗勢不兩立,幾乎徹底決裂,又怎麼可能攜起手來共抗外敵?」   「不懂了吧!知道什麼叫聲東擊西,什麼叫做掩人耳目?和天池劍宗鬧翻,那是做給安宇人看的,否則憑宰相大人的雄才大略,那些個高唐、呼蘭、印月還有麥堅人都紛紛敗下陣來,區區一個天池劍宗又怎是他老人家的對手?   「事實上,若不是宰相大人在印月和西南半島全力牽制著麥堅人,又親自率兵抵禦著呼蘭的五十萬鐵騎,天子別說是取得江南大捷,就是咱們這聖京城能否避免再一次受到刀兵之災,都很難說呢!」   「嗨,不管是天子也好,宰相也好,總之是蒼天垂憐,終於讓咱們聖龍又出了這麼聖賢的大人物,這才能夠重新恢復了帝國昔日的尊嚴,也才能夠打敗安宇人和呼蘭人這些強盜,咱們老百姓也才有了過安定日子的指望!」   天子派、涼州派、中立派,這些各有主張的議論,或者是百姓們自己的想法,或者是某些有心人的鼓動,總之在如今,由於執政議會產生的一個副作用--言路寬鬆的作用之下,被聖京的居民們紛紛津津有味的爭論著、探討著,並且不可阻擋的傳入了過路者的耳中。   「天子?宰相?聖賢?」   滿是膏油的奸商躲在轎中,心情惡劣的冷笑。   誰也無法否認蕭劍秋確實是一個有為的天子,至少相對於同時代的皇室其他成員來說,他的才具和聲望都是無與倫比的。   就像是沒有人能夠否認風雨是聖龍帝國力挽狂瀾的英雄,不僅是因為他如今所擁有的強大權勢,更因為他奮勇的抗擊著外族的侵略,還多次派兵遠征,讓人們在這個帝國國力日益衰弱的時代,還能夠重溫昔日帝國的雄威和輝煌。   但是,一加一,可不等於是二啊!   胖子無可奈何的歎了一口氣。   如果天下只有一個蕭劍秋,或者天下只有一個風雨,也許聖龍帝國的明天會更加晴朗吧!但是,一時瑜亮並列於世,他們各自傲視群雄的才華,究竟能夠彼此默契合作的盡情發揮,還是會因為利益之爭而相互傾軋,至少從目前事態的發展而言,似乎結局不言而喻。   反正,高鳳陽此刻的煩惱,便多多少少和風雨同天子之間的權力鬥爭有一些關係。   「老爺,到家了!」   正當高鳳陽沉思之際,便感到身處的轎子在一陣搖晃中落到了實處,隨即則是跟隨的僕從對自己恭敬的稟告。   「哈哈,高大人,您終於回來了!」   未等高鳳陽步入大廳,便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拄著枴杖,顫顫巍巍的從客廳走了出來,正面截住了高鳳陽。   「啊,楊老!有什麼事只需要派下人來通報一聲,鳳陽自當親聆垂詢,怎敢勞您的大駕前來寒舍?」   高鳳陽猶如變戲法一般的,將片刻之前還是異常凝重的憂慮,迅即的轉換成了謙和卑恭的微笑,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攙扶住老人。   「高大人客氣了!您乃是當今社稷的重臣,宰相大人的臂助,業界的驕傲,老朽如何可以有絲毫的不敬?」   那老人早已經搾光了精血的乾瘦臂膀,倚在了高鳳陽肥胖粗壯的手上,一邊和風雨軍的財政總管並肩步入大廳,一邊嘮嘮叨叨的說道:「說起來,高大人身居如此高位,又深得宰相大人的信賴,建下了這般龐大的事業,住宅卻依舊簡樸,實在讓老朽欽佩!」   廢話,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要宅第富麗堂皇倒也不難,怕就怕有人藉此機會眼紅生事,到時候惹來了麻煩,難道要讓老子做那眾矢之的不成?   高鳳陽的心中暗自的嘀咕。   作為風雨軍的財政總管,也是當今聖龍最富有的巨商,高鳳陽的宅第寬敞氣派,但是又並非那麼奪目,可以說實在花費了他一番的心血。   之所以如此大費周折,則完全是因為千百年來聖龍帝國一向都有輕視商人的傳統。   高鳳陽自知自己以一介商人而居如此高位,那些士林人物蔑視還是小事,一些野心勃勃的小人無時無刻的緊盯著如此肥差,卻絕對是他寢食難安的心病,為此一直都小心謹慎,秉承著「悶聲大發財」的古訓低調行事,生怕有什麼張揚的地方被人抓住把柄,成為日後惹火的隱患。   在這種情況下,姑且不論這個老頭用意如何,居然說他的宅第太過簡樸,縱然是拍馬屁,此刻也毫無疑問是拍了馬腿上,不僅讓原本就心情不好的高鳳陽毫無高興之意,而且還有心懷疑對方是否存著什麼歹意。   不過眼前的這位楊老,乃是聖龍帝國最大的海上貿易家楊家的家主。   楊家和高鳳陽之間一直都有著十分密切的生意來往,一直是陶朱錢莊滲透江南的有力盟友,而且最近從西南傳來消息,那楊家的少東家楊文晟和軍事雲濟結下了很深的友誼,又在江南海上大捷中建下不少功勳,更是讓高鳳陽不願輕易得罪對方,免得平白樹下一個麻煩的敵人。   當下,胖胖的奸商只有堆起了職業性的笑臉,恭敬的說道:「楊老過獎了!鳳陽何德何能敢有如此排場?說到業界驕傲更是不敢了!楊家乃是商賈世家,海上貿易不僅眼光獨到,而且手段高明,令鳳陽佩服,這業界驕傲四字若是楊家不認,天下又有誰敢自居?而且,如今聽說令郎更是棄商從軍,在這場聖龍海戰建功不小,實在是後生可畏啊!」   「哈哈,高大人說笑了!楊家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商人世家,哪敢承受高大人如此讚譽!倒是犬子這個不爭氣的東西,拋開了楊家的家業和祖訓,不想著如何令咱們商家受到世人的尊敬,卻棄商從戎,真是忤逆!不過畢竟他是老朽的骨肉,到時候還請高大人看在老朽的面子上,多多照顧才好!」那白髮蒼蒼的老人有些囉嗦的說道。   「好說,好說!令郎才華出眾前途錦繡,鳳陽恐怕最多也只能夠是錦上添花了!不過老爺子好一句『如何令咱們商家受到世人的尊敬』,今日讓鳳陽受益匪淺!」高鳳陽微笑著答道。   這最後一句,倒是出自他的真心。   雖然如今高鳳陽的地位和權力日漸上升,但是聖龍千百年來的傳統畢竟是一股難以抗衡的強大力量,高鳳陽還是時時感到了那些士林出身的官員,對自己骨子裡的蔑視和排斥,卻也惟有暗自咬牙忍下,故而今天這位楊老的要讓商家地位提高的話,正恰恰說到了高鳳陽的心眼裡去。   「高大人折煞老朽了!老朽也不過是嘴上說說而已,反倒是高大人積極奔走,竟讓咱們商人推動了執政議會作出決議,影響朝政,這才是曠古未有的奇功也!」老者搖頭晃腦的說道。   「哼!」   高鳳陽修養再好,此刻的臉色也不禁有些陰沉,原來他今日早上便得到李中慧從河北前線傳來的密函,告知了風雨對自己的這一次自作主張頗為不滿,心中正自忐忑,卻沒有想到回了家裡連屁股還沒有挨到椅子上,便聽見這個老傢伙觸及了自己的傷疤,當下自然是火冒三丈。   偏偏那老人似乎談興正濃,根本沒有察覺到高鳳陽的臉色,繼續自顧自的說道:「老朽已經聯合了江南的同行們,吃下了大人六成的戰爭股分,糧草輜重也已經籌辦妥帖,其中的三成如今恐怕更是已經運抵軍中,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還請高大人敦促軍方早日大捷,屆時我等不僅獲利豐厚,而且還開了商人議政的先河,實在是一件足以炫耀萬世的功業!」   「楊老少安勿躁,此事恐怕還有些周折!」高鳳陽面有難色的說道。   讓商人們投資西南半島的戰爭,並且令執政議會通過剿滅交趾的決議,原本便是他高鳳陽積極促成的,自然也清楚此事一旦成功,獲得巨利尚在其次,能夠影響萬世留載史冊,才是一個真正可遇不可求的千古良機;更清楚如果現在中途變卦,不僅會讓原先的投資全部丟進了水裡,而且還會對自己的信譽產生足以致命的損害。   但是,這一切的好處和榮譽,這一切的危險和損失,如果和因此失去風雨的信任相比,卻實在微不足道。   從倫玉關至今,高鳳陽清楚地明白,自己能夠擁有今天如此的成功和地位,完全得益於當初孤注一擲的投靠風雨所致,這一切的權勢地位和財富,完全是伴隨著風雨軍的一場又一場勝利,和風雨日益盛隆的權勢而來,而如果沒有了風雨的支持,那麼自己的一切都必定將化作了烏有,全部成空。   因此,無論如何也要緊緊追隨著風雨的步伐,獲得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帝國宰相的信任和重用。這已是高鳳陽、這位主宰著風雨軍乃至整個帝國經濟命脈的商人,絕對不容有所偏離的最高準則。   「大人,您莫非是在擔憂宰相大人的看法?」   正當高鳳陽躊躇著如何婉轉的告知眼前這位江南商界的領袖,事情出現了變化之際,卻聽見大廳之外傳來了一個年輕的聲音。   「哦,原來是子丘啊!」   高鳳陽笑了一笑,並沒有因為來人的插嘴而有絲毫的惱怒。   這段時日以來,何子丘這個因為躲避戰亂而來到涼州的年輕商人,已經越來越得到高鳳陽的器重,而前者也確實沒有辜負風雨軍財政總管的期望,處理事務乾淨俐落,從不拖泥帶水,替高鳳陽解決了很多問題,原本就擅長交際的兩人,彼此間的關係也因此極為融洽。   因此,對於何子丘來說,高鳳陽的府邸,這個如今全天下商人都紛紛朝拜的聖地,就如同自己家一樣,根本用不著稟告便可以自由出入。   「見過高大人,見過楊老!」   風度優雅的年輕人,表現出了無可挑剔的禮節。   「呵呵,子丘啊,你來得正好,好好勸一下你的高大人吧!」   那位楊老顯然和何子丘也極為熟悉,當下樂呵呵的將事情推給了對方。   「怎麼,兩位是來唱雙簧的?」   一旁的高鳳陽卻立刻警覺,不由暗自心驚自己也是剛剛才得知風雨的態度,卻沒有想到這個楊老獲悉消息的速度竟然絲毫不慢。   「高大人莫怪!商場如同戰場,情報更是決定勝負的關鍵,老朽自然也需要盡可能多的獲知一些消息,這才能夠確保楊家的基業啊!」   此刻的老人已經不再有剛才的老態龍鍾,眼神中爆射出了精明的鋒芒,臉上的笑容卻依舊沒有絲毫的改變,語氣也是十分平和的對高鳳陽說道:「老朽也是剛才獲悉了宰相大人似乎有意放棄西南半島,竊以為此舉不妥,這才請了子丘一起來,想和高大人好好商議一下!」   「哼,還有什麼好商議的?」   高鳳陽緩緩地舉起了僕人剛剛沏好端來的茶杯,用茶蓋輕輕地擦了兩下杯口,這才淡淡的說道:「主公的命令便是鳳陽的行動,這件事情就此了結吧,楊老就莫要再為難鳳陽了!」   「就此了結?高大人說得未免太輕鬆了吧?老朽和江南同道們支付的資金,還有這些天奔走活動投下的經費,難道就這樣全部化作了水漂?」   在論及實際利益的時候,沒有了剛才的和氣,也絲毫不理高鳳陽送客的暗示,此刻的老人就彷彿一桿戰鬥的標槍,針鋒相對毫不退讓的回擊著風雨軍的財政總管。   「高大人,楊老,兩位且請息怒,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何子丘急忙插話,暫時和緩了場內的氣氛,方才繼續說道:「其實高大人也不必如此著急,眼下宰相大人雖然不滿大人推動了執政議會的決議,可是也沒說要就此否決,可見宰相大人也是理解大人的一片苦心,而且面對著這個突然的變化,必定有他老人家深謀遠慮的看法,或者已經做出了某些大人和在下目前尚無法領會的調整!   「因此,此時只要是宰相大人沒有向大人下令中止這件事情,屬下愚見,大人還是按照原定計畫進行方為妥貼,免得弄巧成拙,反而又亂了宰相大人的部署!   「尤其是如今部分糧草輜重已經運送到了西南半島,想必那些好戰的軍中將領此刻早就亢奮的制定反擊的計畫,倘若大人突然中止了對交趾半島的支援,令這些軍隊受到了損害,到時候才真正是不可收拾啊!」   「嗯..」高鳳陽微閉著雙目,不發一言。   何子丘的這番話倒是非常合情合理,而且至少在現在也起了緩解危機發生的作用,讓高鳳陽十分受用。   不過警覺到那些商人們居然已經有了如此的能量,高鳳陽的心中卻多少有些不安。   畢竟他雖然出身商人,而且也希望商人的地位提高,但是卻也十分不希望那些商人們掌握了超越自身器量的權力,並且做出自己掌控範圍之外的事情。   因為,無論是損及了風雨軍的利益,還是讓商人得以參政的機會因此而毀滅,都是他高鳳陽所萬萬不願意看到的。   眼看著高鳳陽似乎已經心動,卻偏偏做出這般高深莫測的樣子,何子丘猶豫了一下,終於繼續說道:「眼下雖然高大人您因為交趾的事情被宰相責怪,但是屬下以為事情尚有轉圜的餘地,畢竟宰相大人和朝中的袞袞諸公大不一樣,他老人家乃是十分希望為帝國開疆拓土的,撤兵西南半島也只是因為兵力一時不夠用的戰略後退而已,屬下冒昧揣測,宰相大人心中其實也必定十分不願。   「所以,如果大人能夠運送大量的物資支援前線,幫助南征軍蕩平這些叛逆,那麼同樣可以有抽調兵力的作用,同時還助宰相大人贏得了勝利和疆土,只怕到時候宰相大人不僅不再怪責大人,甚至還有褒獎也是理所當然!」   「這個..」   高鳳陽因為臉部的肥胖而顯得小小的眼睛,終於睜了開來,眼珠也開始溜溜的直轉。    第七章 孤臣丹心   第七章孤臣丹心   壯士百戰保家國。   身處前線的雅龍,自然不可能知道遙遠的後方,對於自己這條戰線的取捨問題,竟已經鬧得如此不可開交,更不可能獲悉自己竟然因為高鳳陽,而成為了最大的得益者。   此刻的獨臂將軍,因為得到了後方充足的補給,因此正在信心十足的籌畫著一場至關重要的戰役。   「我軍主力將突破紅河向東挺進,圍攻越池!桓炎,洛將軍,請兩位各率本部兵馬向南穿插,深入敵後狙擊其援軍,咱們就來他一個圍點打援,將這些交趾叛軍引誘過來,盡殲於內陸!」雅龍滿懷信心的說道。   在他的面前,正是一個囊括了交趾全境的作戰沙盤。   如今的形勢,對於聖龍帝國來說,似乎十分有利。   以大理和萬象王朝作為基地的南征軍,目前正集結在交趾的西北部,只要渡過了縱貫南北的紅河,那麼交趾人王都的北面,便只剩下越池這麼一處屏障了。   而同時,集結在交趾東北的嶺南軍,此刻也正在摩拳擦掌,並且遵從了帝國宰相風雨的指令準備南下,屆時東西夾擊,區區一個彈丸小國,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抗爭的。   「好啊,這一仗看來可真夠痛快的!」   雅龍的交代,顯然讓洛信十分興奮。   這個好戰的將軍,雖然因為陰平橋的失利,被風雨一怒之下貶為前鋒營的士卒,不過憑借其過人的勇猛,還有比蟑螂還要頑強的生命力,幾番惡戰下來,便又重新被提拔了上來。   尤其是當日攻打交趾東北臨海重鎮河寧的戰役中,更是因為他身先士卒的率兵衝殺,一度甚至進得城督府的花園,惡魔之名隨即在交趾的全境傳播,甚至被婦人用作恐嚇小孩不再啼哭,百試不爽的法寶。   絲毫沒有背負凶名的自覺,人高馬大的猛將,此刻正在為即將到來的戰鬥而激動,舌頭不自覺的舔了舔嘴唇,就彷彿捕捉到了空氣中的血腥。   相對於洛信的興奮,桓炎則顯得有些慎重,提出了不同的意見。   「若是王都的交趾人不肯出來救援,怎麼辦?」   「那麼我軍就真的把越池拿下,讓交趾人的王都成為一座毫無屏障的孤城!同時,你和洛將軍則繼續南下,攻陷清化,把交趾王國就此切成兩半!」雅龍意氣飛揚的說道。   從一開始,他便一直都堅持著這個作戰思路。   交趾的地形雖然複雜,但是由於南征軍一上來便幫助萬象王朝復國,贏得了一個最為可靠的盟友,直接導致了交趾南北的國土始終都受到嚴重的威脅。   而對交趾人來說,更為糟糕的是,由於交趾的國土兩頭寬中間窄,南北的國土等於完全由一條迴廊來連接,因此一旦作為迴廊北方的要塞清化被克,那麼交趾南北的陸路聯繫就基本上完全中斷了,也有利於南征軍步步為營的推進和鞏固佔領地。   「此計甚妙,就算我們暫時無法和麥堅強大的艦隊抗衡,但是如此一來,再不濟也可以將北方收歸聖龍帝國的名下,再利用險關固守迴廊,那麼至少百年之內,聖龍的西南邊陲,便可以高枕無憂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阮輝華,在聽了雅龍的話之後,不由擊掌叫好。   「哈哈,何止百年,我等應該藉此一戰,讓這些西南的邊陲小國,永世都不敢再有對我帝國絲毫冒犯之心!」   大笑著,糾正了老軍人言語的,是書記官江葦。   「說得好!男兒自當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雅龍意氣飛揚的言道:「就讓這蒼茫江山作證,且看吾輩為那萬世子孫,奠定這千秋基業!」   「好!」   異口同聲之中,因為這股豪情而熱血上湧,不僅僅是桓炎、洛信、江葦這些意氣風發的年輕人,甚至還有阮輝華這樣的中年大叔。   「轟!」   攝人魂魄的雷聲,將夢中的少女驚醒。   「公主,前方傳來戰報!」   一個看上去臉色蒼白、病厭厭、一眼就可以看出是過分溺於酒色的年輕人,匆匆踏入了華麗的宮殿,幾乎暢行無阻的來到了寢宮前方才止住了腳步,恭聲稟告道。   「戰報?」   少女睡眼朦朧的木然坐起,走到了門口,在一股極其強烈的不祥預感中,忐忑接過了年輕人遞來的竹簡。   「救援越池,各部相繼於中途遭遇狙擊,全軍覆沒,越池城也隨即失守,老將軍黎新誠傷重昏迷,公主吳秋波失蹤!」   果不其然,竹簡上的消息真的堪稱噩耗。   「啊..」   少女在搖晃中幾乎昏迷。   這不是她所能夠承受的。   一夜之間,不僅寄托著復國希望的部下死亡纍纍,而且倚為擎天巨柱的老將軍生死不明,妹妹也散失於亂軍之中。   「公主!」   幸好,身旁的年輕人一把扶住了少女。   「怎..怎會如此?」   少女虛弱的聲音,細絲般的傳來。   「聖龍人十分狡猾,他們有意以越池城為誘餌,卻派遣精銳兵馬穿插我軍後方,於半途伏擊我援軍。   「我軍猝不及防,被聖龍人持續追殺,結果自亂陣腳,根本就還沒來得及和聖龍人好好廝殺,便被自己從前方潰退下來的友軍給衝散。   「這些戰士終究不是原本朝廷訓練有素的職業軍人,多半都是附近的農民,只是響應公主復國的號召方才毅然從戎,如今兵敗,一夜之間..一夜之間便大多數都逃回了家中!」年輕人語氣沉重的答道。   「都是凌波愚昧,沒有聽從大人的勸誡,執意用兵,結果中了聖龍人的奸計,不但喪師失地,還枉送了不少忠良的性命!」   淚水從少女的眼眶中汩汩的流出,是悔恨也是無助。   「公主莫要自責!勝敗乃兵家常事,更何況就算我們不去援救越池,一旦城破則王都同樣不保,其中得失也很難說得清楚!至於那些忠良,他們取義成仁,死得其所,公主您就不要太過難過了!」年輕人低聲勸慰道。   「不,大人不必安慰凌波!」少女淒楚的搖了搖頭,黯然說道,「凌波自己心中明白,無論是文韜還是武略,凌波都不具備一國之君的才德,交趾國力和聖龍相比,更是無法並論,此次舉兵有若螳臂擋車,為了吳氏一姓的榮辱,卻要讓舉國百姓遭受刀兵之亂,此乃凌波之罪!」   「公主千萬不要這麼說!我等抗爭,雖然看似螳臂擋車,卻已經將交趾人的錚錚鐵骨展現於天下人的眼前。若是能夠成功固然最好,即便失敗,那麼百年之後人們也會知道,交趾是一個敢於對抗強權、不惜玉石俱焚的民族。   「強者,只有這樣的強者,才能夠贏得世人的尊重,那些聖龍的統治者,也才會因為害怕交趾的反抗而謹慎的制定政策,用恩惠的手段來安撫民眾,而不是如同對待奴隸牲口般的任意驅使,並且讓他們能夠安定的生活。   「而我們的後人,也才能夠有機會從我們的抗爭中,繼承交趾人不畏強權爭取自由的血脈,將這重建家國的事業世世代代的流傳下去,等待著聖龍人勢力衰竭的一天,重新讓交趾的大旗飄揚在交趾的大地之上!」   年輕人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神中流露著的是完全和形象所不符的幹練和激揚,已經全然不像一個過度酒色的紈褲子弟,分明是一代憂國憂民、抱負高遠的仁人志士。   「多謝大人提醒!」少女顯然被年輕人的話語打動,當下精神也為之振奮了一些,隨即急切的詢問道:「那麼依大人之見,凌波如今該當如何是好!」   「微臣以為,當務之急,應該立刻會合黎老將軍,以及各路勤王兵馬,先行退往清化,屆時一方面派遣精幹人馬潛入北方騷擾游擊聖龍人,另一方面則堅守清化門戶,聯合南部各路義士,尋機再舉義旗!」   「這..大人莫非要放棄整個北方?」少女微微的皺眉,臉上也顯出了不悅的神色。   畢竟北方乃是交趾王室真正的根基所在,若是流落南方的話,恐怕就難免會受到當地勢力根深蒂固的丁族的牽制,無異於寄身屋簷之下,看人臉色,這實在是身為王族的少女所萬萬不願意的。   更何況如今自己的妹妹在亂軍中失散,這也讓少女頗為不願在這種情況下不顧妹妹的生死安危,獨自離開。   「公主,時不我待!當日微臣被聖龍總督雅龍招攬,試圖取代家父的地位,作為聖龍在交趾的傀儡,因此有機會和這些南征軍的高層將領們有一些比較深的接觸,最大的感受便是他們均為一批才華橫溢、敢作敢為的年輕人,既有創建事業的精力,也有深謀遠慮的目光。   「佔領清化,將交趾一切為二,便是雅龍很早便已經定下的計略,若是我等如今不及早撤退的話,恐怕清化一朝失守,則交趾的形勢便徹底改觀了!」年輕人眼見公主猶豫,不由焦急的勸道。   「這個..」   少女有些躊躇的望了眼前的臣子一眼。   陳全,陳設之子,陳族當前的族長!   雖然,這一次能夠收復王都,大敗聖龍帝國的南征軍,在很大程度上都是依賴這個怎麼看都覺得像是二世祖的傢伙。   雖然目前的復國大軍之中,陳族的力量不下於黎族,同樣是支持著自己姐妹的重要支柱,但是,少女的內心卻對於這個年輕人沒有絲毫的好感,更加談不上什麼信任。   他是殺害了父王兇手的兒子!   他是那個勾引聖龍人侵佔了交趾家園的叛徒的後人!   魔鬼般的聲音,不斷在公主的內心深處,提醒著這兩個無可爭辯的事實。   而且,陳全外在的形象,也顯然無法讓人產生絲毫的信心。   剛才,他說自己和聖龍遠征軍的高級將領相交甚深,還口口聲聲的讚揚他們的能力,豈不是一種變相的威脅,或者,他根本就是聖龍人派來的死間,否則看他如此頹廢的樣子,又怎麼可能有這樣大的魄力,起兵幫助王室反抗強大的聖龍人?   越想越心驚,猜忌便猶如毒蛇,無聲無息得吞噬著少女的心靈。   「交趾每一片土地都是先祖留下的基業,凌波不敢丟失任何一寸!何況,如果實在不行,還可以退到東部沿海,尋求麥堅艦隊的幫助,同時凌波相信,交趾的義士們也必定會奮勇而起,再度彙集起來,同仇敵愾擊退聖龍人的!」   終於,少女權衡很久,方才做出了完全否定了部下的決斷。   麥堅艦隊?交趾義士?陳全的心中不禁苦笑。   麥堅艦隊畢竟不是交趾的保姆,他們根本沒有任何義務來為交趾流血!   此刻,恐怕聖龍的使者已經成為了麥堅艦隊的坐上貴賓,探討的必然是如何獲取雙贏的分紅,至於交趾的復國大業,這個無論在他們口頭上如何冠冕堂皇的詞彙,在真正利益的交易之中,恐怕不過是一個討價還價的籌碼--這,便是強者的權力,弱者的悲哀。   至於所謂的交趾義士,陳全更是有一種悲哀。   事實上,在公主心中被寄予了厚望的交趾復國大軍,固然有相當部分是朝廷原先的士卒、黎陳兩族的勇士,但是更多的都是被許以重金拉來的壯丁,這些幾天之前還是農民的傢伙,純粹是因為當兵可以吃飽飯有錢拿,方才投效過來,根本和什麼復國救亡風馬牛不相及。   打勝仗還好,如今一旦戰事吃緊,那還不一個快過一個得逃之夭夭,反正脫下軍裝扔下武器,他們便是農民,不管是聖龍人也好還是王室也罷,他們還是一樣要耕田交租,而任何一個統治者,自然也會默許這些乖乖的給自己製造財富的工具存在。   不過,眼見公主的神色堅決,陳全不禁感到了全身冰冷,當下便意興闌珊的告退。   「塞外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可歎你空有一番報國濟世之心,可惜身處嫌疑之地,一片丹心無人能知,反倒是君上猜疑同僚排斥,奈何奈何,難道一定要做那人頭落地的名將,方才甘心?」   當陳全索然回家,跨入自己住所之際,卻聽見一道昂然的聲音,自身後的陰暗處毫無預兆的響起。   引用的卻是聖龍帝國當年一代名將膻濟道的典故。   當年正逢聖龍內亂,各路藩王紛紛自立,這位名將乃是吳越王的重臣,原本追隨吳越王南征北戰,一生未嘗敗績,二十年時間一統江南,幫助吳越王成為了當時實力最為強大、也是最有希望統一聖龍的藩王之一。   可惜就在此時,曾經君臣一心談笑用兵的主君,不幸遇刺身故,新即位的少主忌憚名將的功高震主,便羅列了罪名將其殺害,以至於這位赤膽忠心的兩朝元老,在臨行前悲憤的怒斥君上,這是在自毀長城。   事實也確如名將所言,不久之後,那位眼高手低的少主,便因為所用非人,而且還在深宮之內胡亂指揮千里之外的大軍作戰,最終北伐失敗,國力大損。   吳越一國隨即作為阻礙聖龍帝國統一的絆腳石,被新崛起的強國所滅,消失在了滾滾的歷史塵煙之中,而吳越王一生追求並且眼看就要成功的統一聖龍帝國的夢想,也隨之煙消雲散。   此刻,那不速之客引用這樣的典故,其用意自然昭然若揭。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如今陳全算是理解了當年那位大夫離開國門之際的心境了!不過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但求心安,又何必在意成敗得失,他人議論呢?」   彷彿早就洞悉背後的不速之客是誰,陳全頭也不回的反擊道。   言語之間,有些悲憤,更多的則是一種藐視天地的傲然。   所以,與其說是辯解,倒不如說是自白。    第八章 山河家國   馬嘶風蕭蕭,電閃雷隆隆。   暴雨的深夜,伸手不見五指,濃濃的黑暗籠罩著天地,淅淅瀝瀝的雨聲掩蓋了動靜,唯有不時劃破天宇的閃電,方才影影綽綽的照射見一支全身戎裝的軍隊,正在悄無聲息的行進,而轟鳴的悶雷,則奪人心魄,彷彿預示著嚴重的危機即將到來。   當然,危機只是相對於交趾人而言。   此刻正在率軍冒雨前行的桓炎,心中則充滿了快意。   這一戰痛快淋漓,著實打出了南征軍這段時日以來受挫的鬱悶。   老天似乎也非常的幫忙,這般暴風驟雨雷電交加的天氣,正適合千里奔襲。   因此,聖龍南征軍便這樣插入了交趾亂軍的縱深腹地,與其說是作戰,倒不如說是趕路來得更為恰當。   除了第一戰是有所預謀的半路伏擊,緊接著便是追擊,追擊,再追擊。   一路之上,已經不再顧及陣形,也沒有了隊列,所有的部隊得到的唯一命令,便是盯著敵人往前殺。   幾乎便是狹路相逢。   一次又一次,原本正在懶散的行軍、根本沒有預料到會遭遇戰鬥的交趾人,眼見聖龍大軍裹挾著己方潰散的大潮席捲而來,便紛紛掉頭而跑,爭相充當友軍的前鋒,甚至連和追兵交鋒的勇氣都沒有。   到現在,桓炎自己也不知道已經擊潰了多少支救援越池的交趾軍隊,他只知道必須快,再快,更快,因為眼下的情形雖然是聖龍大獲全勝,但同樣也蘊藏著危險,過於順利追擊已經讓聖龍的軍隊編制完全打亂,即便是自己這樣的一路統率,如今身邊也不過只有兩百餘人而已。   因此如今唯一的選擇,便是快馬加鞭繼續追擊,徹底摧毀交趾人的作戰意志,否則一旦讓他們回過神來,組織起有效反擊的話,不僅先前的戰果都將化作泡影,即便是自己這支得勝之師,也將因為久戰成疲而陷於危境。   「將士們加一把勁,到了王都,便可以有熱乎乎的被窩、香噴噴的飯菜,還有那美酒佳人了!」   桓炎在激勵士氣的時候,充滿了必勝的信心。   和目標是清化、包抄交趾人向南撤退後路的洛信不同,急於攻陷王都的年輕人,此刻的心中充滿了一個婀娜美麗的身影。   「嗖嗖嗖!」   正在此時,被風雨聲掩蓋了的冷箭,卻極其不合時宜的前來問候。   「敵襲,散開!」   眼看著身邊的兩名戰士喉間中箭,雙眼不甘的圓睜,緩緩的倒下,桓炎心中一緊,趕緊喝令道。   訓練有素的戰士,並沒有絲毫的慌張。   早就吃過大虧的聖龍人,根本就沒有深入兩旁的樹林清剿襲擊者的盤算--這種茂密的樹林,根本就是征服者可怕的地獄。   所以南征軍因應這種襲擊的方法很簡單,如果是天氣好而且有足夠的時間,便徹底的放火焚林,此外還可以考慮將方圓四周的村莊夷為平地,作為幫助反抗者的懲戒。   不過如今因為是縱深穿插的追擊途中,因此桓炎放棄了報復的打算,決心毫不理睬這些零星的伏擊,繼續保持著追擊的速度,朝著王都挺進。   於是,隊形有條不紊的四處散開,手持刀劍和盾牌的士兵,默契的形成一個個相互交錯的三角,支援著對方蛇行前進,一邊警惕的防禦著兩旁隨時可能射來的弓箭,一邊則依舊保持著急速前進的速度。   「噹!」   終於,伏擊的敵人沉不住氣了,在弓箭的襲擾無法奏效的情況下,眼見聖龍軍隊的人數不多,竟然潛伏而來,欲圖展開肉搏。   「結陣,應敵!速戰速決!」桓炎皺著眉,有些不情願的下令道。   他萬萬沒有想到敵方的指揮官竟然有這樣的勇氣,居然還敢和聖龍軍隊進行近距離的交鋒--在幾次慘烈的作戰之後,如今的交趾軍隊在一般小部隊的接觸戰中,已經基本上放棄了和訓練有素、作戰經驗豐富、武藝高強、默契十足的聖龍軍隊面對面作戰,而是採用了借助樹林的掩護,施行遠距離弓箭攻擊的戰術。   真是一群麻煩的蒼蠅啊!   因此,當看到這些交趾人居然一反常態的和聖龍軍隊死纏爛打,一心急於追擊交趾殘兵的桓炎,不由心頭一陣煩躁,當下毫不猶豫的決定,用最快的速度解決這些討厭的傢伙。   刀槍的撞擊在風雨中被掩蓋,轟隆的雷鳴就彷彿是助威的戰鼓,而不時劃過的閃電則指引著作戰的對象,同時也將戰鬥的慘烈,無情的顯現。   雨水讓大地泥濘,而泥濘的土地則將作戰雙方的衣服混成了一色,幾乎分不清敵還是友,純粹是出於直覺還有對手的兵器,雙方的勇士死死的緊咬在了一起。   沒有戰略、沒有戰術、沒有陣形、沒有指揮,完全出自求生的本能,完全仰仗平日的訓練。體力、經驗和技巧,此刻便成為了決定生與死的關鍵。   為了各自崇高的理想,還有激動人心的口號,同樣強壯、同樣年輕的勇士們,便這樣進行著殊死的搏鬥。   桓炎揮舞著被鮮血染紅、又被雨水沖刷了的寶劍,轉瞬之間便已經刺透了兩個交趾士兵的身體。   這些年來追隨風雨南征北戰的精力,確保了他充沛的體力、高超的戰鬥技巧,和豐富的作戰經驗,讓他在這樣的格鬥中游刃有餘,所向披靡。   但是很快,桓炎便發現自己遭遇了對手。   對手的個子很矮,即便是在身材普遍不高的交趾人中間,也絕對算是瘦小的,然而只及桓炎胸部的高度,卻為他平添了幾分靈巧。   猶如狸貓般的快捷,又彷彿獵豹般的兇猛,緊閉著雙唇悶聲不響的進攻,每一下都是那麼的狠辣,那麼的犀利,讓桓炎不得不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全力應對,生怕一個不留神,便在這樣的陰溝裡翻船,英名盡喪不說,還累及自己的小命,和表弟雅龍所精心策劃的整個戰役成敗。   心情急躁之間,年輕的聖龍軍官不由咬了咬牙,狠下了心來,故意賣了一個破綻,一個猛砍,露出了胸部的要害。   那對手果然第一時間的抓住了這個破綻,毫不留情合身撲來,猶如離弦的弓箭撲向桓炎的懷中,與此同時,握緊的右手也不浪費半點時間的揮劍疾刺。   劍,透著殺氣,碎金斬玉般的而來,何其的剛勁鋒利!   可惜,鋒利的寶劍在刺入身體的那一剎那,遇到的卻是一團海綿般的柔軟。   桓炎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軟甲,敵人的利劍如桓炎所料,受阻於自己貼身穿著的軟甲。   曾經在陸地上縱橫無敵的帝國,這麼多年積累的家底,自然遠非西南一個區區的彈丸小國所能夠相比,各方面壓倒性的優勢中,便包括了武器和盔甲。   這種可以貼身穿帶的軟甲,並不佔多少重量,而且也不影響行動的靈活,雖然其防禦能力自然還不能夠和重型的盔甲相提並論,但是如今已經足夠幫助桓炎,擋過了最為致命的鋒芒,並且也爭取到了絕佳的反擊時間。   冷冷的悶哼一聲,桓炎忍著被擊中後強大勁力對身體的衝擊,趁著對手尚未來得及變招的空隙,迅捷無比的揮劍,直擊對方的咽喉。   挪身,倒地,翻躍,後退。   對手顯然也是一個武學高手,在發覺不妥之後,竟然令人難以置信的迅速做出反應,在間不容髮的瞬間,躲過了桓炎的攻擊。   然而,好不容易搶佔了先機,年輕的聖龍軍官怎肯放棄,當下如影隨形一般的尾追而來,咬著牙再次硬生生的用身體挨過了對方倉卒反擊,但是顯然依舊犀利無比的一劍,幾乎同一時刻,自己手中的利劍也準確無誤地洞穿了對手的腹部。   桓炎不知道這一下,究竟算是幸運還是不幸。   身上的軟甲只是一件背心,所以並沒有像剛才那樣保護自己毫髮無傷,左肩和身體結合部位的重創,讓他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並且感到了血流過多之後的眩暈。   只是這樣的代價似乎也算非常值得,畢竟解決了這個絕對難纏的傢伙--根據桓炎的估計,能夠擁有這樣的身手,多半便是這群襲擊者的首領,那麼自己拼著受傷解決了這個傢伙,剩下的襲擊者必然會心神大亂士氣低沉,己方也就有足夠的把握,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這批麻煩,進而爭取時間盡快趕路。   可惜,事與願違。   出乎桓炎的意料,這些西南蠻夷們在那個傢伙倒下之後,非但沒有出現預料之中的潰散,反而發瘋了一般的拚命,口中用交趾話悲憤的呼著什麼人的名字,一個個都使出了同歸於盡的極端手法,不顧性命的朝桓炎這邊殺來,一時之間,反而打得聖龍軍隊手忙腳亂。   「媽的,邪門!」   悲哀著自己這次受傷好生不值的桓炎,不得不在身邊戰士的拚死護衛之下,躲避了對方猛烈的攻擊,隨後又焦頭爛額的指揮著部下穩住陣形,抵抗著交趾人的這一輪猛攻。   唯一讓桓炎感到安慰的是,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那些交趾人不要命的攻擊雖然厲害,但是一旦被聖龍軍隊熬過了之後,便明顯呈現出衰竭的態勢,年輕的聖龍軍官自然不會放棄這樣的機會,巧妙的排兵佈陣,換來的必然是全數殲滅的輝煌戰果。   「給老子找找,那個王八蛋是什麼大人物!讓這些交趾兔崽子就好像死了親爹親媽一樣的拚命!」   大戰方休,因為受了重傷之後依舊劇烈作戰而氣喘吁吁的桓炎,一屁股坐在了戰場的泥地上,向四周的部下命令道。   剛才的戰鬥太過於激烈了,再加上雷電風雨的影響,讓桓炎沒有聽清對手在喊什麼,不過憑借知覺,讓桓炎認為自己一定斬殺了什麼大人物,因此難以按下心中強烈的好奇,戰事甫一結束,年輕的聖龍軍官便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看究竟是何方神聖。   很快,敵酋的屍首便抬到了桓炎的面前。   恰好天上的一道閃電劃破了黑色的天空,猶如一條怒龍在頭頂騰躍。   隨即,雷聲大作,飛沙走石,風雨交加。   便在這片刻之間,一旁的聖龍士兵驚訝的看見自己的指揮官全身一顫,整個人猶如遭受了電擊一般跳了起來,隨即又無力的跪倒在了地上。   只因為,這一刻他看到了,看到了呈現在自己面前的屍體,分明便是那個擁有著一雙令人難忘的眼睛的少女。   如今,那雙柔和的眼睛,從此變得冰冷而且呆板。   那雙明亮有若星辰的眼睛,再也無法放射出半絲神采。   那雙深邃有若汪洋的眼睛,已經永遠的緊閉。   那雙閃爍著清純和活力的眼睛,沒有了一點生機。   「不--」   桓炎臉色蒼白的跪地怒吼。   「師兄你莫要再勸我了,陳全心意已決,家國重任在身,有許多事情是不得不為,其他的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在交趾王都陳族的豪宅中,陳全默默地站立在窗口,凝望著外面狂風暴雨的夜晚,緩緩地說道。   「這又是何苦呢?有些事情既然是注定了要失敗,何不放開一些!畢竟,聖龍帝國對於西南部族和屬國來說,絕對是一個無法抗衡的龐然怪物,交趾先王不自量力,妄圖乘聖龍混亂之際從中漁利,本就已經為自己惹下殺身之禍。   「如今帝國宰相風雨雄才大略,帝國天子英明賢達,帝國已出現中興之象,此次進兵西南,更是精兵強將,百戰雄師,絕對不是西南一隅所能夠抗衡的!與其到時候玉石俱焚,還不如退一步海闊天空!」無奈的搖了搖頭,白長風不死心的勸說道。   雖然此行是因為答應了蒙璇,願意只身前來說服陳全,以表明白氏一族和點蒼派沒有任何抗拒風雨的企圖,從而換取帝國遠征軍在白氏一族和大理土司之間的爭鬥中,保持兩部相助的立場,但是私下裡,不願意看見這個被師父讚許為天賦極高的小師弟,白白的在這場實力懸殊的戰爭中無謂喪命,也同樣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可惜,類似的話題已經進行了好幾遍,自己來到交趾也有好幾天了,但是似乎還沒有看到半點成功的希望。   「師兄,有些事情可以退讓可以妥協,但有些事情是絕對不能夠的!你不是交趾人,自然不能夠體會到這山河破碎之後,子民心中的悲愴!」   這一次的結果,也顯然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陳全的神色十分嚴肅、態度也十分頑固的回答道:「陳全不是枉顧現實的人,自然明白和聖龍為敵,敗多勝少,前途黯淡,然而義之所在不得不為!」   「義?什麼義?是為那個窮兵黷武、野心勃勃,卻又夜郎自大的交趾王盡忠?還是為那個毫無見識、卻又無端懷疑猜忌你的公主捨命?」   白長風緊皺雙眉,一直以來他都十分喜愛這個冷靜而且睿智的師弟,實在不願意眼看著這個師弟為了所謂的復國理想,而無謂的陷入一場結局注定會失敗的漩渦之中。   「所謂義者,捨生忘死在所不惜!聖龍以強凌弱、以暴制亂,此乃不義;我等以弱抗強、捍衛家園,此乃順應天地正理!   「縱然眾寡懸殊,但是只要將這抗爭之心、錚錚鐵骨流傳下來,即便我等失敗,百年之後,交趾後人也依然有望重振山河。   「而若是我等皆不去抗爭,或者可以讓交趾百業興順、民眾安康,但是百年之後,則交趾作為一國必將不復存在,所遺留者,也將是奴顏卑膝、數典忘祖之輩!這,便是陳全不惜一切代價,不計個人榮辱安危,不顧家族興衰存亡,也要一意孤行的理由!」   可惜,師兄的好意,顯然不為師弟所心領,陳全的態度十分堅決。   「你..」   白長風的臉上流露出了悲哀,因為他從師弟的眼神中,看到的是一種直面死亡的絕然,這讓他彷彿透過蒼茫的時空,偷窺到了悲壯然而必然的未來。   「來,你我同門,今日便乾了這一杯!過了今天,聖龍人便將重新佔據王都,陳全也必然會追隨公主流亡,從此海角天涯,你我只怕將不再有機會謀面,所以今天無論如何也要一醉方休!」   陳全大笑著,試圖驅散這種沉悶的氣氛,便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而是走上前,將一杯美酒盛滿遞給了白長風。   「好,今日你我就痛飲這一杯!」   白長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頭湧起了萬丈豪情,暫時便將那煩心的事情拋諸腦後,接過酒杯,大聲地說道:「不過日後如何,你都永遠是我白長風的師弟,點蒼派的弟子,雖然白族和點蒼都不可能幫助你對抗宰相,但是白族和點蒼將永遠都敞開大門,等待你回來!」   「多謝師兄!」   陳全有些哽咽,他很清楚白長風在白族和點蒼的地位,自然也就清楚白長風這句話意味著什麼,當下他什麼也不說了,或者說什麼也說不了了,只是將手中的酒杯舉起,使勁穩定了一下心中起伏激盪的情緒,方才說道:「來,乾杯!」   「干!」   白長風將手中的酒杯用力的和對方的酒杯碰撞了一下,然後什麼也不說,便仰起了頭,將杯中的烈酒一口飲下。   「匡啷!」   酒杯落地,摔成了粉碎。   同時粉碎的還有信任和情誼。   「你..你..你..」   白長風搖晃著,勉強用手支撐著身邊的案幾不讓自己倒下,隨即憤怒而且痛心的注視著剛才還意氣相投的師弟,滿臉的不可置信,充滿了遭到背叛的不甘、驚詫還有痛苦。   「對不起,日後師兄便會明白陳全今日的所為!」   陳全低聲的喃喃,可惜這番話已經不可能傳入白長風的耳中,因為後者僅僅是轉眼之間,終於支撐不住倒了下去,從此人事不省。   「好好睡一覺吧,師兄!有時候,睡著了反而比醒著更加幸福!」   陳全的臉上滿是無奈的苦笑,隨即輕輕的拍了拍掌。   一個精幹的中年人,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   「事情都辦妥了嗎?」陳族的年輕族長淡淡的詢問道。   「辦妥了!所有的義士都已經被安排妥當,他們將會非常安全的潛伏下來,並且直接聽憑公子爺的吩咐!」中年人恭敬的回答道。   「嗯,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明天也許便是我離開王都的日子,日後便由你一個人來全權統率他們和聖龍人鬥爭了!這些人便是我們日後復國的倚仗,也是留給聖龍人的寢食難安的毒藥,你一定要絕對謹慎,凡事首先確保安全才行!」陳全頷首吩咐道。   「是!」   中年人再次應諾,儘管臉上平靜如初,但是雙目的波動中,還是折射出他內心的激動。   「我還有一件事情要拜託你!」   陳全猶豫了一下,方才繼續說道:「我希望你把白大俠妥善安置好!他中了我的七日醉,如果我沒有計算錯誤的話,憑他的功力,恐怕至少要五天才能醒來,你的任務便是在這五天內保證他的安全,絕對不能夠讓聖龍人或者交趾敗退的亂兵對他有任何的傷害!   「至於他醒來之後..他醒來之後,你便不用再管了,隨他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是..那麼如果白大俠醒來之後,問起什麼,小的將如何回答?」   中年人沒想到陳全會交代如此古怪的任務,楞了一楞,方才小心的詢問道。   「嗯..」   陳全負手想了一下,方才說道:「你就告訴他..山河家國,本多無奈,無顏再會,諸多保重!」   壯士百戰保家國。   身處前線的雅龍,自然不可能知道遙遠的後方,對於自己這條戰線的取捨問題,竟已經鬧得如此不可開交,更不可能獲悉自己竟然因為高鳳陽,而成為了最大的得益者。   此刻的獨臂將軍,因為得到了後方充足的補給,因此正在信心十足的籌畫著一場至關重要的戰役。   「我軍主力將突破紅河向東挺進,圍攻越池!桓炎,洛將軍,請兩位各率本部兵馬向南穿插,深入敵後狙擊其援軍,咱們就來他一個圍點打援,將這些交趾叛軍引誘過來,盡殲於內陸!」雅龍滿懷信心的說道。   在他的面前,正是一個囊括了交趾全境的作戰沙盤。   如今的形勢,對於聖龍帝國來說,似乎十分有利。   以大理和萬象王朝作為基地的南征軍,目前正集結在交趾的西北部,只要渡過了縱貫南北的紅河,那麼交趾人王都的北面,便只剩下越池這麼一處屏障了。   而同時,集結在交趾東北的嶺南軍,此刻也正在摩拳擦掌,並且遵從了帝國宰相風雨的指令準備南下,屆時東西夾擊,區區一個彈丸小國,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抗爭的。   「好啊,這一仗看來可真夠痛快的!」   雅龍的交代,顯然讓洛信十分興奮。   這個好戰的將軍,雖然因為陰平橋的失利,被風雨一怒之下貶為前鋒營的士卒,不過憑借其過人的勇猛,還有比蟑螂還要頑強的生命力,幾番惡戰下來,便又重新被提拔了上來。   尤其是當日攻打交趾東北臨海重鎮河寧的戰役中,更是因為他身先士卒的率兵衝殺,一度甚至進得城督府的花園,惡魔之名隨即在交趾的全境傳播,甚至被婦人用作恐嚇小孩不再啼哭,百試不爽的法寶。   絲毫沒有背負凶名的自覺,人高馬大的猛將,此刻正在為即將到來的戰鬥而激動,舌頭不自覺的舔了舔嘴唇,就彷彿捕捉到了空氣中的血腥。   相對於洛信的興奮,桓炎則顯得有些慎重,提出了不同的意見。   「若是王都的交趾人不肯出來救援,怎麼辦?」   「那麼我軍就真的把越池拿下,讓交趾人的王都成為一座毫無屏障的孤城!同時,你和洛將軍則繼續南下,攻陷清化,把交趾王國就此切成兩半!」雅龍意氣飛揚的說道。   從一開始,他便一直都堅持著這個作戰思路。   交趾的地形雖然複雜,但是由於南征軍一上來便幫助萬象王朝復國,贏得了一個最為可靠的盟友,直接導致了交趾南北的國土始終都受到嚴重的威脅。   而對交趾人來說,更為糟糕的是,由於交趾的國土兩頭寬中間窄,南北的國土等於完全由一條迴廊來連接,因此一旦作為迴廊北方的要塞清化被克,那麼交趾南北的陸路聯繫就基本上完全中斷了,也有利於南征軍步步為營的推進和鞏固佔領地。   「此計甚妙,就算我們暫時無法和麥堅強大的艦隊抗衡,但是如此一來,再不濟也可以將北方收歸聖龍帝國的名下,再利用險關固守迴廊,那麼至少百年之內,聖龍的西南邊陲,便可以高枕無憂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阮輝華,在聽了雅龍的話之後,不由擊掌叫好。   「哈哈,何止百年,我等應該藉此一戰,讓這些西南的邊陲小國,永世都不敢再有對我帝國絲毫冒犯之心!」   大笑著,糾正了老軍人言語的,是書記官江葦。   「說得好!男兒自當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雅龍意氣飛揚的言道:「就讓這蒼茫江山作證,且看吾輩為那萬世子孫,奠定這千秋基業!」   「好!」   異口同聲之中,因為這股豪情而熱血上湧,不僅僅是桓炎、洛信、江葦這些意氣風發的年輕人,甚至還有阮輝華這樣的中年大叔。   「轟!」   攝人魂魄的雷聲,將夢中的少女驚醒。   「公主,前方傳來戰報!」   一個看上去臉色蒼白、病厭厭、一眼就可以看出是過分溺於酒色的年輕人,匆匆踏入了華麗的宮殿,幾乎暢行無阻的來到了寢宮前方才止住了腳步,恭聲稟告道。   「戰報?」   少女睡眼朦朧的木然坐起,走到了門口,在一股極其強烈的不祥預感中,忐忑接過了年輕人遞來的竹簡。   「救援越池,各部相繼於中途遭遇狙擊,全軍覆沒,越池城也隨即失守,老將軍黎新誠傷重昏迷,公主吳秋波失蹤!」   果不其然,竹簡上的消息真的堪稱噩耗。   「啊..」   少女在搖晃中幾乎昏迷。   這不是她所能夠承受的。   一夜之間,不僅寄托著復國希望的部下死亡纍纍,而且倚為擎天巨柱的老將軍生死不明,妹妹也散失於亂軍之中。   「公主!」   幸好,身旁的年輕人一把扶住了少女。   「怎..怎會如此?」   少女虛弱的聲音,細絲般的傳來。   「聖龍人十分狡猾,他們有意以越池城為誘餌,卻派遣精銳兵馬穿插我軍後方,於半途伏擊我援軍。   「我軍猝不及防,被聖龍人持續追殺,結果自亂陣腳,根本就還沒來得及和聖龍人好好廝殺,便被自己從前方潰退下來的友軍給衝散。   「這些戰士終究不是原本朝廷訓練有素的職業軍人,多半都是附近的農民,只是響應公主復國的號召方才毅然從戎,如今兵敗,一夜之間..一夜之間便大多數都逃回了家中!」年輕人語氣沉重的答道。   「都是凌波愚昧,沒有聽從大人的勸誡,執意用兵,結果中了聖龍人的奸計,不但喪師失地,還枉送了不少忠良的性命!」   淚水從少女的眼眶中汩汩的流出,是悔恨也是無助。   「公主莫要自責!勝敗乃兵家常事,更何況就算我們不去援救越池,一旦城破則王都同樣不保,其中得失也很難說得清楚!至於那些忠良,他們取義成仁,死得其所,公主您就不要太過難過了!」年輕人低聲勸慰道。   「不,大人不必安慰凌波!」少女淒楚的搖了搖頭,黯然說道,「凌波自己心中明白,無論是文韜還是武略,凌波都不具備一國之君的才德,交趾國力和聖龍相比,更是無法並論,此次舉兵有若螳臂擋車,為了吳氏一姓的榮辱,卻要讓舉國百姓遭受刀兵之亂,此乃凌波之罪!」   「公主千萬不要這麼說!我等抗爭,雖然看似螳臂擋車,卻已經將交趾人的錚錚鐵骨展現於天下人的眼前。若是能夠成功固然最好,即便失敗,那麼百年之後人們也會知道,交趾是一個敢於對抗強權、不惜玉石俱焚的民族。   「強者,只有這樣的強者,才能夠贏得世人的尊重,那些聖龍的統治者,也才會因為害怕交趾的反抗而謹慎的制定政策,用恩惠的手段來安撫民眾,而不是如同對待奴隸牲口般的任意驅使,並且讓他們能夠安定的生活。   「而我們的後人,也才能夠有機會從我們的抗爭中,繼承交趾人不畏強權爭取自由的血脈,將這重建家國的事業世世代代的流傳下去,等待著聖龍人勢力衰竭的一天,重新讓交趾的大旗飄揚在交趾的大地之上!」   年輕人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神中流露著的是完全和形象所不符的幹練和激揚,已經全然不像一個過度酒色的紈褲子弟,分明是一代憂國憂民、抱負高遠的仁人志士。   「多謝大人提醒!」少女顯然被年輕人的話語打動,當下精神也為之振奮了一些,隨即急切的詢問道:「那麼依大人之見,凌波如今該當如何是好!」   「微臣以為,當務之急,應該立刻會合黎老將軍,以及各路勤王兵馬,先行退往清化,屆時一方面派遣精幹人馬潛入北方騷擾游擊聖龍人,另一方面則堅守清化門戶,聯合南部各路義士,尋機再舉義旗!」   「這..大人莫非要放棄整個北方?」少女微微的皺眉,臉上也顯出了不悅的神色。   畢竟北方乃是交趾王室真正的根基所在,若是流落南方的話,恐怕就難免會受到當地勢力根深蒂固的丁族的牽制,無異於寄身屋簷之下,看人臉色,這實在是身為王族的少女所萬萬不願意的。   更何況如今自己的妹妹在亂軍中失散,這也讓少女頗為不願在這種情況下不顧妹妹的生死安危,獨自離開。   「公主,時不我待!當日微臣被聖龍總督雅龍招攬,試圖取代家父的地位,作為聖龍在交趾的傀儡,因此有機會和這些南征軍的高層將領們有一些比較深的接觸,最大的感受便是他們均為一批才華橫溢、敢作敢為的年輕人,既有創建事業的精力,也有深謀遠慮的目光。   「佔領清化,將交趾一切為二,便是雅龍很早便已經定下的計略,若是我等如今不及早撤退的話,恐怕清化一朝失守,則交趾的形勢便徹底改觀了!」年輕人眼見公主猶豫,不由焦急的勸道。   「這個..」   少女有些躊躇的望了眼前的臣子一眼。   陳全,陳設之子,陳族當前的族長!   雖然,這一次能夠收復王都,大敗聖龍帝國的南征軍,在很大程度上都是依賴這個怎麼看都覺得像是二世祖的傢伙。   雖然目前的復國大軍之中,陳族的力量不下於黎族,同樣是支持著自己姐妹的重要支柱,但是,少女的內心卻對於這個年輕人沒有絲毫的好感,更加談不上什麼信任。   他是殺害了父王兇手的兒子!   他是那個勾引聖龍人侵佔了交趾家園的叛徒的後人!   魔鬼般的聲音,不斷在公主的內心深處,提醒著這兩個無可爭辯的事實。   而且,陳全外在的形象,也顯然無法讓人產生絲毫的信心。   剛才,他說自己和聖龍遠征軍的高級將領相交甚深,還口口聲聲的讚揚他們的能力,豈不是一種變相的威脅,或者,他根本就是聖龍人派來的死間,否則看他如此頹廢的樣子,又怎麼可能有這樣大的魄力,起兵幫助王室反抗強大的聖龍人?   越想越心驚,猜忌便猶如毒蛇,無聲無息得吞噬著少女的心靈。   「交趾每一片土地都是先祖留下的基業,凌波不敢丟失任何一寸!何況,如果實在不行,還可以退到東部沿海,尋求麥堅艦隊的幫助,同時凌波相信,交趾的義士們也必定會奮勇而起,再度彙集起來,同仇敵愾擊退聖龍人的!」   終於,少女權衡很久,方才做出了完全否定了部下的決斷。   麥堅艦隊?交趾義士?陳全的心中不禁苦笑。   麥堅艦隊畢竟不是交趾的保姆,他們根本沒有任何義務來為交趾流血!   此刻,恐怕聖龍的使者已經成為了麥堅艦隊的坐上貴賓,探討的必然是如何獲取雙贏的分紅,至於交趾的復國大業,這個無論在他們口頭上如何冠冕堂皇的詞彙,在真正利益的交易之中,恐怕不過是一個討價還價的籌碼--這,便是強者的權力,弱者的悲哀。   至於所謂的交趾義士,陳全更是有一種悲哀。   事實上,在公主心中被寄予了厚望的交趾復國大軍,固然有相當部分是朝廷原先的士卒、黎陳兩族的勇士,但是更多的都是被許以重金拉來的壯丁,這些幾天之前還是農民的傢伙,純粹是因為當兵可以吃飽飯有錢拿,方才投效過來,根本和什麼復國救亡風馬牛不相及。   打勝仗還好,如今一旦戰事吃緊,那還不一個快過一個得逃之夭夭,反正脫下軍裝扔下武器,他們便是農民,不管是聖龍人也好還是王室也罷,他們還是一樣要耕田交租,而任何一個統治者,自然也會默許這些乖乖的給自己製造財富的工具存在。   不過,眼見公主的神色堅決,陳全不禁感到了全身冰冷,當下便意興闌珊的告退。   「塞外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可歎你空有一番報國濟世之心,可惜身處嫌疑之地,一片丹心無人能知,反倒是君上猜疑同僚排斥,奈何奈何,難道一定要做那人頭落地的名將,方才甘心?」   當陳全索然回家,跨入自己住所之際,卻聽見一道昂然的聲音,自身後的陰暗處毫無預兆的響起。   引用的卻是聖龍帝國當年一代名將膻濟道的典故。   當年正逢聖龍內亂,各路藩王紛紛自立,這位名將乃是吳越王的重臣,原本追隨吳越王南征北戰,一生未嘗敗績,二十年時間一統江南,幫助吳越王成為了當時實力最為強大、也是最有希望統一聖龍的藩王之一。   可惜就在此時,曾經君臣一心談笑用兵的主君,不幸遇刺身故,新即位的少主忌憚名將的功高震主,便羅列了罪名將其殺害,以至於這位赤膽忠心的兩朝元老,在臨行前悲憤的怒斥君上,這是在自毀長城。   事實也確如名將所言,不久之後,那位眼高手低的少主,便因為所用非人,而且還在深宮之內胡亂指揮千里之外的大軍作戰,最終北伐失敗,國力大損。   吳越一國隨即作為阻礙聖龍帝國統一的絆腳石,被新崛起的強國所滅,消失在了滾滾的歷史塵煙之中,而吳越王一生追求並且眼看就要成功的統一聖龍帝國的夢想,也隨之煙消雲散。   此刻,那不速之客引用這樣的典故,其用意自然昭然若揭。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如今陳全算是理解了當年那位大夫離開國門之際的心境了!不過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但求心安,又何必在意成敗得失,他人議論呢?」   彷彿早就洞悉背後的不速之客是誰,陳全頭也不回的反擊道。   言語之間,有些悲憤,更多的則是一種藐視天地的傲然。   所以,與其說是辯解,倒不如說是自白。   第八章山河家國馬嘶風蕭蕭,電閃雷隆隆。   暴雨的深夜,伸手不見五指,濃濃的黑暗籠罩著天地,淅淅瀝瀝的雨聲掩蓋了動靜,唯有不時劃破天宇的閃電,方才影影綽綽的照射見一支全身戎裝的軍隊,正在悄無聲息的行進,而轟鳴的悶雷,則奪人心魄,彷彿預示著嚴重的危機即將到來。   當然,危機只是相對於交趾人而言。   此刻正在率軍冒雨前行的桓炎,心中則充滿了快意。   這一戰痛快淋漓,著實打出了南征軍這段時日以來受挫的鬱悶。   老天似乎也非常的幫忙,這般暴風驟雨雷電交加的天氣,正適合千里奔襲。   因此,聖龍南征軍便這樣插入了交趾亂軍的縱深腹地,與其說是作戰,倒不如說是趕路來得更為恰當。   除了第一戰是有所預謀的半路伏擊,緊接著便是追擊,追擊,再追擊。   一路之上,已經不再顧及陣形,也沒有了隊列,所有的部隊得到的唯一命令,便是盯著敵人往前殺。   幾乎便是狹路相逢。   一次又一次,原本正在懶散的行軍、根本沒有預料到會遭遇戰鬥的交趾人,眼見聖龍大軍裹挾著己方潰散的大潮席捲而來,便紛紛掉頭而跑,爭相充當友軍的前鋒,甚至連和追兵交鋒的勇氣都沒有。   到現在,桓炎自己也不知道已經擊潰了多少支救援越池的交趾軍隊,他只知道必須快,再快,更快,因為眼下的情形雖然是聖龍大獲全勝,但同樣也蘊藏著危險,過於順利追擊已經讓聖龍的軍隊編制完全打亂,即便是自己這樣的一路統率,如今身邊也不過只有兩百餘人而已。   因此如今唯一的選擇,便是快馬加鞭繼續追擊,徹底摧毀交趾人的作戰意志,否則一旦讓他們回過神來,組織起有效反擊的話,不僅先前的戰果都將化作泡影,即便是自己這支得勝之師,也將因為久戰成疲而陷於危境。   「將士們加一把勁,到了王都,便可以有熱乎乎的被窩、香噴噴的飯菜,還有那美酒佳人了!」   桓炎在激勵士氣的時候,充滿了必勝的信心。   和目標是清化、包抄交趾人向南撤退後路的洛信不同,急於攻陷王都的年輕人,此刻的心中充滿了一個婀娜美麗的身影。   「嗖嗖嗖!」   正在此時,被風雨聲掩蓋了的冷箭,卻極其不合時宜的前來問候。   「敵襲,散開!」   眼看著身邊的兩名戰士喉間中箭,雙眼不甘的圓睜,緩緩的倒下,桓炎心中一緊,趕緊喝令道。   訓練有素的戰士,並沒有絲毫的慌張。   早就吃過大虧的聖龍人,根本就沒有深入兩旁的樹林清剿襲擊者的盤算--這種茂密的樹林,根本就是征服者可怕的地獄。   所以南征軍因應這種襲擊的方法很簡單,如果是天氣好而且有足夠的時間,便徹底的放火焚林,此外還可以考慮將方圓四周的村莊夷為平地,作為幫助反抗者的懲戒。   不過如今因為是縱深穿插的追擊途中,因此桓炎放棄了報復的打算,決心毫不理睬這些零星的伏擊,繼續保持著追擊的速度,朝著王都挺進。   於是,隊形有條不紊的四處散開,手持刀劍和盾牌的士兵,默契的形成一個個相互交錯的三角,支援著對方蛇行前進,一邊警惕的防禦著兩旁隨時可能射來的弓箭,一邊則依舊保持著急速前進的速度。   「噹!」   終於,伏擊的敵人沉不住氣了,在弓箭的襲擾無法奏效的情況下,眼見聖龍軍隊的人數不多,竟然潛伏而來,欲圖展開肉搏。   「結陣,應敵!速戰速決!」桓炎皺著眉,有些不情願的下令道。   他萬萬沒有想到敵方的指揮官竟然有這樣的勇氣,居然還敢和聖龍軍隊進行近距離的交鋒--在幾次慘烈的作戰之後,如今的交趾軍隊在一般小部隊的接觸戰中,已經基本上放棄了和訓練有素、作戰經驗豐富、武藝高強、默契十足的聖龍軍隊面對面作戰,而是採用了借助樹林的掩護,施行遠距離弓箭攻擊的戰術。   真是一群麻煩的蒼蠅啊!   因此,當看到這些交趾人居然一反常態的和聖龍軍隊死纏爛打,一心急於追擊交趾殘兵的桓炎,不由心頭一陣煩躁,當下毫不猶豫的決定,用最快的速度解決這些討厭的傢伙。   刀槍的撞擊在風雨中被掩蓋,轟隆的雷鳴就彷彿是助威的戰鼓,而不時劃過的閃電則指引著作戰的對象,同時也將戰鬥的慘烈,無情的顯現。   雨水讓大地泥濘,而泥濘的土地則將作戰雙方的衣服混成了一色,幾乎分不清敵還是友,純粹是出於直覺還有對手的兵器,雙方的勇士死死的緊咬在了一起。   沒有戰略、沒有戰術、沒有陣形、沒有指揮,完全出自求生的本能,完全仰仗平日的訓練。體力、經驗和技巧,此刻便成為了決定生與死的關鍵。   為了各自崇高的理想,還有激動人心的口號,同樣強壯、同樣年輕的勇士們,便這樣進行著殊死的搏鬥。   桓炎揮舞著被鮮血染紅、又被雨水沖刷了的寶劍,轉瞬之間便已經刺透了兩個交趾士兵的身體。   這些年來追隨風雨南征北戰的精力,確保了他充沛的體力、高超的戰鬥技巧,和豐富的作戰經驗,讓他在這樣的格鬥中游刃有餘,所向披靡。   但是很快,桓炎便發現自己遭遇了對手。   對手的個子很矮,即便是在身材普遍不高的交趾人中間,也絕對算是瘦小的,然而只及桓炎胸部的高度,卻為他平添了幾分靈巧。   猶如狸貓般的快捷,又彷彿獵豹般的兇猛,緊閉著雙唇悶聲不響的進攻,每一下都是那麼的狠辣,那麼的犀利,讓桓炎不得不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全力應對,生怕一個不留神,便在這樣的陰溝裡翻船,英名盡喪不說,還累及自己的小命,和表弟雅龍所精心策劃的整個戰役成敗。   心情急躁之間,年輕的聖龍軍官不由咬了咬牙,狠下了心來,故意賣了一個破綻,一個猛砍,露出了胸部的要害。   那對手果然第一時間的抓住了這個破綻,毫不留情合身撲來,猶如離弦的弓箭撲向桓炎的懷中,與此同時,握緊的右手也不浪費半點時間的揮劍疾刺。   劍,透著殺氣,碎金斬玉般的而來,何其的剛勁鋒利!   可惜,鋒利的寶劍在刺入身體的那一剎那,遇到的卻是一團海綿般的柔軟。   桓炎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軟甲,敵人的利劍如桓炎所料,受阻於自己貼身穿著的軟甲。   曾經在陸地上縱橫無敵的帝國,這麼多年積累的家底,自然遠非西南一個區區的彈丸小國所能夠相比,各方面壓倒性的優勢中,便包括了武器和盔甲。   這種可以貼身穿帶的軟甲,並不佔多少重量,而且也不影響行動的靈活,雖然其防禦能力自然還不能夠和重型的盔甲相提並論,但是如今已經足夠幫助桓炎,擋過了最為致命的鋒芒,並且也爭取到了絕佳的反擊時間。   冷冷的悶哼一聲,桓炎忍著被擊中後強大勁力對身體的衝擊,趁著對手尚未來得及變招的空隙,迅捷無比的揮劍,直擊對方的咽喉。   挪身,倒地,翻躍,後退。   對手顯然也是一個武學高手,在發覺不妥之後,竟然令人難以置信的迅速做出反應,在間不容髮的瞬間,躲過了桓炎的攻擊。   然而,好不容易搶佔了先機,年輕的聖龍軍官怎肯放棄,當下如影隨形一般的尾追而來,咬著牙再次硬生生的用身體挨過了對方倉卒反擊,但是顯然依舊犀利無比的一劍,幾乎同一時刻,自己手中的利劍也準確無誤地洞穿了對手的腹部。   桓炎不知道這一下,究竟算是幸運還是不幸。   身上的軟甲只是一件背心,所以並沒有像剛才那樣保護自己毫髮無傷,左肩和身體結合部位的重創,讓他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並且感到了血流過多之後的眩暈。   只是這樣的代價似乎也算非常值得,畢竟解決了這個絕對難纏的傢伙--根據桓炎的估計,能夠擁有這樣的身手,多半便是這群襲擊者的首領,那麼自己拼著受傷解決了這個傢伙,剩下的襲擊者必然會心神大亂士氣低沉,己方也就有足夠的把握,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這批麻煩,進而爭取時間盡快趕路。   可惜,事與願違。   出乎桓炎的意料,這些西南蠻夷們在那個傢伙倒下之後,非但沒有出現預料之中的潰散,反而發瘋了一般的拚命,口中用交趾話悲憤的呼著什麼人的名字,一個個都使出了同歸於盡的極端手法,不顧性命的朝桓炎這邊殺來,一時之間,反而打得聖龍軍隊手忙腳亂。   「媽的,邪門!」   悲哀著自己這次受傷好生不值的桓炎,不得不在身邊戰士的拚死護衛之下,躲避了對方猛烈的攻擊,隨後又焦頭爛額的指揮著部下穩住陣形,抵抗著交趾人的這一輪猛攻。   唯一讓桓炎感到安慰的是,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那些交趾人不要命的攻擊雖然厲害,但是一旦被聖龍軍隊熬過了之後,便明顯呈現出衰竭的態勢,年輕的聖龍軍官自然不會放棄這樣的機會,巧妙的排兵佈陣,換來的必然是全數殲滅的輝煌戰果。   「給老子找找,那個王八蛋是什麼大人物!讓這些交趾兔崽子就好像死了親爹親媽一樣的拚命!」   大戰方休,因為受了重傷之後依舊劇烈作戰而氣喘吁吁的桓炎,一屁股坐在了戰場的泥地上,向四周的部下命令道。   剛才的戰鬥太過於激烈了,再加上雷電風雨的影響,讓桓炎沒有聽清對手在喊什麼,不過憑借知覺,讓桓炎認為自己一定斬殺了什麼大人物,因此難以按下心中強烈的好奇,戰事甫一結束,年輕的聖龍軍官便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看究竟是何方神聖。   很快,敵酋的屍首便抬到了桓炎的面前。   恰好天上的一道閃電劃破了黑色的天空,猶如一條怒龍在頭頂騰躍。   隨即,雷聲大作,飛沙走石,風雨交加。   便在這片刻之間,一旁的聖龍士兵驚訝的看見自己的指揮官全身一顫,整個人猶如遭受了電擊一般跳了起來,隨即又無力的跪倒在了地上。   只因為,這一刻他看到了,看到了呈現在自己面前的屍體,分明便是那個擁有著一雙令人難忘的眼睛的少女。   如今,那雙柔和的眼睛,從此變得冰冷而且呆板。   那雙明亮有若星辰的眼睛,再也無法放射出半絲神采。   那雙深邃有若汪洋的眼睛,已經永遠的緊閉。   那雙閃爍著清純和活力的眼睛,沒有了一點生機。   「不--」   桓炎臉色蒼白的跪地怒吼。   「師兄你莫要再勸我了,陳全心意已決,家國重任在身,有許多事情是不得不為,其他的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在交趾王都陳族的豪宅中,陳全默默地站立在窗口,凝望著外面狂風暴雨的夜晚,緩緩地說道。   「這又是何苦呢?有些事情既然是注定了要失敗,何不放開一些!畢竟,聖龍帝國對於西南部族和屬國來說,絕對是一個無法抗衡的龐然怪物,交趾先王不自量力,妄圖乘聖龍混亂之際從中漁利,本就已經為自己惹下殺身之禍。   「如今帝國宰相風雨雄才大略,帝國天子英明賢達,帝國已出現中興之象,此次進兵西南,更是精兵強將,百戰雄師,絕對不是西南一隅所能夠抗衡的!與其到時候玉石俱焚,還不如退一步海闊天空!」無奈的搖了搖頭,白長風不死心的勸說道。   雖然此行是因為答應了蒙璇,願意只身前來說服陳全,以表明白氏一族和點蒼派沒有任何抗拒風雨的企圖,從而換取帝國遠征軍在白氏一族和大理土司之間的爭鬥中,保持兩部相助的立場,但是私下裡,不願意看見這個被師父讚許為天賦極高的小師弟,白白的在這場實力懸殊的戰爭中無謂喪命,也同樣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可惜,類似的話題已經進行了好幾遍,自己來到交趾也有好幾天了,但是似乎還沒有看到半點成功的希望。   「師兄,有些事情可以退讓可以妥協,但有些事情是絕對不能夠的!你不是交趾人,自然不能夠體會到這山河破碎之後,子民心中的悲愴!」   這一次的結果,也顯然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陳全的神色十分嚴肅、態度也十分頑固的回答道:「陳全不是枉顧現實的人,自然明白和聖龍為敵,敗多勝少,前途黯淡,然而義之所在不得不為!」   「義?什麼義?是為那個窮兵黷武、野心勃勃,卻又夜郎自大的交趾王盡忠?還是為那個毫無見識、卻又無端懷疑猜忌你的公主捨命?」   白長風緊皺雙眉,一直以來他都十分喜愛這個冷靜而且睿智的師弟,實在不願意眼看著這個師弟為了所謂的復國理想,而無謂的陷入一場結局注定會失敗的漩渦之中。   「所謂義者,捨生忘死在所不惜!聖龍以強凌弱、以暴制亂,此乃不義;我等以弱抗強、捍衛家園,此乃順應天地正理!   「縱然眾寡懸殊,但是只要將這抗爭之心、錚錚鐵骨流傳下來,即便我等失敗,百年之後,交趾後人也依然有望重振山河。   「而若是我等皆不去抗爭,或者可以讓交趾百業興順、民眾安康,但是百年之後,則交趾作為一國必將不復存在,所遺留者,也將是奴顏卑膝、數典忘祖之輩!這,便是陳全不惜一切代價,不計個人榮辱安危,不顧家族興衰存亡,也要一意孤行的理由!」   可惜,師兄的好意,顯然不為師弟所心領,陳全的態度十分堅決。   「你..」   白長風的臉上流露出了悲哀,因為他從師弟的眼神中,看到的是一種直面死亡的絕然,這讓他彷彿透過蒼茫的時空,偷窺到了悲壯然而必然的未來。   「來,你我同門,今日便乾了這一杯!過了今天,聖龍人便將重新佔據王都,陳全也必然會追隨公主流亡,從此海角天涯,你我只怕將不再有機會謀面,所以今天無論如何也要一醉方休!」   陳全大笑著,試圖驅散這種沉悶的氣氛,便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而是走上前,將一杯美酒盛滿遞給了白長風。   「好,今日你我就痛飲這一杯!」   白長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頭湧起了萬丈豪情,暫時便將那煩心的事情拋諸腦後,接過酒杯,大聲地說道:「不過日後如何,你都永遠是我白長風的師弟,點蒼派的弟子,雖然白族和點蒼都不可能幫助你對抗宰相,但是白族和點蒼將永遠都敞開大門,等待你回來!」   「多謝師兄!」   陳全有些哽咽,他很清楚白長風在白族和點蒼的地位,自然也就清楚白長風這句話意味著什麼,當下他什麼也不說了,或者說什麼也說不了了,只是將手中的酒杯舉起,使勁穩定了一下心中起伏激盪的情緒,方才說道:「來,乾杯!」   「干!」   白長風將手中的酒杯用力的和對方的酒杯碰撞了一下,然後什麼也不說,便仰起了頭,將杯中的烈酒一口飲下。   「匡啷!」   酒杯落地,摔成了粉碎。   同時粉碎的還有信任和情誼。   「你..你..你..」   白長風搖晃著,勉強用手支撐著身邊的案幾不讓自己倒下,隨即憤怒而且痛心的注視著剛才還意氣相投的師弟,滿臉的不可置信,充滿了遭到背叛的不甘、驚詫還有痛苦。   「對不起,日後師兄便會明白陳全今日的所為!」   陳全低聲的喃喃,可惜這番話已經不可能傳入白長風的耳中,因為後者僅僅是轉眼之間,終於支撐不住倒了下去,從此人事不省。   「好好睡一覺吧,師兄!有時候,睡著了反而比醒著更加幸福!」   陳全的臉上滿是無奈的苦笑,隨即輕輕的拍了拍掌。   一個精幹的中年人,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   「事情都辦妥了嗎?」陳族的年輕族長淡淡的詢問道。   「辦妥了!所有的義士都已經被安排妥當,他們將會非常安全的潛伏下來,並且直接聽憑公子爺的吩咐!」中年人恭敬的回答道。   「嗯,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明天也許便是我離開王都的日子,日後便由你一個人來全權統率他們和聖龍人鬥爭了!這些人便是我們日後復國的倚仗,也是留給聖龍人的寢食難安的毒藥,你一定要絕對謹慎,凡事首先確保安全才行!」陳全頷首吩咐道。   「是!」   中年人再次應諾,儘管臉上平靜如初,但是雙目的波動中,還是折射出他內心的激動。   「我還有一件事情要拜託你!」   陳全猶豫了一下,方才繼續說道:「我希望你把白大俠妥善安置好!他中了我的七日醉,如果我沒有計算錯誤的話,憑他的功力,恐怕至少要五天才能醒來,你的任務便是在這五天內保證他的安全,絕對不能夠讓聖龍人或者交趾敗退的亂兵對他有任何的傷害!   「至於他醒來之後..他醒來之後,你便不用再管了,隨他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是..那麼如果白大俠醒來之後,問起什麼,小的將如何回答?」   中年人沒想到陳全會交代如此古怪的任務,楞了一楞,方才小心的詢問道。   「嗯..」   陳全負手想了一下,方才說道:「你就告訴他..山河家國,本多無奈,無顏再會,諸多保重!」    第九章 風雲際會   剛剛步入七月的南方,此刻的天氣已經開始日益炎熱,令人就算一動不動也會汗流浹背,而且還非常潮濕,總有著一種說不出得難受。   不過此刻,剛剛被收復的聖龍帝國南方重鎮泉州的港口,儘管頂著炎炎的烈日,但是卻反常的聚集著接踵磨肩的人群。   在汗臭和熱浪之中,萬鑽動,喧囂沖天。   「怎麼還沒有來?」   焦慮的跺了跺腳,在高處撐起的只有貴族方才能夠享受的涼台上,一個紅衣的少女就如同一團奔放的火焰,一刻也不停的來回踱步,瀑布般的烏絲迎風飄動,有著說不出的飄逸,彎彎的柳眉,小巧的鼻子還有微微嘟起的嘴巴,都給人一種可愛純潔的感覺,尤其是明亮的雙眸,竟然如此的一塵不染,就彷彿清澈見底的溪流。   「來了,來了!」   正在此時,身旁的白衣少女卻踮起了腳尖,纖纖的玉指略帶著顫抖,興奮的指著遠處的海平線。   在那裡,水天一線的地方,正隱隱約約的冒出了幾個黑色的小點,逐漸變大,卻是一艘又一艘揚著風帆、裹著征塵的航船。   很快,雷鳴般的歡呼,便隨著這些戰船的駛近,從人海中驚天動地的爆發。   相對於遠在內陸聖京人的好奇多過於喜悅,飽受安宇海賊蹂躪之苦的江南百姓,卻是喜悅遠勝於好奇。   畢竟,這是二十多年來朝廷第一次出海遠征,而且還是一次碩果纍纍的凱旋,打敗的更是這些年來在聖龍帝國的南方到處燒殺擄掠的安宇海盜。   所以,人們奔走相告,不顧炎炎的烈日,放下手頭的生計,全城空巷,蜂擁至港口,為的便是要在第一時間歡迎保衛家園懲戒了海盜的英雄,他們更期望著這支經歷了戰火的勁旅,能夠永遠遊弋聖龍的海疆,確保神州的安寧。   就在人群歡聲雀躍之中,戰船開始進入了港灣。   雖然船體已經千瘡百孔,雖然戰旗遍佈硝煙,但是戰艦之上的勇士們卻帶著凱旋的喜悅和驕傲,昂著頭停著胸,從戰船--這個曾經殊死博鬥,斬下了不少敵人頭顱,也留下了不少弟兄生命的戰場--走下,走到了長久沒有踏過的土地,生長並且養育了他們的土地。   戰士們的下船,引來的是百姓們更為狂熱的歡呼,不過隨即吸引人們注意的,卻是從戰船之上押下來的一隊隊垂頭喪氣的安宇俘虜。   「殺了他們!」   「對,砸死這幫狗強盜!」   「是漢子的別手軟,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啊!」   憤怒的聲音從人群之中傳來,點燃的是人們心底積壓已久的仇恨。   在這裡,誰家沒有親人被這些燒殺劫掠的強盜殺害?   誰家沒有田園被這些無惡不作的海賊破壞?之前因為朝廷的退讓而無可奈何、忍氣吞聲的百姓,此刻終於結束了沉默,選擇了爆發。   雨點般的石塊,毫不留情的傾洩在俘虜的身上,任何反對的聲音都被淹沒在人們憤怒的海洋,以至於片刻之間,幾乎沒有一個俘虜完好無恙,浩大的遊行便這樣順其自然的從港灣開始,蔓延全城。   沒有理會也無意彈壓百姓們的狂熱,凱旋的英雄迅速的跨上了戰馬,他們的目的地是天子的臨時行宮。   這裡原本是泉州城督府的所在,由於整個城市剛剛被聖龍大軍歷經了一場激烈的戰鬥之後方才收復,所以相對而言十分簡陋,四處尚有戰火硝煙的遺痕,遠遠無法和真正的天子行宮相提並論。   不過即便如此,也足以讓尾隨在令狐智身後的雲笑天、楊文晟、王光宇以及其他十七名在戰鬥中建下功勳的戰士激動不已。   畢竟,這是覲見天子,神州聖龍廣袤疆域萬千子民的至尊。   對於這批平民出身的海盜、中低級的軍官和商人小吏的子弟來說,實在是一件作夢也想不到,日後絕對可以向後世子孫炫耀的光榮。   「欣聞眾卿浴血奮戰,揚我國威,朕心著實歡喜!」   可惜,讓所有人尤其是令狐智十分震驚的是,那位剛剛取得了在陸地上的大捷,並且被稱作為賢明之君的天子,對於凱旋的英雄們,態度卻是十分的冷淡,不但讓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在殿外等候根本沒有召見,而且在見到自己的時候,也只是如此輕描淡寫的褒揚一番,和百姓在外面的熱情恰好形成了十分鮮明的對比。   夠為陛下帶來輝煌和勝利,便是臣等最大的榮幸!」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作為覲見者毫無爭議的首領,令狐智極力用平靜壓抑失望。   「好,果然不愧是令狐世家的子弟,希望在愛卿的手中,能夠更加光大愛卿家族世代忠誠的清名!」   高高在上的宣武帝,平淡然而卻彷彿另有深意的說道。   「微臣定當竭力!」   出身豪門世家的令狐智,在應答中非常得體,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失禮。   對此,蕭劍秋惟有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即轉移了話題:「愛卿能如此想就好!目前雖然我軍連戰連捷,但是安宇人的艦隊畢竟並未全軍覆沒,對我萬里海疆依舊產生著非常嚴重的威脅,而且朕獲悉麥堅艦隊絕不會坐視安宇人的失敗,不久便會施加援手,目標極有可能是帝國的經濟命脈所在--江東。   「形勢緊急,所以朕希望愛卿屆時能夠統率令狐水師,和眾位義士的戰艦返回金陵,聽從令狐勤宇老將軍的調遣,機動克敵,確保東南的安全,不知卿家意下如何?」   「臣遵旨!」   猶豫了片刻,令狐智黯然的應道。   蕭劍秋的話無懈可擊,金陵是帝國的經濟中第,也是令狐世家的根本所在,自己無論於私於公,率師返回似乎都成了一個必然的選擇,沒有半點可以抗拒的餘地,但是此時此刻聽到蕭劍秋如此的說法,卻讓令狐智總覺得有一道濃濃的陰影排解不開。   事實上,用不著多想,令狐智便明白了這道命令的真實含義--令狐水師一直以來都被分成三支,自己只是統率著其中的一支而已,而令狐勤宇,自己的叔叔,掌握另外一支令狐水師的統帥,卻是和自己一向不和的對頭。   如今天子讓自己在根本得不到休整的情況下,前往和令狐勤宇會合,目的不言而喻,便是要削弱並且牽制住自己的這支艦隊。   於是,一切都在這一道命令中瞭然,但是一切卻又在這一道命令中,讓令狐智惑然。   天子不滿意自己聽從風雨的調遣,和七海龍王的部下會師打擊安宇艦隊,這早在令狐智的意料之中。   但是,天子居然如此快、如此乾脆俐落、如此不顧外面民眾的輿論,便給自己還以顏色,並且毫不掩飾的要奪取自己的兵權,卻是令狐智根本沒有想到的。   這實在不像那位擅長籠絡人心,被四方稱譽為一代賢王的宣武帝的作風!   令狐智的心頭升起了疑慮,繼而卻被強烈的不安所取代。   因為,如此的反常,便只有一個可能。   那就是,蕭劍秋決心在近期給予風雨和風雨的追隨者們最為猛烈的打擊,以至於已經根本無暇再對他所認為的風雨死黨惺惺作態,收買拉攏。   自己,如今在天子的眼中,必然是宰相的死黨了吧?   令狐智苦笑,卻又有些理解。   畢竟,在風雨對江南安宇人的攻略中,令狐智無疑是一個十分重要的角色,從幫助天子重新掌控令狐水師,到率領艦隊和雲笑天會合取得海戰大捷,所有的行動無不給人一個強烈的感覺,那就是他令狐智是風雨在江南不折不扣的代理人。   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天子啊天子,您既然被萬民稱頌為一代明君,卻又為何如此猜忌,竟然如此容納不下那些對神州有功有用、卻僅僅是對您的忠誠有疑的子民?   令狐智的心中滿是苦澀。   苦澀的並非自己的前途,也非自己其實還根本算不上什麼風雨死黨的冤枉,而是神州格局顯而易見出現的危險變化--能夠令天子下定決心對宰相發動反擊的,必然是神州的力量對比,失去了往日的平衡,不過以天子的精明,和他麾下臣子們的穩重,自然知道僅僅是江南的大捷,絕不可能令朝廷的正統派,具備剷除涼州軍政集團的實力。   那麼唯一可能令天子和他的臣子們蠢蠢欲動的可能,便只有正在幽燕和呼蘭人作戰的風雨,因為某種原因正處於極其不利、甚至岌岌可危的窘境。   僅僅是瞬間,令狐智便迅速從天子的態度中,推斷出了整個天下大勢,不過這番睿智的推斷,並沒有讓令狐家族的年輕人產生絲毫的自得,相反卻是滿腹的憂慮。   風雨多半有難,只是風雨的有難,恐怕也未必是陛下的機會啊!   離開天子臨時行宮的時候,令狐智默默地回頭,凝望著身後的府第,心中吶喊著的是他無法說出口的諫言。   遠處,剛才還是晴空萬里的天氣,竟已被濃濃的烏雲遮蓋,窒息的高壓,讓呼吸的空氣也猶如此刻令狐智的心情那般的沉悶。   「令狐大人..」   同樣察覺到事情微妙的,並非令狐智一人,至少當日和他在戰艦的甲板上熱血盟誓的王光宇、楊文晟和雲笑天,也都或多或少的意識到其中的蹊蹺--畢竟,不管九五至尊多麼威嚴,朝廷的禮節多麼繁瑣,但是當今天子居然對被召見的有功將士不聞不問,這樣的事情,絕對不可能用正常來形容。   因此,當眾人有些索然的退出宮外之際,王光宇便率先開口,而其他二人也紛紛以疑惑的目光注視著令狐智--目前眾人之中最熟悉宮廷的世家少年。   「此地不是談話之所!」   令狐智神色凝重的截斷了王光宇的話頭,向眾人使了一個顏色之後便要離去。   「哥哥!」   就在此刻,卻聽見一聲銀鈴般的呼喚。   猶如小鳥投林,一團紅色的火焰,撲入了令狐智的懷中。   「飄雪?你怎麼會在這裡?」   令狐智楞了一楞,萬萬沒有想到,和自己一向感情深厚的妹妹令狐飄雪,居然出現在這裡。   「哼,你還說呢!居然把人家一個人丟在了金陵..」   少女的臉上立刻晴轉陰雨,眼珠裡飽含著委屈和怒氣,顯然對於令狐智出海之前將她一個人留在令狐世家的總部金陵,非常的不滿。   「誰讓你來這裡的?」令狐智卻沒有理會少女的抱怨,而是神情異常嚴肅地質問道。   「我..」   從來沒有看見令狐智如此嚴肅,令狐飄雪不由嚇了一跳,可愛的小臉頓時煞白,原本要說的話,一時之間也堵塞在咽喉說不出來了,唯有眼中的委屈卻是更濃了,甚至隱隱出現了幾滴剔透的晶瑩。   「令狐公子,是我在金陵偶遇令妹,見令妹思兄心切,方才邀請她前來泉州與公子相遇,不知道這有什麼不對嗎?」   代替令狐飄雪打抱不平的,卻是突然插出來的一道悅耳的聲音。   白色的衣裳,如雪的肌膚。   令狐智循聲望去,這才發現,此刻站在令狐飄雪身後不遠的,竟是一個一身素服的少女。   這少女猶若雪蓮一般的潔白,在微風中任憑衣裳翩翩起舞,清純之中自有令人不敢褻瀆的高貴,靜若處子的優雅中又帶著青春的活力,給人一種似近實遠的感覺,既親切又遙遠,有心折枝卻又擔心花落。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突然,令狐智想到了這首古老的詩句,此刻如果套用在眼前這個少女的身上,實在是再貼切不過了。   「大小姐!」   「風大小姐,真是好久不見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段時日想煞光宇了,萬沒想到小姐風采依舊,容易更勝從前..」   正在令狐智有些出神之際,卻聽見雲笑天驚訝的招呼,和王光宇厚顏無恥的奉承。   「雲大哥!這一次你可真是一戰成名啊,如今江南的百姓都在稱頌著你吶!說起來我還要恭喜你呢!」   根本沒有理會王光宇這個浮誇少年的鼓噪,少女對著雲笑天展顏一笑,猶如春風拂面,讓四周的人都感覺到了一種說不出的舒暢。   「大小姐過獎了!」   雲笑天滿臉通紅,這位在同安宇海戰中大展神威的少年將領,此刻端的是手足無措。   即便是被迫遠離聖龍,但是風雲世家依舊是一個門庭森嚴、上下分明的豪門大家,出身旁支的雲笑天,對於出身嫡系的風雪、風馨、雲濟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恭敬,這一點即便是他後來被派往七海龍王那裡,也沒有太大的改變。   更何況對風馨,這個被自己接到了聖龍來的少女,自始至終都有著一些朦朧的好感,此刻見到少女讚譽自己,當下又是高興,又是不安,毫無和異性交往經驗的他,表現的實在糟糕。   目睹如今已經名揚天下的少年,在自己面前的窘樣,風馨唇不露齒的微微一笑,心中情不自禁得為自己的魅力而暗暗竊喜。   不過,少女的目光轉而卻投向了站在雲笑天身旁的令狐智,伴隨著目光轉移的,是少女的心緒。   初次的相逢,只是在人群中的遠遠窺視。   那一刻,正是宣武帝北伐幽燕失敗撤退的道路上,風雨軍和燕家軍差一點兵戎相見的衝突,卻無意中展現了令狐智從容不迫、臨危不亂的風範。   一個如此文弱的少年,卻如此鎮定而且嫻熟的指揮著一支人數不多卻訓練有素的部隊,轉眼之間便隔開了劍拔弩張、勢如水火的兩支軍隊,將一場眼看便要血流成河難以預料的危機消弭於無形,這一切都讓當時遠遠觀望的風馨感到了好奇。   這種好奇因為和令狐飄雪在金陵的意外相識,並且從妹妹的口中獲悉了哥哥更多的資料之後,而更為強烈。   可惜,令狐智卻沒有半點感受到少女心中的情緒波動。   同樣出身於世家的少年,深知家族內部一旦出現鬥爭,必然是複雜而且慘烈,因此雖然他很好奇傳聞中應該已經返回了麥堅的風馨怎會出現在這裡,但是他卻半點都無意摻入風雨和風雪兄弟之間的糾紛,自然也就不願意在這種形勢未明的情況下,冒著可能得罪風家兄弟某一方的危險來和風馨交往,尤其是在如今極其微妙的時刻。   因此,令狐世家的少年,只是淡淡的應道:「原來是風小姐,令狐智失敬了!這些時日來多謝姑娘照顧小妹飄雪!」   「令狐公子客氣了,風馨只是和飄雪妹妹一見如故,談不上照顧二字!」   感受到了對方的冷淡,一向習慣了眾星捧月的風大小姐,不由微微揚起了雙眉,同樣冷淡的回答道。   「哈哈,相逢不如偶遇,既然難得故人相見、兄妹重逢,實在應該找個地方大家熱熱鬧鬧的聚一聚,慶祝一番才是!」   幸好,隔閡的氣氛只在片刻之間,便被一向能言善道的王光宇給消除了。   這位風雨派往江南協調令狐智和雲笑天合作的特使,心中自有一番小算盤。   自從在涼州的那一次邂逅,當時還是游手好閒的浮誇少年,便敢於不惜遠行千里地追著美人前往玉門關,甚至和風雨手下的愛將趙亮爭風吃醋。   如今,眼見如此幸運的在異地和美人重逢,而自己也今非昔比,不但是風雨麾下的特使,而且參與了和安宇人的海戰,儼然是大勝而歸的英雄,當下自覺身價膽氣都更勝從前,自然不願意白白浪費這個機會,說什麼也要和美人好好套套近乎,以至於連剛才因為天子的態度而引發的對時局以及自身狀況的擔憂,暫時也拋諸了腦後。   卻不料,事與願違,就在此刻,一道尖銳的聲音從旁響起,「很抱歉,王特使的建議雖好,卻恐怕不能成行了!」   「風雪?」   就在風馨喊了一聲「大哥」的同時,令狐智皺著眉,將一個他十分不願意在此時此地見到的人名說了出來。   令狐智的話音未落,不僅是王光宇、雲笑天,甚至連剛才一直都默不作聲、實際上卻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尋機脫身的商賈子弟楊文晟,也不由臉色微微一變。    第十章 揚帆啟程   「聖上有旨,請令狐智大人即刻督率水師動身北上,不得耽誤!」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風雪陰冷的聲音,緩緩的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什麼?」令狐智皺眉,冷冷的回應道:「將士們連日激戰,早就疲憊不堪,而且戰船的損耗極大,很多船隻都是經歷了很大的周折方才勉強入港,即刻出海之說,未免強人所難,也實在令將士們心寒了吧!」   「呵呵,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還請令狐大人多多見諒!」   風雪皮笑肉不笑得說道:「剛才聖上得到了緊急軍情,安宇人不甘這連番的失利,準備對江東發動一場襲擊以示報復,所以只好辛苦令狐大人和眾位壯士了!   「當然天子也體恤到了將士們的辛苦,特地恩准受傷的將士和重創了戰船留在泉州的港口,至於其他將士則待金陵的戰事結束,一同封賞,而那些海寇出身的壯士,天子也恩准既往不咎,赦免以前所有罪孽,並且視戰功而定奪財物、爵祿的恩賜!」   此言一出,令狐智立刻心中一沉,知道這是天子緊隨而來的後招,如此一來便在無形中削弱了自己這支艦隊的實力,並且就此將艦隊一分為二,不可謂不毒,只是令狐智實在難以相信,這真的是出自蕭劍秋的本意--為何對這些浴血奮戰抵禦外侮的勇士們,如此迫不及待如此毫不掩飾的防範、排斥和對付?   「呸,老子是聽從七海龍王老爺子的命令,應著涼國公大人的面子才來殺安宇海賊的,朝廷干老子屁事,去他媽的恩賜封賞,老子這就要回寨子裡去,看誰敢攔老子!」   就在令狐智的嘴唇微微挪動一下,正待出言反擊之際,卻見雲笑天身後的「單鉤」便已經破口大罵起來,而「單鉤」的話,立刻便得到了其他海盜們的響應。   「放肆!」風雪尖銳的嗓音,在大漢們粗曠的吼聲中,更顯突出,「何方刁民,竟敢違抗聖旨,藐視朝廷,侮辱聖上?來人,給我拿下!」   隨著風雪的一聲令下,卻見兩旁立刻湧出了大群的武士們,將眾人團團圍住,刀槍錚亮,殺氣騰騰。   「大哥!」   出人意料的是,風馨卻在此刻挺身而出,攔在了眾人和武士之前,毫不畏懼的望著自己的哥哥風雪。   「小妹,不要胡鬧,還不讓開!」風雪微微皺眉,惱怒的喝道。   「不!」   少女微微揚起秀臉,異常堅定的回應,雙目中流露的卻是一種深深的失望。   自幼在麥堅長大的風馨,此刻只覺得眼前口口聲聲一個聖上一個朝廷的男人實在好陌生,根本不像風雲世家的子弟,也全然沒有以往那種自由不羈的傲氣。   「這是男人們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不自覺的迴避了風馨的目光,風雪低聲說著,便要揮手示意武士們出擊。   「風雪大人,這些都是抗擊安宇海賊的勇士,百姓們心中的英雄,如果此時將事情鬧大,不知大人如何向百姓交代,向聖上交代!」   緩緩的聲音,從被包圍的眾人中傳出,說話的正是令狐智。   「哼!」   風雪冷哼了一聲,顯然他也不願意就此鬧大,當下淡淡地將皮球轉踢給了令狐智。   「在下不過是替聖上傳個口信而已,也無意和眾位為難,只要令狐大人能夠約束好自己的部下,遵循聖上的旨意,這件事情在下就當作沒發生便是!」   厲害!   令狐智心中暗暗警惕。   他知道,風雪這一句輕描淡寫的話,一下子便讓自己面臨著兩難的選擇--姑且不論是否能夠約束好這些使慣了性子的部下,單單是應承約束本身,便會令自己和海盜們形成一道隔閡,這恐怕也正是風雪和天子的用意,試圖分裂這支經歷了戰火之後團結起來的艦隊。   而另一方面,如果充耳不聞,固然不是自己所處的立場和身份所能夠做到的,而且也會給風雪以堂皇的借口清洗這些海盜,同樣達到削弱這支艦隊的本意。   更為微妙的是,無論對付還是不對付這些海盜,風雪都巧妙地將怨恨和日後可能出現的罵名,推給了蕭劍秋,自己卻扮演著一個執行者的角色。   「天子啊天子,究竟出現了怎樣的機會,讓您不惜成為這樣的惡狼,並且連一丁點掩飾的手段都不用,如此迫不及待的剷除您心中的異己!」   令狐智的心中暗暗歎息。   不僅是因為天子對自己如此的步步緊逼,以及神州即將到來的危機,更因為蕭劍秋竟然如此重用風雪這樣心懷異圖的人,為王朝和帝國所隱隱埋藏下來的憂患。   而就在令狐智感歎之際,那些海盜們卻已經如意料的一般紛紛跳了起來,大聲地喝罵著,頗有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拚個魚死網破的態勢。   不屑的瞥了一眼這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傢伙,風雪的目光轉到了雲笑天的身上:「笑天,你有什麼話說?」   「我..」   雲笑天狠狠地咬牙切齒。   他萬萬沒有想到,風雪竟然變成如此模樣。   這個曾經被自己親自用戰船接送到神州的男人,如今竟然是這般的陌生。   雲笑天無法理解,作為一個和聖龍皇室有著血海深仇、在麥堅長大、根本就蔑視所謂君臣之道的風雲世家的嫡系子弟,怎麼會表現出這般的嘴臉。   他只知道,如今自己身旁的那些鼓噪著的漢子們,雖然粗魯,雖然莽撞,但是他們都是七海龍王老爺子交託給自己的子弟兵,都是曾經和自己在戰場上同生共死並肩殺敵的同袍,是自己怎麼都不可能捨棄獨自置身事外的兄弟。   因此,雲笑天的劍眉有若怒龍一般的揚起,按在兵器上的手也開始緊握,顯出了一條條有力的青筋,答案和選擇眼看便要隨即脫口而出。   就在此時,一道熟悉但是按理來說絕對不應該在此處出現的聲音,傳入了雲笑天的耳中。   「稍安勿躁!」   在夜幕降臨的時刻,泉州的港灣已經恢復了平靜,百姓們對於勝利的狂熱和對於俘虜們的仇恨,也在連番的折騰之後,開始逐漸歸於平靜,紛紛精疲力竭的返回家中,繼續日復一日的生活。   很少有人發現,那些凱旋的勇士們,此刻正悄悄地揚起風帆,出海遠航。   沒有歡送,沒有祝福,沒有任何的關注,冷冷清清,孤孤單單,這一切恰好和白天萬人空巷的歡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為什麼?」   戰艦上,雲笑天有些悲憤的重擊了一拳船板,將疑問和不滿傾洩在了面前一身白衣的年輕人身上。   「為什麼?笑天,難道你真的想讓風雪如願以償,讓這些七海龍王的部下在陰謀中血流成河嗎?」   白衣的年輕人背對著有些激動的少年,眼睛則出神地注視著外面被黑暗所籠罩了的大海汪洋。   「我..」   少年有些不服氣,卻又不敢辯駁,當下不由耷拉著腦袋,不再置聲。   「笑天將軍也是一時衝動,請軍師勿怪,只是如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以至於竟有如此變化..」   打圓場的王光宇,他所問的也恰恰是在場的令狐智、楊文晟他們心頭最大的懸疑。   「我也不知道!」   讓人們失望的是,白衣的年輕人轉過頭來,做出的回答卻是沒有半點內容。   「雲兄..」   令狐智微微皺眉,正待說話,卻見雲濟,此刻原本應該在西南和麥堅艦隊討價還價、而如今卻出現在戰艦之上的雲濟,揮手打斷了令狐智的話題,苦笑著說道:「在下原本奉了宰相大人的命令,和麥堅人談判。   「開始的時候一切順利,由於宰相大人運籌帷幄,令帝國在各個戰場上勢如破竹,最終迫使了麥堅人不得不承諾放棄對交趾叛亂的支持,和帝國對於交趾北方的控制權,以換取麥堅對於交趾南方的利益安全。   「同時,麥堅以不再進入印月內河為條件,換取了李逸如將軍撤除對被困在日河麥堅艦隊的包圍,以帝國開放江南所有港口和麥堅平等通商為條件,放棄了麥堅對安宇人的公開支持..」   雲濟緩緩地道來,看似輕描淡寫的每一句,都無疑關係著帝國乃至天下的格局和命脈,而每一個達成的協議,都毫無例外,是各方實力碰撞之後的妥協和利益瓜分,聽得在場的所有人都紛紛流露出震驚的神色。   「高明,如此協議一旦達成,則帝國在西南半島、印月半島和江南的勢力範圍和利益安全,便將完全的鞏固下來,安宇人也不可能再有多大的作為了!」楊文晟率先擊掌。   雖然在場的人個個都見識不凡,對於天下的格局擁有著遠遠超越當時一般封閉的聖龍人,但是一直致力於遠洋貿易的少東家,卻顯然更為敏銳的看出了這個幾乎囊括了帝國從東到西所有敏感地域的協議,其深遠的意義和為帝國所帶來的巨大好處。   「不錯!」   雲濟讚賞的望了一眼楊文晟,頷首道:「這樣的協議對帝國來說無疑是非常有利的,這也恰是帝國在宰相大人深謀遠慮的領導之下,獲取的與自身實力相符的利益,更是麥堅人為形勢所迫,不得不做出的退讓和承諾。可惜..」   說著,風雨軍的軍師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流露出了極度惋惜的神色。   「怎麼了?」   雖然已經隱約猜測到了後續發生的事情,令狐智還是忍不住問道。   「就在我準備離開西南半島的時候,卻不知道中原發生了什麼變故,令麥堅人突然變卦,由於和我談判的麥堅軍方代表和我有一些私人的恩怨,因此竟然不顧一般的外交利益,存心部署人馬,想要置我於死地而後快。   「幸好老奸巨猾的丁義山,不願意因此而給自己留下什麼禍患,便悄悄地通知我,這才改變了原本北上和南征軍會合的路線,繞開麥堅人的埋伏,出其不意的乘船,仗著麥堅人沒有料想到我居然敢從海路出發,終於有驚無險的脫離了虎口。   「沿途靠岸補給的時候,聽聞你們在海戰中獲得了大捷,便想著應該可以在泉州碰到你們,便搶先來這裡等候。   「卻沒料想剛剛來到泉州,便發現天子親軍暗中如臨大敵的態勢,便覺得不好,這才隱身暗處,以做觀望!」   雲濟輕描淡寫的將自己的歷程簡述了一番,隨即便又對雲笑天說道:「現在你可明白,很明顯一定是有了某種重大的變故,這才令天下大勢發生了巨變,也讓天子甚至麥堅人的態度前後截然不同。   「幸好你如今剛剛大敗安宇人,眾望所歸,方才讓天子不敢明目張膽的剷除你。   「但是風雪可不同,也許他不敢做得太過著了痕跡,從而影響到和天子的合作,不過他也絕不會介意天子的聲名甚至神州的安危。   「所以你剛才如果莽撞的話,只怕恰好順了風雪意,也平白地讓那些血性的漢子陷入危難之中!」   「是,此事確實是笑天莽撞了!」   認識到了自己險些闖下大禍之後,質樸的少年不由滿臉通紅,不安的說道。   「笑天兄也不必如此自責,畢竟此事太過複雜,任誰也無法一時之間想得周全!」   令狐智阻止了雲笑天的自責,轉而將目光轉向了雲濟。   「不知雲兄認為該如何應付眼下的局面?」   「令狐兄真的準備要前往金陵嗎?」雲濟不答反問。   「身負家國重任,令狐智不敢不從!」令狐家族的少年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雲濟明白!」   雲濟理解的點了點頭,這也許便是世家子弟的悲哀,家族和社稷的重任,讓他們總是不得不去做一些內心並不想做的事情。   不過,這位風雨軍的軍師在頷首之後,隨即卻轉而用極為嚴厲的語氣,質問道:「如今追隨令狐兄揚帆遠航的數千將士何辜,令狐兄真的忍心要坐視他們也步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雲兄的意思是,天子..」   令狐智猶如被當頭棒喝,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頓時渾身一顫,打了一個冷顫。   「天子或者未必,但是某些有心人卻很難說了!」   雲濟若有所指的道:「就算麥堅不會毀約,也必定暗中支持安宇牽制聖龍,更何況如今,形勢瞬息萬變,錯綜複雜。   「令狐兄的行程已經全然暴露,朝廷給予的補給又是恰好剛夠令狐兄堪堪到達金陵,艦隊一切行動都因此被束縛住了手腳,難保不會有人暗算!」   「這個..」令狐智不由躊躇了起來。   「為今之計,更改航道,且兵分兩路,遙相策應方為上策!」雲濟沉聲說道。   「好,便依雲兄所言!」   沉吟良久,令狐智方才艱難的做出了決斷。   「我等暫且先行南下尋找補給,然後再行北上。艦隊一分為二,令狐在前,笑天兄督率本部為後,策應前行!」   「多謝令狐兄支持!」   雲濟點了點頭,隨即說道:「令狐兄也不必太過擔心令妹的安全。雖然風雪假借聖旨,將令妹留在了泉州,但是令狐小姐畢竟是令狐世家的子弟,而且又有風馨在旁照應,我想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雲兄不必寬慰在下!」   令狐智苦笑著點了點頭,剛才在泉州,幸好雲笑天冷靜的聽從了雲濟的號令,約束部下隨著令狐智一起離開,這才沒有發生刀兵之災。   但是也正因為如此,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令狐智便也安撫下令狐飄雪,沒有對風雪要將令狐飄雪留在泉州的要求加以拒絕。   此刻,雲濟提到這件事情,其實也是間接的對令狐智的顧全大局表示了感謝。   「在下並不擔心舍妹,擔心的卻是神州!」   對此,令狐世家的少年悠悠的歎了一口氣,凝重的說道。   「我相信風雨!」   回應著令狐智,雲濟舉目遠眺著北方。    第十一章 我未認輸   「劫營了!呼蘭人劫營了!」   熊熊的烈火,染紅了漆黑的夜空,驚慌的呼喊,打破了四周的寂靜。   地動山搖的鐵蹄聲中,縱馬射箭的騎士,縱橫在開闊的平原之上,一道又一道防線被無情的突破,象徵榮譽的旌旗被隨意的丟棄,曾經被戰士視作重如生命的刀槍,如今成為了逃跑的累贅。   一度浴血奮戰的勇士,此刻不再捍衛自己的陣地,犧牲無數性命拚死守住的關口,終於毫無懸念的失守。   所有一切的災難,都源於一個令人震驚的謠言--風雨,年輕的帝國宰相,西北涼州的諸侯,四十五萬聖龍帝國諸侯聯軍的統帥,於巡視軍營的途中遇刺身故。   這對於軍隊的士氣來說,無疑是一場沉重的打擊。   不管是忠於風雨的嫡系,還是各懷鬼胎的諸侯部隊,或者是忠於朝廷天子的正統派,都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那就是風雨確實是一個用兵如神的名將。   戰士的想法是非常樸實而且簡單的,他們願意追隨著給他們帶來勝利、輝煌和希望的統帥,即便是面臨看來絕望的危險,也能夠意志堅定的挺過,而一旦失去了這樣的統帥,即便是明明佔據了優勢,也足以讓他們完全喪失鬥志,無心再戰。   不巧,風雨便是這樣的統帥。   而如今他的軍隊,便正處於發現自己失去了這樣統帥的境況之中。   因此,潰敗也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對此,身處混亂漩渦中心的風雨,竭盡全力想要用大聲的吶喊,來否決這個無恥的謠言,然而聲音卻阻塞在了喉間,根本無法傳遞到已經人聲鼎沸的戰場。   風雨還想拔出腰間的寶劍,斬殺那些從自己的身邊屁滾尿流狼狽逃竄的軍官,但是身上不知何處傳來的劇痛,讓年輕的帝國宰相全身乏力,甚至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更遑論殺人立威。   風雨更想躍馬沙場,用自己的行動作為戰士們的表率,在危難的時刻力挽狂瀾,遏制住驚慌的潰逃,然而賴以驕傲的軍隊,卻在敵人的面前調轉了方向,猶如潮水一般席捲而過,面對滾滾濤流,縱然是砥柱也無法堅持,最終無奈的被夾裹著倒退。   一路之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屍體遍佈山野,軍隊全然瓦解,勝利的果實轉眼化作了泡影,留下的卻是失敗的淒慘和蒼涼。   「不..不..不!」   被護衛們挾持著順應敗軍的潮流而退,風雨淚流滿面,滿心不甘,只覺得天地昏暗,此生已休..   「夫君,夫君!」   一陣劇烈的搖晃,伴隨著一道悅耳的聲音,終於將風雨拉回到了現實之中。   不顧已經被冷汗浸濕了的衣衫,年輕的涼國公「騰」   的坐起,茫然的四顧左右,第一句便是問:「這是在哪裡?我怎麼了?」   「這是在軍營的大帳之內!夫君,你病倒了,連續昏迷了三天三夜,不過現在可好了,一切都好了!」   美麗的少婦,聲音中帶著一絲的顫抖,是喜悅的顫抖。   「三天三夜?」   風雨茫然的重複,隨即便打了一個冷顫,不知道從哪裡湧出了一股精神,便要掙扎著從床上起來,同時更是大聲地喝問道:「軍隊?軍隊呢?軍隊怎樣了?」   「夫君,你累了,還是先好好休息吧!」李中慧柔聲的說著,便要讓風雨繼續躺下。   「軍隊,我的軍隊!我的軍隊在哪裡?」   風雨揮臂撥開了妻子的手,鞋都沒有穿,便赤腳下地,強忍著胸口劇烈的疼痛,撩開了大帳的蓆子,踉蹌著走了出來。   那是一片分外荒涼的景象。   滾滾揚塵的風沙,迷濛了天地;獵獵作響的旌旗,憑添了蕭然。   大地平坦而且空曠,殘斷的刀槍靜靜的丟棄在剛才還萬分喧囂的戰場,鳴叫的禿鷹正盤旋在陣亡者殘骸的上空。   空曠的平地兩邊,正是對峙的兩個陣營。   槍如林,刀如山,萬馬千軍星羅棋布,猛將謀臣濟濟一堂,關寨連營綿延無盡,明崗暗哨犬牙交錯,何等的森嚴,何等的井然,肅殺的氣勢滲透整個空間。   只不過,一方蜷縮在彈丸的一角,而另一方則氣勢磅礡的合攏了四周。   這樣的景像是如此的熟悉,風雨清晰的記得,早在半個月前,自己便是這樣,吟著「揚鞭慷慨蒞中原」這樣意氣風發的詩句,統率著數十萬大軍,不僅殲滅了呼蘭最精銳的十萬大軍,而且還將呼蘭帝國的權力第一人,呼蘭大國師團團圍困在沒有任何退路的絕地。   如今景象依舊,不同的是角色卻已經完全顛倒。   數十萬呼蘭大軍,策馬鷹揚,士氣高昂的陳兵於外,反而是原本勝利在望的聖龍人,卻失去了原本掌握的戰場主動權,龜縮於一隅,從上自下,意氣消沉,渾然喪失了名將麾下的風采,也沒有了帝國勁旅的雄風。   目睹著這一切,風雨雙腿一軟,頹然得幾乎坐倒在地,雙眼之前冒射出的是點點的金星,喉間更是湧起了一股甜甜的滋味。   原來,夢並非是夢。   夢,如今變作了現實。   風雨終於記憶起來了曾經發生的一切..   這一切,都完全源於那一場隱晦的幕後交易--聖龍歷七五七年七月三日,帝國宰相揮兵重圍呼蘭大國師與河北平原之地,卻不料在視察軍務之際遭呼蘭軍突襲重傷,帝國聯軍隨即四分五裂,在呼蘭軍掩殺之下,優勢蕩然無存,數十萬大軍三日之內十去六七,宰相風雨率孤軍兩萬餘人,被困於無名山丘之上。   這,便是最近幾天來,聖龍和呼蘭這兩個陸地強國之間的戰況。   不過,很少有人知道,在這簡單的戰場主動權易手的描述背後,其實還有著一層不為人知的隱秘。   那就是風雨並未真正重傷,自顧不暇的張仲堅也未真的派兵突襲,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讓被迫付出巨大代價的張仲堅體面脫困,同時又不至於招來聖龍將領們的反對,以便雙方順利結束這場戰爭而上演的一場天大的騙局。   這場騙局的開頭非常順利,然而中途卻出現了和劇本完全不一樣的變化。   風雨萬萬沒有想到,聖龍聯軍的重要將領,晉陽太守章鳳祥居然早已經被呼蘭人收買,在自己假裝遇刺的時候,率領兵馬發動嘩變,由此引發了全軍的軍心動盪,結果被早就等待這個機會的張仲堅把握住,呼蘭大軍裡外夾擊。   一場混戰之後,聖龍聯軍敗局已定,即便是風雨、公孫飛揚、張兆、朱全這樣的名將也回天乏術,結果在呼蘭人連番的追擊之中四處潰散,一發不可收拾。   「今古山河無定數,畫角聲中,牧馬頻來去。   滿目荒涼誰可語?   西風催老丹鳳樹!   幽怨從前何處訴,鐵馬金戈,青塚黃昏路。   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   雖然時值仲夏,但是風雨的心中,卻突然想到了這首名詩。   「夫君,將士們都看著你呢?」   妻子走近前,在耳邊的輕聲低語,將風雨拉回了現實之中。   「自作聰明啊自作聰明,想不到我風雨最終還是敗在了張仲堅的手中!想必日後的史家,在記載聖龍歷七五七年六七月間這場河北戰事的時候,必定會寫下諸如『權相風雨自作聰明、畫蛇添足,致使誤國毀家,身敗名裂,留作千古笑柄』的評語吧?」   在故作從容中返回大營之後,風雨隨即喃喃的苦笑。   「不,夫君怎可如此洩氣?夫君,你還是帝國的宰相,你還是西北涼州的主宰,不單單是神州大地,還有在西南半島,在印月平原,都遍佈著數以萬計願意為你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的將士,他們正等待著你的召喚,等待著你的一聲號令,踏平天下,掃蕩乾坤,面對這樣的部下,夫君你又怎能輕易言敗?」   李中慧毫不猶豫地截斷了風雨的話,美麗的少婦此刻渾身上下,都洋溢著一種戰鬥的激揚,雙眼更是放射出無比自信的神采。   「放心吧,你的夫君尚不至於會如此輕易的被擊垮!」   妻子的話,讓風雨突然精神一振,往昔的從容和自信,就這樣重新回到了權重一時的涼國公的臉上。   風雨揉了揉自己的臉面,用恢復了冷靜的聲音詢問道:「我昏迷的這三日情況如何?」   「這裡是距離雁門關不到三十里的一處山丘。當日夫君因為大軍的潰亂氣急攻心而暈倒,結果眾將士只好護著夫君順著敗軍一起潰逃,卻不料呼蘭人死追不放,撤到這裡之後無論如何也走不了了,便由風天華將軍負責佈防,死守待援!」   李中慧生怕風雨再次受到劇烈刺激,便一面觀察著丈夫的神色,一邊小心翼翼的向風雨介紹道。   「風天華?不錯,他不愧是白起將軍的得意門生,當日燕南天統率數十萬大軍,也拿他防守的區區一座昌化孤城無可奈何,如今由他來防守,也難怪張仲堅遲遲拿不了我風雨的項上人頭!」   恢復了常態的風雨,言行之中自有一股藐視天地的傲氣,此刻說到戰事,雖然己方已經極其不利,但是卻依舊談笑從容,給人一種毫不在意眼下困境的感覺。   李中慧佩服的望了丈夫一眼,甚至如今風雨在不經意中表現出來的,正是作為一個將帥所必需的品質--臨危不亂。   眼看著夫君如此表現,李中慧這才放下了懸了數日的心,當下繼續說道:「在此期間,我和風天華將軍、耶律楚振將軍、歐仁將軍他們商議,派遣了三十多名使者突圍,向各路諸侯以及涼州求救,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援兵應該已經在路途之上了!」   「援兵?哪有援兵?」   卻不料,風雨對於妻子的這個做法絲毫不以為然,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嘲諷的微笑。   「戰線四面鋪陳,涼州如今哪有兵馬可調?至於諸侯,哼,帝國上下,想要風雨性命的人並不在少數,今日有了這樣的良機,能夠袖手旁觀已經萬幸,若是落井下石,風雨也並不覺得奇怪!更何況,如今事不可為,縱有百萬甲兵,也是遠水難救近火!」   「夫君多慮了,縱然涼州暫時無法抽調兵馬,今時今日,那些諸侯總該會同舟共濟吧?此刻還要相互傾軋,難道他們就不怕唇亡齒寒,下一個便要輪到他們的頭上?   「何況,我想縱然有少數見利忘義的愚蠢之徒,天子也不會答應,畢竟賢王之名不是憑空得來的,以他的見識不會看不到其中的利害!」   李中慧微微皺眉,雖然此刻只有風雨和自己兩人在大營之內,但是面臨如此危急的關頭,丈夫斷然否決了自己所抱持的最大希望,還是讓美麗的少婦感到了不快。   「難說!」   風雨卻沒有絲毫理會李中慧的感受,搖了搖頭,繼續沉重地說道,「諸侯們可不管這些,反正只要有兵馬有地盤,無論誰做了皇帝,他們照樣可以據府稱王,再不濟也能夠捐了金銀富貴一生,又有幾個真的能夠為國為民?   「至於天子,按理蕭劍秋應該不會如此不智,但是如果..」   說到這裡,風雨突然不說了,若有所思的來回踱了幾步,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空氣,方才冷笑道:「這一次,倒是可以看看我們那位偉大的天子,究竟是真的一代名君,還是掛羊頭賣狗肉,徒有其名了!」   「難道夫君認為天子他..」   李中慧實在不願意相信天子和諸侯會真的坐視呼蘭大軍席捲整個河北,不過對於戰爭和權謀,李中慧卻知道風雨自有他高深的見解,如此說來,便一定有他的道理,當下不無擔心地問道:「如此,那麼我們豈不是..」   「放心吧,天無絕人之路!」   眼看著妻子難得出現的驚慌的小兒女神色,風雨憐惜的上前一步,輕輕的幫妻子理了理鬢間散亂的髮絲。   「夫君的意思是..」   李中慧聞言,不由眼睛一亮,聽出了風雨的言外之意。   「哈哈,你認為我真的為了要張仲堅草草承諾的城下之盟,便不惜冒著一旦事情敗露必將遭人指責賣國的風險,和張仲堅唱這一出雙簧嗎?」   風雨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決定向妻子和盤托出。   「我早已料到夫君必定還有圖謀,只是中慧愚鈍,一直沒有想明白夫君的深意!」   對於風雨的如此一說,李氏家族的女皇卻沒有太過於驚訝,反倒是開始凝神細想起風雨的用意來了。   「呵呵,你說,如果我軍佔領了幽雲關,事情會怎樣?」   風雨望著妻子依舊毫不服輸想要自己找出答案的認真模樣,不由笑了一笑,索性直截了當的點破道。   「妙計,如此一來,河北的五十萬呼蘭大軍便危險矣,而呼蘭元氣和國力大損,至少三十年內不再對聖龍帝國有絲毫的威脅!」即便在軍事方面是外行,李中慧還是一眼看出了幽雲關被拿下之後的深遠影響,不過隨即又皺起了眉,「張仲堅不可能看不到幽雲關的重要,必然會加強防守!而且我軍當時都拼盡全力和呼蘭人殺得不相上下,哪還有餘力圖謀幽雲關?」「如果我告訴你,即便是在戰鬥最危急的時刻,秋裡統率著一支三萬人的軍隊一直都潛伏在幽雲關的附近,你還認為這不可能嗎?」「三萬人便能夠拿下這樣的名關?」不以為然的話,險些被李中慧?出,不過隨即想到風雨倒還真是連續兩次動用數千人馬,輕而易舉的相繼將和幽雲關齊名的倫玉關、玉門關拿下,這句話便怎麼也說不出口了,美麗的少婦便轉而問了另外一個關鍵的問題。「夫君如何瞞過天下的耳目,動用了這三萬人馬埋伏在幽雲關的附近?」   「減兵增灶,如此而已!」風雨淡淡地說道。   「當日,我密令秋裡和李逸如自聖京撤兵返回的時候,沿途不斷分出小部隊秘密集結於雁門關外待命。   「直到河北戰事啟動,視察倫玉關的秋裡,便假裝由倫玉關發動攻勢牽制呼蘭人,實際上卻帶領一支精銳星夜兼程,和雁門關外的兵馬會師一處,在血衣衛的指引下,秘密進入了河北境內!」   「既然如此,夫君為何不令這支兵馬提前發動?卻還要在河北平原如此激戰,白白損失了這麼多兵馬,以及上官老將軍?」李中慧隨即想到了又一個問題,不過此話一出口,美麗的少婦便已經後悔,自覺到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你以為我真是神仙,說要拿下幽雲關便能夠拿下嗎?」   果然,風雨啞然失笑,點出了妻子的思慮不周。   「在我的計畫中,要想奇襲幽雲關成功,就必須首先讓張仲堅吃一個大敗仗,隨後才有機會!所以你說的方法,非不願,實不能也!」「那麼,夫君如今便是寄希望於這支奇兵的解圍了!」   好勝的性格,讓李氏家族的女皇不願意在自己的丈夫面前示弱,當下立刻猜測出風雨心中的想法來。   「的確如此!」風雨負手,仰望著大營之外的天空,悠然地說道:「雖然這一次,我不得不承認幾乎已經輸得乾乾淨淨,但是既然手中還有那麼一點籌碼,那麼我便依然有資格留在賭桌上繼續搏下去,誰也無法保證下一刻我不會成為最終的贏家,不是嗎?    第一章 江南君臣   「傅大人!」   一道銀鈴般悅耳的聲音,止住了正準備踏入宣武帝下榻的臨時寢宮、覲見聖龍帝國新任吏部尚書傅中舒的腳步。   轉身望去,微風吹拂下的紫衫,首先映入傅中舒的眼簾。   紫衫的主人,那風姿綽約、高貴雍容的少女,款款的行來,雙目中,卻噴發著憤怒和質疑的火焰。   「袁仙子有何見教?」傅中舒的心中微微一沉。   天池劍宗的傳人,在聖龍帝國無疑是在野勢力的當然領袖,從古至今,無論是多麼權勢遮天的將相,還是雄才大略的帝王,都不會願意和這樣的人物正面為敵。   因此,此刻袁紫煙面上的神情,絕對不是傅中舒這位當今天子座下第一謀臣,所願意見到的。   「還請傅大人向紫煙解釋一下,這是什麼?」   袁紫煙將一個巴掌大的竹筒,遞給了傅中舒。   驚疑不定中,傅中舒揭開了竹筒密封的蠟丸,並從中倒出了一個被僅僅團成指甲大小的紙團。   對這樣的東西,傅中舒並不陌生,這是軍中或者江湖傳遞極為機密訊息的一種專門的密函,讓傅中舒猜疑不定的,是其中的內容。   當謎團揭開的那一刻,素來冷靜沉穩、曾有聖龍帝國第一智將美譽的傅中舒,臉色頓時蒼白,額頭也滲出了豆大的冷汗。   只因為,這封密函之中,涉及的,竟然是向安宇人提供了極其詳細的關於令狐智艦隊航線的情報。   此事非同小可!   江南的百姓飽受安宇海賊的侵擾,彼此間的仇恨早就無法化解,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天子親徵收復失地之後,江南對於皇室的效忠頓時扶搖直上;然而出自相同的理由,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出海遠征大獲全勝的令狐智艦隊,也同樣成為了朝野上下公認的英雄。   在這種情況下,私通外國,陷害百戰餘生的壯士,這樣的罪名,即便是九五至尊的君王,也絕對無法承受得起。   一旦事發,則聖龍皇室在神州的地位和號召力,勢必會轉瞬冰消,即便是最赤膽忠誠的士人,也無法為此辯護。   「不,袁仙子!傅某願以祖先的靈位起誓,這件事情中舒絕不知情,相信也絕對不是出自陛下的准許!」知曉其中關係的傅中舒,急忙辯解。   「是嗎?」眼見傅中舒的重視,袁紫煙神色稍霽,只是依舊將信將疑。「然而據紫煙所知,這個訊息卻是出自陛下的行營,而且事實上如此詳細的情報,也只有陛下和行營的少數重臣方才能夠知曉吧?」   「這個……」   傅中舒的腦海中,立刻冒出了一個疑犯的名字。   但是,面對袁紫煙的質問,傅中舒卻又深感辯駁無力,畢竟天子當時接見令狐智等人的態度,以及隨後催促令狐智艦隊立刻啟航的反常,都讓皇室處於一種難以說情的尷尬之中。   當下,天子的第一謀臣,唯有苦笑著說道:「陛下確實有意壓制一下令狐智,如果有可能,也會整編一下艦隊,尤其是讓風雪出面,更是有著分化風雲世家牽制風雨的用意。   「只因為睡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陛下好不容易在江南重新樹立了天子的威信,正期待著以此為起點,重整山河,自然不願意讓風雨或者其他什麼人滲透進來。   「但是仙子以為,以陛下的睿智,真的會做出誅殺有功之臣、自毀萬里長城的事情嗎?依中舒之見,此事太過重大,袁仙子還是和傅某一起面見天子之後,再作定奪吧!」   「既然傅大人如此說,紫煙唯有從命!」   一雙妙目注視了傅中舒良久,袁紫煙方才歎了一口氣,頷首同意。   內心隨即鬆了一口氣,傅中舒微微欠身,恭敬的請袁紫煙先行。   紫衫的少女微微頷首,在同樣的謙讓中,和天子座下的第一謀臣,並肩走在了干戈林立的臨時行營的道路上,彼此間充斥著一種凝重的沉默。   這種凝重的沉默,直到蕭劍秋的寢房前方,才被屋裡傳來的怒吼所打破。   「太可惡了!」   年輕的天子在第一時間,讓自己親信的謀士和天池劍宗的傳人進入,而享受著這種整個帝國只有極少數人方才能夠享受到的殊榮,傅中舒和袁紫煙步入房間,第一眼看到的,卻是蕭劍秋餘怒未息的來回踱步。   「袁仙子、傅卿,兩位來得正好!」如今聲望正隆的宣武帝,見到了袁紫煙和傅中舒之後,便立刻將手中的一份奏摺遞了過來,同時異常不屑的說道:「想不到朕的臣子中,竟然還有這般文采出眾的人物!只可惜,他們的立場未免也轉得太過迅速了!   「一個月前,方才不惜筆墨的,對涼國公大肆歌功頌德,如今卻又掉轉矛頭,輕而易舉的,就把風雨定罪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篡權亂朝、人臣共憤的大奸賊!哼!」   傅中舒恭敬的接過,迅即瀏覽了一遍奏摺的內容,卻原來是各地的士子、部分執政議會的議員,和一些官吏,在聽聞了風雨兵敗幽燕之後,紛紛口誅筆伐,極盡文章之能事,列數了風雨和涼州多達百餘條的罪狀,並且附議懲處,不可謂不辛辣。   「附炎趨勢、見風使舵,這素來都是官場的風氣使然!」   一旁的袁紫煙見了,也不由搖了搖頭。   雖然涼州和天池劍宗在關於江湖武林的存廢,以及其他很多軍國大事方面,存在著十分尖銳的對立,但是看到這些人,絲毫不顧自身對風雨歌功頌德的文章筆墨尚未完全乾涸,便已經轉而肆意詆毀,也不由得大為不以為然。   袁紫煙當下一雙有若秋泓的美目注視著蕭劍秋,意味深長的說道:「這些官員士紳眼見風雨戰敗,生死不明,縱然僥倖得脫,勢力也必定不如從前。   「而陛下卻在江南大獲全勝,聲望如日中天,頗有中興帝國之望,此消彼長之下,前景不言而喻。   「這些人惟恐日後被陛下秋後算賬,故而如今急不可待的表明忠心,其行雖然可誅,其情卻也可諒!反倒是陛下,如何應對,恐怕才是影響官風民俗的關鍵吧?」   「仙子所言有理!自古以來,臣下永遠都是跟隨著君主的言行而動,好大喜功者必然阿諛者眾,問過則改者,方有忠良左右!」   年輕的天子,並沒有因為袁紫煙話語中的梗刺而不快,坦然地贊同道:「請仙子放心!風雨雖然擁兵自重,近年來做出了不少飛揚跳格之事,不過,他收復故土、開拓邊疆、抵禦外侮、安撫生民,這些都是有功於國家社稷,有功於百姓黎民的,絕不容一筆抹殺。   「更何況,他一直都力主擁戴君上,從來都沒有像燕南天那般獨攬朝綱,朕既然可以原諒幽燕世家,又怎會對涼州耿耿於懷?尤其是如今,幽燕兵敗,絕不單單是風雨一人之事,而是事關神州中原的存亡榮衰,聖龍帝國的千秋傳承,更需要君臣上下齊心方可!   「所以,朕已經決定了,中舒,你替朕先行返回聖京,一定要嚴厲斥責這些臣工,再有犯者,一律革除功名,以妄議朝政、攻訐重臣罪論處。   「同時,朕這就詔告天下,號令天下英傑共同北上,增援涼國公,衛我中原,復我故土!」   「陛下能夠如此想,那是社稷之福、神州之福!」袁紫煙聞言,微微一笑,轉而卻將目光投向了傅中舒。   苦笑中,傅中舒明白,必須自己開口了,恐怕,這也是袁紫煙先行找上自己的最主要目的。   畢竟,當面咄咄逼人的質問天子,絕對不是妥善解決問題之道,而由自己開口,則彼此間也就有了更大的緩解空間,於情於理,傅中舒都無法逃避。   「陛下英明,微臣深感佩服!不過眼下,恐怕還有一件事情更為緊迫,需要陛下立刻決斷!」謙恭的應對中,傅中舒向蕭劍秋上呈了那道密函。   「豈有此理!」   片刻之後,年輕的天子龍顏大怒,俊朗的臉龐,此刻泛射出的是令人不敢正視的憤怒,整個人也在剎那間,變得極度威嚴。   「私通交戰之國,其罪族誅!」稍稍停息了一會之後,蕭劍秋炯炯有神的目光,不怒而威的鎖定了紫衫翩翩的少女,略帶著怒氣的質問:「仙子莫非以為這是朕的所為?」   「瓜田李下,本來就不得不由人眾所紛紜!更何況,陛下之前的言行,也未免實在有令人狐疑的地方!」面對著足以毀城滅國、血流千里的天子之怒,天池劍宗的帶劍傳人,不卑不亢,從容不迫的回應:「如今,陛下的當務之急,與其是辯解,倒不如趕緊想方設法彌補才好!   「否則,浴血奮戰殺敵衛國的勇士,卻因為陛下不近人情的催促,在無法得到充足修正的情況下被迫出征,還居然遭到獲悉軍情的敵人伏擊--這樣的消息一旦傳出,陛下應該知道其中的利害!」   「仙子所言甚是!」年輕的天子緩緩地吸了一口氣,虛心的接受了袁紫煙的意見,苦笑著道:「無論仙子信與不信,朕本意只是想警告一下令狐智,卻沒有想到風雪竟然背著朕喬傳聖旨,催促令狐智等人提前出航,更沒有想到,竟會演變到今日這般狀況!   「如今,多說無益,傅卿,立刻傳朕旨意,讓金陵的令狐勤宇迅即督師,接應令狐智艦隊!」   「遵旨!」傅中舒神色凝重的應道。   「呱,呱,呱……」   水天一線的遠方,海鷗在自由的飛翔。   碧藍浩瀚的海上,戰艦在全速的逆風遠航。   「可笑啊,可歎!想我聖龍,堂堂帝國萬里疆土,然而如此廣袤的海域,如今卻除了遠在金陵的令狐勤宇之外,便只有我軍可堪一戰!」   甲板上,令狐智狠狠的拍了一下身前的艙壁,頗為義憤的怒喝,雙目炯然有神的注視著遙遠的前方。   正北十多里外,佔據上風的前方,正有一支約有三十餘艘戰艦組成的安宇艦隊,擋住了艦隊的去路,也讓令狐智統率的前隊,和更北面雲笑天、雲濟統率的後隊分割了開來。   不得不承認,這支剛剛獲得大捷的艦隊,自從到了泉州之後,運氣便轉變得越來越糟糕。   首先,是在沒有得到充足休整的情況下,倉促起航。   緊接著,自行南下尋求補給的艦隊,又因為遭遇一場巨大的暴風雨,而散亂了隊形,導致雲笑天、雲濟帶領的後隊,和令狐智統率的前隊失去了聯絡。   南下過頭的令狐智艦隊,好不容易艱難的返回到早先約定好的航線上,眼看便能夠重新會合雲笑天的部分,卻又意外的發現,前後兩隊之間,竟然憑空出現了一支由三十多艘戰艦組成的安宇艦隊,恰好將整個艦隊一分為二。   至此,在聖龍帝國東部海域的海面上,戰局的狀況極為複雜。   限於手頭少得可憐的情報,作為前隊實際的統帥,令狐智最最頭疼的,莫過於揣度不出,眼前的這支安宇艦隊,究竟是同樣由於暴風雨而碰巧出現,還是安宇人早有預謀的部署?   如果是前者,那麼,在如此浩瀚的大海之上,這樣的機率,未免也太過於令人難以置信了。   然而,如果是後者,也實在無法解釋,安宇人怎的如此神通廣大,竟然預知了己方已經改變了的航線,並且精準的、猶如神明一般的,恰好卡住了整個艦隊的要害。   於是,一分為二的艦隊,便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境地。   應戰?   除了有和後隊雲笑天配合的問題外,還唯恐因此耽誤了時間,導致安宇艦隊的主力趕來陷入重圍。   退避?   浪費了一個很好的戰機尚在次要,麻煩的是,艦隊勢必會一分為二,無法會合,而且在暴露了行蹤之後,後續的行動都將不勝被動。   「兩軍相遇勇者勝,令狐兄莫非膽怯了?」   飛揚且帶著激將的口吻,意外的從隨軍的風雨特使王光宇的口中傳出。   「看來王兄信心百倍啊!」令狐智的嘴角浮現出了苦澀。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已經暴露了我軍的行蹤,無論這一仗打與不打,接下來的日子恐怕都不得安生,既然如此,令狐兄何不抓住眼下的時機,痛殲安宇人一場?」口才出眾的少年,此刻迎著清新的海風,意氣飛揚的說道。   萬沒有料到,從戰爭外行人的口中,竟會聽到這番頗有道理的話。   令狐智愣了一愣,這才發覺自己未免思慮太多。   的確,如王光宇所說,無論這支安宇艦隊是否是安宇人刻意的部署,既然行蹤已經暴露,那麼,在接下來漫長的航行中,己方將避不可免的,遭受敵人優勢兵力的狙擊。   因此,與其如今畏懼而退避,倒不如拚死而求勝。   心境豁然開朗之後,令狐智不由啞然一笑,豪情萬丈的道:「好,難得王兄有此雅興,就讓我等再讓安宇人嚐一嚐天朝上國的厲害,讓他們知道聖龍帝國的海域,可不是這幫蠻夷肆虐的狩場!」   說著,令狐智拔出了佩劍,高舉過頂,向整個艦隊發佈了決戰的信號。   嗚咽而又悠長的號角聲中,所有的戰艦繼續洋溢著戰鬥的激情,全力以赴的,迎向同樣高速疾馳而來的安宇人。   一時之間,伴隨著兩支艦隊,猶如梭魚一般飛快的接近,箭矢和石塊自箭弩和投石車發出,如同蝗蟲蔓延天際,遮蓋了日月光芒。   水手的吶喊響徹雲霄。   戰鼓的擂動震天動地。   接弦的鉤子搭上了敵艦,碰撞的兵刃,散發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壯士們咬緊著牙關,手握著鋼刀,開始了慘烈的肉搏,唯有喉結處發出悶聲的「呵呵」,徒增恐怖的威勢。   「天祐我聖龍!」   即便是海戰的外行人,此刻王光宇也看出來了,眼前和己方交鋒的這支艦隊,絕對不是安宇人的主力。   這支安宇艦隊,沒有配備射程遠火力猛的麥堅魔法大炮,以至於雙方的戰鬥,完全是最為傳統的冷兵器作戰,而這恰好是同樣缺少遠程火力、裝備陳舊的令狐艦隊所期望的。   而且,雖然就數量而言,眼前的敵人比己方略多一些;就地形而言,己方也處於不利的下風,但是,只要前方雲笑天的艦隊及時掉頭夾擊,那麼聖龍人反而因為絕對的數量優勢和地形優勢,而佔據絕對的上風。   這樣的認識,讓包括王光宇在內的所有艦隊將士,都不由精神一振,爆發出了更為旺盛的士氣和信心。   只有令狐智除外。   「令狐兄……」察覺到令狐智面色陰沉下來,適才還極度興奮的王光宇,不由忐忑不安的悄聲詢問。   「至少這一次,未必是天祐!」   儘管戰場的局面,似乎呈現出對聖龍帝國極其有利的態勢,但是,令狐智的面色卻絲毫未改其嚴峻。   「糟了,雲笑天他們……」順著令狐智的目光望去,王光宇突然發現了問題的所在。   「戰鬥!全力出擊!」   用目光制止了風雨軍特使的驚呼,艦隊的指揮官令狐智,以不容置疑的口吻,發佈了全線出擊的命令。   在令狐家族七公子的號令下,聖龍的戰艦投入了所有的力量,全力擴大著戰場之上的主動和優勢。   只是這一次,王光宇卻已經不再那麼高興,風雨軍的特使,憂心忡忡的望著前方。   前方,硝煙瀰漫中,是戰艦與戰艦的激戰,海洋是勇士下葬的墓地,戰船是壯士浴血的沙場。   而穿越了分界生死的戰場,按理原本應該全力趕來,前後夾擊安宇人的雲笑天艦隊,卻杳然無蹤,有的只是空蕩而且無垠的汪洋。   沒有了友軍支援的令狐艦隊,一下子便在數量上處於劣勢,唯有寄希望於將士們高昂的士氣,能夠在被消耗之前擊敗對方。    第二章 天子心計   「快,趕快!」   站立在戰艦的艦首,雲笑天默默的祈禱著。   「你能夠肯定,令狐智和安宇人接戰了?」身旁的雲濟,有些狐疑的詢問。   從一個時辰前,發現背後出現了判斷為令狐智部的艦隊,到半個時辰之後,發現並沒有一艘戰船跟隨上來,命運女神似乎又一次在玩弄著大戰告捷的勇士們。   不過,雲濟對於雲笑天全速返回的決定,卻多少心存顧忌。   畢竟,遭遇了暴風雨,使得整個艦隊原本就損傷嚴重的船體,更為雪上加霜,再考慮到有些捉襟見肘的補給,此刻為了一個尚未完全確定的可能,而在海洋上來回往復的遊走,絕對是海上航行的大忌。   「兩種可能,要麼是瞭望的水手看到了海市蜃樓的錯覺,要麼是當時尾隨在後面的是安宇人。   「而如果後一種可能,那麼如今安宇人沒有跟上來的唯一解釋便是,在他們的南面還有一支艦隊,一支聖龍的艦隊,迫使他們不得不先行掉頭應付,以免腹背受敵!而在這個水域中,如今和安宇人作戰的,除了是令狐智的戰船外,絕無第二支艦隊!」   雲笑天滿臉懊喪的說道:「可恨當時我們都沒有想到,安宇人居然會這麼巧的出現在這裡,而不是在預想中更為北面的海域設伏,想當然的以為那應該是自己的友軍,結果白白的錯過了一次前後夾擊安宇人的良機!」   「只是時隔那麼久,縱然有戰鬥也已經快要結束,我們再趕回去的話……」雲濟皺了皺眉,顯然並不滿意雲笑天此刻的決定。   「無論如何,我們都要趕回去!」雲笑天斬釘截鐵的說道,隨即察覺到自己語氣的問題,趕緊放緩了口氣,耐心的向雲濟提醒道:「如果大公子您所料不錯,北面必定有大批安宇艦隊設伏,單憑我等如今的兵力,是絕對不可能闖過的!   「相信令狐智也一定意識到這一點,所以兩軍會師的地點,必然是在南面的這一帶海域!此外,如果笑天判斷未錯,那麼既然此處已經出現安宇戰船,難保不會有另外一支安宇艦隊游弋左右,我軍只有集中兵力,方是萬全之策!」   「哈哈,笑天,你是這支艦隊的指揮官,自然由你來做主!」   雲濟略微有些勉強的頷首,心中卻多少有些不痛快,總覺得雲笑天話裡話外,似乎在責備自己當時兵分兩路,先行南下補給隨後北上的建議。   和完全將目光投在海戰上的雲笑天不同,身為風雨軍的軍師,雲濟此刻更為關注的,卻是北方的戰局。   敏感的直覺讓他感受到了,相對於江南水陸兩線的戰局,和呼蘭人在幽燕的那一場龍爭虎鬥,方才是決定著風雨軍乃至整個聖龍帝國存亡的關鍵。   在如今風雨顯然遭遇危難之際,雲濟非常急迫的想要返回中原,而且是調集一起可以調集的力量一同返回。   所以,雲濟原本提出的這個方案,雖然主要是為了提防安宇人在北面設伏,也不無藉此機會,進一步離間令狐智和天子,以及令狐家族之間的關係,迫使其最終北上策援風雨的意圖。   只是卻沒有想到,一場劇烈的暴風雨,將所有的計畫給完全粉碎,更讓艦隊陷入了如今的窘境。   「糟了!」   一聲驚呼,打斷了雲濟的沉思。   循著雲笑天的目光,雲濟終於發現,前方不遠波光粼粼的海面,正靜靜的漂泊著艦船的殘骸和士兵的屍體,分明是一場激戰不久的景象。   然而,無論是敵人還是友軍,此刻卻都全無蹤跡。   「命令各戰船分開搜索,同時注意是否還有活人!」   雲笑天焦慮不安的吩咐道。   對於海洋的熟悉,讓他從一開始就並不是非常贊同雲濟兵分兩路的方案。   這一點上,無論是雲濟還是令狐智,其實都犯了一個錯誤,那就是把陸地作戰的經驗,硬生生搬到了海洋上來,卻全然沒有注意到,在更為遼闊而且變幻莫測的海洋上,缺乏聯繫的艦隊,很難將陸戰中分兵合進、前後呼應等戰術運用得當。   這也便是擁有著魔法水晶、可以遠距離通信的麥堅艦隊,得以雄霸大洋的重要原因。   此刻,眼見令狐智艦隊不知去向,而安宇人的艦隊卻已經在四周遊移,大為忐忑的雲笑天,再也不顧忌自己和雲濟之間的關係,開始自行下令起來。   「雲兄,如今正是這一帶氣候多變的時節……」就在此時,一直都冷眼旁觀的楊文晟卻走上前來,神色凝重的提醒道。   「多謝楊兄提醒!」沉默片刻,凝望著遠方天空愈來愈厚重的黑雲,雲笑天頗為無奈的點了點頭,隨即命令道:「前令作廢,全部戰艦立刻拋錨收帆!」   「又是颶風?」一旁的雲濟揚了揚眉,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嘴角泛起了苦笑。   七八月的夏季,這一帶原本便是颶風時時侵襲的旺季,之前艦隊的失散便是颶風所賜,卻沒有想到轉眼之間便又要再次遭遇。   尤其是如今,一旦浪費了這些時間,再要在茫茫的大海上尋找到令狐智艦隊,可就太難了。   只不過,在毀天滅地的大自然的威力面前,人類的力量未免太過於渺小,艦隊似乎也別無選擇,唯有先行全力應對。   三人六眼,共同流露出了無奈和憂慮。   「傅卿,你莫非也以為朕會和安宇人勾結嗎?」   正當聖龍帝國的聯合艦隊命運多蹇之際,天子臨時的寢宮中,送走了袁紫煙之後,蕭劍秋十分不悅的,注視著自己的親信大臣傅中舒。   「陛下英明,自然不會如此失策!只是人言可畏,願陛下親君子而遠小人,莫要讓那些別有用心者利用陛下的信任,幹出損害陛下威望的事情來!」傅中舒斟酌著說道。   「你放心,朕知道你在說誰!雖然這一次,朕也沒有料到,那個風雪會有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會去勾結安宇人,不過諒他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別忘了,他可是風雨的弟弟,到時候,朕還想向風雨問一個管教不嚴的罪名!」蕭劍秋冷冷的說道。   「萬萬不可!」   傅中舒心中一寒,立刻領會到了天子的用意——利用風雨、風雪兄弟之間的矛盾,將風雪抬出來對付在江南的異己,既可以鞏固朝廷在江南的勢力,同時在必要的時候,也能夠把風雪拋出去,作為反擊風雨的殺手絕招。   由此可見,眼前這位素有賢王明君之稱的宣武帝,縱然真的沒有打算借安宇人之刀除去令狐智,也逃不脫縱容默許的罪名。   「如今呼蘭獲勝,中原岌岌可危,正當神州俊傑同舟共濟之際,陛下千萬莫要讓天下英雄心寒啊!更何況,風雨別無子嗣,一朝生死,涼州勢必群龍無首。懷柔而招安,則天下必定歸附於陛下;強壓而威懾,反倒是徒留禍患,危及社稷!」   當下,傅中舒叩首泣血的進諫。   「愛卿請起!」年輕的天子,口吻中明顯帶著不快,不以為然的反問:「張仲堅、風雨,均是當世權雄,愛卿以為,這兩虎之鬥,真的會有哪一方能夠全身而退?   「姑且不論風雨是否生死,縱然真的馬革裹屍,那張仲堅在損失如此慘重之後,還有餘力立即南下嗎?而且,涼州已經坐大,死了一個風雨,誰又能保證不會有第二個風雨,第三個風雨出現?   「這些西北勁旅,個個能征善戰,兵精將驍,且主力猶存,若是風雨尚在,朕倒反而放心,畢竟他還是一個顧全大局的人物,不至於像燕南天那般全然不顧朝廷的威嚴,和天下的輿論,也不會像龐勳那樣目無王法。   「但是,如果是風雨死去,誰又保證那些兵權在握的將領,不會為了一時的痛快,而肆意踐踏朝綱、荼毒天下?   「哼!列祖列宗的重擔交在朕的身上,朕冒不得這個風險!如今,唯有將江南緊緊控制在手,以聖龍江的萬里天塹為屏障,退則保全祖宗基業,進則北伐中原收復失地,方為上上之策。   「因此,朕或者可以招安白起、招安秋裡、招安李逸如、招安朱大壽、招安蒙璇,卻獨獨容不得令狐智、雲笑天之輩,將風雨的觸角延伸到這裡,你說是不是,我的舅父大人?」   天子滔滔不絕的憤怒陳詞,最後卻道出了一個,令傅中舒有些莫名其妙的稱呼來。   而就在天子的第一謀臣怔神之際,卻見一個華衣錦服的老人,從年輕天子身後的簾幕內快步走了出來,恭敬的叩首應道:「陛下英明!令狐世家出了令狐智這樣的孽子,莫說陛下只是想要警告他,便是當場誅戮,也絕對是應該的!   「傅大人,如今不管風雨是否覺察到,昔日老朽暗中支援陛下的約定,此刻已經因為江南的收復和令狐水師的出戰,而不再成為蒙蔽了天下人的奇兵,因此倒不如乘風雨此刻深陷危難之際,先行剷除這個心腹大患為上!   「呼蘭的虎狼之師固然可惡,但是索要的不過是金銀玉帛美人土地,這些遊牧的胡人一旦滿足,自然會退返塞外,不足以動搖帝國之根本。然而風雨不同,此人手握重兵,卻又沽名釣譽,擅長收買人心,且極力破壞帝國千年傳承的法統,方才是帝國真正的禍害!」   「令狐老大人,此言差矣!」傅中舒皺眉。   他認出了眼前的老者是誰。   令狐潮,令狐家族的族長,也是當今天子蕭劍秋的嫡親母舅,是曾經支持蕭劍秋,和其兄廣陵帝爭奪帝位的主要力量,後來,則表面逐漸疏離蕭劍秋,實際卻一直作為蕭劍秋可以直接調用的力量,秘密存在的重要同盟。   此刻,這個聖龍帝國最古老也是勢力最為龐大的貴族領袖,目光中分明透露著一股刻骨的仇恨,這讓傅中舒不得不聯想到,去年逍遙山莊之上,其子令狐玄因為追求雲明月而不幸身亡的往事——也正是這件事情,堅定了擁有著敵國之富、完全可以自立門戶的令狐家族,投靠到蕭劍秋這一邊的決心。   喪子之痛,的確可以讓一個老人做出十分瘋狂的事情!   傅中舒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雖然他知道風雨為了救出雲明月,做出了幫助蕭劍秋取得對安宇人大捷的讓步,在某種程度上,確實誤打誤撞的暴露出天子和令狐家族之間暗地結盟的秘密。   但是,如果僅僅是為了這樣的原因,便倉促對風雨下手,這樣的行動,未免也太過於失之莽撞了,也絕非天子的王道。   「幽燕之敗,風雨雖然生死未知,但是可以肯定,涼州的主力並未遭遇太大的損失,反而是忠於陛下的上官明鏡老將軍不幸陣亡,和風雨為敵的燕家損失慘重,支持陛下的公孫世家受到了呼蘭人南下的嚴重威脅,此消彼長之下,風雨軍依舊掌握著神州的大半兵力!陛下,此刻您萬萬不可輕舉妄動啊!」傅中舒竭力的勸諫道。   「傅大人以為,張仲堅會輕易放過風雨嗎?哼,如果數十萬大軍的封鎖,還不能夠拿下區區一個風雨,那麼這個呼蘭大國師,怎配這麼多年來執掌呼蘭權柄?」   令狐潮冷笑著反駁。   「風雨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人物吧?」   傅中舒的反擊,僅僅限於腹中,只因為這時蕭劍秋揮手打斷了兩位臣子的爭論,自信滿滿的說道:「無論風雨是否真有三頭六臂,逃出張仲堅的天羅地網,朕也自有妙計對付此人!   「不管如何,朕既然決心恢復聖龍祖上的輝煌基業,就絕容不得涼州勢力這般膨脹,如今有了這樣的機會,若是錯過,方才要懊悔不及!」   「陛下英明!」眼見得蕭劍秋態度十分堅決,傅中舒有些疲憊的附和,卻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忍不住詢問道:「不知陛下準備如何對付涼州的兵馬?」   「哈哈,朕就知道愛卿如果不獲悉詳情,便一定不會安心!」蕭劍秋一臉瞭然於胸的大笑道。   「其實涼州也未必如此可怕!天祐我蕭氏,風雨夫婦同時被困於幽燕,正好令涼州群龍無首,而且如今風雨的重臣大將之中,李逸如遠在印月,朱大壽、蒙璇駐足西南,剩下秋裡、白起彼此牽制,又要應付北方呼蘭,根本就沒有多少兵馬東顧中原!   「只要張仲堅不會立刻南下,朕便有絕對的把握收復這些將帥,若是呼蘭尚有餘力繼續攻略,朕只需一道「誰破呼蘭便繼承風雨權位」的聖旨,便可以袖手江南,旁觀這些懷有野心又要為風雨報仇的雄師勁旅,為朕與呼蘭死拼。此計,愛卿以為如何?」   「此計甚妙!」   傅中舒無奈的應和,心中明白隨著幽燕戰局的變故,年輕天子的戰略部署,也發生了極為重要的變化——排斥江南的異己、對付困境的風雨、挑動西北的兵馬、牽制呼蘭的南下,應對不同的對手採用不同的方案,如此縝密的佈局,正好顯露出了這位君主成竹於胸的定算,顯然已經不是自己所能夠左右了。   「哈哈,風雨素來善謀,以布衣之身白手起家,短短數載,便在群雄並列之間崛起,也算得上是當代的雄才。   只不過,這次卻是成於謀也敗於謀,竟然想將張仲堅這樣的人物玩弄於股掌之間,結果算計太多,反而將自己也給算了進去。   「如此小覷天下英雄,實在是咎由自取,只可惜,如此赫赫武功、輝煌霸業,千百年之後,留給後人的,卻只有那無數掩卷長息的遺憾,不能不令人感歎萬分!」   眼見威脅自己權位的最大禍患即將掃除,蕭劍秋的興致顯然極好,轉而便在親信面前評點起風雨來。   「此乃天意!龐勳、燕南天、風雨之流,妄圖染指九五至尊的寶座,無不慘淡收場,這豈不正說明了,聖上方才是天下的英主?」令狐潮不失時機的恭維道。   「可是……風雪之事如何向天池劍宗交代?」傅中舒不屑的瞥了一眼令狐家族的家主,依舊不識時務的詢問道。   「這件事情愛卿就不必過問了!如果朕沒有算錯,風雪此刻應該已經快要趕到聖京城了,屆時必將有一場更為有趣的風波展開,愛卿只管耐心看好戲就是!」   心情大好的年輕天子,並沒有因為傅中舒的打斷而不悅,只是神秘莫測的笑了一笑。    第三章 帝都暗流   夜幕下的聖京城,漆黑中一片寂靜。   此刻,最為光亮的地方,不是皇宮,也非宰相和豪門的府第,卻是帝國都城最大也是最為有名的酒樓——醉仙居。   醉仙居,因為聖龍帝國的文壇大豪太白居士,而名聲鵲起。   「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道出了一代文豪不拘小節、放浪行骸的名士風流。   相傳這位文豪狂傲成性,終因得罪了權貴而遭受放逐,但是無論生活如何坎坷,仕途多麼艱辛,這位大文豪始終灑脫奔放,而且嗜酒如命,一句「自古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引起了無數酒國豪客的共鳴。   據說,當年這位大文豪品嚐了這座酒樓的特製佳釀之後,讚不絕口,忘乎所以,把手頭要做的事情都丟在了腦後,故而有了「天子呼來不上船」之說。   從此之後,這裡就成了文人酒客的聖地。在這裡流傳了無數的酒國傳奇,更誕生了無數膾炙人口的詩篇。   酒國豪客在這裡狂飲!!!   翩翩雅士在這裡抒情!!!   由於聖龍三年一度的會試剛剛結束,醉仙居坐滿了來自各地的文人墨客。   「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的豪語,發自聖龍歷史上最傑出的帝王聖太宗,正是這位偉大的君主不拘一格的選拔人才,最終促使聖龍帝國迅速強大,在放眼可及的範圍內所向披靡,成就了一番霸業。   雖然聖太宗的繼承者沒有他們的父輩那麼偉大,朝政再次被世家大族所壟斷,但是,三年一度的會試科舉卻幸運的保留了下來,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成為了提拔寒族才俊、充實權力中樞的一個非常好的制度。   因為有了這樣的制度,每隔三年,四面八方來的學子彙集聖京,企圖用十年(甚至更多年)寒窗學來的知識,搏取功名。   這些天南地北的書生,在考前考後,都會不約而同的聚在這天下第一名樓上,憑弔先賢風采,揮毫方遒文章。   得意者抒發心中暢意,失敗者發洩胸中塊壘。   同時還時不時的傳出有某某窮書生,因為在樓上信筆所題的詩詞,被某某達官貴人看見,賞識之下加以提攜,甚至許以紅粉美眷,從此仕途得意、青雲直上,於是走馬章台,於是舉案齊眉……   無論真實與否,不容置疑的是:這些美麗的傳聞,進一步激勵了那些尚未得志的青年。   所以,每年都會有許許多多的人前來題詞賦詩,奢望一舉成名,被那些高官顯貴採用。   當然,總會有湊巧的那麼幾個人,日後在科舉時得意,在文壇上揚名,在官場內風光,於是這些人早年留下的文章,就大大的讓酒樓老闆發了一筆財,同時也成了向後來者展示前輩如何奮鬥成功的鐵證。   這些事跡,也就自然而然的加入了傳說之中,繼續成為後來者的神話。   在這樣的氛圍裡,醉仙居的生意真的是很好。   不過和往年不同,這裡雖然依舊賓客滿座,但是卻沒有了往昔書生們的高談闊論,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頗有些壓抑的沉默。   「勿談國事!」   四個原本從來未有的大字,分外顯眼的懸掛在大廳的牆壁上。   碗勺的碰撞聲,則在這四個猙獰的大字的注視下,分外刺耳。   「哼,防民之口,甚於防川,血衣衛禁得了口,難道還能夠禁得了心嗎?」   突然,一個年輕的書生拍案而起,洪亮的聲音,頓時打破了沉悶的氣氛。   「蘇兄,你喝多了!」同桌的友人滿臉的恐慌,趕緊拉扯著同伴坐下。   「喝多了?不,我沒喝多,喝醉了的是你們,你們所有的人!」   那年輕的書生仰天大笑著,不屑的指著酒樓上所有的食客,慷慨激昂的滔滔陳詞。   「勝敗乃兵家常事,宰相一生征戰無往不勝,偶爾失利於幽燕,也並非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原本正該坦然承認,隨即臥薪嘗膽,以圖雪洗前恥,這才不負大丈夫光明磊落的胸襟!   「卻不料,血衣衛這般奴才,為了討好涼國公,竟然鷹犬遍佈、草木皆兵,令人人自危、滿城風雨,如此這般,非但無益於穩定人心,卻反而白白玷污了宰相的一世英名,可歎,可笑,哈哈哈哈……」   「大膽,竟敢在此妄議朝政,給我拿下!」   正說話間,卻見十來名黑衣的壯漢橫衝直撞的蜂擁而入,不由分說便將那書生和他同桌的夥伴,一併擒下押解著出去。   整個過程也就在眨眼之間,酒樓隨即又恢復了平靜,所有的人都自顧自繼續原本的事情,就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些是什麼人?如今在天子腳下,就為了一句話,便可以隨便抓人嗎?」角落中,一個白衣的少女,緊皺起雙眉,向身旁的年輕人輕聲詢問道。   「哼,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血衣衛,風雨手下的爪牙!   有帝國宰相和涼州數十萬大軍在背後撐腰,天下間有什麼事情是他們不敢做的?」年輕人的聲音有些尖銳,語氣更是充滿了不屑。   「不會吧,執政議會便是在風雨哥哥極力支持下推出的,而且前段時日我來聖京,言論都非常活躍,也遠遠沒有如今這般緊張啊!」   少女的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不許叫他哥哥!你若再不聽話,我便要讓人押你回麥堅!」年輕人在怒氣中聲音愈發尖銳,不過他似乎顧忌到了什麼,頓了頓之後,重新壓低了嗓音,冷冷的道:「風雨不過是沽名釣譽之徒罷了!以往他兵權在握,氣勢之盛,天下無人能夠匹敵,自然樂得做出大度的模樣,作一些虛懷若谷、不恥下問的事情,來蒙蔽天下人。   「如今,他兵敗幽燕,生死未卜,朝野上下不滿者紛紛蠢蠢欲動,勢若危卵的局面,此刻還不動用血衣衛斧鉞相加,卻又更待何時?」   「哥哥,你真的要和風雨……他繼續鬥下去嗎?」   默然半晌,少女突然幽幽的一歎。   「從京城到江南,又從江南回到京城,這樣的爭鬥除了讓親人痛心,還有什麼意義?畢竟,你們是血脈相連的手足啊!」   「你說呢?」年輕人冰冷的回答,眼神卻望向了窗外。   窗外的大街非常靜寂。   靜寂中,一輛飛快奔馳的四輪馬車,裹挾著塵沙,從酒樓旁經過。   轆轤和地面的摩擦聲,顯得分外的響亮。   年輕人怔怔出神的望著馬車遠去的影子,渾然沒有理會妹妹詫異中關心的詢問,自然更沒有留心到,就在酒樓之中,遠遠的另有一雙銳利的眼睛,正在靜靜的注視著自己。   風塵僕僕的馬車,最終停在了涼國公的門口前。   昔日門庭若市的宰相府第,今朝卻顯得分外蕭條,唯有台階上兩尊龐大的石獅,依舊怒瞪著銅鈴般的雙眼,散發著無形的威嚴。   車內,款款的走出一個美麗的女子,鵝黃色的薄紗輕披在白色的衣衫之外,典雅的宮髻高高的挽於頭頂,眉宇之間隱現著憂慮,步履卻依然從容,舉手投足是如此的賢淑而且幽靜,就彷彿翩然的仙子,不沾染半點塵埃。   「無憂谷主!」   早已站立在台階上恭候的官員們,紛紛上前施禮,在當前危難的時刻,對於涼州一系的文官們來說,端莊恬靜的無憂谷主歐靜,顯然遠遠比冷酷莫測的血衣衛統領魏廖、總管財政的奸商高鳳陽,更具令人信服的號召力。   「諸位大人!」   歐靜的表現也確實不負眾望,輕輕的頷首,臉上的微笑猶如春風一般拂過,自然而然的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   「谷主前來,老朽就放心了!如今宰相和夫人均身陷危難,朝野上下沸沸揚揚,各種傳言皆已經遍佈街巷,血衣衛不思妥善應對,卻一味強行壓制,四處搜捕動輒血光,鬧得滿城風雨、人人自危,令局勢更形緊張。   「為此,老朽這些日子可謂憂心忡忡,夜不能寐,與眾位同僚商議,皆以為值此山雨欲來之際,唯有谷主方才能夠主持這般艱難的大局!」   人群中,滿是白鬚的陳善道,顫顫巍巍的走上前來,一番話恰好道出了眾人的心聲。   無憂谷本就是天下士林避難之所,涼州的文官一系,除了部分依附於李氏家族之外,有七成以上,全都出自無憂谷,和無憂谷有著非常緊密的聯繫,再加上歐靜姐弟追隨風雨草創大業,素得風雨的信任和敬重,與軍中泰斗白起也有著十分緊密的聯繫。   因此,身為無憂谷谷主,歐靜也就成了這群士林中人當然的領袖,同時更是涼州一系,地位和號召力不下於夫人李中慧的實力派人物。   因此,當陳善道,這位聖龍帝國有名的大儒話音剛落,便引來了一片附和,更有不少人將鋒芒直指血衣衛——最近為了掌控局勢,血衣衛在聖京城大開殺戒,對像主要便是妄議朝政的讀書人,因此自然成為了眾矢之的。   「歐谷主,你此刻本應在涼州才對!」   就在此時,一道冰冷的聲音,極其不和諧的從迎候的人群背後發出。   「魏統領!」   歐靜不為人察覺的略略皺了皺眉。   雖然她此來,最主要的一個原因,便是想要阻止血衣衛如今太過血腥的捕殺,但是在此時此地、此情此景之下見面,卻也非歐靜所期望的。   「谷主此來,莫非是大興問罪之師?」   相對於歐靜希望平心靜氣解決問題的心念,魏廖卻似乎有些咄咄逼人。   「大膽!」   看不下去的,是歐靜身邊的文官們。   以陳善道、司馬淵為首的官員們,紛紛忍不住出言斥責,只是這些書生們在血衣衛統領冰冷的眼光下,卻終究還是漸漸偃旗息鼓下來。   「各位大人,歐靜遠來疲頓,有什麼事情可否明日再談?」   輕輕的咳嗽一下,歐靜岔開了話題,畢竟在如今這樣微妙的局面下,風雨軍內部的任何對立,都絕對是一種不理智的選擇。   「歐谷主請!」   在眾多官員識趣的紛紛告退之後,儼然以涼國公府主人自居的魏廖,面無表情的當先引路,將歐靜帶入了一間幽靜的客廳。   「魏統領,暢通言路一向是宰相大人極力推崇的,為何如今正值科舉之際,血衣衛卻要對那些讀書人如此強硬蠻橫,就不怕引起天下的怨怒?」一進門,歐靜便不再保持剛才的冷靜,迫不及待的質問。   雖然她也清楚,由於風雨在幽燕的戰事極不順利,以至於京城的局面十分危險,偏偏如今又正好是三年科舉之期,那些喜歡以天下為己任,而又血氣方剛的書生們,自然免不了要藉機評論時事、攻擊朝政,因此,實行高壓和強制是勢在必行,然而像血衣衛這般強硬和血腥,卻是歐靜所深深不敢苟同的。   歐靜深知,這樣的做法固然可以壓制一時,但是終究會給風雨和他所創建的基業,遺留下無窮的後患。   所以,即便是非常不願意在這樣的時刻引起風雨軍內部的分裂,即便在涼州還有難以計數的事情需要處理,無形中已經隱隱成為天下士林之首的無憂谷主,還是不顧車馬勞頓,千里迢迢的趕赴聖京,阻止血衣衛的肆無忌憚。   「歐谷主多慮了!非常時期自應有非常作為,如今人心動盪、謠言頻傳,魏廖以為正該以霹靂手段來應付!」   面對歐靜的質問,血衣衛統領毫不妥協的說道。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魏統領難道是想讓宰相背負那千古罵名?」歐靜深吸了一口氣,憂慮的反擊。   「魏廖也聽說,千里之堤潰於蟻穴!這些書生看似無關緊要,但是若任由他們主導天下輿論,只怕後果更不堪設想!」   魏廖不以為然的微微搖了搖頭,似乎是為了確證自己的判斷,頓了一頓之後,透露出了血衣衛的情報機密。   「若在下的情報沒有出錯,風雪此刻恐怕已經到了聖京,無論這是他個人的行為,還是出自天子的授意,都必將對宰相大人的基業造成十分不利的影響,為此,血衣衛自當防患於未然!」   「風雪?消息可靠嗎?」歐靜略略皺了皺眉。   她也曾經見過風雨的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雖然並不清楚雙方為何成了如今這般勢如水火的僵局,但是卻很明白,這樣一個身份特殊的人物,在這樣微妙的時刻進入聖京城,絕對不是什麼好消息,而且也確實讓涼州的官員們,在風雨不在的情況下十分為難。   「歐谷主不必擔心,風雪的一舉一動,均在血衣衛「天市垣」總管「天聽」的親自監督之下,絕對沒有任何問題!」魏廖淡淡的回答道。   「如此最好!風雪畢竟是宰相的手足,如果可以的話,還望魏統領能夠手下留情!」   歐靜聞言,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個自然!」血衣衛統領贊同的微微頷首,繼而卻冷冷的說道:「只是請歐谷主注意,風雨軍眾多官員各有司職,彈壓反對宰相的不滿分子,乃是血衣衛的職責所在,似乎還輪不到他人來干涉!」   「你……」   歐靜略略揚起了美麗的黛眉,一向平和的她,也忍不住有些怒火,不過最終還是強行克制了下來,轉而問道:「照這麼說,如若宰相大人一年不回來,難道血衣衛便要將那些只是一時失言的年輕學子,關押一年嗎?」   「血衣衛乃是宰相所設,一切自然聽憑宰相定奪!」   魏廖冷冷的回答道。「只要宰相一天不歸,縱然是天子,也無權干涉血衣衛的行動!若是宰相歸還,則魏廖願意一人承擔所有罪責!」   「既然如此,那就請魏統領還是多費些心神,在如何支援宰相的方面吧!」   歐靜的語氣也轉為冰冷,儘管心知魏廖這般作,無疑是用血腥的手段穩定大局,又將撥亂反正的機會留給風雨,實在是忠心無比。   但是,這種無視他人性命,只效忠風雨一人,以至於將那些士林學子作為政治鬥爭籌碼的行為,卻讓歐靜極為生氣,只是限於自幼受到的良好家教,此刻的表現,顯然已經是無憂谷主最大程度的發洩出內心的不滿。   「這個不勞谷主費心,血衣衛自當全力配合宰相大人的大計!」   在歐靜訝異的目光中,血衣衛統領卻流露出了自信的微笑,「事實上,宰相大人雄才大略,早就有了周密的部署,張仲堅此次恐怕再也回不了呼蘭帝國了!」    第四章 巧奪幽雲   塵沙瀰漫著天地。   北方的夏季,炎熱而且乾枯。   幽雲關,昔日聖龍帝國三大名關之一的咽喉要津,如今,城頭上卻分外刺眼的樹立著呼蘭的大旗。   突然,飛揚的塵土,猶如一條巨大的黑龍,自幽雲關南面席捲而來,地面也傳來了震動的巨響。   這個狀況,著實讓幽雲關的守將緊張起來,戰鬥的號角開始嗚咽長鳴,勇敢的戰士繃緊了弓弦,密集的人頭浮現在箭垛的四周,亢奮的戰馬也已經馱著主人會合在門口,整個城池迅速變成了一座戰鬥的機器。   不過在呼蘭將士緊張的注視下,看到的卻是一幕啼笑皆非的景象——塵土的元兇,確實是一支龐大的隊伍,然而隊伍的主力,卻並非久經沙場的軍旅,而是成千上萬頭嗷嗷直叫的牛羊,同時衣甲鮮明的騎士,反倒客串成了牧人。   緊張頓時變成了鬆弛,警報也隨即解除,取而代之的則是謾罵和嘲笑,在謾罵和嘲笑中,習慣了被投降的聖龍官員慇勤進貢的呼蘭人,開始帶著傲慢和自豪,還有幾分憧憬,想像著即將開始的盛宴。   「秦將軍,你我就這樣進去嗎?」   越行越近的隊伍中,王守祥聲音有些顫抖的詢問,不過他倒不是害怕也不是緊張,而是激動和亢奮。   作為幽燕一帶名門望族王家的嫡系子弟,王守祥四十多年來的人生,一直都相當順利。   由於背靠幽燕世家這棵大樹,又有自身家族在當地根深蒂固的勢力扶持,十八歲便出任隨軍長史,二十一歲任刺史,三十歲轉任盧龍太守。   數十年來,王守祥雖然適逢亂世,自身又半點都不懂行軍佈陣,也從來沒有上過沙場,但是在這兵荒馬亂、烽煙四起的歲月中,卻照樣做著鎮守一方的軍政長官,吟詩頌詞,遊山玩水,悠哉游哉,好一派名士風範。   即便是如今呼蘭人殺了進來,精明幹練的呼蘭大國師,也同樣為了籠絡王家這樣的當地名門,非但沒有刀兵相向,反而禮敬有加,保留了他的官位和財產,成為了幫助呼蘭管理所征服土地的官員。   然而,就在今天,王守祥強烈的意識到,幾十年來風平浪靜的生活便要終結,這將是一場他有生以來前所未有的豪賭,是第一次,也將是最後一次。   帶著上萬頭牛羊來奪取幽雲關——聖龍帝國東北的咽喉鎖要、呼蘭大軍和草原密切聯繫的緊要樞紐,這是他以往想都沒有想過,而且如果有誰提及,一定會被他大聲而且無情的恥笑為瘋狂愚蠢的舉動,如今竟然由他親自來進行了。   所有的一切,都源於一個女人。   男人通過征服世界來征服女人,女人則通過征服男人來征服世界!   連妃的話,至今還在他的耳朵盤旋。   這是多麼離經叛道的話,就如同說話的人一樣背離了這個世界的綱常。   然而,自從一年前,當這個女人猶如小貓一般,摔倒在自命風流的中年公子的馬旁,用那楚楚可憐又充滿著野性叛逆的目光,注視著馬上的盧龍太守時,王守祥便知道,自己注定了將拜倒於這樣一個女人的石榴裙下,是如此的甘願,甚至根本沒有想到要自拔。   一年,春夏秋冬四季,三百六十五天日夜,王守祥便如同青春的少年一般,掉入了愛情的羅網,芙蓉帳內拋卻了公案文書,舉案齊眉間無畏風流傳言,那個美麗又帶著一些刁蠻的女人,便成為了他的全部。   因此,當女人向他提出幫助風雨奪取幽雲關的時候,儘管王守祥明白了眼前的女人,實際上便是傳說中爪牙遍佈天下、足以毀人國、滅人族、千里殺人不留行跡、不擇手段為風雨排斥異己的恐怖組織血衣衛的成員,儘管王守祥察覺出,這樣的冒險將對他自己和家族意味著什麼,但是他還是答應了,只為了女人在他猶豫的那一刻,眼神中閃現出的一絲輕蔑。   王守祥有些自嘲的想像,如果死去的父親發現那一絲輕蔑的眼神,居然實現了他老人家數十年來,耳提面命所無法達到的目的——讓自己開始決心奮發有為,是否會從墳墓中氣得活過來?   但是不管怎麼說,女人的要求得到了滿足。   先後為幽燕世家和呼蘭帝國擔任著盧龍太守的王守祥,利用自己的權勢和家族的力量,不僅成功的掩護著秘密 潛入的風雨軍,而且,如今更是拒絕了風雨軍大將秋裡讓自己留在後方安全地帶的勸說,親自披掛上陣,開始了有生以來第一次的征戰。   奪下幽雲關,讓她知道,他王守祥,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七尺男兒!   這樣的渴望,是如此的強烈,竟然驅散了他心中的恐懼,竟然令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讓腰間的寶劍暢飲到甘泉般的鮮血。   相對於沙場菜鳥王守祥的躁動,扮作侍衛跟隨在王守祥身後的秦紀,則顯得十分沉著。   趁張仲堅敗北之際半路掩殺,乘勢攻入幽雲關——這是風雨的計謀,在年輕宰相的全盤籌畫中,所謂的談判和讓張仲堅突圍,都只是為了一個目標,幽雲關。   以犒軍祝捷為名,混入幽雲關奪占城門,接應主力攻城——這是秋裡的方案,在聽聞風雨意外敗北之後,秋風軍的統領迅即制定了應對的方案。   前者浩大,天下山河,數十萬兵馬的對戰,盡數在帝國宰相天才般的算計之中;後者霸氣,遇挫愈勇,隨機應變,緊緊抓住機會大膽而且無畏。   身為軍人,秦紀為自己在這樣的將帥麾下效力而自豪。   同時,他也為自己能夠參與到這樣一場足以名垂千古的戰役而興奮。   但是,內心怒濤般的波動,完全沒有顯露在昔日軒轅軍校學生軍指揮使,後來由於在對燕家軍的作戰中出色的騎戰表現,而被調入清一色騎兵的秋風軍任都尉的秦紀臉上。   他只是猶如標槍一般的端坐於戰馬之上,雙目緊緊的注視著城門。   幽雲關的城門。曾經讓無數人流血喪命也無法攻破的城門,如今正在緩緩的啟動。   城門的絞索發出「嘎吱」的聲響,城門也在徐徐的上升。   每一分鐘,都猶如一年那般的漫長。   所有的人都屏氣凝神。   所有的人都明白,這場冒險然而絕對華麗的偷襲,成敗的關鍵便在於這一刻。   同樣在關注著幽雲關的,是遠在十里之外的秋裡。   為了避免幽雲關守將的懷疑,扮作盧龍太守部下的風雨軍主力,在十里之外紮營,正緊張的等待著幽雲關上空升起的代表行動成功的響箭。   和以往作為風雨的一員部將征戰南北不同,也異於昔日涼夏決戰時的千軍萬馬的運籌帷幄,這種畢其功於一役的賭博,勝與敗大相逕庭的結局,顯然更讓武將們為之心神悸動,可能失敗的恐懼和成功之後巨大的成就,交相在內心掙扎起伏,以至於此刻的秋裡,全然沒有發覺自己的謀士費全,正不以為然並且憂心忡忡的望著自己。   「上策折返涼州,整合宰相舊部,據西北秦川,退而稱王進則爭霸;中策馳援涼公,萬馬千軍中奮勇救主,博取千秋忠義美名;下策佔據幽雲,冒巨險而得虛名,留下的是君臣猜忌、人言可畏的無窮隱患!」   費全此刻想到的,卻是之前自己在聽聞風雨兵敗後,向秋裡獻上的策略。   可惜,秋裡固執的廢棄了理智可行的上策和中策,偏偏採納了一個費全認為最不應該採取的下策。   「今日之戰,無論成敗,秋帥皆危矣!」費全無限感歎,並且痛惜。   君以國士之禮待我,我自以國士報之!   自從涼夏大戰時,他的建議平生頭一回被採納、他的才能終於得到肯定之後,他便決心,以自己的一生,來輔佐眼前這個沒有因為他相貌的醜陋,而心存偏見和鄙視的年輕人。   所以,在費全看來,秋裡的人生起伏,便等於是自己的人生浮沉。   他不得不為秋裡的固執和堅持,而感到無奈。   「好,成功了!」   身旁秋風軍主帥的一聲斷喝,中止了謀士的思緒。   抬眼望去,卻見一朵燦爛的火花,在清脆的聲響中,正冉冉升於上空,綻放出了美麗,同時卻也揭開了戰鬥的序幕。   「殺!」   沉默中的爆發,是如此的驚天動地。   在秋風軍統帥一馬當先的帶動下,成千上萬名戰士,跨上了戰馬,揮舞起刀槍,呼嘯著,衝向了視線之外的名關。   他們在平原上盡情的馳騁,極力的催促著坐騎加速。   他們清楚,每一分鐘的流逝,都將是戰友生命和鮮血的付出。   事實上,秦紀帶領的先鋒,此刻也確實在城門口陷入了白熱化的戰鬥。   開門並不費勁。   頗有些諷刺的意味,王守祥大人平日的官風名氣,此刻顯然產生了十分正面的作用。   驕傲自大的呼蘭守將,根本就沒有料到,在他看來完全是紈褲子弟的盧龍太守,竟然會有如此的膽量和魄力,更沒有料到在大國師前線告捷、聖龍人潰不成軍的情況下,竟然還有這樣一支精銳的兵馬,冒著這樣巨大的風險,前來挑戰這座名關。   因此,當城門開啟之後,呼蘭人更為關注的,是即將成為他們財富的牛羊們的數量和質量,幾乎就把隨同客串牧人的送禮者當作了空氣。   這樣的待遇,倒是正中偷襲者的下懷,以至於當最終戰鬥無法遮掩的爆發時,聖龍人完全佔據了有利的地形,和戰鬥的主動權——城門口的險要,在瞬間便落入了偷襲者的手中,而成群的牛羊卻因無序的湧入城堡的街道,有效的阻撓了警覺過來的呼蘭人的馳援。   於是,當秦紀下令放出響箭的時候,他清楚的知道,這一場戰鬥己方至少贏了一半。   無情的揮劍斬殺,面對著猙獰凶悍的呼蘭人,秦紀的腦海中映射出的,全是當日和父親一起被呼蘭人俘虜之後,充當奴隸的屈辱——帶刺皮鞭無情的擊落在赤裸的背上,留下的是一道又一道鮮紅的血痕,帶走的是一塊又一塊血肉,痛徹心扉的叫聲,卻完全阻塞在已經嘶啞的喉間。   而比皮鞭更為傷痛,比勞役更加折磨的,卻是精神的摧殘,每一聲獰笑,每一次衝擊,都深深的烙印在被逼成為臠童的少年內心,成為了永遠無法泯滅的印記。   「殺,殺,殺!」   復仇的慾望燃燒著旺盛的殺戮意念,佔據了秦紀的頭腦,麻木的揮動著手中的利劍,任憑自己和敵人的鮮血沾染腳下的土地和身上的衣衫,肆意的享受著這樣瘋狂的戰鬥,所帶來的快意和美妙,以至於讓他幾乎忘記了一件最為重要的事情。   「秦將軍,秦將軍,我們是不是該放火了?」   幸好,一道帶著畏懼和猶疑的怯生生的聲音,恰如其時的,將年輕的都尉拉回到現實和理智中來。   王守祥自己也不知道,竟然會在無意中,立下如此的功勞。   雖然年紀比秦紀足足大上一倍,但是初上戰場的菜鳥,在目睹了血腥和死亡之後,早就將之前的豪情壯志拋卻到九霄雲外。   王守祥強烈的厭惡這樣殘酷的殺戮,他對於包括秦紀在內的敵我雙方戰士失去理智的瘋狂,感到了害怕,他由衷的懷念起以往搖著薄薄的折扇,吟誦詩詞的瀟灑和從容,懷念起青樓歌舞、左擁右抱的快樂和放縱。   如果不是知道呼蘭人的凶殘,如果不是僅有的理智讓他知道,一旦戰敗,自己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過來去有若閃電的呼蘭騎兵的追擊,也許這一刻,對於生命的格外珍惜,便真的會讓他全然打消了美人鼓動起來的陽剛和銳氣,選擇了現實的逃跑。   而如今,總算還有一絲理智讓他明白,只有戰鬥到底,方才能夠有一條生路,於是便只好在對於生死前途的巨大忐忑中,承受著地獄般的煎熬,默默祈禱著秋裡的主力快點趕到,並且獲取戰爭的勝利。   不過,也正是這種極度的恐懼和強烈的求生,反倒讓他牢牢記住了秋裡的囑咐。   而經過王守祥的提醒,秦紀這才如夢初醒,無暇反省自己怎會出現如此的失常。   風雨軍的年輕都尉便毫不猶豫點點頭,在他的一聲號令之下,幾名手持火把的戰士,便將細微的火種傳遞給了牛羊。   不多時,雞飛狗跳,萬畜齊鳴。   火種在早就暗自綁著易燃物的牲畜中間,有如瘟疫一般蔓延。   蔓延的火焰被瘋狂了的牛羊,帶入了要塞。   一片火海隔離了城堡和城門,也連帶著衝散了準備反擊、奪回情勢的呼蘭將士。   剩下的戰鬥,便十分輕鬆。   壓力大為減輕的秦紀,成功的在秋裡趕到之前,守住了城門。   緊接著,精銳的騎兵,順著牛羊們前行的道路,開始了全線掃蕩。   戰鬥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   有組織的進攻面對著散亂的頑抗,主動而且有序的掃蕩面對著混亂而且被動的堅守,依舊勇敢的呼蘭人,此刻的表現,只是單純的證明著自己的勇猛和榮譽。   措手不及的他們,先是因為輕敵和驕傲,而失去了城門,繼而又在牛羊的火海衝擊下,失去了穩住陣形施行反擊的機會,如今便唯有接受著戰爭無情而且殘忍的懲罰,丟失的不僅是幽雲關這樣的戰略要地,還有他們自己的生命,以及他們的帝國好不容易獲取的勝利,乃至原本十分有利的戰略格局。   「哈哈,能夠奪取這樣的名關,實在是身為將帥最大的榮耀!」   目睹此情此景,儘管戰鬥依舊在要塞的每一個角落中激烈的進行,但是縱馬高處,俯視即將屬於自己的城池,秋裡卻已經躊躇滿志的提前接受了戰鬥的結局。   這,的確是每一個軍人都無法抗拒的誘惑。   以少勝多,以弱擊強,巧妙的用兵獲取不可能的勝利,算計中的冒險博得輝煌的大捷,如此戰果,留給後人的將不再是枯燥的歷史和乏味的事件,而是已經變成了絢麗的藝術,戰爭的絢麗藝術。   「若宰相無法突圍,或者中原無法狙擊呼蘭人,這座名關的奪取恐怕將毫無意義!」   可惜,哪裡都有不識時務者。   儘管知道此時此刻說這樣的話,實在有些不合時宜,也絕對不會讓秋裡歡喜,但是費全還是忍不住如此嘲諷,在他看來秋裡如今的勝利,只不過是為他日後更添了一重危險。   「哈哈,我相信風雨!」   在秋裡毫不以為意的大笑中,費全楞了一楞,一時之間,無法明瞭秋裡的這番話,是專指眼下的戰局,還是有著更為廣闊的意涵。    第五章 生死勝負   七八月的天氣,說變就變。   剛才還是晴空萬里,轉眼卻又雷雨隆隆。   不過,面對同樣的天氣,張仲堅此刻的心情,卻遠比當日試圖突破風雨軍重圍時的心情,更為舒暢。   「能夠佔據彈丸之地,於重重合圍中堅守這麼久的,非風雨莫屬!」   揚鞭斜指著遠處的山丘,完全易地而處的呼蘭大國師,極其肯定的對義子韓讓說道。   「此乃天助義父!」韓讓恭聲道。   這絕對是一番大實話。   回想起來,風雨,這個帝國最年輕也是最傳奇的宰相,竟然在眼看大獲全勝的關頭,突然進行談判和交易,令人實在無法理解,而正是這種無法理解的古怪舉動,卻最終讓張仲堅有了喘息的時機,一場扭轉乾坤的反擊,帶來的是即便發動者也目瞪口呆的效果。   戰局出現了戲劇性的轉折。   如果說,這兩天,滿心為這個只能夠稱之為上蒼垂憐的奇跡,而振奮的呼蘭將士們,還有什麼遺憾的話,那便是這場勝利太過於突然,以至於無論勝利者還是失敗者,都陷入了難以控制的混亂之中。   而在這樣的混亂之中,面對著朝四面八方潰散的聖龍殘兵,緊追不捨的呼蘭人儘管戰果豐碩,卻不得不難過的承認,自己失去了原本應該是首要的目標——風雨。   幸好,這個遺憾看來是能夠彌補了。   風雨終究沒有逃脫。   雖然這場以整個河北為舞台的大戰,直到此刻,零星的戰鬥也依舊遍佈四處的角落,但是當獲悉一支大約兩萬人的軍隊,被己方十萬兵馬圍困卻堅守至今,韓讓第一個念頭便是找到風雨了。   這似乎是一件無可置疑的事情。   聖龍帝國不乏名將和勁旅,但是在防守方面能夠如此堅韌的,則非風雨軍莫屬。   「讓兒,老夫在這裡等你凱旋!」   因此,當張仲堅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韓讓只覺得自己身體內的鮮血,全部沸騰了起來。   「遵命!」答覆是大聲而且有力,韓讓明白,這是呼蘭大國師給予自己的一次天大的機會。   拿下聖龍傳奇的名將風雨,這個在涼州決戰中無法如願的目標,如今似乎再一次如此的接近,以至於觸手可及。   常常自卑出身的韓讓,下定了決心,絕不讓機會再次從自己的指縫流逝。   「報——」   正在此刻,一匹疾馳的戰馬,帶著風塵僕僕的戰士,轉眼來到了近前。   這一瞬間,韓讓似乎感覺到了某些不祥。   「啟稟大國師,幽雲關昨……昨日失守!」   年輕人的預料這一次出奇的靈驗,不幸的噩耗就彷彿寒流冰凍了空氣,讓呼蘭將領們原本因為圍困住風雨的喜悅,頓時變成了沮喪、憂心甚至絕望。   「大膽,何人指使你謊報軍情?」   劍拔,血流,身倒,命隕。   當可憐的傳信人倒地氣絕的時候,張仲堅已經回到了原先的位置,寶劍也依舊安靜的躺在劍匣之中,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敢有擾亂軍心者,斬!」   呼蘭大國師的聲音堅定而且威嚴,他的身影也猶如筆直的標槍。   但是這一刻,韓讓的眼前,卻分明看到了一個老人在蕭瑟的風中,面對落日殘霞不勝淒涼的寥落。   「將士們,讓我等將風雨的人頭獻給國師和大汗吧!」不敢繼續想下去,韓讓大喝一聲,將話題轉移到了當前的戰事上來。   「嗷,噢,嗷……」   呼嘯著,草原的健兒們沸騰了起來,為了榮譽而發動了攻擊。   成群的戰馬,和戰馬上騎射嫻熟的男人們,便這樣開始朝著前方的山丘衝擊。   壓倒性的兵力,和似乎無可爭辯的戰略優勢,讓他們毫不懷疑,命運的女神此刻正站在他們的這一邊,而擒拿聖龍名將風雨,這個令所有草原人都為之心跳的誘惑,則成為了他們無視死亡的強心劑。   鐵流滾滾,滾滾風塵。   弓箭在半空飛舞,刀槍在手中砍殺。又一輪的戰鬥來開了序幕。   兩個民族最優秀的軍隊,再次碰撞。   唯有張仲堅,呼蘭帝國的統帥,目睹著這個帝國輝煌崛起,如今更是一手遮天,守護著這個帝國繼續強大的一代權雄,此刻卻有些落寞。   張仲堅突然發現,自己似乎正在遠離這裡的一切。   這裡的熱血,這裡的激情,這裡的青春,似乎都已經和他無關,太多年的風雨浮沉,太多年的人生世故,讓他已經無法為這裡的生死搏鬥、為這裡的理想目標而感動。   在這裡,他越來越像一個旁觀者,帶著漠然的心態,旁觀著被自己鼓動起來投入戰鬥的年輕人,和同樣年輕、同樣被自己對手鼓動起來捨生忘死的對方,然後靜靜的等待著搏鬥的最終結局。   老了嗎?呼蘭大國師突然審問自己的內心。   這是從來未有過的事情,並不僅僅是因為幽雲關的陷落,更多是因為在和風雨這樣的高手對弈中,產生的力不從心的無奈。   這的確是一場高水準的對弈。   從頭到尾,雙方的爭鬥,與其說是戰場上刀光劍影的角力,倒不如說更為深層次的戰略的布控。   很顯然,風雨為張仲堅布了一張很大很大的網。   這是一張無法想像的網。從佯敗設伏到重圍和談,然後又是奇兵突襲……   張仲堅自內心感到了一股寒意。   僅僅是目前已經浮出水面的這些,便已經足夠說明,風雨所編織的這個網,是何等的縝密,又是何等的狠毒,這讓張仲堅心悸之餘,甚至不敢想像,是否還有其他尚未發現的陰謀存在的可能。   「幽雲關,奪取了幽雲關,便是斷掉了這數十萬草原健兒回家的退路,風雨啊風雨,你難道是想要讓這河北大地,成為埋葬呼蘭帝國一世輝煌的墓場?」呼蘭大國師暗地冷笑。   他暗暗為風雨的謀略而驚心。   不難想像,如果不是自己也早就有著成竹於胸的反擊方案,並且順利實施,那麼在當日突圍失敗,又被風雨大度釋放之後,全無防範歸心似箭的大軍,一旦遭受風雨軍埋伏已久的奇兵襲殺,將會出現怎樣淒慘的景象。   這樣的想像,讓呼蘭大國師感到了恐懼,一種令人窒息無力的恐懼。   說到底,這是一場只有他和風雨兩人對弈的棋局,其他的所有人都不過是棋子,沒有第三個人有資格介入。   因此,雖然置身於萬馬千軍之中,張仲堅卻格外感到了孤獨,一種面臨著如此可怕的敵手,卻無法尋求援手的孤獨。   不過相比起孤獨所帶來的難受,更讓張仲堅感到不安的,是牽掛。   無法坦然的牽掛,無法捨棄的牽掛。   半生馳騁辛勞的呼蘭大國師,發覺了自己也如同所有的老人一樣,開始留戀起以往的輝煌,並且吝嗇所有可能的付出,膽怯必須的豪賭,已經不再像年輕人那般,敢於用生命的所有來博取明天——成固欣然,敗則從頭。   風雨卻敢。   張仲堅總是覺得,如今和自己對弈的這個年輕人,便有如自己的當年,充滿著朝氣和果敢,擁有著敢於將身家性命放手一博的大膽;而自己卻反而如曾經被自己擊敗的許多對手那樣,開始浮現出了暮氣。   這,才是最讓張仲堅不安的。   「咚,咚,咚——」   正在此時,震天動地的鼓聲,驚醒了呼蘭大國師的沉思。   彷彿冰冷的嚴冬綻開了雪蓮,彷彿猶寒的春天融化那溪流,彷彿烈日的夏季吹拂起涼風,彷彿金黃的秋日搖曳著紅葉。   那鼓聲,是戰鬥的轟鳴;那鼓聲,是希望的光亮;那鼓聲,是憤怒的大吼;那鼓聲,是燃燒的火焰。   鼓聲中,無數的男兒縱橫馳騁於沙場,揮發著生命和青春。   鼓聲中,呼蘭大國師曾經年輕的心也因此復甦過來,重新煥發起活力。   「風雨啊風雨,不管你的設局如何厲害,但是現在戲演到一半,劇本卻已經全然亂了,接下來老夫倒要瞧一瞧,你還有怎樣的通天本領來挽回這一局?」   冷笑著,張仲堅自覺自己的背脊又一次挺直。   他在鼓聲中尋回了自信,啞然失笑中,呼蘭大國師這才想起,風雨的佈局固然可怕,但是他張仲堅也絕非等閒。   反敗為勝的還擊,絕對不是運氣或者偶然,所有的一切都是在精妙的算計和苦心的準備之中獲得,反制風雨的羅網也從來就沒有放鬆過,就這一點而言,年輕人的銳氣固然是一種財富,但是老人的智慧又何嘗能夠輕忽?   風雨軍的頑抗出人意料的堅強。   身處第一線的韓讓,感受分外強烈。   和這幾日的作戰一樣,前方聖龍人的陣營,就彷彿是一團柔柔的海綿,雖然看上去並不出奇,然而卻將呼蘭人如同滔天洪水般的進攻,便這樣於不動聲色中,莫名的全然吸收,半點也沒有滲透。   當然,身為呼蘭大國師的親傳弟子,韓讓尚不至於就這樣愚蠢的重蹈同僚們進攻失敗的覆轍。   在他沉著的號令之下,來去如風的呼蘭騎兵輪番上陣,總是巧妙的游離於聖龍人遠程弓箭的射程之外,於危險的臨界點附近,不斷的挑釁和消耗敵人的箭矢。   同時,又不固定的抓住時機,發動小規模然而卻犀利無比的衝鋒,讓防守的一方始終都處於精神的高度緊張和疲憊之中,絲毫不敢有半點的疏忽。   而呼蘭的主力,則排列著整齊的隊形,默默的在後方壓陣,他們的存在,便是對聖龍人的一種無聲的威懾,同時也是前方戰友們最為堅強的盾牌。   「用不了五個時辰,這一仗便可以見分曉了!」韓讓頗為自信。   這既是一種肉體的疲勞,更是一種精神的消耗。   韓讓毫不懷疑,在這樣的攻勢之下,原本就已經幾番血戰的聖龍人,根本不可能支持得太久,而用極小的代價贏取最後的勝利,便是他韓讓的成功。   可惜,事實似乎總是很難令人如願。   因為就在呼蘭大軍自以為穩操勝券的時候,看來應該在勉強垂死掙扎的聖龍人,並沒有如想像的那般死死的守住自己的防線,卻竟然發動了反擊。   反擊讓所有人都意外。   誰也沒有料到,幾天的血戰之後,聖龍人不但還能夠組織起足夠的兵馬進行反擊,而且,反擊的兵馬竟然是突然推開營寨用土石壘成的牆壁而出。   「突門?」   韓讓的腦門突然「嗡」的一下炸開。他意識到,自己終究還是無法和風雨這樣的戰爭大師比擬。   所謂的突門,韓讓並不陌生。   一般都是在城牆的內面開鑿暗門,留有五、六吋厚度不鑿通,一旦需要便迅速將其打通,派兵對敵人發動突然襲擊。   這,本來也算是防守一方所常用的一種手段,對於久經戰陣的韓讓來說,絕對不是什麼新鮮的事情。   但是,韓讓,或者說所有的呼蘭人,都沒有想到,眼前這支被自己一路追趕狼狽敗逃至此的軍隊,竟然還有如此反攻的手段——畢竟,能夠倉促建立這樣的營寨,並且堅守這麼長的時間,便已經是一件十分不易的事情了。   因此,當看到原本應該是自己千辛萬苦、付出巨大的犧牲所要摧毀的城牆,突然倒塌,而伴隨著倒塌的塵煙,絕對處於劣勢的敵人竟然如狼似虎的撲來時,呼蘭人的反應絕對是措手不及。   「該死!」韓讓絕對有理由怒喝。   因為這些聖龍人,不僅膽敢在兵力絕對弱小的情況下,毫無畏懼的殺向己方厚實的陣營,而且他們選擇的主攻方向,竟然是呼蘭大軍中最為精銳的狂騎軍的駐紮點。   儘管明白這是一種擒賊先擒王的策略,目的是想通過閃電般的擊敗狂騎軍,達到震懾對手的效果,並乘機擴大戰果,但是韓讓還是感到了憤怒。   一種出乎自己的預料並且手忙腳亂的憤怒。   一種驕傲和尊嚴被對手如此不屑的藐視的憤怒。   在這樣的憤怒中,年輕的統帥一邊催促著其他各路兵馬,紛紛湧上前來合力圍殲這支膽大妄為的軍隊,另一方面,則飛速的馳援狂騎軍。   這支軍隊戰功顯赫,但也正因為這種輝煌的過去,而有些驕傲自大,以至於當其他各路兵馬都嚴陣以待的時候,他們正滿不在乎的駐營休息,從而對於突如其來的攻擊,根本措手不及陣形大亂。   的搏殺,便在這樣的情況下開始。   在幾天前的突圍中損失慘重的狂騎軍,此刻雖然有所補充,卻也不過四千多騎,面對的,卻是一萬餘名風雨軍孤注一擲的進攻。   措手不及之下,轉瞬之間,這支令整個呼蘭帝國的男兒們驕傲的軍隊,便損失了至少兩成以上的戰士。   但是,對於榮譽的極度維護,卻讓剩下的將士不但沒有膽怯,反而更加勇猛。   喉結不停的鼓動,發出了低沉的「呵呵」聲,雙眼通紅全身灼熱,狂化的後果,便是以一當十的強大。   於是,有組織的圍攻和幾乎神話般的單兵作戰,便這樣旗鼓相當的展開。   風雨軍突襲狂騎軍,絕對是一個好選擇。   因為這是整個呼蘭大軍士氣軍心深系的所在,而且在如今的時機、如今的地點,發動如此的突襲,也確實獲取了最好的效果。   然而,風雨軍恐怕此刻也正在懊悔自己選擇的目標。   因為狂騎軍的名聲,絕非虛傳。恐怖的攻擊力讓人簡直懷疑,這是否還是人的存在。而頑強的爭鬥,也大大影響了原先速戰速決的計畫。   就在狂騎軍倒下了將近三千具屍體,同時,也讓風雨軍損失至少兩倍以上兵力,並且浪費了更為寶貴的時間之際,韓讓已經調整了陣形,集中了兵馬,將風雨軍的主力團團包圍,同時開始了分散切割。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李中慧自嘲的一笑,平靜的下令道:「天華將軍,請讓你的部下投降吧,你們已經出色的完成了你們的任務,我為你們每一個戰士而驕傲!   「如今,該是珍惜你們自己寶貴生命的時候了,真正的勇士,只有在需要的時候,方才無畏的獻上自己的生命,而其他的時候,則能夠忍受屈辱和誤解,盡一切辦法保全自己的生命和力量,難道不是嗎?」   「遵令!」   風天華楞了一楞,恭敬的行禮。   雖然即便沒有李中慧的命令,他還是會這般行動,但是對於這個和一般鄙視降者的聖龍人截然不同,能夠如此冷靜而且理智的看待戰爭生死問題的女人,他還是忍不住由衷的表達出自己的敬意。   「請降?風雨軍請降?」   這個消息,讓正在作戰的風雨軍戰士痛哭,讓與之交鋒的呼蘭人愕然,而韓讓、張仲堅則紛紛產生了一種很不妙的預感。   實在無法相信,一向奮勇死戰的風雨軍居然也會請降,在韓讓的陪同之下,即便是親自進入了戰場,並且看到了風雨夫人李中慧,張仲堅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不過,這個疑惑旋即被憤怒所取代。   一個有些猜想到,但是卻下意識不願意相信的可能,如今被證實。   「怎麼可能?風雨怎麼可能從如此重圍之中逃脫?」   韓讓首先驚呼了起來,跟隨在他身後的將領們也紛紛騷動。   畢竟,在如此優勢的兵力重圍之下,居然還讓風雨逃脫,這實在是呼蘭大軍的一種奇恥大辱。   「有什麼不可能?雖然呼蘭大軍的重圍的確嚴密,但是將軍難道忘記了,西北面還有一處沼澤,似乎並沒有多少兵馬把守……」   面對著金戈鐵馬、刀光劍影,李氏家族的女皇,風雨軍的主母,輕輕的捋了捋散亂的鬢角,依舊談笑從容。   「可那是沼澤……」   巨大的疑惑和不甘,以及對方所展現的雍容,使得韓讓完全忘記了對方戰俘的身份,下意識的展開不服氣的爭辯。   「哼,涼國公自有通天徹地之能,區區沼澤,又豈能阻擋?」   李中慧淡然一笑,莫測高深的話語,頓時讓信奉鬼神的呼蘭人,忍不住有些悚然。   「哈哈,厲害,佩服!居然能夠拋下自己的妻子和部屬單獨逃命,風雨不愧是風雨,老夫甘拜下風!不過,這些草原健兒生性純樸,夫人又何苦危言聳聽?」   一旁的張仲堅皺眉,略略思忖之後,不禁啞然失笑,立刻想通了風雨定是帶領少量人馬,從沼澤中探出路來逃逸,卻讓夫人李中慧和軍隊主力留在此地,吸引自己的注意,地道的一個金蟬脫殼之計。   想到這裡,呼蘭大國師又氣又驚,語氣也隨之極為古怪,說不出是嘲諷還是不甘。   「大丈夫能屈能伸,涼國公這一次只是大意罷了,待得來日兵馬重來,必將是雷霆之擊、暴雨之怒!中慧敢和國師打賭,不需半月,國師便將恭送中慧回朝!」   李中慧眼見張仲堅識破,便也不作反駁,只是嫣然一笑,根本沒有半點戰俘的自覺,相反卻洋溢著自信和驕傲。   「哈哈,夫人太過於自信了!老夫正準備揮師南下,駐馬聖京,若是有機會在中原和涼國公再次會獵,實在不勝欣慰!」張仲堅仰天大笑。   如果說,李中慧表現出的是一種儒雅的從容,那麼,呼蘭大國師回擊的,卻是粗獷的霸氣。   在這霸氣中,蘊藏著的是草原人的驕傲、豪邁和壯志雄心,以至於簡短的幾句話語,一字一句無不洋溢著金戈鐵馬的爭鳴,尤其是那句「駐馬聖京」,更是有著縱然刀山火海也絕不退縮的決然,不由讓李中慧內心一顫。    第六章 無路可退   「山川湖泊,自然萬物,果然都有其靈性所在,峰迴路轉、柳暗花明之間,並無必死之路、四絕之地!」   偏離官道的僻靜樹林中,傳來了雖然低沉,但是卻爽朗的評論。   「所謂的關隘城池,所謂的天塹險要,不過是扼守要津,或者防止大隊車馬通行,或者作為商賈四方集散。但是若真要披荊斬棘、翻山越嶺,普天之下,又有什麼能夠完全阻擋住開拓者的步伐?」   年輕的帝國宰相,在經歷了如此的慘敗,並且失散了幾乎所有的部屬、軍隊甚至親人之後,卻遠沒有人們想像中那般頹廢、沮喪。   相反,此刻的涼國公,正借助著昏暗的月光,精神矍鑠的注視著一卷書冊,雙目迸發出的,是一如既往的堅強和豁達。   「宰相洪福齊天,此次脫離危厄,便是天意!」   身旁的金岑眼見風雨心情不錯,不失時機的奉承。   運氣的確不錯!   由於風雨的昏迷,風雨軍的將領們在被呼蘭人追上合圍之後,下意識的選擇了固守而非第一時間分散突圍,從而失去了最為有利的脫離呼蘭追兵的機會。   也就在這樣令人絕望的時刻,一個名叫程越風的近衛軍軍官,卻獻上了一套關於聖龍帝國山川地形十分詳盡的書卷,其中更有關於沼澤探路的秘訣,讓原本便決心在沼澤中尋出一條出路的風雨,喜出望外,最終順利脫困。   「此次脫險,越風當居首功!」   因此,面對金岑有些喜極忘形的讚譽,風雨只是微微一笑,將目光轉向了聞言有些侷促的近衛軍軍官身上。   程越風滿臉通紅。   作為聖龍帝國前千夫長的兒子,程越風迄今為止的成就,倒也不算辱沒家風,追隨帝國宰相左右的近衛軍百夫長,這樣的官銜,無論從哪一個方面來看,含金量都遠甚於僅僅是隸屬於聖龍一般軍隊的父親。   就這一點來說,程越風應該算是幸運的,投身行伍的這些年來,一直都在風雨、秋裡這樣的名將麾下馳騁,這絕對是軍人的榮幸。   他目睹了風雨軍的崛起,參與了慘烈的玉門關攻防戰,旁觀了風雨和張仲堅這樣的戰略宗師高深莫測的會談,更是經歷了幾乎讓自己喪命的涼城保衛戰。   不過,像現在這樣,近距離的接觸到風雨這個帝國最為傳奇的人物,並且親耳聽到心目中的英雄對自己的褒獎,程越風還是生平第一次。   在受寵若驚之餘,質樸的年輕軍官卻還是有些忐忑。   嚴格來說,自己算是貪天之功吧!   程越風有些不安的想道,他的腦海裡浮現出的,是一個滿身酒氣,鼻子也因為酒精過度而紅透了的老頭。   正是這個程越風在涼城保衛戰之後,因為受傷休養的期間認識的老頭,送給了自己這套如今建下奇功的書卷。   「此乃王霸之資,可恨老夫已經命不久矣,就交給你小子吧,日後若有機會或可助你飛黃騰達,若是沒有機會,就權作你我莫逆一場的紀念也可!」   因為飲酒過度而處於彌留之際,這個據說曾經當過縣令,又被禮聘為軒轅軍校講師,號稱「醉石公」的老人,便將自己一生的心血,交付給了有緣成為病友的程越風,然後就飄然逝去,有若浮萍一般煙消雲散,除了程越風之外,竟然連一個送葬的親友都沒有,倒也算是乾淨俐落。   「神州之大,藏龍臥虎,這醉石公便是其中的翹楚,可惜風雨無緣結識!不過此書囊括了天下的地形水利、氣候植栽及礦藏,還附有各名山大川、重要關卡的地圖,確是曠世傑作,日後定當千古留傳!」   彷彿洞悉年輕軍官的想法,風雨謂然而歎。   「如此,還請主公為此書賜名!」程越風聽了,心中大喜,趕緊說道,畢竟如果有風雨這樣的強權人物支持這套書,那麼醉石公生前希望將此書流傳下來的心願,也就不難實現了。   「那就叫神州博覽吧!」風雨沉吟片刻,斷然道。   「金岑,待此次回去,一定要讓有司對這套書進行整理,日後凡我聖龍疆域但有擴展,也當加入其中!不過……不過此書對於將帥們的助益太大,倘若不慎落入奸人手中,必將後患無窮,所以,在近期內,絕對不容這本書的內容流傳出去!」   「是!」金岑略有些激動的應道。   風雨值此危難之際,卻依舊雄心勃勃的言行,讓隨軍長史頓時放下心來,並且預感到了光明的前途。   「的,的,的……」   正在此時,遠處傳來了馬蹄疾馳的聲響,著實讓樹林中一行十數人緊張了起來。   「主公,大喜!雁門關依舊未失,秋帥已經拿下了幽雲關!」   幸好,來人乃是歐仁。   受命打探軍情的近衛軍統領,跌跌撞撞的奔了過來,滿臉喜悅的稟告道。   「太好了,只要我等依托雁門關作為屏障,定能確保中原不失,屆時各地勤王大軍源源而來,以聖龍博大的物力,絕非呼蘭苦寒之地所能比擬!」   隨軍長史金岑的話,道出了隨行將士們的想法。   「雁門關?恐怕此刻太晚了!」風雨嘴角微微牽動,泛出了苦澀。   和部下們的樂觀不同,風雨明白,在如今張仲堅局面一片大好的情況下,雁門關這樣的兵家必爭之地,帝都聖京乃至中原的東面門戶,是絕對不可能疏漏在呼蘭鐵騎的視野之外的。   尤其是由於南下河北三關之後,尚需面對在齊魯根深蒂固的公孫世家,一旦突破,便能夠直接放馬中原的雁門關,便顯得更為要緊。   「主公,或許……或許,呼蘭人經此之戰後,也已經精疲力竭,又因為秋帥奪取了幽雲關,唯恐後路切斷,所以暫時不會繼續南下……」   眼見風雨的臉上並沒有半點喜悅,這些年一直追隨左右的金岑,隨即領悟到了箇中的一些緣由,便出言安慰。   畢竟,在今年年初的時候,天子率軍北伐幽燕失敗之後,呼蘭人也曾經出現過止馬聖龍河的舉動,這多少讓人有一種歷史將重演的感覺。   「是嗎?」風雨苦笑。   今非昔比,風雨比誰都清楚,當日張仲堅暫時中止南下,完全是因為眼見戰敗了燕南天的自己,率軍大舉東進,並且贊同實行憲政來換取神州的團結,在事實和聲勢上,都形成了一股國家危難、上下同心的氣氛,令呼蘭大軍絕無獲勝的把握,方才不得不以退為進,來坐山觀虎鬥,靜待中原局勢的變故。   而現在,中原各路聯軍在此次大敗之後紛紛星散,風雨軍主力也分散四處,中原一片空虛,且天子遠在江南鞭長莫及,自己又因為兵敗,無論力量還是聲望都嚴重受挫,偌大神州人心浮動,因此,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好的入侵中原的時機了。   至於秋裡奪取了幽雲關,如果僅僅是單一的事件,就軍事的角度而言,的確是一枚逼迫張仲堅撤退的重棋,問題是,從一開始自己和張仲堅的這場對局,便從來就沒有完全局囿於戰場,自己原先部署的各路伏筆,也遠不只奪取幽雲關一樁而已。   更麻煩的是,原本是要徹底置張仲堅於死地,並且分裂和削弱呼蘭帝國的羅網,如今已經出現了致命的漏洞,大意之下的慘敗,不僅將自己逼到了絕境,那個如今大獲全勝春風得意的對手,此刻的處境,恐怕也並不比自己有多少的輕鬆。   也許,風雨和張仲堅,聖龍和呼蘭的命運,便將在接下來的大戰中分曉。   隱隱的,風雨彷彿聽到了歷史車輪沉重的「嘎吱」聲。   「不,不去雁門關,我們直接從這裡返回聖京!」想到這裡,風雨突然振奮了一下精神,以不容抗拒的語氣下令道。   手指,卻重重的落在了書卷上偏離雁門關的一處山嶺。   「幽雲關!幽雲關真的被聖龍人拿下了?大國師的後路被切斷了?」   正當中原戰火塗炭之際,遠在草原呼蘭帝國宮廷之內,一個年輕的君王,激動的向自己的部下詢問,由於心情過度的震盪,以至於臉上浮現了病態的潮紅。   「不錯,幽雲關被奪了!這便是陛下的機會!」   皇帝的座下,畢恭畢敬站立著的,是一個年已五旬的老人,只是常年征戰的磨練,讓老人紅光滿面異常健壯,身體竟然比二十多歲的主君還活力充沛。   「不過……不過,大國師畢竟已經擊敗了風雨!」   年輕的君王卻反而瀰漫著頹廢和悲觀。   「那又怎樣?風雨還沒有死!聖龍帝國幅員遼闊、子民眾多,他們也不會就此屈服!大國師的戰爭,最終必然會像哥舒行文那樣失敗,而陛下,上蒼卻將機會留給了您,讓您成為真正的名至實歸的霸主!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陛下,您乃是草原的雄主,大漠的可汗,怎能容忍區區一個聖龍人指手畫腳、處處束縛,這是草原的羞辱,更是大漠的悲哀!」   這是一場十分慷慨,並且蠱惑人心的遊說。   遊說者是塔塔庫爾,先大可汗麾下的金帳武士,先後擔任過千夫長、萬夫長、都元帥,最終官拜中書省平章的草原大貴族。   和那些性情暴烈、動輒酗酒鬧事的同僚不一樣,面對張仲堅咄咄逼人的聲勢,和一手遮天的權力,塔塔庫爾的選擇是迴避。   雖然這個舉動,被同為草原大貴族的夥伴嗤之以鼻,並譏諷為懦夫,但是名譽受損的收穫,卻是那些恥笑者如今多半身首異處並且家破人亡,而他塔塔庫爾卻依舊好好的活著,即便強大如大國師,也無法輕易加罪。   凡成大事者,無不能夠忍辱負重!   一直以來,塔塔庫爾便是這樣激勵自己的。   而他所要忍辱負重完成的大事,便是對付張仲堅!和所有草原大貴族一樣,他絕對無法容忍一個聖龍人來主宰草原帝國的一切——就這點而言,風雨的預料並沒有錯誤,內部的不安定,是張仲堅也同樣存在而且更為致命的罩門。   因此,當風雨軍的密使找到他,並且轉達了風雨的一個對付張仲堅的建議時,雖然明知道這是一筆和魔鬼的交易,但是草原人固有的驕傲,讓他還是忍不住吞下這個誘惑。   「可是……可是,大國師乃是父汗留給朕的肱股大臣,為呼蘭建下了汗馬功勞,這些年來也是鞠躬盡瘁、克盡職守……」   讓塔塔庫爾失望的是,他眼前這位草原至尊,卻絲毫沒有遺傳到先大可汗那種英明神武、果決幹練的血脈,唯唯諾諾中,反倒徹頭徹尾的像一個聖龍人。   也許,這便是大國師能夠放心的統率兵馬遠征的一個重要原因吧?   失望中,大不敬的想像不自禁的浮現腦海,這讓塔塔庫爾趕緊定了定神,驅散走了這個與目前的事情毫無關係的無聊念頭,轉而祭出了王牌。   「陛下,難道您當真要讓您身邊的親人和忠臣們,一個個像哈爾裡克汗那樣,被張仲堅殺害,而您卻束手無策嗎?」   平心而論,舉哈爾裡克汗的例子,並非塔塔庫爾所樂意。   因為如果和張仲堅易地而處,他也絕對毫不猶豫的要剷除這個手握重兵、卻將玉門關這樣的戰略要地拱手送人、讓數十萬大軍被聖龍人俘獲的草原敗類。   不過,如果遊說的對象是眼前的大可汗,也許這個無恥而且卑微的懦夫,更能夠打動年輕可汗的心。   因為,雖然當初為了換回那數十萬草原健兒,張仲堅被迫答應的條件中,便有將哈爾裡克汗授首——這也許是草原人最願意答應的一個條件,但絕對是呼蘭大可汗所不願意的,或者準確的說,是呼蘭大可汗寵愛的可敦所不願意的,因此,這個原本應該早就砍掉腦袋的傢伙,在李代桃僵、移花接木的把戲中,繼續多活了很多天,也繼續在西域作威作福了很多天。   這件事情,曾經讓那些自大的草原貴族們,暗地裡嘲笑呼蘭大國師的精明不過耳耳,更高興一代名將風雨,居然也會被呼蘭人狠狠的玩弄,然而如今看來,真正該被嘲笑的,卻應該是這些嘲笑者——呼蘭大國師並沒有被糊弄,他只是隱忍不發,直到西面的叛亂被平息,朝中的局面完全穩定之後,神速的襲擊將那個原本早就該死的傢伙擒拿了下來,並且帶到了他的庇護者大可汗的身邊,以無可挑剔的理由,當著大可汗的面斬殺,收到的效果,便是進一步削弱了大可汗的權威,同時,又對其他草原大貴族起到了非常有效的警示和威懾作用。   至於風雨,顯然也沒有人們想像的那麼愚蠢。   不,應該更為可怕。   從他委託密使帶給自己的信函中所陳述的內容看,塔塔庫爾清晰的感覺到,風雨其實早就預見到了這樣的情形,並且默默的等待著這樣的事情發生,然後,便是最大限度的利用這件事情,來分裂呼蘭帝國的內部。   不管這樣的猜測是否起到了作用,塔塔庫爾知道的現實卻是,呼蘭大可汗果然因為這樣的言詞而憤怒了,或者說,因為想像中張仲堅可能對付自己的恐懼,竟然壓過了現實中對張仲堅權勢一手遮天的恐懼,做出了很少如此果斷的決定——對付呼蘭大國師,重新獲取呼蘭大可汗對於草原和大漠的絕對支配權。   也許,這是沒有了五十萬忠於大國師的軍隊,方才激發的膽量吧?   想到了風雨密函中的論述,塔塔庫爾說不出究竟是喜是悲。   他只知道,風雨的蠱惑,成功的讓他開始了一場沒有退路的戰鬥——帶走了幾乎呼蘭帝國一半以上精銳之師的張仲堅,給了自己一個權力真空的機會,同時也是一場可能國破家亡、身敗名裂的危機。   「的確沒有退路了!」   塔塔庫爾不知道的是,自己在宮廷和大可汗的這番會談,僅僅是三天之後,便傳入了他所要對付的對象耳中。   這時,張仲堅剛剛攻破了風雨軍的營壘,由此獲悉的好消息,是拿下了風雨軍主母李中慧和風雨軍名將風天華,而壞消息則是風雨逃脫,以及幽雲關失陷。   「義父,孩兒願率三萬兵馬回朝平叛!」韓讓第一時間主動請纓。   他深深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風雨顯然重擊了張仲堅的命門。   如今,最好的應對之策,便是在不影響繼續南征的情況下,迅速撲滅後院的火焰。   「平叛?平誰的叛?」張仲堅冷笑著搖頭。「看來,我還真是低估了塔塔庫爾這個老匹夫!如今,天子被這個老匹夫挾持,回師兵馬太少無濟於事,太多則必然是草原健兒手足相殘,且正中風雨緩兵之計!」   「那義父你……」眼見張仲堅斷然否決了自己的建議,韓讓不由有些擔憂。   「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就索性攻克雁門關,就地引糧,先席捲中原,再掃平江南,打倒一切的敵人之後,方才勒馬而歸吧!」   此刻,張仲堅全然洞悉了風雨的謀略——那位年輕的帝國宰相,顯然根本就沒有打算在幽燕要了自己的性命,而是打算擒放之間,既乘勝收復幽燕失地,又再次利用呼蘭帝國權力結構的這個致命罩門,導演一出自相殘殺的鬧劇,從而徹底分裂北方的草原強國。   好大的胃口,就怕你風雨沒有這麼大的肚子!   別忘了,數十萬呼蘭大軍便是數十萬虎狼勁旅,失去了北方的雄關要塞,肥沃富庶而且昇平的中原,又豈能阻擋?   豁然開朗之後,聽聞這個噩耗,呼蘭大國師倒沒有如適才獲悉幽雲關被奪時,那樣驚慌,相反,他更加堅定了自從獲悉幽雲關被奪之後,做出的飲馬中原的決定。    第七章 中流砥柱   「風雨陣亡了!」   「宰相夫人被呼蘭人擒住了!」   「那位在昌化城阻擋三十萬燕家軍的名將風天華,如今降了呼蘭人!」   「雁門關失守了,雁門關失守了!」   ……   一個接一個的壞消息,傳到了聖京城,讓原本人心惶惶的都城,陷入了更加驚恐和混亂之中。   伴隨著這些令人膽戰心驚的壞消息而來的,還有丟盔棄甲、狼狽逃竄而來的帝國聯軍將士,其中還包括了僥倖得脫的風雨軍戰士,和其他北伐的聖龍軍兵馬。   耶律楚振也在其中。   他此刻的心情很糟糕。   那天,由於晉陽太守章鳳祥,為配合呼蘭人的突襲而率部嘩變,以至於原本占絕優勢的數十萬聖龍聯軍,頃刻間土崩瓦解。   正在軍營之內的黑狼軍統領於慌亂中,便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部下,被淹沒在友軍混亂的人海中,甚至都沒有來得及看到進攻中的呼蘭人。   僅僅是由於父兄的餘蔭而擔任統帥的耶律部族年輕人,既沒有足夠的勇猛,也沒有名將的睿智和鎮靜,來挽救狂瀾之中的危局,他唯一能夠做的,便只有在親信侍衛的簇擁下,渾渾噩噩的順應著潰退的潮流南下。   一路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一片空白中,所有的行動都被一個念頭所左右——逃,逃,逃,徹底逃離這個該死而且恐怖的地獄!   以至於當他來到聖京城下的時候,聚集在身邊的部下,僅只有數百人。   現狀十分不妙。   在之前伏擊和阻擋呼蘭軍的大戰中,黑狼軍便已經損失慘重,而如今的大潰退,更是讓黑狼軍完全失散了編製,而且丟棄了所有的輜重和笨重的兵器,更為嚴重的是,這支軍隊的統帥找不到他的士兵,而他的士兵也不再聚集在自己的統帥周圍。   恥辱,愧對耶律部族歷代武勇的恥辱!   大口喝著悶酒,駐紮在城外大營的年輕將領,滿心的懊惱,為自己在這場混亂中庸庸碌碌的表現而鬱悶,這大大損害了他身為名動天下的軍團統領的驕傲,和一直以來因為少年得志而雄心勃勃的自負。   「哈哈,勝敗乃兵家常事,耶律將軍何必如此苦悶?」   爽朗的聲音,自營寨外傳來。   進來的是一個中年大漢,濃密的眉毛之下,是一雙鷹隼般銳利的雙眼,方方正正的臉龐有點削瘦,下面長滿了鬍子茬,緊抿著嘴唇給人一種沉著和冷靜的印象,而舉手投足間卻又洋溢著活力和鬥志。   「朱將軍!」   勉強笑了一笑,耶律楚振站了起來行禮。   和所有的風雨軍將士一樣,對於這個曾經追隨燕南天殺入涼州、沾滿了西北軍民鮮血的龐勳叛將朱全,耶律楚振絕對沒有半點好感,尤其是風燕兩家的爭鬥,還牽扯到了黑狼軍老統領耶律明雄的血仇。   不過這一次,耶律楚振卻無法否認,如果不是朱全率部及時救援,殺退了尾隨追擊的呼蘭人,自己此刻恐怕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好好的待在這兒。   面對這樣的救命大恩,信奉著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人生準則的草原男兒,自然無論如何也無法板起臉來。   「耶律將軍何必如此多禮!你我同殿稱臣,又同袍從軍,值此大敵當前之際,自當同仇敵愾,若耶律將軍不嫌朱某出身低微,昔日又得罪過風雨軍將士,彼此以兄弟相稱,朱某便已足矣!」朱全大步上前,雙手把住了耶律楚振的臂膀,十分真摯的說道。   「這……朱、朱大哥!」耶律楚振略略猶豫了一下,眼望著對方充滿期盼的眼神,最終還是咬了咬牙,順應著朱全的要求應道。   「好,太好了,從此之後,你我便是好兄弟,但若有我朱全的一份,便絕對少不了耶律兄弟你的!」朱全大喜,信誓旦旦的說道。   「大哥!」   本就崇尚豪邁、爽朗的草原男兒,心情一陣激動,雙手用力的反過來握住了對方的雙手。   如果說之前的稱呼,還有些情面難卻,而這一聲「大哥」,卻是完完全全的真心誠意。   「哈哈,好兄弟!」朱全滿意的拍了拍耶律楚振的肩膀。   作為龐勳舊部,朱全的出身,在聖龍帝國的滿朝將領中,絕對是卑微的不能夠再卑微了。   在投奔龐勳殺官造反之前,朱全知道,自己在人們的眼中,始終不過是一個給商販作洗衣縫補的女傭的兒子,一個整日游手好閒、無所事事的無賴。   即便是如今,在經歷了奪取聖京、韓陵兩座名城,反叛龐勳奠定中原大局這樣足以左右歷史的大事之後,叛將的惡名,在這個素來崇尚忠義的國度,依舊成為同僚們鄙視的理由。   而燕南天的敗北,更讓他為著隨時可能領受風雨軍的報復而惶恐不安。   不過,朱全此刻卻有些慶幸自己這種如履薄冰的處境。   正是這種處境,讓他即便是在風雨大獲全勝的情況下,也始終保持著警惕,他的軍隊一直都處於戰鬥的戒備之中。   因此當章鳳翔嘩變配合呼蘭人襲擊,引發了全軍潰散之際,當即便是風雨軍、燕家軍、公孫軍這些雄師勁旅,也無法穩住陣腳的時候,朱全和他的嫡系部隊,卻是整支大軍中反應最快、情緒最穩定、撤退最從容的兵馬。   深知自己沒有本錢輸掉,深知軍隊關係著自己的富貴前途,朱全對於軍隊有著近乎於凶殘的嚴苛,來確保自己的地位和控制。   而這種嚴苛,此刻卻有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十七天的撤退,從幽燕到雁門關,從雁門關到聖京,百餘次的激戰,數百里的行軍,韓陵軍卻奇跡般的保持著完整的編制、高昂的士氣,甚至還順帶救援了耶律楚振。   於是,當張兆的燕家軍和公孫飛揚的部隊,下意識的東撤齊魯,當風雨的精銳部隊被呼蘭人盡數圍殲,當其他諸侯的部隊土崩瓦解的時候,朱全竟然是帶領著三萬雖然疲憊不堪,但是卻軍容整齊的軍隊,退到了聖京。   正如同沒有返回自己的駐地韓陵而是來到聖京一樣,搭救耶律楚振,也完全是出自朱全的一種直覺。   直覺到了自己如今正用有著一筆十分龐大而且關鍵的籌碼,這樣的籌碼如果運用得當,必將給自己帶來更為騰達的富貴。   如果說還有什麼遺憾的,便是聖京城對自己的態度——「凡擾亂聖京秩序者,一律處死!」   如今掌控著聖京城的血衣衛統領,其命令一如既往的血腥。   這當然讓覬覦著帝都繁華的朱全頗為不滿。   「老子已經死過一回了,還怕什麼?」   作為回應,朱全默許,甚至唆使了那些百戰餘生的士兵。   在潰退中丟失了軍人的勇氣和榮譽,一心想要在弱者面前發洩以重塑自信的敗兵們,顯然也很歡迎朱全的這種曖昧。   他們開始成群結隊的闖入自古以來外軍不得擅入的都城。袒胸露背,散發著乾涸了的鮮血腥味,揮舞著寒颼颼的刀劍,確實讓人不得不避之三捨——在他們的面前,似乎官位、道德、文章都沒有半點作用。   對此,血衣衛針鋒相對,一支精幹的行動隊很快便在全城巡邏,高明的身手讓很多自稱在戰場上死過好多次的老兵油子們,這一次是真正的死了,再也無法活過來。   「耶律兄弟,大哥這次是來向你道別的!大哥自知罪孽深重,縱然宰相大人豁達,兄弟你又大度,卻也未必能見容於魏統領他們,為了不在這個大敵當前的危急時刻,同室操戈、兄弟鬩牆,大哥決定帶著兵馬北上!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就算是死,若能夠阻擋一下呼蘭人南下的步伐,也算是大哥贖了點以前的罪惡,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對得起這神州男兒的身軀!」   回應血衣衛的鎮壓,朱全拒絕了部下們洗劫京城的建議,而是跑到了耶律楚振面前,聲淚俱下的道別。   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   從痞子到反賊,從反賊到命官,朱全深深領悟到了這個道理。   既然,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老爺們,並不比自己真的高貴;既然,做官和做賊,其實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那麼他朱全朱大將軍,自然不願意做一個平白為別人的榮華富貴添磚加瓦的反賊,要做,也要做拿別人的鮮血和屍骨鋪路的藩鎮諸侯。   寧為雞首,不為牛後,朱全內心冷笑著。   在朱全暗自的冷笑中,耶律楚振則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帶著濃濃的酒氣,惡狠狠的道:「大哥你放心!有我耶律楚振在,就絕不容許血衣衛那般狐假虎威的狗東西,趁著宰相大人不在,恣意胡作非為!」   「所有涼州一系的官員,擅自離開聖京者,以臨陣脫逃罪論處!」   當歐靜下達這道命令的時候,所有的官員都無法置信,一向都以溫和著稱,猶如聖母一般的無憂谷主,竟然也會如此冷酷。   幽幽的歎了一口氣,無憂谷主輕輕地搖了搖頭,似乎想要把這些心底的煩惱,統統都驅散出去。   歐靜自己也不願意出現這樣的情形,但是現實卻讓她異常失望。   華麗的詞藻、優裕的生活、顯赫的地位和受人尊敬的傳統,讓養尊處優的文官們,在國家危急的時刻,並沒有表現出,與民眾和朝廷一直以來對他們的優待和尊敬,所匹配的氣度言行。   恰恰相反,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在嘴上依舊大義凜然的同時,卻都已經打點好所有的細軟,雙眼緊緊的盯著局勢,做好了多方面的準備,甚至包括了向帝國的征服者討好邀功。   昔日裡,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的風骨,在這些堪稱帝國精英的棟樑身上,已經蕩然無存。   榮華富貴和美人羅帳,成為了蝕骨的毒藥。   風花雪月、繁文縟節,則消耗了血氣和鋒芒。   而長久以來的勾心鬥角、爭權奪利,則讓他們忘記了尊嚴,無視了廉恥,卻還以審時度勢而自命不凡。   這就是當今聖龍的士林嗎?   繼承了父親的遺志,一直以來,都為了保存士林而嘔心瀝血的無憂谷主,在失望和痛心中感到了疲憊。   「不好了!谷主,不好了!」   一道驚慌的聲音,由遠而近傳來。   「司馬大人,何事驚慌?」   歐靜皺了皺眉,在如今這樣人心浮動的時刻,居然如此不加掩飾的驚慌失措,顯然是一種十分莽撞,而且極有可能引發十分嚴重後果的行為,因此,如果換了是別人,歐靜早就大聲斥責了。   但是,當前眼見跌跌撞撞而來的,竟是自己一向敬重、而且在內政事務的處理方面也從來十分得力的司馬淵,無憂谷主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絲不祥。   「耶律將軍帶人闖入了京城,團團包圍住了涼國公府,如今正和魏廖大人的血衣衛在門口對峙!」   果然,司馬淵帶來的並不是好消息。   「什麼!」歐靜緊鎖的黛眉更加壓縮了起來。   風雨軍內耗!   這個刺眼而且不吉的詞彙,迅即浮現在了歐靜的腦海中。   一直以來,風雨軍便是以驍勇善戰、精誠團結而聞名於世,人們紛紛被風雨有若日月星辰般燦爛的才華所吸引,很少注意到那耀眼的輝芒背後,隱藏著的風雨軍將領官員之間利益和觀念方面的矛盾。   這些矛盾,事實上,也因為風雨這樣的天才的存在,而被穩固的壓制在適當的範圍之內,確保了全軍言路的暢通,而又不至於形成分裂。   然而今天,就在北伐失利、風雨生死未卜、京城人心惶惶的情況下,居然發生了風雨軍的內耗,這不僅是將風雨軍的矛盾公開暴露於外人的面前,損害了風雨軍這些年來辛苦建立起來的神話,更將進一步惡化現在的局勢,從而走向失控的危險境地。   「耶律楚振啊耶律楚振,你可千萬不要作出令父兄蒙羞的蠢事!」歐靜突然發現,自己竟也有了罵人的衝動。   不過此刻,無憂谷主也不及多想,匆匆的便趕往現場。   「魏廖,你給老子滾出來!這些兒郎,沒有死在呼蘭人的屠刀下,卻竟然被你所殺,你他媽的今天便要給老子一個交代!」   尚未走近,便遠遠的聽見耶律楚振帶著醉意的咆哮。   局面似乎非常緊張。   歐靜很快便看到了,數千名士兵擁簇在涼國公府的門前,和府內人數略少、但是單兵作戰能力顯然更為高強的血衣衛,劍拔弩張、相互對峙的情景。   府內,血衣衛統領魏廖正筆直的站立在空地上,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似乎根本就沒有將眼前的騷亂放在心上。   他的部下,則紛紛佔據了有利的地形,他們雖然不善兵陣,不過個個也都是廝殺慣了的江湖亡命之徒,而且血衣衛內部紀律嚴明不下於軍隊,因此面對眼前的兵變,倒也沒有絲毫的慌張。   而府外,一片嘈雜,彙集的士兵個個遍佈血跡、情緒激動。   遠處,更有越來越多的士兵蜂擁而來,他們都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倖存者,那凌厲的殺氣和滿不在乎的凶狠,讓聖京的衛戍部隊根本不敢攔截,或者說,在某些有心人的觀望下,也根本無意攔截。   唯一讓歐靜稍稍鬆一口氣的是,雖然風雨不尚奢侈,但是,出於名將的本能,極其注重府第佈局的實用,因此,整個涼國公府,便如同一座微型的要塞,絕不是輕易可以攻破的。   而且,風雨的威望,顯然也起了很大的作用,以至於府第之外的這些士兵,雖然群情激昂,矛頭也只是指向血衣衛,並沒有涉及到風雨,更不敢妄自攻擊風雨的主宅。   「耶律將軍,請將你的部下約束好,立刻離開!」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儘管有些害怕,但是歐靜還是喝退了幾名血衣衛的阻撓,順著梯子爬到了涼公府的牆上,對著耶律楚振大聲命令道。   「歐……歐谷主……」   滿嘴酒氣的耶律楚振,聞言,在馬上劇烈的搖晃幾下,似乎對於見到歐靜十分意外——由於歐靜一直以來都主持涼州的內政,也時常看望戰場上負傷休養的士兵,因此在風雨軍中地位十分超然,無異於女神一般的存在,即便是如今正熱血沸騰、不顧一切的黑狼軍統領,在他幾乎已經不存在理智的腦袋裡,也多少還知道,這是一個絕對不能夠粗言辱罵的對象。   「算了,耶律兄弟!此事已經鬧大,一切便由哥哥我來承擔吧!快將我綁縛起來向無憂谷主謝罪,有歐谷主在,想必不會讓血衣衛胡來,至少還能夠保全兄弟你!」   一旁的朱全,眼見耶律楚振猶豫,便長歎了一口氣,慷慨激昂的說道。   「放屁,耶律家族隊的男兒豈會賣友求榮!」熱血再次上湧黑狼軍統領的腦袋,耶律楚振大叫了起來:「無憂谷主明鑒,末將絕無反叛之意,只是如今血衣衛背著主公大開殺戒,屠戮我等征戰歸來的將士,迫不得已,方才出此下策!   「今日之事,耶律楚振一人做事一人當,只要准許我等將士入城休整,末將願受一切責罰!」   「哼,令出即行,豈容更改?妄圖兵變自恃,誅無赦!」   歐靜略略皺了皺眉,正待勸解,卻見血衣衛統領魏廖,不知何時沿著身旁新架起的另一部梯子走了上來,斬釘截鐵的說道,無憂谷主便是想要阻止,卻也來不及了。   此言一出,無疑是將所有妥協轉圜的空間徹底封死,外面頓時一片嘩然。   那聚集的士兵,原本來自互不隸屬的各路人馬,然而已經激動失去了冷靜的頭腦,更因為魏廖這般冷酷無情的話而激怒,在叫罵聲中,部分性子急躁的人,再也按捺不住,竟然持著兵器便自行逼近過去!   戰鬥就如同熊熊的烈火,在乾枯的柴堆上一燃即著,進而燎原,整個局面,再也不是帶頭的耶律楚振所能夠控制。   「糟了!」   同樣的歎息,同時發自牆內和牆外。   這樣的局面,絕非朱全所願意看到,畢竟他的初衷只是利用耶律楚振當出頭鳥,來試探聖京城內的防禦力量,並且在一片混亂之中,憑借自己所擁有的三萬精銳,來爭取更多的好處。   那麼,無論日後是繼續作聖龍的臣子,還是當呼蘭的大將,或者擁兵自立,手中便都可以有了更多更好的籌碼。   然而,血衣衛統領魏廖的表現,卻大大出乎了朱全的意料。   魏廖的行徑,竟彷彿是在推波助瀾的讓騷亂進一步爆發,這不由得令韓陵太守皺起了眉頭,一種自己竟然被對方算計的不舒服感,自心頭油然而生。   「魏統領,你這是何意!」   同樣意識到事情不妙的,是歐靜。   被護衛們拚死從亂箭橫飛的牆頭拉下,一向性情溫和的無憂谷主,終於忍不住含著怒火向血衣衛統領質問。   「谷主以為,風雨軍還能守住聖京嗎?」   魏廖依舊面無表情,回答的內容也和提問相距十萬八千里。   「什麼意思?」   楞了一楞,歐靜的口氣,已經是她二十多年來的修養,所能夠克制的最後極限。   「呼蘭人轉眼即至,中原一片空虛,與其風雨軍無謂消耗在聖京,不若護衛皇后和王公大臣撤往涼州,再圖大事!」血衣衛統領若無其事的說道,就彷彿一個局外人一般。   「你瘋了!」歐靜終於平生第一次顛覆了淑女的形象,美麗的雙目,噴射著的是足以致命的怒火:「將帝國都城和錦繡中原,便這樣不動一刀一槍的拱手送人?魏統領,難道你就不怕成為千古罪人?你這不是在害宰相成為千古罪人?」   「宰相生死未卜,天子逗留江南,京城無兵可用,此刻如果不撤往涼州,暫避敵鋒並繼續力量,谷主還有什麼好辦法?難道真要這些忠於宰相的子弟,盡數無謂的戰死沙場?」   魏廖冷冷的反問:「若是平白放棄,自然會引來人們的非議!不過如今乃是敗兵作亂,我等被迫撤離,那麼無論是聖京城的丟失,還是聖京城內那些被關押的、非議宰相的奸黨的死亡,天下又有誰來指責?」   「你……」歐靜不由一陣手腳冰涼。   魏廖的計謀的確歹毒。   這樣一來,成為了帝國宰相的風雨,的確便可以迴避守衛聖京的責任,就如同如今遠在江南平定安宇的天子一樣。   這樣一來,更可以大肆屠殺那些對風雨心懷不滿、或者僅僅是因為書生的風骨,而非議朝政的士子。   這樣一來,也確實是如今剛剛戰敗、急需戰略迴旋空間和時間,來進行調整的風雨軍最好的選擇。   只是,這樣一來,便將是中原萬千子民的生靈塗炭,便將是聖京這座千古名城的滔天浩劫,這樣的代價,便是稱王成霸的必然嗎?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非常時期,自當用非常手段!」   魏廖冰冷的話語,透著猙獰的內容,讓歐靜一陣眩暈,就彷彿看到了血流成河、生靈塗炭的殘相。   「這樣的大事不成也罷!這樣的手段不用也好!」   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入了無憂谷主的耳畔,一個熟悉的身影,飄然映入了歐靜的眼簾。   「宰相!」   「宰相大人回來了!」   「風雨沒有死!」   「帝國有救了!」   ……   隨著這個雖然並不高大但是卻堅定異常,雖然滿身征塵但是卻威嚴從容的身影,從涼國公府的後門走到前門,直到磚牆之上,潮水一般的歡呼,從涼國公府的府內蔓延到了府外,直至整個聖京城。    第八章 今夜悄然   夜,再次籠罩在聖京城,這座曾經擁有著無上榮華、近來卻又命運多舛的城市。   傍晚時分的嘩變,以驚心動魄的氣勢開場,旋即又以戲劇性的結局落幕。   讓人們高興並且慶幸的是,帝國宰相風雨,這個近來被各種傳說所注視的人物,終於再次出現在聖京。   當他的身影進入人們的眼簾時,從最初的驚疑,到最後的確認,緊接著便是發自內心的歡呼和雀躍,沒有一個士兵——無論出自風雨軍的嫡系,還是來自其他各部——膽敢向這位當代的戰神動用刀槍。   於是,一場騷亂便這樣結束。   這位傳說中的名將,身上的光采,並沒有因為幾天前的戰敗,而有絲毫的退色。   正相反,無論是軍隊還是民眾,都因為自己再次有了力挽狂瀾的領袖,並且將一場足以令這座城市陷入毀滅性災難中的浩劫予以避免,而感激涕零。   在他們看來,和呼蘭人作戰的失利,僅僅是幾個卑鄙的叛徒在背後施展了陰謀,卻並不妨礙名將百戰不殆的聲名——儘管這場失敗,讓數以萬計的子弟葬身野外,化作白骨,但是卻有更多的青年積極的請纓從戎,這樣的景象,是這個暮氣沉沉的帝國數百年來罕見的。   此刻,在聖京城內,涼國公府無疑是人們心中的聖地。   只是涼國公府內,被視為將挽救危厄的英雄,卻並沒有如人們想像中的那般被部下眾星捧月般的包圍,又或者是面對作戰的沙盤,靈感如同噴泉般上湧,制定出一個又一個、假以時日必將成為經典教材的作戰計畫。   風雨只是靜靜的站立在涼亭內,獨自面對寂靜的夜色。   站在他身後的,是一直以來,人們都認定其整張臉絕對不會出現哪怕些微變化的血衣衛統領魏廖。   「魏先生,看來你對風雨今日的作為,很不以為然啊!」   沉默良久,從年輕的帝國宰相嘴裡,飄出了略帶著玩世不恭的話語,同時又隱含著強自克制了的怒氣。   從慘敗的幽燕,繞開果然如風雨所料旋即被呼蘭人攻克的雁門關,一路上跋山涉水,披荊斬棘,用刀劍開闢出了蜿蜒的小道,披星戴月的趕路,好不容易回到了聖京,卻意外的發現,自己的部下竟然刀劍相向,彼此相殘,怎能不讓風雨憤怒?   「微臣欽佩主公的襟懷,只是十年磨一劍,既然連當今天子都不願意守衛他的都城了,主公又何必甘冒風險!   「涼州,返回涼州吧!那裡才是主公的基業所在,那裡有著甘願為主公赴湯蹈火的子民,那裡將為主公屏蔽一切的風浪,而且隨時都可以為了主公的霸業,而貢獻出自己的一切!   「退守涼州坐觀中原,不出一年,便將有一支百戰不敗的雄師,追隨主公再次出山,收復著萬里江河!」   一反往常的冷漠,魏廖越說越激動,幾乎聲淚俱下。   「你錯了,聖京絕非蕭劍秋一人的都城,而是整個神州、整個聖龍所有子民的都城,也是風雨的都城!」面對部下的苦諫,風雨卻絲毫不為所動,雙目放射出堅定而且無悔的鋒芒,嚴肅的正容說道。   「風雨不想否認,蕭劍秋選擇退出中原這盤已經無力回天的死局,坐擁江南半壁,養精蓄銳,退則據險而守,延續祖宗基業,進則號召天下北伐故土,的確是非常精明而且務實的謀略!   「可惜,風雨卻不想傚法!風雨也不想否認,只要一年時間,風雨軍的主力重新調整和彙集,必定能夠縱橫無敵,戲謔今日的恥辱,收復今日的失地,讓歷史為勝利者而塑!可惜,風雨卻不想等待!   「幽燕之敗,是風雨之過;中原塗炭,乃百姓之苦!所以,今日風雨別無選擇,唯有逆流而上、知難而進,偏偏就是要和張仲堅鬥一鬥,和這老天鬥一鬥,從這一片絕地的死局中殺出一條生路!   「否則,縱然日後享盡榮華,也無顏面見九泉下的父老;否則,當日風雨起兵的初衷,今朝風雨軍成立的目標,便將蕩然無存!」   說這番話時,風雨心潮起伏,就彷彿回到了當年草創風雨軍的歲月。   曾幾何時,昔日布衣少年一片赤誠的朝氣和活力,已經被權謀的鬥爭和利益的考量所掩蓋,直到今日方才重新回溫,是那麼親切、那麼熟悉,卻又帶著一絲陌生。   「主公既然如此決定,微臣也無話可說,唯有肝腦塗地,誓死追隨!」魏廖微微歎息了一聲,恭聲道。   「好!魏先生,還記得當年嗎?呼蘭南侵,先帝駕崩,帝國五十萬大軍盡數覆沒,你我卻帶著數百人縱橫而起,創建了如今的基業!   「這般艱難,我們都也熬過了,今日的困局雖然危險,但是後有涼州為盾,旁有父老支援,區區呼蘭何足道哉?」   風雨大笑了起來,胸中湧起了無限豪情。   「明日,我便點齊兵馬,和那呼蘭人再決雌雄!」   「壯哉!但恨歐靜不能生為男兒,又沒有蒙璇妹妹那般勇武,否則也定要追隨宰相左右,馳騁沙場殺敵報國!」   風雨正說話間,卻聽見一道清脆優雅的聲音傳來,卻是無憂谷主歐靜。   月色下的美人,就宛如奔月的嫦娥,美麗而且悠然,在薄紗浮動之下款款而來,一邊輕輕的擊掌,一邊微笑著說道:「幸好歐靜此次還是為宰相大人帶來了佳音,白將軍已經在涼州為主公徵集兵馬,先頭出發的部隊,想必這兩日便可到來!」   「太好了!涼州有谷主和白將軍,風雨便可高枕無憂!」   風雨大喜。   如今,年輕的帝國宰相,最缺的便是時間和兵馬,因此歐靜的這番話,在風雨聽來的確是再好不過的喜訊。   「歐靜不過是綿盡薄力而已,宰相胸懷,方才是令人欽佩!」   歐靜微啟朱唇,淺淺的一笑,雙眸中流露出的是由衷的敬仰,在這朦朧的月色下,分外動人。   「哈哈,谷主不必如此過謙!賞功罰過,方才是長治久安之道,谷主和白將軍乃是風雨軍得以前方縱橫的保障,風雨自當重重有……賞!」   興致大好的風雨,說到「有賞」的時候方才呆了一呆,無憂谷主生性恬靜,自然無求,因此要獎賞什麼,片刻之間還真是說不上來。   「多謝宰相嘉獎,歐靜不敢要求宰相獎賞什麼,但求宰相能夠寬宏大量,給那些妄議朝政的書生網開一面,他們雖然有過,卻也畢竟已經受到了懲戒,且又是帝國的棟樑之才,歐靜以為刑罰不宜太過!」   歐靜緊接著風雨的話說道,眼睛卻飄向了魏廖。   「這是怎麼回事?」   風雨微微皺眉,他剛剛返回聖京,便恰好碰上亂糟糟的兵變,在運用個人崇高的聲望順利平息這場兵變之後,便在這裡和魏廖討論起日後的行動方略,根本沒有來得及處理這些時日聖京發生的事情,因此聽到了歐靜此言,不禁有些雲裡霧中。   「前些時日,由於戰場的不利傳言,引發了民間的人心不穩,此刻又恰巧是天子因為憲政的實施而開設科舉,匯聚了不少書生,因此,頗有一些非議朝政、攻訐宰相的言論。   「這些言論,其中可以分為三類:一類是那些心懷不滿者,利用局勢的動盪,存心挑撥;一類是書生們為了顯示自己的能耐,而故意賣弄;還有一類則是前涼州黎縣縣令王眺,他在聖京開始了一份名為「京都時論」的瓦報,並且聯合了一些士林聞人,結社聯盟,名為公允,實則左右輿論!」眼見風雨迷惑,魏廖解釋道。   「嗯,第一類必須順籐摸瓜,探查清楚,雖然如今時局動盪,不宜過多殺戮,但是可以藉此機會,理清其中脈絡,日後再算賬也不遲!第二類不過是書生的鼓噪,不必太過認真,只需略加懲處,同時防備他們被有心人利用即可!只是第三類……」   風雨頓了一頓,問道:「那王眺怎得不做官了?此人學問不錯,見識也廣,而且有很多出人意料的東西,作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倒也不足為怪!只是那瓦報是什麼?左右輿論?好大的膽子!怎樣左右?此事倒要詳細探尋!」   「宰相!」   眼見風雨顯然十分敏感魏廖口中所說的「左右輿論」   這個指責,不願意見到故人遭罪的歐靜趕緊澄清。   「所謂瓦報,乃是指用瓦版印刷紙張,將一些政治軍事和社會新近發生的事情,以及相應的評論寫出來,然而一期接一期,在固定的時間成批印刷流傳,令市井街巷的平民百姓也得以獲悉時事,對於朝政和官員則是一種監督!」   「監督?怕是挑釁朝廷的威嚴才對吧!」魏廖冷冷的反擊。   「若是公正,百姓擁護尚且不及;若是偏頗,百姓則多了一條知情和申訴的渠道,不至於六月鵝毛,或者石沉大海,魏大人,這樣的挑釁,歐靜以為倒是越多越好!」   歐靜毫不示弱的反唇相稽。   「好了,這件事情暫時不要提了!魏先生,你明日弄幾份所謂的瓦報給我看看,然後再作定奪!」   一旁的主君,趕緊出面打圓場,只是心中卻從此記住了「瓦報」這個新名詞,直覺隱隱的告訴風雨,這或許將是一件影響深遠的大事。   「那麼其餘的士子……」   眼見風雨對王眺的事情做了決斷,歐靜只好退而求其次。   「主公,微臣已經得到確切的情報,風雪秘密潛入聖京,值此時節,萬萬不可輕易放出那些鬧事的士子,以免為有心人所用,令局面不可收拾!」似乎鐵定了要和無憂谷主作對,魏廖趕緊說道。   「風雪?」   風雨微微的一楞,同時感覺到了內心的疼痛。   莫非天意性喜弄人,否則明明是同袍手足,卻為何鬧得如今誓不兩立。   暗中感慨之餘,風雨想了一想,決斷道:「好了,如果風雪僅僅是利用這些秀才來對付我,那麼血衣衛花費如此大的人力物力在他身上,豈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嗯,除了少數極度危險的人物,其他那些秀才都放了吧!原則上,便照我剛才的話去做……」   風雨這樣說著,心裡卻因為風雪這個名字,突然想到了雲明月,這個被自己花費了如此大的周折拯救了下來的女人,這個和自己有過十分親密的緣分,隨後又人各天涯的女人,這個為自己也為風雨軍的基業留下了繼承人的女人,這個曾經是那麼靈動、如今卻受人禁制的可憐女人!   去見一見她!   風雨突然決心在再度披掛上陣、打這一場自己絕對沒有把握的決戰之前,看一看這個自己的表妹,也是自己孩子的母親。   「雲姑娘的病情已經基本穩定,只是……只是那暗中下手的人極為陰毒,令雲姑娘的腦部受到了極大的重創,如今也唯有精心調養,恐怕……恐怕不是近日內能夠康復的!」   江湖第一神醫華一針的診斷,讓風雨的心不由一沉。   揮手之間,所有的人都識趣的退下,皎潔的月光下,只留下了年輕的帝國宰相和風雲世家的千金。   伊人依舊美麗,只是容顏有些憔悴,沒有了往昔的靈動,卻又平添幾分令人愛憐的楚楚,嬌慵無力的平躺在床上,是如此的平靜,倒也無憂於外界的驚濤駭浪。   悄然的走近,風雨深深的注視,良久無語,只是將手輕輕的捋了捋佳人頭上的髮絲,終究沒有將雲明月從甜甜的睡夢中叫醒,而是飄然離去。   「主公,皇后駕到!」等候外面許久的金岑,眼見風雨出來,趕緊上前一步稟告道。   「哦?」   風雨微微揚眉,這是一個讓他多少有些意外的消息,畢竟堂堂母儀天下的皇后,居然深夜來到臣子的府第,絕對是一件將引來那些頑固儒生們非議的事情,不過想到卓靜雯卓大小姐一貫的風格,卻又似乎十分正常。   快步前行,年輕的帝國宰相,很快便看到正在寬敞的客廳內來回踱步、顯得有些焦躁的帝國皇后。   「臣風雨參見殿下!」   儘管曾經相交莫逆,且又是患難之人,但是風雨自覺,歲月已經在兩人面前隔離開了一條深深的溝壑,以至於見面之際已經沒有了昔日的不羈和坦然,取而代之的,卻是繁瑣且不可抗拒的規矩和禮儀。   「涼國公免禮!」卓靜雯淡淡的頷首,轉而卻又以卓大小姐一貫明快的作風,單刀直入的詢問道:「靜雯此來,只問一件事情,這聖京城宰相究竟守還是不守?」   「啊……」風雨微微一楞,轉而皺眉,沒想到眼前的帝國皇后,竟然沒有半點改變,依舊是如此的爽朗而且直率,反倒顯得自己過於拘泥,不由啞然失笑,「那是當然,但有風雨一口氣在,絕不容胡人的鐵騎進入帝都!」   「此話當真!」   卓靜雯此刻的神情,便像一個得到大人承諾的小孩,高興之餘又異常認真的確認,唯恐滿心的歡喜到時候變作一場空夢,模樣煞是可愛。   「風雨的話什麼時候不作數過!」   風雨傲然的應道,旋即覺得作為留守帝都的皇后,卓靜雯其實是代表著朝廷的正統力量,對於朝野的號召力十分巨大,又超然於涼州一系之外,在穩定民心方面舉足輕重,絕對是一個必須合作的對象,因此躊躇再三,還是決定道出了自己的反擊計畫。   「請皇后放心!呼蘭雖然在幽燕僥倖獲勝,然而其主力畢竟損失慘重,背後幽雲關又被攻克,實在是強弩之末。   「風雨以為,只需要在京城附近實行堅壁清野,同時讓各路官府放開糧倉、封地於民,將糧食輜重分散於民間,將土地農莊贈送給百姓,則南侵的呼蘭人,勢必會陷入中原萬民的包圍之中,再加上風雨早已經在呼蘭宮廷活動,張仲堅內外交困,此戰實則勝局已定!」   「開倉放糧、封地於民?」   卓靜雯一驚,雙目流露出一絲銳利的鋒芒。   如果說,風雨在呼蘭宮廷方面早有安排,還只是讓卓靜雯感佩帝國宰相的深謀遠慮,那麼如今的開倉放糧一說,卻讓卓靜雯立時感覺到了一種驚濤駭浪般的起伏。   「不錯,開倉放糧,藏富於民!既可避免呼蘭人掠奪到糧草補給,又令其和聖龍百姓誓不兩立,四面楚歌!這個計謀,當年阿育王朝的巴巴拉王公曾經提到過,可惜阿育王昏庸不能採納,否則又怎有風雨今日在印月半島的縱橫?」風雨神色從容的說道。   「宰相可知,此舉一旦實施,將會讓士紳豪強將宰相恨之入骨?宰相難道不怕將這些地方的勢力推到呼蘭人一邊?」卓靜雯冷冷的質問。   這一刻,她甚至懷疑起風雨是否故意敗北,從而借呼蘭人之手削弱中原的豪門,贏得那些百姓的人心!   「國難當頭,豈容個人小利?剛才風雨說過,張仲堅南征,實則已經將其陷入了萬死無生的死地,有識之士必不會盲目服從,而若有膽敢通敵者,於國家於社稷毫無裨益,正好斬殺無赦,清理掉帝國的蛀蟲!」風雨斬釘截鐵的說道。   「可是……根據最新的戰報,呼蘭人已經攻陷了韓陵,前鋒甚至已經逼近近郊,宰相的這個計策,恐怕已經沒有時間實行了吧?」   畢竟是將門虎女,震驚之後,卓靜雯還是迅速覺察到風雨這個計畫的致命漏洞所在——缺乏足夠的時間和空間迴旋。   「施行總比不施行好!風雨自當統率中原子弟,捍衛帝都!請皇后詔令東側的張兆、公孫飛揚部側翼牽制呼蘭,詔令天下各路諸侯紛紛北上勤王,同時風雨也將頒布宰相令,詔告天下適才的方案,若有官府陽奉陰違,百姓可自行獲取!」   「你瘋了!如此一來,豈不是讓天下盜賊蜂起,朝廷律令典章形同作廢?」   卓靜雯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突然感到,眼前的那個年輕人是何等的陌生。   他的每一步都是如此的周密,如此的銳利,以至於如此的影響深遠,足以顛覆掉一個千百年的帝國。   英雄,還是魔鬼?   帝國皇后的心中,油然生出了這樣的疑問。   「盜賊蜂起,也好過淪為異族奴隸吧?」   風雨淡然的回答,只是還有一句話,卻僅僅湧上了喉嚨,而沒有說出來——帝國乃是神州人共同的帝國,而非一家一姓的帝國,若要選擇,風雨寧可朝廷覆沒,也絕不容神州淪亡!   事實上,也用不著說出來了。   昔日誌同道合、生死與共的揭竿而起,驅逐呼蘭、整頓朝綱的青春夢想和少年熱血,已經在現實的功利中淡化,不同的地位、不同的觀念、不同的利益,注定了不同的立場。   今夜是如此的悄然,然而在悄然中,正孕育著明日的激盪。    第九章 主動請纓   滾滾的人流,捲裹著老弱婦孺,夾雜著七零八碎,在一片嘈雜中由北而南、自東而西的行進,唯有一支步伐整齊的軍隊,逆流而行。   其中,有經歷了生死的老兵,散發著冷靜和沉著的氣勢;也有嘴上方才毛茸茸的青年,雙眼之中是對於戰爭的好奇、想像,還有幾許忐忑。   他們雖然沒有帝都的衛戍部隊那樣衣甲鮮明,但是全軍上下所煥發的戰鬥的激情,卻是京城有貴族子弟拼湊起來的少爺兵,所遠遠不能夠比擬;他們雖然沒有旗鼓張揚,但是默默無聲的行進步履,卻充溢著堅定和無悔。   幾千人的部隊,在中原浩瀚的戰場之上,只不過是滄海一粟,但是在如今的局勢下如此的行動,卻成了一篇無聲然而有力的宣言——一寸山河一寸血,聖龍男兒誓死捍衛祖先的土地,絕不放棄!   於是——他們,在這一片悲觀、慌張、紛亂的人群中,成為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畫。   他們,所到之處,帶來的是信心、安定,驅散的是驚恐和絕望。   百姓們驚訝的注視著這支軍隊,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議論之中有興奮、有不解、有懷疑,也有感動。   「哼,收買人心而已!」   醉仙居樓上的雅座中,居高臨下的目睹著這支軍隊的進城,一身白衣的年輕人不屑的冷笑,並且發出了尖刻的批評。   「就算是收買人心,卻畢竟是身處絕地而和百姓同甘共苦,也比有些人遠遠得躲在江南好吧!」   撇了撇嘴,身旁的少女不以為然的針鋒相對。   「一丘之貉罷了!如果風雨真的這麼大義凜然、視死如歸,也就不會在幽燕扔下老婆和部屬,自己一個人逃跑了!」   年輕人激動而且尖聲的反駁。   「這叫做臥薪嘗膽、忍辱負重、百折不撓……」   似乎鐵定了主意要和年輕人作對,少女一口氣說出了一大堆成語。   「妳……」年輕人被激怒了。   正待他嘴唇微微牽動,準備發起強烈的反擊之際,卻聽見一道爽朗的聲音傳來,竟是吟誦著一首顯然稱道風雨的詞:「極目九州,千軍齊嘯,萬馬奔騰,窮神宇之力,帝國誰撐?   外有蠻夷,蠶食鯨吞,內有強藩,各自為政,國將不國山河崩。   遊子吟,灑滿腔熱血,化鯤為鵬。   奇兵巧奪名關,震天下英雄顯才能。   其知人善任,將士勇猛,軍政革新,五穀豐登。   北拒呼蘭,西征印月,名揚四海震國風。   談古今,力挽狂瀾者,英雄幾曾!」   「好詞,好文采!只是蘇兄,前日你方才因為一身錚骨、直指朝政和宰相,而被血衣衛捕獲,如今剛剛獲釋卻又吹捧起宰相來,就不怕瓜田李下、人言可畏,冠你一個貪生怕死、見風使舵、阿諛奉承、依附權貴的罪名?」   此刻的醉仙居,由於風雨撤除了緘口令,並且釋放了關押的大批士子,因此重又熱鬧起來,會集了不少書生,眼見那個前幾天還因為醉仙居當眾指責血衣衛而被抓獲的書生,今日竟然作詞稱頌風雨的功績,便有人忍不住出言質問。   「哈哈,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蘇某豈畏人言?風雨兵敗是過,血衣衛橫行是戾,但是宰相制止血衣衛的暴行,釋放士子,卻是罕見的大度和英明,自當受到子民的感恩和擁戴。   「而且,風雨軍大敗之後,依舊振奮精神,雲集天下兵馬於京城保衛中原,也實實在在乃是英雄所為,不由蘇某不佩服!」那蘇姓的書生,也不以為意,坦然為自己的言行辯解道。   「愚蠢!這不過是一出雙簧罷了!血衣衛唱白臉,風雨扮紅臉,壞事讓魏廖作絕,好事由風雨承當,到頭來,那些真正威脅風雨的異己紛紛剷除,這些無足輕重的白癡卻被放了出來,白白讓風雨贏得個撥亂反正、仁厚大度的美名,還自有一幫蠢才感恩戴德……」雅座內,年輕人氣得臉色煞白,冷笑著道。   「是嗎?」   出奇的,少女卻沒有如剛才那般反駁,抿起了嘴巴,一雙黑溜溜的眼珠靈活的轉動著,不多時卻突然站立了起來,一邊鼓掌叫好,一邊緩緩走出雅座來到了外面,學著男人般落落大方的向那書生抱拳道:「好!好個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在下風馨,前日看了兄台的所為,適才聽了兄台所言,實在是欽佩不已!特此冒昧前來,願與兄台結交,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多謝姑娘讚譽,這個……」   那書生被風馨大膽的舉動,給大大的嚇了一跳。   事實上,不僅是書生,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少女的舉動給嚇住了,一時間,醉仙居上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到了少女的身上,有驚艷、有羨慕、有不屑,還有歎息……   原來,聖龍的男女之防一向森嚴,像這樣一個年輕的女子,當眾要和年輕的男子結識,在道德君子的眼中,無疑是傷風敗俗、罪大惡極,男子看到了便是玷污了自己的眼睛,聽到了便是折損了自己的耳朵,而女子則更將被打為十惡不赦的蕩婦,浸豬籠、點天燈,千刀萬剮也不足以懲戒其惡。   所以,書生的第一反應便是拂然不悅,正待嚴詞拒絕,卻見到了少女一雙清澈有若泓水的眼睛,是那樣的坦然、那樣的純潔,責罵之詞便再也說不出來。   又想到自己「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的話言猶在耳,此刻便要因為可能的流言和世俗而畏首畏尾,豈不是自打耳光,連一個少女都大大不如。   這樣想著,書生頓時豪氣大增,一臉豁出去的神色,大聲道:「晚生蘇觀,姑娘請坐!」   那風馨展顏一笑,也不推辭便坐了下來。   她出生風氣開放的麥堅,自然沒有聖龍那般的講究,又聽聞了不少俠義故事,有心作一個豪邁的女俠,因此倒也不害羞。   而一旁的那些書生,眼見風馨如此大方,加上都是年輕人的心性,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衝動,早已壓過了儒教的繁文縟節,也不由三三兩兩的聚攏了過來,各自賣弄本事,討好起美人來。   卻沒想到,這樣的場面恰好是風馨所司空見慣的,當下雙方很快便熟悉成一團,杯酒之間高談闊論,好不熱鬧。   「該死!」   獨自留在雅座內的年輕人微微皺眉,阻擋卻已經來不及,眼見著少女已經和那班書生打成了一片,躊躇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走出去,唯有獨自一人喝起了悶酒。   「風雪公子!」   突然,一道低沉的聲音從身旁響起,卻見一個全身被黑色斗篷裹著的蒙面人,不知何時竟已經進入了雅座,自顧自的坐到了年輕人的身旁,老實不客氣的用起酒菜來。   「想不到,這些涼州的子弟這麼快便到達,實在是天助風雨!」   正當醉仙居文人們杯酒交錯的時候,檢閱著這支軍隊進入聖京城的帝國宰相風雨,心中也頗為喜悅。   「如此一來,聖京城的守衛,便又平添了幾分勝算!」旋即風雨頓了一頓,略帶著疑慮的向一旁歐靜詢問道:「只是涼州畢竟還要兼顧倫玉關、玉門關兩處關隘,還要為各路戰場策援,這般調動,是否有些吃緊?」   「宰相大可放心!」無憂谷主轉顏一笑。   「仰賴宰相大人的德政,當聽聞您在中原的戰事不利之後,涼州的百姓儘管自身也有不少困難,卻還是個個深明大義,踴躍參軍支援涼國公您,歐靜便親眼目睹過,不少年邁的父母送上了自己的兒子,新婚的妻子帶來了自己的丈夫……」   「竟有此事!」   風雨的心懷一陣激動,良久方才平息。   「風雨何德何能,竟然得到涼州父老的如此愛戴,實在慚愧!不過歐谷主,雖然如今國事艱難,非常時期採用了非常的政策,但是涼州上下的官員也必須盡最大的努力,安排好這些百姓的生計,否則風雨軍便無顏承受這些父老這般的犧牲。」   「請宰相放心,歐靜一定盡力!」歐靜正容應道。   「如今,涼州施行秋貸法,各府官員都將以最為優惠的條件,將資金借貸農戶,以確保農耕的順利,同時還以村落為單位組建了互援隊,以尚能成為勞力的戰場傷殘退役的將士,和一些青壯的婦女為主力,相互支援幫助,尤其是那些老病殘弱之家。   「同時,聽聞幽燕失利之後,梅文俊將軍便立即從巴蜀調撥了大批青壯北上,不僅大大減輕了白將軍在涼州的壓力,也極大支援了涼州的建設!」   「梅文俊?文俊將軍高風亮節,素來為風雨所感佩,此刻國難當頭,果然體現出了一代名將的風采!」   風雨微微一楞之後,放下心來。   「那也是宰相用人得當,方才能夠讓如此名將,為宰相所用!」歐靜頷首,並乘機諫言道:「歐靜以為,如今中原吃緊,而巴蜀卻有梅將軍坐鎮,可否將兵力北調,緩解涼州和中原的壓力?」   歐靜的話,恰恰代表了涼州一系官員們的心聲,畢竟涼州作為風雨軍四面征戰的大本營,承受著非常大的壓力,因此壓縮戰線的議論早就不絕於耳。   「萬萬不可!」歐靜的話音未落,卻見魏廖強烈的反對道。「巴蜀封閉,素來都是豪門貴族集中的所在,和皇甫世家的聯繫也盤根錯節,對於宰相大人獎勵耕戰的做法則極為不滿,表面雖然平靜,實則暗流湧動,絕對不能輕忽!   「至於梅文俊,勇冠三軍、深負眾望,而且為人堅忍,不可不防!而西南半島,如今激戰正酣,大理為我聖龍歷來傳統領地,緬邦聯繫聖龍印月,交趾叛亂迭起,關係帝國和宰相的威望,無一不是不得不極力統御的地方,怎能輕易撤離兵馬,自剪羽翼,徒留後患?」   自從平大理、滅交趾以來,血衣衛方才真正成為天下矚目的一大勢力,何況在血衣衛整理的情報中,西南恰是風雨的敵人們雲集的所在,也正是血衣衛的一個重要戰場,因此無論於私於公,魏廖的態度,都不再是當初風雨問計巴蜀時那般漠不關心,反而成為了和高鳳陽一樣最為積極的強硬派。   「這個……」   在部下的爭論中,風雨略略沉吟,對於魏廖如此強硬的主張頗為不滿,同時不得不承認,歐靜說的的確是一個很好的主意。   原本風雨的心中也有這樣的打算,只是高鳳陽等商人在執政議會的活動,及其展現出來的能量,卻又動搖了風雨原本的決定。   再加上,當日傅仲舒向自己求情釋放皇甫嵩的事情,總讓風雨感覺有些不妥,因此面對魏廖和歐靜的意見分歧,年輕的帝國宰相便沒有立刻決斷,而是沉思了片刻,卻又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奸商。   「高大人以為呢?」   「屬下但憑宰相吩咐!」   高鳳陽一時之間領會不了風雨的心意,當下只好以退為進。   「請宰相明鑒,商界同仁感激宰相的恩德,均願為宰相的大業爭效犬馬之勞,輸財貢幣絕無半點怨言,然而商人漁利,自問沒有經國之才,又怎敢干涉宰相的軍國大計?   「鳳陽所能做的,便是籌集糧餉,堅決支持主公的決定,無論戰中原,還是平西南,一切都唯主公馬首是瞻!」   「哼,見風使舵!」風雨笑罵了一聲。   雖然不滿意奸商的左右逢源,不過,還是很高興商界願意全力貢獻財物來支持自己的態度。   當下,年輕的帝國宰相,不再為難已經汗流浹背的胖子了,略略沉思了一下,道:「讓白虎軍北上,碧蛇軍擔負大理和巴蜀的防務,至於交趾,就讓嶺南軍接手……   「哈哈,高大人不用擔心,商賈們的投資收益,自有風雨軍負責督促杜大人兌現,絕不會有半點差池!」說著,風雨便頗為得意自己的這個選擇。   如今交趾的叛軍已經受到重創,相信嶺南節度使杜紹權不會拒絕這樣的機會;而商賈們則為了讓自己已經付出的投資收回,則必然全力支持自己,以確保強大的風雨軍作為他們的後盾,保障他們的利益。   同時,這樣一來,也可以避免無謂的動搖執政議會的權威,開創一個惡劣的先例,實在是一舉數得。   「主公,耶律將軍帶到!」正當風雨思忖之際,便見金岑快步向前,低聲稟告道。   「帶上來!」風雨忍著怒氣低聲喝道。   耶律楚振的事情,還真是讓風雨大為惱火。   這傢伙仗沒打好,軍隊也沒帶好,倒反而帶頭鬧事,讓外人著實看了風雨軍的一個大笑話,而且還差點釀成千古大錯,不殺不足以立軍威!   風雨的心中暗自決定。   不過,這個決定在看到耶律楚振的時候,卻猶豫了。   看到耶律楚振,便不由讓風雨想到了昌化城外披著自己的外衣、攔截叛軍壯烈戰死的耶律鎦鉑;想到了一直以來忠心耿耿,最終馬革裹屍的耶律明雄;也想到了為自己四處奔波,如今和一般文武都因幽燕戰敗,而身陷囫圇的耶律楚昭,心中頓時一軟。   「耶律楚振,你真有出息!同室操戈、手足相殘,好本領,真是好本領啊!」   對著黑狼軍統領便是狠狠的一鞭子,風雨低啞著嗓子怒罵,頗有一些怒其不爭氣、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主公,耶律楚振知錯了!」   耷拉著腦袋,草原的青年此刻便如同貓兒一般的乖覺,安靜的俯身在風雨的腳下。   「主公,請看在耶律家族滿門忠烈的分上,饒過耶律將軍吧!」   眼見不對,率先出列為同僚求情的是歐仁。   「請主公留情!」   歐靜、高鳳陽,甚至包括魏廖,也紛紛求情。   「哼!」   風雨臉色陰沉,幾次想要下令斬首,卻又偏偏開不了口,冰冷的目光掃視著眾人,內心卻在不斷掙扎著殺與不殺的理由,無意中卻看到了一個人的目光。   猶疑、忐忑,而且眼珠不斷的轉動。   正是朱全。   此刻,他也在求情的行列中。   作為這次嘩變的主謀,朱全雖然聰明的讓耶律楚振當了頭鳥,但是沒有想到,由於魏廖的不妥協將事情進一步鬧大,更沒有想到風雨居然在這個時候出現,打亂了所有的計畫。   心中有鬼的他,一直都非常不安,生怕風雨藉此機會剷除掉自己,帶領三萬兵馬乘機造反的念頭,不止一次在朱全的心中閃現,卻終究還是顧忌到了風雨,這個即便是孤身一人,也足以憑借其耀眼的光芒,令士兵們爭相臣服的名將,而不敢有絲毫的妄動。   事實上,風雨也確實有這樣的意圖。   「朱全,刻薄寡恩、陰狠凶殘,鷹犬虎狼之輩是也!」   妻子李中慧的勸諫,在風雨的耳畔迴盪。   雖然也有用鷹犬護院、虎狼開疆的豪情,但是如果利用這樣的好機會,一舉剷除這個危險的人物,卻也並非不是一種十分有益的考慮。   只是,真要拿耶律楚振開刀?真要不顧耶律家族這麼大的犧牲?真要在此微妙時局承擔內耗的風險?將士們如何想?天下人如何看?朱全狗急跳牆又該如何應對?   理智和感情,現實和前景,不斷的在風雨的思緒中交織,讓他一時間難以取決。   目睹著風雨陰沉的目光和臉上陰晴不定的神色,朱全的心幾乎吊到了嗓子眼。   「報!亂賊龐勳,統率三十萬兵馬逼近京城!」   便在這個時候,卻見一名探馬帶來了令人驚愕的消息。   「什麼?哼,想不到龐勳終究還是不甘寂寞,要來趟一遭混水!」   從沉思中驚醒過來,風雨楞了一楞。   他身旁的所有官員將領們,也全部都楞了一楞。   之前,他們都在等待著,和呼蘭人進行一場沒有多少勝算,然而卻不得不戰的慘烈決戰,卻未想到,此刻沒有等到來去如風的呼蘭鐵騎,倒反而等到了一直退縮在了江淮的龐勳。   「呼蘭鐵騎席捲了韓陵之後,轉而攻略聖龍河以北,恰好為龐勳亂軍開闢了通往聖京的道路!」   簡單的翻閱了戰報,風雨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同時也立刻醒悟,張仲堅此舉,分明是借刀殺人,利用龐勳來消耗聖京的防禦力量,同時繞道威脅倫玉關、延城和錦州一線,既可以西進掃蕩自己的根本重地涼州,也能夠切斷自己和涼州的聯繫,讓聖京成為孤城——這樣的戰略雖然未免過於穩重,但是卻反而更具威力。   至於龐勳,則不甘曾經的失敗,又感覺到蕭劍秋親征江南之後,自己後院的威脅太大,迫不得已,只好接下了張仲堅的這個用心叵測的禮物,希望在混亂的中原尋求東山再起的良機。   只是齊魯呢?   公孫世家在齊魯根深蒂固,再加上幽燕失利之後燕家軍的加入,實力非同小可,無論是對於西北面的呼蘭人,還是對於南面的龐勳,都是一個無法忽視的威脅,以張仲堅和龐勳的精明,沒有道理看不出其中的關鍵,難道其中還另有隱情?   風雨皺眉。   「宰相,末將願將本部兵馬交由宰相調度,以討伐龐賊!還請宰相恩准,讓耶律將軍也參加此次征戰,以期戴罪立功!」正在此刻,朱全終於咬咬牙,開口了。   剛才在風雨的注視之下,朱全分明感覺到,死亡陰影已經籠罩在自己的頭上,幸好這個意料之外的戰報,將風雨的注意力岔開,也給了朱全一個保全自己的機會——痛快的交出兵權,可以緩解風雨的高壓,而且也反而讓風雨不好向自己下手;而保全耶律楚振,則進一步避免了風雨利用這次的兵變大開殺劫,還能夠獲得耶律楚振和其他風雨軍將領的好感。   「哦……」意外於朱全如此當機立斷的巨大魄力,風雨將目光定在了韓陵太守的身上,良久之後,方才緩緩的道:「既然朱將軍如此深明大義,風雨不勝欣慰,耶律楚振,還不叩謝朱太守的說情!」   「宰相過譽了!」朱全一邊阻擋耶律楚振的叩謝,一邊謙遜的說道。   此時,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背上竟然已經全部濕透了,剛才的那幾分鐘,便猶如幾十年一般,回想起來便猶如隔世——風雨的威勢,竟讓他雖然擁有著如今聖京城內最強大的軍隊,卻依然半點都興不起與之正面抗爭的勇氣來。   「先破龐賊,再擊呼蘭!」   就在朱全這般想著的時候,風雨則向全軍公佈了自己的決定。   年輕的帝國宰相,在最後的時刻,終於決定不去利用這一次機會,以避免內部的消耗,同時也給了耶律楚振一次活命的機會。    第十章 兵敗如山倒   「末將願為先鋒!」   就在眾多將領們因為敵眾我寡,且還有呼蘭人在一側虎視眈眈的險惡局勢,而憂心忡忡,不敢貿然贊同的時候,朱全卻首先請纓。   風雨頗有深意瞥了一眼請戰的將領。   就在剛才,年輕的帝國宰相,老實不客氣的整編了韓陵軍,卻將朱全安置在了身邊,顯然是在這個微妙的時刻,很不放心這個鷹犬虎狼之輩單獨領軍,但是未想到朱全絲毫沒有表現出不滿,卻以比風雨軍將領們還要積極的態度,投在了風雨的麾下。   果然是一把可以引為臂助、也可以招惹血光的雙刃劍!   再一次肯定了對朱全的評價之後,風雨淡淡的問道:「朱將軍以為此戰如何打?」   「呼蘭擅長騎射野戰,若是胡人來攻,就必須依仗堅城防禦,然而龐勳亂賊,卻是烏合之眾,七成乃是裹挾之輩,勝則爭功、敗則四散,與其困頓城下耗費箭矢糧秣,不如千里奇襲、速戰速決,一戰勝而定全局,屆時便可以從容抽身應付呼蘭,而不至於陷入兩面受敵的困境!」朱全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雖然在風雨有所猜忌的情況下展露自己的鋒芒,似乎並不理智,但是朱全的直覺感到如果自己有所隱藏,方才真正會加深風雨的疑慮而引來殺身之禍,所以他選擇了毫不掩飾的表現出自己的才華。   他在賭。   賭風雨是一個樂於招攬天下英才於麾下,共創大業的雄心勃勃的主君,這樣的主君,是絕對捨不得無緣無故的殺戮一個可以對他有巨大幫助的人才的!   然而,風雨並沒有立刻回應,對於朱全的大膽言論,立刻跳出來反對的是歐仁。   儘管有些感激剛才朱全對耶律楚振的保全,不過這絲毫沒有抵消近衛軍統領,對這個昔日進攻涼州的將領的厭惡,更何況昨日的兵變,在很大程度上,也和這個狡猾的傢伙有關,所以歐仁下意識的抵制著朱全,同時他對於朱全主動出擊的建議,也確實存在著擔憂。   「如今龐勳兵馬眾多,而呼蘭又在一旁窺視,不說是否有把握在野戰中擊敗龐勳的二十萬大軍,即便是真的戰勝了,萬一呼蘭人乘機奔襲而來,因為我軍主動出擊而守備空虛的聖京,又如何抵擋?」   歐仁的話,代表著風雨麾下幾乎所有官員們的顧慮。   畢竟龐勳有著二十萬大軍,而聖京城加起來總共也不過五萬多兵馬,就算傾巢而出,就人數來說,也遠遠無法和龐勳抗衡。   更何況,還有強大的呼蘭人在一旁,隨時都會馳騁而來,所以按照正統的兵法,守城尚且岌岌可危,主動進攻簡直便是自取滅亡。   「七千!只需七千兵馬足矣!」朱全自信滿滿的說道。   「胡言亂語!」歐仁冷笑。   朱全卻沒有理會近衛軍統領近乎於挑釁的行為,而是將目光投向了風雨。   「好氣魄,七千兵馬破敵二十萬,若真能實現,這可是千古未有的奇跡!既然朱太守有如此豪情,風雨說不得也當與太守一起,共建這千古風流之功!」風雨大笑。   「主公!」   「宰相!」   風雨的大笑聲中,滿是部將和官員們焦慮的聲音,以及強烈指責朱全的目光。   風雨饒有興趣的目睹著這一切,尤其是朱全面無表情,有著和魏廖一比的神色,心中卻已經有了自己的成算。   「出擊,主動出擊!進攻敵人的軍隊,爭取勝利的輝煌!」   軍營之內,全身戎裝的風雨,精力充沛而且鬥志昂揚,不顧幾乎所有人的反對,決斷了戰鬥的部署。   儘管幽燕之戰新敗不久,儘管面對的是二十萬大軍,只調動七千兵馬應戰,但是風雨卻沒有半點的氣餒,也沒有絲毫的猶豫。   相反的,主動進攻,這種在其他人嘴裡說出來,便注定要被當作為「莽撞來批判的建議,自風雨的口中道出,卻彷彿勝利的預言,給人信心和希望,讓人不敢再予以反駁。   驕陽似火,無情的鋪灑在了中原的大地之上。   龐大的軍隊,滿天遍野的席捲而來,龐勳非常滿意的注視著眼前壯觀的這一幕。   二十萬大軍,猶如蝗蟲一般的掃蕩著前方的一切,整支軍隊,就彷彿張開了的簸箕,蔓延數十里。   當心呼蘭借刀殺人!這是臨陣前,部下的苦諫,龐勳也有些躊躇。   不過,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眼見的江淮已經漸漸無法供應自己的部隊,而北有公孫世家根深蒂固的齊魯,南有隨著天子征伐安宇而越來越鞏固的江東,龐勳心中明白,自己也只有重新殺入中原來賭一把了。   因此,即便知道張仲堅讓出韓陵是別有用心,他還是不能不踏出這一步。   何況,前途似乎也是光明甚於暗淡!   在這樣龐大的軍隊面前,似乎沒有了什麼能夠阻擋的敵人。   天子南征安宇,諸侯北伐失利,張兆、公孫飛揚敗退齊魯,風雨自身從幽燕逃脫,且又為呼蘭牽制,偌大的中原便只有聖京城可堪一戰。   想到聖京,龐勳便感覺到了熱血沸騰。   想當初,自己不過一介戍卒,在帝國偏僻的邊界,過著勉強餬口的生活,如果沒有意外,恐怕便會像所有的同伴和先輩那樣,在辛勞中沒沒無聞的煙消雲散,那滿載著王孫風流和將相軼事的歷史,恐怕連自己的一點影子都不會留下。   只是因為不甘妻子受辱身死,而自己身為七尺男兒卻毫無作為,便在一時的激憤之下殺人報仇,本來已經萬念俱灰,等待著殺人償命的報應,卻沒想到,處理這件事情的官員徇私舞弊,竟然牽連到了他所在的整個千人隊,以至於原本就對自己感恩戴德、並且報以同情的戍卒,在求生慾望的推動下,殺了所有的官長,擁戴自己揭竿而起。   從此,便一發不可收拾。   從荒涼的百越到富庶的江南,從東部的海濱到繁盛的中原,為了生存而造反的亂軍,竟然在戰火中壯大,那原本敬若神明、畏懼中根本不敢有絲毫褻瀆的貴族和官員,卻根本沒有以往想像中那麼強大,優裕的生活,已經讓帝國的傳人和守護者徹底腐化,歌舞昇平中的軍隊不堪一擊。   當龐勳來到聖京,看到了如此堂皇而且巍峨的宮殿。   宮殿在黃昏中,依舊雄壯,雄壯中卻有幾分蕭然。   宮殿裡,到處都是足以讓普通人家過一輩子的奇珍異寶,還有那傾國傾城、千嬌百媚的美人……   這一刻,他被這座宮殿征服了,他的野心也膨脹到了極點。   他不再為簡單的生存而滿足,也無心關注他曾經信誓旦旦要為之討回公道的黎民,他的心全部被這座宮殿佔據。   他要當皇帝,要享受皇帝的榮華和富貴,要擁有皇帝的威嚴和權勢。   他的夢想幾乎實現。   他在聖京城待了好多天,在聖京的皇宮中待了很多天。他品嚐了皇帝的食品,也品嚐了皇帝的女人。   可惜,他忘記了,戰爭並沒有結束。   當他終於省悟,如果不消滅所有的敵人,自己的享受便無法繼續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皇帝召集了四周所有的軍隊。有四大家族,有各路諸侯,甚至還有風雨,這個他從一開始便滿懷興趣,還有著一種莫名欣賞的名將。   那時一場極其激烈的戰鬥,他幾乎和聖龍帝國這個時代所有傑出的將領作戰。   而他的部下,他賴以為臂助的將領中——尚興,尚興這個白癡,居然為了一個女人,丟下了軍隊也丟下了事業,跑到敵營那邊作了俘虜。   朱全,朱全這個叛徒,竟然獻上了韓陵,騙取了聖京,引來了東部最強大的諸侯燕南天,給予了他最致命的一擊。   不過即便這樣,他也沒有氣餒。   他和梅文俊、風雨這兩位帝國最優秀的將領正面交鋒,不相上下,如果不是公孫飛揚和上官明鏡從背後突襲,引起了部下的潰散,他並不認為自己不可能獲取最後的勝利。   然而,失敗終究是失敗。   那一仗他輸得很慘。四面楚歌、八方受敵。   他在中原輸掉了幾乎一切,只帶走了一樣東西——慾望!   作皇帝的慾望,成為九五至尊的慾望。   正是在這樣的慾望鼓動下,昔日那個和兄弟們同甘共苦的龐勳,那個自求能夠擊敗敵人保存自己和兄弟的龐勳,已經徹底不復存在,他所思所想、所作所為,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殺回聖京,重新跨入那座巍峨的宮殿。   所以,當得知張仲堅的軍隊攻破韓陵之後,只是掃蕩一番便北上的消息時,早已經集結了兵馬準備乘火打劫的龐勳,明知道這絕對是呼蘭大國師不懷好意的誘惑,卻還是半點都拒絕不了。   就像飛蛾,縱然前面是火,卻依舊前赴後繼、至死無悔。   「殺!」   戰鬥在龐勳的胡思亂想中,毫無預兆的爆發。   舉目四望,到處都是旌旗揮動,到處都是喊殺震天。   戰馬奔馳的塵土飛揚瀰漫,號角擂鼓的聲響奪人心魄,一名聖龍將領,舉著飄揚的大旗,率先殺入大軍之中。   旗展,血灑,頭落。   借助著衝刺的慣性和力度,全副盔甲的戰將,在彈丸的方圓縱橫馳騁。   手中擎著的大旗,就彷彿在揮舞著的開山巨斧,柔軟的旗面猶如刀刃般鋒利,所到之處便好像切割著稻草的鐮刀,頭顱、身軀和鮮血,紛紛成為了鐮刀豐盛的晚宴。   鮮血如同珍珠般拋上了天空,又化作了雨點滴落。   龐勳發現自己的軍隊雖然人數眾多,卻沒有人是他的一合之敵,間或有大膽的迎擊,也只在瞬間便已經和這個將領擦肩而過,徒勞無功的平添了幾縷亡魂。   「朱全!是朱全!」   不單單是龐勳,幾乎同一時刻,這員猛將的名字,在追隨龐勳多年的老兵口中,流傳到了整個戰場。   作為龐勳麾下曾經的四大名將,也是令龐勳後來慘敗的最大禍首,朱全的名字在龐勳部下的心中,顯然起到了一種微妙的作用。   同樣產生微妙心理的是龐勳自己。   和部下的想法不同,龐勳在朱全出現的那一刻,心中疙瘩了一下,首先上湧的是一種無以復加的驚疑,繼而迷惑和揣度。   因為龐勳瞭解朱全。   在他麾下的四員大將中,真正勇猛衝鋒陷陣三軍之中,如入無人之境的,是後來投降了風雨,卻又在兵變中被殺的蓋憎天,至於朱全,他沒有尚興的足智多謀,也沒有孟鍇的忠心耿耿,他更多的是一種陰沉、一種狠辣。   像他這樣的人,絕對不應該親自衝鋒陷陣——除非朱全認為,已經勝券在握,所以想要博得一個驍勇善戰的美名,或者是在山窮水盡的困境中,要故弄玄虛,意圖力挽狂瀾。   可是目前,似乎都沒有這樣的可能。   畢竟龐勳絕不認為有那個水準之上的將領,會相信在這樣的情況下勝券在握,至於孤注一擲的空城計,似乎在目前聖龍人還有堅城可守的情況下,還沒有必要能夠讓朱全冒這樣危及生命的風險。   陰謀,一定有陰謀!   龐勳武斷的認為,旋即卻又因為遠處的一面大旗而動搖。   遠處的大旗上,書寫著一個蒼勁有力的大字——「風」。   風雨的風。   風雨便策馬站立在這面大旗下,並且督率著部下,緩緩的逼近,竟彷彿是在旁觀著部下的進攻和戰鬥。   怎麼可能?   這裡和聖京相距不下百里,風雨怎敢統率兵馬遠離城池前來奔襲?難道是情報不確,風雨已經調集了足夠的兵馬,所以才讓呼蘭人在關鍵的時刻沒有繼續攻打聖京,而是引誘自己來打頭陣?   這樣的疑問,在龐勳同時也在龐勳的部下心頭湧起,很快,便因為四面八方傳來的戰鬥而加深。   驚恐的情緒,頓時如同瘟疫般蔓延至全軍。   潰退,如同兩年前那一場激戰中最後的一幕,似乎便要在此地重演。   此刻,龐勳開始懊悔起自己的輕敵。   龐大而且雜散的陣形,雖然壯觀,但是卻無益於軍隊的調整和調度。   四處衝殺而來的敵人,根本摸不清數量,也無法確認其主力的方向,給人的感覺只是鋪天蓋地、無所不在。   而且,這些騎兵,竟然沒有使用傳統的大刀,而是清一色揮舞木棒。   這些粗大的木棒,在人馬的近戰中,卻居然發揮著令人難以置信的功效。   借助著衝刺的力量和速度,大開大闔之中,所向披靡,進一步擾亂了大軍的陣形。   逃跑。不知從何時開始,龐勳失去了對於軍隊的控制,而那些拿著刀槍的士兵,則開始丟棄刀槍,恢復了農民的本色。   接下來,便是一場單方面屠殺的追擊戰。   連續的狂奔和馳騁,總是在敗兵精疲力竭的時候,惡狠狠的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無法休息,無法進食,甚至連停一下的時間也沒有。   而對手卻又總是依仗戰馬的速度,出現在自己的前面,像趕牲口一般的來回驅趕,不得不在這方圓之中循環。   潰敗的士兵,面對的不僅是實實在在的肉體的疲勞,更多的還是籠罩在死亡威脅中的精神恐嚇。   這樣的追擊,終於讓這些士兵頂不住了。他們開始投降。   「降者不殺!」   漫山遍野,勝利者的呼喝,摧毀了大軍繼續頑抗的鬥志。   成批成批的,年輕的士兵丟下了武器,頓在了地上,雙手抱頭,放棄了戰鬥,也放棄了逃跑。   「今日一戰,俘敵無數,龐勳平白為聖京城的防禦貢獻良多!」   風雨縱馬沙場,目睹著這幾乎不費吹灰之力而迎來的勝利,略帶著嘲諷的評論。   這一仗,贏得極為漂亮。   當聖京城的人還在議論著自己如何應付龐勳行將逼近的亂軍時,七千兵馬便在人們深夜的夢想中悄然出城,衣不解帶、馬不歇鞍的連夜疾馳,終於在天明時分趕到了這裡,然後則是十面埋伏,乘龐勳輕敵無防、隊形散亂之際,發動了一場近乎於經典完美的突襲。   只是,當看到成群結隊的俘虜時,風雨臉上的笑容突然收斂了,思緒回到了當年初入涼州對付白狼軍的那一戰。   也是在極度劣勢的情況下,擊敗並且俘虜了遠遠超過自身兵馬的敵人。   不同的是,當時自己的援軍轉眼便到,而如今,七千孤兵,卻要應付十多倍的俘虜。   「不許亂動,不准交頭接耳!」   戰場上,干戈已經平息,號角不再嗚咽,取而代之的,是士兵們對於戰俘的吆喝。   戰士們鬥志昂揚,他們再一次為風雨出神入化的戰爭藝術而陶醉。   他們因為自己是風雨麾下的戰士而自豪。他們因為自己參與並見證了一場奇跡般的勝利而驕傲。   但是同時,被呵斥的一方,卻有些躁動。   風雨微微皺眉。他突然發現,局面竟然在獲勝之後,反而不利於己方。   由於勝利,出乎意料順利的大獲全勝,竟然讓局面已經惡化到想像之外的糟糕。   大約十五萬投降的士兵,此刻正滿懷著忐忑的注視著勝利者,而只有數千人的勝利者,顯然並不足以擔當這樣的看守。   十五萬降俘,此刻便成為了十五萬隨時都可能倒戈的刀槍。   已經平息了戰鬥的戰場,依舊充滿著危險和壓抑,甚至更勝於戰鬥之中。   無論是這些士兵發現,一旦反擊,足以憑借人數的力量吞沒勝利者;還是因為過度擔心自己的安危前途,而發生失控的暴亂,這都將是一場災難,一場足以將輝煌的大捷,變成毀滅性的覆沒的災難。   所有的一切,只需要一個有些小聰明的挑動者便可。   憑藉著多年來沙場上生與死之間的磨礪,和軍旅生活的鍛煉,風雨敏銳的感覺到,一場戰俘的騷動,已經不可避免的即將爆發,投降的人群中,一定已經有人看到勝利者其實並不足以壓制失敗者,因而竊竊的私語已經開始出現,並且逐步蔓延整個隊伍。   戰俘的眼神中,充滿了獲取自由的渴望和求生的本能。   沒有人願意成為奴隸,也沒有人甘願被動的接受無法預測的未來。   這種對於自身安全的憂慮,對於未來命運的恐懼,還有少數人希望建立功業的野心,夾雜在一起,共同不甘的跳動。   這一切,從俘虜們的眼神、表情和略帶著反抗的動作中,越來越明顯的反映出來。   風雨無奈的承認,如今,勝利者反而需要憂慮和不安,並且處境危險。   「所有降俘,可以各自跟從自己所樂於追隨的人或者親戚在一起,自由編組!」   所以,當風雨採用朱全的這個點子時,心中並沒有把握,相反非常不相信,這樣徹底放開了對於戰俘的控制的命令,能夠消弭眼前的危機,但是風雨別無選擇。   眼見得衝突一觸即發,危機迫在眉睫,在這樣的情況下,風雨只好姑且一試。   效果驚人的靈驗。投降的士兵十分高興而且安心,十五萬人馬一下子便散了開來。   風雨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命令部下押解著這大隊人馬,一邊朝京城前進,一邊逐步的分頭確定主管的軍官,並且聽取他們的意見對士兵進行安置,終於穩住了局面。   「朱將軍,我給你一千精銳,三萬俘虜,你可敢乘勝追擊,剿滅龐勳?」   這場意外的變故,突然讓風雨改變了主意。   既然是鷹,就應該放飛九霄。   如果是虎,注定呼嘯山林。   將這樣一個擁有虎的兇猛、狼的狠毒、狐的狡猾、蛇的陰險的人物安置在身邊,才是一件真正的愚蠢。   這樣的人物,不會甘居溝池之中。   這樣的人物,與其壓制和埋沒,不如放手讓其為自己效力,然後在對方自認為有足夠的實力作亂,並且付諸行動之後,予以雷霆之擊。   這,遠比處處壓制,迫使其一直隱忍不發更為安全。   當然,這需要有足夠的信心,而風雨並不缺信心。   因此,風雨在轉念之間,終於還是決定給朱全一個機會。   這個決定,也是風雨原本就已經想好的——讓朱全率部為自己掃平江淮,為自己牽制天子和齊魯。   尤其是在如今龐勳戰敗,而自己又沒有餘暇東進南下之際,與其壯大蕭劍秋的力量,還不如多樹立一處勢力,確保力量的平衡。   而對於風雨這樣一個突如其來的決定,朱全則顯然完全沒有預料到。   事實上,也很少有人能夠跟得上風雨那天才般跳躍的思維。   在這一剎那,朱全臉色頓時煞白,還以為風雨藉此機會繼續試探自己,下意識的便想要推卻這個建議。   「末將聽憑宰相的吩咐!」   最終,朱全用這樣滴水不漏的話語作為對風雨的回應,多少有些顯示其內心的忐忑,同時又不無從此放飛的欣悅。   「去江淮吧,幫我掃平龐勳,同時注意一下齊魯和江南的動靜!」風雨淡淡的說道。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其實有兩層意思:一則便是牽制齊魯和江南的天子一系;另一方面,則是希望朱全能夠支援一下江南對安宇的討伐,和齊魯對於呼蘭的防禦。   前者,因為蕭劍秋急於求成,沒有按照風雨的計畫,徹底重創安宇的水軍,致使風雨始終有些不安。   後者,則是風雨強烈的感覺到,張仲堅忽略了對齊魯的防範,將自己的側翼乃至後院呈現給公孫飛揚和張兆,絕對不是單純的自信和分化聖龍帝國的諸侯那麼簡單,這多少讓風雨為目前在齊魯的友軍擔心。   「末將遵命!」朱全的回答有些公式化。   風雨呆了一呆,一時之間,倒也無法確認朱全是否完全領會了自己的意思,還是僅僅領會到了其中的一部分,不過隨軍長史金岑匆匆帶來的一道密函,轉移了風雨的注意。   「既然如此,風雨便在聖京靜候朱將軍的捷報!」   大笑一聲,風雨匆匆和朱全作別,同時又讓歐仁代為指揮全軍,自己卻只帶著三百餘人的衛隊匆匆離去。   只因為,正當七千人在此四處設伏擊敗了龐勳二十萬大軍的時候,聖龍帝國的首都聖京城,也暗暗孕育著一場慘烈的爭鬥。    第十一章 聖京突變   風雨奔赴前線之後的聖京城,依舊不斷接納著四處蜂擁而來的難民,同時也目送著大批難民向南方的江東和西面的涼州離去。   相反於難民的方向,軍隊卻正在絡繹不絕的出城東進,主動和龐勳決戰的消息,傳遍整個帝都。   讚譽者有之,擔憂者有之,懷疑朝廷乘機撤離丟下京城不管者,亦有之。   就在這樣的人心浮動之下,涼國公府第內卻一片靜寂。   靜寂中,無憂谷主慵懶的斜倚著窗欄,嘴角含著微笑,正溫柔的注視著眼前搖籃中兩個孩子的戲鬧。   一歲的嬰兒,尚不會說話,雙腿的行走也顯得有些力不從心,只能夠扶著搖籃的邊緣,晃晃悠悠的站起來,或者是飛速的爬行,嘴巴張得大大的,發出不明意義、但卻是十分歡樂的「呵呵」聲。   同樣注視著這一雙兒女的,還有孩子的母親。   雖然依舊一片茫然,但是在華一針的調養下,雲明月此刻顯然已經遠沒有之前那般憔悴,雙眸的盼顧間,也流露出母性的慈愛。   「好可愛啊!他們便應該是我的侄子和侄女吧!」   突然,毫無預兆的,一個窈窕的白衣女子,猶如影子一般無聲無息的進入,雖然是在對歐靜說話,但是目光卻關切的投注在兩個孩子身上。   「風馨?」   意外的低聲驚呼,歐靜和這個風雨的妹妹見過一次,因此立刻便認了出來。   「不錯,是我!我現在要把這兩個可憐的孩子和他們的母親一起帶走,希望歐姐姐你不要阻攔哦!」   少女巧笑倩顧,就彷彿是在說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什麼?」   歐靜起身,滿臉的訝異,一時之間有些不相信,風馨居然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然而,也就在這個時候,無憂谷主只覺得背心一麻,竟是被人自後面點中了穴位。   「嘻嘻,對不起了,歐姐姐!」風馨滿臉無辜的聳了聳肩,走到了雲明月的跟前,轉而神色一黯,幽幽的歎了一口氣,輕輕的撫摸了一下好友的頭髮,輕輕的說道:「走吧,明月,我是風馨,我接你來了,我們一起回家,回麥堅,回風雲世家,再也不和這片充滿著鬥爭和陰謀的土地,有半點干係!」   「風馨……麥堅……風雲世家……」   美麗的少婦茫然的喃喃,似乎感應到了風馨的善意,又似乎是感覺到風馨是熟悉的朋友,因此沒有半點的反抗,下意識的站起身來。   只是這樣的順從,迅即因為風馨試圖抱起那一雙兒女的行為而化為烏有,歇斯底里的大叫中,雲明月就如同心切幼兒的母獸,向風馨發動了攻擊。   「別傷害她!」   雲明月的攻擊,被適才點了歐靜穴位的黑衣人擋住,而與此同時,風馨也關切的阻止了這個護衛可能過頭的反擊。   「別怕,明月,別怕!這是你的孩子,誰也無法從你的手中搶奪!」   緩緩的將孩子遞給了母親,並且柔聲的勸慰,這才將激動中的少婦慢慢的安撫下來。   「你們不能夠走!風馨,這是風雨,你哥哥的孩子,你沒有權利帶走他們!」   突然,讓風馨意外的是,一旁的無憂谷主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衝破了身上的穴位,出言阻止道。   「這可由不得你了,歐姐姐!」   在風馨輕輕的笑聲中,那黑衣人再次以令人不可思議的速度上前,制住了歐靜。   而風馨,則在說了這句話之後頓了一頓,方才幽幽歎了一口氣,淡淡的道:「我知道他們是風雨的孩子,但他們不也是明月的孩子!如今風雨自顧不暇,連他的妻子都保護不了,難道你真的忍心讓這兩個孩子,成為風雨所謂的理想,或者更確切的說,是野心的殉葬品?」   「什麼意思?」聽出了少女話中有話,歐靜皺眉。   「你不覺得奇怪嗎?我是怎樣進入血衣衛防備森嚴的涼國公府?為什麼鬧了這麼久,血衣衛卻始終沒有動靜?」風馨突然轉移了話題。   「你……你做了些什麼?」無憂谷主的臉上,浮現出了驚疑不定的神色。   「也沒有什麼,只是讓自作聰明的血衣衛疲於奔波而已!其實我的另一個哥哥風雪,真的很愛明月,為了她,甚至不惜犧牲一切!   「也許,這一次不要來聖龍,也許,他們在一起,才能真正的幸福!不過誰知道呢?愛情的事情,誰又能夠說得清楚?人生便是這樣的有趣,我們無法預測未來,卻又因為未來的不測,而讓生命更加精采!」   美麗的少女,老氣縱橫的抒發著和她年紀完全不相符的人生哲言,同時拉開了歐靜依靠處的窗簾。   火光。漫天的火光,正自南面的城門處熊熊燃起,冒出了裊裊的濃煙,瀰漫在黑暗的夜空。   「看到了嗎?多麼紛爭頻仍的土地!我不想讓這兩個可愛的孩子,從小生長在戰爭的動亂和宮廷的陰謀中,在朝不保夕的顛簸中長大!」   風馨緩緩的搖了搖頭。   就在涼國公府發生異變,也在南門一片嘈雜之際,一支軍隊正日夜兼程來到了聖京城的東門。   「快,快進城!」   燕耳策馬揚鞭,低聲催促,在他身旁的大旗上,分明書寫著六個猙獰的血字——「除奸佞,清君側!」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異常的順利。   堅固的城門在預想中洞開,接應的信號也如期的在城牆上展現。   然而,出於直覺,燕耳的心中卻總覺得異常的忐忑。   「上官兄,風雨真的在城內嗎?」   「放心吧,一切都在計畫之中!我的人今日午時還看見風雨在涼國公府內出現,而他的大批軍隊,則因為血衣衛錯誤的情報,假裝出城攻打龐勳,實則埋伏南門等待你的出現,你說他怎麼可能不在城中。   「哈哈,任憑風雨多麼狡猾,恐怕他不會想到,血衣衛對風雪的監控,竟然完全被我們利用,將計就計之下,卻是聲東擊西。   「如今,聖京城城門洞開,城內防守薄弱,我們要做的事情便是兵分兩路,一路前往涼國公府和風雪會合,控制住那裡,並且拿下風雨。   「另一路則從後面襲擊南門的風雨軍主力。相信到了天亮的時候,聖京便將重新屬於聖上,而風雨,哼,這一次,我就不相信風雨還有三頭六臂,能夠逃脫這樣的羅網!」上官百劍自信滿滿的說道。   作為昔日兵馬大元帥高戰的孫子,正統派領袖上官明鏡的兒子,刑部尚書諸葛青的弟子,上官百劍可以說一直都是前途似錦、少年得志,做一個像父祖恩師一般的名臣、忠臣,便是他努力的目標和夢想。   所以,在上官百劍的心中,此刻正為自己即將剷除風雨,這個權重一方威脅到天子的權威,而且又兵敗幽燕令自己父親陣亡沙場的權臣,而感到了莫名的興奮。   「但願如此!」   相對而言,燕耳卻有些有氣無力。   和風雨的幾番爭鬥,讓曾經被譽為幽燕世家最有作為的年輕子弟,深深明瞭風雨的厲害所在。   想當年,數十萬大軍浩蕩西征,名將如雲、兵馬長蛇,是何等的愜意、何等的壯觀,然而如今,堂堂百年豪門,卻已經煙消雲散,甚至連祖傳的根本基業也已經蕩然無存,而那些青春得意、少年飛揚的家族俊傑,則相繼血染沙場、亡命九泉。   巴蜀兵敗又被風雨暗中釋放之後,燕耳便深深的感受到,風雨在談笑中運用權謀的強大殺傷力,如果說,叔父燕南天是一個征戰沙場的英雄,那麼風雨的舞台,絕不僅僅是疆場,而是天下。   正是這樣的區別,讓燕家徹底的敗北,也讓天下的英雄,無論多麼厲害,都在自覺和不自覺中墜入了風雨的算計。   「可惜啊,風雨!你既然要用我燕某人的腦袋來拉攏部下的人心,那麼,說不得我燕耳也只有和你拚個魚死網破了!」   苦笑著喃喃,燕耳不再多想,雖然他對於上官百劍的自信不以為然,不過事已至此,也只好全力以赴的進行下去了。   於是,年輕的將軍揮手之間,示意部下快速前進。   「噠噠噠!」   突然,一陣馬蹄聲,自遙遠的東方傳來,在黝黑寂靜的深夜分外響亮。   伴隨著馬蹄聲的,是滾滾而來的塵煙。   「怎麼回事?你不是說風雨軍的主力都在南門嗎?」   燕耳微微變色,質問起上官百劍來。   眼下的情形,即便是傻瓜也看得出來,東面行進而來的,絕對是一隊精幹的騎兵。   「這……」   上官百劍也是呈現出驚慌的神色,風雨的威名實在太過於強大,更何況上官百劍儘管是出身將門,但自小便被不願意兒子也從軍的上官明鏡,送到了諸葛門下學習刑案,因此在這個變亂突起的時刻,不由有些慌神。   「留下一千人馬阻截,其餘兵馬按計畫行事!」   相對而言,久經沙場的燕耳,反應則果斷了很多。   穩下心神的他一眼便看出,如今自東面席捲而來的軍隊人數並不多,並不足以對自己構成威脅,唯一的麻煩便是,一旦爆發戰鬥,有可能讓南門的風雨軍主力過早察覺畢竟,為了千里奔襲的隱蔽,他的主力還遠在三十里之外,此次只帶領了五千人前來。   因此,燕耳當機立斷,僅僅是留下了一千人馬迎上前去截殺,若是能夠迅速將其殲滅最好,否則也可以盡量延遲這些軍隊接近城池,向友軍發出警報。   這個決斷,就常理而言,挑不出半點毛病,然而在此刻,燕耳卻很快為此而懊悔不迭,只因為,滾滾而來的是三百騎兵,三百騎兵所護衛的竟然是風雨。   風雨並沒有在城內。   上官百劍判斷失誤,正如同自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中的風雨,根據血衣衛的情報,部署了大量部隊在南門伏擊,確信燕耳的軍隊將從那裡奔襲而來一樣。   這是一場不期而遇的遭遇戰。   在一片漆黑之中,迎頭撞擊的兩支軍隊,在默不作聲中展開了戰鬥的序幕。   事實上,無論是暗自得意的偷襲者,還是凱旋的風雨軍,都沒有想到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時刻,爆發這樣一場戰鬥。   人數上,燕耳的軍隊佔據了絕對的優勢。   可惜,他們所面對的卻是風雨的護衛隊。   儘管近衛軍幾乎全軍覆沒在了幽燕,但是隨即組建的護衛隊,理所當然,還是從全軍最優秀最精銳的壯士中挑選,無論單兵的作戰和整體的協調,也理所當然都是全軍之冠。   更何況,在這樣的軍隊中,還有風雨,這位騎兵作戰的大師。   於是,奉命攔截的千人隊,遭遇了出乎意料的猛擊。   寒光在夜色下閃現,鮮血在半空中滴落。   飛速而來的騎兵,面對三倍於己的敵人,竟然沒有半點的畏怯,出乎意料的奮勇上前,竟然洋溢著戰鬥的渴望。   三百人的隊伍,在高速的馳騁中熟練的改變隊形,很快便改成了適合進攻的魚鱗陣,猶如一柄銳利的尖刀,插入了迎面的敵陣。   尖刀的鋒刃,是一名白衣飄動的青年。   在他的左右四周,護衛著的是分別手持刀槍劍戟的四個衛士。   甚至都用不著白衣的青年動手,那四個衛士便已經發出強大乃至令人不敢置信的殺傷力,包攬了所有的戰鬥。   在高速相向的剎那,沒有任何人是那四名衛士的對手。   這是武功。高超的武功。   也許在千軍萬馬的馳騁中,武功並不能夠改變什麼,但是在這樣黑暗的近身遭遇戰中,武功至少可以決定生死。   於是,那四名衛士,便在青年的四周,形成了一道強大的防禦網,並且如同滾雪團般的前行,碾碎著前方的一切攔截,為後面的軍隊,殺開了一條寬敞的通道。   如影隨形。後繼的軍隊並沒有浪費這樣的良機。   他們插入並且撕裂了攔截者的陣形,便如同無畏的勇士帶著尖銳的匕首,穿入了巨獸的腹中,當巨獸的大口將其包裹的同時,犀利的匕首也已經洞穿了巨獸的身體。   衝鋒,透穿,回轉,反包!   整個戰鬥,完全可以用這樣的八個字形容。   依仗人數優勢的燕耳所部,雖然採取了雁字形包裹了風雨的三百人馬,然而一馬當先的風雨速度太過於快捷,竟然一舉擊穿了燕耳部的正面,隨即湧入的部隊便將這道裂口死死撐開,最終完成了將之一分為二的割裂。   與此同時,殺出燕耳部攔截防線的風雨,則迅速掉轉馬首,從右首對著左翼的燕耳部進行了反包圍。   儘管只有三百人,但是強大的戰鬥力和出色的戰術運用,竟然在轉瞬之間,便讓風雨軍於局部佔據了絕對的優勢。   接下來的戰鬥,短促而且沒有懸念。   這是一種古老的謀略。用一部分兵馬擋住敵人的大部,然後用剩餘的兵馬,以眾擊寡的一口又一口吞噬敵人,最終獲取全部的勝利。   風雨便是這樣做的。   一炷香的時候,原本希望殲滅來敵的燕耳部,竟然全軍覆沒。   大獲全勝的風雨,則一刻也沒有停頓的殺到城下。   箭,紛飛的箭雨,擋住了風雨的去路。已經佔據了南門並且留守的燕耳部下,倉皇的關起了城門,並且飛瀉下如蝗的箭矢。   「該死!」風雨勃然大怒,同時焦慮異常。「鍾進,你去南門通知魏廖,其餘人馬跟我去北門!」   年輕的帝國宰相,在第一時間做出了決斷。   敵情未明之際,風雨最大的擔心,便是呼蘭人乘機奪城,以及涼國公府的安全。   第一個憂慮,很快便打消。   當風雨終於叫開平安無事的北門,馳入城內之後,不由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暗自慶幸,張仲堅沒有採用最為冒險的策略,直接進攻聖京,否則自己恐怕也就只好學蕭劍秋那樣狼狽地逃跑,躲到涼州,再作定奪了。   不過,第二個憂慮,卻便證實為現實。   剛剛接近自己的家門口,風雨便遭遇了敵人的襲擊。   在一排弓箭的威脅下,儘管心情焦躁,風雨也只好暫避其鋒。   「魏廖!讓魏廖來見我!」   匆忙之中,風雨下令。   手頭的兵馬實在太少,這讓風雨不得不放棄了立刻強攻的念頭,但是心情卻也因此而更為惡劣起來——自從幽燕失敗,讓妻子和一班親信文武落入張仲堅之手,風雨便十分不願意見到這樣的悲劇再次上演。   而如今,近在咫尺的家中,有歐靜,有雲明月,還有自己一雙可愛的兒女,以及很多忠心而且能幹的官員,他們既是支撐著整個風雨王國順利運行的棟樑,同時也是風雨心中的掛念,一想到他們身處險境,風雨便極度坐立不安。   「嗨,逍遙的傳人!」   突然,一聲招呼,自風雨的身側毫無預兆的響起。   「誰?」   身旁的衛士立刻做出應該算是太晚了的反應,明晃晃的刀劍圍住了來人,只是刀劍的主人心中都暗自震驚,誰都明白如果來人有惡意的話,此刻帝國宰相,聖龍人的驕傲,恐怕早就不知道被割走了幾顆腦袋。   也正是這種自覺失職,卻偏偏又無可奈何的認識,讓護衛們更加憤怒,幾乎激得他們要不顧一切的發動攻擊。   「好了!哈桑,你怎麼會在這裡?涼國公府內的情況怎樣了?」   制止了部下的盲動,風雨招呼了一下來人。   又黑又圓的老頭,的確是無論到哪裡都是極為明顯的招牌,根本不可能讓人錯認。   「這個……嗯,這個……」難得的忸怩,竟然讓炙大陸黑巫師漆黑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紅暈。   他的確有些不好意思。   貪杯的傢伙,今天被人灌的酩酊大醉,完全沒有履行風雨交代他保護好雲明月的任務,雖然在發現事情不妙時,倚仗強大的武功而僥倖突圍,但是卻終究沒有挽回涼國公府被奪的現實。   「見鬼!」   聽完了黑巫師的沉思,風雨呻吟了一下。   事情顯然出人意料的糟糕。   「哼,燕耳竟然能夠從鄂州城通過,偷襲聖京,上官百劍竟然會配合風雪,蕭劍秋啊蕭劍秋,你可真是做的出來啊!」   冷哼之中,風雨的雙眸,暴射出了寒光。    第一章、風雲變幻   第一章、風雲變幻「封鎖所有的街道,全城戒嚴,擅自走動者殺無赦!」   風雨冷冷的喝令。   在他發佈這一道命令的同時,還有一道命令也被不折不扣的執行——包括天子行宮在內,皇后、嬪妃和百官們,在第一時間被忠於風雨的部隊,以彬彬有禮卻不容抗拒的堅決,保護了起來。   「請宰相莫要傷及無辜!」   不同於宮娥們的驚慌,遭到禁足的卓靜雯,對此表現得十分冷靜,反而派人將親手書寫的信函轉交給了風雨。   「莫要傷及無辜?」   風雨冷笑:「風雨的妻兒親友部下,便不是無辜嗎?」   前所未有的憤怒,正自年輕宰相的心底上湧,讓他毫不猶豫的粉碎了手中的信函,瞥也不瞥一眼皇后派來的早已經嚇得面無人色的宦官,冷冷的發佈了進攻的命令。   號角嗚咽,擂鼓震鳴。   將涼國公府團團圍困的軍隊,舉著盾牌,扛著雲梯,開始了攻擊。   火光直衝雲霄,喊殺震動天宇。   兵刃的撞擊聲,箭矢的破空聲,打破了夜的寧寂。   「放箭!」   不約而同的,攻守雙方都在軍官的喝令之下,一排又一排的士兵,半蹲於地,彎弓拈箭,發射出如蝗般的箭雨。   一排射完,退下,一排又重新補充。   飛行的箭矢,有的在空中相遇,碰撞而落地;更多的則是闖入了對方的陣營,飛濺的是鮮血,帶走的是生命。   有些諷刺的是,涼國公府風雨親自設計的太過於縝密的防禦,如今卻成為了風雨自己最大的障礙。   府門的撞破並沒有結束戰鬥。   戰鬥在逐寸逐寸的進行。   每一個死角,每一道障礙,都成了生與死,榮與辱角逐的戰場。   成片的戰士倒地,又有更多的同袍後繼。   「該死!」   風雨任憑胯下的戰馬在原地轉圈,嘴裡終於焦躁的咒罵起來。   很顯然,對方的行動是處心積慮的。   如果沒有周密的計劃,沒有內線的響應,防衛嚴密的涼國公府,絕不可能是燕耳所能夠在如此短暫的時間突襲拿下的。   如今,風雨所擔憂的,卻不是戰鬥的勝負,而是府內的親友。   歐靜,明月,還有那兩個孩子!   風雨突然省起,自己真的很不負責任,這麼長的時間,居然都沒有想到要給孩子起名。   頻繁的征戰,和比征戰更為險惡的權力鬥爭,讓年輕的帝國宰相焦頭爛額,分身乏術,卻在不經意間,忽略了身邊的一切。   直到此刻,當風雨突然感覺自己所擁有的珍貴時,卻發現已經無法珍惜。   「堅持住,等著我!」   面對千軍萬馬也面不改色的統帥,終於忍不住將心情形於顏色。   「寶貝乖乖,不要哭,哦,不要哭!」   相對於外面的刀光劍影,涼國公西廂房內卻似乎過於死寂。   嘈雜,發自於兩個牙牙學語的孩子,安慰則來自於一個白衣的少女。   而孩子的母親,和另一個美麗雍容的女孩,卻一言不發的坐於床上。   另有三個滿身戎裝的年輕人,則面面相覷。   「真的是功虧一簣了嗎?」   風雪喃喃。   與其說是沮喪,倒不如說是不甘和憤怒。   就在半個時辰之前,一切似乎都是那麼令人滿意——成功的騙過了血衣衛,順利調來了燕耳的軍隊,又完全控制住了涼國公府,整個行動從頭到尾,是何等的縝密,虛虛實實、環環相扣。   由於尚不清楚風雨純粹只是因為率領七千騎兵突襲龐勳方才陰差陽錯的躲過此劫,風雪抓破腦袋都想不通,為什麼風雨會不在涼公國府內,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風雨會出現在原本不應該出現的東門。   這種不解和迷惑,無疑在失敗者中間,更加瀰散了一種自己完全在對手的掌控之中的恐慌和無奈。   不管怎麼說,局面因為風雨的出現而改變。   南門聽命於風雨的部隊開始返回,重新控制了聖京城的大部分要害;風雨也沒有如原本預料的那樣呆在涼國公府坐鎮穩定大局,因此擒賊先擒王的策略也隨即化作了泡影;唯一達成的目標——控制宰相府,則不僅因為風雨不在府內而基本失去了其重要的戰略意義,事實上還反而讓陰謀的發動者們因此成了甕中之鱉。   「好狠啊,居然絲毫都不考慮談判!難怪人們常說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只可惜了這樣的如花美娟,竟白白的為這樣狠心的男人效力!」   喃喃中,風雪有些神經質的大笑。   「大敵當前,風雨首先是聖龍的宰相,神州的宰相,他必須肩負起社稷江山的重任,豈能為了我等而耽擱時間,置聖京與帝國於危難?」   回答風雪的,是歐靜。   無憂谷主很平靜。   她理解風雨。   在如今大敵當前的緊要關頭,容不得風雨冒險,他必須盡快解決城內的紛亂,方才有可能對付隨時席捲而來的呼蘭人。   「放屁,老子這就把刀架在你們的脖子上,倒要看看風雨讓不讓路?」   面對歐靜的平靜,燕耳卻有些暴躁的吼道。   這兩年的人生起伏,讓這個公侯世家的子弟,少了幾分貴族的優雅,卻又添了幾分行伍的粗曠。   燕耳從一開始就不是非常情願來趟這一遭混水,只是似乎十拿九穩的大好機會的誘惑和對風雨的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以及執掌權柄中興家族的渴望,迫使燕耳不得不冒險,而如今眼見大勢已去,燕家軍昔日的少帥第一反應便是立刻遠離這個見鬼的地方,回到自己的軍隊中去。   「萬萬不可!」   相對而言,上官百劍卻顯然保持著聖龍豪門的那種驕傲的風範:「我等起事,乃是為了剷除奸賊,整理朝綱,重振我聖龍社稷,一片丹心天地可鑒,成固然名垂史冊、萬世流芳,敗亦當堂堂正正,坦然赴義,以此激勵同仁!怎能挾持婦孺,自毀清白,不但令我等自己的名節受損,也玷污了此次的義舉,讓天下志士失望?」   年輕的貴族,神情激動地說道。   在上官百劍的心中,兀自為自己今日的行為而感動,自認為乃是在做一件千秋忠義的大事,這種自我感動,讓他竟有著一種慷慨殉節的急迫,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安危。   「蠢貨!」   可惜,上官百劍的慷慨激昂,顯然沒有獲得夥伴的認同。   風雪的嘴角浮現出了冷笑,燕耳更是直截了當的說出心中的評價。   上官百劍不由勃然大怒,揚了揚眉,正待說話,卻聽見一聲慘叫清晰的傳來。   在如此激烈的戰鬥中,慘叫並不奇怪。   異常的是,慘叫發出的距離。   不遠,真的不遠!   僅僅就在院落中。   距離前線的戰鬥,尚有很長的距離。   院落中的,都是上官百劍和燕耳的親信衛士,他們都還沒有投入到同風雨軍作戰中來,而且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精銳,沒有特殊的情況,絕對不可能發出這樣的慘叫。   除非,風雨的部下攻了進來。   第一時間,燕耳和風雪相會的眼神中,流露出同樣的猜測。   第一時間,上官百劍閃電般的出門,他要戰鬥,像一個勇士一樣的戰鬥,將忠勇的名聲留傳後世。   第一時間,風雪和燕耳,分別撲向雲明月和歐靜。   「幹什麼?」   反應過來的風馨,一聲斥責。   少女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不屑。   「要挾婦孺,豈是英雄所為?」   冰冷的聲音,發自門外。   幽靈般的身影,卻已經閃現眼前。   上官百劍只覺得眼前一晃,隨後整個身體便被點了穴道,在也無法動彈。   他筆直的站立於門口,耳畔聽見的是屋內短促然而激烈的戰鬥,眼前卻是一隊渾身散發著殺氣的蒙面人,突入了院中,和己方的衛士展開了激戰。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塵煙尚未落地,鮮血已經橫流。   上官百劍無比清晰的感覺到,突入院中的蒙面人,似乎個個都只是為了殺人而生的機器。他們的招數異常簡單,目的也同樣明確。刺、砍、沖、殺,為的只是奪取人命,卻似乎絲毫沒有顧及自身的安全。   無數次,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身體坦露於對手的刀劍之下,同時也將手中的利器刺穿敵人的身體。   這種同歸於盡的戰鬥,顯然讓防守的一方無法適應,儘管他們同樣也是身經百戰的精銳,但是在面對這種渾然不要命的進攻時,恐懼卻不可抑制的蔓延,應對也有些措手不及。   轉眼之間,院內的七十八名衛士全部倒下了,同時倒下的還有差不多數量的進攻者,而腳步聲中,一個上官百劍熟悉的身影從院落的外面緩緩的踱了進來。   「魏廖!」   上官百劍第一眼便認出了來人——風雨軍中最神秘也是最令人恐懼的血衣衛統領。作為刑部尚書諸葛青的得意弟子,在追查燕南天遇刺案中,上官百劍和魏廖曾經有過相當次數的接觸。   「交人,留命!」   魏廖卻看也沒有看已經無法自主的年輕貴族,冰冷的眼神投向了上官百劍的身後。   莫非……   上官百劍不由得精神一振。   儘管在片刻之前,他還強烈反對有辱身份的挾持人質的行為,但是如今,強烈的求生意念,讓他忍不住開始為同伴祈禱……   正當聖京城風起雲湧之際,一支衣甲鮮明的騎兵正簇擁著一輛豪華的馬車,從南方的泉州北上金陵。   「令狐智的艦隊失蹤了?」   車上,蕭劍秋皺眉。   「在泉州南面的海上,殘留著一些戰艦的遺骸,表明那裡確實曾經發生過激烈的戰鬥,但是隨後的暴風雨卻將戰場的痕跡連通艦隊的去向全部淹沒,根本無法揣測戰鬥的結果,以及事件的過程!」   傅中舒斟酌著匯報。   「安宇艦隊呢?」   年輕天子的雙眉,更加緊鎖在了一起。   「目前同樣無跡可循!」   親信的大臣歎了一口氣回答。   毫無疑問,風雪在泉州留給蕭劍秋的是一件不大不小的麻煩。   雖然除去傾向於風雨的令狐智和七海龍王的部下,有助於天子對江南的掌控,但是如此明顯的動用安宇人,卻顯然將會給一心想成為中興明君的主君留下難以洗刷的污點,而這個問題更由於風雨出人意料的逃出呼蘭人的包圍,並且決心堅守聖京而更加朝不利於天子的這一面傾斜。   「命令江南各路兵馬,加緊對安宇人的清剿!」   蕭劍秋冷笑了一聲,斷然下令道。   風雨沒有選擇撤回涼州坐壁觀望中原的戰局,讓大為意外的蕭劍秋即有些欽佩,同時更有些羞怒。   自負的天子,不得不承認,在這一輪無形的交鋒中,無論是氣度還是魄力,自己都輸給了風雨一籌。   不過風雨,你真的能夠撐起這殘破的江山?   欽佩和羞怒之餘,蕭劍秋更多的則是驚疑和不服。   他不信,面對著呼蘭大軍咄咄逼人的南下,面對著中原無險可守無兵可用的困境,面對著四面楚歌八方風雨的窘迫,那個崛起於西北的年輕人,真的還有回天之術!   但是不管怎麼說,風雨的決定都全盤打亂了他原先的計劃。   面對著風雨敗而不餒的決心,面對著中原眾志成城的堅守,自己認為應該是最佳選擇的「退避敵鋒、放眼長遠」的戰略,卻顯得軟弱無力,甚至黯淡無光;而排斥令狐智,默許風雪北上擾亂風雨返回涼州調整的決定,更是相形見絀,徒留罵柄。   所有建立在風雨也會像自己一樣退出中原的亂局以空間換取時間的假設之上的戰略佈局,如今顯然已經全部成為了糟糕的壞子。   無論如何,先靖平江南!   年輕的天子做出了果斷的對應。   「遵令!」   傅中舒贊同的點了點頭。   在目前的情況下,先行蕩平江南,既可以博取收復失地、抗擊外侮的美名,又能夠擁有一個進攻退守的基地,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只是……」   聖龍天子的第一謀臣,有些擔憂的說道:「如今安宇艦隊不知去向,終究是一個極大的隱患……」   「無妨!」   蕭劍秋冷冷的一笑。   他知道傅中舒的擔憂。   安宇人借助戰艦的力量,就彷彿草原的胡蘭人利用戰馬一樣,快速的調動兵力神出鬼沒,往往朝廷的兵馬在甲處剛剛集結,安宇的賊寇便已經在千里之外的乙處乘虛登陸,大肆燒殺劫掠,以至於聖龍大軍首尾難顧、疲於奔波卻勞師無功。   想到這裡,蕭劍秋不由得有些後悔沒有完全遵循風雨的部署。   此次江南的出擊,在很大程度上的確有賴於風雨縝密的戰略謀劃。可惜,出於當時的各方面考慮,尤其是沒有真正理解到安宇水師對於江南的威脅,思維始終都集中在陸地作戰的年輕天子,對於風雨優先剿滅安宇水師的計劃很不以為然,甚至認為是風雨想要借此機會將勢力滲透到江南,因此下意識的予以抵制,直到如今和安宇人幾番交手之後,真正領悟到了平定江南就必須首先平定海域時,卻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戰略時機。   「集中帝國的水師,會同陸路掃蕩沿海!朕便是要利用如今安宇人將注意力集中在令狐智艦隊之際,,然後鎖海封禁,讓這些海寇於沿海無搶奪之財,無可掠之民,唯有另尋生路,或者冒險深入內陸,想必用不了數載,江南可定!」   年輕的天子說這番話時,即帶著銳氣,也頗有點無奈。   「陛下英明!」   傅中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蕭劍秋的這番部署,其實早在三十年前先帝執政的時候便有大臣倡議,只是考慮到如此動作必定耗費巨大、民生動盪,在朝野輿論的抵制之下,一直沒有成行,卻沒有想到眼前的主君如今終於下定了這樣的決心,在感歎蕭劍秋的魄力之餘,傅中舒也在認真的盤算其中的得失。   「江南近年來動盪不已,百姓們渴望安全平靜之切,遠甚於定居扎根的傳統,對於安宇海賊的仇恨也早已積聚甚深,因此遷徙拒敵之議,固然依舊會有反對,卻在抗敵大義之下決不會如父皇時那般激烈,反倒有助於匯聚人心,清除異己,實在是一舉兩得!」   嘴角微微泛起了冷笑,蕭劍秋的心中也暗暗的盤算著。   「報!嶺南節度使杜紹權大人送來加急奏折!」   正在此時,卻聽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自後面由遠而近的傳來,旋即,趕到近前的士卒未等戰馬穩住,便已經滾落馬鞍,單膝跪地稟告道。   「哦……」   馬車上,蕭劍秋和傅中舒彼此對望了一眼,都有些迷惑。   這些天來,蕭劍秋最牽掛的,除了令狐智艦隊的消息之外,便是北面中原的戰事,卻沒有想到這個時候,原本應該太平無事的嶺南卻居然傳來個加急奏折。   驚疑不定中,蕭劍秋接過了傅中舒傳遞過來的奏折,飛速的瀏覽起來。   在傅中舒的眼中,年輕的天子先是眉宇緊緊的鎖在了一起,臉色也愈加沉重,最終更是用力的將奏折狠狠的甩在了地上,大聲的喝罵道:「蠢貨,貪圖小利,給人當了看門狗卻還自以為得意!」   傅中舒呆了一呆,追隨蕭劍秋這麼多年,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位年輕有為的主君如此失態的發怒,當下小心的撿起地上的奏折,才略略讀了幾行,便也不由臉色大變,半響方才懊惱的跺足歎息道:「中計了!杜大人這次真是吃大虧了!交趾的叛亂雖然已經被風雨軍平滅,但是外有麥堅虎視,內有豪強自立,杜紹權無論自身的文韜武略,還是麾下兵馬的戰鬥力,都不足以和風雨相比,又如何能夠應付得了?此次接防,看似佔了風雨天大的便宜,卻只不過是替人看家護院而已!一旦風雨騰出手來,非但交趾必定完璧歸趙,只怕危急之下,連那嶺南的基業也要被風雨鯨食蠶吞!」   「哼,那將是他咎由自取!」   蕭劍秋餘怒未息的說道:「朕可以不管他是否全盤接手交趾,但是已經進入江南的嶺南軍,卻絕不許有一兵一卒折返!」   在他原本的計劃中,南征凱旋的大軍一路北上金陵,正好乘此機會進一步鞏固對江南的控制,然後乘著龐勳轉戰中原的機會,奪取江淮一帶的戰略要地,從而確保江南的安全並且作為北上的橋頭堡。   然而作為征戰江南的主力之一的杜紹權如此一來,卻讓他的可用之兵銳減,而且還引發了南部州縣的兵力空虛,屆時非但無力北顧,而且還要擔憂安宇人對於後院的威脅,實在是一件大大煩心的事情。   「杜紹權如今正自以為得計,恐怕是輕易勸說不動了!不過,風雨讓出交趾也好,這樣便說明他確實是準備全力確保中原,而且風雨軍從西南半島抽調出來,也有利於加強對抗呼蘭的力量。」   傅中舒沉吟的說道。   他十分理解此刻天子的心情,不過蕭劍秋終究不是白手起家一手創建了軍隊的風雨,雖然有著九五至尊的桂冠,然而手下的兵馬卻是由各路諸侯拼湊而來,自然也就根本不可能如風雨那般如臂指使的調度軍隊,這種致命的弱點此刻便暴露無遺。   因此在傅中舒看來,既然杜紹權此次已經決心要接手交趾,天子的發怒除了突然暴露皇權的虛弱之外,根本於事無補,倒不如因勢利導來調正自己的策略。   「問題是江淮!」   蕭劍秋卻絲毫沒有聽見傅中舒的勸慰,臉色極其難看的說道:「風雨此計最毒之處,不在於讓杜紹權出兵幫他看護西南半島,而是借此機會誘使嶺南軍西顧,從而削弱了江南的兵力,讓朕無力北上掌控江淮。而江淮若不能夠在朕的手中,則所謂江南的天塹,便只不過是沒有鎖的大門,鈍了鋒刃的刀劍,自然也就無從和他的涼州軍相抗衡了!」   「不錯,中原大亂,龐勳必定北上中原尋求機會,空虛的江淮本是陛下的囊中之物,而揚州更是確保金陵安全的北方屏障,風雨此舉,除了要調集兵馬於中原決戰之外,恐怕也有牽制陛下的意圖!」   傅中舒臉色沉重的頷首。   「牽制?他牽制得了嗎?」   年輕的天子冷笑,臉龐也因為激動而泛出了紅暈:「傳朕的旨意,張兆、公孫飛揚調兵南下,與朕會師江淮!」   「陛下……」   傅中舒臉色一變,大叫了起來:「呼蘭已經攻破雁門關,中原毫無屏障,齊魯也同樣危險,此時此刻調兵南下,只怕白白便宜了呼蘭人……」   「沒有那麼嚴重!」   蕭劍秋不以為然的依舊冷笑:「張仲堅比誰都明白風雨的可怕,難得有這麼好的機會可以置風雨於死地,他不會這麼愚蠢的給風雨喘息之機!何況,只要能夠掌控江南,既可以和中原子民南北呼應,又能夠策援聖京,縱然齊魯有失又如何?朕以聖龍如此富庶的半壁江山,外加同仇敵愾的將士軍民,對付內憂外患百戰疲憊的呼蘭大軍,難道還會落敗不成?」   「微臣不敢!」   傅中舒急忙頓首。   他心中明白,蕭劍秋終究還是存著讓風雨和張仲堅兩敗俱傷的心事,只是臨戰之際最忌君臣不合、將帥相左,如今強敵壓境,還要心存如此權謀,卻讓傅中舒突然產生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哼,退出交趾?好大的手筆!」   正在思付間,卻聽見蕭劍秋兀自忿忿的喃喃。    第二章、劍起花落   第二章、劍起花落雨季已經過去,炎熱重新籠罩西南。   剛剛經歷過戰火硝煙的交趾,顯得異常的平靜。   王都的居民,在這幾個月內,以漠然的態度,看著風雨軍征服了都城,又看著忠於王室的軍隊趕走了風雨軍,隨後則是風雨軍幾乎兵不血刃的重新返回,而一度宣稱效忠公主復興王室的忠義志士卻在一夜之間盡數潰散,如今更是難以理解的看著風雨軍再次離去,與之擦肩而過進入都城的,則是同為聖龍人的嶺南軍。   一百多天的時間,這座西南半島的都城,已經變換了四次旗幟。   這是這個國家一百多年來從來沒有過的。   百姓卻從最初的驚恐和好奇,變作了如今的無動於衷。   他們完全以旁觀者的態度,注視著兩支軍隊的進出。   風雨軍有些懊喪和憤懣。   嶺南軍則顯得十分得意。   「真要把交趾讓出來嗎?」   雅龍在城門口盤桓,有些不甘的疑問。   如今的形勢一片大好,風雨軍終於趕在雨季之前平滅了叛亂,尤其是昨日他剛好收到了洛信從前線傳來的捷報,這也就意味著遠征軍已經成功的將交趾王國南北切割了開來,整個戰局完全按照自己的設想進展,征服一個國家的遠景,讓年輕的將領頗有些心潮湧動。   可惜,所有的一切,都被來自大理的命令給破碎。   眼看著杜紹權的嶺南軍,得意洋洋的接管自己拚死拿下的城池,整個風雨軍從上到下,都處於憤怒的沸騰中。   「雅龍將軍,這是宰相的命令!」   阮輝華大聲的重複。   他從心底裡理解雅龍的心情。   哪一個年輕人不渴望建功立業?哪一個將軍不期盼燕然勒馬?   像如今這樣仗打到一半卻撤了回去,確實是所有將士都無法接受的現實。   不過,這也恰好是蒙璇讓自己前來的重任。   「中原狼煙正起,宰相和神州的子民,皆盼望著南征的將士回朝力挽狂瀾,相對於家園的安全,區區彈丸小國,又何足掛齒?更何況,無論嶺南軍還是涼州軍,都是我聖龍的軍隊,交趾依舊為我聖龍所控制,將軍又何必耿耿於懷?」   阮輝華重重的拍了拍雅龍的肩膀。   「多謝大人提醒!」   雅龍這才恍然,並且誠心誠意的道謝。   「哈哈,將軍能夠想通,那是將軍之幸,宰相之幸,更是聖龍之幸!」   老軍糧官大笑著說道。   「過獎!」   年輕的將軍此刻卻有些臉紅。   他清楚阮輝華的意思。   猛將驍勇,智將善謀,但是風雨軍中這麼多能征善戰的將領,卻個個心悅誠服的歸於風雨的麾下,最重要的緣由之一卻是年輕的帝國宰相對於全局戰略超凡的敏銳。   因此,阮輝華此言,分明是在恭喜雅龍終於能夠擺脫局部的戰場,放眼看到了整個戰局的得失。而這,無疑是成為名將的必備。   面對軍中前輩的讚譽,自覺慚愧的年輕人感到十分惶惶,不好意思之下,便將話題轉了開來:「雅龍離去之後,還望大人能夠照顧一下桓炎!」   說著,雅龍有些擔憂的望了望正在一旁有若木頭般發呆的表兄。   雖然這個傢伙是頭一個殺入王都的功臣,然而卻不知道中了什麼邪似的,自戰鬥結束之後便有如行屍走肉一般,並且說什麼也不願意離開交趾,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請將軍放心,下官以為桓炎大人一定會很快恢復的!」   阮輝華淡然一笑,眼睛也望向了一旁正在發呆的桓炎,但是卻並不十分以為然。   人生的閱歷告訴他,生活總是頗多磨難,然而時間卻是治癒一切的最好良藥。   「是啊,雅龍將軍放心,江葦也會留意桓炎大人!」   插嘴的是書記官江葦。   和阮輝華一樣,他將以風雨軍特使的身份,留在交趾,既是作為嶺南軍和風雨軍所扶植的萬象王朝之間聯絡的使者,也是為了保存風雨軍對於西南半島的影響。   「哈哈,雅龍將軍不必擔心,有我嶺南軍在,便絕不容這般交趾刁民胡作非為!」   輕狂的笑聲中,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策馬而來,卻是嶺南節度使杜紹權的幼子杜平。   「如此就有勞杜將軍了!」   掩藏了心中的厭惡,雅龍淡淡的拱手。   這段時日在交趾的經歷,尤其是前段時間的慘敗,讓年輕的將軍不再如以往那般頑固,在依舊保持著軍人的耿直之餘,也多少學會了一些周旋之道,因此明知對方是在嘲諷風雨軍之前差點被交趾叛軍趕出去的往事,表面上卻還是保持著應有的禮節。   「不必客氣,區區山野村民,尚不在本將軍的眼裡!」   杜平卻毫無收斂之意,繼續趾高氣揚的說道,以至於在場的風雨軍將領都不由顯露出了憤怒之色,更有不少脾氣暴躁的年輕人,已經暗暗緊握住了手中的刀槍。   雅龍也是略略皺眉。   他萬萬沒有想到杜紹權居然會派遣這樣一個二世祖前來。雖然早有傳聞說杜紹權寵愛這個ど兒,有心讓他繼承權位,此次讓他統軍前來平白的得一個偌大戰功,似乎更是坐視了這個傳言。只是這位嶺南的少帥,表現的水準卻也未免欠佳,若真讓他在交趾這般胡作妄為,嶺南軍的損失雅龍可以不去理會,但是風雨軍這些時日刻意拉攏民心的努力付諸東流,卻讓雅龍頗有些不安。   「咳咳,下官奉節度使大人之命,特送來三萬擔糧草、兩萬軍餉,襄助將軍北上抗敵,並祝將軍此行順利,早奏凱歌!」   一聲咳嗽,打斷了杜平和雅龍的對話,卻見杜平身後的一個中年文生,咳嗽了一聲之後,轉移了話題。   雅龍認得,來人乃是杜紹權麾下最為親信的謀士,身居嶺南軍的主薄,也就等於是軍師一樣的地位,此次居然也來到了交趾,想必是為了輔佐杜平——畢竟杜紹權也不願意平白多出來的領地反而增添麻煩。   這樣想來,雅龍便略略安心,於是不再理會杜家的那個二世祖,先是用眼神掃視過四周,壓制住了部下的騷動,繼而對著那中年文士拱手一禮,道:「請主薄大人替雅龍轉謝節度使大人的饋贈!」   「將軍客氣了!」   那中年文生一笑,正待寒暄幾句,旁邊的杜平卻已經頗為不耐煩,催促道:「先生快走,本將軍還要去清點一下王宮!」   說著,便離也不離風雨軍諸將,自顧自揚塵而去。   那文生唯有無奈的朝著雅龍抱歉的一笑,趕緊跟上。   「哎呀!」   望著嶺南將領遠去的身影,心中略帶著惱怒的雅龍,深深吸了一口氣,方才將心情平復了下來,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不由喃喃。   「怎麼?」   一旁的阮輝華不解的詢問。   「也……沒什麼!」   雅龍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道:「前幾日根據巡邏的士兵匯報,王宮四周有疑似武林高手出沒的蹤跡,本想提醒一下嶺南軍的,卻不料給忘了!」   「將軍也不必多慮!杜紹權官場浸淫多年,自然明瞭此次接手交趾的得失利弊,想必早就派遣高手護衛在他的重要將領身邊!而且交趾叛軍的主力已經被我軍擊潰,即便有什麼局部的反擊,恐怕也影響不了大局!」   阮輝華安慰道。   「但願如此!」   雅龍懊惱的搖了搖頭,有些不悅自己的心境終究沒有做到真正的自然,而且對於交趾人這般迅速的瓦解,也多少感覺有些忐忑。   不過此刻也不是多想這些事情的時候,望著遠處蔚藍的天空,和更遠處無盡的天際,想到了即將返回中原,經歷金戈鐵馬血雨腥風的洗禮,雅龍突然精神一振,縱馬揚鞭,意氣飛揚的說道:「諸位保重,且等來日再見!」   說著,在陣陣的馬蹄聲中,年輕的將軍和他百戰精煉的雄師,開始滾滾北上。   同樣是硝煙過後,聖京城卻依舊戒備森嚴。   呼蘭人滾滾南下的消息,以及燕耳北上餘部的威脅,就彷彿烏雲一般籠罩在京城的上空,壓得每一個人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   涼國公府內,風雨端坐在假山側畔的涼亭內,背負著雙手面對泉水溪流,略帶著哀傷的詢問。   「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幽幽的聲音,動聽而且婉轉,竟是發自一直神智不清的雲明月。   「……,哼,你是何時痊癒的!」   強行克制的聲音中,不難聽出帝國宰相隱隱的憤怒。   也難怪風雨憤怒。   在發覺風雪、燕耳和上官百劍等人佔據了涼國公府之後,年輕的帝國宰相當機立斷,以軍隊正面進攻為掩護,同時派遣黑巫師哈桑會同血衣衛高手潛入奇襲,雙管齊下,原本是萬無一失的完美計劃,卻沒有想到最終還是功虧一簣,而其中的罪魁禍首竟然是理應被解救的對象雲明月——正是由於雲明月突然的出手阻擋,方才讓風雪躲過了致命的襲擊,並順利的挾持了歐靜揚長而去。   「何時痊癒對你來說又有何關係?尊敬的帝國宰相!放心吧,風雪答應了我一定會釋放歐谷主的,我相信他!」   雲明月的嘴角邊泛起了微微的嘲諷。   「這麼說你早就和風雪勾結了?」   風雨終於忍不住暴怒。   今朝自己處境如此的狼狽,在很大程度上便是為了這個性情難以捉摸的表妹,卻沒料到她居然還和敵人聯合起來對付自己。一想到從兩個孩子的綁架,到燕南天遇刺,以至於今日風雪的襲擊,竟可能都是雲明月一手所導演,風雨便不由滿腹疑雲,狐疑的本性超越了理智的束縛,強烈的自尊更是主導了頭腦的熱血上湧,濃烈的殺機也自心底不可遏制的爆發。   而面對風雨的質問,雲明月似乎呆了一呆,隨即卻驕傲的偏過頭,緊抿起雙唇,一言不發,任憑秀髮隨風起舞,眼睛則望向了遠處的天空。   突然,一股冰寒自身旁襲來。   劍,挾著怒,捲著憤,裹著濃濃的殺氣,在眼前閃現。   花,紛紛揚揚,四面飄蕩,自面前零落。   難以分辨,鮮紅的,是花還是血。   那一瞬間,時空彷彿凝滯。   雲明月情不自禁得閉上眼睛,聽憑命運的安排。   良久,當微風拂過,她才發現自己尚在人世。   然而此刻,揮劍的人卻依舊遠去,留下的是粉碎的花瓣,還有同樣粉碎的……心。   「監視雲明月,沒有我的允許,不得邁出院落半步!」   已走到書房的風雨,對著魏廖冷冷的下令。   他毫不懷疑,那一刻自己真的是動了殺機。   只是……   強忍著淚水的雙眸,緊繃著皮膚的面容,賭氣而又倔強的神情,卻讓風雨不由得想起了曉蘭。   那是在十年之前。   受了風寒的曉蘭,一聲不吭的聽著自己的抱怨和責罵,也是同樣的任性而且倔強,直到事後方才知曉,原來可愛的少女為了給自己購買一捲心儀已久的古書,方才冒著數九的寒冬賣花而……   難道自己錯怪了明月?   反省的聲音湧上心頭,卻又旋即被壓制。   風雨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更無暇反省。   如今,江山社稷需要他支撐,軍國大事等待他決斷,萬千黎民期盼他拯救,雄師勁旅聽候他調令……   他是風雨,帝國的宰相,神州的脊樑。   不能錯,也不會錯!   自覺不自覺中,風雨不再是當年的書生,在他的面前,沒有回頭的可能,對了固然堅持,錯了也將繼續。   「歐仁,你迅即整編那些降卒,和原有的衛戍部隊、幽燕戰場撤退的兵馬混合起來,成立督戰隊,實行連坐制!」   想到這裡,風雨微微的歎了一口氣,便將紛亂的思緒驅趕開去,轉而投入到了聖京城的防衛上來。   時間已經不多了。   風雨不知道張仲堅為什麼在攻陷韓陵之後沒有繼續進攻聖京,但是即便張仲堅確實犯下錯誤,留給自己的機會也並不大,畢竟如今的聖京城,除了那些貴族子弟組成的老爺兵,便是剛剛打了敗仗的逃兵和俘虜,其戰鬥力可想而知,以至於風雨不得不成立他一向都不是非常贊同的督戰隊來整合軍旅。   更何況,數十萬呼蘭大軍席捲南下,也絕不可能白白吃乾飯,至少從目前的情報來看,自己和涼州的聯繫很有可能會馬上被切斷,而江南的天子方面又是敵友不明,這樣的情況之下,聖京城注定了將幾乎是在毫無支援的情況下孤軍奮戰。   留守聖京,的確是一個不智的選擇!   風雨苦笑,不過卻並不後悔。   「城中所有十八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男子,均需報備守城,自皇宮以下,大臣公侯府內家丁差役盡數服役,所有醫藥糧草盡數集中,凡有逃逸兵役者殺,囤積居奇者殺,散佈謠言者殺,私通外敵者殺……」   殺氣騰騰的命令,迅即從宰相府第出台,傳播到了整個城池。   「報,北門出現呼蘭大軍!」   就在此刻,金岑幾乎是跌跌撞撞的奔了進來。   實在無法分說應該是感到僥倖還是倒霉。   如果張仲堅的兵馬早出現一個時辰,正在內外交困的聖京城必定不保;但是如今卻也絕非什麼好事情,城內的紛亂剛剛平息,龐勳的降部尚未妥善安置,七拼八湊的兵馬根本沒有什麼戰鬥力,呼蘭人的到來無疑是雪上加霜。   「魏先生,看來唯有勞煩你去一趟燕耳軍營了!」   相對於金岑的慌亂,風雨卻顯得十分平靜,他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血衣衛統領。   國危思良將。   可惜現在風雨身邊,已經實在沒有可以調遣的幹員了。   然而燕耳統率的荊州軍卻又是十分關鍵。   在燕耳被擊斃於涼國公府內之後,風雨實在無法把握這支軍隊將會有怎樣的動向,但是不管他們有何動向,風雨卻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在呼蘭人咄咄逼人的攻勢之下,風雨迫切的需要將一切可以投入戰鬥的力量集中起來,因此燕耳留下的這支軍隊,無論是被風雪利用威脅聖京,還是掉轉回頭,都絕對不是風雨所希望看到的。   唯一的辦法,便是單刀赴會,收服諸將。   可惜風雨卻不得不留在聖京。   因為,有風雨存在的聖京,也僅僅是又非常渺茫的希望抵擋住呼蘭人的鐵騎,而沒有了風雨的聖京,則轉眼之間便將成為敵人的戰果。   因此,此行非魏廖莫屬。   魏廖必須前往前一刻尚是敵人的軍營,面對主將已被斬首的軍人,懾服他們,並且趕在呼蘭人徹底包圍聖京城之前,返回城池充實京都的力量。   「遵命!」   和以往一樣,領命的血衣衛統領依舊面無表情。    第三章、濃煙滾滾   第三章、濃煙滾滾「什麼?我坐鎮大理?」   雅龍萬萬沒有料到,自己注定還是要和西南半島結緣。   當他率領南征東路軍浩浩蕩蕩返回聖龍帝國境內的時候,接獲的命令卻是替代統帥蒙璇負責主力北上之後的南征軍留守事宜。   一個架空了的軍團,卻要統治大理,威懾緬邦,扶植萬象,必要的時候甚至要兼顧交趾,還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雅龍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如果有的選擇,他情願投身到千軍萬馬的戰場,也好過這種更多的是需要靈巧的政治手腕和圓滑世故的任務。   這一刻,他突然有些同情起這段時日以來一直埋首這類事情的蒙璇來。   不過當那個前來負責傳令的血衣衛特使學著他們的統領那樣面無表情的肯定了命令的真實性之後,命苦的都尉在腹誹著這些簡直就是帶著面具生活的血衣衛同時,卻也不免開始揣測起蒙璇的動向。   而此刻,蒙璇卻已經進入了巴蜀。   這是一片竹林。   方圓百里,山丘起伏,楠竹遍佈、碧綠沁人、飛瀑如簾。   置身竹林,但見琅嬧簞梡飩u癖翁歟壞歉唚耦雞眸瞳r渲竦暮Q螅o灘ㄆ鴟@挨貝L捫模麻勢廜湔蝪L》□募荊完諶砅O洌“}縊抬?br />穿過這塊竹林,路經蜀城、劍閣,便是涼州!   走在竹林山丘間的小道上,美麗的少女輕輕的喃喃。   對於巴蜀,她即陌生又熟悉。   早在白狼軍的時候,原先的計劃便是席捲了西北之後便殺入天府之國,可惜卻因為風雨的存在而擱置;其後追隨在那個男人的左右,經歷了一場又一場的惡戰,也見證了一幕又一幕的傳奇,最後卻終究沒有擺脫宿命的捉弄,還是成為了進攻巴蜀的先鋒。   從穿越了陰平小道那一刻起,蒙璇便知道自己成為了風雨軍攻克巴蜀的首功之臣,同時也注定是那些巴蜀豪門鋒芒所指的焦點。   事實也確實如此。   堂堂南征軍的統帥,甫一踏入巴蜀的境地,便發現有無數偵騎遠遠的窺視尾隨,直到如今更是陷入了數千不明身份的敵陣之中。   「穿越自家的領地,竟是這般如臨大敵,看來大名鼎鼎的涼國公和他麾下的猛將,也未免有些盛名之下其實難符!」   眼見少女望著前方的路途怔怔的出神,身後平躺在擔架上的一個白袍的年輕人,忍不住出言嘲諷。   「哼!」   少女尚未啟唇,一旁拱衛的侍從便已經憤憤橫眉怒向。   嘴角微微上挑,年輕人卻絲毫不以為意,反而顯出更加挑釁的神情。   「白公子……」   蒙璇微微皺眉。   她很理解此刻白長風的心情。   原本白長風和她有約在先,如果能夠成功說服師弟陳全歸順,便可以赦免風雨軍對白族和點蒼派的懲戒,卻不料陰差陽錯,一方面是血衣衛有意剷除這股橫梗在大理聯絡巴蜀和交趾的釘子,另一方面則是陳全下藥軟禁了白長風五天,結果當白長風辛苦趕回大理的時候,看到的卻是家破人亡之後的慘狀。   一怒之下,白族的少主隻身孤劍殺入總督府,無奈血衣衛高手早就嚴陣以待,一番激戰之後身受重傷,還是蒙璇出面方才沒有命喪九泉。   不過此刻,背負血海深仇的白長風,顯然並不領情。   為此,蒙璇輕輕的搖了搖頭,阻止了部下的妄動,幽幽的歎道:「無論如何,蒙璇將懇請江湖第一神醫華前輩為你醫治,也算是了表心意,至於日後是友是敵,卻非蒙璇所能把握!」   「哈哈,那麼白某倒是還要多謝蒙將軍的美意了?」   白長風朗聲大笑,卻不料牽動了傷口,換來的是一陣猛烈的咳嗽。   這一戰,他算是充分領略了血衣衛驚人的實力。   雖然白長風之前便早就明白風雨的勢力已經非常龐大,絕非偏居一隅的白族和點蒼派所能抗衡——這也是白長風並不贊同族中和門派內強硬派的意見,有意和風雨軍接近的重要原因——但是,卻也沒有想到血衣衛這個秘密組織竟然成長這麼快,短短幾年便擁有了不遜於很多組織數百年所積累的力量。   如今,家中的親人和師門的兄弟都紛紛罹難,而自己也已經身受重創五臟易位,眼見得即便是僥倖保全性命,也多半是武功不存的廢人,又明白有風雨的庇護,要想向血衣衛復仇簡直是癡人夢話,心灰意懶之下,反沒有了往日的克制,言語中頗多偏激,竟是一心但求速死而已。   「這又是何苦?」   蒙璇的心中沒來由的升起一陣煩躁。   不同於沙場上明刀明槍的殺伐,這種陰暗處的血腥,蒙璇即無奈又厭惡,因此當獲悉風雨在中原戰場失利之後,蒙璇自己也不知道,此次返回中原,究竟是更多的想幫助風雨,還是純粹的逃避這種麻煩。   「嗚……」   正當蒙璇思念之間,卻聽見熟悉的號角聲自四周迴盪。   包圍的人群開始挪動。   雖然是分散於竹林之間,不能形成渾厚的陣形,卻依然是五人一組,盾牌手向前,長矛手隨後,弓箭手壓陣,間或還有騎兵游弋兩翼……   雖然對手的旗幟和服飾各異,但是一舉一動無不暗合兵家陣法。   蒙璇心中一沉,手中的銀槍卻是輕輕的抖動了一下,似乎在發出不耐的爭鳴,期待著已經闊別了的廝殺。   主帥身上的殺氣,同時感染了身邊的衛士。   追隨在少女身邊的風雨軍將士,個個精神一振。   儘管區區百餘人的部隊,在重圍中顯得不成比例的眾寡懸殊,但是久經沙場的勇士,卻沒有絲毫的膽怯和退卻。   相反,昂揚的鬥志竟然爆發於劣勢的一方,而佔據天時地利人和的對手,卻在蒙璇輕輕挪動戰馬之際,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甚至出現了恐慌。   「銀槍鐵面玉羅剎」!   只要是聖龍人,都知道蒙璇的威名。   畢竟,普天之下,能夠單槍匹馬將縱橫無敵的狂騎兵四處追殺如入無人之境的,除了這個平日嬌艷如花,戰時則驍勇如龍的少女之外,還沒有第二人能夠。   因此,盾牌手止步了,長矛手不前,弓箭手顫抖,騎兵張望,原本咄咄逼人威壓而來的部隊,竟然因為蒙璇輕輕的抖動了一下銀槍,而完全瓦解了如虹的氣勢。   「哈哈,不愧是宰相大人的愛將,蒙帥果然厲害!」   突如其來的大笑,瞬間沖淡了劍拔弩張的氛圍,蒙璇暗叫一聲可惜,知道自己終究還是錯過了原本可以一鼓作氣殺出重圍的機會,當下唯有定睛望去,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及時出聲扭轉了局面的對手。   騎在馬上的是一個搖著折扇的文人。   「吳儼儒?」   蒙璇略略一愣。   想不到巴蜀的豪門終究還是行動了。   只不過,蒙璇有些意外的是,吳儼儒這樣的士林名流,此刻竟然會充當急先鋒,讓整個對陣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天知道究竟是巴蜀豪門的膽量太小,還是隱含著其它的謀劃。   「蒙姑娘,如今中原大亂,何不隨老朽暫在巴蜀小歇幾日?」   這時,對面的吳儼儒遙遙的放話過來。   言語態度一如其人般的文雅,只是配合著身前身後的數千刀槍劍戟,其中的誠意自然也就可想而知。   「若是蒙璇不從呢?」   蒙璇冷冷的應道,順手覆上了盔甲的面具。   「莫要衝動!」   對面的吳儼儒臉色一變,不由自主的策馬後退了數步,直到整個人都躲在了部下的身後,方才定了定神,趕緊說道:「蒙姑娘何不看看四周?」   吳儼儒的話音未落,卻見四面的山坡之上,立時喊聲震天,旌旗晃動,不多時更是升起了無數火把。   「吳先生莫非就憑這些要挾蒙璇嗎?」   覆蓋了面具的蒙璇,根本看不清神色,然而抖動的銀槍和冰冷的話語,無不瀰散著凜冽的殺氣。   「蒙姑娘且勿動怒!」   吳儼儒心中一寒,急忙說道:「巴蜀士紳素來久仰姑娘,有心款待,別無他意!」   「是嗎?」   銀盔銀甲的少女傲然冷笑。   她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的任性。   若是等待雅龍的兵馬彙集大理再一同返回中原,這班跳樑小丑又豈敢奈自己何?   然而如今,事態卻非常明顯,旁觀著風雨軍主力源源不斷北上中原的巴蜀,正處於一種不安的躁動中,滿懷野心卻又缺乏膽量肖小,則分明是想將自己作為人質,來保全即將展開陰謀的他們,作為萬一之下的退路,難怪那些當家的家主個個沒有露面,卻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打了頭陣。   這讓蒙璇即為這幫有賊心無賊膽的豪門感到可笑,也為即便處於危難也依然能夠懾服群雄的風雨感到自豪。   「蒙姑娘,請不要讓老朽為難!」   眼看著蒙璇的不屑,一向受人尊敬的大儒未免有些羞惱,兼且唯恐夜長夢多遲則生變,不由在猶豫中揚起了手。   蒙璇的雙目微微一寒,幾乎同時勒馬握槍,便待化作那離弦之箭殺入敵陣,卻在此時,聽見了一道渾厚的聲音,伴隨著陣陣馬蹄,從遙遠的前方朗朗傳來:「吳先生要宴請蒙將軍,怎的不喚在下一聲?」   「咚,咚,咚!」   震天動地的鼓聲,自聖京城外響起。   耀眼的刀槍,從馬背上揮舞。   「守好各自的崗位!」   城樓上,經驗豐富的軍官,躲在箭垛之下呼喝。   相對而言,頭一次上戰場的菜鳥們,驚恐的不知所措,卻紛紛被橫飛的冷箭命中,無謂的傷亡在尚未正式開戰之前,便已經成倍的增加。   「該死!」   風雨緊皺起雙眉。   眼前的守城部隊,顯然讓他大為不滿。   原本僅僅是進來鍍金作為日後飛黃騰達的墊腳石的貴胄子弟們自不待言,那些被強拉來的民夫和大部分龐勳的降部,也同樣表現得糟糕之極。   由於北伐的慘敗,再加上蕭劍秋平定江南帶走了他幾乎所有能征善戰的精銳,因此如今風雨真正能夠依賴的,竟然是朱全從幽燕戰場上保全下來的三萬老兵,和白起從涼州匆匆調來的援軍先鋒。   可惜,呼蘭人西進威脅錦州,無疑是阻斷了自己和涼州的聯繫!   風雨默默地歎了一口氣。   「督戰隊!」   正當風雨思量間,卻見身旁的歐仁殺氣騰騰的喚道。   連番的戰爭讓這個勇猛的少年迅速成長,此刻的歐仁,顯然已經更加成熟,而且也麻木了生死。   他的臉色也同樣沉重。   指揮慣了令行禁止的近衛軍,歐仁眼見得如此的烏合之眾,早就氣不打一處來。事實上,任何一個稍通軍事的人,都不難猜測出用這樣拼湊起來的軍隊守城,一旦呼蘭人正是發動攻擊時,將會出現怎樣災難的局面。   「還不如全部換上經驗豐富的老兵!」   已經有部分軍官,開始小聲的嘀咕。   可是風雨卻置若罔聞。   他當然清楚為何有這樣的建議。   在血肉橫飛的戰場,士氣和紀律是何等的關鍵。   倘若這些從未經歷過戰火考驗的新兵,在面對呼蘭人氣勢如虹的攻擊時膽怯並且混亂,引發的後果絕對不是一兩個士兵的逃跑或者大量的傷亡,更可怕的是衝散了原先的防禦體系,讓可靠的老兵也無從發揮他們應有的戰鬥力,更讓本來可以充當中流砥柱的防禦工事,成為了毫無作用的擺設。   然而風雨卻不得不放棄這樣的可能。   因為,僅僅是那些老兵,絕不可能肩負起聖京城如此龐大的防禦。   因此,那些毫無經驗的新兵,也就注定了必須付出鮮血和生命,在戰場之上盡快的成長起來。   風雨所對應的,便是向朱全學習,組建督戰隊。   督戰隊的出現,確實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至少,那些驚惶失措四處亂跑甚至想乘機開遛的士兵,在殺氣騰騰的督戰隊面前,很快便自覺的鎮定下來。   可惜督戰隊卻不能在最短的時間,灌輸給新兵們戰鬥的經驗。   相對於老兵們早就聰明的尋找到合適的掩體,躲避隨即猶如暴雨般傾瀉而來的箭矢石塊,新兵們卻一個個彷彿蠢笨的呆頭鵝,竟好像是專門的用身體撞向了敵人的利器。   一時之間,守城的一方竟然付出了遠甚於進攻者的傷亡。   「放箭!」   倖存者們尚未來得及感謝尚天賜於生命的機會,便已經聽見軍官們斷然下令。   彎弓,搭箭,拉弦,放射。   幾乎是麻木的重複,根本都不知道對準。   很多弓箭都極度浪費的落在了敵人的面前。   剩下的,也頗多失去了準星而毫無威脅。   不過隨即的戰鬥,卻開始激烈起來。   對付已經蜂擁到了城下的敵人的,是擂木和石塊。   無需瞄準,用力的拋下。   每一塊巨木和石頭,都能夠飛濺起鮮血,奪走生命。   城下的士兵奮勇的撞門和攀登,時而還往上方拋出燃燒並且散發嗆鼻氣味的油瓶;城上的士兵則拚命的扔下石塊,用單鉤挑開雲梯,仰或灑落黑油點燃火種,偶爾還要殺向城頭,和那些拼著運氣和勇猛攀上城頭的敵兵對戰。   很快,帝國都城的北門,便燃燒起了熊熊的烈火,滾滾的濃煙更是將整個城池迅速的籠罩起來。   進攻和防守的雙方,都是殺紅了眼睛。   在這裡,彼此均忘記了生死和畏懼,所有的念頭只有一個,殺死對方,奪取勝利!   「不錯,如果能夠撐過今天,我想聖龍城至少短期內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了!」   一輪廝殺回來的歐仁,輕輕的鬆了口氣,對著金岑說話的時候,滿是烏黑的臉龐竟然擠出了些許的微笑。   在他看來,呼蘭人果然是擅長野戰而拙於攻城,如今的戰事雖然激烈,但卻始終都在聖龍人所能夠承受的範圍之內,而且隨著戰鬥的延續,原本那些並不缺乏熱血和膽量的年輕人,終將在戰鬥中成熟。   那些幸運兒們,很快便能夠學會如何在戰場上保存自己殺死敵人,成為真正的精銳勇士,因此聖京城也將在戰鬥中越來越堅固。   「可是主公……」   隨軍長史卻似乎並沒有如此樂觀,他並不懂軍事,但是他卻能夠看懂風雨的心情,而此刻年輕的帝國宰相,卻顯然依舊臉色凝重。   「宰相……」   擦了一擦額頭的汗水,同樣年輕的將領,小心翼翼的詢問。   對於風雨,歐仁是滿心的崇拜。   在歐仁的心中,風雨無疑是無所不能的軍神。   因此,在金岑的提醒下,看到風雨憂心忡忡的模樣,歐仁原本的歡喜也不由頃刻間煙消雲散,心虛得像風雨詢問。   「你覺得這便是呼蘭人的真正戰鬥力?」   風雨凝重的反問。   「難道不是嗎?這些草原人雖然擅長騎射,可是要說到攻打城池,那就比咱們神州人……神州人……」   歐仁說著,臉色突然大變,良久方才從嘴裡擠出了一個名詞:「軍奴?」   「軍奴?」   一旁的金岑也不由驚呼。   軍奴這個詞,並非呼蘭人首創,但是能夠將之如此完美的結合到國家的戰爭機器中來,並且為整個帝國開疆拓土建立殊勳的,卻非呼蘭帝國莫屬。   所謂軍奴,便是呼蘭人在征戰中俘獲的帝國民眾和戰俘,以及本國一些犯下大罪的犯人,不同於其他國家的是,這些軍奴所承擔的不僅是艱苦的雜役,更要充當征戰的先鋒,常常便是呼蘭人進攻的炮灰。   這些被呼蘭人的刀槍所驅趕,唯有前進一途的軍奴,往往成為敵方無法下手的人質、浪費箭矢消耗兵力的盾牌和免費的人海衝鋒。   經風雨一說,歐仁和金岑方才醒悟過來,如今正在猛攻的呼蘭人,真正的騎兵並不多,而且表現出來的戰鬥素質也絕不是當日在幽燕圍困張仲堅所能比,這其中的差距應該不是單純的野戰和城戰之分所能夠解釋得通。   如今,讓歐仁和金岑驚疑不定的,倒不是這些軍奴耗費了聖京城的箭矢——作為帝國的都城,這一方面聖京城是從來都不缺的,讓他們感到恐懼的是,如此大張聲勢的背後,呼蘭人的主力究竟在幹什麼。   「歐仁,你速率三千騎兵出城,策應魏統領!」   風雨來回踱了幾步,彷彿是經歷了極大的掙扎,方才做出了決斷。   「遵令!」   歐仁奇怪的望了一眼風雨,實在無法理解這道應該並不難下達的命令,為何讓風雨如此躊躇。   不過,軍情緊迫,他並沒有說什麼,當下便下了城樓,策馬而去。   「主公放心,魏統領冷靜沉著,歐將軍驍勇善戰,兩位大人一定應付得了各種突變的局面的!」   不必衝殺戰場的金岑,則小心的安慰風雨。   「魏廖?歐仁?」   沉思中的風雨,似乎被金岑的話說得呆了一呆,愣了一愣,方才苦笑著搖頭,若有所指的說道:「若僅僅是南面的問題也就罷了,可惜能夠讓張仲堅忍著不立即出動主力攻取聖京城的誘惑,又豈是如此簡單?   「金岑,你立刻選調十名擅長騎射的戰士,替我給朱全帶一封信去……,但願還來得及,我只怕……」   這一刻,風雨的聲音恰好被震天的擂鼓所淹沒。   這一刻,隨軍長史金岑分明看到風雨充滿憂慮的視線,正穿越了戰場上滾滾的濃煙,投向遙遠的前方。    第四章、撲朔迷離   第四章、撲朔迷離「梅將軍!」   看到梅文俊沉穩的身影之後,蒙璇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這大概便是名將的風範吧!   像風雨、梅文俊、白起這樣的名將,言行舉止總是透著一種從容不迫的風度,讓人發自內心的放鬆。   「梅將軍!」   同樣的招呼,吳儼儒則未免有些不情不願。   不過在這位巴蜀第一名將的虎威之下,又面對著蒙璇這樣一員即便是在千軍萬馬的呼蘭陣中也所向披靡的怪胎,考慮到老命要緊的名儒,終究不敢下達攻擊的命令。   「難得吳先生如此周到,何不一同前往蜀城!」   梅文俊和蒙璇寒暄過後,溫和然而不容抗拒的對著吳儼儒道。   「是……是……」   苦笑著,吳儼儒唯有應承,心中卻不由大大鬆了一口氣。   畢竟,梅文俊雖然阻止了自己的行動,但是大家的臉面卻幸好沒有扯破,以至於巴蜀豪門同梅文俊,同風雨之間的檯面文章,如今顯然還能夠做下去。   這正中吳儼儒下懷,不僅是因為如今形勢徹底扭轉危及到自己的性命,而且吳儼儒也清楚,這層微妙的薄膜,也恰恰是維繫巴蜀如今局面平和的關鍵,因此也恰是自己所效命的、萬不得已可能會把自己拋出來作替罪羔羊的巴蜀豪門的希望。   「看來梅將軍來得還真是及時!」   相對的,蒙璇卻因此而產生了些許的驚疑。   如今的局面是如此的微妙,相對於已經幾乎公開表明了立場的巴蜀豪門,被風雨任命為巴蜀總督的梅文俊,則未免有些曖昧卻偏偏又舉足輕重。   這種複雜的局面,讓蒙璇有些頭疼。   她更願意投身刀光劍影的戰場,在激情中馳騁,而面對如此陰暗而且隱晦的心機,實在是有一種揉合著厭惡、畏懼和逃避的無奈。   「梅某公務纏身,有失遠迎,還望蒙將軍見諒!」   而面對著蒙璇對自己立場的隱隱質疑,梅文俊卻不動聲色的說道:「如今巴蜀道路不靖,還是讓文俊親自送蒙將軍出境為好!」   「那是最好!」   蒙璇不由得將高興的神色現於臉上,這句話太明確了,蒙璇再苯也明白,梅文俊無疑是在做出明確的承諾,承諾蒙璇在巴蜀的安全。   不知怎的,蒙璇因為梅文俊的這一句承諾而大大輕鬆,甚至不自覺的吐了吐舌頭。之前的緊張卻遠甚於剛才和吳儼儒針鋒相對之際。   這時,蒙璇方才發覺,原來在自己的心中,梅文俊竟然已經是一個能夠和風雨相提並論的人物。   「蒙小姐請!」   梅文俊苦笑著搖了搖頭。   眼前的少女,容顏比當日更加嬌艷,可惜神色之間,卻少了往昔的幾分無憂,多了幾分滄桑的成熟,不過慶幸的是,那份寶貴的純真,卻顯然依舊。   這讓梅文俊也情不自禁的有些愛憐。   「好了,好了!蒙姑娘遠道而來,你怎的讓她呆在大道之上,還不快會蜀城?小璇妹妹,我可是已經備好了酒宴,專等你這位巾幗英雄的到來!」   聲音十分悅耳,就彷彿山澗的清泉,又好像天上人間的仙樂,讓人聽來餘音繚繚、回味無窮。   美麗的聲音發自梅文俊身後美麗的少婦,少婦的發言頓時沖淡了適才雙方的緊張和對立,平添了幾分親切。   「是啊,拙荊聽說你來,昨晚便已經開始做起了準備!」   梅文俊絲毫沒有因為少婦的插嘴而不悅,相反嘴角泛起了溫馨的笑容。   「啊,梅姐姐,你也來了!」   蒙璇終於放下了手中的銀槍,猜疑和戒備隨著嬉笑而去,雙眸散發出奪目的光亮,一臉小兒女的驚喜狀,策馬上前便挽住了少婦的手。   「難得我的好妹妹來了,當然要大大的歡迎!」   美麗的少婦,疼愛的望著眼前英姿颯爽的少女,就彷彿注視著自己的妹妹。   雖然早就從丈夫的口中聽說了蒙璇的名字,但是真正見到這位傳說中的巾幗,卻是在巴城破陷之日。幸好,令敵人喪膽的統帥,在戰場之下卻有若孩童般純真,非但沒有為難自己和丈夫,而且還竭盡所能的提供方便。   也正是從那一天起,梅可馨便和蒙璇結下了姐妹之情,卻沒有想到隨後戰鼓隆隆,身為碧蛇軍統帥的蒙璇,很快便總督南征軍戰大理,平交趾,興萬象,制緬邦,直到今天重逢,卻竟是征戰萬里歸來。   眼望著還分明是豆蔻年華的少女,想到她竟然肩負著數十萬大軍的安危,執掌著萬里疆土的權柄,梅可馨欽佩之餘卻也有些心疼。   當下,兩個女人便自顧自並肩而行,反倒將身後的那幫男人全部拋下。   「吳先生,請!」   梅文俊不以為意的一笑,隨即轉首吳儼儒的時候,面目卻泛起了一絲冰寒。   「不敢!」   已然是身不由己的吳儼儒唯有苦笑一聲,遵命而行。   不過,當他經過梅文俊身旁的時候,終究還是忍不住頓了頓,輕聲說道:「萬里江山,千秋霸業,還有皇甫老大人的恩情厚望,巴蜀豪門的竭力擁護,將軍真的能夠如此輕易的捨棄嗎?」   「真的能夠如此輕易捨棄嗎?」   梅文俊呆了一呆,望著擦肩而過的吳儼儒,一時之間卻也無從回答。   「蒙璇啊蒙璇,你真不該在此時此刻,遠離大軍孤身而來!」   一聲無奈的呻吟,發自巴蜀名將的心底。   「多少瓊台樓閣,一輪明月關河。夢裡繁華隨煙逝,斷壁淒涼懶牽蘿。夷兵正揚戈。家國興亡誰苦,從來百姓消磨。倦看城頭新旗幟,愁聽官捨舊笙歌。無語對冰娥。」   京華的重門之內,獨坐於堂皇的殿堂,默默注視著天宇的,正是聖龍帝國的當朝皇后卓靜雯。   畢竟是將門虎女,雖然宮門之外早已經是烽煙四起、刀光劍影,但是這些年的起伏顛簸,卻讓卓靜雯顯得如此平靜,似乎根本和自身毫不相關。   「妹妹……」   一聲驚呼,自卓靜雯的身後傳來。   頭也不用回,卓靜雯也知道來人是誰。   在這個等級森嚴,不容行差走錯半步的黃金牢籠之中,能夠有資格這麼稱呼自己的,便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當今天子已故皇兄的妻子,先廣陵帝的皇后,皇甫嵩嫁入皇室的女兒,皇甫蓉。   沒有了皇甫世家作為後盾,昔日的宮闕也已經換了主人,這位曾經高第名門的千金,早就不再眼高於頂的驕傲,也沒有了隨心所欲的風光,日子過得十分潦倒,終日在惶惶中度過,因此卓靜雯明知道她純粹是在利用自己的心軟作為謀求安全的保障,卻也無奈的容忍著對方笨拙的討好。   此刻,只見皇甫蓉幾乎是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驚慌的說道:「妹妹,不好了!聽說宰相派去招撫燕耳餘部的血衣衛統領魏廖連同隨後策應的近衛軍統領歐仁,在路上遭遇呼蘭人襲擊,幾乎全軍覆沒,如今……如今呼蘭人已經將整個聖京城包圍了!」   「哦……」   卓靜雯微微揚起了美麗的雙眉,隨即卻又恢復了平靜,淡淡的說道:「看來真正的大戰即將開始了!姐姐,我等既然有幸能夠觀賞到兩位當代一流的權雄對決,也算是一樁幸事,何不稍安勿躁,靜候結果?」   「妹妹教訓的是!」   深深的低下頭,將自己的表情隱藏起來,皇甫蓉近乎諂媚的奉承道:「還是妹妹想得周到,姐姐實在有些欠慮!」   習慣了頤氣指使的皇甫家小姐自然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演技其實非常糟糕,不過卓靜雯的話倒也讓她多少警覺到自己在驚慌之下確實有些忘形,還竟然不當心讓卓靜雯察覺到了自己對於宮外的局勢,有著十分及時暢通的信息渠道。   「不過卓靜雯,你又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和那個一手遮天的逆臣之間,有著曖昧不清的關係嗎?」   悄悄的瞥了一眼卓靜雯,這個佔據了自己曾經的封號,替代自己母儀天下,而且如今被宮中的人眾星捧月一般視作救命稻草的女人,皇甫蓉的心中頗有些酸溜溜的感覺,即不敢得罪,偏又十分嫉妒。   這一刻,皇甫蓉想到了父親皇甫嵩。   若是爹爹能夠東山再起,那該多好!   幽幽的歎了一口氣,已經不再主持深宮的女人,開始有些走神,幻想著自己拼盡全力動用了各方關係方才讓天子出面勸說風雨釋放了的父親皇甫嵩一旦重掌權位之後的美好日子,嘴角邊終於禁不住泛起了一絲微笑。   皇甫蓉的這番思量,卓靜雯卻毫不知曉。   她自己也不知道,由於她遠在風雨創業初期便彼此相識於江湖,隨後雖然聚少離多,卻也是彼此敬重,私交甚彌,成為了人盡皆知的事情,因此當如今蕭劍秋遠征江南、呼蘭大軍席捲而來之際,宮廷的人自覺不自覺中,都紛紛的將卓靜雯當作了救命的依靠,盤算著憑借卓靜雯和風雨不同尋常的交情,在危難之際想必那位權傾天下的宰相多少也會對皇后照顧一二,而自己則跟在皇后身邊沾點餘光。   同時,此刻的卓靜雯,其實也並沒有太過留意皇甫蓉獲悉消息的渠道,畢竟時逢亂世,每一個身不由己掙扎其中的人都在拼盡全身的解數求得生存,她卓靜雯雖然由於地位尊崇,又和風雨的關係密切,無論在宮廷還是朝野,都遠不必象皇甫蓉這般小心做人,但是卻也同樣無可奈何的接收著命運的撥弄,曾經家族興衰的甘苦和如今困處危城的孤立,讓卓靜雯多少有些理解皇甫蓉如今的不安和掙扎。   卓靜雯只是有些不悅,在如今危急的關頭,地位畢竟應該算是十分尊崇的皇甫蓉,怎的如此沉不住氣,這般驚惶失措的模樣,一旦被底下的宮娥嬪妃太監們看見,將會引發怎樣的不安和動盪。   上位者自當臨危不亂,泰山崩於析而色不變!   出身將門的卓靜雯,自幼便被父親如此教育。   想到父親,卓靜雯也不自禁的想到風雨,一個遠比父親更為出色的名將。   「這一次,你能否再創一個令人驚歎的奇跡,力挽這早就風雨飄搖的狂瀾,風雨?」   美麗的皇后默默的祈禱。   「末將無能,請主公恕罪!」   正當深宮內的女人們彷徨之際,滿身血跡的近衛軍統領歐仁則正跪倒在風雨的面前,頭沉沉的低下,慚愧的請罪。   這一次,他可算是敗得徹底。   便在和順利奪取兵權的魏廖會合之際,便發現等候多時的呼蘭人席捲而來。   一馬平川的原野成為了呼蘭人肆意屠戮的獵場。   剛剛歸順的數萬燕家軍,和龐勳的部隊一樣,絕大部分都是燕耳在荊州強行征來的壯丁,那曾見過如此這般的場面,很快一日前的戰局便在南門外重現,只是如今勝利的一方卻完全更換了角色,成為了狼狽逃竄的反角。   鮮血橫流,兵敗如山倒。   風雨寄予希望的戰力,尚未來得及返回聖京為帝國宰相所用,便已經全軍覆沒,唯一慶幸的是,那三千援軍尚有一戰之力,護衛著歐仁、魏廖,還有風雪守信釋放恰好碰到魏廖的歐靜,奮力殺回了聖京。   如果說驚魂初定的歐靜和魏廖還只是暗暗慶幸自己大難不死,那麼歐仁卻感到了恥辱和憤怒。   的確是恥辱和憤怒。   歐仁是留著眼淚看到忠勇的部下奮不顧生的折返衝殺來阻滯追兵的迫近,更是留著眼淚帶著僅有的十七人逃回聖京城,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大部分的兵馬前有緊閉的城門,後有萬馬千軍的追兵,在哀告友軍開門不果之後,瞬間,僅僅是瞬間,便被吞沒在那萬馬千軍的槍林刀海之中。   「小仁,你不必自責!這一次,是風雨太貪了!」   面對著部下的情緒激盪,風雨的聲音依舊爽朗,只是心中卻異常苦澀。   收服燕耳舊部?   風雨暗自搖頭苦笑。   也許是一直以來往往逢凶化吉的緣故,讓自己太過於迷信運氣了吧!   風雨不禁反省。   突襲龐勳是冒險,在明知道呼蘭人隨時席捲而來的情況下,派魏廖追回這支部隊,又何嘗不是冒險?   唯一的區別,只是前一次冒險十分成功,後一次則徹底慘敗!   「屬下擔憂,從雁門關到韓陵,然後聖京,以呼蘭騎兵的行軍速度,竟然晚到了整整十多個時辰,這其中……」   正尋思之際,魏廖的話恰好道出了風雨心中的憂慮。   以張仲堅的能力,不會不懂兵貴神速的道理,那麼他浪費了這十多個時辰,究竟是在幹什麼?   風雨皺了皺眉。   「宰相,風雪臨走之前,曾經說過一句話,不知……是否能夠稍解宰相的謎團?」   正當此時,歐靜猶豫的插嘴。   「谷主但講無妨!」   風雨急忙說道。   無論如何,歐靜這次有驚無險,實在是目前最讓風雨高興的事情。   「風雪曾說,縱然宰相能夠頂住這一輪危機,也無法改變聖龍三分的局面,天下大勢已定,他雖然無能毀了宰相的霸業,卻終究也讓宰相無法實現心中夙願!」   歐靜遲疑的說道。   畢竟,不吉利的預言在哪裡都不受人歡迎,更何況風雪的這段話更是有些沒頭沒腦。   「聖龍三分?心中夙願?」   風雨急急的踱了幾步,旋即用力的一拍腦門:「難道風雪是指張仲堅如今其實是想佔地稱王,而不是繼續作他的呼蘭大國師?嗯,有可能,很有可能!此次我雖然兵敗幽燕,但是原先的計劃已經奏效,離間呼蘭奪取幽雲,這個呼蘭大國師的確不太好當,那麼不急著攻打這座天下人關注的都城,而是乘機擴充地盤,整頓兵馬,然後據府稱王,倒也可以解釋他為何不急著奪取聖京!畢竟,聖京易取,我風雨的人頭也好拿,但是沒有了呼蘭作為後盾,張仲堅充其量不過是又一個龐勳,入侵的呼蘭軍和當年的白狼軍也沒什麼兩樣,聖龍更不是單憑著強大的軍隊便可以橫行無忌的大草原,若不盡早確立鞏固可靠的地盤,敗亡是遲早的事情!以張仲堅的智慧胸襟和圖謀,一旦看到這一點,便必然不會急著眼前的成敗得失!可是……可是也不對……,風雪憑什麼說聖龍三分的局面已定,憑什麼說他已經阻止了我實現生平夙願?就因為一個張仲堅加入了中原爭霸嗎?不可能……,決非如此簡單……,決非……」   望著風雨愁眉苦臉的自言自語,在場的部下都是一頭霧水,卻又不敢打斷風雨的思路,唯有大氣也不喘的呆呆站立。   良久,方才聽見風雨啞然失笑,豁然開朗的說道:「我真蠢!既然我都無法看清未來的格局,就算風雪比我聰明,難道就一定能夠看準?但是不管怎麼說,張仲堅白白耽擱了十多個時辰,卻是不容爭辯的事實,這也將是我軍反敗為勝的大好契機!」   說著,風雨的雙目中,顧盼間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顧傲然的豪氣。   與此同時,歐仁等人也相繼鬆了一口氣。   雖然他們依舊沒有明白風雨究竟在思考著什麼,但是他們卻已經如此真切的感受到了風雨擺脫了適才的迷茫和焦躁,重新恢復了信心和樂觀。   這才是他們熟悉的風雨,熟悉的宰相,熟悉的涼國公,熟悉的風侯,熟悉的風雨軍統帥。正是這樣信心和樂觀的風雨,帶領著他們戰勝了一場又一場艱難的戰役,建立了如今令人難以想像的基業。   在風雨的信心和樂觀之下,所有的部下,都受到了感染。    第五章、我心不寧   第五章、我心不寧   「還是耽擱了一些時間,風雨不愧是風雨!」   聖京城外,呼蘭大軍的帥帳內,張仲堅喟然長歎。   圍困聖京城,已經有兩天了。   不過戰局,卻似乎並不理想。   雖然聖京城內的軍隊,軍事素質顯然十分糟糕,以至於在這樣的戰場上,竟然損失的比進攻一方還要多,但是聖京城畢竟是聖龍的都城,從建造伊始,便匯聚了整個聖龍的能工巧匠,費盡心機為了鞏固城池的防禦力,再加上數百年的經營,歷代君王對於都城,都是不遺餘力的囤積糧草軍械、加固城池,即便是經歷龐勳之亂後,也是迅速的得到了補充,而風雨駐守城池,也不像龐勳那般不分青紅皂白的卷挾著大量人口,因此短期內尚無糧草之厄,至於箭矢器械更是用之不竭,因此不但沒有出現彈盡糧絕的跡象,反而因為這些新兵在戰場上經歷了生與死的考驗而速成,越戰越勇,竟然令聖京城的防禦更加加強了。   「義父何必氣餒?誰知道風雨居然會作出留守聖京這般古怪的決定!」   眼見張仲堅有些怏怏,韓讓急忙勸慰:「其實如今也好,當日決定緩攻聖京,除了想要盡快截斷風雨西歸之路外,不也正是擔憂聖京城堅固,且在神州子民的心中十分敏感,急切攻城便會欲速而不達嗎?如今雖然風雨這麼快便收服龐勳餘部且引為己用,使得我軍無法迅速拿下聖京,未免出人意料,也頗有些美中不足,但是大局依舊在義父您的謀劃之內,我軍千里馳騁也非勞而無功,這十多個時辰的損失換來的是義父您在中原的不敗之地,霸業根基,實在值得!反倒是風雨沒有如義父所最擔心的那般逃往涼州,卻身處孤城,自陷死地,縱然暫且得意,可是大勢已去,覆亡指日可待!」   「哈哈,讓兒,你倒是會哄老夫開心!」   張仲堅聞言,爽朗的大笑:「老夫可並沒有懊悔如今的部署,只是有些吃驚,風雨居然真的能夠利用這麼短短的十幾個時辰,將原本糟糕的不能夠再糟糕的局面扭轉到如今的地步!如此人才,可惜不能夠為老夫所用,實在可惜!」   「哼,不管他是怎樣的天才,如今還不是要被義父甕中捉鱉?」   冷哼了一聲,韓讓不以為然的說道。   不知怎麼的,他對於風雨,這個年紀相仿,但是無論名聲權勢還是成就都遠勝於自己的對手,有著一種刻骨的仇視。   「呵呵,風雨自陷羅網,確實出乎老夫的意料,看來我們的涼國公大人未免太過於高估自己的能力了!早知道如此,老夫倒還真要考慮是否先行奪取聖京!」   心情大好的呼蘭大國師,並沒有在意韓讓此刻不自覺中表現出來的暴戾,而是搖了搖頭,慢慢的遙指聖京城,說道:「不過你也莫要小看風雨!他留守聖京城,險固然險極,但是如果能夠成功的話,所收穫的成就,無論是政治還是軍事方面,都將無可估量!倘若他能夠過了這一關,我看聖龍數百年傳承的龍脈,便是真的轉到了他風雨的後人身上,也絕不足為奇!」   「就憑著他開倉放糧、封地於民的策略嗎?」   韓讓不服氣的質疑道。   「哈哈,開倉放糧、封地於民,毒固然夠毒,但是曠日持久,而且更多的反而是幫助他風雨削弱聖龍皇室的根基,倒還不至於對老夫產生決定性的威脅!」   張仲堅冷笑著道:「其實就此一項,便可以看出風雨所圖不小,就算他還不至於想要皇袍加身,至少也是想要改天換日,掃蕩聖龍的千年傳統,難怪蕭劍秋明知道中原已經危極,卻還是忍不住默許風雪給風雨來搗蛋!只是……」   說著,呼蘭大國師略略遲疑了一下,說道:「只是老夫有些想不通,風雨雖然喜歡冒險,卻並非魯莽無謀之人,更不是一味頑固的人,相反此人極具心計,所圖謀的也往往十分縝密,環環相扣,這一次我等便是被他的釜底抽薪之計,逼到了這般有國歸不得,唯獨拚死一博的地步了;而一旦需要捨棄的時候,他也極其果斷,甚至連夫人也可以斷然作為棄子,頗有點當年聖太祖不惜化妝女子逃脫重圍,隨即背盟反擊終於奪取天下的狠忍,實在厲害!所以,老夫十分擔憂風雨另有什麼毒計,方才令他如此安心的死守聖京!」   「既然如此,義父或者還是改變計劃,動用西門師妹的力量,先行拿下聖京,除去風雨如何?」   韓讓被張仲堅說得愣了一愣,想到風雨素來令人防不勝防的計謀,不由也有些膽寒,當下小心的建議道。   「那也不至於!」   張仲堅沉吟片刻,斷然拒絕了韓讓的建議,傲然的說道:「老夫一生辛苦經營,難道便只是為了打敗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嗎?勝負之數,首在戰略,風雨雖然厲害,但是只要大局如老夫所部署的那般演變,那麼縱然風雨小勝幾籌,又怎能回天?因此老夫固然知道風雨是個禍害,奈何如今正是戰略佈局最為關鍵的時刻,西門又另有任務,只得暫時忍耐,免得白白讓蕭劍秋佔了便宜,待到三天之後大局已定,整個神州都將在老夫的股掌之間,那蕭劍秋、風雨之輩,又何足道哉?」   「義父英明!」   韓讓眼見張仲堅心意已決,只好附和道。   「報,啟稟宰相,西線告捷,我軍已經攻陷錦州!」   正在此刻,卻聽見戰馬疾馳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不多時一名探報匆匆的掀開帥帳的捲簾,對著張仲堅匯報道。   「好,好極了!」   張仲堅聞訊,頓時高興的大笑起來:「錦州一失,風雨便和他的大本營涼州完全失去了聯繫,我倒要看看,失去了西北勁旅的風雨,這一次還怎麼創造出奇跡?若是這一次他還能轉危為安,除非他真有撒豆成兵的能耐,否則老夫只能相信天意要讓這小兒繼承如此大好河山了!」   張仲堅笑著,得意之際甚至有些忘形。   韓讓注意到了這一點,不禁略略皺眉,但是在張仲堅如此高興的時候,他自然不願意掃了呼蘭大國師的興頭,當下唯有迎合道:「恭喜義父!如今秋裡遠在幽燕,李逸如獨撐印月,白起受阻錦州,看來被困於聖京的風雨,真的已經不足道哉了!」   「不錯,風雨既然被困,老夫如今便還差一個消息了!」   張仲堅略略的捋了捋鬍須,制住了笑聲,轉而用十分平靜的語氣淡淡的說道:「想必用不了多久,東面也將傳來好消息,屆時一心幻想著坐擁江南觀虎鬥的蕭劍秋,將成為歷史上最大的笑柄!」   「什麼,錦州失守?」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用餐的蒙璇一下子跳了起來,差一點掀翻了餐桌,將湯汁潑到對面梅文俊夫婦的身上。   「怎麼可能?大哥斷斷不會如此疏忽,退一步講,縱然大哥思慮有所不及,白起將軍也是身經百戰的宿將,怎的如此大意?」   喃喃中,少女情不自禁的顯露出焦慮。   「陰差陽錯吧!」   梅文俊仔細的瀏覽了一下戰報,也徒然升起無奈的感覺。   中原的戰局,正在出人意料的演變。   追根溯源,應該是由於風雨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撤往自己的大本營涼州所引起的吧!便是這麼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決定,如今顯然極大影響了整個聖龍的格局。   首先是蕭劍秋,似乎被風雨的決定打亂了陣腳,為了維繫他一代名君的形象,看來勢必將不可避免的提前拖入中原決戰的亂局之中。   其次是張仲堅,從佔據韓陵之後繞道西進,旋即又回兵聖京的舉動看來,呼蘭大國師也完全沒有料到風雨在大敗之後竟會留守聖京,結果不得不把軍隊從攔截風雨西歸,變成一場呼蘭人最不喜歡的攻堅戰。   可惜接下來卻讓人有些瞠目結舌。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在不動聲色中著實戲耍了敵人和名義上的盟友之後,那位年輕的帝國宰相卻似乎把自己也給耍了進去。   錦州,這道聯繫聖京和涼州之間的樞紐,因為呼蘭人的逼近而緊張,旋即又因為呼蘭人聽聞風雨留在聖京立馬掉頭而放鬆,卻在這一緊一鬆的懈怠下,面對了呼蘭人絕對要命的回馬一槍。   雖然戰報十分簡潔,但是梅文俊不難想像當時的情景……   在聽聞呼蘭人掉頭東去之後,錦州緊閉的城門重新打開,如臨大敵的戰士開始放鬆,糧草和器械的車隊,形成了逶迤的長蛇,佔據了大道的中央;兩旁則是旗幟各異的軍隊,大批對戰爭無限憧憬的年輕人,混雜在久經戰陣的老兵中間,高唐人、涼州人、巴蜀人、尼國人、丹國人、錫國人,甚至是印月人、緬邦人、大理人和交趾人濟濟一堂,所有依附在涼州羽翼之下的國家和集團,如今都不可避免的被風雨所帶動,在情願和不情願中馳入戰場,他們籌集了大批的糧草,武裝了許多刀槍,更貢獻了大批的青年,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趕赴中原,匯聚到風雨的戰旗之下,為了風雨的理想和信念,而戰,而死,而榮辱,而興衰。   這是一幕多麼雄壯的奇觀!   這又是一種多麼難得的榮耀!   至少,在聖龍帝國,能夠調動這麼多國家和地區的人馬,來效忠和作戰的,恐怕也只有最輝煌的聖太宗時期方才能夠媲美。   錦州,無疑是這一切的最好見證。   因為,所有的人和物,無論遠近南北,無論是聖龍的,還是異域的,那麼都將通過錦州的城門。   軍情緊急,錦州的守將在獲悉呼蘭人退去之後,一定是急於盡快運用更多的兵馬和物資前往聖京,支援他所敬仰的統帥。   而擅長防守的名將白起此刻偏偏又被繁雜的後勤供應和軍隊調動之類的雜務拖在了涼州,無法親自指揮錦州的防禦,自然也就無從警覺到其中的危險。   災難也由此誕生。   當疾如閃電的呼蘭騎兵殺入增援聖京的陣營中時,梅文俊完全可以理解當時錦州守將的心情。   梅文俊毫不懷疑,這位守將一定是在風雨軍戰火硝煙的沙場成長起來,因此他絕不缺乏勇敢,肯定沒有聖龍其他地方眾多軍官的那種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暮氣,而且既然是素有行伍君子的白起所提拔,其個人的道德品行,也一定很好。   可惜,這種在大多數情況下都絕對值得稱道的優點,在那一刻的錦州,卻加劇了災難的程度。   雖然不敢說即刻升起吊橋,將城外成千上萬戰友的生死棄置不顧,是否真的能夠保住錦州,但是那位守將奮勇的率軍出城掩護友軍的高尚行為,卻顯然進一步幫助了呼蘭人。   沒有了風雨這樣的名將坐鎮,人們終於可以目睹草原無敵騎兵的恐怖。   如同割稻草般的殺戮,就彷彿狂風般的肆虐。   呼蘭騎兵在這一刻,在這一片平坦的土地上,成為了主宰一切的強者。   輜重被丟棄,士兵開始逃竄。   勇敢的救援,變成了魯莽的出擊。   指揮官的陣亡,造成了部下的混亂。   保住錦州的最後一絲機會,就這樣被浪費。   想必張仲堅此刻心情一定會很好。   因為他的部下,十分順利的進入城池。   涼州的門戶,由此淪陷。   ……   「梅將軍以為該如何是好?」   少女美麗的雙眸盯住了梅文俊,眼睛裡充滿了期望和求助。   此刻的蒙璇,決不再是那個縱橫千軍萬馬之間所向披靡的女神,更沒有當日在梅文俊面前暢論龐勳必敗的從容,而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無助可憐的小姑娘,以至於連一旁的梅可馨都有些不忍,暗暗的碰了碰丈夫,示意梅文俊不要為難這樣可愛的女孩。   「錦州被奪,無論是巴蜀還是涼州,縱然有再多的兵馬,再充裕的糧草,只怕此刻也不可能及時輸送給宰相!」   梅文俊的嘴角泛起了無奈的苦笑,不過強自冰冷的心終究敵不住少女哀怨的神情,還有妻子一邊的催促,因此無聊的敷衍很快便被中斷,巴蜀的名將自懷中取出了一份信函,柔聲安慰道:「蒙姑娘你也不必太過擔心,其實宰相睿智,早就已經有所準備,這便是宰相大人給白虎軍朱統領和在下的密函!」   蒙璇有些顫抖的接過。   「主力借道荊州,文俊總督巴蜀!」   密函是一張大大的白紙,白紙的中央僅僅龍飛鳳舞了這麼十二個大字。   十二個大字,便是風雨應對中原戰局的殺手鑭。   「啊……」   蒙璇輕輕的驚呼了一聲。   「不錯,這便是宰相的方略!文俊唯有佩服!」   梅文俊沉沉的點頭。   他所佩服的不是風雨的料事,也不是風雨的用兵,而是風雨的氣度和胸懷。   如果說在錦州失守之前,梅文俊還有些驚疑不定風雨的用意,那麼當錦州失守的那一刻,梅文俊卻完全明白了風雨的用心。   一句「主力借道荊州」,便已經表明其實風雨早就有意放棄錦州——儘管通過錦州,能夠更加順利的支援聖京,但是風雨卻寧可捨棄自己大本營涼州的東面門戶,為的是牽制呼蘭大軍,為的是將戰火從中原引開,同時也讓自己的補給線轉移到更加安全的南方。   無論如何,風雨成功了一半,至少呼蘭大軍的相當主力,不得不駐守錦州,面對著涼州方面更加實際而且強大的威脅,而不是充分發揮騎兵的力量騷擾從錦州到聖京的通道,這相對於僅僅讓錦州成為支援聖京的中轉站,顯然更能夠分散呼蘭人的兵力。   當然,代價卻是將戰火燃燒到自己的屬地,還讓作為根本重地的涼州直接面臨呼蘭大軍的威脅,更為冒險的是,巴蜀,這個充滿動盪的地方,卻將代替錦州,成為支援風雨中原戰局的中樞,而自己,似乎絕對算不上可靠的降將,卻被風雨大膽的任用。   蒙璇也同樣或多或少的看出這一點。   因此打開密函的少女,雙目豁然一亮,繼而又顯出迷惑的神情,不自覺中順手毫無淑女形象的撓了撓頭,隨即側著身子,用手肘撐著腦袋,微微想了一會,卻似乎想通了什麼,微微的歎了一口氣,雙手輕輕的揉了揉秀臉,而當那雙纖細的小手從臉上放下的時候,整個面容卻已經非常的嚴肅,歉然的道:「蒙璇曾經見疑將軍,還望將軍見諒!」   「蒙將軍客氣了!」   梅文俊澀澀的一笑:「其實普天之下,最難預料的便是人心,尤其是當親人的恩情,朋友的期望,以及萬里江山、千秋霸業都聚集在一起的時候,人心更是難測!宰相大人實在是給了文俊一次不小的考驗!連文俊自己都沒有信心,蒙姑娘見疑,也是理所當然!」   「……,我相信大哥的眼光,既然大哥將他的一生成敗都寄托給了將軍,那麼我也相信將軍一定能夠如大哥所希望的那樣,用理智的利劍,壓制住人心的動盪!」   沉吟片刻,蒙璇堅定的道。   「蒙姑娘過譽了!恐怕只有佛祖方才能夠讓自己的心古井不波!」   梅文俊苦笑著道:「更何況,梅文俊就算能夠克制住自己的心靈,卻也無法操控他人!」   「你們在說什麼?」   梅可馨很想問這一句話。   雖然她完全聽不懂丈夫和蒙璇之間的對話,但是女人敏銳的直覺告訴她,這一定是一個十分嚴肅的話題,隱隱的,甚至還有著金戈鐵馬的殺氣。   這讓梅可馨感到了不安,一種十分強烈的不安的預感。   不過,作為一個溫柔的妻子,她什麼也沒有說,便如同以往那樣,默默的起身,指揮著僕人將餐桌撤下,然後帶著所有人悄悄的離去,整個房間頓時只剩下了丈夫梅文俊和風雨軍的少女戰神。   「若是如此,蒙璇願留下來幫助將軍,讓巴蜀成為大哥最為堅定的後盾!」   幾乎是脫口而出,蒙璇在片刻之間做出了決定。   「多謝蒙姑娘的美意!不過,姑娘還是早日動身吧!巴蜀的空氣越來越沉悶,人心將在沉悶中爆發,文俊身不由己,姑娘卻大可不必趟這一遭渾水,也算是文俊對宰相大人的一個交待!」   梅文俊無奈的一笑,正待說話,卻見一名府內的從人匆忙的奔來,恭敬的稟告道:「巴蜀各大名門士紳聽聞蒙將軍到來,如今已經集結在總督府門外,說要為蒙將軍接風洗塵!」   「果然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蒙璇的嘴角微微泛起了一絲冷冷的微笑。   美麗的少女突然發覺自己真是長大了。   至少,她如今已經多少能夠看懂許多以前根本看不懂或者說壓根就不會在意的事情,乃至於人心。   「若是姑娘不棄,請讓文俊為姑娘領路!」   梅文俊沉聲道。   這一刻,蒙璇徒然感受到了一種壓力,一種來自於名將的威壓。   梅文俊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堅定,雙眼也隱射出銳利的鋒芒。    第六章、書生論戰   第六章、書生論戰夏季即將過去,秋季尚未到來。   圍困中的聖京城,已經麻木了血戰和死亡。   號角和擂鼓的聲響,成為了永不間斷的奏鳴,人們也習慣了在硝煙和戰火中熟睡。   全城最為繁忙的,首推涼國公府。   從早到晚,每天都有無數士兵,川流不息的來回於戰場和宰相府第,震動的馬蹄聲帶來了前線最為詳盡的戰報。   風雨已經連續七天沒有完整的睡過一覺了。   張仲堅的用兵十分老練。   他總是調遣士兵輪番的從各個方向出擊。   十倍而攻之!   這個兵法中的定論,顯然並不適合如今的狀況。   呼蘭大軍採取的是以點擊面的戰術,又擁有著高速的機動力,攻擊總是如此的飄忽不定且有猛烈異常,促使守備的一方儘管有高大的城池作為掩護,但是卻不得不疲於奔命,四處撲火,傷亡之大竟然不下於攻擊的一方,而更為糟糕的是,長時間的戰鬥令守城的部隊無論是精神還是肉體,都已經堪堪逼近堅持的極限。   「幸好呼蘭人的精銳鐵騎不適合攻城!」   對於聖京城至今尚未被攻陷的事實,不止一次,包括歐仁在內的部下們紛紛撫額相慶,因為攻城的大多是被強征而來的軍奴,在野戰中表現出強大戰鬥力的呼蘭騎兵,面對堅牆卻只能進行更多屬於騷擾性質的奔射和虛張聲勢。   「真是如此便好了!」   每當這個時候,風雨卻暗暗的苦笑。   不說出來僅僅是為了不影響士氣,但是心中的顧慮卻日盛一日。   也許習慣了千里奔馳的草原人確實不習慣也不喜歡攻城,但是出身聖龍而且以有朝一日殺回來揚眉吐氣為畢生心願的張仲堅,卻絕不可能沒有為今天的攻城戰做好最為充分的準備,更何況呼蘭立國以來,滅國無數,多少城池都在鐵騎的席捲之下淹沒,長久的戰爭即便是再苯的人也當學會了一兩手絕技,所謂呼蘭人不善攻城,不過是一種自欺欺人的安慰。   這個時候,那位呼蘭大國師手下的精銳兵馬,一定乘著聖京城吸引住所有人注意力的時候,放手大幹吧!   根本用不著多想,風雨便能夠猜測出了張仲堅幾乎所有的盤算,只可恨自己此時卻沒有足夠的兵馬來把握住這樣的時機予以反擊,卻只能夠無奈的被張仲堅牽制在了聖京,乖乖的幫助對方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在這樣的無可奈何中,風雨只好默默的等待,等待著機會的降臨,因此這些日子以來,帝國宰相可謂事必躬親,唯恐錯失了原本就已經微乎其微的機會。   不過今天和往日不一樣,掙扎著已經通紅的雙眼,強打著疲憊的精神,年輕的帝國宰相此刻正在瀏覽的卻不是戰鬥的急報,而是一篇瓦報的評論:「自古以來奪取天下者,固然需要強大的軍團,更需要鞏固的後方,源源不斷的補給,眾志成城的民心!而一味依賴武力縱橫天下者,不過龐勳之輩而已,或可以縱橫一時,卻終究將黔驢技窮,落得個慘淡收場!故而,如今呼蘭之患,不在於其攻城,而在於掠地!若呼蘭只是想要奪取聖京進而威懾神州臣服,則聖京縱然淪陷,聖龍亦將贏取最後勝利;若呼蘭以攻打聖京為餌,掩人耳目卻乘機奪取齊魯、三晉,並且加以鞏固,則聖京縱然不失,聖龍也勢必元氣大傷……」   「這是你寫的嗎?」   端坐在太師椅上的風雨,良久方才將視線從這篇評論上收回,抬眼仔細打量著下方的年輕人。   鐐銬尚未被拿去,眉宇間卻洋溢著飛揚,滿身書卷氣的年輕人儘管身陷囫圇,但是沒有絲毫的畏怯,聽聞風雨的問話,便立即坦蕩的答道:「正是學生!」   「聽說你是王姚的門生?」   風雨沉聲喝問。   他有些吃驚於年輕人的大膽,這種大膽讓風雨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該欣賞其朝氣蓬勃,還是該不滿其目無尊長。   而相對於年輕人的態度,更讓風雨在意的是他的來歷——蘇杜,荊州人,本次科考的舉人,逗留聖京期間,因為誹謗朝政而被關押,因此趕上了這場激烈的戰爭。   如果說這些經歷,還只是說明此人頗有些年輕人的憤激和不安分,那麼他和風雪兄妹在突襲涼國公府之前當眾喝酒嘻鬧;暗地裡為正在被血衣衛嚴厲打擊的地下瓦報繼續撰文等等行為,卻讓人不能不警覺。   荊州——天子——風雪——士林——瓦報——王姚……   官場的沉浮,讓風雨第一時間便將這一切進行了一個可怕的聯繫,聯繫的結果則是風雨軍內部產生了一個和天子、風雪等有聯繫的集團,正在秘密的進行著顛覆自己的陰謀。   這種聯繫對蘇杜顯然十分不妙,儘管還有其他一些事情,諸如他曾經公開場合讚頌過風雨等行為,似乎可以為這個書生作一些辯護,但是非常時期,又牽扯到敏感的權力鬥爭,由此而掀起一場牽扯廣泛的政治大風暴,不但不是不可能,而且可以說是大有可能。   事實卻十分諷刺。   儘管很多人,很多比蘇杜更有名更有影響的人物,紛紛因為其中的任何一個因素而被血衣衛盯上,隨即無緣無故的消失在了茫茫人海,然而讓風雨最終沒有同意血衣衛關於「此人乃是極度危險人物因此應予以剷除」的結論,並且不惜破格召見的原因,卻竟是引發蘇杜被捕的一個重要原因——他所撰寫的瓦報評論。   這是一篇十分有見地的文章。   風雨幾乎在第一眼看到這篇文章的時候,便得出了這樣的印象。   因為年輕的帝國宰相驚訝的發現,其中有很多觀點,竟然和自己的驚人吻合。   正是這一點,讓風雨甚至暫時丟下了激烈的戰鬥,將原本已經被血衣衛劃入黑名單的書生,從地獄的門口拉了回來。   「若是個人才,留下也無妨!」   風雨的心中暗暗的盤算。   和大多數的上位者不同,風雨自己也說不清,究竟是出於過分的自負,還是一種反常的收集人才的癖好,只要不損害到自身的戰略利益,風雨並不介意重用一些立場明顯敵對的人,例如朱全,例如梅文俊。   「學生十分敬仰王公敢為天下先的勇氣和智慧,可惜卻始終都沒有機會一晤!」   面對風雨的盤問,年輕書生不卑不亢的答道。   「哦?」   風雨微微一愣,卻沒想到竟有這樣的關係,當下問道:「你都和什麼人來往?怎會想到要結社聚黨?」   「宰相大人莫非要晚生作那賣友求榮之徒?」   那蘇杜揚了揚眉,傲然反問。   「哈哈,是風雨失言!」   面對書生的反擊,風雨倒也不以為忤,反而有些欣賞起對方的風骨,當下搖著頭啞然失笑道:「不過你既然是讀聖賢書的,難道不知君子不黨嗎?」   「晚生更知道,偏聽則暗,兼聽則明!宰相若要做一個獨斷專行的權臣,自當取了蘇某的腦袋警醒後人;若宰相要做一個中興之臣,難道就不該有一點海納百川的雅量?」   年輕的書生侃侃而談道:「晚生等只想借此機會施展所學,暢所欲言,點評時事,褒善貶惡,何來結黨之說?更何況瓦報發行,可以讓宰相獲悉天下民生,得知世情輿論,明瞭治政利弊,也可以讓天下百姓陳訴冤情,上達天聽,讓四方官員有所顧忌,不敢草間人命、魚肉鄉里!古人尚有『不廢鄉學』之說,晚生實在無法理解,如瓦報這般於廟堂、社稷、江湖皆有利之事,宰相為何如此忌諱?」   「哼!」   聽聞蘇杜引用了聖龍帝國之前春秋爭霸時期,號稱賢相的鄭國大夫子產主動反對廢棄可以肆意評論國政的事例,自覺受到了嘲諷的風雨冷冷的一哼:「笑話,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官員也當有官員的威儀,若是任憑天下人肆意議論,法度威嚴不存,那黎民百姓又該如何是從?何況,天下輿論若沒有一定的限制,任憑各種謠言滿天橫行,不僅人心動盪,更易為有心人利用,個中後果你可能夠擔當?尤其是如今,大敵當前,國家處於危難,那軍事情報關係萬千將士的性命、神州社稷的命脈,那人心的安定同樣牽扯到前線的勝敗,又怎能夠讓你們這些草野書生率行而為?你說你毫無私心,一意為公,你又如何擔保你的同伴個個如此?若是其中有敵國奸細混入,或者別有用心者魚目,你蘇杜縱然萬死又有何用?」   「這個……我……」   年輕的書生一時之間面紅耳赤,張口結舌。   風雨說這番話的時候,自然而然流露出來三軍統帥帝國宰輔的威儀,迫得蘇杜不由為之一窒,更重要的是風雨的話分明切中了瓦報的弊端,讓蘇杜有心想要反駁,卻又無從說起,可是心裡又總覺得哪裡不對,一時之間說不出得難受。   「好了,瓦報的事情暫時不要再提!如今是非常時期,朝廷自然需要嚴格管制,以便聚斂人心,一致抗敵。當然,瓦報也並非一無是處,假以時日,若是時機成熟,風雨還不至於那般小氣,連古人都不如!」   眼見蘇杜被自己駁倒,風雨便緩下了語氣,溫和的道:「你也莫要再和以前的那般人混在一起了,書生論政,其心可嘉,然而於國究竟又有多大益處?倒是你對如今的戰局頗有些見解,不妨詳細說說!」   「是……」   見風雨不贊同自己的言行,蘇杜當下差點便要硬碰硬的當面辯駁,幸好又聽到風雨有意讓自己訴說時局,似乎十分欣賞自己的見解,隱隱然頗有提拔重要的打算,不由精神一振,畢竟這方才是他飽讀聖賢書、又如此賣力的熱心瓦報的期望所在,便也不再為自己的行為辯護,穩了穩心神,朗朗而道:「呼蘭入侵,看似氣吞山河,令人畏懼,然而其敗有三:後路切斷孤軍奮戰,此其一;國內不穩別無支援,此其二;深陷敵境舉國皆兵,此其三!因此,無論聖京是否淪陷,張仲堅若不能夠在短期內改變其戰略處境,則必敗無疑!而宰相若能堅守聖京成功,便是天下眾望所歸的英雄,此功足以澤被千秋!」   「難道張仲堅便沒有回天之術?」   風雨微微前傾了身體,語速極快的插入問道。   「當然有!」   蘇杜不假思索的答道:「北守河北三晉,西斷涼州高唐,南克鄂州堅城,東取齊魯江淮,隨後以叛將為前鋒,賞功臣以土地,攏士人之人心,留官吏定綱常,則無論聖京是否失守,天下南北分割大局已定,甚或天地換顏也不可知……」   「大膽,胡言!」   蘇杜的話,在風雨重重的拍案聲下中斷。   風雨自然清楚對方的意思。   這也恰是風雨所擔憂的。   聖龍自古以來不乏仁人志士,同時也眾多為了一己私利而枉顧天下大義的小人,那「天下為公、先憂後樂、有所為有所不為」的俠義,和「拔一毛而利天下亦不為」的自私,從來都是聖龍帝國思想潮流中激烈交鋒的兩個極端。   晉陽太守章鳳祥的叛變便是其中的一個例子,風雨不敢保證,在呼蘭人優勢軍力的脅迫和重利拉攏的誘導之下,將有多少養尊處優的儒門士大夫和地位高貴的豪強,將會為了保全身家性命和土地莊園,而充當呼蘭人的爪牙。   風雨更沒有把握,一旦呼蘭人能夠實行懷柔的政策,中原大地上,已經深受豪強們兼併之苦的民眾,是否還有興趣為了聖龍皇室而效命。   早一點開倉放糧、封地於民便好了!   年輕的帝國宰相大為遺憾。   中原畢竟不同於自己的涼州,多了自私自利的豪強和失去土地的百姓,少了渴望軍功的青年和保衛土地的農民,儘管自己在幽燕大敗之後,便果斷的實行了這種放任民眾肆意破壞、徹底動搖著聖龍基礎的政策,但是時間太過於緊迫,民眾習慣了麻木,而呼蘭人的刀槍鐵騎又是如此一刻不停、咄咄逼人的席捲而來,究竟有多少成效,卻真的是天知道!   突然,風雨感到十分可笑,自己原本苦心佈局,為的便是要徹底清除張仲堅在呼蘭的勢力,卻沒想到演變成如今,那位大國師和呼蘭本土的關係確實已經僵化,然而自己竟也一手逼迫張仲堅真的逗留在了中原,以至於神州原本已經紛亂的局面,此刻便又添進了異族,愈發顯得熱鬧。   一時之間,風雨不再說話,整個空間陷入了一種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報,宰相,有大批呼蘭兵馬相繼自西面和北面,與駐紮北門的攻城部隊會師之後,正喊聲震天、士氣高昂,大有發動猛攻之勢!」   打破沉寂的,是興匆匆而來稟告軍情的隨軍長史金岑。   「遭了!」   風雨和蘇杜對望的眼神中,同樣流露出了一絲擔憂!」   「萬歲,萬歲,萬萬歲!」   黑暗中的沉寂,被呼蘭軍營中的歡呼所打破。   堅守在聖京城頭的士兵,看到的是數十萬呼蘭大軍會師之後,揮舞著火把群情激昂的壯闊一幕。   這一幕,在聖龍人的眼裡,似乎便是呼蘭人即將發動總共的預兆。   而在呼蘭的軍營中,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恭喜大國師,北方七十餘州縣,攝於大國師的雄威,無不望風歸順,如今聖龍河之北,除幽雲、倫玉兩關盡數皆在大國師的掌握之中!」   習習的晚風中,萬人的注視下,章鳳翔正跪倒在呼蘭大國師的馬前,恭敬同時異常激動的稟告道。   在聖龍諸多的諸侯中,他絕對不是什麼引人注目的一個。   然而就在半個多月之前,他卻做了一件絕對轟動的大事。   那臨陣前的倒戈一擊,竟然將原本優劣分明的戰局徹底顛倒了過來,更讓向來不敗的聖龍名將風雨遭遇了有生以來最慘重的失利,甚至使得整個聖龍帝國都陷入了幾乎萬劫不復的困境之中;隨後,更是他,不辭辛勞的為呼蘭大軍充當前鋒,幾乎兵不血刃的奪取了聖龍帝國的三晉。   「辛苦了,鳳翔!」   張仲堅大笑著翻身下馬,一把扶起了章鳳翔。   「義父!」   已經年屆五旬的晉陽太守,雙目濕潤,情緒激動之下卻叫出了令人震驚的稱呼。   「哈哈,不愧是我的兒郎,從今日起,你便是幽燕總督了!」   張仲堅得意至極。   世人又有幾個知道,堂堂聖龍帝國的晉陽太守,竟然便是他張仲堅十多年前苦心栽培,隱姓埋名、魚目混珠打入聖龍帝國內部的親信弟子。   這一點,即便是料事如神的風雨,也勢必撞破腦袋也想不到。   十多年的隱忍,十多年的謀劃,便是為了今朝。   誰敢說,今天他張仲堅的獲勝,純屬僥倖?   「義父,請讓孩兒為先鋒,踏平聖京城!」   章鳳翔立功心切的說道。   「孩兒也願出陣!」   一旁的韓讓同樣不甘落後的請纓。   「末將等均願出陣!」   這一刻,呼蘭大軍的士氣極度高昂,所有的將領都摩拳擦掌,眼看著錦州攻陷,三晉幽燕臣服,而聖龍人卻陷入了分裂和惶恐之中,誰也不懷疑勝利便在近前。   「進攻?當然,也許真該是進攻的時候了!」   張仲堅輕聲的喃喃,目光望向了前方的聖京城,右手卻暗自捏了捏正團在手心中的密函——那是剛才,自己的養女,也是自己忠實的耳目,「西門」,從聖龍帝國的東部飛鴿傳來的訊息。   「真是決戰的時候了嗎?」   幾乎同時,彷彿感應到了呼蘭大國師的挑戰,匆匆趕到城頭之上的風雨,此刻也輕聲的自問。   似乎感受到了各自統帥的情緒,喧囂漸漸平息了下去,聖京城自始至終,保持著一種蓄勢待發的沉默,而城外的呼蘭大營,也在最初的激動之後,陷入了一種充滿了壓迫感的平靜之中。   數十萬大軍,一方挾眾包圍,一方據城而守,在黑夜中靜靜的對峙。   誰也不清楚對方的打算,卻又似乎明瞭接下來的演變。   時光便在這樣的對峙中流逝。   無論敵我,在滿懷著緊張的心情裡等候著激戰到來的士兵,首先迎來的不是戰鬥,而是晨曦,隨即則是越來越強烈的朝陽。   「撤圍了,呼蘭人撤圍了!」   最終打破這種沉默的,竟不是呼蘭人的戰鼓聲,而是聖龍人的驚呼。   在黑暗中提心吊膽了整整一晚上的聖京人,卻並沒有等到害怕然而預料呼蘭人必定會展開的進攻。   相反,陽光下呼蘭大軍的行動,讓人們迷惑但是卻亢奮。   整個行動就彷彿是一場盛大的閱兵。   陣陣鐵蹄,地動山搖。   原本駐紮在聖京城東、西、南三門之外的呼蘭大軍,就仿若龐然的巨獸一般開始了緩慢然而沉重的挪動。   森嚴的鐵甲在陽光的映射下,泛出刺眼的光芒。   林立的刀槍,在呼嘯的塵沙中,格外肅殺。   前後的千人隊,交替行進。   一撥接一撥,在嚴陣以待的防範中,徐徐後退。   儘管是數萬人的行動,但是整個過程卻是如此的縝密,讓人找不到絲毫的可乘之機,相反竟是隱含著金戈鐵馬的殺機,時刻都準備著還以雷霆般的反擊。   便這樣行雲流水一般,在蠕動中呼蘭大軍片刻之間在城門外留出了大片的空地。   同時留給聖龍人的,卻是一件難以置信然而千真萬確的事實——呼蘭人撤離了東、西、南三個方向的包圍。   聖京城不再是一座沒有退路的孤城。   「不愧是天下勁旅!」   站在城樓上同樣目睹了這一壯觀的風雨,讚歎了一聲,心中卻為張仲堅竟未選擇攻擊白虎軍而怏怏,當下無精打采的揮手示意準備出擊的歐仁解散兵馬。   「宰相果然神威!」   「談笑用兵,揮手解圍,不愧是我聖龍第一名將!」   「可笑那呼蘭人妄稱騎射無雙,卻不料如今頓兵於我聖京城下,不僅攻城無功,即便是一馬平川的原野,竟也不敢接戰,在宰相的妙算之下,唯有倉皇逃竄,可憐,可憐!」   ……   風雨萬沒有想到,那些被自己嚴令必須陪同登城觀戰的官員們,在目睹了呼蘭人後退之後,竟然如此爭先恐後的奉承自己。   說來也難怪,這些袞袞諸公往日或者因為政見、立場和利益的不同而極力反對風雨,但是如今大敵當前,又身處絕境,卻唯有依賴風雨守城別無他圖,自然免不了巴結;更何況,呼蘭立國以來軍勢強盛,兩度兵臨都城,連敗數位君王,即便是風雨自己,雖然曾經有過輝煌勝利,如今也照樣一敗塗地,因此在聖龍尤其是中原的臣民心中,對於呼蘭人實在是害怕之極,今天難得看見如此強悍的對手竟然主動撤圍而去,有了一次可以算作鼓舞人心的勝利尚在其次,更重要的則是讓自己有了逃離的生機,因此欣喜之情自然溢於言表。   只可惜,他們的奉承顯然根本沒有讓風雨感到絲毫的高興。   「金岑,傳我號令,繼續緊閉城門,未經我允許,不得放任何人進入,所有聖京軍民擅自出城者,無論貴賤殺無赦!」   儘管知道這樣的命令,注定會引發民眾的不滿,但是意識到張仲堅可能圍三闕一來瓦解聖京軍民士氣的風雨,依舊惡狠狠的下令。   帝國的年輕宰相,此刻的臉色十分陰鬱。   剛才那些官員們的奉承,實在是拍馬拍到了馬腿之上。   呼蘭人的撤兵可不是攝於他風雨的威名——雖然他風雨還有點小名氣,可惜張仲堅並非哈爾裡克汗,自然不會被如今缺兵少將的自己嚇退。   失而復得的喜悅,死而復生的落差,足以讓勇士變成懦夫!   風雨明白了張仲堅的計謀。   這是一場心理戰。   呼蘭人用強大的聲勢繃緊了聖龍人的心弦,卻又突然撤離,留下的是逃命的活路,還有生命的美好,勢必會大大削弱守城一方的士氣,甚至引發內耗,而那個時候,恐怕也就是呼蘭大軍踏平這座城池的最佳時機。   眼下,恰是暴風雨即將到來之前反常的平和。   可以說,整個計謀並不複雜,甚至未免有些簡單,但是讓風雨感到難受的是自己卻似乎偏偏就無法做出妥善的應對。   不過,平和終究是平和,暫且讓這些久戰成疲的將士們放鬆一下吧!   思來想去一時之間也沒有想出好辦法之後,風雨苦笑著自我安慰,暫且拋下了這令人煩心的憂慮,反正至少今日整個白天,應該是一個太太平平的好日子。    第七章、江南來客   第七章、江南來客「呼蘭人從東、西、南三門撤兵了!」   上午的戰況,很快便通過南門觀戰的官員和戍守的士兵之口傳遍整個城池,儘管這遠不是戰爭的最後結局,不過對於近來噩耗連連的聖京城的軍民來說,卻也是一個不小的激勵,以至於在全城戒嚴、滿是蕭殺的街道上,竟然也洋溢了一些喜氣。   不過對於戍守城門的歐仁來說,卻半點都不輕鬆。   由於風雨軍的大將們,紛紛征戰在外,年輕的近衛軍統領,此刻儼然成為了風雨麾下最重要的助手,肩負著將帝國宰相天才般的戰略戰術意圖轉化為實際戰鬥的重任,而這樣的擔子對於尚未到二十歲的歐仁,既是一種沉重的壓力,同時也成了一種難得的歷練。   無憂谷主的弟弟,終於開始明白,作為軍隊的統帥,有時候所要面對的,並不僅僅是戰鬥,還有戰場之外的很多。   如今,歐仁首先需要應付的,便是城內百姓們想要出城,和城外的難民開始哭喊著請求進入的麻煩。   恰如風雨所預料的,成功收復了聖龍河以北,並且開始集中兵力於聖京城下張仲堅,突然從三個城門撤離,絕不是什麼膽怯或者知難而退,這樣的撤離,給聖京城帶來的,除了喜悅之外,還有鬆懈和混亂。   「形勢真的快要失控了!」   漸漸意識到不妙的歐仁,略帶著沮喪的對著匆匆而來的姐姐說道。   如果說,那些攜家帶小席捲著金銀財寶想要逃離聖京的達官貴人們,風雨軍還可以毫不客氣的用刀槍威逼著趕回,那麼那些被不滿的貴族以及別有用心的奸細挑撥起來的百姓,卻讓歐仁無法果決的下令。   但是,現狀卻十分不容樂觀。   不知道聽了什麼樣的消息,大批的婦孺老弱,間或也有一些壯漢,開始匯聚到了城門口要求離去,即便遭到了士兵們的拒絕,也依然逗留。   漸漸的,各種各樣無法查明源泉的消息,開始散佈於城內的各個角落,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了城門口的難民群中。   貧民、官員、富豪,全部聚集在一處,他們的耐心開始逐漸消失,不滿和憤怒的話語,越來越多的傳來。   沒有了呼蘭人威脅的城門口,此刻便彷彿堆滿了乾柴的火油桶,天知道什麼時候迸發出一丁點火星,釀成滔大的火海。   「無論如何,也一定要避免流血事件!」   皺眉望著城門口如此混亂的景象,歐靜擔憂的說道。   她突然意識到,也許如今的局面恰是張仲堅突然撤圍所希望的——如果風雨軍真的對這些可憐的百姓動用了刀槍,那麼喪失的,不僅僅是聖京城內如今萬眾一心同仇敵愾的士氣民心,更將對風雨軍一直以來深得人心的聲譽,造成不小的損害。   而且,這些都只是開始,遠非結束。相信呼蘭人在城中的內應,早已經有了十分縝密的行動計劃,就等著重演當日聖京城淪陷的舊事。   偏偏,這樣危急的時刻,作為全城軍民支柱的風雨,竟然生病了。   連續不眠不休的指揮,讓年輕的帝國宰相,因為當初誤飲毒酒而元氣大傷的身體,雪上加霜,終於在江湖第一神醫華一針的嚴重警告下,臥床休養,這也就意味著暫時無法出面,運用其無人可比的威望來穩定城內的局面。   「就怕有的人巴不得如此!」   原沒有姐姐想得那麼多,歐仁的不滿,卻單純的指向遠遠站立的魏廖。   同樣聞訊趕來的血衣衛統領,正面無表情的注視著城內的混亂,就彷彿一尊石雕般一動也不動。   那些堵塞在城門以及如今漸漸擴散到城門附近各個街道的人群,所散發出來的抱怨、哀求、嘈雜和哭鬧,似乎根本沒有影響到這位血衣衛統領分毫,但是分佈在他周圍看得見和看不見的大批血衣衛高手,卻讓人根本不敢忽略這位鐵面閻王的意向。   一想到當日在很大程度上,便是這位血衣衛統領過分強硬的態度和立場,幾乎釀成嚴重的兵變,並最終導致自己的好友耶律楚振差點被正了軍法,如今更是不得不剝奪了所有的職務,派去做朱全的助手,歐仁的心中便大為惱火。   「歐仁!」   不願意見到在這樣的關頭,風雨軍內部再起衝突,無憂谷主略帶著警告的口吻,輕輕的招呼了一下弟弟的名字。   幸好此刻的歐仁,確實沒有去招惹魏廖的意圖。   倒不是姐姐的警告起到了效果,儘管年輕的近衛軍統領,對於一手帶大自己的姐姐還是存在著一份猶如對於母親般的敬畏,但是如今真正吸引歐仁注意力的,卻是把守城門的士兵匆匆帶來的稟告。   「哦,有自稱是天子使者的人出現在南門,請求入城?」   歐仁揚了揚眉。   他本人對於這個消息並不十分感興趣,那位號稱名君賢王的天子,如今遠在風景如畫的江南,絲毫無助於今日中原的危局,因此他的特使,恐怕也只不過是誇誇其談的廢物,和自己眼下守衛聖京的職責毫不相關。   不過,跟隨風雨這麼多年,也多少讓歐仁明白了一些政治方面的奧秘,至少也清楚這樣一位特使,一定會讓自己的主公非常感興趣,所以置之不理是絕對不行的。   事實上,感興趣的,不僅是歐仁揣測中的風雨,還有他身旁的姐姐,以及遠處似乎也已經敏銳的嗅覺到了的魏廖。   於是,如今聖京城內的重要人物,紛紛來到了城門口。   隨即,一個繫著繩索的籮筐便從城門之上緩緩的落下。   在籮筐的周圍,是一群身著布衣、手持短劍,但是無論神情還是氣勢都十分逼人的武士,正是他們將城外請求湧入的人群隔開,讓一個年輕的文人得以和籮筐處在絕對不受干擾的小圈子內。   當籮筐落地之後,便見他滿臉不愉快卻又十分無奈的從懷中掏出一團用黃色的綢緞包裹著的匣子,方入了籮筐。   籮筐再度緩緩升起。   「應該是真的!」   良久,城外那個年輕的文人不甘願的放置在籮筐內的文書,讓仔細鑒別的血衣衛統領,和被特地請來的禮部和宮廷的官員,做出了一致的決定。   由於天黑看不清城下的來人,所以官員們便採用了這種雖然比較麻煩但是應該相對安全的方式——先驗證來人的身份,然後再考慮十分放人入城。   「放下籮筐!」   在獲得確認之後,歐仁則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下達了命令。   在年輕的將領眼中,這未免多此一舉。   就算有個把呼蘭人的奸細混入,在城內大軍全神警戒的情況下,只不過是自尋死路,因此這樣的謹慎實在大可不必。不過,歐仁也很樂意看到那個所謂的天子特使很不體面的坐在籮筐內被想貨物一般吊入城內的窘態,因此儘管覺得有些麻煩,還是不折不扣的遵循著眾人商議的結果行事。   「最好繩子斷了掉下來!」   只是實在太過於無聊,百無聊賴的看著被城牆逐漸磨碎的繩索一點點收攏,在風中危險搖蕩的籮筐一點點的上升,,近衛軍統領突然有些惡意的聯想——儘管這樣的想法,似乎一旦暴露便注定會被身旁那位端莊得猶如女神的姐姐責怪。   反正,在歐仁的想像中,那些在皇帝身邊的親信,如果不是沒有鬍鬚嗓子尖尖的太監,便應該是一頭頭比豬還要肥而且笨重。   「媽的,好端端的派來幾頭浪費我們口糧的豬!」   這樣的想法其實很不對,因為城內的糧食從法律的角度講,完全屬於天子,因此即便天子派來再多的人,也談不上浪費到歐仁將軍的口糧,但這卻是歐仁的真實想法。   「咦,楚公子?」   這樣有點小孩子氣的想法,被姐姐歐靜景氣的話語,終結在了儘管還不承認但是就年紀和心性而言其實還真是孩子的歐仁心中。   「楚天辭!」   歐仁抬眼望去,正狼狽的從籮筐內爬出的,即不是娘娘嗆的太監,也不是笨重的肥豬,而是絕對算得上是風流英俊的年輕書生。   這個人,歐仁見過,似乎和主公的交情還算不錯。   「好一個聖明天子!」   很快,涼國公府內的書房裡,傳來了咆哮。   氣惱中,風雨不顧虛弱的身體,順手將身旁的墨硯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張仲堅恐怕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暫時撤出對聖京城的包圍,引發的一個附帶後果,卻是讓蕭劍秋派來的,早就盤桓在聖京城附近的使者,終於有了入城見風雨的機會。   風雨也同樣沒有想到,自己在涼國公府等候到的天子特使,竟然是老朋友楚天辭,而年輕的帝國宰相更沒有想到,這位老朋友的到來,並沒有帶給他絲毫期望的援助,反而是大動肝火的氣惱。   「宰相莫要動怒!」   正站在風雨面前的楚天辭,則一邊狼狽的躲開了四濺的墨汁,一邊訕訕的勸道,神情十分得尷尬。   所有的一切,都只為了當今天子讓楚天辭帶來的十六字口信:「宰相揮師戰於中原,朕自隨後為卿壓陣!」   雖然依舊主戰的蕭劍秋,總算比歷代遭遇戰亂便只想著偏安的庸君好了不少,但是和風雨「與中原共存亡」的誓言相比,卻實在少了很多剛猛的霸氣,反倒平添了唯我獨尊的自私,未免見拙。   「天子是想讓風雨和張仲堅鶴蚌相爭,以便漁翁得利吧!」   風雨不以為然的嗤道,身體的不適讓他嚴重缺乏耐心。   這樣的策略未免有些拙劣,刻意擺出進取的架勢,若是聖京堅守成功,便是他天子在後方支援得力的功勞,若是失守,則是宰相風雨無能的結果,大廈將傾,依舊有他蕭劍秋來力挽狂瀾。   風雨的心中冷笑,而且因為風雪的襲擊,再加上蕭劍秋如今擺明著看好戲的架勢,讓風雨對皇室的態度明顯轉為強硬。   「宰相誤會了!」   楚天辭自己都覺得這樣的說辭有些蒼白無力,但是身不由己,卻也只能如此說:「天子如今正在江南籌集糧草招募義士,不日便當揮師北上前來支援,還望宰相再堅持幾日!」   「揮師北上?只怕是會師江淮吧?」   風雨有些煩躁的冷笑。   他突然有一個不好的預感,預感到蕭劍秋還真的會考慮捨棄幽燕、中原甚至齊魯,以換取對江淮掌控。   這樣的考量,單純從戰略的角度而言無可厚非。   畢竟,獲取江淮便能夠拱衛江南,取得進退攻守的絕對主動,遠非鞭長莫及的幽燕、中原乃至齊魯所能夠比擬,而且更可以乘自己和張仲堅兩虎相鬥時坐收漁利!   可是,這大好河山,萬千子民,真的是單純以得失便宜來衡量的嗎?更何況,既然我風雨都可以看出你的意圖,難道張仲堅便會乖乖聽話?   風雨暗暗歎息,同時也不由為自己此刻派出了朱全前往江淮而慶幸。   但願這個暴發戶,真的是一頭飢餓的狼、凶殘的鷹!   同樣也被王公貴族們視之為暴發戶的風雨,很沒有自覺的如此稱呼著朱全。   「阿欠!」   正在此時,已經到達江淮的朱全,突然狠狠的打了一個噴嚏。   朱全如今很得意。   真的很得意。   僅僅是一千精銳外加三萬降兵,便通過幾天的急行軍,乘著龐勳大敗之際,連續收復了三十餘座城池,將整個淮西都置於自己的掌控之下。   如此輝煌的戰績,不由讓朱全有些洋洋得意起來,甚至感覺自己便是那天生的良將,無敵的戰神。   而相對於這實實在在的戰績,他更為得意自己在風雨面前的當機立斷。   雖然將苦心經營的三萬精銳交給了風雨未免有些肉痛,但是當日的審時度勢,換來的卻是風雨讓他放手經營江淮的允諾——這可是朱全夢寐以求的肥差,尤其是能夠在此刻遠離難以預料結果的中原亂局。   江淮乃產鹽重地,更是連接南北交通的要津!   朱全明白,從風雨放權的那一刻開始,自己便注定了掌握著整個天下的命運。   「朱大哥,宰相不是吩咐我等務必北上接應公孫將軍嗎?你……」   朱全得意洋洋的美夢,卻被耶律楚振給中斷。   「這個……自然!」   朱全有些不情願的說道。   說實在,他對於風雨和自己分兵之後又突然派遣信使八百里加急的趕來,讓自己接應公孫飛揚的命令,即無法理解也不願執行。   不理解是因為按理公孫飛揚匯合了燕家軍殘部退守齊魯,在眼下張仲堅揮兵中原的時刻,日子應該很不錯,何來自己北上接應一說。   不情願,則是因為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朱全正滿心歡喜的想要獨霸江淮,而如今龐勳的勢力尚未清除,江淮的豪強依舊扎根,卻要迎來公孫飛揚,自然不是什麼好事情。   只是身邊的耶律楚振顯然不這麼認為。   儘管被風雨斥責並且貶職,然而這位黑狼軍的前任統領對於風雨的忠誠卻似乎絲毫未減,他的眼睛裡如今根本就看不見佔據江淮所帶來的巨大收益和美好前景,一心想著的依舊是風雨的命令。   「他媽的!」   朱全在心裡狠狠的罵了一聲,卻不得不應承著耶律楚振。   倒不是如今耶律楚振掌握著全軍最精銳的騎兵,而是因為耶律楚振背後的風雨。   無論剛才如何自鳴得意,可惜在風雨的面前,朱全卻不得不收斂。   從當年兩百人起兵,到巧奪倫玉關,然後是稱雄西北,吞併高唐,兵發印月,力抗幽燕,到如今掃蕩巴蜀、平定西南、宰輔天下,這個幾年前還是默默無聞的書生,給神州帶來了一次又一次的奇跡,一次又一次的震盪,其中雖然不能夠說風雨沒有犯下一點錯誤,但是他對於戰略大局的把握,他對於危機的處理應變,卻實在已經到達了宗師級的水準,以至於和他為敵的對手,儘管不乏名將權雄,卻紛紛敗北。   事實上,風雨的存在,恐怕是這個時代所有政客和軍人的悲哀!   經常的,朱全如此確信。   前任韓陵太守,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面對風雨的時候,他總是感覺到畏懼,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畏懼,一種野獸面臨絕對危險時方才會產生的危機感。   這種敏銳的直覺,曾經不止一次的拯救他,讓他無論在瞬息即變的戰場還是在皮裡陽秋的政壇游刃有餘。   如今,憑藉著這種敏銳的直覺,朱全一次又一次的告誡自己,除非風雨徹底完蛋,否則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夠成為這樣的人的敵人。   所以,便是天大的不願意,至少北上的樣子還是要做一做!   不願意惹怒風雨,同時也因為風雨這道古怪的命令而多少有些忐忑,朱全暗自無可奈何的做出決定。    第八章 半路金剛   「殺,給老子狠狠的殺!」   呼拉谷激動的咆哮。   他半點都不想掩飾自己的亢奮。   事實上沒有一個軍人,會面對如此順利的戰況、如此輝煌的戰果而不興奮。   而這一切,全有賴於大國師大膽然而英明的洞見。   呼拉谷不得不為自己的選擇而暗自慶幸。   其實,就出身而言,呼拉谷絕對是不折不扣的草原大貴族,他的祖父、父親、叔父和兄長們,都曾經擔任著大草原令人敬畏的官職,擁有遼闊的領地、龐大的財富和數也數不清的牛羊奴隸,然而就立場而言,呼拉谷卻始終都旗幟鮮明的站在了大國師這一邊,即便這意味著要和他的父兄為敵。   「草原人崇拜的是英雄和強者,只有那些懦弱的聖龍人,方才注重所謂的血統!」   面對父兄的質疑,年輕的貴族義正言詞的反駁。   他的確很佩服張仲堅。   在他看來,便是那位倍受爭議的呼蘭大國師,將強盛帶給了呼蘭。   已故的呼蘭大可汗很偉大,不過他的偉大並不在於征服了多少部落,搶奪了多少土地,兼併了多少國家,攻佔了多少城池,而是在於他大膽的任用了不是草原人的張仲堅。   正是張仲堅的加入,幫助了呼蘭大可汗,從風雲變幻的草原部落中脫穎而出;改革了軍政,積蓄了力量,統一了草原,並且懾服天下。   跟隨這樣的英雄,才能夠讓大草原更加強盛。   呼拉谷如此堅信。   他的行為,在草原的頑固派眼中,無疑是大逆不道,然而這樣的堅定,卻也因此獲得了呼蘭大國師的青睞。   他成了張仲堅的臂助,也是呼蘭帝國最年輕的都元帥。   此刻,他便是聽從了張仲堅的調令,突襲齊魯。   這似乎是一個魯莽的命令。   儘管十萬呼蘭兵馬不是一個小數目,而聖龍聯軍也畢竟剛剛大敗,但是考慮到聯軍的主力基本都撤往齊魯,兵馬的總和不下於三十萬,而且齊魯更是公孫世家數百年辛苦經營的根本,基本都沒有遭受戰火的摧殘,在如今的聖龍帝國,就其綜合實力而言,絕對為各大行省翹楚;再加上呼蘭大軍後有國內巨變、幽雲關被奪,前有聖京城擋道,旁有涼州制肘、江南虎視,因此在一般人看來,調動一支偏師進攻齊魯,除了分散自己的兵力影響到其他戰場之外,根本沒有任何的作用。   可是,這樣的命令,卻還是被張仲堅下達。   而呼拉谷的執行,卻意外的順利。   「聖龍人果然無能!」   對於張仲堅的欽佩,並不影響呼拉谷對於聖龍人根深蒂固的印象。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原本縱然不能夠戰勝呼蘭人,至少也可以演變成一個僵持的戰場,有力的牽制呼蘭人力量的齊魯,竟然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在呼蘭人的進攻面前,大批的軍隊潰散。   他們拋棄了軍人的榮譽,甚至還沒有看到呼蘭人的影子,便已經拋棄了守護的民眾,選擇了逃跑乃至投降。   沿途的州縣一個接一個投降。   前方的敵人根本沒有作戰的鬥志。   軍隊拋棄了民眾,官員離開了治地,百姓則以麻木對待入侵。   跪倒在呼拉谷面前的,是來不及逃脫的官員士紳,還有一些帶著軍隊投降的諸侯藩鎮,以及雖然還沒有投降,卻也已經派出親信前來試探的另一部分聖龍的重臣。   幾乎沒有遭遇任何像樣的抵抗,三分之二的齊魯便已經落入了呼蘭人的手中。   這便是中原的花花世界嗎?   看著如此繁華的城市,如此稠密的人口,如此美麗的女人,如此眼花繚亂的珍寶,在草原一直以為自己很富有的呼拉谷,頓時發現自己竟然像一個下巴老。   幸好,張仲堅的囑咐他還沒有忘記。   「不能夠給中原人喘息的機會!」   這是呼蘭大國師說的。   呼拉谷打心底裡同意,尤其是在看到中原這麼多人口的時候,即增添了他對於聖龍人的輕蔑,同時又不無害怕。   「進攻,進攻,繼續進攻,不打到聖龍江畔,誰也不許給老子停步!」   揮舞著馬鞭,呼拉谷惡狠狠的說道。   他呵斥著那些同樣被中原的富庶看花了眼睛的士兵,開始了繼續的進攻。   一路不停的進攻,一刻不停的追擊。   這樣的追擊,即便是以機動見長的呼蘭騎兵,也不得不感到了疲憊,至於在前方狼狽逃竄的聖龍人,更是已經筋疲力盡。   沒有時間休息,沒有時間吃飯,甚至連腦子裡想一想的空隙都沒有。   不願意投降,又在混亂中根本無法阻止起反擊的聖龍人,唯有邁動著雙腿朝前,麻木的不僅是身體,甚至還有頭腦。   「該死的!要是能夠在這裡埋伏有一支勁旅便好了!」   經過起伏的山丘時,公孫飛揚十分懊惱。   他十分確信,憑借這樣的地形,只需要一支精銳的小部隊,便可以阻滯呼蘭人的腳步,從而給他足夠的時間重新整理敗退的士兵,煥發起他們的榮譽感和戰鬥力,成為保衛家園的勇士。   這樣的感慨和懊惱,短短的半天時間,公孫飛揚已經不知發出了多少次。   齊魯大地,雖然主要是遼闊的平原,但是眾多的山丘和河流,卻足以提供給優秀的將領施展各種戰術的機會。   然而,公孫飛揚卻沒有一點時間來捕捉這樣的機會,反而不得不順著人群潰退。   這樣的局面,讓公孫飛揚憤怒,同時也羞辱,然而卻無奈。   他根本沒有想到,從幽燕狼狽撤退至齊魯的聖龍聯軍,如今的狀態竟是如此的糟糕,而家族苦心經營的大本營,也竟然如此的不堪一擊。這所有一切的變化,都只是從幽燕兵敗歸來引發。   沒有了風雨強大實力和聲望的壓制,又以為呼蘭人會集中力量攻打聖京然後追殺風雨和進攻蕭劍秋,因此敗退到齊魯的諸侯們開始了勾心鬥角和相互指責。領地在南方的諸侯們相繼率兵返回,領地已經被侵吞的諸侯,則開始謀劃著自己的前途,而原本可以有所作為的張兆和公孫飛揚,則處境尷尬。   張兆是因為失去了所有的地盤,面對著的是燕家軍上下的責難和質疑,同時還要提防著公孫世家的乘火打劫,因此內憂外患,處境岌岌可危,手下的軍隊客居齊魯,隨時都有四分五裂的危險,因此也就無暇顧及大局。   至於公孫飛揚,則對執掌公孫世家具體事務的公孫展此刻乘機兼併各路諸侯擴大勢力的行為,大大的不以為然。可惜他在家族之中終究人微言輕,面對那些老氣縱橫的長輩,卻也無可奈何,高傲的性格又不允許唯有一氣之下,帶領親信前往蓬萊閣找公孫無用申訴。   災難便在這段空當降臨。   當呼拉谷的軍隊出現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的阻擋。   由於對公孫展的行為厭惡至極,勾心鬥角的聖龍聯軍,幾乎不約而同的選擇退避保存實力,誰也不願意充當公孫世家的炮灰,其中如張兆等有識之士雖然知曉厲害,奈何人心向背大勢已去,也無可奈何;公孫展倒是想要死守城池,可惜公孫世家原本便不是軍力見長,再加上唯一擅長征戰的公孫飛揚又不在,因此不消幾個回合便已經損失慘重,迫不得已也只好順著潰退的浪潮而去。   於是,當公孫飛揚被家族從蓬萊閣緊急召回戰場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回天乏術。   撤退。   除了撤退,還是撤退。   在這樣兵敗如山倒的局面下,即便是心高氣傲的公孫飛揚,也別無他法。   一切戰術,都是如此的蒼白。   幾次有組織的反擊,都由於倉促和規模太小,被淹沒在如狼似虎的呼蘭鐵騎之中,甚至掀不起一點波瀾,更談不上延阻敵人。   「不會就是這樣去和陛下會師吧?」   在忠心耿耿的侍衛簇擁之下,混雜於敗軍之中的公孫飛揚,臉上浮現出自嘲的苦笑。   他突然想到天子送來的密令——希望公孫家族能夠出兵南下,幫助天子掌控如今正被龐勳的亂局和當地豪強犬牙交錯控制著的江淮。   這道命令,一度讓公孫飛揚拍案叫絕。   他輕而易舉的便可以從中看出宣武帝壯闊的戰略意圖。   可惜,和幾乎所有的人一樣,即便是被稱為賢明的天子,似乎也沒有看透呼蘭人的意圖,更沒有預料到呼蘭人會在出兵席捲中原的情況下,分兵進攻似乎並不容易拿下的齊魯。   天才般的構想和宏圖,不得不在現實中粉碎,公孫飛揚如今唯有寄希望於揚州節度使秦鳳鳴能夠做好充分的防禦準備——揚州,將是聖龍江以北,最後一道抵禦呼蘭人的堡壘。   不過,這個希望似乎很渺茫。   從心底裡,公孫飛揚將秦鳳鳴劃作了那種靠祖上的餘蔭混日子,在和平年代可以做一個太平官,賣弄一下風騷,在混亂年代卻只能夠做鎖頭烏龜、一事無成的平庸之輩。   「殺!」   突然,一陣震耳欲聾的喊殺,從兩旁的山丘響起。   同時響起的是號鼓震鳴。   公孫飛揚回首看到,在自己的身後,大批的戰士,包括己方的和呼蘭人,在慘叫聲中倒在了從上而下傾瀉箭雨和火海之中。   而前方,卻正是旌旗飛揚。   「朱全?   從飛揚的帥旗之上,公孫飛揚不難看出這支軍隊的來歷。   不過這個發現,卻讓公孫飛揚的臉上浮現出複雜的神色。   不能不承認朱全很聰明。   他選擇了最為有效的方法——儘管這樣的方法太過於殘酷,甚至讓人懷疑別有用心。   但不管怎麼說,絕不會有人認為朱全的軍隊沒有排兵列陣來和呼蘭人正面交鋒是一種怯懦——事實上在如今的聖龍,除了風雨之外,恐怕也沒有一個統兵大將樂意和如此恐怖的敵人硬碰硬。   而對於呼拉谷來說,分別駐紮在兩邊山坡以逸待勞的聖龍人,顯然讓他大為頭疼。   箭矢,一排接著一排,連綿不絕的射來。   在看見呼蘭人進入了自己等候已久的伏擊圈之後,朱全根本就不顧前方尚有己方的友軍,密集的箭雨部分敵我的傾瀉,並且點燃了早已埋伏的火種。   這樣的攻擊儘管殘忍,卻十分見效。   一頭衝過來的呼蘭大軍,迅即損失慘重。   「混帳!」   氣急敗壞咒罵的,不僅是被當頭一棒的呼拉谷,還有同袍手足慘死箭雨火海之中的聖龍將士。   區別卻是,前者不得不調整部署,開始面對早有準備的抵抗,而後者卻在主將公孫飛揚的阻止下,只好暗自問候那位出身草莽者的女性家屬。   「是宰相的命令?」   潔白的戰袍已經被血跡所玷污,然而迥然的雙目卻依舊如此的有神,毫無表情的制止了部下的衝動,和友軍回師之後的公孫飛揚,冷冷的詢問。   「正是!」   加以援手的一方,既沒有居高自傲的得意,也沒有因為對方的不滿而憤怒。儘管奉命北上之後又乘機收攏了不少部隊而實力大增,但是此刻的朱全竟是滿臉的謙恭——雖然此刻他的心中正為公孫飛揚沒有死在剛才的突襲之下而頗有些惋惜。   「風雨……」   公孫飛揚以幾乎無法聽清的聲音悄悄的喃喃。   或者是從當日兵出午陽谷首次見到風雨那一刻起,或者,更早的時候,公孫飛揚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何時開始將風雨當作了自己所要超越的目標,公孫飛揚只知道,在聖京城藉著雲明月事件的發難,也許是他第一次的正面挑戰。   結果是慘敗。   那一次是對於權力。   這一次呢?是兵法戰略嗎?   年輕人任憑頭髮隨風飄揚,淡淡的詢問:「宰相還有什麼指示?」   「宰相希望公子和張兆將軍,一起前往揚州主持大局!」   朱全滿臉堆笑,就彷彿少年時代他為之打工的那個雜貨店老闆,那個傢伙脾氣很暴躁,但是對於需要利用或者巴結的人,卻十分恭順。   朱全越來越覺得,自己很像那個老闆。   「想當年,咱們聖龍帝國的水師,也曾經有過天下無敵的輝煌!」   喜怒無常的大海,片刻之前還是狂風巨浪,就彷彿暴怒中的君王,發佈著毀城滅國的命令,任憑麾下的萬馬千軍,馳騁平原踏破城郭,讓鮮血點綴他冠冕的華麗,讓死亡渲染他權杖的威嚴;轉眼卻又風平浪靜,就好像溫柔的情人,輕輕的愛撫日夜思念的郎君,又好似慈祥的母親,寬容的等候著遠遊未歸的浪子。   和友軍失去了聯繫的雲笑天艦隊,在顛簸中前行。沒有敵情需要應付,也不必在風浪中搏擊,終於得以喘息的水手們,便百無聊賴的聚攏在甲板上,傾聽著船上老人的故事:「早在聖武帝的時代,就曾經派遣過二十萬水師配合步騎夾攻南越也就是現在的嶺南!據說,那時候便有一種名叫『連舫』的多體戰船,長寬都有近兩百米,承載兩千餘人,上設木城,四門皆可馳馬來往。   「後來,聖太宗的時候,又出現了一種名叫『五牙』的樓船,可真的是無可置疑的巨艦。聽我爺爺的爺爺說,『五牙』樓船高達三十米,有船樓五層,容納八百多戰士,四面甲板還備有六架長達十五米的拍竿,戰鬥的時候就彷彿巨型長錘,無論多利害的戰船,一旦挨上了,不沉才怪……」   「聖龍帝國的水師,真的這麼早便有如此強大的戰艦?」   遠遠的站立在迎風處,雲濟聽到了老頭的故事,不由迷惑的向身邊的楊文晟詢問。在自幼遠離聖龍的遊子看來,這支主要是海盜聚集的艦隊上,江南巨富的少東家,無論怎麼說,似乎都比那些白刀子進紅刀子粗的強盜們,更瞭解真實的情況。   「是啊,那個時候的戰船的確非常厲害。船身普遍使用鐵釘釘合,石灰桐油添塞船縫,結構十分堅固和嚴密。此外,水師還發明了輪槳、水密隔艙和水羅盤。輪槳的樣子很像水車,安裝在船舷兩側,每對為一車,以軸相連,水手踩動軸上的踏板,軸轉帶動輪槳划水,是螺旋槳出現前最高效的推進方式。水密隔艙技術,則利用彼此隔絕的船艙,使漏水的艙室不至輕易危及整條船的安全,這項技術至今仍是船舶不可或缺的。」   楊文晟顯然並沒有讓雲濟失望,原本應該長袖善舞的少年,此刻的眼神中放射出的卻是一種對於過去的追撫和對於今朝的痛悔:「早在四百多年前,帝國便已經擁有了外海作戰的艦隻,那是一種名叫做海鶻的戰船,據傳船身前傾,兩側安有多對用於增強穩定的浮板,形態酷似俯衝的海鳥。其後,又發明了很多實用而且怪異的戰船,例如:無底船——船後部中間無底,加以偽裝,敵軍不知情下跳上,就會落水被殲;平底船,平底可以涉淺,戰船蓋可以迎敵,海船頭尾可以破浪;『馬船』——女牆輪槳都可以拆卸,既可運輸又可作戰。   「可惜,後人不思進取,這麼多年來外海作戰的艦隻在體形上非但始終沒有超過南宋海鶻戰艦的水平,反而在朝廷的扶持不利下落入了小艇戰略的怪圈,終於大大落後於如今麥堅的巨艦,甚至連區區安宇也難敵。惟一還算有所光彩的,便是一代名將公孫光將軍所發明的聯環舟和子母舟。前者通長12米,兩頭高高翹起,佔全長1/3的前段裝載著炸藥,一旦撞上敵船,前段就藉著碰撞與後段脫鉤,並牢牢釘在敵船上,後段士兵隨即點燃導火線,然後安全駛離。後者則通長11米,母舟等同於自殺炮台,後段腹內藏有子舟,當火炮轟開敵船時,母舟也會在猛烈的後坐力下破裂,子舟裡的士兵則可全身而退。」   「可惜,可恨!」   雲濟不由脫口而出。   這樣的情感連他自己也感到奇怪。   在投奔風雨之前,作為風雲世家生長在麥堅的最傑出的年輕弟子,同時也是麥堅上層社會前途似錦的俊傑,聖龍只是一個很遙遠的名詞,一個讓他的長輩為之牽掛也不無憂傷的名詞,一個和他雲濟燦爛的人生似乎並無多大關係的名詞。   但是在效力於風雨之後,雲濟卻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被風雨,或者說被風雨軍和涼州的氛圍所深深的影響。不知從何時起,前任的麥堅特使也開始不自覺的為聖龍這個名詞而喜而憂而激昂,開始明白了那些士子們的驕傲和激憤,明白了那些農民們的柔順和暴烈,明白了軍人們的堅強和極端。   這和朝廷無關,也和家仇沒有聯繫,只是一種十分深沉的,似乎是來自於大地的呼喚,一種歸屬的呼喚。   「的確,可惜,可恨!」   重複著同樣的內容,一向狂放的楊文晟卻顯得極其平靜,平靜的似乎心境根本就沒有掀起半點漣漪,唯有不經意間雙目暴射出的鋒芒,方才洩漏了內心的狂瀾。   「嗚……」   雲濟歎了一口氣,正待說些什麼轉移原本沉重的話題,卻聽見刺耳並且銳利的號角開始迴盪在整個艦隊的上空。   「敵情!」   面面相覷中,兩人不由而同的意識到這一點。   這些時日,由於那場暴風雨的擾亂,尋找令狐智艦隊的最後一點希望也化作了泡影,於是分兵了的艦隊不由弄巧成拙,非但背離了初衷,而且因為兵力的分散,更容易成為安宇艦隊獵殺的目標,遭遇敵人便成為雲笑天艦隊極力避免同時也特別不願意出現的麻煩。   因此,當意識到可能遭遇安宇人的時候,雲濟和楊文晟的心中都暗暗沉了一下。   「不,不是安宇人,是……是麥堅艦隊!」   戰報的確認,並沒有讓艦隊的統率者們有絲毫的放鬆。   畢竟,雖然麥堅艦隊尚未公開的介入聖龍和安宇之間的爭奪,但是其絕對談不上中立的立場,以及風雨軍和麥堅在西南半島、印月半島的利益衝突,就算是傻瓜也知道麥堅人可能採取的態度。   「一共有十五艘大小戰艦。見鬼,其中至少有一艘戰列艦!」   運用從麥堅帶來的了望工具——魔法眼,雲濟非常容易的確認著前方的敵情。   戰列艦的確認,讓他的心情更加鬱悶。   也許身邊的其他人並不一定十分明了戰列艦的含義,但是對於麥堅甚至遠比聖龍還要熟悉的雲濟來說,卻不可能不知道。   所謂的戰列艦,就如同海上的移動堡壘,配備有近一百門魔法大炮,三層炮甲板,以及七八百名水手的戰艦,它的出現實際上標誌著海上接弦戰的沒落。其不僅擁有強大的防禦能力,而且還具備機動的優勢,更為可怕的是,其遠程的攻擊能力徹底淘汰了投石車和弓弩,而傳統作戰中的肉搏勇士,更將在投入他們熟悉的戰場、發揮他們引以為豪的戰技之前,連同他們的戰艦一起沉入海底。   這樣的戰艦,成為了麥堅艦隊賴以縱橫大洋掌握海面的利器。在這樣強大的戰艦面前,基本上還處於傳統接弦戰的聖龍艦隊,甚至連成為對手的資格也沒有。   因此,戰列艦的出現,便意味著眼前的艦隊絕對是麥堅的正規艦隊,而不是他一直希望的,而且可能性極大的麥堅商隊。雖然還不清楚,麥堅艦隊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片按理他們會保持迴避,旁觀安宇人充當先鋒和聖龍這個古老帝國死拼的海域,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所在的艦隊,似乎已經失去了掌握命運的能力。    第九章、揚州戰火   「親愛的雲,真想不到我們會在這樣的情況下會面!」   優雅的搖了搖頭,弗朗克居高臨下的注視著無奈的乘坐著小船來到自己旗艦上準備交涉的老朋友雲濟。   「的確是一個大大的意外!」   雲濟保持著微笑,心裡卻不由得倍感無奈。   實在沒有想到,早前還在西南半島和自己唇槍舌劍的對手,居然再一次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只不過如今的自己,卻已經沒有了風雨軍在西南半島和印月半島咄咄逼人的武力作為後盾;恰好相反,自己的三十多艘戰艦,正被雖然就數量而言只有己方的一半,然而就戰鬥力而言卻具備壓倒性優勢的對方所包圍。   但願笑天他們沉得住氣!   默默的祈禱著,雲濟對那些習慣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率性而為的海盜們實在有些放心不下,尤其是這些傢伙尚沒有明瞭麥堅艦隊的利害,而在表面上看似乎己方佔據著優勢的情況下。   不過,如今也只有寄希望於雲笑天能夠壓制住這些魯莽的男人,而自己卻不得不進行著一場缺乏實力作為後盾的外交。   風雨軍的軍師,此刻唯一慶幸的是,如今能夠指揮這支艦隊的,是注重利益並且為了利益並不介意改變立場的繼任麥堅特使,而不是那個和自己有著仇恨與偏見,可以為了情感的衝動而不顧一切的鷹派軍官梅挈爾?;麥卡西。   「雲,我特地不讓梅挈爾過來,這足以讓你明白我希望遠離武力和衝突的誠意吧!」   敏銳的捕捉到了雲濟的心意,弗朗克充分發揮著一個外交家的能力:「讓我們一起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在西南半島尚未完成的談判吧!」   「悉聽尊便!」   雲濟無可無不可的答道。   他有些迷惑弗朗克的心意,更不明白對方究竟是擔負了某種特別的使命路過這片海域恰巧遇到自己,還是特意從西南半島追蹤到自己。   如果是前者,雲濟則不免為安宇和麥堅之間可能達成的陰謀而憂心,如果是後者,那麼就更為奇怪到底有什麼能夠讓弗朗克這個老狐狸,如此不遠千里的追蹤自己——雲濟還不至於以為自己的魅力有如此巨大的誘惑。   「不要胡亂猜疑你的朋友,雲,看來你在聖龍呆久了,也沾染上了他們多疑的壞習慣!這可不好!」   弗朗克呵呵笑道:「其實這一次,我既可以說是來找你,也可以說不是!不過就我個人而言,能夠和你,以及你的主君風雨大人合作,遠遠比和你的另一個表弟風雪,以及他的主君,聖龍帝國的皇帝陛下合作更加理想!」   「願聞其祥!」   聽到風雪的名字之後,雲濟頓時警覺了起來。   畢竟,在如今的聖龍帝國,如果還有什麼人能夠和自己一樣熟悉並且擅長同麥堅人打交道,那麼就非風雪莫屬,而偏偏已經堅決的站立在風雨對立面的風雪,其背後又牽扯到了聖龍天子等很多敏感的人物,因此一旦讓這位表弟介入的話,無疑將會事情變得十分複雜。   「很簡單,雖然梅挈爾和你有著私人的恩怨,而且麥堅和你的表弟,或者說和你表弟所代表的聖龍之間也有一些衝突,但是為了麥堅的利益,我並不希望聖龍帝國就這麼被呼蘭人滅亡,所以,麥堅有心插手這場激烈的戰鬥!」   弗朗克悠哉游哉的說道:「當然,既然你是如此熟悉麥堅,那麼一定會知道,我們那些高高在上令人尊敬的元老們,是堅決不會同意麥堅直接介入這場戰爭,更不會同意我們的子弟在這場似乎和我們毫無關係的戰爭中死亡,甚至,如果是數目稍大一些的援助,如果沒有很好的理由,並且有望收穫可靠而且豐厚的匯報,他們也同樣不會同意——即便這樣做將絕對忠實於麥堅的長遠利益——因為這有可能會讓他們承受失去支持他們連任的民眾的風險!」   「那麼,您,或者您所代表的尊敬的執政議會的元老們,抱有怎樣的希望?」   雲濟頗有興趣的詢問道。   弗朗克的話讓他可以接受。   國與國之間,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雖然風雨在西南半島和印月半島,都極大的威脅到了麥堅人的利益,雖然龐大的聖龍帝國保守的政策影響到了麥堅人的貿易,但是相比起遏制另一個陸地的大國呼蘭更為龐大,以免影響到麥堅在全世界的利益來,這一切都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尤其是聖龍帝國如今岌岌可危,而呼蘭帝國似乎出現不受控制的強大之際,力量平衡原則下的同盟外交,自然也就會應運而生。   在這樣的情況下,麥堅人的選擇似乎完全可以理解,而麥堅人接下來的問題也就是究竟和代表著聖龍帝國正統的皇帝合作,還是和擁有著強大的實力,並且在印月半島、西南半島都能夠做出實質性讓步決定的風雨交易。   前者,在法理方面似乎更加保險,而且由於天子正在全力對付安宇,所以似乎很可能會做出更大的讓步;而後者,談判的結果似乎更加實際和可靠,談判的範圍和領域也將更加廣闊,而且在共同遏制呼蘭方面擁有更多的話題。   果然,弗朗克面帶著微笑,溫文爾雅的說道:「你看,當話說開之後,事情便會變得非常簡單!我希望和你好好談一談。當然,眼下的問題是,由於形勢發生了突變,你很有可能已經在很多問題上不再擁有你的主君風雨大人所授予的決斷權,所以我的建議是,為了抓緊時間,你和你的朋友隨我同行,那樣的話我們的談判便可以繼續進行,而你派遣可靠的使者,將麥堅希望繼續談判的訊息,轉告給你的宰相大人,讓他繼續授權你,或者派出其他的使者前來幫助你!」   「這樣不太好吧!」   雲濟臉色微微一變,不管弗朗克的話語多麼動聽,一個很難否定的現實卻是對方似乎想要將自己連同雲笑天的艦隊一起變相的軟禁起來。   「瞧瞧,瞧瞧,雲,我的朋友,你還真是沾染了東方人多疑的毛病!」   面對著雲濟的不情願,弗朗克卻是笑容可掬,就好像一個溫厚的長者,一邊搖著頭,一邊不慌不忙的說道:「你應該清楚如今聖龍的局勢!而麥堅的執政議會則授權我必須盡快在聖龍尋找到可靠而且適宜的合作夥伴,一同面對這場危機!所以,如果你不能夠與我同行的話,那麼一個很大的可能便是,你將讓你的主君,尊敬的帝國宰相,失去一次很好的機會和一個非常強有力的盟友,卻增強了對手的力量,而原本他完全可以把握這樣的機會,解決如今的危機,甚至從中獲取更大的好處!」   「謝謝你,我的朋友,我很感激你如此為我著想的建議,不過這件事情,還得讓我想一想,不錯,得認真的想一想,或者我委派一個代表來和你繼續商討這些事情,而我親自面見宰相大人,更能夠讓我的主君明白麥堅的誠意,以及合作的遠大前景!」   雲濟的臉上同樣滿是笑容,心中卻是暗暗冷哼。   他十分清楚,如果讓自己連同艦隊置於麥堅人的視線之內,將意味著什麼——姑且不論麥堅的那種天知道是否真心誠意而且即便真心誠意也隨時都有可能因為利益而廢棄的同盟期望,單單是失去了自主行動能力這個事實的本身,便將意味著風雨所能夠掌控的最後一支水面力量將被稱為麥堅人的人質,同時也將成為麥堅和風雨之間談判的一張極其有利的籌碼。   「哈哈,親愛的雲,看來你還是滿懷顧慮,這樣對待一個真心誠意幫助你的朋友,你不覺得很令人傷心嗎?」   似乎早就預料到這一切的麥堅特使,依舊滿臉堆笑的說道:「其實我希望你和你的朋友留下,完全出自一片好心!可能你還不知道,就在不久前,聖龍帝國的皇帝下達了命令,要求他的艦隊無論如何都要攔截住你們,並且將你們歸於他的編制之下;同時,就在北面不遠的海域,還有一支十分強大的安宇艦隊在游弋,他們的任務同樣也是要消滅你們,曾經給自以為很了不起的安宇艦隊以重擊的可惡的敵人!更麻煩的是,如果我們有料錯,聖龍帝國陸地的戰火,不僅席捲了整個中原,同時也蔓延南下,如今應該正在揚州激戰!因此,親愛的雲,你要是想返回聖京城的話,無論陸路還是水路,都同樣是危險而且難行!」   「什麼?」   雲濟有些吃驚。   他並不懷疑弗朗克所說的一切,因為這一切在如今的聖龍局勢之下,都是完全可能發生的,但是讓他所震驚的,卻是這一切來得如此之快,這未免讓人有些擔心風雨,這位天才的戰略大師,是否還能像以往那樣,掌控住全局。   秋夏之交的揚州城,此刻全無往昔的喧囂。   硝煙的味道尚未散去,遍野的屍體四處可見。   城牆內外,依舊瀰漫著血戰之後的肅殺。   「哈哈,呼蘭小兒,轉告你家主子,老子便在這樣揚州城內喝著花酒,抱著美人,賞著明月等他,要是有卵蛋的,就快快過來!」   一道粗魯的聲音,打破了城池的寂靜,引發的城內聖龍人得意洋洋的附和,還有城外呼蘭人暴跳如雷的還擊。   「哼!」   公孫飛揚冷哼了一聲,頗有些看不起朱全和他那些粗魯的部下,即便不得不承認這種粗魯的行徑確實能夠極大的提升士氣並且聚斂人心,但是既然違背了自身所一直受到的並且引以為傲的教養,公孫飛揚終究還是無法接受。   「暴發戶!」   腦海中的定義,根深蒂固的植入,讓出生鐘鼎世家的少爺,心中充滿了輕蔑。   然而一想到,便是依靠這個暴發戶,方才擊退了呼蘭人,也守住了揚州城,公孫飛揚就十分的不痛快。   主帥的情緒,顯然也傳染給了部下。   因此,儘管今天聖龍軍隊在揚州城抗住了氣勢洶洶的呼蘭追兵,也終於止住了這段時日以來聖龍人自幽燕開始的節節敗退,但是來自齊魯的公孫世家的嫡系,約占揚州守軍四分之一的人馬,全然沒有半絲歡呼雀躍,而是以一種漠然的神色,旁觀著約佔半數人馬的朱全所部的鬧騰,令整個氣氛顯得分外得不協調。   「呵呵,今日一戰,總算是讓我聖龍人揚眉吐氣,也穩定了軍心,穩住了陣腳,實在可喜可賀,不如就由在下作東,請諸位大人嘗一嘗揚州鐵獅子頭!」   眼見氣氛有些尷尬,張兆便笑著打圓場。   雖然十分理解公孫飛揚如今多少有些不甘的心情,張兆卻非常明白,在齊魯丟盔卸甲的自己和公孫世家,如今將不得不仰賴朱全這個暴發戶來守衛揚州,從而保全一個立足之地來重振旗鼓。   「哈哈,難得張大人慷慨解囊,下官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   朱全也不為己甚的接受了張兆的好意。   這兩天,走馬上任的兩淮節度使心情十分好。   儘管朱全內心並不是很情願遵從風雨的命令北上救援公孫飛揚和張兆,但是卻不得不承認那場漂亮的救援,確實給自己增添了不少的聲望;而之後對於敗軍的收編,更是讓朱全的部隊再次膨脹,成為了擁有十多萬兵馬,目前在兩淮最具實力的軍事力量。   「公孫大人!」   張兆的目光鎖定在了心高氣傲的公孫飛揚身上,聲音中滿含著督促,內心卻十分緊張,實在也沒有把握那位大少爺是否能夠賣給自己這個面子,然而形勢卻十分不容樂觀,一旦爆發衝突後果不堪設想——畢竟如今僅僅是暫時擊退了呼蘭人的進攻,真正的戰都遠遠沒有結束,若想要保全揚州城,朱全、公孫世家和燕家軍乃至原本的揚州守軍以及其他聖龍各部的聯合,便是必需的首要條件。   想到這裡,張兆也有些不快。   原本這種打科插諢的事情,理所當然應該是由身為地主的揚州刺史秦鳳鳴來執行,而如今卻不得不讓他堂堂燕家軍的代理統帥絳尊屈貴的來做,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秦鳳鳴竟然在局勢如此危急的關頭,拋下了自己的職責,找了個借口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   不過,張兆所鄙視的揚州刺史秦鳳鳴,此刻其實也同樣悶悶不樂。   前些天聽聞風雨幽燕兵敗的時候,秦鳳鳴還暗自慶幸自己由於地處南方,加上天子督師江南,因此沒有參加北伐之役,卻不料唇亡齒寒,河北大敗之後的惡果這麼快顯現出來,先是齊魯失守呼蘭大軍南下,兵鋒所指自己的轄地恰是首當其衝,然而公孫飛揚、張兆、朱全等人相繼退守而來,個個都不是好相與的人,雖然鞏固了揚州的防衛力量,卻也是鳩佔鵲巢,自己要想再如以前那般山高皇帝遠的關起門來稱王稱霸,便是絕不可能。   思量著那公孫飛揚,出身高貴又一身傲氣,而張兆雖然自幽燕一路難逃,但是位高權顯,手中依舊掌著幽燕的一批精銳,至於朱全,更是一個狠辣的人物,來到江淮短短幾天工夫,便大肆收斂錢財擴充兵力,可以說無所不用其極,除了對張兆和公孫飛揚還有所顧及之外,凡是膽敢阻擋在前面的人,無論是德高望重的名宿還是聲勢顯赫的豪門,全都毫不留情的剷除,轉眼便已經成為如今最有實力的強權人物。   自覺無法和這些厲害的傢伙相爭,同時更不願捲入天子和宰相之間的暗鬥,意興闌柵之下,可憐的揚州刺史唯有借口巡視防務,一個人躲入了自己在瘦西湖安置的莊園之內,樂得做一個萬事不管的富貴閒人,只是失去了往日的權勢,而曾經擁簇左右的人群此刻也紛紛見機迎奉新的強者,難免有些心冷。   「哈哈,父母大人好生悠閒!」   卻不料,一個懶洋洋頗含著嘲諷的聲音,突然傳來,毫無疑問的打擾了正在自己房內喝著悶酒的秦鳳鳴。   「何人如此大膽!」   揚州刺史極其不悅的喝問,同時也感到了今非昔比的淒涼。   須知,就在幾日之前,自己還是揚州城內說一不二的君王,有誰膽敢如此不羈?而如今,在自己的家中,竟然也有人如此放肆的打撈!這一刻,秦鳳鳴的心中,甚至湧起了將那些居然任由這個傢伙闖入的家丁全部處死的殺機。   「晚生謝誠,拜見父母大人!」   轉眼間,卻見一個三十上下俊朗的年輕人,出現在秦鳳鳴的面前。   「原來是仲雨啊!」   揚州刺史的臉色緩和了下來。   和大多數人不同,秦鳳鳴從來都不否認自己是一個庸才,正是因為這種自知之明,使得他在任內完全信任和重用著當地豪門,並且借助他們的力量,抵擋住了龐勳和一統教的進攻,保全了揚州的安全。   兩淮鹽道轉運使謝誠謝仲雨便是其中的首領,此人年紀雖輕,然而精明幹練,出生於兩淮望族,和一般的貴族不同,自幼便喜歡讀書,常常傳讀深夜,士人皆雲好學;為官之後,頗具商才,經年以來獲利頗豐,而且每當災荒之年更是盡開家廩,以食流民,當親友質疑,便坦然解釋:「吾征一兵,則少一賊」,長此以往,聲望甲於鄉里,因此當龐勳作亂,禍及兩淮的時候,唯獨謝誠所經營的淮東安然無恙,百姓均願效力麾下,令亂軍不敢招惹,由此便也成為了秦鳳鳴倚之為臂助的長城,時常自由出入於秦府。   因此,此刻見到恰好因為公務離開揚州的謝誠回來了,秦鳳鳴不由大為高興,正待和對方商議如何應對眼前變化了的形勢,卻見年輕人微笑著,慢條斯理的說道:「晚生此次南下,可是特意為大人帶來了一道美味佳餚!」   鼓掌之間,卻見從人端上來一碗熱氣騰騰的菜餚。   「這是……」   秦鳳鳴迷惑的指著菜餚詢問。   雖然他是揚州有名的食客,平時最喜歡品嚐各地的美味佳餚,但是如今時局動盪,卻哪有這般心情。   「哈哈,這可是有名的□蛾包子,皮薄、餡厚、湯多,香味可傳十里,其肉乃是由著名的文蛤肉所制,十分鮮嫩,以至於古人由『車螯與月蛤,寄白海陵郡』之說!」   謝誠並沒有理會秦鳳鳴的不耐,悠哉游哉的說道。   「謝大人!」   重重的咳嗽了一下,憂慮著自身處境的揚州刺史,此刻根本就無心品嚐美味,神情之間顯出了焦躁。   「可惜啊,這文蛤肉雖然鮮嫩,卻也正因為其鮮嫩,而成為了天下人人爭相飲食的美味!如今的揚州城,風景何其秀麗,二十四橋明月夜,何處玉人教吹蕭;兩岸花柳全依水,一路樓台直到山!卻不知道,那往日遮擋風雨的螃殼,此時是否能夠保全自己的身軀?」   謝誠依舊漫不經心的說道,話語的內容卻逐漸深沉。   「那依仲雨之意呢?」   秦鳳鳴慢慢的收縮瞳孔,多年的宦海沉浮,哪會聽不出謝誠的弦外之音,只是對方尚未完全表白態度,他也就樂得靜觀其變。   「天下紛亂,群雄逐鹿!適逢亂世,揚州既然無力問鼎,最佳的方法便是投靠強者,以保全地方的安寧,大人以為如何?」   謝誠的目光也同樣開始變得銳利起來,毫不忌諱的直視著自己的上司。   「這個……」   秦鳳鳴有些躊躇,其實這樣的想法,他早就有過。奈何天下局勢瞬息萬變,可憐的揚州刺史自覺才疏學淺,根本無力看透其中的奧妙,更遑論搶先投注最後的贏家,又生怕萬一下錯了方向,落得個身敗名裂家破人亡的下場,因此唯有蛇鼠兩端的騎牆。   然而如今,戰火終於蔓延到了江淮,各路兵馬也紛紛入駐揚州,再要像以往那樣似乎已經不太可能,但要他在名義上的部下面前被迫主動表態,卻又心有不甘,便只好故作沉思的躊躇了一下,反問道:「仲雨以為老夫該如何是好?」   「當今天子號稱明君,又代表著天下正統,大人若想做一個流芳百世的忠臣,不妨考慮一下!」   謝誠漫不經心的說道。   「不妥,不妥!」   秦鳳鳴搖著頭,喃喃自語。   他眼神悄悄的瞥了一眼對面的兩淮鹽道轉運使,心中暗自猜測,莫非謝誠此次南下,便是和天子一系接觸?   只是眼下的揚州城內,卻是主要被朱全的軍隊所控制,而朱全如今則顯然站在了風雨的一邊,自己也終究不是公孫費揚、張兆可比,若是如今明確表態支持天子,似乎太過於魯莽和冒險。   「那麼就宰相吧?宰相百戰不殆,如今更是一心為國,堅守孤城,正是我等效力的明主,大人何必還在猶豫?」   謝誠以同樣漫不經心的語氣說道。   「什麼?」   秦鳳鳴對於謝城突然又轉換說法大為吃驚,雖然知曉謝家和高鳳陽的陶朱錢莊有著十分密切的生意往來,卻也想不到謝家居然會在這樣微妙的時刻,準備傾全力站在風雨的一邊,畢竟風雨的政策雖然不像龐勳那般激烈,卻也絕對不是地方豪強所喜歡的,當下便十分懷疑謝誠的話究竟是否當真,沉吟著道:「謝大人可要三思,宰相固然厲害,但是呼蘭南下,聖京危在旦夕,此事恐怕還需從長計議才好!」   「哈哈,秦大人,在你看來,雪中送炭和錦上添花,究竟哪個收穫更大?」   謝誠略帶著諷刺的說道:「或者,我等不如獻城國師,呼蘭大軍席捲南下,神州天下已取其三,日後做一個開國功臣,也不失為一件妙事!」   「這個……」   秦鳳鳴心中一動。這兩天被公孫飛揚和朱全兩頭擠壓,心中早有些怒火,想到投向呼蘭人,倒是可以好好的出口氣,便不由有些情願,只是眼中的餘光,瞥見謝誠臉上的嘲諷之色,又考慮到對方一貫的為人,這同意的話便怎麼也說不出口來。   當下,早已經發福的揚州刺史,滿腦門都伸出了汗珠,臉上浮現出有生以來最為苦惱的神色。   雨過天晴的話:征戰天下即將結束,驚弦則剛剛開始。   這是一部有很多中篇故事構成的系列長篇,以雨過天晴的理解來演繹一個雨過天晴心目中的春秋戰國。   計劃每天上傳一次,五月前將初稿十四萬字傳完,一邊聽取意見一邊修改。   希望眾多舊雨新知,不吝賜教,幫助雨過天晴,一同營造出更好更絢爛的奇妙世界。    第十章 聖京之夜   行將入秋的天氣,分外的悶熱。   終於連老天爺忍受不了,將烏雲悄悄的聚攏。   於是,淅瀝瀝的小雨,開始悄然的落下。   「保重!」   美麗的少女欲言又止,敏銳的直覺讓她感受到了形勢的險惡,但是真要說些什麼,卻又實在不知道。   權謀,的確是一場複雜的遊戲!   蒙璇輕輕的謂歎,視線從送行的梅文俊臉上,又瞥到了擔架上的白長風。   她不知道如何幫助梅文俊,就如同當初無力消弭白族的危厄一般,如此沉重的壓迫,讓她更情願躲到風雨的身後。   在戰場上奮勇衝殺的女戰神,選擇了逃避,離開巴蜀便如同當日離開大理一樣,在這裡,她幫不上忙,卻反而容易幫倒忙。   送行的一方,卻有如岩石一般挺拔,默默的站立。   「將軍,回去吧!」   年輕的侍從無法理解自家的主君為何在郊外佇立良久,儘管客人已經遠去,卻依舊沒有折返的意圖。   「你看這雨能下大嗎?」   回應侍從的,卻是莫名其妙的話語。   望見部下愕然的神情,梅文俊不由啞然一笑,這才省覺自己的憂慮,又怎麼可能是眼前這個還未完全長大的孩子能夠理解。   「回去!」   最後瞥了一眼蒙璇遠去的方向,策馬揚鞭,這一刻,梅文俊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征戰沙場的歲月。   根本無視於沿途依舊沒有散去的巴蜀名門的家丁,也懶得理會那些有意聚眾鬧事,卻在自己的面前畏首畏尾終究不敢爆發的豪強,梅文俊逕自進入了自家的書房。   「梅將軍,久違了!」   話語來自於黑暗的角落,隨即一股濃郁的酒香撲入梅文俊的鼻中。   「是你?」   梅文俊略略皺眉。   他一眼認出,此人便是當日在夏州欲圖挾持妻子威逼自己就範的影子殺手余焯。   如今,一度並肩作戰的盟友燕耳,便這樣不明不白的喪命,曾經的對手,卻反而成為了同一陣營的戰友。   自覺嘲諷的苦笑,自梅文俊的嘴角泛出。   「不請自來,還望梅將軍莫要見怪!」   余焯老實不客氣的繼續窩在角落中,卻將手中的美酒遞向了梅文俊,淡淡的道:「多謝!」   「為何?」   梅文俊揚了揚眉,相信沒有一個人會願意被血衣衛的人發生太多的瓜葛,因此即便是對方稱謝,巴蜀的名將依舊保持著謹慎。   「潔白的花朵自當小心呵護,絕不能暴露於風暴之中,所以在下今天的這一聲多謝,是代主公,更是代風雨軍的眾多將士而發!」   余焯淡淡的道。   「想不到!」   梅文俊搖了搖頭.他明白余焯的意思,那是指自己保護了蒙璇沒有捲入巴蜀行將爆發的動亂之中去,但是他不明白余焯這樣的人,竟也會有憐香惜玉之心。   「不要誤會!我只是愛花,所以不忍見同樣嬌嫩的花,遭遇厄運!」   余焯笑道。   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卓詩,一朵同樣純潔美麗的鮮花。   如今,他手中的美酒,便是少女親手釀製。   「余兄前來,不是為了和梅某談花吧?」   說到花,梅文俊的腦海中,卻是那一朵梅,一朵傲雪欺霜的梅。   一想到對面的余焯,便是曾經差點辣手摧花的暴徒,梅文俊的語氣便有些生硬。   「當然是另有要事,卻也是為了避免美麗的花朵面臨凋零的危險!」   余焯的臉上保持著笑臉,讓他不太像殺手,反而像商人。   「什麼意思?」   梅文俊的語氣更加生硬。   「你應該明白,我此來是為了一個人!」   余焯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那又與梅文俊何關?」   梅文俊心中一沉,卻依舊針鋒相對的道。   「因為宰相不希望血衣衛對總督大人不敬,而余焯於公不願見巴蜀動亂,於私不願總督夫婦身處危難,唯有冒昧前來……」   余焯皺了皺眉,不願意繼續和梅文俊打啞迷下去,當下便準備直奔話題。   卻不料余焯的話,迅即便被梅文俊所打斷:「余兄放心,既然宰相將巴蜀交付文俊,又正值如今外敵入侵的緊要關頭,文俊說什麼也要讓這巴蜀,成為宰相捍衛聖龍捍衛神州的堅盾,至於文俊與拙荊的個人安危,卻又何足掛齒?」   「總督大人必須明白,如果那人一日不除,巴蜀便無一日安寧,而總督無論進退,都將背負不忠不義的罪名,且面臨殺身之禍,這又何苦?」   血衣衛的高手歎息了一聲,面顯不忍之色。   「余兄好意,梅某心領!不過所謂忠義,其實但求問心無愧便是,何必在意他人說法?至於生死,亦當由命,只要能夠驅逐呼蘭保住中原命脈,文俊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何況,既然宰相將巴蜀托付文俊,自然信得過文俊的能力,那人已經家破人亡處境淒慘,梅某只求能夠將之安置,以享天年,從而稍報昔日之恩,卻決不敢因私廢公,相信也不會縱虎為患,還望余兄高抬貴手,留人生路!」   梅文俊依舊不願意徹底說破,話語之間頗為繞口。   「總督大人應該明白,只要那人存在,巴蜀豪門便有了團聚在一起的旗幟,您今日可以壓制住他們,卻不見得明日也行,可以壓制一時,卻未必能夠壓制一世,最終,都將是您的悲劇,也是巴蜀的悲劇,涼州的悲劇,更是整個神州的悲劇!」   余焯肅容道:「既然巴蜀已經成為整場戰爭最為重要的中樞,那麼宰相是絕對不會容忍這裡發生變故的,這既是為了宰相大人的事業,也是為了整個神州整個聖龍帝國的存亡!將軍何必拘泥於小義而置自己和神州於危難?」   「這麼說來,宰相早已經安插奇兵以防不測了?」   梅文俊心中一沉。   「此事你我心知肚明!」   余焯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長身而起,背對著梅文俊,淡淡的道:「宰相神算,豈是你我所能夠預料?今日餘焯或可以不聞不問,但是來日事態無法控制,雄師勁旅揮戈入蜀,各路高手驚蟄而出,屆時生靈塗炭、百業俱廢,便不再是如今的這般局面了!」   「多謝余兄提醒,不過如今當務之急,其實並不在巴蜀,而在聖京!血衣衛肩負重任,有這般的力量何苦同室操戈,不如嚴防呼蘭,那張仲堅經營數十年,目的便是顛覆聖龍,麾下死士不計其數,文俊只恐宰相勝於戰場而毀於小人!」   梅文俊搖了搖頭,侃侃而談的話語卻是對著牆壁而發,那之前說話的人竟不知何時已經杳無蹤跡,就彷彿從來沒有來過一般。   「多謝總督大人提醒!不過宰相早有妙計,血衣衛此次定叫呼蘭鎩羽而歸!」   淡淡的話語,不知從何時傳來,在寂靜中竟是如此的清晰。   「散開,散開,快快散開!」   大批全副武裝的軍隊,出現在了各個城門口。   在主張懷柔的歐靜和主張彈壓的魏廖的爭執之中,兀自頭疼的風雨,終究還是下定決心用最嚴厲的手段最快的速度,平息城內騷亂的危險。   「血衣衛出動了!」   「快跑!」   「風雨軍殺人了!」   慌亂的呼喊,迴盪在驚恐的人群之中,平添了其中的混亂。   婦人的尖叫和嬰兒的啼哭,同時打破了城市的寧靜。   「這就是聖京,帝國的都城嗎?」   身處於城內的高樓目睹著這一切,站立在帝國宰相身後的年輕書生,喃喃的自語中滿懷著失望。   「不能讓民安生,何以令民忠誠?不能富民生活,何以強國興邦?」   在咳嗽中,風雨重複著當年自己擊敗了龐勳之後進入聖京城時的話語。   他很能理解蘇杜如今的情緒。   自負而且激揚的年輕士子,總是以為自己擔負著拯救天下的重任,期待著施展才華、濟世救國的機會,同時也期望著天下的百姓能夠真心誠意的接納自己的英雄行為,理所當然的付出犧牲,不計代價的並肩作戰抵禦強敵,而當這樣的理想一旦遭遇現實的破滅,便自然而然的會產生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疑問和懊喪。   可惜,民眾便是民眾,他們更多的是平凡人,而非英雄。   他們之中,也確實會爆發出重義輕生的光芒,但是更多的時候,卻在為自己的性命和全家老小的生計而煩心。   因此,上位者可以通過合理的策略來驅動民眾,卻絕對沒有權利讓百姓毫無條件的犧牲和付出!   這樣的道理,風雨自己也是很久方才明白。   正是因為這樣的道理,所以在得到了擁戴的涼州,百姓們可以不顧生死的投入戰鬥,和風雨軍一起抵禦入侵的燕家軍,而在中原,失去了土地,麻木了榮辱的百姓,卻更多的則是像旁觀者一般,看戲般的注視著自己的軍隊在保衛自己的家園。   「天落淚時人落淚,哭聲高處歌聲高。世人漫道民生苦,苦害生民是爾曹。」   雖然已經被風雨破格招攬為幕僚,但是蘇杜始終不改其狂放之氣,在沉思中明白了風雨的話意之後,便不由激憤的說道:「中原豪門的醉生夢死,實在是自掘墳墓!晚生只怕張仲堅乘機招攬民心,優容寒門,恩惠貧民,則聖京雖保,聖龍亦危!」   「張仲堅此刻,根本便是已經這般做了吧!」   風雨沒有做聲,嘴角卻浮現出了嘲諷的冷笑。   在如今的混亂中,又有幾人明白,真正決勝戰場的,已經不再是城池的得失,而是民心的向背!   風雨之所以賞識蘇杜,便在於這個年輕的書生,和自己一樣認識到了,病入膏肓的聖龍帝國,最大的憂患不在於外敵的入侵,而在於內部豪門的肆無忌彈,這樣的肆無忌彈,不僅讓聖龍帝國逐漸失去了民心的效忠,甚至連很大一部分中下層的官員士子都開始失望,並且離心——而原本,這些擁有著學識又和百姓有著一些直接的接觸得以享有信任和聲望的貴族,卻恰好是號召民眾的中堅。   值得諷刺的是,這一點正是風雨軍得以崛起的原因,如今也恰是風雨擔憂統率著呼蘭人的張仲堅能夠翻盤的憂慮。   「宰相,血衣衛已經全體出動,共殲滅奸細七百三十六人,逮捕可疑分子和鼓動者三千六百十三人,全城基本平定!」   就在風雨的思索中,城內的騷亂逐漸平息,血衣衛統領魏廖也隨即稟告了戰果。   雖然只是幾個數字,但是所有深悉內情的人卻個個心驚,只因為人人明白,在這些數字的背後,天知道有多少是死有餘辜,有多少是殃及無辜,此外更有多少人在這樣的騷亂中受傷,有多少人將隨即因此而受到牽連。   「全城繼續戒嚴,非常時期,我不希望再見到今日的局面!」   對此,風雨只是淡淡的下令。   這是一座人心麻木了的城市。   保衛聖京,更多的是出於政治和戰略的考慮,遠沒有保衛涼州那般激情飛揚,因此年輕的帝國宰相,無論聲音還是內心,都同樣冰冷。   「遵令!」   更為冰冷的是血衣衛統領的回答。   不過,魏廖毫無表情的招牌面容,卻很快因為一個匆匆而來的血衣衛侍從所呈上的密報改變。   沒有人去注意其中的緣由,只因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遠處涼國公府方向熊熊燃燒的大火所吸引。   火勢很猛,映紅了整個夜空,就彷彿妖異的惡魔,正做出邪惡的詛咒。   旋即,熊熊的大火中,迸發出天崩地裂一般的巨響。   原本幾乎已經完全平息的城市,再次出現了喧囂,即便是最為堅定的軍人,此刻的臉上也不禁顯出了驚慌。   「倉庫!見鬼,倉庫著火了!」   風雨只覺得一陣眩暈,為了防止呼蘭奸細的破壞,他不惜蒙受著巨大的政治損失,在城內大開殺戒,卻沒有想到終究還是功虧一簣。   「宰相!」   金岑急忙上前摻護,他的臉色也同樣慘白。   很少有人知道,在涼國公府旁的倉庫內,此刻整秘密儲存著聖京城三分之二的糧食,還有超過一半的守城器械。   「宰相……」   不久,面如土色的高鳳陽跌跌撞撞的奔來,哭喪著道:「毀了,全毀了!負責守備的官員和呼蘭人勾結,焚燬了整個倉庫!」   「魏廖!」   風雨這一次真的有些憤怒了,他的目光飽含著怒火注視著自己的部下。   很顯然,作為全城防備最為森嚴同時也最為機密的倉庫居然失火,唯一的解釋便是呼蘭人已經在風雨軍的高層核心,插入了釘子。   此事非同小可。    第十一章 攻守聖京   「攻城!」   張仲堅很高興地看到一百多門大炮齊射的壯觀。   這些火炮,都是在幽燕戰場上繳獲的,其中大部分便是風雨贈送給燕家軍,卻基本上還沒有來得及發揮作用的那一百門。   毫無疑問,大炮的威力是極其強大的。   地動山搖,驚天動地!   雖然聲音尚不如適才聖京城內的爆炸響亮,但是實踐卻更為持久。   在持久的轟炸中,塵煙遮掩了一切,城池也在晃動中搖搖欲墜。   第一次體驗到大炮的威力,張仲堅心情愉快之餘,甚至沒有介意之前內應爭奪城門的失敗,畢竟在風雨這樣名將的有心防範之下,想要兵不血刃的奪取聖京這樣的名城,的確是一種奢望。   如今,能夠焚燬敵人的倉庫,對於張仲堅來說,便已經是一種十分滿意的收穫。   奪取聖京,整個中原便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早年的夢想和誓願,似乎也有了一個圓滿的交待。   呼蘭大國師的心中,突然百感交集。   齊魯來的捷報,此刻已經交到了呼蘭大國師的手中,儘管揚州尚沒有攻克,未免有些遺憾,但是總體的戰局卻基本符合張仲堅的預想。至此,聖龍帝國的北部,除了西北和幽雲、倫玉兩關,以及眼前的聖京,便完全落入了呼蘭大軍的手中。   而此刻聖龍帝國最精銳的部隊,基本上被阻塞於錦州的西面,剩餘的,也尚在同安宇人進行著難見分曉的糾纏,並且彼此間存在著十分嚴重的對立。   因此,張仲堅完全可以肯定的宣稱,自己已經在中原站住了腳跟,無論聖京是否攻陷,只要能夠籠絡住那些在聖龍帝國的統治下,被各大豪門所擠壓排斥的寒門士人,那麼神州的三分天下便不容置疑的納入他張仲堅的手中,就像涼州的子民會為了風雨而不是朝廷拚命一般,聖龍河南北的軍民,也將為了他張仲堅效力。   呼蘭大國師,絲毫不懷疑自己的治政能力。   「萬歲,萬歲,萬萬歲!」   感染到了主帥的情緒,身後的大軍,也提前爆發出了勝利的歡呼,就彷彿神州的花花世界,如今便已經完全臣服在他們的刀槍鐵體之下一般。   只可惜,當塵煙散去,張仲堅的笑容卻僵硬的保持在了臉上。   卻見,原先的城牆,已經殘破不堪,很多地段甚至承受不住大炮的巨大衝擊力而塌陷,但是城牆的內側,卻又重新豎立起了一堵新的石牆。   儘管沒有原先的高大,但是卻同樣堅固。   戍守在石牆背後的,是聖龍的軍人。   儘管城內的騷亂和城外大炮的轟擊,讓他們驚惶失措、忐忑不安,但是在風雨抱病的坐鎮之下,他們終究還是保持了鎮定,並且堅守著自己的崗位。   如今,他們同樣開始歡呼。   為了主帥的先見之明而歡呼。   「咳咳,南先生,今日首功,非先生莫屬!」   劇烈的咳嗽中,風雨強忍著胸口的發悶,微笑著讚賞南天門,昔日風雨軍大炮的發明者,而如今更是他,在三日之間為聖京城奇跡般的築起了一道新的城牆。   「主公過譽了!」   南天門誠惶誠恐的說道:「多虧了孫先生的幫忙,讓工程的每一個細節都有條不紊的運行,節約了不少人力物力,這才能夠如此快的完成!」   「南大人過獎了!老朽只不過是借助了西大陸的運籌學而已,紙上談兵,紙上談兵!主要還應該歸功於南大人從逍遙遺墨中悟出了五行搬運術的奧妙,又動用了木馬,這才讓這土石木料得以順利運送,保證了工程的進度!」   孫鵬趕緊謙遜的說道。他由於曾經遊學西大陸的經歷,再加上改良大炮有功,因此被風雨委以重任,擔當了南天門的助手,此次也是這道工程的總指揮。   「哈哈,兩位大人莫要謙讓,以往聖龍輕視所謂的奇巧浸淫,實在是一大失誤,事實證明,無論是大炮、木馬還是如今這道工程,兼容東西之長,利國利民,在真正危難之際,可遠比儒生們的道德文章管用許多,所以日後還得多多仰賴眾位齊心協力……」   心情很好的風雨大笑著說道。   此時,他正注視著呼蘭人在新城牆之下的人仰馬翻。   萬萬沒有料到聖龍軍居然會另行建築了新城牆的呼蘭人,此刻有些騎虎難下。   因為繳獲來的大炮,經歷了剛才那番毫不顧息的齊射之後,彈藥基本已經告罄,自然無法故伎重施,而志在必得的衝鋒,卻又遭遇銅牆鐵壁一般的防禦。   倉促的進攻,很快便顯現了惡果。   大批戰士陷落於馬坑之中,剩餘的也同樣霉星高照。   那新城牆雖然較矮,但是卻十分滑溜,難以攀爬。   而且,城牆的中斷,不時突然捅出刀槍和竹竿,狙殺著攀登雲梯的將士。   在付出重大的傷亡之後好不容易壓倒了城牆之下,卻見火光閃處,早有準備的聖龍人,迅即在城牆之外部署了滔天的火海,讓忠勇的呼蘭健兒,根本沒有來得及有用武的機會,便已經遍體鱗傷。   鮮血,再次染紅了中原大地。   屍骨,重新堆砌在了聖京新牆之下。   即便是以勇捍聞名的呼蘭人,此刻也感到了膽怯。   「怎麼可能,這麼短的時間……」   擔負第一線指揮的韓讓,震驚的喃喃。   「進攻,繼續進攻,不許停下!」   張仲堅則面色鐵青的下令。   他絕對沒有想到,自己利用風雨困守聖京吸引其他聖龍軍隊的注意,得以席捲整個北方的謀略,同時也給了風雨如此的機會。   不過,呼蘭大國師卻顯然沒有因此而氣餒。   「堅持下去!」   張仲堅冷冷的說道:「這裡是聖京,不是涼城!沒有效命的百姓,倒有搗亂的官員;沒有支援的軍隊,反而身處四絕之地!就算堆砌了這堵新牆又如何?命令兒郎們繼續進攻,一刻也不停的進攻,老夫就不相信,風雨真的有那通天徹底之能!」   白髮在夜風中表揚,雙目依舊炯然有神。   張仲堅繼續堅信自己的判斷。   他不信,在這樣的局面下,有了幾天喘息的風雨,便能夠翻倒這絕對的棋局。   「報……」   便在此刻,一匹疾馳的快馬,帶著一個渾身浴血的戰士,遠遠而來。   「南……南門……」   精疲力竭的戰士,手指著南方,耗盡了生命的所有,說道。   「南門?」   呼蘭大國師微微一愣,一種十分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白虎軍,見鬼,白虎軍怎麼出現在這裡?」   張仲堅說這番話的時候,其實在心中便已經有了答案。   此刻,聞訊而來的呼蘭大國師,正登上高高的山丘視察戰況,而呈現在他面前的,則是一幕壯觀的景象。   鐵甲覆面的戰車,形成了一道流動的長城,在平坦的原野上馳騁,將陣內的士兵嚴實的包裹住,似毫不畏懼來去如風的草原騎兵。   每一個方陣之間,也有騎兵的游弋,他們令整個陣形更加靈動,而且得以及時的解決戰場上隨時都可能出現的麻煩。   白虎軍出現了。   當呼蘭大軍正拼盡全力進攻聖京城的時候,這支軍隊悄無聲息的出現,並且已經牢固的駐紮在了城外有利的地形之上,和城內的聖龍軍隊,形成了堅固的犄角。   「防線——榮譽——不敗!」   延續了歷次戰鬥的傳統,在看到前方嚴陣以待的敵人之後,白虎軍上下將士同時齊聲高呼著軍團的口號,眾志成城、聲勢奪人,五萬將士和他們的統領一般,充滿著必勝的信念,絲毫沒有半點畏懼和膽怯,彷彿眼下佔據優勢兵力的赫然是己方。   事實上,在朱大壽的影響之下,白虎軍全軍上下都將「白虎軍便是野外永不陷落的堅城」作為堅定不移的信念,從沒都不懷疑這個世界上會有什麼軍隊能夠在正面交鋒中突破白虎軍的防線。   於是他們,成為了聖龍歷史上,第一支主動選擇駐紮野外迎擊呼蘭人的軍隊。   「撤退!」   張仲堅有些黯然的下令。   「不……為什麼?」   韓讓激動的大叫了起來,他的話同樣代表著身邊所有的呼蘭將領。   他們正在全力以赴的進攻聖京城,在他們的前方,倒下了無數的同胞和戰友,雖然聖京城依舊堅固,但是誠如張仲堅所預料的那樣,一種麻木了的城市,根本不可能經受如此長時間的衝擊,勝利似乎已經不可動搖的降臨呼蘭人的頭上。   然而如今,卻要撤退。   因為白虎軍的出現。   儘管在以往的戰例中,呼蘭騎兵確實非常頭疼這支原野上的戰車部隊,但是區區五萬人的軍隊,根本不可能阻擋住野戰無敵的呼蘭軍團,事實上,白虎軍如果沒有其他軍團的支援,也根本無法承擔起單獨和呼蘭大軍對抗的重任。   十萬人,半個時辰!   只需要十萬人,半個時辰,便可以輕易的將這支軍團包圍起來,讓他無法相助圍困中的風雨。   這樣的認識,在呼蘭將領們的心中,達成了共識。   因此,他們無法理解,在這樣的關頭,為何自己的統帥,卻突然放棄了精心策劃並且付出了巨大犧牲的進攻。   「白虎軍的出現,便意味著呼蘭大軍攻佔錦州切斷支援的戰略徹底失敗,聖京城從此將會獲得源源不斷的支援,而擁有了支援的聖京城,則擁有了時間等待那些心中很猶豫,但是最終必然還是會來支援的聖龍君臣們!這樣的聖京城,代表著聖龍,人心將會安定,士氣更加高昂,自然不是眼前的呼蘭人能夠輕易攻下的城池!」   呼蘭的將領們並不知道,就在不遠處的聖京城內,風雨卻在解釋他們的迷惑:「所以,張仲堅必然會撤退,迅速的撤退,然後利用一切的時間,來拉攏他所佔領土地之上的豪強貴族,鞏固他的領土!」   「這樣有用嗎?」   金岑懷疑的詢問。   「有用嗎?似乎我們風雨軍在很大程度上便是這樣壯大起來的!」   風雨並沒有說出這番話,他只是淡淡的說道:「是否有用,便要看聖龍帝國這些年來的治政,是否還能拉攏住人心了!不過有一點毫無疑問,張仲堅卻必須如此豪賭,因為……,因為天下間還沒有一支強大的軍隊,可以沒有支持他的土地,而贏得最後的勝利!我既然已經成功得逼他和呼蘭大可汗決裂,那麼他也就別無選擇!」   「主公英明!」   金岑感覺自己的頭有些大。   「金岑,給我擬一道通告,就說我風雨慚愧幽燕的慘敗,加上如今身染重病,無法支撐,既然已經擊退了呼蘭人,保全了聖京城,也算放下心來,就此請辭帝國宰相之職!」   風雨卻似乎根本不打算放過可憐的幕僚,從嘴角吐出的慢悠悠的話語,繼續刺激著金岑不勝重荷的心臟。   「不,萬萬不可!」   金岑激動的大叫起來。   「主公三思啊!」   「誰敢對主公說三道四,老子宰了他!」   身邊的將領和官員們,也紛紛大驚失色。   「哈哈,可笑,可憐,可敬,高明!」   唯獨一人,卻不顧旁人深惡痛絕的目光,自顧自的仰首大笑。   風雨不經意間略略皺眉的掃視了一下做狂生狀的蘇杜,繼續淡淡的說道:「不過在風雨辭去宰相之職前,還需要頒布一道宰相令——所有聖龍軍民,一旦投降呼蘭,便為國賊,人人得而誅之!聖龍軍民可自由組軍,凡斬殺此類國賊者,無論貴賤貧富,均可獲國賊之錢財土地,可賜相應爵位,可處置其所有妻兒奴婢!」   「宰相……」   這一次,連蘇杜的臉色也變了,他的目光中充滿了驚恐。   火光依舊映照天空。   蘇杜彷彿看到了一個大時代即將到來,然而伴隨大時代到來的,卻是令人窒息的血海和廢墟。   下集預告:風雨在輝煌的時刻下野,留給蕭劍秋的即是被動,也是機遇。   為了帝國的存亡,也為了生命的榮耀,年輕的天子開始同呼蘭的大國師,在古老的大地上展開決戰,贏取最後的勝利,爭奪帝國的權杖。   相對於戰場的慘烈,更為激烈的角逐,同樣在神州的每個角落延續,從幽燕到揚州,從西北到巴蜀,各路諸侯們,也在為了各自的前途而豪賭。   風雨卻在此刻,悄然來到江南…    第一章 秋風瑟瑟   江南水鄉,水鄉江南。   在青山綠水的江南,有很多象碧雨山莊這樣的莊園。   但是能夠令白飛雲留連的,卻只有這麼一座。   天池劍宗的一代宗師,儘管已經退隱江湖,但是他的影響卻始終無處不在,自然而然,江湖武林、天下正義、神州興亡,諸如此類的重任,也不可避免的肩負。   因此,白飛雲一年四季,基本上很少有敞開心懷的時候,唯有在這裡,曾經和妻子初識的地方,方才擁有完全屬於自己的思緒——一種甜蜜和痛楚夾雜在一起的情感。   尤其是每年的今天,那是妻子的忌日。   可惜,今年的今天,即便是這樣的享受,對於白飛雲來說,也是一種奢侈。   只因為袁紫煙來了。   普天之下,也只有這個入室弟子,才敢在這個時刻來到這個地方打擾他。   白飛雲歎了一口氣,凝望著前方,就彷彿是不甘的緊拽實則業已消散了的雲煙。   而當他返身面對袁紫煙的時候,卻已經平靜如常。   白飛雲並沒有責怪自己的弟子,因為他知道,能夠讓袁紫煙此刻來到這裡找自己的緣由,一定是發生了非常重大的事件。   「呼蘭大軍兵退聖京城,風雨通告辭去宰相之職!」   果然,袁紫煙帶來了驚天動地的消息。   「哦……,不愧是西北定涼侯!」   白飛雲微微一愣,隨即稱呼著風雨曾經的、更廣為人知曉的爵位,歎氣道:「在最為危急的關頭置身孤城、奮力死戰,卻於形勢好轉之際抽身而退,好不瀟灑!只不過這回卻要輪到蕭劍秋為難了!」   「風雨這一手的確漂亮,即對他在幽燕的失利有了一個交代,卻又讓人無法借題發揮,甚至還要心生同情,以為是天子或者其他勢力的威逼,更重要的則是將躲在江南的天子逼到了台前,不得不面對和呼蘭人的決戰;同時也一舉化解了張仲堅撤除聖京之圍坐觀風雨和天子爭鬥的陷阱!」   袁紫煙頷首,旋即又皺眉:「只是這樣一來,卻也有可能將擊退呼蘭、收復失地的桂冠,贈送給聖上,這將有助於天子贏得民心,重新執掌帝國,風雨真的如此放心?」   「你別忘了,風雨只是辭去宰相之職,卻並不代表他已經不再是風雨軍的統帥!事實上,從印月到涼州,從高唐到巴蜀,這數十萬的虎狼之師,若沒有風雨的調度,又有誰能夠掌控得了?」   白飛雲略帶嘲諷的澀澀苦笑:「至於中原的戰局,雖然張仲堅撤除了對聖京的圍困,卻也正因為如此,緩解了聖龍正統者對於張仲堅的抵制,並且爭取到了鞏固其佔領地的時間!畢竟,呼蘭大軍除了在幽燕戰場上損失了十萬人馬之外,一直都是連連告捷,已經奪取了幽燕、三晉和齊魯,幾乎囊括了整個中原,攻打聖京的失利,並沒有傷害到呼蘭大軍的元氣,反倒是危機化解之後,中原各路諸侯卻要在保全地盤,以及在田孜、風雨和張仲堅之間何去何從上動搖分裂,所以此消彼長之下,戰爭的勝負,還無法預料,風雨根本就是故作慷慨!」   「弟子十分不明白……」   袁紫煙搖了搖頭,皺起了美麗的雙眉道:「以呼蘭大國師的眼光和精明,為何不選擇先行奪回幽燕,平滅呼蘭帝國內部的動亂,然後再尋找機會南下;卻不顧自己苦心籌劃了一生的經營,而選擇了即使承受後院失火的風險,也要和已經主宰了神州數百年的聖龍帝國爭奪民心的戰略?」   「因為聖龍老了,張仲堅也老了!」   白飛雲說這句話的時候,分明帶著滄桑。   他是和張仲堅同一時代的人物,兩人的爭鬥,幾乎便是這數十年來整個聖龍帝國與呼蘭帝國爭鬥的歷史,所以當發現敵人和自己所守護的聖龍帝國都已經垂垂老矣的時候,歲月的感傷籠罩在帝國地下主宰的身上。   「老了?」   袁紫煙喃喃,這句話讓她有所感悟,卻又模模糊糊。   聖龍老了,是因為豪門貴族的橫徵暴斂,讓他失去了民眾乃至中底層貴族組成的寒門的支持,所以風雨可以白手創業,所以張仲堅也敢帶著呼蘭大軍,來和聖龍帝國正統的皇室,爭奪人心!   張仲堅老了,是因為他已經感受到歲月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所以當風雨奪取了幽雲關,挑撥了呼蘭內亂之後,他並沒有選擇以往必然會選擇的謹慎策略,而是毫不猶豫的南下中原,希望用自己生命的燃燒,來支撐這一場可能是最後的豪賭,實現人生的理想——已經年老的呼蘭大國師,終於不再有耐心等待,更不願意再將寶貴的光陰消耗在那些將偏見根深蒂固的種植下來的傲慢的草原大貴族身上。   這些話,都只是在白飛雲的心中盤桓。   他並沒有說出來。   相反,一個關於自身的疑問,此刻充塞胸間:「我也老了嗎?」   「我也老了嗎?」   同樣的疑問,則發自遠在千里之外的公孫無用。   隱居在蓬萊閣的老人,此刻不得不面對子孫留下的殘局。   呼蘭人席捲了幾乎整個齊魯,公孫世家多年的經營一夜之間土崩瓦解,除了追隨公孫飛揚後撤到揚州之外,便只剩下了濱海的一角,供公孫世家的子弟苟延殘喘。   「老大人只要在這份契約上簽字,便能夠保全公孫世家數百年的基業!」   站在公孫無用面前的,卻是麥堅特使弗朗克。   「哼!」   老人冷冷的哼了一聲,握著筆的手卻在劇烈的顫抖。   在這位頑固的聖龍人眼裡,唯有神州方才是世界的中央,神州之外的一切民族都不過是荒野蠻夷,若是在平時,別說對方竟敢如此對自己說話,即便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資格也根本無從談起。   可惜,這種自負的傲慢,在此刻淒涼的現狀下,卻更顯悲愴。   「哈哈,看來公孫大人還需要時間考慮,那麼雲,我們就發揚一下聖龍人尊老愛幼的傳統,先行告退,等候老大人的決定吧!」   弗朗克不以為忤的笑著,對被自己強行帶來的雲濟說道:「反正,有公孫世家無數優秀而且忠誠的年輕子弟拚死力戰,呼蘭人的鐵騎,在一時半刻之間,還不可能殺到這裡!」   「弗朗克,聖龍人還有一句話,叫做不要得寸進尺,或者說欺人太甚!」   雲濟皺了皺眉,沉聲喝道。   作為人質而被強迫旁觀這一幕,雲濟雖然並不能忘懷家族和聖龍四大豪門之間的恩怨,卻也無法在此刻對這位曾經權重一方的可憐老頭,產生絲毫幸災樂禍的念頭。   他不得不承認,麥堅人的確是優秀的商人。   乘著聖龍大亂之際,這個稱雄海洋的強國,左右逢源,平衡著雙方的均勢,延續著彼此的消耗,並且從中心狠手辣的漁利。   如今的公孫世家,便是被乘火打劫的對象。   公孫世家在齊魯的失敗,太快也太慘。   誰也沒有想到大張旗鼓攻陷錦州圍困聖京要和風雨在中原決一死戰的呼蘭人,竟然還會分兵出擊齊魯;更沒有人想到,被公孫世家苦心經營了這麼多年的齊魯,竟然會如此不堪一擊,毫無還手之力。   蓬萊閣,成了如今公孫世家是否延續的一個標誌。   就和整個聖龍帝國那樣,太多的歷史太久的歲月,沉甸了太過於沉重的包裹,讓公孫無用,不可能像如公孫飛揚這樣的兒孫輩一般,乾淨利落的捨棄一切,期待著臥薪嘗膽、重頭再來。   然而,不捨棄蓬萊閣,不捨棄齊魯,不捨棄公孫世家在這裡的基業,代價卻是極其慘重——麥堅艦隊雖然願意幫助公孫世家保全沿海的基業,公孫世家卻要從此將自己所有連通水路的領地,全盤開放給麥堅。   要麼,在壯烈中讓古老的公孫世家,為同樣古老的聖龍帝國殉葬,以期在烈火中涅磐;要麼,苟延殘喘之下,忍辱負重的存活!   顯然,不得不為晚輩們的無能而收拾殘局的公孫無用,正在用自己一生的英名和家族百年的榮辱興衰,做著一個十分艱難的選擇。   這,也許便是一個古老家族的悲哀!   雲濟深深的感受到。   如果說,乘火打劫的麥堅人在踐踏著公孫世家的驕傲,那麼縱橫在幽燕大地上的秋風軍,則正在動搖河北豪門世家的根基。   「放糧、分地、鋤奸!」   秋風瑟瑟中,風雨軍的鐵騎穿梭在幽燕的大地上。   所到之處,第一件事情便是敲響城鎮的警鐘,聚集所有的民眾。   「囤積居奇者殺,魚肉鄉里者殺,私通敵國者殺!」   明晃晃的刀槍,毫不留情的讓大地血流成河。   猶如綠林的投名狀,被扶植上台的親風雨派,無一例外都必須手刃那些親呼蘭派的頭顱,作為自身無法回頭的保證。   民眾因為分到了土地而狂熱,狂熱中,一切立場動搖者,只需被絲毫的懷疑,便不可避免的趕赴死亡的盛宴。   「半旬之內,我軍席捲大半個幽燕,七十餘州縣,分田放糧,剷除奸佞,並且幫助各村鎮城池組建了地方民團,各地百姓踴躍響應,勤王義軍總計不下七十餘萬,很多地方不分男女老幼,幾乎人人皆兵……」   幽雲關內,隨軍的書記官,頗為激動的匯報著秋風軍的輝煌戰績。   也難怪書記官激動。   在巧奪幽雲關之後,秋風軍便分別以秦紀和秋十三郎兩位年輕將領為首,出兵一十三路,乘著呼蘭大軍的主力南下之際,突襲整個幽燕。雖然是避開了呼蘭人的精銳,也很少硬攻重要的城池,但是幾乎所有的鄉村和規模較小的城鎮,如今卻都重新回到了聖龍人的手中,由此發展起來的義軍,更是規模龐大,僅以人數而言,甚至超出了風雨軍其他各部的總和。   「讓秦紀南下齊魯,秋十三郎東進三晉,繼續先前的戰術,避免與呼蘭主力遭遇,嚴懲動搖分子!」   傾聽著書記官的匯報,作為這場戰役的發動者,秋裡毫無表情的下令道。   「秋帥……」   書記官便要遵奉秋裡的意圖書寫軍令,卻被門外匆匆而入的費全阻止:「張仲堅已經回師北上,此刻繼續分兵,屬下以為……」   「你怕我擋不住呼蘭人的四十萬大軍嗎?」   秋裡傲然一笑,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是一股藐視天地的霸氣。   「屬下更怕秋帥此舉,結怨太深!」   猶豫了一下,示意書記官出去之後,費全垂首道:「剛才有急報傳來,盧龍王太守舅父一家滿門三百餘口,昨日被屠戮!」   「什麼!」   秋裡一驚,雙目暴射出一絲寒光:「可查清是什麼人所為?」   「地方民團!」   費全回答,眼見秋裡眼中的殺機更盛,趕緊補充道:「和秋、秦兩位將軍無關,完全是當地百姓的自發行動!」   「哼!」   秋裡收斂了眼神中的殺氣,同時卻更加緊皺雙眉。   這的確不是一個好消息。   盧龍太守王守祥,是這次攻克幽雲關的功臣,在風雨軍中的地位,雖然算不上是嫡系親信,卻也絕對待遇優厚,位列上層。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位風雨軍的重要官員,卻居然不能夠保全自家舅父的財產乃至安全,可想而知如今的幽燕,已經是何等的紛亂。   秋裡明白了費全阻止自己的原因。   只因為眼下的河北大地,便如同堆滿了的乾柴被熊熊的大火點燃,分田放糧,打的是國難當頭事急從權的旗幟,行的則是龐勳的招數,固然在最短的時間收斂了民心,壯大了聲勢,然而鋒芒直指的乃是聖龍帝國千百年來最為根深蒂固的利益集團,動搖的更是聖龍帝國賴以存在的門第制度,得罪的自然也就是聖龍帝國勢力龐大的豪門貴族,甚至還有儘管地位權勢並不顯赫,但是人數眾多分佈廣泛,影響力更為強大的寒門士族——萬千民眾自心底裡對遠遠優越於自己的貴族們的敬畏和羨慕,如今已經轉化為了根本無法控制的報復的瘋狂,這種瘋狂已經遠離了初始的目的,加劇的必然是不可媾和的對立。   「涼國公已經通告下野,大人您……」   費全小心翼翼的說道。   他深深地為自己的主君而擔心。   龐勳的法子雖然在短期內很見成效,但是這樣激烈的做法,姑且不論龐大的流民必將遭遇糧草短缺的窘境,而且在更高的政治層面上,更無疑是將支撐著整個聖龍帝國最為龐大的柱石士族群推向了不死不休的敵對一面。   這種慘重的代價,即便是風雨這樣的名將,也絕對不敢輕易嘗試。事實上,一直以來,風雨在這方面,都是以十分小心翼翼的慎重來對待。即便是在從呼蘭人手裡奪回,豪門和士族力量並不強大的涼州,風雨在極力打壓馬氏家族的同時,也不忘了盡全力來拉攏拓跋家族等態度溫和的家族;而對於西南巴蜀,更是一再忍讓,用盡可能溫和的手腕來爭取人心的歸附,這才讓風雨軍不至於像龐勳那般其興也勃,其亡也速焉。   因此,在費全的眼裡,風雨的下野,固然是應對各方勢力的縱橫排闔,同時也何嘗不是對引發士族們憤怒的迴避。   既然如此,秋裡又何苦做那眾矢之的?   「好了,我意已決,此事不要多說!」   秋裡不以為然地阻止了部下進一步的遊說,不容抗拒的說道。   「是……」   費全猶疑了一下,應聲告退。   這麼多年的相處,他很清楚,既然秋裡已經打定了主意,那絕對不是輕易能夠更改的,當下秋風軍的幕僚,在不以為然的無奈中,不得不萬分沮喪的準備退下。   「你去留意一下王太守那邊!」   就在費全的身體即將消失在門口的時候,秋裡淡淡的吩咐道。   「是!」   費全略略一呆,繼而雙目一亮,振奮的應道。   不可否認,秋裡這個部署絕對必要。   畢竟,親人被殺害之後,誰也無法保證,投誠過來的盧龍太守和他的部下,會因為恐慌或者仇恨而作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但是對於秋風軍來說,卻既不能夠貿然出手,以免寒了人心瓦解士氣,也不能夠置之不理,在四面環敵的危境中徒然留下一個隨時爆發的隱患。   因此,如何處理,無疑是一件十分複雜並且困難的事情。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這才讓費全感到了自己受到重用和信任,幹勁再次自心中湧起。   滿意的目睹著部下離去,秋裡仰望天空。   「風雨,就讓我來幫你掃蕩北方的頹靡吧!然而巴蜀,還有江南呢?帝國需要一場全身的手術,倒要看你是否有足夠的魄力主刀!」   微微揚眉,秋裡輕聲的喃喃。   雨過天晴的話:按照眼下的速度,征戰天下將在六七月份寫好,保證陸續貼完,所以太監之說……,似乎杞人憂天!   至於為什麼不上傳vip,呵呵,不是雨過天晴自命清高,只不過寫作本意,便是聚集同好,一起享受文字的魅力,因為在台灣出版已經有了一點稿費,再加上合約方面的一些限制,所以也就不是很在意了。   當然,也正因為如此,所以雨過天晴才格外希望大家能夠去捧驚弦,畢竟雨過天晴大俗人一個,不可能生活在真空,這輩子似乎也無望做一個繼承百萬家產的小寄生蟲,若不能夠出版拿稿費,自然不會寫下去,比如很多朋友詢問的問鼎河山,由於出版社欠了稿費,雨過天晴只好忍痛中斷,等待以後有機會再寫,哭泣中……    第二章 人心城牆   「大人是在擔憂秋帥嗎?」   從涼國公府出發,直到如今來到聖京的城樓之下,歐靜一直在注視著風雨。   「你錯了,聖京絕非蕭劍秋一人的都城,而是整個神州整個聖龍所有子民的都城,也是風雨的都城!」   「……風雨不想否認,蕭劍秋選擇退出中原這盤已經無力回天的死局,坐擁江南半壁養精蓄銳,退則據險而守,延續祖宗基業,進則號召天下北伐故土,的確是非常精明而且務實的謀略!可惜,風雨卻不想傚法!風雨也不想否認,只要一年時間,風雨軍的主力重新調整和彙集,必定能夠縱橫無敵,戲謔今日的恥辱,收復今日的失地,讓歷史為勝利者而塑!可惜,風雨卻不想等待!」   「幽燕之敗,是風雨之過;中原塗炭,乃百姓之苦!所以,今日風雨別無選擇,唯有逆流而上、知難而進,偏偏就是要和張仲堅鬥一鬥,和這老天鬥一鬥,從這一片絕地的死局中殺出一條生路!否則,縱然日後享盡榮華,也無顏九泉下的父老;否則,當日風雨起兵的初衷,今朝風雨軍成立的目標,便將蕩然無存!」   「……呼蘭南侵,先帝駕崩,帝國五十萬大軍盡數覆沒,你我卻帶著數百人縱橫而起,創建了如今的基業!這般艱難也熬過了,今日的困局雖然危險,但是後有涼州為盾,旁有父老支援,區區呼蘭何足道哉?」   「明日,我便點齊兵馬,和那呼蘭人再決雌雄!」   ——當初在涼國公府內風雨和魏廖的這一段段話語,竟是如此清晰地迴盪在歐靜的耳畔,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如此的鏗鏘有力,震人心魂。   歐靜為自己追隨這樣的統帥,而興奮,而激動,而心折。   不知不覺中,風雨的身影便成為了少女眼中獨一的風景。   因此,歐靜比任何人都更加敏銳的察覺到,這位在中原大地上又一次製造了勝利奇跡的名將,心情並不好,似乎並沒有因為十天之前的勝利而產生絲毫的愉快,更顯然沒有將心神投入到這次巡視城防之中。   望著臉色沉重的風雨,一絲莫名的憂慮,讓無憂谷主揪心。   「秋裡生性孤傲,遇挫愈勇,雖然孤軍深入敵後,但是依據幽雲名關,麾下又有精銳鐵騎,我倒並不擔心他在戰場上有什麼閃失,我擔心的是……」   風雨緩緩的搖了搖頭。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派遣秋裡前去的,正是他風雨。   雖然當初的計劃已經面目全非,但是風雨無法否認,自己確實期盼著,讓秋裡這員猛將,替自己剷除聖龍帝國東北這些盤踞著的豪強貴族。   這需要十分高明的政治手腕,同時更需要敢於叛天逆神的膽略和不羈。   放眼整個風雨軍,非秋裡莫屬,即便他風雨也自問無法做到。   只是,一旦驚濤駭浪撲面而來,自己將挺身而出,還是袖手旁觀?   風雨自己也很厭惡有這樣的疑問。   如果他風雨只是風雨,那麼似乎根本不存在選擇的問題,然而身為風雨軍的統帥,這樣的選擇卻又是如此痛苦!   想到此處,風雨在心中輕輕的喟歎一聲,當先登上了城樓。   剛剛入秋的聖京城,依舊還是十分炎熱,尚未擺脫夏季的溫度。   大戰之後,全城有些沉寂。   簇擁著風雨的文臣武將,也都紛紛受到風雨的影響而默然,氣氛多少有些沉悶。   「請主公放心,如今的聖京城,決不是呼蘭人能夠攻得下的!」   打破沉悶的是南天門。   遙指著城池內外,風雨軍的第一匠師意氣奮發的說道。   十天前的一戰,聖龍帝國保住了自己的都城,而南天門則為歷史留下了一堵注定名垂千古的城牆。   原有的城牆,在呼蘭人慘烈的猛攻下,早已經殘破不堪,城牆的內外,到處是廢棄的兵器,還有來不及收斂的屍體。   然而,一堵嶄新的城牆卻早已經傲然屹立,雄偉而且肅穆。   正是這堵城牆,擋住了呼蘭人潮水一般的猛攻,改變了整個中原的格局。   依然佇立的聖京城,由此得以飄揚聖龍帝國的戰旗,並且獲得了自涼州經巴蜀、荊州跋山涉水、輾轉而來的增援。   如今,白雲藍天之下,順著和緩的清風,來自風雨軍各處領地的戰士,還有浩浩蕩蕩的物資補給,乘坐著揚帆的舟船,沿著聖龍江直到鄂州城登陸,隨即則在南門外白虎軍的護衛之下,開進了聖京城內,帶給聖龍人的,是希望,還有信心。   「多虧了張仲堅逃得早,否則定要留下老賊頭顱方可!」   樂觀的情緒,蔓延全城。   當歐仁說這番話的時候,其實也代表了很多將領,乃至聖京軍民的心聲。   沒有了當日的驚恐和慌亂,中原的子民開始重新煥發了他們天朝上國的驕傲。   輝煌的歷史,讓他們即容易在悲觀的現實面前一蹶不振,也容易因為偉大的勝利而沸騰瘋狂。   「哈哈,哈哈……」   風雨並沒有說話,回應歐仁的,是一旁蘇杜發出的輕狂而且張揚的大笑。   「哼,你笑什麼?」   歐仁怒氣沖沖的質問。   說實話,他無論怎麼看,都覺得這個最近才被風雨收羅張下的書生很不順眼。   姑且不提其之前頗多可疑的關係和行徑,單單如今這種張狂,便絕對和風雨軍頗顯嚴肅的上下等級格格不入。   「我在笑,笑如果神州的江山社稷,只能夠完全依賴這一堵堵城牆來維繫,這樣的勝利又有什麼意義?」   蘇杜毫不在意歐仁的質問,神色從容的應道。   「大膽!你想幹什麼?動搖軍心嗎?」   歐仁不自覺的將右手按在了劍柄之上。   「小仁……」   輕輕的,歐靜低聲喚了一下歐仁,雖然語氣非常和緩,卻帶著令人不容抗拒的威嚴,讓火冒三丈的少年將軍頓時如同洩了氣的皮球一般,安靜了下來。   「蘇先生以為天下大勢如何?」   低沉的咳嗽聲中,風雨緩緩地問道。連日的操勞讓他有些身心俱瘁,臉色蒼白全身乏力,不過這並不影響風雨軍年輕的統帥,雙眼中暴射出奪目的鋒芒。   「晚生以為……」   蘇杜雖然狂傲,但是面對著顯露病態的風雨,卻不自覺得有些心虛,因此當這位大名鼎鼎的涼國公發問之後,狷狂的書生還是忍不住略略停頓了一下,整理好思緒之後方才有條不紊的回答道:「大人主動辭去宰相之職並且暫時退出中原逐鹿,全盤打亂了各方面的算盤,迫使天子不得不直接面對呼蘭人入侵的危局,有利於神州整個調動起來抗衡張仲堅,更讓張仲堅撤兵聖京以退為進的妙招,變成了天大的錯誤,如果僅僅如此,則戰局或者還需要曠日持久,然而聖龍卻已經立於不敗之地!可惜,大人的後續妙招,固然犀利,卻未免太過絕情,無疑將張仲堅連同天子、各路豪門乃至整個聖龍都推向了不勝即死的絕地!所以,未來的一個月,便是聖龍存亡的關鍵,戰火必將在中原重新燃起,包括都城聖京在內的神州大地都不可能置身事外,蘇杜只怕,單單這麼一堵牆,根本無法擔負起天下興衰的重任!」   「你這麼認為嗎?」   風雨蒼白的臉龐,浮現出一絲嘲諷的微笑。   「……是!」   猶豫片刻,蘇杜終究還是挺直了腰板,強迫自己直視著風雨的眼神,隨即則一字一句地說道:「人心強,不牆!數百年前,聖太祖便已經將天下興衰存亡的大道,留傳給了我們後人,可悲的是數百年來又有幾人明白?」   「人心強,不牆?」   微微的歎氣聲中,風雨略帶著憂鬱的重複。   這五個字,乃是當年聖太祖留給後世子孫的訓誡。   「你們在說什麼?」   歐仁忍不住揚了揚眉。   剛才蘇杜和風雨的對話,讓他有些明白,又十分糊塗,感覺就彷彿和尚們在打禪機一般,如墜雲裡霧中。   「難道就沒有挽救的辦法?」   歐靜用眼神制止了弟弟的插話,略略皺眉詢問。   「千百年的沉痾,又豈是朝夕能夠扭轉?聖龍的歷代君王和豪強們,在為自己的身家財產築起了如此雄偉城牆的同時,卻也將萬民的人心阻隔在了城牆之外!不過也難怪,若不是神州的人心成了一盤散沙,張仲堅又怎敢冒如此風險?呼蘭大軍又怎麼可能如此輕易便能夠席捲中原?」   蘇杜冷笑,並帶著激憤。   「不,不是這樣的!」   歐靜用力的搖了搖頭,彷彿想要極力驅散風雨的論斷,大聲的反駁道:「將萬民的心阻隔在城牆之外的,是那些豪強!但是涼州呢?聖龍帝國的西北,正無時無刻,不在為了宰相而貢獻出自己的一切,怎能說神州的人心已經成了一盤散沙?」   「你知道,不一樣的,聖京和涼城,天時地利人和不一樣,治政不一樣,百姓們的人心自然也是不一樣!聖龍是天下人的聖龍,區區西北一隅,撐不起聖龍的天空!蘇杜說得對,若真的有萬眾一心的人心,又何須這聖京的城牆?若不能夠眾志成城,在固若金湯的城池又有何用?」   風雨搶在正準備慷慨激昂進行反駁的蘇杜之前,苦笑著說道。   他的聲音十分低沉,低沉中帶著憂鬱,訴說著的卻彷彿是來自冥冥之中的預言:「江山飄搖,豪強和君王,將會自作自受,然而那芸芸眾生,也同樣必須在選擇中付出代價!這場豪賭,無論如何都要進行,不過成敗如何,卻不在聖京,而是整個中原在付出血雨腥風的浩劫之後,是否能夠重新聚斂起抵禦外寇的銅牆鐵壁般的人心!」   「可是……」   歐靜揚了揚眉,正待反駁,卻見血衣衛統領魏廖匆匆而來。   「主公,查過了,當日倉庫的失火,應該是軍需官所為!而且……,魏廖懷疑,還有更為高層的官員參與其中配合,方才得以順利實施!」   素來有鐵面無情之譽的魏廖,見到風雨便毫不避諱的稟告道。   「一派胡言!倉庫乃是由軍隊和血衣衛聯合看守,軍需官只是負責統計和整理其中的輜重物品,魏大人怎能將所有的責任都推給了軍需官?」   聽到魏廖的話,一直默不作聲的高鳳陽不由一驚,趕緊出面駁斥道。   畢竟,在十天前的聖京攻防戰中,聖龍帝國最大最意外的損失,莫過於秘密儲藏物資的倉庫被付諸一炬,不但大量的軍械糧草化作了灰燼,而且還有大批風雨軍賴以縱橫的火炮彈藥也在其中,劇烈的爆炸更是讓鄰近的包括涼國公府在內的大量住宅殃及池魚。   對於這場災難,風雨震怒,朝野震驚,除了面子和物資的損失之外,最令人不安的則是風雨軍高層所可能存在的內奸。   這是一個十分嚴重的罪名。   所以當魏廖將矛頭指向屬於高鳳陽部下的軍需官時,這位著名的奸商便也不自禁的驚慌起來。   「屬下已經將所有涉及的人員作了周密的調查,方才有如此推斷,望主公明鑒!」   毫不理睬高大胖子的勃然大怒,魏廖面無表情地說道。   「魏廖,你休要血口噴人!主公,此事既然也有血衣衛涉及,屬下以為就不該讓魏廖一人獨斷……」   高鳳陽急忙說道。   「好了!」   風雨皺了皺眉,阻止了兩個部下的爭論,斷然說道:「此事事關重大,魏廖,你就不要和我一起去江南了,繼續留在聖京全力調查此案,所有人等都必須全力配合!」   「什麼!」   風雨的話音未落,引來了幾乎所有人的驚呼。   風雨軍的重臣,雖然早在風雨辭去宰相一職的時候,便多少預感到風雨將要離開帝國的都城,但是人們更多的猜測是風雨會返回涼州——風雨軍的根本之地,號召自己領地內的臣民,收復錦州,殺回中原。   對此,人們的心情,既有期待,也有忐忑。   只因為,風雨軍的將士,無論來自何處,都已經將涼州作為了自己的家,因此他們顯然更願意回師保衛西北,然而軍人的榮譽,卻讓他們又不甘這麼放棄聖京,因此他們同樣也希望風雨留在都城,繼續支撐著動盪的人心。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風雨的決定竟然是遠離戰場的江南。   這多少讓人們有一種風雨將置身於戰事之外的感覺,由此而生的,則是一種失去了主帥領導的彷徨。   「聖京城已經阻擋了呼蘭人的兵鋒,也帶給了聖龍人信心和希望,然而戰爭的勝負,卻絕對不是一座城池的得失所能決定!」   面對部下的疑問和不安,風雨微微皺眉,強行壓制住胸口一陣接一陣咳嗽的衝動,仰望著天空,目光就彷彿智者一般深邃,淡淡地說道:「雖然這裡很可能會再次成為戰場,但是聖京城的存亡,對於聖龍帝國來說,卻已經失去了原先的意義!如果風雨沒有預料錯,真正決定這場戰爭勝負的,應該是在幽燕;而影響天下未來格局的關鍵,卻是江南!風雨將幽燕交給了秋裡,而江南卻必須自己前往!」   「這便是你棄置這麼多中原百姓不顧的理由?你如何面對這麼多為了聖京城而捨棄生命和家園的壯士?」   無法理解風雨言語中的深意,歐靜不自覺的揚聲。   雖然風雨是在守住了聖京城之後,方才辭去宰相職位並且準備離開聖京城,但是畢竟如今大敵當前,遠沒有到馬放南山的地步,歐靜實在無法認同風雨的行為,甚至感覺他分明是在刻意迴避責任。   「正因為要面對這些烈士,所以風雨更應該去最需要的地方!」   風雨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道:「有很多時候,決定戰鬥勝負的,往往在慘烈的戰場之外!」   說這番話的時候,風雨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是對於天下大局居高臨下的俯覽。從幽燕到江南,從齊魯到涼州,整個神州的大好河山,便這樣清晰無比的展現在風雨的腦海中,廝殺征伐的百萬甲兵,也全然包囊於風雨的胸懷之內。   去江南!   思緒的深處,一道聲音正在無比強烈的命令著風雨。   此刻,年輕的風雨軍統帥,目光所及之處,已經遠遠不再僅僅是眼下戰爭的勝負得失,更多的則是整個聖龍帝國的長治久安。   既然戰爭的破壞正在重塑帝國的北方,那麼變革的風暴又怎能漏過掌握著帝國經濟命脈的江南?   呼蘭人的大舉南侵,讓風雨敏銳的看到了一個契機,一個足以讓聖龍毀滅也足以讓帝國涅磐的契機。   所以,離開聖京之舉,不僅是為了打消蕭劍秋的顧慮,促使其全力北上執掌中原的統帥大權,調動起整個聖龍帝國的戰爭機器,更是風雨對於聖龍帝國注定將因為這場戰爭而發生天翻地覆變化的戰略格局的未雨綢繆。   然而,歐靜卻根本無法理解風雨的想法,她為了聖京乃至整個帝國將要為了風雨的謀略而犧牲的百姓,異常激動:「所以,為了大人的雄圖大業,便可以不顧呼蘭人隨時都可能返回的威脅,不顧中原百姓翹首相望大人能夠給予他們安全的期待,離開這裡,離開大人前幾天還信誓旦旦生死守衛的城池,離開前幾天還激情澎湃號召追隨的子民?」   激烈的對話,在素來從容優雅的無憂谷主和敬若天神的風雨軍統帥之間進行著,所有在場的人都駭然的保持著沉默,不敢有絲毫的插入。   「……是!」   風雨的話十分短促,然而語氣冷酷而且堅定。   失望的眼神,同時閃現在風雨軍中極具威望的男人和女人的眼中。   在歐靜而言,她失望,失望她所追隨和支持的英雄,固然睿智,卻未免絕情,這樣冷酷無情的睿智,縱然能夠擁有天下,於她歐靜理想,終將是越行越遠。   風雨也同樣自心中感到了一陣鬱悶。   在男尊女卑三綱五常的聖龍帝國,言行素來嚴格自製的風雨軍統帥,絕對迥異於妻妾成群的同僚,甚至還遠遠不如鄉村普通的富豪。   而這些寥寥無幾的女人中,表妹雲明月,從開始便是一種展現虛榮的戰利品,以及內部勢力平衡的工具,自然不可能進行心靈的暢訴;西大陸的雪雅,更是人生旅程中的一縷輕煙,淡淡飄過,杳無痕跡;因此那個從微末時便傾盡全力相助的妻子李中慧,便成了風雨一生的鍾愛。   可惜,李氏家族的女皇,更多的時候便彷彿比翼齊飛的鵬鳥,雖然可以緩解旅途的孤寂,卻也平添了奮飛的壓力,任何一方的掉隊,都將釀成永久的距離。   而溫柔嫻熟的無憂谷主則不同。   雖然總是有著若即若離的距離,但是風雨在下意識中,更願意從歐靜那裡獲取心靈的寧靜,而非是彼此都必須表現出強大方才能夠獲取對方尊敬和欣賞的妻子。   因此,此刻風雨堅持自己的意見時,心中分明感受到了些許的陣痛。   歐靜終究不是李中慧,戰略上的分歧似乎注定了要影響到彼此的融洽。   「主公,蒙……蒙璇姑娘回來了!」   便在這時,平息了如此凝重氣氛的,卻是金岑氣喘吁吁的稟報。    第三章 江南水師   第三章、江南水師   龍蟠虎踞,山屏江鎖。   聖龍帝國的南方陪都金陵,又稱石頭城,依山傍水,仰賴山地屏風和大江橫鎖,歷來都是易守難攻的兵家必爭之地。   此刻,入秋的濃霧瀰漫全城,正是一片白茫茫的朦朧。   一駕黑色的馬車,悄無聲息的穿越城池,自金陵東北郊觀音門匆匆駛出。   「這是燕子磯嗎?」   馬車停下的動靜,讓令狐智從昏沉中甦醒,透過捲簾的空隙,卻見自己的前方乃是一處石磯,三面臨水,懸壁陡峭,高不可攀,形似一隻「凌江欲飛」的燕子。   作為世居江南的令狐世家子弟,令狐智自然不會對天下聞名的燕子磯感到陌生。   讓令狐智有些吃驚的是,站立在燕子磯頭,迎風而立的,不是別人,竟是當今天下九五至尊宣武帝蕭劍秋。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看見令狐智走近,蕭劍秋沒有招呼,自顧自的朗聲長吟。   這一刻,自燕子磯頭望去,只見大江滾滾,煙波浩淼,浪濤轟鳴,驚心動魄,恰合蕭劍秋的沉吟。   「可惜,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令狐智的嘴角泛起了一絲憤怒的嘲笑,毫不示弱的直面著天子聞言怫然不悅的龍顏,這段時日的經歷,也開始愈漸清晰地浮現在令狐智原本渾渾噩噩的神智中。   再披征塵的令狐智艦隊顯然時運不濟。   原本想要迴避被安宇人伏擊的風險,卻不料提前面臨暴風雨的洗禮,更為倒霉的是,關鍵的戰鬥中雲笑天部沒有及時掉頭投入戰場,以至於一場勝算極大的戰鬥,變成了不得不為了保存實力的且戰且退。   之後,惡劣的天氣和航線的偏離繼續折磨著倒霉的艦隊,而追尋到艦隊行蹤的安宇人更是如影隨形,自己的友軍卻杳無音訊,以至於出征的艦隊並沒有迎來再次的輝煌,卻反而損兵折將,狼狽不堪,好不容易到達了港灣補給,便被令狐家族的軍隊包圍,令狐智本人,也以十分曖昧的身份,變相的成為了囚犯。   ……   「看來令狐愛卿對朕意見很大啊!」   蕭劍秋的話語將令狐智的思緒拉回到了現實中來。   年輕的天子示意令狐智跟隨自己,走到了一旁的涼亭處坐下,和緩的神色已經掩飾了之前心中的惱怒,語調淡然而且從容地說道:「此次委屈愛卿了!風雪喬傳朕的旨意固然可惡,不過朕用人不明,也不容推脫!」   「陛下英明!」   面對天子如今的態度,令狐智微微一愣,隨即順從的躬身應道。   「如今呼蘭入侵,大好河山淪陷胡寇之手,宰相風雨更是在這個關鍵時刻辭官不顧,社稷家國危在旦夕,朕自覺愧對祖先,有意親征北伐,愛卿可願為朕的先鋒?」   蕭劍秋突然話鋒一轉,激昂的說道。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收復山河,微臣義不容辭!」   令狐智略略頓了一頓,雖然還不明瞭天子的態度,不過還是十分慷慨的陳詞。   「好!不愧是令狐世家的少年俊傑!」   蕭劍秋臉色流露了喜色,放低了聲音道:「朕一直都很欣賞愛卿的才略,以愛卿之才,日後列土封疆,甚至主持門第,也絕非什麼難事。本來嘛,少年人誰不會犯錯,朕只希望愛卿能夠繼承令狐家族歷代先祖的忠君愛國之心,立身持正,莫要再亂交匪類!」   「……遵旨!」   令狐智一驚,心知蕭劍秋的這番話,分明是在點醒自己,只要順從皇室,不但可以飛黃騰達,甚至可能支持自己接掌令狐潮的家主之位,誘惑實在不小。若是在半月之前,令狐智絕對無法抗拒,只可惜這段時日以來和雲笑天等人生死與共,又眼見因為朝廷的權力鬥爭而致使無數壯士無謂的飲恨沙場,心中實在有些索然,因此如今聽說蕭劍秋居然要自己糾正所謂的立場以獲取榮華富貴,不由倍感厭倦,雖然還不至於愚蠢的當面頂撞,卻也意興闌珊,回答得頗為勉強。   「怎麼,愛卿不覺得需要對朕說些什麼了嗎?」   蕭劍秋隱含著威嚴的問道。   「陛下的意思……」   令狐智迷惑的詢問。   「朕記得當日和愛卿一起來見朕的有功之臣中,有七海龍王的部下。他們雖然笑傲江湖,但是朕卻很欣賞這些熱血男兒的率性,希望他們也能夠為朕效力,為江山社稷建功立業,日後封於凌煙閣之上,豈不勝過草莽間的朝不保夕?」   蕭劍秋堪稱循循善誘的說道。   「微臣連日疲頓,自覺頭腦昏聵,有很多事情都有些迷糊了!」   沉默良久,令狐智緩緩地說道。   此刻,他已經恍然天子的用心。   所謂睡榻之畔豈容他人酣睡?雲笑天部顯然遠離了皇帝的視線,這讓一心經營江南並準備北上收復祖業的年輕天子,難免寢食不安。而讓令狐智交待出雲笑天的下落,則無疑是絕妙的一箭雙鵰,既可以解除這個可怕的威脅,又可以讓令狐智無法再回到風雨的陣營。   可惜,蕭劍鞦韆算萬算,卻算不到令狐智此刻實在是並不知曉雲笑天的下落,相反,高傲的自尊在天子咄咄逼人的進攻下倒是產生了強大的逆反,使得令狐家族的少年,採取了太極拳般的推諉。   「愛卿仔細想想也好!如今大軍征戰在際,朕希望愛卿能夠早日為朕重披戰袍!」   蕭劍秋對於令狐智的回答,十分不悅,當下冷冷得說道:「你叔叔令狐勤宇此刻已經統兵救援揚州,不過朕更希望見到你和公孫飛揚一起,成為北伐的主將,聖龍帝國的少年雙傑!想必愛卿也不願意讓令叔專美於前,讓公孫飛揚獨攬全功吧!」   「多謝陛下厚愛!」   令狐智不以為然的一笑,毫不在意天子隱隱然之間所下的最後通牒,只是在轉身將走之際,微微頓了頓身子,從嘴角飄出一句話:「非是令狐智自誇,公孫飛揚擅長突襲,只能用作偏鋒,而令狐勤宇為人自負狂傲,實在不適合為將!」   「哼!」   沒有料想到一向收斂的令狐智突然如此狂傲,蕭劍秋愣了良久方才醒悟過來,然而放肆的傢伙卻已經遠去。   「阿嚏!」   清晨的江風襲來,剛剛走出水師營帳的令狐勤宇,只覺得鼻子微微發癢,隨即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令狐大人,此處太過於靠近入海口,傅某擔心……」   穩重的聲音從近處傳來。   卻見天子麾下的首席謀臣傅中舒正背負著雙手,早已經站立在帳外,凝望著遠處浩蕩的江面。   「傅大人過慮了,呼蘭人的鐵騎還跨不過這大江汪洋!更何況,本將軍完全按照兵法紮營,縱然算不上固若金湯,也絕對不是輕易可破!」   令狐勤宇不以為然的笑道,感覺面前的這位聖龍名臣未免也太過於小心了,儘管呼蘭人在陸地上縱橫無敵,但是這些北方的旱鴨子們,難道還能夠駕馭胯下的戰馬,馳騁在江河湖海紙上嗎?   事實上,令狐勤宇甚至在期盼著敵人的出現。   作為令狐家族的子弟,令狐勤宇對於自己的才能是十分自信的,也正因為如此,他為令狐水師的禁令和令狐家族這些年來的避戰而惋惜,惋惜自己一直沒有機會縱橫沙場,建立令人矚目的功業。   別說是令狐智了,若是能夠讓我令狐勤宇早些統兵,即便是風雨又算什麼?   多少次,令狐勤宇自負的宣稱。   「還是小心為上!將軍的水師肩負著江南和揚州乃至中原之間的聯繫,正是天子寄予了厚望的奇兵,切莫大意!」   面對著令狐勤宇的自信,傅中舒皺了皺眉。   將水師游弋於揚州和金陵之間的水面上,實則是蕭劍秋傚法風雨派遣白虎軍自鄂州登陸駐紮於聖京城外的戰術。   如此一來,進可以沿揚州至盧龍的運河北上,東進聖京或者北伐齊魯、幽燕;退也可以把糧草輜重源源不斷輸入揚州城,將呼蘭大軍的兵馬牽制在江淮一帶。   總的來說,這樣的戰術,由於擁有著龐大的令狐水師和江淮延綿不絕的水網,顯然比風雨在聖京的條件更為優越,從而也就更具勝算。   這種勝算,又因為天子和麥堅的協議而進一步加強。   「麥堅、安宇,蠻夷之國也。如今朕准其開口通商,令其得以接觸天朝浩瀚的文化、富饒的物產,便是天大的恩惠,哪有得他們不感恩戴德?」   宣武帝的話,似乎足以代表了聖龍的士林。   天朝上國的輝煌歷史,讓他們毫不懷疑帝國的強大和富裕,甚至到了自大成狂的地步,以至於根本無視神州之外的文明。   因此,認為允許對麥堅和安宇開口通商已經是聖龍帝國做出的最大讓步,並且也足以令這些蠻夷之國心滿意足的想法,無疑在江南的君臣中間佔據了主流。   更何況,從情理上推論,麥堅人不願意坐看呼蘭獨大的心理,從而約束附屬的安宇人,支持處於劣勢的聖龍一方,確保兩強相爭的平衡和慘烈以收取漁人之利,也完全符合謀略上的縱橫排闔;而麥堅艦隊出兵保衛公孫世家的蓬萊閣,似乎又進一步在行動上讓聖龍帝國的君臣們感到了放心。   然而安宇呢?   傅中舒的心中,難以揮去這絲不祥的陰霾。   安宇,這個曾經在白水口之戰中被聖太宗打得大敗,赤著雙腳鞠躬彎腰,卑辭厚幣遠渡重洋前來聖龍帝國學習;如今卻又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用巨艦重炮前來叩關的島國,會這麼容易滿足嗎?會如此順從的全心為麥堅的大國戰略服務嗎?   在麥堅人利益為先的外交策略之下,在張仲堅這樣一個時時洞悉先機決不放過任何可乘之機的戰略大師的計謀之中,安宇這個野心勃勃出爾反爾的島國,真的會如此乖巧的在這場大國的攻略中充當跑龍套的角色?   只可惜,這樣的疑問,全然淹沒在一片高枕無憂的喜悅中,說出來不但於事無補,相反還會引人恥笑。   想到這裡,傅中舒不由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傅大人……,傅大人……」   令狐勤宇的招呼,驚醒了傅中舒的沉思。   「令狐將軍有何見教?」   天子的謀臣急忙拱手相問。   「這個……」   令狐勤宇略略猶豫了一下,還是禁不住詢問道:「聽說已經找到令狐智了,不知……」   「哈哈,天祐我聖龍,前日令狐智將軍率部停泊在了吳郡的一處港灣,總算讓人放下心來了,天子為此也是龍顏大悅!」   傅中舒斜睨了令狐勤宇一眼,微笑著說道。   「那令狐賢侄他……」   令狐勤宇禁不住緊張的問道。   對於小自己一輪卻一帆風順的令狐智,令狐勤宇總是忍不住懷著酸酸的嫉妒。   這其中,既有著家族派系之間的鬥爭和權力的爭奪,同時也含著長者對於晚生後來居上的不甘。   雖然因為令狐智愚蠢的和風雨接近,引起了天子和家主令狐潮的不滿,但是令狐勤宇還是十分羨慕令狐智首次率令狐水師出戰便取得如此輝煌的戰績,內心更是深深的忌憚著這個年輕然而才華橫溢的晚輩,生怕在如今用人之際,被天子或者家主令狐潮不計前嫌的重新招攬麾下,威脅到自己的地位。   「聖上正準備在金陵召見令狐智將軍!」   傅中舒不動聲色的說道。   他自然清楚豪門之中權力鬥爭的殘酷和隱晦。因此,他非常理解,當天子決定秘密召見重新出現的令狐智的時候,令狐家族的內部,將會有怎樣的波瀾。   因此,在暗暗嗤笑令狐勤宇未免太過沉不住氣的同時,傅中舒並不介意用模稜兩可的內容來吊住對方的胃口。   「聖上要召見令狐智?」   果然,令狐勤宇的語氣中,很是不滿。   「那是自然,令狐智將軍首戰告捷,那可是天大的功勞……」   傅中舒依舊淡然的應道。   「功勞?可是他隨即不是打了個大敗仗,損兵折將嗎?」   令狐勤宇不屑的說道。   「勝敗乃兵家常事嘛!」   傅中舒打了一個哈哈,笑著道:「令狐智畢竟也算是有用之材,天子又向來求賢若渴,自然不願意因為一時的成敗而埋沒了這樣的人才!不過令狐將軍大可放心,究竟誰近誰遠,天子的心中可是像明鏡一般的亮著,哈哈……」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天子自然是英明神武!」   令狐勤宇滿意地笑了起來。   蠢才!   陪著令狐勤宇毫無營養的大笑著,傅中舒在心中暗自罵道。   如果僅僅是為了安慰令狐勤宇,傅中舒才不屑如此作為,他之所以將這番話,其實便是借令狐勤宇的耳朵,傳話給令狐潮聽而已。   當然,不同的渠道,類似的內容,恐怕將在最近的幾天內陸續傳出。   這不能不算是一種君臣間共同的悲哀吧!   雖然令狐家族如今全力以赴地站在了天子的一邊,但是權力天平的失衡,導致了無論是主君還是臣子,都不得不十分小心翼翼的維繫著現狀,唯恐行差走錯一步,一舉一動都必須謹慎的避免被對方解釋成另外的意圖。   「劫營,劫營了!」   便在傅中舒沉思之際,卻聽見慌亂的驚呼聲四處響起。   火,不久蔓延整個營寨。   戰鼓聲中,就彷彿到處都是襲擊的敵人。   慘烈的喊殺迴盪天地,生死的角力部分陸地還是水面。   船帆在燃燒中緩緩倒下,戰艦在激戰中徐徐沉沒。   一艘艘停泊的戰船,根本來不及一展身手,便已經陷入了火海之中。   不知從何而來的敵船,插入了聖龍艦隊的戰船之間,瘋狂的攻擊劈頭劈腦的砸向措手不及的聖龍人,與此同時,更有不少頭裹白布、布衣赤腳的敵軍,從船上跳下,淌過冰寒刺骨的江水,殺上了陸地,見營便燒,見人就殺,瞬間便衝亂了陸地上營寨的部署。   一時之間,從江面到陸地,四處狼藉,一片混亂。   聖龍軍隊雖然數量眾多,但是在倉促之間根本無法調集起有序的反擊,陸地上固然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亂哄哄的一團,江面上狀況更是糟糕——體形龐大的戰船被船錨定在了當場,狹窄的距離讓他們無法靈活的運動,只能夠成為了敵人最佳的箭靶。   遠遠的,敵方繡著紅色圓圈的白旗,揭開了襲擊者的身份。   白色恐怖,紅色猙獰,正在無聲的嘲笑著妄自尊大的天朝。   「安宇,是安宇人,朝廷不是有了協議,他……他們怎得不守信用,竟然進攻我軍?」   令狐勤宇用顫顫巍巍的雙手抓住傅中舒,滿臉通紅的質問,說不清是憤怒,還是畏懼,仰或是單純的希望尋求擺脫自身指揮不利的藉口。   「令狐大人,為今之計,還是速速整頓部屬,挽救敗局吧!」   傅中舒來不及惱怒,唯有大聲地說道,無可奈何的提醒著本應該是令狐勤宇的責任。   目睹著四面八方炙熱的烈火,以及戰場之上瘁不忍睹的狼狽,天子的首席謀臣不由臉色蒼白,身體也不自禁的搖晃了起來。   這一把火,這一場襲擊,燒燬的不僅是支援揚州的糧草物資和近百艘戰艦,更燒燬了宣武帝賴以仰賴聖龍江天塹確保皇室東山再起的資本。   雨過天晴近期的寫作計劃征戰天下寫了三年,本就有意結束了,和出新書並無太大關係。   寫了征戰天下三年,一個很大的感觸就是,這樣的巨篇如果不能夠精心護養的話,到最後便只能夠東拆西補、不勝其煩,所以猶豫再三,還是想要冒險一下,準備如柯南、楚留香一般,以一個主角貫穿所有的故事,每個故事基本為一本,最長不會超過三本的篇幅進行。   至於出實體書,恐怕還比較遙遠,而且也是出版社決定的事情。   事實上,雨過天晴是在半年前開始準備寫新書的,挖了兩個坑,一個是驚弦,一個是豬遊人間,都將在這兩個月陸續上傳,根據讀者的意見來取捨,究竟先填那個坑:)   即便是驚弦,究竟怎樣寫,雨過天晴也在猶豫中。   驚悚懸念戰爭權謀是必不可少的,而且也決心以一個主角來貫穿,但是究竟以正史的筆法寫,還是歪說演義,雨過天晴也是舉棋不定。   幸好,讀者是上帝,讀者說了算。   這次計劃在五月底前貼完的驚弦共有兩部中篇,十四萬字,再加上豬遊人間大約七萬字,總計二十一萬字,均是初稿,就等待大家的評議了。   雨過天晴將在七月份進行取捨和修改,然後……,無論鮮網是否願意出版,我想應該都要在年底才有可能出實體吧,呵呵,希望大家繼續支持!    第四章 駕馭戰車   「什麼?安宇偷襲?令狐水師全軍覆沒?」   聽聞噩耗的時候,正在離開聖京南下途中的風雨,情不自禁的跳了起來,腦袋由此和車頂重重的親密接觸。   「大哥!」   車外,策馬追隨的蒙璇急忙撩開了簾子,關切的注視著正將手按在腦袋上呲牙咧嘴的年輕統帥。   蒙璇不得不慶幸自己的好運。   匆匆趕到聖京的少女,恰好加入了風雨遠行的旅途。   「沒什麼!」   風雨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雖然他很高興這個小妹妹能夠在如此關鍵的時刻追隨在自己的身邊,不過如今這狼狽的一幕讓少女看見,多少令風雨軍的統帥有些不好意思。   這次蒙璇回來,風雨便清晰的感受到了少女的成長,尤其是她居然為了醫治一個男人的傷勢,而違抗自己的命令,離開軍隊獨自返回,更是讓風雨多少有些酸酸的感覺,就好像父親面對女兒、兄長面對妹妹一樣,即期盼著護花人的出現,又抗拒著花兒被摘。   幸好,蒙璇聽說風雨要離開聖京之後,毫不猶豫的選擇跟隨風雨,讓年輕的涼國公轉而大為欣慰。   這種奇妙的感情,讓風雨有些莫名的重視起自己在蒙璇眼中的形象。   「大哥,天子還會繼續下定決心北伐收復中原嗎?」   好笑的迴避了風雨的狼狽,蒙璇善解人意的將話題岔開,遙指著遠處官道上正浩蕩北行的隊伍,說道。   風雨出人意料的準備南下,恰好和天子源源不斷北上的軍隊迎面相遇,為此這樣的景象倒是一直能夠看見。   「天子?當然,事實上我們的天子恐怕將更加坐不住了!」   風雨明智的順應了少女的話題,不過卻也因此引發了一番感觸。   只因為,迫使坐擁江南觀虎鬥的蕭劍秋北上中原的,正是他風雨。   驅虎吞狼!   在聖龍博大浩瀚的兵法謀略中,便有這樣一個計謀。   這一次,風雨便做得非常成功。   蕭劍秋的北上,也就是意味著整個神州的戰爭機器被完全的啟動,聖龍帝國將再次傾全國之力對抗外侮。   就這一點而言,風雨自問無愧於家國天下。   但是,風雨卻不得不愧對因此而已經和將要喪失親人的江南父老。   這一次令狐水師的慘敗,便是風雨全盤計謀中的一個副產品。   儘管被後世譽為神機妙算的涼國公,實際上也並沒有料到呼蘭大國師會聯合安宇人突襲天子的軍隊,但是風雨自己清楚,就算沒有這一次的慘敗,他也必定會運用各種計謀,迫使蕭劍秋不得不為了保全皇位而全力出擊,因此,這樣的謀略,注定了原本遠離戰火的江南百姓,必須也要為了聖龍帝國的存亡興衰,付出自己的生命和鮮血。   唯一的區別,只是在於風雨沒有想到,張仲堅居然會如此快的作出反應,安宇人居然會如此大膽出色的運用戰術,而蕭劍秋居然會如此慘的失敗。   雖然從血衣衛匆匆飛鴿傳書而來的,對於戰況的描寫並不詳盡,但是風雨憑借自身深厚的軍事素養,還是輕易的勾勒出當日的情景——安宇水師借助早晨潮水上漲的機會,自入海口駛入聖龍江,並且大膽的讓戰船插入聖龍水師戰船停泊的空隙處,予以各個擊破;而措手不及的聖龍水師,對於如此大膽而且違背傳統的戰術,顯然反應遲鈍,極度的慌亂和微弱的反擊,最終注定了聖龍人不得不為自己的錯誤而付出慘重的代價。   風雨不得不承認,這是一次十分完美的外交、戰略、戰術的綜合較量,聖龍帝國卻在各個方面都大敗虧輸,輸在了坐井觀天、妄自尊大的戰略眼光上,輸在了漫不經心、自以為是的輕敵上,輸在了迂腐和墨守陳規的戰術指揮上……   「必須調查一下,指揮這一場戰役的敵將!」   風雨暗自決定,下意識中他感覺到了未來的聖龍,還將遭遇這麼一個優秀的敵人;不過此刻,他的注意力更多的卻集中到了聖龍帝國的局勢上來。   「命令魏廖調動血衣衛的所有力量,嚴密監視呼蘭人的動向!」   「嚴令朱大壽的白虎軍無論何時何地,沒有我的命令決不能進入聖京城半步,務必確保鄂州至聖京之間的安全!」   「讓歐仁加快重組所有西南和西北增援的部隊,不過……暫時莫要急於和呼蘭大軍正面交鋒!」   「通知白起,中止收復錦州的計劃,涼州各部集結待命,全力防備呼蘭大軍西進!」   ……   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在片刻間被金岑恭敬的記錄下來,並且借助風雨軍自身的通訊渠道,將在第一時間傳遞給所有當事人。   「大哥,局勢很嚴峻嗎?」   蒙璇美麗的雙目眼巴巴的望著風雨。   從回到風雨身邊的那一刻起,她便感覺到了發自內心的放鬆,再也沒有了坐鎮大理時的殫精竭慮,也沒有了路經巴蜀時必須一人面對所有風浪的無奈。   就彷彿縮到了窩裡面的小貓,少女實在並不關心風雨之外的一切,只是她並不願意看到風雨的辛勞,下意識的期望著能夠幫眼前的男人分擔一些什麼。   「沒事!」   在蒙璇的眼中,風雨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平和而且從容。   「令狐水師全軍覆沒,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年輕的風雨軍統帥,嘴角便泛起了自嘲的冷笑,並且毫不保留的在少女的面前自言自語一般道出了心中的思付:「至少,如此一來,蕭劍秋別無退路,唯有用中原的大捷來保全頭頂的冠冕!」   說到這裡,風雨忍不住喟歎。   政治便是如此奇妙。   有時候,連番的勝利反而會讓勝利者更加不可自拔的墜入失敗的深淵。   張仲堅雖然贏得了一個回合,但是失去了令狐水師的蕭劍秋,已經沒有了劃江自保的資本,勢必會更加全力以赴的拼奪中原決戰的勝利,以保全聖龍帝國的社稷和皇室的威望——這原本就是風雨辭去宰相之職,甚至孤身離開聖京將和呼蘭人決戰的統帥權交出所希望達到的目的。   從這個角度看,張仲堅的勝利,實際上卻是在為自己樹立了一個拚命的強敵。   當然,風雨並無心嘲諷那位呼蘭大國師。   只因為,風雨很清楚,逼得張仲堅全力以赴南下中原,從而讓聖龍帝國包括他風雨自己都狼狽不堪、驚險連連的,不是別人,正是他風雨自己的謀略。   「如今,想必我們的呼蘭大國師,正在為秋裡而頭疼吧!」   在馬車繼續顛簸著朝風雨此次南下的第一站——揚州的前行中,風雨跳躍的思維轉向了北方。   「釜底抽薪,好一個釜底抽薪!」   臨淄,原本聖龍帝國齊魯行省的郡治,如今呼蘭大軍的統帥部所在。   張仲堅正在議事廳的大殿內,憤怒的喃喃。   「瘋子!真是一個十足的瘋子!」   帳下,章鳳翔的臉上忍不住顯露心悸的神色。   最近半個多月來,自河北大地開始並且逐漸蔓延到齊魯三晉的秋風軍,無疑是世家大族們的夢魘。   高高在上的貴族們,突然在一夜之間發現,那些原本恭順卑微的農民,一旦發起狂來,竟是如此的可怕。   呼蘭和聖龍帝國的爭鬥,在這裡演變成了獲得了土地的農民和失去了土地的貴族們的較量,或者說是維護聖龍帝國傳統綱常的士族們和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捍衛自己剛剛擁有的利益的百姓們的鬥爭。   在這樣的鬥爭中,陣營重新劃分。   對於呼蘭人來說,結果有喜有憂。   喜的是,不僅原本自大的聖龍大貴族,甚至清高的寒門,也都開始傾向於己方;不利的卻是人數眾多分佈廣泛的百姓,卻不再充當戰爭的旁觀者或者被動的參與者,而是以前所未有的瘋狂,自發的投入到這場遊戲中。   鮮血一遍又一遍的洗刷著大地。   往往是呼蘭的鐵騎剛剛幫助失去了土地的豪紳奪回家園,轉眼之間便見到風雨軍支持下、手持鐵鋤釘耙的暴民,衝入了莊園。   豪強用殺戮來鎮壓這些膽大妄為企圖改變綱常倫理的下民,而下民同樣用極端的血腥回擊豪強,來捍衛自己剛剛獲取的利益。   在利益面前,誰也不甘退讓。   這樣的殺伐絕對是殘酷的。   彼此之間根本沒有妥協的餘地,斬草除根廣泛株連,根植了刻骨的仇恨。   「哼,好一個風雨,好一個借刀殺人,一個穩穩當當的下野,便可以坐看聖龍帝國歷史上最為動盪的變革,成功了他便是開天闢地的聖人,敗了他也能做力挽狂瀾的支柱,所有的人,包括老夫,卻都成了他手中的棋子!」   呼蘭大國師憤怒的冷哼,徒然升起一種被人玩弄於股掌的恥辱感。   「沒有人懷疑,聖龍帝國,這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的國度,一旦順利運轉起來,將會產生多麼強大的力量!然而,讓我們慶幸的是,這個古老而且龐大的帝國千百年來都存在著一個無法解決的難題——愈來愈不知收斂的豪強和失卻公正充滿黑幕的官場,讓百姓絕望並且麻木,從而旁觀朝廷獨自承擔家國興亡的責任,極度削弱了帝國的強大。這,嚴格說來是幾乎所有強大的帝國所不得不面臨的問題,而聖龍則因為歷史的悠久而積壓得更為嚴重。對此,有人選擇了極端的暴力,卻要麼因為受到勢力龐大的豪強的抵制而失敗,要麼自己也無法控制局勢的發展而玩火自焚;有人採取溫和的改革,卻只能夠治標不治本,僅僅延遲了毀滅的時間,然而暗中醞釀著更大的災難!」   角落裡,傳來了一道幽幽的聲音:「作為這個帝國當前最新也是最強大的崛起者,顯然,風雨十分明白這一點。因此,他一直都在豪強和百姓之間走著危險的鋼絲,極力的迎合百姓,卻又不願得罪貴族,尤其是不願因為得罪貴族,而站在維繫著帝國正統的士林清流的對立面——如果說大貴族只是勢力強大而令人頭疼的話,那麼士林清流卻是作為帝國的基石存在,任何試圖擁有帝國完整力量的人,都不可能不爭取這股力量的支持!這種謹慎和務實,讓他避免了龐勳的失敗,卻不得不面臨類似在巴蜀以及在整個聖龍帝國的利益分配方面的無奈和妥協。   「如今,是國師您,給了風雨一個機會,一個可能徹底剷除帝國身上的毒瘤,而又不必直接面對豪強以及平素雖然也不滿豪強,但是卻絕對不願意坐視帝國秩序淪喪的士林清流們的反擊。」   長篇大論,便這樣迴盪在空寂的議事廳,沒有人敢打斷。   如今,聚集在張仲堅身邊的,都是呼蘭大國師的心腹親信,他們都非常清楚,張仲堅身邊自有一些高深莫測的奇人異士,這些人物和軍隊將領們並不存在利益上的根本衝突,自然也就沒有必要輕易招惹。   「所以,風雨便藉著驅逐呼蘭保家衛國的大旗,讓那個什麼都敢做的秋裡投石問路,來徹底摧毀中原的豪強勢力!」   冷笑著,張仲堅接過了對方的話,只是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強自平靜的話語中,顫抖著的是惱羞成怒的憤恨:「可是,你不覺得風雨這樣做,也有著很大的危險嗎?激發百姓的狂熱其實並不難,難的是如何維繫這種狂熱以及如何操縱這種狂熱。狂熱就如同烈火,雖然可怕,但是如果無法控制,必將玩火自焚!」   「這恐怕會讓大人失望!」   角落中的人,顯然並不在意張仲堅的喜怒,自顧自地說道:「聖龍的士族或者會仇恨秋裡的所作所為,百姓的狂熱也完全可能會反過來波及秋風軍!但是目前為止,人們的矛頭對準的僅僅是秋裡,而您和聖龍帝國的大貴族以及維繫正統的士族們,則站在了風雨和熊熊燃燒的大火之間,更加迫切的需要撲滅這股烈火!」   「哼!」   張仲堅再次憤怒的冷哼。他不得不承認如此無奈的事實,呼蘭人終究是殺入聖龍的外來者,本身就是要奪取土地和財富,自然不可能如風雨那般無所顧忌的爭取平民,所以要想在神州的土地上站穩腳跟,目前的情況下唯有盡最大的力量來爭取聖龍帝國原有的秩序維護者的合作,而這種合作卻恰恰將自身推向了試圖瓜分貴族們所有財富的平民的對立面,因此將局勢演變成了風雨肆無忌憚的放火,自己卻在事實上不得不竭盡全力的幫他控制局勢。   「所以,您不得不承認風雨手腕的高明!」   聲音不顧呼蘭大國師糟糕的心情,再度響起:「如果把聖龍帝國比作一輛龐大的戰車,那麼高高在上、佔有著絕大部分資源的大貴族,便是這座戰車的馭手,擔負著引導方向的責任;而擁有著能力和才華的士族,則分別擔任著韁繩和刀劍的角色,執行著大貴族的命令並且保衛戰車的安全;至於佔據絕大多數人口的民眾,則構成了戰車的所有零件!風雨想做的便是,煽動這些零件造反,將大貴族從戰車上顛覆下去,同時又避免韁繩的磨損和刀劍的折斷,使之順利的掌控到自己的手中,從而相對完整的繼承整個戰車!到目前為止,他做得很成功,百姓因為獲得土地而感激他;士族則渴望著風雨來制約秋裡,這個在他們看來已經不可救藥的瘋子;而大貴族們儘管被算計,卻依然爭先恐後的祈求著這個最終將要剷除他們惡魔給予保護;您,則成了他轉移所有矛盾的盾牌,甚至在適當的時候,成了他避免沾染血腥的打手!」   「那麼就要認輸,甘心為風雨作嫁衣嗎?」   當部下們尚在吃力的消化著這段晦澀難懂的對話時,張仲堅的憤怒卻化作了劈頭蓋臉的風暴,大聲的吼道。   「如果我是大國師,上上之策無疑北返草原,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既然事不可為,何不放眼長量?中策也當是退避敵鋒,鞏固幽燕,掃平齊魯三晉;下轄之策則是草率再起戰端,若是如此,或者可能得勝一時,然而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   黑暗中的聲音不卑不亢的說道。   「可惜你不是,我是!」   張仲堅冷冷得說道:「我的決定卻是全軍揮師南下,這一次,必須和聖龍人在聖京城下真正的決出勝負,不勝則死!當然,驕傲的呼蘭勇士,一向遵循武者之道,所以在決戰之前,把風雨的老婆放回去吧,告知風雨,若是個男人,便在戰場上堂堂正正的和老夫一決雌雄!」   「遵令!」   部下們微微一愣,沒有人明白張仲堅的用意。   從兵撤聖京到如今席捲南下,從囚禁李中慧到眼下沒有任何條件的釋放,這一切似乎實在難以令人消化。   不過,張仲堅眼神中凌厲的殺氣,和旺盛的戰意,卻是誰都明白的。   而這,正合將士們從戰爭中掠奪財富和建立功業的心意。   因此,轟然的應諾,在草原的健兒中響起。    第五章 東隅揚州   「是挑撥離間之計嗎?」   當獲悉李中慧被呼蘭人釋放,並且以十分優厚的禮遇護送回聖京的時候,蕭劍秋剛剛從金陵趕到揚州。   這幾天,對於年輕的天子來說,實在是焦頭爛額。   令狐水師的慘敗,無疑打亂了原先所有的部署。   正如風雨所料的那般,如果說之前蕭劍秋還多少有些依仗聖龍江的天塹有些保存實力的想法,那麼令狐水師的覆沒讓年輕的天子深切的感受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危機,不得不全力以赴北上中原,以免呼蘭人大獲全勝之後,踏平失去了水師保護戰鬥力和戰鬥意志都不堪一擊的江南城池。   在這樣的情況下,衣甲鮮明的御林軍,便簇擁著高貴的九五至尊,提前離開了聖龍江的南岸,來到了江淮前線揚州。   而這個時候,風雨秘密離開聖京城和李中慧突然被呼蘭人釋放,這兩個消息一前一後傳來,讓蕭劍秋亦喜亦憂。   喜的是風雨離去,等同於交出了中原戰場的統帥權,這顯然是一份非常優厚的禮物,儘管代價是他蕭劍秋必須全力以赴的主持和呼蘭人的決戰,但是這樣的禮物還是讓年輕的天子欣喜若狂,敏銳的察覺到了其中甚至比江南大捷更為光明的前景。   憂的是李中慧返回聖京,似乎給自己即將返回聖京鞏固統帥權多少帶來了一些負面的影響——在風雨猶如戰神一般存在的風雨軍中,風雨夫人的名義顯然遠比任何人都能夠更加輕鬆的掌控來自各地、彼此都保持一定獨立性並且被風雨可以安排著相互牽制的各個軍團,因此,這讓暫時失去風雨統帥的風雨軍,更加能夠團結起來對抗天子的駕馭。   如果說張仲堅釋放李中慧,是為了這樣一個目的的話,那麼呼蘭大國師無疑應該會十分滿意其中的效果。   而對於蕭劍秋來說,這尚在其次,更為可怕的是,呼蘭大國師的智慧應該遠遠不止於此,風雨也絕不可能真的放棄兵權撒手不管,夾在這兩個超一流的戰略大宗師之間,既要應對戰場上的敵人,又要提防角落裡的陰謀,蕭劍秋不自禁的感覺到了一陣疲憊。   「無論如何,為今之計,還望陛下早日返回帝都!微臣以為,正因為如今聖京乃是天下人聚焦之所在,所以才更有陛下施展宏圖偉略的大好良機!」   身為天子的首席謀臣,傅中舒則做出如上的建議。   幾天前水師遇襲的驚險和悲慘,至今尚在傅中舒的腦海中浮現,不過和天子身邊大多數官員的驚慌和悲觀不同,傅中舒並沒有如何的氣餒。   相反,被各方都一致公認,無論是太平盛世還是戰亂年代都能夠有一番作為的大臣,甚至和風雨一樣欣喜著蕭劍秋因此而加速了北伐中原的步驟——在傅中舒看來,驅逐外寇的入侵並且捍衛江山社稷,方才是真正能夠中興皇室中興帝國的正途,遠甚於勾心鬥角保存實力的權謀遊戲。   何況,富貴險中求。雖然風雨用計將蕭劍秋逼到了前台,但是誰都清楚,未來中原大地上的廝殺,唱主角的還是呼蘭人和風雨軍,而雲集了風雨軍主力的聖京城,便是爭鬥的焦點,免不了成為張仲堅和風雨鬥法的舞台,這一團亂麻的局勢,固然平添了前途的凶險,卻也同時為蕭劍秋從中漁利扭轉劣勢提供了不小的良機。   為此,傅中舒在話裡話外,都隱隱點出了其中的厲害,只盼著如畫江山的魅力,能夠讓年輕的主君振作精神,好好把握眼前的局勢,實現心中的王圖。   「知道了!」   蕭劍秋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他並非不認同傅中舒的主張,然而在講究實力的現實中,往往就是這樣無奈,正確的和道德的一方,未必能夠贏取勝利,有時候不擇手段,卻是擁有權力的必需。   至少,無論是張仲堅還是風雨,都絕非輕易擊敗的對象,而同時和兩個這樣的對手作戰,更是一場難以想像的夢魘。   何況,其中還夾雜著一個李中慧,當年為了彌補風雨逃回涼州之後引發朝廷和風雨軍之間矛盾激化的問題,李氏家族的大小姐只身前往聖京,憑弔一代大儒楚雨墨、舌戰聖京百官的情形,讓蕭劍秋至今還記憶猶新。   這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女人!   早在三年前,還不是天子的蕭劍秋,便已經得出這樣的結論。   因此,面對如此糟糕的處境,年輕的天子前所有未的心煩意亂。若是能夠按照自己的心願來行事,他顯然更樂意留在揚州,遠離風雨和張仲堅的陰影,接受擁護者的膜拜,而不是前往聖京,面對涼國公麾下那些桀驁不馴的武夫,以及隨時都會掩殺而來的呼蘭人。   當然,身為主君,蕭劍秋萬萬不能夠將這樣的心意流露在外人的面前,縱然對方是自己最為親信和仰賴的謀臣。   所以,年輕的天子找到了一個很好的理由:「朕自然是要返回聖京的,可是揚州呢?江淮乃是聯繫中原和江南的樞紐所在,絕對不容有半點差池。如今,朱全重兵盤踞在先,又有謝誠擅殺刺史秦鳳鳴在後,若不能夠妥善處理,朕又如何放心離去?」   「朱全乃虎狼之徒,固然不能夠為陛下所用,也絕對不會為風雨賣命。微臣以為,不如以天子之威裹挾左右,同時又以爵位財祿籠絡,令其兵馬為我所用,而他本人則收服在天子近前,如此一來,短期內諒他也做不出什麼事情來!至於謝誠……」   傅中舒毫不猶豫的道出了處置朱全的方法,然而提到謝誠的時候,卻不自禁的微微皺眉,猶豫了起來。   「雖然於私,秦大人待下官有若長兄,然而於公,下官卻絕不敢坐視秦大人勾結呼蘭出賣神州,唯有大義滅親,還望陛下依循宰相頒布的法令,授予下官應得的勳爵!」   謝誠斬殺上司揚州刺史秦鳳鳴,只是最近幾天的事情,緣由為指控後者私通呼蘭,故而予以誅殺,並若無其事的要求遵奉風雨頒布的「誅殺國賊者可承其爵位」的宰相令,承襲死者的官位。   傅中舒至今仍舊清晰的記得,謝誠,這個堪稱江淮豪門當代少壯派首領的兩淮鹽道轉運使,在天子的盛怒面前,是如此得鎮定,並且坦誠。   鎮定得如此從容,絲毫沒有擔心帝王之怒下的血流成河,也毫不憂慮罪名坐實之後的家破人亡;坦誠得如此痛快,不僅毫不遮掩以下犯上、私自手刃朝廷命官的罪行,更是理所當然的請功邀爵。   傅中舒難以揣度這樣的人物,究竟是名利熏心無所不用其極的小人,還是心懷天下特立獨行的奇才,不過有一點卻是肯定的,在對方提供了秦鳳鳴向呼蘭大國師阿諛巴結的親筆密信之後,揚州刺史的官位似乎便不容抗拒的要落在這個膽大妄為的傢伙頭上。   「哼,都是風雨做的好事!」   蕭劍秋惱怒的冷哼了一聲,很體諒傅中舒的為難。   風雨顯然利用了憲政的控制,憑藉著帝國宰相,帝國最高行政管理者的身份,頒布了可以無須執政議會和天子認同便直接執行的戰時特別法令,除非戰爭結束,否則便只有根據先征的規定,由天子或者至少三位總督聯名提案否決,並得到議會有三分之一以上的票數支持,方才能夠作廢,而這一點在如今的情形下,卻恰恰不可能實現。   如此一來,謝誠提出授予相應官爵的要求,絕對順理成章,讓不得不注重自己聲譽和誠信的蕭劍秋無法拒絕,否則便形同一手推翻在自己極力支持下推出的憲政;更何況,在如今朱全大肆擴張江淮地盤的當口,蕭劍秋急需江淮豪強的支持,秦鳳鳴雖然胸無才略,並不是什麼了得的人物,然而當他身死之後,卻無疑讓當地的豪強們少了一面凝聚的旗幟,因此如何處理身為江淮一帶實力派的謝誠,更關係到如何拉攏江淮豪強的問題。   這由不得蕭劍秋不謹慎小心,儘管他並不吝嗇區區的官爵,然而失去對於揚州的控制,卻絕對不是他能夠承受的損失。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後,廢池喬木,尤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有名的瘦西湖湖畔,一座私人的莊園內,一個三十多歲眉目俊朗的年輕人,獨坐涼亭,對著江月,輕輕的沉吟。   這曲《揚州慢》,乃是聖光武帝時期,一位有名的詞人路經揚州時,為感歎因為提丁可汗南侵,戰火洗劫之下的揚州不復昔日繁華而作,如今在呼蘭大軍頓兵城下之際吟來,倒也頗何時令。   「久聞仲雨乃豪邁英雄之輩,如今怎得竟是如此感懷?」   恰在此時,一輛黑色的馬車在三、四個大漢的策馬簇擁下,徐徐的馳來,一道爽朗的笑聲,也從車內傳出。   「屬下謝誠參見主公!」   謝誠聞聲,趕緊站立了起來,恭敬的彎腰,目睹著一個二十多歲的白衣男子,攜著一個十八、九歲美艷無雙的少女,從馬車上下來。   蒼白的臉色、瘦弱的身體,在華麗的服飾、恭謹的隨從以及如花的美眷點綴之下,乍一看十足的便是踏青的富家子弟,然而雙目中難以掩飾的飛揚、自信和高傲,還有眉宇間從容、樂觀並且爽朗的神采,卻讓謝誠一眼便將印象中的一代戰神風雨和面前的年輕人完整的融合了起來。   「仲雨免禮!」   風雨十分親切摻扶起眼前的兩淮鹽道轉運使,微笑著道。   儘管江淮和西北相距萬里,風雨的注意力也一直都更多的集中在北方,但是通過血衣衛越來越完善的情報體系,風雨很清晰的瞭解到,揚州之所以能夠在龐勳和一同教猶如蝗蟲般的肆虐下安然無恙,謝誠顯然當居首功。   對於這樣一個既有深厚的門閥背景,自身的實力又相當不凡的人,風雨自然和樂意借這次南下的機會,好好的拉攏。   「主公,此處不是說話之所,還請主公移駕!」   謝誠謹慎的望了四週一眼。   雖然這裡方圓十里,都已經部署了他謝家的親信,然而風雨輕車簡騎的造訪,將南下的第一站設定在了揚州謝家,實在關係太大,這固然是表明了這位年輕的風雨軍統帥對於他謝誠的信任和器重,同時卻也給了謝家不得不如履薄冰的重壓——一旦暴露了風雨的行蹤,讓謝家提前置身於尖銳的矛盾和四方的攻擊之中尚在其次,倘若因此破壞了涼國公的全盤計劃,甚至因此讓風雨的安全受到絲毫的威脅,則不僅僅是謝家的前途堪憂,更為可怕的是為影響到整個聖龍帝國的興衰。   若是出現這樣的差錯,謝家萬死不贖!   基於這樣的認知,謝誠不得不保持十萬分的小心。   「好!」   風雨很爽快地接受了謝誠的建議。   在後者的引領下,他和蒙璇步入涼亭,眼看著謝誠將涼亭中央的圓桌用力的左右旋轉了幾周,顯出一個黑洞洞的門口。   「好一個別有洞天!」   大約十米長的曲折小徑之後,竟是一個長寬都大約十米的大廳。十八顆圓球大小的夜明珠,將廳堂照映得宛若白晝;檀木的桌椅和華麗的裝飾,凸現了廳堂的富麗堂皇;裊繞的雲煙自鼎爐冒出,散發著幽幽的清香。   風雨不自禁的讚了一聲,同時更加暗自驚歎從來行事低調的謝家在江淮所潛藏著的雄厚實力。   「主公過譽了!」   謝誠恭謹的應道。   他這一番安排,除了安全方面的考慮,也是為了借這個難得的機會,向自己所需要投注效忠的主公風雨,展現謝家的實力——畢竟,謝家不是追隨風雨的患難故舊,而是在大勢所趨之下對於強者的順從,因此絕對有必要在效忠的主君面前,突出自身的價值,避免被小看乃至冷遇。   「揚州的情形如今怎樣了?」   淡淡的注視了謝誠一眼,風雨突然將話鋒轉移到了正題上來。   此次南下,揚州只是他風雨途經的中轉站,儘管由於其地位的重要,再加上需要籠絡謝家這樣的望族而讓風雨選擇了逗留,但是年輕的風雨軍統帥卻顯然並不想浪費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因此面對謝誠的小算盤,風雨表現出的是一種令人高深莫測的淡然,以避免謝家出現待價而沽的錯誤判斷。   「屬下完全按照主公的吩咐除去了秦鳳鳴,只是天下似乎依舊十分猶豫,尚未作出最後的決斷!」   謝誠很識時務的順應著風雨的話語作答。他十分明白,儘管需要讓風雨明白謝家的實力,從而在未來的利益分配中獲取相應的分紅,但是如果進一步的炫耀,讓風雨對謝家產生擁兵自重、得寸進尺的惡感,便大大違背了自己的初衷。   「怎麼,仲雨你有些擔心?」   風雨微微一笑。   他很滿意眼下談話的氣氛。這樣的融洽,絕對需要賓主之間彼此的智慧和技巧。   「屬下以為,天子最終還是應該會將揚州刺史的官爵交付給屬下!」   謝誠微微思付之後,從容的應對著風雨對自己能力的考驗:「天子需要全力北伐,自然無法有太多的精力關注揚州,再加上公孫飛揚、張兆等實權派人物也都紛紛想著北上收復地盤,因此在朱全已經坐大江淮的情況下,天子不可能再得罪唯一有能力牽制朱全的江淮豪強。更重要的是,按照一般人的想法,既然朱全乃是主公所派,那麼無論於情於理,似乎都不該再讓另外一個人物在江淮崛起,彼此削弱。所以,天子雖然很憤怒屬下斬殺了他所屬意的秦鳳鳴,但是為了制衡揚州,恐怕非但不會重責屬下,反而會予以重用,以免朱全一家獨大!只不過,天子恐怕做夢也沒有想到,朱全之流,不過是主公掩人耳目的煙幕,微臣方是主公的殺手鑭!」   「說得好!」   風雨微微點了點頭,突然雙目微微瞇起,暴射出逼人的寒芒:「那麼仲雨兄你,心中是否也很不滿風雨讓你誘殺了一向過從親密又曾經有提攜之恩的秦大人!」   「屬下絕無此心!」   謝誠的額頭立刻滲出了汗滴。   這是一個十分難以回答的問題。   謝誠的思緒不由回憶到了數天之前……   「仲雨,我想了很久,天子地位不穩,手下沒有可靠的軍隊,肯定是靠不住的!而風雨對於咱們這樣的豪門,也多半是能利用則利用,不能利用則除去,涼州的馬家兄弟便是最好的前車之鑒;何況風雨軍太過強大,麾下精兵強將比比皆是,咱們投靠過去也定不會受到重視,姑且不論已經有了一個朱全在這裡,縱然沒有朱全,想必風雨也不會放心的將揚州交給我等外人,所以倒不如投靠大國師吧!呼蘭人入侵中原,終究是外人,他們正需要有咱們這樣的貴族來管理地方安撫民眾,恰能夠換一個好價錢!」   醉酒正酣,秦鳳鳴自嘲的話語讓謝誠大吃一驚。   雖然他得到了風雨的授意,準備誘殺秦鳳鳴,然而心中卻始終都存著幾分僥倖,希望自己能夠說服對方一同效忠風雨,卻沒有想到誤打誤撞之下,竟然當真捲入了一幕通敵賣國的可鄙交易中來。   「大國師前些時日送來了親筆書信,根本不必秦某如今便易幟表明立場,只需要送達一些情報便可,日後若是呼蘭得勢,則秦某便是肱股之臣,自然可以繼續主掌揚州,若是失勢我等也沒有什麼損失,哥哥我思來想去,還是這條路最好!」   在謝誠吃驚的當口,秦鳳鳴橫了橫心,索性全盤透露給了他認為值得信賴的下屬。   ……   「大義當前,不敢顧私!」   這些天來,謝誠一直都是如此為自己辯解的。   但是在風雨面前,這樣的答案卻顯然不行。   誘殺秦鳳鳴,是風雨的指示,除了因為風雨試圖全盤掌握揚州的需要,更多的則是對謝家是否真心投靠的一次考驗,然而如今,表明了自己的忠心之後,謝誠可不想給風雨對自己留下反覆無常的印象。   「哈哈,仲雨你不必緊張!」   幸好,正當謝誠滿臉惶恐,無以回復之際,卻見風雨哈哈大笑著,從懷中掏出了一本薄薄的卷軸,遞給了對方。   在疑慮中,謝誠緩緩的打開,才略略掃視了幾眼,頓時臉色大變,汗水在片刻之間便已經浸透了衣服。   卷軸上書寫的,不是其他,正是他和秦鳳鳴當日交談的全部,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如此詳盡的再現。   謝誠不難想像,若是當時自己有任何的猶豫動搖,那麼緊隨而來的將是怎樣的命運,在等待著自己和家族。   「屬下……」   心高氣傲的江淮才俊,這一次是徹徹底底的低下了自己的腦袋,全身匍匐在了地上,跪拜在那位大名鼎鼎的涼國公面前。   「仲雨兄請起!風雨很高興帝國依舊有仲雨兄這樣的支柱!」   風雨很誠心的扶起了謝誠。   謝誠的歸順,就意味著江淮豪門中的相當部分勢力將會為自己所用,從而和朱全以一明一暗的兩種形式對揚州的控制加上了雙重的保險,同時又可以避免朱全這個危險的傢伙,過度的強大。   不過,年輕的風雨軍統帥心中卻並沒未因為收服了這樣的人才而產生太多的喜悅。   肉食者鄙!   聖龍帝國固然有謝誠這樣的棟樑,卻也不乏心懷類似秦鳳鳴想法的官員貴族,在他們的眼中,家國根本無關重要,如何出賣自己手中的東西換取好價錢,以保全即得的利益,方才是關鍵。   放眼帝國蒼穹,只有西北涼州能夠讓風雨放心。如今,北方的大地,正在秋裡的疾馳中接受洗禮,江南則將等待著自己前去掀起狂風暴雨,那麼巴蜀呢?委任梅文俊擔任巴蜀總督,究竟是妙棋還是死招?   一想到當前方的將士正在浴血奮戰之際,後方卻有著如此多高高在上的官員貴族,正在進行著如此可鄙的交易和出賣,風雨不由倍感憤慨和憂慮。    第六章 巴蜀皇甫   「張仲堅和風雨私下媾和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巴蜀的茶樓酒肆,有聲有色的傳來了令人揪心的消息。   「胡扯,宰相忠心為國,收復了多少山河故地,打敗了多少呼蘭賊寇,怎會是賣國求榮的小人!」   支持風雨的一方,對於這樣的流言,自然是義憤填膺。   「哼,那為何幽燕大戰中,咱們聖龍的軍隊原本已經完全佔據了優勢,卻突然敗得如此慘?為什麼呼蘭大軍縱橫中原千百里,多少城池都望風披靡,卻獨獨對聖京城沒有猛烈攻擊?為何風雨的婆娘被呼蘭人抓去了,又突然禮遇有加的送回?為何風雨突然辭去宰相之位,不顧中原的百姓水深火熱,大好河山淪落敵手,獨自前往江南?」   反對的意見也同樣強硬,詳細的羅列了這段時日以來,戰場之上令人瞠目結舌的變化,加以自己的想像,倒也變得有根有據。   一時之間,這便成了龍門陣的主題。   和中原大多數地區的百姓不同,優哉游哉的巴蜀人,在辛勞之餘卻沒有什麼將錢財節省下來留給子孫的習慣,反倒是更喜歡點幾樣小菜,上幾盅好酒,在慢慢悠悠的品嚐美味中,縱論南北古今。   「看來風雨的處境不妙啊!哼,下野?倒真是把天子給逼了出來,但是卻也讓他大失民心,真是天助我也!」   和外面布衣百姓們熱鬧然而過分誇張的喧囂不同,在郊外一處豪宅的大廳內,端坐著數十名保養良好的男人,個個都是錦衣玉服、氣度軒昂,廳堂內的氣氛也分外嚴肅。   此刻說話的,是一個飛揚的年輕人,華麗的服飾說明他高貴的出身,自信的神情表明他順暢的人生。   「若是風雨真的和張仲堅合作,那麼我們的計劃可就要好好考慮考慮了!」   一個有些猶豫的聲音,發自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歲月的滄桑顯然讓他更為謹慎,對於少年人的樂觀不以為然。   「陳老莫要擔心!吳某以為,風雨雖然可惡,但還不至於做出這等事情!何況就算他想要和解,風雨軍和呼蘭人有著如此深的血海深仇,也由不得他答應。退一萬步講,若真是和解,我們就更應該揭竿而起,興義師鋤奸佞!」   反駁的正是年過花甲的巴蜀儒林領袖吳儼儒。   「吳先生果然高見!」   哈哈大笑著,坐在主位的沐建拍案而起,意氣奮發的說道:「巴蜀乃巴蜀人的巴蜀,皇甫老大人治理巴蜀數十年,深得民心,我等今日起事,重新擁戴皇甫老大人,乃是上應天時下合民意,萬無不成之理!」   「是嗎?倒也請教吳大人這次和梅將軍的接觸可有什麼斬獲?梅將軍乃是皇甫老大人的愛將,如今又都督巴蜀,兼且能征善戰,若不能夠得到梅將軍的支持,我等起兵,豈不是飛蛾撲火?」   被喚作陳老的老人,面露不屑的神色,冷笑著道。   「這個……」   吳儼儒猶豫了一下,甚至此時此刻,若是如實道來,恐怕不消片刻,這些動搖猶豫的家族便會打退堂鼓,當下唯有硬著頭皮說道:「梅將軍乃是巴蜀子弟,又被皇甫老大人一手提拔,怎會反而將刀槍對像咱們巴蜀的同澤?陳老放心,只要我等起兵成功,梅將軍自然會響應!」   「是嗎?梅某怎得不知道?」   吳儼儒話音未落,卻見大廳緊閉的房門轟然倒下,光線刺眼的亮處,正站立著一個英姿勃發的武將,不是別人正是巴蜀無人能及的名將梅文俊。   梅文俊手持著天下聞名的殘天寶劍,劍尖正滴淌著血珠,名將的全身也被鮮紅所染,而四周則是一大群武士不停的遊走,只是神色間明顯流露出懼意,誰也不敢當先上前,以免白白送上小命。   「梅將軍!」   沐建心中一驚。   此次聚會,他採用瞞天過海的策略,秘密召集了巴蜀五十多家家主和十三大門派的掌門通過四通八達的地道前來,而且還派駐了軍中的內應,嚴密監控著巴蜀軍方的行動,自以為萬無一失,卻不料竟然讓梅文俊摸到了門口而不自知,實在讓他有些膽寒。   「沐大人這兒好熱鬧啊!」   梅文俊雙目直視著沐建,仿似穿透人心般的銳利。   「哈哈,今天孫兒滿月,所以請朋友們來聚一聚……」   面對著巴蜀人人敬若戰神的名將,沐建有些心虛的敷衍著,不過隨後看到部下作出手勢示意對方竟然是隻身一人而來,卻不盡放下心來。   這一次聚會,豪宅內外,除了部署了沐家三百精銳之外,還有追隨各家族的家主、十三大門派掌門而來的護衛,可以說已經聚集了巴蜀當地豪強中最為精銳的人馬,除非梅文俊不顧情面率領大軍而來,否則即便是血衣衛出動,沐建也並不畏懼。   在估算到梅文俊顯然也並不願意給一直主張強硬的血衣衛留下話柄,使得巴蜀子弟慘遭屠戮,這才有了沐建此次膽大妄為的召集。   如今,眼見梅文俊孤身一人前來,沐建心中最大的擔憂由此散去,當下膽氣一壯,語氣也隨即強硬了起來,語帶雙關地說道:「相請不如偶遇,既然梅大人來了,何不同巴蜀的桑梓父老們同歡?」   「禍福無門,唯人自招!沐大人奈何苦苦相逼!」   梅文俊輕輕的搖了搖頭,雙目流露出的是無奈和痛苦。   「哼,少廢話,久聞梅將軍勇冠三軍,沐雄不肖,但求領教!」   按捺不住跳出來的,正是適才飛揚的少年。   沐雄乃是沐建的兒子,出自巴蜀名門青城,由於家境的關係,自幼被人吹捧慣了,早就有心建一番功業來證明自己,此刻眼見梅文俊孤身一人陷入重圍,自付自己與之交手,縱然戰敗也有部下救援,而若是僥倖戰勝,更將名動天下,於是便忍不住率先挑戰。   「請!」   梅文俊臉色嚴峻的說道。   手中的殘天劍在內力的催動下,散發出森森的幽蘭。   眼前的少年,自然不可能放在身經百戰的名將心上,然而這一戰的開始,卻意味著自己和巴蜀各大名門的這一場決戰不可避免的爆發,由此帶來的手足相殘和巴蜀興衰,卻讓梅文俊感到了心中的沉重。   ……   「對這些誹謗宰相的謠言,總督大人難道真的要坐視不理嗎?」   當余焯再次拜訪巴蜀總督府的時候,可謂氣勢洶洶。   由於對巴蜀的重視,這段時日以來,余焯一直都逗留在這片號稱天府之國的土地上,肩負監控之責,不過昔日縱橫江湖游刃有餘的影子殺手,很快自覺到了在巴蜀的行動,處處都束手束腳。   究其根源,余焯不得不承認,梅文俊在巴蜀的存在,實則便是一把鋒利的雙刃劍,一方面起到了穩定巴蜀的作用,懾服了巴蜀各方的異動,讓風雨軍得以十分順利的支援中原,然而另一方面,作為代價,卻也讓血衣衛無法按照以往的行事風格來大肆剷除異己。   儘管余焯本人並不認為一味的血雨腥風是什麼上上之選,但是近日一向負責行動的「太微垣」的大批高手,在大理血洗了當地的異己之後,並沒有隨同遠征軍一起返回中原,卻反而逗留於巴蜀,不免讓余焯非常敏銳地感觸到了來自血衣衛和軍方強硬派的壓力。   因此,余焯今日的施壓,與其說是對梅文俊的不滿,倒不說是在向巴蜀總督間接的傳遞著風雨軍高層的不耐更為恰當。   可惜效果卻顯然並不理想,根本的緣由只有一個,梅文俊竟然不知去向,出面應對余焯憤怒的,則是他的夫人梅可馨。   「請余大人放心,拙夫早有萬全之策,宰相大人更是功高望著,如今又有餘大人坐鎮巴蜀,怎會因為某些人別有用心的謠言,而動搖巴蜀的安定?」   站在令人聞風喪膽的血衣衛「紫微垣」總管面前,嬌弱的少婦舉手投足之間卻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凜然。   「是嗎?」   昔日的影子殺手,冷笑了一聲,不禁為自己竟然面對這個昔日被裹挾的對象卻無能為力而惱火,唯有無奈的轉移話題:「既然如此,那何不請梅大人出來見一見本官?久聞梅將軍為人謙讓,不會一朝身為總督,便連故人都不肯見了吧?」   「大人難道不知道拙夫響午便已經出門至今未歸嗎?妾身一向不過問拙夫的事情,原本還正想要請教大人呢!」   梅可馨的一句話,卻頓時讓余焯領教到了對方的詞鋒。   只因為,梅文俊今晨的確出門,問題是隨即便擺脫了血衣衛的眼線不知去向,這才有如今余焯如此大費周折的登門造訪,然而梅可馨的反問,卻讓余焯一時之間無話可說,畢竟血衣衛也承擔著護衛重要官員的職責,僅僅是為了捍衛血衣衛的榮譽,便無論如何也不能夠明著承認自己竟然不知曉梅文俊的行蹤。   「既然如此,那麼下官便在這裡恭候總督大人,事關公務,還請夫人見諒!」   無奈的皺了皺眉,余焯索性耍起了無賴。   他自作主張的正襟危坐於客廳的椅子上,閉上雙眼,來了個眼觀鼻、鼻觀心得不動如山狀,唯有眼睛的餘光,偶爾掃視著面前的少婦。   肯定有問題!   儘管梅可馨掩飾的很好,但是憑藉著余焯多年的江湖閱歷,卻還是非常容易的察覺到對方心中的焦慮。   「難道梅文俊他要造反?」   一個可怕的想法,差點讓血衣衛紫微垣的總管當場跳了起來,不顧一切的離開,不過隨即的理智卻讓余焯鎮定了下來。   「不,不可能!梅文俊不是這樣的人,宰相大人的眼光不會錯,那麼……」   心念如電轉,余焯突然雙目如炬般的睜開,直視著梅可馨,凜然問道:「總督究竟去哪裡了?夫人難道真要坐視總督於險地而不顧嗎?」   「我……」   吃了余焯一嚇,梅可馨終究是沒有經歷過江湖殺伐的弱質女流,在余焯炯炯有神的注視下不由大為慌亂,眼看便要和盤托出,卻聽見一道沉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多謝余兄關心,文俊只是出去走走而已,何來危險可言?」   「夫君!」   「梅大人!」   兩聲招呼,對象是同一人。   不同的是,梅可馨的聲音中充滿了喜悅和放心,就彷彿迷路的羔羊終於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家。   而余焯則頗為懊惱。剛才他出其不意的對梅可馨使用了包含著精神攻擊的攝神法,即便是多年在生死場內打滾的老江湖,也很難抗衡,眼看著就要套出真相,卻不料梅文俊的返回而功虧一簣。   「不知余大人找文俊有何見教?」   年輕的名將,表現出了儒雅的風範。   「沒什麼,只是余某接到指令,從今日起正式調任巴蜀地區的血衣衛指揮使,往後還要和總督大人多多合作,自然要前來拜會!」   余焯也同樣不動聲色,輕描淡寫的道出了來意,眼神卻無比犀利的上下掃視著梅文俊的全身——緊身的勁裝,不染一絲塵埃,衣冠和頭髮也是有條不紊,似乎沒有任何激烈運動的跡象,至少在表面看來,根本無法探查出梅文俊此次出門的半點蛛絲馬跡,然而直覺卻讓余焯感到了總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哦,恭喜余大人了!」   正當余焯暗自盤算之際,梅文俊聞言揚了揚眉。   如今的聖龍帝國,遍地戰火,而且由於錦州的失守,所以巴蜀便成了風雨軍源源不斷背上支援聖京的中樞,戰略地位重要之極,梅文俊自然可以理解風雨軍對巴蜀的重視,然而血衣衛竟然一改往昔隱秘的風格,不惜將專門負責官員動向的「紫微垣」總管降級使用,並且由暗中監控變為公開派駐巴蜀,卻還是讓梅文俊暗中吃了一驚,從中也可以嗅出風雨軍高層之中,已經有人對於巴蜀感到了嚴重的不安。   「可惜巴蜀風平浪盡,難以有大人施展的機會!」   想到這裡,梅文俊用極其輕微的聲音,對著余焯悄悄地說道。   「什麼意思?」   血衣衛總管大吃一驚,凝神注視著對方。   「難道大人真的希望巴蜀血雨腥風嗎?」   梅文俊不置可否的回擊。   「哈哈,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余焯略略皺眉,似乎有了某種頓悟,卻又似乎依舊迷惑,別有深意的注視了梅文俊一眼,抱拳於胸,行了一禮,便自顧自的離去。   「哇——」   當余焯的身影剛剛離開了巴蜀總督府,梅文俊突然身子一軟,一個踉蹌之後,雖然勉強用雙手支撐著桌面不至於倒地,然而嘴裡卻不由自主地噴出一大口鮮血。   猩紅的鮮血。   「夫君……」   一雙鳳目飽含著淚水,梅可馨擔憂的上前扶住梅文俊,關切的叫道。   「沒事……,我沒事!現在還需要去見一個人,然後就什麼都解決了!」   梅文俊虛弱的喃喃,但是雙目卻流露著堅決。   很少有人知道,巴蜀總督府的後花園的假山背後,竟是一處幽暗的密室。   不過這個秘密對於皇甫嵩來說,卻絕對算不上秘密。   只因為,連同整個府第,原本都是他皇甫家族世代的產業。   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昔日人丁興旺、鐘鼎裊繞的名門望族,如今卻已經殘破凋零、家破人亡。   雖然在名為太后的女兒的幫助下,皇甫嵩終於被風雨釋放,但是曾經的眾星捧月,換來的是如今的形單影隻,秘密返回巴蜀之後,原本還希望能夠召集舊部東山再起,卻不料被一向倚重義子一口拒絕,並且軟禁在了這個暗無天日的斗室之中。   恨!   充溢在這位一代權雄的心頭。   如果說天池劍宗的掌門令和天子的詔書制約自己的行動,讓皇甫嵩試圖返回巴蜀東山再起的計劃困難重重之餘,還激起了他不甘就此雌伏的雄心,那麼之前親子的背叛和如今義子的不從,則讓皇甫嵩感覺到的,不僅是落日餘輝的淒涼,還有英雄壯志未竟的惆悵。   「義父,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如今宰相主政乃是大勢所趨,義父何不安心退隱,頤養千年?」   沉重的房門在「吱呀」聲中緩緩推開,伴隨著一絲刺眼的光亮,一個雄偉的身影展現在皇甫嵩的面前。   「哼,想不到巴蜀總督大人,竟然還有餘暇來看我這個老朽之人!」   皇甫嵩冷冷的怒哼了一聲。   梅文俊出身貧寒,可以說是他一手提拔出來的將領,對於梅文俊居然不肯響應自己的號令,皇甫嵩心中的痛楚,甚至還遠甚於被兒子皇甫華的奪權。   「自古忠孝難以兩全,孩兒不得不先為國家社稷效力,還望義父見諒!」   梅文俊強忍著胸口的鬱悶,雙目含淚的跪下。   「好,好一個忠孝難以兩全!」   皇甫嵩發瘋了似的大笑起來,顫抖的手指直指著跪於面前的名將,冷冷的嘲諷道:「那麼,梅大將軍此來,莫非是要用老朽的頭顱,向你的宰相大人展現你對國家社稷的忠誠了?」   「不,孩兒不敢!」   梅文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垂首道:「孩兒此來,乃是還義父自由的!」   「什麼?」   出人意料的回答,讓皇甫嵩大吃一驚,片刻的愕然之後,更是瞠目結舌的震驚:「你做了什麼?你對巴蜀五十餘家豪門和十三大門派做了什麼?」   「義父放心,孩兒也是巴蜀子弟,自然不會讓巴蜀淪陷於無盡的戰火之中!所以……,所以孩兒只是邀請了巴蜀五十餘家的家主和十三大門派的掌門,交談了一次!」   「交談了一次?」   皇甫嵩冷笑著重複,身體微微一震,迅即明白了梅文俊的所指。   當日他在蕭劍秋的秘密支持下返回巴蜀,卻被預想中應該會積極響應的梅文俊軟禁之後,並沒有因此失去對外聯繫的渠道,因此處心積慮聯絡了巴蜀最具實力的五十餘家家主和十三大門派的掌門,準備乘風雨被中原的戰局牽制的無暇他顧之際,發動奇襲奪回巴蜀,並從背後出擊,加速風雨的滅亡。   卻不料,這原本還以為梅文俊經驗不足或者心慈手軟的疏漏,竟然是對方一網打盡的陷阱,梅文俊簡簡單單的交談二字,頓時讓皇甫嵩明白大勢已去,當下默然了良久,方才開口,聲音卻已經是無比的嘶啞消沉,情緒也頗為低落:「好一個梅文俊,好一把殘天劍!看來風雨任命你為巴蜀總督,果然是過人之舉!你這一場交談,恐怕讓巴蜀名門至少衰退了三十年吧?」   「衰退總比滅族好!一家哭也比一路哭好!」   梅文俊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輕聲說道。   「不過,你似乎做錯了一件事情!」   皇甫嵩冷冷的注視著自己曾經得意的愛將,目光凜然的道:「你不該現在來這裡!就算你是聖龍第一勇將,但是在同巴蜀五十餘家家主以及十三大門派的掌門交談之後,你認為還有勝算逃出老夫的殘天守缺?」   「殘天守缺?」   梅文俊的嘴角浮現出了無奈的苦笑:「聖龍帝國七大武學之一的殘天守缺乃是義父當年賴以縱橫天下的絕技,孩兒無論何時何地,都自然不是義父您的對手。何況,若是義父認為不殺孩兒不足以平息心頭之恨的話,孩兒絕對不敢還手,不過……」   說著,梅文俊抬起頭,挺直了腰板,一字一句認真地說道:「聖龍乃天下人的聖龍!孩兒來此之前早已經作了萬全的準備,無論如何都不能夠讓巴蜀拖累了神州的興衰,值此神州存亡之際,寧可巴蜀的子弟死於血衣衛的屠刀之下,也好過神州的百姓淪為呼蘭的奴隸!所以義父縱然殺死了孩兒,要想重掌巴蜀也是絕對不可能的,還請義父見諒!」   「你……」   皇甫嵩鬚髮怒張,雙掌更是蓄勢待發,昔日甚至能夠和天子抗衡的皇甫世家的家主,此刻便如同騰空的蒼鷹,這段時日以來的失意、憤懣和不甘,在這一刻盡數彙集了起來,在胸中醞釀,轉而化作了足以毀天滅地的強大力量。   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隨著時光的流逝,瀰散在斗室之中。   瞪視了梅文俊良久,皇甫嵩方才收回了目光,全身也幾乎同時鬆垮了下來,一瞬間便彷彿老去了數十年,滿臉的滄桑,索然的說道:「罷了,罷了!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未來的天下,是風雨和你這一輩的了!」   「義父……」   梅文俊情不自禁的哽咽起來:「如若義父願意,巴蜀的任何一處,都可以作為義父晚年安息的所在,若是不願意,天下各地也任憑義父選擇!」   「哈哈,老夫縱橫一世,還輪不到你這豎子來安排!」   皇甫嵩仰天大笑中,帶著往昔的豪邁,也不無今朝的落魄和淒涼,不過他隨即話鋒一轉,望了望梅文俊,神色變得和緩起來,平靜的說道:「老夫一生,最大的懊悔便是生了那個畜牲,連累的丟光了列祖列宗的家業;最大的驕傲卻是收了你這個義子!你這孩兒為將勇猛,做人厚道,若在和平盛世,足以為肱骨之臣,若在戰亂紛爭的年代,也可以建下經天緯地的功業!不過你生性太過淡泊,為人臣綽綽有餘,為人君則遠遠不足,因此……」   說到這裡,皇甫嵩頓了頓,無奈的苦笑著道:「你選擇投靠風雨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至少,風雨不僅在戰場上神機妙算,當世鮮有人敵,在政治和權謀方面,也同樣翻雲覆雨,絕非泛泛之輩!如今天下,他已經擁有了三分,軍力之強盛,威望之隆著,舉國無人匹敵,麾下更是人才濟濟,治內同樣井井有條,假以時日必成氣候!   「只是你要注意到一點,如今風雨還有兩道難關要過,一個是呼蘭大軍大舉入侵中原,若不能夠擊退張仲堅,他風雨便不過爾爾;另一個是老夫聽說他居然離開軍隊隻身南下,哼哼,老夫雖然不明白風雨究竟有何打算,但是卻知道蕭劍秋決不是無能之輩,偷襲了鄂州城已經是個意外,要想乘他北上把宣武帝的根本重地江南控制在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必此刻天下的高手都已經伏擊在風雨的路途兩旁,他要想主宰神州,也得等這一會有命回來才行!」   「多謝義父指點!」   梅文俊心中一熱,他知道這次皇甫嵩被自己軟禁之後,由於自己眼開眼閉,對於天下的形勢一直都瞭若指掌,如今娓娓道來的,正是憑借數十年宦海沉浮的經驗得出的結論,其中的愛護之情,自在言表之外。   「哼,你不必謝我!適逢亂世,有些事情縱然明白,卻也未必作好!你選擇風雨,大體上是沒錯的,但是也要小心,風雨一直都有些削弱地方豪門的打算,你要想保全巴蜀現狀,難免有一天會和風雨對上!到時候,以風雨的手腕,你可不是他的對手!」   皇甫嵩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一種關切。   「文俊但求問心無愧,其餘不敢多想!」   梅文俊堅定地說道。   「好,好一個問心無愧!皇甫世家算是結束了,老夫卻希望日後巴蜀梅家能夠登凌煙閣封萬戶侯,萬世興盛!」   梅文俊只覺身旁微風拂過,抬首看去,皇甫嵩早已經無影無蹤,留下的卻是老人遙遙傳來的話語。    第七章 重病猛藥   「該死的幽燕,一下子就牽制了老夫的十萬大軍!」在顛簸的馬車上,張仲堅頗有些懊惱地喃喃道。   此刻,張仲堅正在趕赴前線,可惜他當日雖然有全線進攻的決心,卻因為秋裡在後方的牽制,而變得束手束腳。   儘管呼蘭南征大軍的精銳,已經重披戰甲,在江淮、京畿、三晉乃至錦州各線,和聖龍人展開了交戰,但是無論張仲堅如何雄心勃勃,想要一戰而定乾坤,此刻卻也不得不認真地開始面對秋裡自後方愈演愈烈的騷擾。   秋風軍此刻幾乎席捲了整個鄉村,所到之處,分到了田地的百姓們,無不鬥志激昂的拿起武器,誓死捍衛自己的家園,這讓投靠呼蘭人的貴族人心惶惶,各作盤算。   而趕來撲滅叛亂的呼蘭大軍,更是成了秋風軍的跟屁蟲,根本無法遏止此起彼伏的動亂,竟然逐漸演變成了呼蘭大軍在前方為秋風軍開路,而秋風軍則緊隨其後擴大勢力的局面。   真是失敗啊!   回顧這段時間對於聖龍的征戰,可謂喜憂參半。   從半路中伏的險象環生,到利用風雨的疏忽而離奇地反敗為勝,第一輪的交鋒,以呼蘭一方的僥倖獲勝而宣告結束。   但是隨即而來的,是張仲堅不得不承認自己連續犯了幾個十分重大的失誤。   儘管當初傾向於出重兵攔截風雨,企圖先行解決這個心腹大患的方案,在戰略上並沒有太大的錯誤,但是風雨選擇固守聖京這個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實,卻讓呼蘭大軍白白坐失了一次徹底翻轉乾坤的大好良機。   隨後,因為白虎軍出現在聖京城南門而選擇撤軍,以期退保齊魯三晉和幽燕,先立於不敗之地,這在軍事上來說,原本也無可厚非,卻又因為秋裡在幽燕瘋狂的搗亂,而變成了一招多餘的臭棋。   「難道,我真的老了嗎?」張仲堅心中滿是苦澀。   最好的戰略,無疑應該是掉過頭來先行剿滅秋風軍,鞏固幽燕,甚至是乘勝班師,這才是不敗的真諦。   然而,張仲堅卻也明白,自己一身殫精竭慮,實在已經沒有太多這樣的機會,來實現征服聖龍的夙願了。   風雨主政聖龍的時代,已經越來越明顯地呈現在人們的面前,如果此刻退縮,一旦讓風雨緩過勁來,強大的聖龍,將不再是奉行以戰養戰的呼蘭所能夠對抗,而是反過來,昔日的獵物將會成為覺醒的雄獅,將草原的群狼懾服在自己的腳下。   這種戰略上無可奈何的大勢所趨,再加上張仲堅自覺時日無多的緊迫,促使了呼蘭大國師甘冒天下之大不韙,不顧後方受到嚴重騷擾的兵家大忌,再次決定全力南下,趁著蕭劍秋尚未完全統合聖龍各部的契機,希望能一舉擊潰聖龍人如今僅剩的精銳,然後再掉頭平滅後院的失火。   這樣的策略,儘管冒險,但是卻意味著巨大的收穫。   「就在這裡了!」張仲堅喃喃自語道,目光聚焦在了石門——京畿、齊魯和江淮三處交界的水路中樞。   根據呼蘭大國師的部署,呼拉克的軍隊正在逐漸地向後撤退,將乘勝追擊的聖龍人一步步的引向北方,並且令江淮一帶東線的軍隊,和聖京一帶西線的軍隊拉開了距離。   讓張仲堅欣喜若狂的是,聖龍人犯下了致命的錯誤!   急於獲勝的聖龍天子,竟然沒有先屯兵控制河運,待軍資充足方才發動攻擊;而西線屬於風雨嫡系的聖龍軍,也沒有意識到這個嚴重的危機,仍兀自緩慢地穩步推進,絲毫沒有掩護東線大軍進攻的意圖。   於是,展現在呼蘭大軍之前的遠景,無疑是極為光明的,只要能夠奪取石門並且堅守住,不僅意味著成功地阻止了東、西兩線的聖龍人會師,而且還切斷了依賴水路補給糧草的東線聖龍軍的後勤。   由此,石門一帶,勢必成為呼蘭帝國和聖龍帝國決勝的主戰場。   想到自己已經派遣心腹愛將韓讓,統率三萬大軍星夜奔襲石門,呼蘭大國師反覆地盤算著自己的作戰計畫,臉上浮現出自信的微笑。   「報,西門飛鴿急報!」此刻,在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後,馬車外部下的稟告,將張仲堅的思緒給拉了回來。「拿來!」微微皺眉,張仲堅接過了密函。「巴蜀沐家長孫滿月慶祝,夜半失火,道賀的五十餘家家主、巴蜀武林十三大門派掌門,及沐家上下三百餘口,均葬身火海,疑為梅文俊或血衣衛所為!「李中慧返回聖京,風雨軍內部產生意見分歧,我方臥底順利部署!   「安宇人狙擊失敗,風雨已渡過聖龍江,目前血衣衛、安宇浪人、天池劍宗與我方犬牙交錯,激戰連連,形勢極為混亂!」   「哼!好一個風雨,還居然真敢在這個時候南下!」張仲堅順手揉碎了密函。   前面的消息雖然重要,但是真正讓呼蘭大國師關注的,卻還是風雨的動向。   在這場關係生死的戰役中,西北涼國公的行動往往出人意料,實在說不清究竟是他膽大妄為,還是早就智珠在握。   唯一肯定的卻是,一向自負的呼蘭大國師,面對風雨,再也不敢有什麼勝券在握的自信。   連番不按常理的出牌,固然給呼蘭大軍製造了某些機會,但更多的卻是擾亂了所有事先看來天衣無縫的計畫。   更可怕的是,往往當大事抵定的時候,方才能夠窺探出風雨軍統帥胸中所藏的機杼。   只是,在此決戰之際,他卻遠離大軍千里之外,並深陷於各方勢力的圍攻之中……   「風雨,你真的有如此自信嗎?」張仲堅陷入了沉思。   「進!」   作為一個忍者,瘋魔渡剛別無選擇,不完成任務便意味著死亡,更是恥辱。   因此,即便前方是火海,他也不能夠後退。當然,前面並不是火海,而是網,一片銀槍所編織的網。瘋魔渡剛其實完全值得自豪。能夠接觸到這一片由銀槍編織的網,首先便要穿越三十名血衣衛高手的狙擊,然後是刀、槍、劍、戟四衛士的攔截,這兩天以來為此而喪命的各方高手,少說也有上百,因此,瘋魔渡剛至少已經無愧於瘋魔流宗師瘋魔小太郎玄孫的身份。   不過,瘋魔渡剛同時也是倒楣的。「銀槍鐵面玉羅剎」的「奪命追魂九連環」,是連縱橫天下的呼蘭狂騎兵,也要聞風喪膽的絕技。擅長暗殺和偷襲的瘋魔流,根本不可能和這樣狂烈的槍法抗衡。所以,瘋魔渡剛很慘,死得很慘。僅僅一步之遙,甚至於已經看到了馬車內那個面色蒼白的年輕人,然而生命的火焰,卻就此突然熄滅了。血流,身倒!   瘋魔渡剛死不瞑目,而對於蒙璇來說,只是讓自己的銀槍再增添一具亡魂而已。   「第七十三次了!」風雨苦笑著喃喃道。   儘管在謝誠的幫助下,風雨軍的年輕統帥以暗渡陳倉之計,躲過了已經掌握水面控制權的安宇艦隊的封殺,但是緊隨而來的,卻是天池劍宗、西門、安宇人、令狐世家等各方似乎怎麼看都不可能湊在一起的勢力,有志一同的狙擊。   短短的三天之內,風雨的車隊,已經遭遇了七十三次的襲擊。   一場戰場之外的戰爭,圍繞著風雨展開。   唯一讓風雨慶幸的是,想要自己腦袋的敵人,顯然並非鐵板一塊——各方勢力並不介意在狙擊自己之外,利用各種良機痛擊其他的敵人,這無形中也讓護衛風雨的血衣衛,減輕了不小的壓力。   「如果你還不出現,情況可就真的大大不妙了!」面對著四周此起彼伏慘烈的搏殺,風雨從容的微笑,對著虛無的夜幕喃喃道。   「轟!」幾乎與此同時,一聲巨響在風雨的面前爆發。身形閃過,一個又黑又圓的老頭出現在了風雨的面前,全身戒備,正是來自炙大陸的黑巫師哈桑。而站立在黑巫師面前的,則是身穿一襲白衫的中年人。劍,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冰寒,而白衣的男子,在黑暗中也顯得異常醒目。沒有人能夠看清,剛才兩人是怎麼交手的。唯一可以揣測出來的,應該是這一輪的交手,彼此似乎是勢均力敵。「前輩,風雨等候多時了!」風雨注視著眼前的不速之客,並沒有半點的慌張,相反的卻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事實上,風雨確實要鬆一口氣。時光的流逝對風雨顯然並不利,不僅因為這是在敵境作戰,每一次的搏殺,都將導致自己身邊血衣衛力量的削弱,更重要的是,風雨特別擔心著各方敵對的勢力,會因為自己這個共同的目標而暫時地聯合起來。   所謂的正邪不兩立,實在是騙人的鬼話,利益區分敵友,倒反而是不變的真理。   而現在,風雨卻可以真正放心下來,因為他所要等候的對象,終於出現了。   白飛雲,天池劍宗的宗主,雖然擁有著傳奇的經歷和神話般的武功,但是風雨卻沒有半點畏懼。   除了找到了黑巫師哈桑這個免費保鏢護駕之外,更重要的是,風雨有自信,彼此能夠進行一場成功的交易。   「何必,涼國公大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聖龍皇室畢竟統馭了河山千百年,難道大人連給天子半點容身之所的餘地都不肯嗎?」白飛雲微微地搖了搖頭道。   「風雨首先要考慮的,是給天下萬民尋一個容身之所!」風雨針鋒相對的應道。   「是嗎?那麼宰相為何在呼蘭南侵社稷危難之際,違背自己舉國抗敵的號召,來到這個遠離戰場的江南!」白飛雲皺眉道。   「聖龍帝國地大物博,論人口,足以超越呼蘭千百倍,論財力,放眼天下誰人可及?然而,前輩可知道,呼蘭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欺我中原?」面對白飛雲的質問,風雨不卑不亢地反擊道。   白飛雲有些愕然地望著風雨。   堅定的眼神,飄逸的風範,這一切都讓白飛雲真切的感受到,當年在聖京相遇的那個初出茅廬的風雨軍統帥,此刻顯然已經更為成熟。   如果說,當年的風雨還猶如雛鷹,雖然擁有著搏擊風浪的勇氣,卻因為閱歷有限而尚未擺脫稚嫩的話,那麼今日的風雨,卻早已經鵬程萬里,面對著前途的艱險,擁有的不僅是銳氣,還有絕對的自信和難以動搖的信念。   這是一個強者所必須具備的素質,然而,卻也很容易讓強者陷入妄自尊大、固執己見的死路。   想到這裡,白飛雲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平淡地問道:「難道涼國公已經有了萬全之策?」   「萬全之策不敢當,不過風雨卻知道,當今的聖龍,已經到了不得不變革的地步!風雨今日所為,完全是為了千秋萬世的聖龍,此心天地可鑒!」   可能是由於激動,風雨的臉色愈加蒼白,胸口的劇烈起伏,讓他不自禁地咳嗽了兩聲,然而雙目卻依舊炯炯有神,彷彿燃燒著一切。   「是嗎?」   白飛雲驚訝於風雨如此的自信,但是卻無法接受風雨的話,只是微微地聳了聳肩,彷彿長輩一般的質詢:「涼國公可知道,如今天下的高手,都已經因為你,而聚集在了這方圓百里之內!白某雖然並不明瞭你的治國大略,但是卻知道,如果你不能夠及早抽身的話,那麼……」   「怎麼,被公推為天下正義代表的天池劍宗,真的要和安宇、呼蘭這些入侵我神州的賊寇聯手,要我風雨的人頭嗎?」風雨軍統帥冷笑著,帶著濃烈的嘲諷打斷了白飛雲的話,咄咄逼人地反問道。   「涼國公不要誤會!」   白飛雲再次皺眉,答道:「天池劍宗怎敢如此胡為?白某希望涼國公的,只是即刻退出江南返回中原,則天池劍宗及天下武林正道,甘願不計性命為大人護駕……大戰在即,中原需要您,神州的存亡更需要您!」   風雨被白飛雲誠摯的話略略感動,但隨即卻淡然一笑,硬起心腸回擊道:「如果風雨不從呢?天池劍宗是否便要和他們聯手?」   「那麼白飛雲雖然不自量力,也當先退安宇、呼蘭賊子,再以這七尺之軀,阻擋大人繼續前進!」白飛雲昂然而答。   如果換了任何人這麼回答,似乎都是大言不慚。   安宇的殺手,西門的死士,絕對不是輕易可以對付的,而風雨麾下的血衣衛高手,再加上一個在剛才的交手中顯然不下於白飛雲的黑巫師哈桑,這樣的實力,任何一個理智的人,都絕對不會選擇同時對抗。   然而,如今卻是白飛雲這樣回答。   這樣回答的白飛雲,自有一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凜然和堅決,以及一種讓人熱血沸騰的激昂和慷慨。   「好!」   這樣的回答,雖然讓風雨微微一楞,但他隨即傲然笑道:「不愧是天下第一名俠,風雨佩服!既然如此,風雨唯有從命!」   「涼國公莫非早有定算?」   風雨的回答,同樣出乎白飛雲的意料,在默然片刻後,方才疑慮著試探道。   「哈哈……實不相瞞,風雨南下只是幌子,真正的殺手@,卻是血衣衛天市垣總管龍望天督率高手營救被天子軟禁的令狐智,太微垣則負責暗殺令狐潮,同時大將洛信率三千精銳偽裝成嶺南軍,自荊州東進奔襲金陵,予以配合呼應!」風雨略略猶豫了一下,如實答道。   「什麼?」   雖然風雨說得十分簡略,但是白飛雲還是立刻從中嗅出了血雨腥風的味道,並且明白由此而引發的聖龍帝國重大的政治震盪。   「聲東擊西,此計果然厲害!」半晌,白飛雲方才歎息了一聲,隨即問道:「只是如今尚未見成功,涼國公便如此坦誠,不怕白某破壞嗎?」   「前輩的風範令風雨心折,怎敢相瞞?何況大勢所趨,前輩雖然功力蓋世,此次恐怕也是無力回天!」   風雨的回答,既坦誠又自信,毫不避讓地和白飛雲對視著。   良久,彼此間相互微微一笑,英雄相惜之情油然而生。   「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可能是自問的確已經無法阻止事態的發展,白飛雲收起了寶劍,心裡卻依舊對風雨的所作所為不以為然。   「哼,好一個同室操戈,相煎何急!既然如此,燕南天為何趁我西征之際突襲涼州?天子百官又為何抓著雲明月咄咄逼人?幽燕兵敗本該同舟共濟,然而若不是我辭去宰相一職,可曾見半個江南兵馬渡過聖龍江?水師抗敵建立殊勳,然而如今這些大好男兒,卻為何個個長眠海底?」   風雨激憤地繼續質問:「為何有章鳳祥投敵?當聖京激戰正酣的時候,百官貴族們正在幹什麼?山河淪喪之際,有多少朝廷精英投效呼蘭營帳?請前輩有教以我?」   「那麼你想幹什麼?學龐勳嗎?天地之間自有綱常,無論好壞,至少可以讓天下臣民各守本分,安居樂業,一旦破壞了,無論初衷如何,帶來的後果必然是君不君、臣不臣,彼此殺戮、血流成河!   「龐勳的故事,已經說明了這一點,涼國公既然一心為國,難道真的忍心看到神州大地出現如此慘劇嗎?」白飛雲臉色轉為嚴肅,疾言厲色地質問道。   這番對話,讓白飛雲隱隱地感覺到,彷彿是當年和風雲世家對陣的重現。   昔日風雲世家協助神宗革新,也正是看到了聖龍帝國積弊日久,欲圖以霹靂的手段來掃除這些弊端,從而中興帝國。   白飛雲不是看不到這一點,然而事實證明,無論是風雲世家自上而下的革新,還是龐勳自下而上的暴亂,都極大地擾亂著原先的秩序,未見其利先見其弊,這才由天池劍宗起頭,予以抵制。   「帝國便猶如病入膏肓的病人,如果只是傳統的醫藥,雖然不至於猝死,卻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終究逃不過眼望的催命;若是猛藥、手術,雖然可能立刻一命嗚呼,卻也有著痊癒而生龍活虎的希望。   「風雨選擇後者,若不能夠讓這大好河山、威武帝國,尊嚴地令四方朝拜,豈不愧對列祖列宗,愧對神州子民的身份?」   風雨侃侃而談,並不能夠說服白飛雲,卻讓天池劍宗的宗師,越來越覺得彷彿回到了數十年前,而面前的風雨,和當年力主革新的風雄,也漸漸地融為了一人。   「好一個重病用猛藥!」白飛雲歎了一口氣,心中感覺到了無奈。   數十年前,他正是風華正茂,意氣奮發,振臂一呼,天下響應,阻止了風雲世家的革新,然而數十年後,面對著更加強大的風雲世家的後人,他卻有著一種強烈的有心無力的感覺。   無論是現實的大勢所趨,還是這麼多年來自己究竟是對是錯的疑問,都讓白飛雲再也提不起情緒,來和風雨繼續對抗。   他唯有謹慎地提醒道:「涼國公果然是大手筆!但是如今烽火四起,呼蘭席捲中原,你卻抽身南下,不僅有損英名,而且你真的如此有自信能夠必敗呼蘭嗎?若是其中出了差錯,試問涼國公你如何面對神州的千萬父老?」   「我真的有這樣的自信嗎?」風雨怔了一怔,不由得捫心自問。   他很想說「有」,但是正如張仲堅面對風雨時不敢說勝券在握,風雨也同樣不敢自誇能夠全盤掌握張仲堅的動向。   更何況還有蕭劍秋這個變數,以及張仲堅突然間釋放了妻子李中慧這件事,也多少讓風雨感到了不安。   印象中,呼蘭大國師似乎不會下沒有用的廢子,李中慧的返回聖京,也完全沒有在風雨的預計中,再加上蕭劍秋身為帝國的九五至尊,以及如今中原戰局的最高統帥,究竟會不會做出計算之外的舉動,也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這局複雜的對弈。   有把握嗎?風雨心裡忐忑著,但臉上卻自信而從容地笑道:「既然如此,前輩敢不敢和風雨打一個賭?若是三月之內,呼蘭戰敗,就請天池劍宗上下,此後全力支持風雨,若是不然,則風雨即刻隱居,不再成為天子中興皇室的障礙!」    第八章 萬里戎機   「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當歐靜步入李中慧的居處時,看到的是李氏家族的女皇,正在挑燈夜讀,那首詞在李中慧口中吟來,不僅原先的豪邁、雄武不減,而且更有一種巾幗英雄的丰姿。   「姐姐還沒有安睡嗎?」   笑語中,無憂谷主邁入了李中慧的臥室。   看見歐靜走進來,李中慧放下了手中的書卷,臉上看不出任何的神情動盪,只是淡淡地說道:「中慧乃是女流之輩,不敢挑燈看劍,自然也談不上馬馳驚弦,便唯有夜來翻書,消磨時光了!」「姐姐莫非是責怪歐靜?」無憂谷主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心中知道,如果說李中慧沒有半點怨憤,那是絕不可能的。這便是聖龍的傳統。在聖龍人眼裡,只有喋血沙場的壯士方才是值得敬重的英雄,而無論是由於何種原因而成為俘虜,都將是人人唾棄的對象,即便李中慧當日是為了掩護風雨,或即便李中慧是風雨的妻子、風雨軍的主母,也無法扭轉風雨軍官員和將領們心中的執念。   因此,當李中慧和遭俘的將士被釋放過來之後,迎接他們的是充滿了疑慮的目光,以及有意無意的迴避。如果風雨在聖京,情況或許會好很多,可是偏偏風雨軍的最高統帥,此刻卻正在千里之外的江南。「中慧豈敢責怪妹妹!」顧影自憐的李中慧,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一改往昔風風火火的作風,反而執住了歐靜的手,拉著後者一同坐下。   她確實沒有責怪無憂谷主的任何理由。   儘管作為風雨軍的主母,那些部下對她,尚不敢如對待其他被釋放歸來的將士那般隔離審問,但無法如以往那樣發號施令,也得不到官員們誠惶誠恐的順從,對習慣了主宰一切的李中慧來說,這無疑是最大的折磨。   在這樣的氛圍中,李中慧的確無比真實的感受到,無憂谷主發自內心的尊敬和想要幫助自己的心願,因此,當歐靜拜訪自己的時候,風雨軍的主母,便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感激之情。   「姐姐……」歐靜遲疑著開口。   李中慧此刻的表現,實在迥異於她往昔的為人,這讓無憂谷主不由得心生感歎,同時卻也對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有些難以啟齒——此次前來,她除了想要安慰李中慧外,實則還是有很多事情,想向這位風雨軍的主母請教。   儘管無憂谷主在內政方面一直為人稱道,但是面對著如此複雜的軍事和政治局面,卻並非她的所長,而聖京的文武官員中,如果不想跟那個鐵面無情、心狠手辣的血衣衛統領打交道,那麼找李中慧這個連風雨也一向很欽佩的女人,似乎是最好的選擇。   「魏廖是否把呼蘭人釋放的風雨軍將士,全部秘密地移置到了鄂州,並予以逐一嚴查?」幸好歐靜的為難並未持續多久,李中慧很快地便恢復了往日堅強、剛硬的一面,冷笑著主動詢問了起來。「不錯!」歐靜猶豫了一下,便如實地承認道。但隨後,她卻又像深怕被李中慧誤解似的,急忙補充道:「姐姐莫要誤會,魏統領也是為了聖京的安全,畢竟呼蘭人的奸細無孔不入,所以還是有必要防範於未然!不過,無論如何,我都絕對不會讓人來打擾姐姐半分!」   「哼,那也要有人敢!」   歐靜的話,似乎讓李中慧自覺受到了傷害,便不假思索地冷哼道,而她那雙美麗的鳳目,更閃爍著剛烈的神采。   不過,話才出口,李中慧便察覺到如此說話,似乎也衝擊到了歐靜,不由得呆了一呆,若要她收回,在面子上卻是萬萬行不得的,當下場面便有些僵住了。   反倒是歐靜並不以為忤,她微微一笑,說道:「那是自然,風雨軍上下,有誰不敬佩姐姐這樣的巾幗英雄!」   「妹妹也不要說這麼多好話來哄我!」李中慧的嘴角泛出了些許的無奈,說道:「咱們姐妹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想風雨肯定沒有料想到,我會被張仲堅放回來,聖京這邊的局面,他是如何安排的呢?」   「這個……」   歐靜略略躊躇了片刻,方才答道:「姐姐你既然明白,妹妹也不瞞你!宰相大人確實沒有料到姐姐你會回來,所以臨行前是這樣安排的——朱大壽將軍負責保衛聖京和鄂州的通道,即便有天子的詔令,也絕對不許踏入聖京城半步,更不准北上;而魏廖則全權負責緝拿呼蘭的奸細,宰相給予了魏大人隨機處變的權力。   「至於歐仁……舍弟歐仁負責組建風雨軍北上的兵團,全權指揮風雨軍北伐;最後,這居中協調的職責,則蒙宰相不棄,交給了歐靜!不過,現在姐姐回來了……」   「宰相如此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中慧如此處境,自然還是避嫌為好!」   李中慧微微一笑,打斷了歐靜的話。   只是表面的鎮定,卻壓不住心頭的巨震。   「魏廖執掌血衣衛,負責緝拿呼蘭的奸細,歐靜生性穩重,深受將領和官員的推崇,又一向主持內政,因此讓她居中協調,這都還可以說得過去!但是,朱大壽的白虎軍,乃是風雨軍如今在中原的主力,為何不准北上,只是為了防衛聖京嗎?   「歐仁雖然忠勇,但是論到帶兵打仗,肯定不如朱大壽,和蒙璇相比,則更是望塵莫及,風雨棄置這兩員大將,而用歐仁主持北伐大局,實在太過於兒戲了吧?   「若不是我突然被釋放回聖京,蕭劍秋又心生疑惑,這四人的組合,能夠抵擋得住天子的威嚴,保住對風雨軍的控制嗎?風雨究竟有什麼打算?」   巨大的疑問,在李中慧的心頭如翻江倒海般地奔騰著,似乎想到了什麼,但卻又一時之間難以完全把握。   正在此刻,遠處突然傳來了隆隆的戰鼓和震天的號角聲,打破了房內的沉寂。   「呼蘭人又來襲擾了?」   雖然令人頭昏腦脹的喧囂,使歐靜只看見李中慧的嘴皮動了動,根本無法聽清對方究竟說了些什麼,不過,這並不妨礙她猜測出李中慧的心思。   「是啊!」歐靜大聲地應道,並且用力點了點頭。她很懷疑李中慧是否聽見自己在說什麼,不過,似乎溝通並沒有發生太大的困難。   呼蘭人對聖京城的襲擾,從來就沒有停止過。   就這一點而言,歐靜不得不佩服風雨的先見之明——正是在風雨的極力堅持下,白虎軍始終堅守在聖京的南門之外,有效地護衛著自鄂州北上對於聖京城源源不斷的補給,從而迫使呼蘭人終究沒有再次席捲而來,重新圍城。   「看來如今,張仲堅至少在兩件事情上達成所願了!」良久,當大地重新恢復了平靜之後,李中慧幽幽地說道。   「姐姐的意思是……」歐靜遲疑地詢問道。   對於權謀,她在李中慧面前唯有甘拜下風,因此頗有興趣聆聽李中慧道破其中的玄機。   「第一,雖獲釋的戰俘中,的確很有可能隱藏奸細,但是被我們盡忠職守的魏大人如此一來,卻正中張仲堅的下懷,讓風雨軍內部從此埋下了彼此懷疑的陰霾……」   李中慧頗有些激憤地說著,揮手阻止了歐靜想要辯解的話語,繼續道:「若只是這一點倒也不要緊,問題卻出在第二件事情上!」   「願聞其詳!」   被李中慧這麼一說,歐靜也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我問你,風雨在臨行之前,是否有吩咐歐仁務必步步為營,謹慎北伐?」李中慧不答反問。   歐靜頓了一頓,應道:「是!」   「那麼,事情便十分明了了!」   李中慧略略思忖了片刻,將前後的事情整理了一番,不由得顯出了領悟的神情,隨即便冷笑著道:「由於風雨在臨行之前,害怕軍權被蕭劍秋所奪,局面不受他控制,因此特意留下白虎軍在後方,又吩咐歐仁謹慎小心,由此可見,風雨根本就沒有打算在這段時日展開和張仲堅的決戰,而是想要穩住戰線,將戰爭的勝負,寄望於秋裡在後方的搗亂上!」   「啊!」歐靜驚呼了起來。   她突然想到了風雨臨行之前自信的預言——真正決定這場戰爭勝負的,應該是在幽燕,而影響天下未來格局的關鍵,卻是江南!   當時她根本無法理解,甚至還覺得這純粹是風雨離開聖京的借口,然而聽到李中慧這般說來,卻不由得信了幾分,只是依舊有些迷惑地問道:「秋裡只有三萬兵馬,縱然在後方鬧得天翻地覆,又怎能擊敗張仲堅?」   「如果換了別人,或者不敢如此確信,但是風雨卻一定有他的把握!」   李中慧深深地呼了一口氣,道:「無憂谷主莫非忘了,咱們風雨軍是如何起家?如何壯大的?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比榮譽、土地和財富,更值得讓男兒們拚命的?涼州已是如此,而素來民風激烈的燕趙,恐怕更會因為只要放下鋤頭拿起刀劍殺敵,便可以得到世世代代夢寐以求的土地,還有英雄的榮譽而為之瘋狂!   「本來,呼蘭人終究不過是外人,縱然聖龍帝國再腐朽十倍,在爭奪民心方面,也絕對不如咱們風雨軍,更何況秋裡如今把所有貴族的土地都分給了那些貧民,你說那些貧民,能不為了咱們的宰相大人而拚命嗎?   「這天底下,還沒有哪一個國家的人口比得過咱們聖龍,真讓這些聖龍人瘋狂起來,就算是一人吐一口唾沫,那唾沫星子也足以淹沒了這些呼蘭人!   「更何況,張仲堅也有著致命的弱點,若是時間延宕,後院失火,那麼呼蘭大可汗的討伐,便足以讓他的百萬雄師,變成軍心渙散、不堪一擊的殘兵!」   「原來如此,難怪宰相大人不怕陛下北上,成為驅逐呼蘭的英雄!」歐靜喃喃地說道,分不清她是興奮,是害怕,還是失望。   「不錯,風雨根本就沒有想過,讓蕭劍秋在戰場上獲取勝利!」   李中慧冷冷地說道:「事實上,咱們宰相大人,恐怕還巴不得呼蘭人在聖京以北佔領更多的土地!只要聖京不失,那麼聖龍的人心就不會太亂,帝國的元氣也不會傷到哪裡去。這樣的話,呼蘭人佔領越多的土地,擁護咱們宰相大人的力量也就越強大!」   「可是,這和張仲堅達成心願的第二件事情有什麼關係?」   歐靜被李中慧的這番分析震撼住了,過了不知道多久,都沒有消化過來。幸而她在頭昏腦脹中,總算還記得最初的話題,因此不由得問道。   「我的傻妹妹,呼蘭大國師張仲堅的心願,自然是阻止咱們宰相大人的計謀,保全自己打敗聖龍了!」   李中慧莞爾一笑,道:「由於我回到了聖京,必然讓蕭劍秋顧慮重重,結果自覺對於前往聖京和我爭奪風雨軍的控制權一事,根本沒有把握,所以留在了東線。   「同時,天子也絕非泛泛之輩,自然看到河北局勢的演變,雖然呼蘭人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卻同樣也動搖著聖龍帝國的根基;所以他坐不住了,寄望於秋裡牽制大量的呼蘭軍隊,以及張仲堅在北方立足未穩的契機,希望自己控制的諸侯聯軍能夠北伐成功,因此選擇了軍事上突擊。   「而聖京方面,則由於歐仁和朱大壽都屬於能夠忠實執行命令,卻不善於隨機應變的將領,必定會嚴格遵循著風雨原先的命令,對於北進採取了十分謹慎和保守的態度,再加上顧慮到呼蘭人對聖京持續不斷的襲擾,深怕被張仲堅趁機奪取聖京,因此肯定不會如東線那般急進,勢必造成了東、西兩線軍事上的不協調,姐姐我雖然不懂軍事,但是這樣的局面,想必任何人都應該明白其中的後果……」   「那豈非糟糕了?」   雖然歐靜也同樣不懂軍事,不過李中慧所描述的形勢,還是立刻讓她看出,聖龍大軍隨時都有被逐個擊破的危險。   「就看咱們宰相大人如何力挽狂瀾吧!」   微微撇了撇嘴,李中慧的神情有些無奈,也有些幸災樂禍。   「你也不必枉費心機去說服你的寶貝弟弟,歐仁對風雨一向忠心耿耿,何況如果我沒有料錯,風雨在臨行前也一定對歐仁千叮萬囑,讓他避免和呼蘭人決戰。   「而天子在東線的慘敗,在我們很多將領和官員的眼中,甚至是巴不得發生的事情,因為這可以幫助他們更快的擁戴風雨主政朝綱,自己也順便成為開國功臣,因此除非風雨如今即刻趕來,否則這樣的戰局,是任誰也挽回不了的!」   「真……真是這樣嗎?」歐靜皺了皺眉,顫聲問道。   她原本不是決斷軍機的人物,此刻更是毫無半點主張,過了半天,方才勉強笑了一笑,岔開了這個令人厭惡的話題,問道:「這麼說來,呼蘭大國師釋放姐姐,便是為了這兩個目的?」   「至少如今,我想不出他還有什麼目的!」   李中慧冷笑著道:「雖然在外人看來,張仲堅絕對不會白白放棄我這個這麼有用的棋子,無論如何也要和風雨討價還價,獲取什麼附加的利益才好!不過,妹妹跟隨宰相也有好幾個年頭了,應該知道咱們這位宰相的脾氣,他雖然有時候也會作出一些讓步,但是江山、社稷在他心頭的份量,可是比什麼都重。   「因此,讓風雨軍只為了我李中慧一個人,而置神州於危難,那是風雨萬萬不會答應的,而這又恰恰是張仲堅唯一感興趣的事情!   「所以,如果我是那個呼蘭大國師,也不會白白養著一個吃閒飯的主兒,哪怕只有能夠達成我上面所說情況的一半機會,他也必定會把我放回來試一試!」   說這番話的時候,李中慧心中有些酸。   此刻,這個李氏家族的女皇,心情顯然並不好。   除了因為聖京眼下令人窒息的氛圍之外,風雨突然離開聖京,罔顧自己生死的事實,也讓李中慧的心頭多少有些悵惘。   儘管在理智上,李中慧並非不能夠理解風雨的用心,但是,作為一個女人,她卻不喜歡這樣。   若是逸如在就好了!   自覺到李氏家族的利益和地位正在受到威脅和動搖,李中慧不由得有些懊惱,自己當初沒有堅持讓李逸如留在中原。   這個李氏家族的少年軍事天才,倘若此刻能夠留在中原戰場的話,不僅是風雨的一大臂助,顯然也有利於李氏家族利益的維護。   「要是逸如在就好了!」同樣的感歎,發自於千里之外的風雨。   此刻的風雨軍統帥,儼然已經成為碧雨樓的貴客,這是天下眾多武林人物一生期盼著的殊榮。   不過這份榮幸,風雨顯然無暇欣喜,只因為他愕然地發現,呈現於自己面前的,竟然是傳說中公孫世家的密寶││水幕乾坤。   「當日,公孫無用老大人發現局勢不妙之後,便將這公孫世家世代秘傳的寶物交給了公孫飛揚將軍,公孫飛揚將軍聞涼國公南下,便將此寶暫借給白某,希望能夠對涼國公大人有所幫助!」理解風雨的驚訝,正在運功施展「水幕乾坤」的白飛雲,淡淡地說道。   「啊,果然是一件好寶貝!」   哈桑聞言不由得好奇上前,想要摸一摸,看看究竟是什麼,竟然能夠憑空出現這麼一道水幕,將千里之外的事情如此栩栩如生地放映出來。   幸好,黑巫師的舉動,被一旁的袁紫煙和蒙璇同時制止。   風雨則沒有作聲,他的心神完全被水幕乾坤上所展現出來的戰場所吸引。   這正是中原複雜的戰局,一個前所未有的遼闊戰場,一個極度犬牙交錯的戰場。   由江淮北上,經齊魯而直指幽燕,聖龍大軍彷彿一條長蛇般的蜿蜒前行。這支龐大的軍隊經淮水入泗水,途中鑿巨野澤三百里,引汶水會於清水,再由清水入於聖龍河,以通舟運。大軍逆流而進,除了留下一部分兵馬留守石門,作為後方的糧草中轉之外,其餘兵馬則一路北上,連下克齊魯和京畿東部十多城,目標儼然指向了河北重鎮││鄴城。   與此同時,盤踞在聖京的大軍卻彷彿一個圓球,主力尚在聖京城以南,護衛著荊州到聖京的通道,先鋒也剛剛開展到聖京城北方百餘里,和東線之間的距離逐漸擴大。   而招展著狼旗的呼蘭大軍,卻直插東、西兩線的聖龍大軍之間,不停地騷擾著聖京城。   同時,一支兵馬正朝著齊和江淮三處交界的石門星夜奔襲,另一支兵馬則在聖龍河之北的鄴城嚴陣以待,隱隱然形成了夾擊之勢。   「石門,若不能夠保全石門,東路軍很可能全軍覆沒!」沉吟良久,風雨方才臉色沉重地道出了結論。   「這就是涼國公大人所謂的勝券在握嗎?」一旁的袁紫煙忍不住嘲諷道。   對於風雨自信滿滿地不顧呼蘭南侵的威脅,居然將手伸展到了江南,甚至還開始打起收服天池劍宗的主意,這讓袁大仙子頗為不滿,以至於在言辭中,不自覺地失去了原有的風範。   「哼!」   風雨無心和袁紫煙進行沒有營養的鬥嘴,眼睛眨也不眨,望著面前的水幕乾坤,楞了半天。   沒想到,蕭劍秋居然連趁自己離開的時機,前往聖京控制軍隊的氣度都沒有。   這其中雖然多少也包含了張仲堅莫名其妙釋放李中慧所引發的變數,以及蕭劍秋過分高估自身掌握的兵力,還有呼蘭大軍在秋裡的騷擾下受到的影響,然而如此地畏難退縮,又急功近利,卻讓風雨不免對這位號稱賢明的天子感到十分失望。   一時之間,風雨軍的統帥頗有些自覺無趣。   很顯然,自己處心積慮,甚至不惜身陷險地的誘餌,並沒有引來蕭劍秋,以至於原本預計中聖京城將會展開的,爭奪兵權的勾心鬥角,也就無從談起。   可惜的是,蕭劍秋卻也沒有高明地應對,反而選擇了東線突擊這麼一個糟糕的方案,促使聖龍和呼蘭之間理應避免的大決戰提前爆發了,頓時將局面弄得更加複雜。   「宰相何不督促歐仁將軍迅速向天子靠攏?」   白飛雲皺了皺眉,他也同樣看出了問題的所在。   雖然和風雨有賭約在先,但是如果因此驅逐走呼蘭大軍的話,白飛雲寧可天池劍宗輸掉這一場賭局。   「來不及了!」風雨有些頹然地應道。   如果是秋裡、蒙璇或者李逸如,恐怕早就率軍星夜奔馳,搶佔石門了。   只可惜,秋裡正在幽燕激戰,蒙璇則待在了自己的身邊,而李逸如則鎮守著印月半島,此刻統率大軍的,是歐仁。   他之所以選擇歐仁,而不是無論能力、威望都更加出眾的蒙璇來擔當統帥,原因便是歐仁雖然缺乏蒙璇、李逸如那種緊緊把握時機隨機應變,敢於進行有算計的冒險,以博取戰爭勝利的膽略、勇氣和眼光,然而卻更為服從自己的命令,能夠按部就班地執行原先的作戰計畫。   有這樣的將領帶兵,無疑更能夠貫徹自己的意圖,從而避免大決戰的爆發,雖然少了一些進取精神,但卻更加地萬無一失。   可惜,如今也正因為如此,使得雲集在聖京城的風雨軍主力,即便察覺到了東線友軍的危機,也很難做出及時的應變,縱然有扭轉局勢的機會,也只能夠眼睜睜的看著它錯身而過。   「難道宰相真的要見死不救嗎?」   袁紫煙的指責,在風雨聽來格外的刺耳。   他無奈地揮筆下了一道手令,讓身旁的金岑立刻安排飛鴿傳送至聖京,但心裡卻沒有太大的把握。   只因為早在臨行之前,風雨便已經再三叮囑過歐仁,無論發生了什麼情況,即便有自己的親筆手令,也絕對不能更改原先的作戰部署。   這一招,起初只是為了牽制蕭劍秋,避免聖龍大軍受到天子的壓力,過早和呼蘭人進行沒有勝算的決戰,然而如今,卻讓風雨突然有了一種作繭自縛的感覺。   萬里戎機,瞬息萬變,豈容猶豫、僵化?   風雨終於感覺到了過分自信的代價。    第九章 自作聰明   皎潔的月光下,聖龍河靜靜地流淌著。   在河的北面,飄揚著猙獰的狼旗,十萬呼蘭大軍,駐守在河北重鎮鄴城和城南兩個渡口之間,嚴陣以待。   在河的南面,北伐的二十五萬聖龍聯軍,分佈水陸兩路綿延而來,水面上,船帆遮住了月光;陸地上,篝火映紅了夜空。   「該死!呼蘭人在鄴城和南面的左、右兩個渡口,布下了犄形之勢,而我軍失卻了先機,再要想奪取鄴城,只怕難了!」   目睹著水幕乾坤上的影像,令狐智頓足。   雖然只是短短兩天的時間,但是由於洛信的三千精銳和血衣衛高手趁虛而入的襲擊,再加上令狐家族原本就因為令狐勤宇的戰敗和天子的北伐,留在江南的精銳並不多。   所以,當令狐潮被殺的消息公開之後,並沒有太大的波折,便由令狐智接掌了家族。   不過,新任的江南總督,顯然對於面見白飛雲這樣的武學宗師,和聆聽風雨這樣的名將品評眼下的戰局更感興趣,因此在公務之餘,便以聽取風雨指示的借口,混上了碧雨樓。   而讓他感到慶幸的是,碧雨樓的主人白飛雲不知道是給風雨面子還是什麼其他的原因,竟沒有如以往那般拒人以千里之外,而是默許了他的行動。   「不錯,陛下被張仲堅的疑兵之計所惑,過於謹慎了一些,白白留給呼蘭人充足的時間,鞏固了鄴城的防禦!」   風雨微微頷首,讚許地望了令狐智一眼,同時也暗暗為蕭劍秋的東線感到惋惜。   雖然讓東線的聖龍軍長驅直入,乃是張仲堅的計謀,不過呼蘭大國師顯然有些低估了聖龍軍中的將才。   事實上,公孫飛揚、張兆、朱全,哪一個不是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宿將,在他們的通力指揮下,原本應該是佯敗的呼蘭人,還真是徹徹底底被打了幾個大敗仗。   聖龍大軍挺進的速度,顯然超過了張仲堅的預料,以至於尚未等呼蘭大軍從原本撒開的各地聚攏過來,聖龍的兵馬已經直指鄴城,如果這個時候蕭劍秋當機立斷一點的話,完全可以拿下這座重鎮。   可是……   惋惜著蕭劍秋坐失良機的風雨突然心中一動,似乎捕捉到了什麼。   「啊,又打仗了!」突然,令狐飄雪激動地跳了起來。   如果說令狐智的借口,是接受風雨的耳提面命,那麼令狐飄雪,則完全是大言不慚地保護哥哥的安全。   「小妹!」令狐智惱怒地斥責了妹妹一聲,隨即不安地掃視著四周。   幸而風雨和白飛雲的臉上都沒有流露什麼不悅的神情,蒙璇正在全神貫注地看著水幕乾坤的景象,而袁紫煙則是寬容的微笑了一下。   鬆了一口氣的令狐智,這才放心地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水幕乾坤上來。只見鮮血,染紅了河水;屍體,堆滿了大地。水幕乾坤上的景象,無疑是一幕人間地獄。一支精銳的聖龍騎兵,悄然地渡過了聖龍河,襲擊著在鄴城和西渡口之間的一支押運糧草的呼蘭軍隊。戰鬥在瞬間爆發,死亡甚至讓人根本來不及轉念。呼嘯而過的鐵騎,猶如狂風一般肆虐著,所到之處是死亡,是毀滅。   不消片刻,呼蘭人的輜重陷入了熊熊燃燒的火焰之中,而聖龍人的勇士,則以敵人的頭顱平添了自己的武勳。   「不好!」「引蛇出洞!」令狐智卻沒有半點喜悅,幾乎同時和蒙璇一起叫了起來,臉上也和久經沙場的少女一樣,滿是凝重之色。   尚未等令狐飄雪好奇的詢問,卻見畫面上徒然出現了轉折——不知從何時起,四面八方突然出現了影影綽綽的黑點在晃動,慢慢地,數以千計全副盔甲的騎兵,從各個方向合圍了過來。   「哎呀,我們被呼蘭人算計了!」令狐飄雪緊張地尖叫了起來。更讓少女不滿的是,就在這個時候,圖像突然在劇烈的晃動中消散了。「師父!」袁紫煙關切地上前扶住臉色有些蒼白的白飛雲。「沒事……」白飛雲有些虛弱地安慰了一聲袁紫煙,隨後便對著風雨抱歉道:「白某功力有限,只怕得修養幾個時辰,才能夠重新啟動水幕乾坤!」「前輩莫要心急,暫時戰局尚不至於有太大的變化,明日再看也不晚!」風雨微微一笑,無可無不可地說道。「你……你怎麼一點都不關心那些浴血奮戰的勇士!」聽到風雨如此說,令狐飄雪立即不滿地叫了起來。「放心吧,令狐小姐!」   揮手阻止了令狐智想要斥責令狐飄雪的行動,風雨慢悠悠地飲了一口茶,這才不緊不慢地說道:「公孫飛揚向來喜歡奇兵制勝,此次出擊定是他為統帥,再加上還有張兆、朱全壓陣,傅中舒出謀,又怎麼可能不給自己留下退路?   「如果風雨沒有料錯,聖龍軍定然是將計就計,此刻更多的兵馬必將乘勢蜂擁而上,以人數的優勢,圍殲離開了城池的呼蘭人!」   「這麼說,我們是贏定了?」   少女的雙眸流露出了喜色。   「當然不會!張仲堅也不是泛泛之輩,他必然會派遣鐵騎出陣營救,咱們聖龍人在野外的騎兵戰中,本來就不是呼蘭人的對手,這一番交戰,自然也不會獲得太大的便宜……」   眼見少女撅了撅嘴,流露出不滿的神色,風雨趕緊總結道:「所以,這不過是大軍交鋒中的一段插曲而已,到時候殺累了,還是得從哪裡來,回哪裡去!」說著,風雨搖了搖頭。   這一次,呼蘭人放棄了擅長的野戰,聖龍人卻選擇了進攻,這樣的戰法,擺明了彼此都在等待,而不是存心想要通過正面交鋒來獲取勝利。   只是,呼蘭人在等待著石門的奪取,天子呢?他難道真的是想……   想到這裡,風雨的雙眉更加緊皺。   幸好,這個時候,黑巫師的叫嚷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卻見這個來自炙大陸的老頭,正興高采烈地嚷道:「有趣,真有趣,果然是個好寶貝!」   原來,這段時日,哈桑從風雨那裡借來了逍遙遺墨,倒也學了一些五行術的竅門,見到白飛雲使用水幕乾坤,早就心癢難耐,此刻白飛雲好不容易才力竭收功,哪有不趁機試試的道理?不料,仰仗著自身功力的深厚,居然還真的成功了!   就在他的叫嚷聲中,水幕乾坤也重新開始浮現出戰場的景象,果然如風雨所料,雙方展開了好一陣慘烈的廝殺,結果卻是虎頭蛇尾,在丟下了幾千具屍體之後,各自引兵退回了大營,大地重新恢復了平靜。   「宰相莫非在擔憂石門?」   在眾人或是自顧自地歎息,或是讚歎風雨的神算之際,袁紫煙悄悄地走到風雨的身邊,低聲詢問道:「石門……」   風雨一驚,抬頭正好看見袁紫煙那雙清澈如澗的雙眸,深知自己剛才的深思全然落入了伊人的注視之下,他唯有苦笑了一聲,輕輕地喃喃道:「石門?我當然擔憂石門,不過我更擔憂的是……」   「石門分水陸兩寨,三面環水、一面臨山,豈是如此輕易失守的?」行軍的路上,歐仁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嘟囔道。   雖然東線貿進之後的局面擺在眼前,但是謹記著風雨臨行前吩咐的歐仁,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出兵呼應東線,即便是姐姐歐靜出面,也是無濟於事。   打破這個僵局的,卻是意料之外的人物——白起。   很少有人料到,一直鎮守後方,似乎並不惹人注意的敦厚長者白起,這一次居然會公然違抗風雨的軍令,自作主張出兵收復了錦州,並且力主北上呼應東線。   不過,卻沒有人敢因此質詢白起,至少在風雨如今不在的情況下,風雨軍中還沒有人在資歷和威望上,可以和白起相提並論。   無論如何,白起的到來,倒是解決了歐靜的煩惱。如果說在風雨軍中,除了風雨之外,還有人能讓歐仁佩服的話,那麼這個人非白起莫屬。   昔日的倫玉關守將,早在風雨之前,便已經和歐仁相識,並在很大程度上是亦師亦友的關係,這一份淵源再加上一向敬重的姐姐催促,由不得歐仁不乖乖地聽從。   當然,在心中,歐仁還是因為自己違背了風雨的命令,而感到忐忑不安。   「歐仁啊歐仁,為將之道,在於隨機應變,進退存乎一心!」白起微微地搖了搖頭,猶如長者一般,教導著倔強的子弟。   「可是,主公臨行之前……」歐仁小聲地嘮叨著。「此一時,彼一時也……」白起皺了皺眉,正待詳細解說,軍隊前方的騷動卻打斷了他的說教。「完了,石門完了,八千江東子弟完了,全完了!」   讓白起和歐仁不願意面對的是,騷動的罪魁禍首,竟然是石門守將楚天辭。   這位出身高貴,和天子有著不淺的私交,然而卻幾乎沒有什麼行軍作戰經驗的當朝名士,此刻滿臉沮喪,神情呆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莫慌,楚大人,慢慢說!」經驗豐富的白起,迅即走到楚天辭的身邊,寬厚的手掌用力拍了拍年輕人的後背,將一股內力輸入了楚天辭的體內,然後緩緩地安慰道。   「我……我辜負了天子,辜負了江東父老啊!」   在白起的安慰下,楚天辭的神智稍稍安定了下來,隨即卻又激動得嚎啕大哭了起來。   「此次北上,不勝不歸,朕可將這二十五萬兒郎的後背交給了愛卿!」   天子令人受寵若驚的信任,在楚天辭的記憶中宛若昨日一般清晰,然而一轉眼,胡馬嘶鳴、烈火猙獰的慘像,又浮現在眼前。   六萬呼蘭鐵騎夜襲石門,接應他們的,是早前混入被徵用的百姓中的奸細。   由於楚天辭除了鎮守石門之外,還要負責運送糧草至前線,以及加固石門的防禦,再加上之前開鑿巨野澤,在短短的半月之內,小小的石門便雲集了六、七萬的民夫。   出身名門的楚天辭,雖然不至於魚肉百姓,但是卻也根本沒有意識到百姓的疾苦。   為了加快工程,負擔無疑便轉嫁到升斗小民的身上,百姓早已怨聲載道;再加上士兵沒有受到太多的管束,以至於這些辛苦勞作的民夫營地,管理極為混亂,這一次,楚天辭終於自己品嚐到了其中的苦果。   一夜之間,被聖龍將領們視作固若金湯的要塞,便淪陷在呼蘭人的馬蹄之下了。「東線危矣!」聽了楚天辭的陳述,白起和歐仁相顧失色。「傳令下去,全軍星夜急行,務必奪回石門!」歐仁心急火燎地下令道。此刻,他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恐怕太遲了!」白起輕輕地搖了搖頭,強行將想要說的話壓了回去。   既然呼蘭人想到要奪取石門,自然意識到其中的重要性,姑且不論自己一行是否能及時趕到,即便能及時趕到,面對著嚴陣以待的呼蘭大軍,要想奪回來,又談何容易?   而早就等待這個時機的呼蘭大國師張仲堅,又怎會輕易地錯失良機?   隱隱地,白起的眼前,彷彿看到了東線二十五萬大軍,在呼蘭鐵騎的追殺之下,血流成河、一敗塗地的慘像。   「報,涼國公大人從江南傳來密令!」   就在此刻,一匹快馬自聖京方向揚塵而來。   「妙計,主公果然高明!」   緩緩地打開風雨輾轉而來的手令,良久,白起和歐仁的臉上浮現出了笑容。   「陛下高明!」   相對而言,當傅中舒說這段話的時候,臉上更多的卻是無奈。   「你以為朕看不出張仲堅會出兵斷朕的後路嗎?不過秋風軍橫掃幽燕,白起擁兵涼州,朱大壽、歐仁盤踞聖京,再加上齊魯、三晉需要防守,石門需要奇襲,試問呼蘭大國師的麾下,還有多少精兵可以調用?   「縱然水路切斷,朕擁二十五萬大軍,自陸路後撤,次第而行,又何懼之有?」   在聽聞石門被奪之後,蕭劍秋非但沒有半點慌張,卻反而得意地笑了起來:「可是風雨就不同了!風雨勢必會受到畏敵怯戰的指責,風雨軍的英名也將為此受損!哼,既然風雨用下野來逼朕,難道朕就不可以用進兵來逼他嗎?」   「兒戲!真是兒戲!哼,權術高明,不通軍務,奶奶的,這狗屁天子,真以為打仗是辦家家酒嗎?想進就進,想退就退?」   如果說,傅中舒還能將心中的擔憂強行隱藏起來,那麼從頭到尾就是個草莽人物的朱全,可就沒有那麼多顧忌了。   一回到自家的軍營,朱全便大發雷霆。   萬萬沒有想到,天子竟會如此異想天開,此刻的江淮節度使只後悔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太過謹慎,為了避免在局勢徹底明朗之前得罪天子,勉強隨軍北伐,結果不僅讓風雨感到不悅,自己也陷入了危險之地。   「大帥,咱們乾脆把部隊拉回去得了!」叫叫嚷嚷著,朱全的部下也都氣呼呼地吼起來。   「閉嘴!成何體統?」   朱全瞄了一眼身旁一聲不吭的耶律楚振,大聲喝止了部下,堆起了滿臉的笑容,對耶律楚振道:「耶律老弟,你以為如今我軍該如何是好!」   「朱大哥,這個……丟下友軍自行離去,恐怕不太好吧?」耶律楚振諾諾地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朱全用力拍了一下大腿,豪邁地大聲說道:「耶律兄弟說得有理!大丈夫馬革裹屍、報效沙場,乃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奶奶的,大伙都是死人堆裡殺出來的人,當初從幽燕撤退,被數十萬呼蘭人追殺,尚且不怕,如今我軍還未敗,怎得個個都孬種了起來?若是你們哪個兔崽子怕了,趁早給老子滾蛋!」「是!」五大三粗的武將們轟然應諾。雖然對今天主帥朱全的態度感到有些奇怪,不過,清楚朱全手段的傢伙們,在面對朱全掃來的惡狠狠的眼神之後,紛紛乖乖地低下腦袋,誰也沒有興趣自討苦吃。大馬金刀坐在帥椅上的朱全,很滿意眼下的情形。他心中雖然對耶律楚振大大的不以為然,不過對方是風雨軍的人,預感天子處境不妙的朱全,一心想要借耶律楚振重新靠近風雨,自然不願意得罪耶律楚振,唯有在表面上應和著耶律楚振的建議,腦袋裡卻在為自己如何退回江淮而盤算了起來。   此刻,朱全不由得暗自慶幸自己在北上之前,總算派駐親信佔據了淮西的一大片土地,只要能夠僥倖逃回,手中依舊有人馬、有地盤,無論進退都有交易的籌碼。   越想越得意的朱全,臉上不由得顯出了得意的微笑。「啊!」   朱全的得意並沒有維繫多久,當一名全身浴血的士兵跌跌撞撞地衝入營帳的時候,兩淮節度使純粹出自本能地預感到了大事不妙。   「敵襲!」   背後插滿了弓箭的士兵,只來得及說出這兩個字,便倒在了地上。   此刻,帳外早已經是喊殺連天。   帳內的諸將,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油子,當下不用朱全吩咐,便紛紛抽起了兵器,殺出帳外。   然而,帳外的情形,卻讓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到處都是呼蘭騎兵的縱橫;飛揚的塵煙下,一座座營帳被擊倒、被焚燬;兵器的金屬撞擊聲中,無數聖龍戰士倒了下來。   相對於己方將士毫無頭緒的慌亂四竄,呼蘭騎兵的衝殺便有如神助一般,所向披靡。   蔓延十餘里的聖龍聯營,根本組織不起半點有效的反擊,軍官們找不到自己的士兵,士兵則紛紛扔下兵器,有的投降,有的潰散。   堆積如山的輜重無人問津,漫山遍野的刀槍四處丟棄,殘破的旌旗在瑟瑟的秋風中蒼涼飄舞著……浩浩蕩蕩的聖龍大軍,就這樣在瞬息之間土崩瓦解。「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朱全不由得大為震撼。儘管不屑天子這種自以為聰明的詭計,不過聖龍大軍中不乏將才,此刻向南方的撤退,也始終井井有條。   朱全實在想不通,呼蘭人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發動如此猛烈的攻擊,讓井井有條的聖龍聯軍這麼快就瓦解了。   不過,此刻已經無暇容他多想,在親信的護衛之下,朱全慌張地跨上戰馬,頭也不回地朝南疾馳……    第十章 落日餘暉   「高明!」   此刻,風雨的口中同樣道出了這兩個字,不過恭維的對象,卻是身為敵人的呼蘭大國師張仲堅。   呼蘭人顯然從一開始便算計好了聖龍聯軍,早就在聖龍人撤退的半路上重兵埋伏,同時又調集大軍尾隨其後,吸引聖龍聯軍的注意,等待聖龍人自以為安全而鬆懈之際,發動了前後夾擊的總攻。   呼蘭人攻擊的結果,便是一戰而定乾坤,談笑間讓數十萬聖龍聯軍灰飛煙滅。   「那麼涼國公大人對此形勢,有何高見?」無法認同風雨對敵人的讚揚,袁紫湮沒好氣地質問道。   被武林豪傑敬稱為仙子的她,自己也想不通,為何如今面對風雨的時候,總是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不過,此次天子的戰敗,雖然有蕭劍秋急功近利、自作聰明的成分在內,但在很大的程度上,又何嘗不是緣自風雨一廂情願的佈局。   當下,天池劍宗的帶劍傳人,便沒好氣地將難題推給了風雨。   「等!」風雨言簡意賅地說道。   「等?」至少有三、四個聲音,同時發出了迷惑的疑問。   「如今東線崩潰,又有安宇人縱橫江面,封鎖來自江南的支援,聖龍江以北整個中原大地,幾乎不再有什麼城鎮足以有力支援聖京,主公若要繼續以拖待變,恐怕……」令狐智謹慎地提醒道。   儘管風雨之前固守戰線,坐等敵我力量此消彼長的策略十分高明,然而,這首先要有兩個前提,一個是聖京城必須得到源源不斷的支援,另一個則是江淮和西北必須作為左、右兩翼,有效地牽制呼蘭大軍對於聖京城的圍困。   這就如同棋局一般,必須有了氣眼,方才能夠活棋。   然而,由於東線的崩潰,再加上令狐水師在之前的潰敗,使得安宇人獲得了對水面的控制權,作為側翼的江淮,基本上已經失去了對呼蘭人的威脅,甚至轉眼便有可能落入敵手。   隨之而來的後果,則是呼蘭人對聖京城南面的包抄,也不再有後顧之憂,大可長驅直入,徹底切斷荊州與聖京的聯繫。   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便錦州收復,打通了聖京和涼州之間的通道,也無法緩和危機的局面,只因為如今的風雨軍,雖然有一定程度的集結,卻還遠遠沒有實力,可以同時守住錦州和聖京這兩座城池。   所有的一切,便如同連環的圓環,環環相扣,在張仲堅破壞了其中一節之後,便讓聖龍帝國原先的戰略優勢,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破壞。   於是,繼續原先的戰略,顯然十分不明智。   「我可沒說要固守聖京!」風雨的話,讓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   「什麼,你要放棄聖京?」   袁紫煙忍不住柳眉倒豎起來,連一旁專心運功啟動水幕乾坤的白飛雲,也不以為然地緊縮起雙眉。   「當然不是!」   眼見遭人誤會,風雨無奈地咳嗽了一聲,澄清道:「我的意思只是,根本用不著固守聖京,因為張仲堅此刻恐怕已經無暇顧及聖京。石門,分出勝負的地方,依舊是石門!」   「宰相的意思,莫非是圍圍打援?」   令狐智眼睛一亮,隨即卻又不自覺地搖了搖頭:「不行啊!雖然張仲堅肯定不願意眼看韓讓的六萬精銳受到圍殲,呼蘭大國師根本損失不起這樣的代價,但是聖龍帝國更加損失不起聖京城!若是……若是張仲堅不顧石門的呼蘭守軍,直接揮師南下聖京城,那麼……」   「哈哈,你別忘了,聖京城外,還有朱大壽的五萬白虎軍!」   風雨的微笑中,充滿了自信,「我已經下令讓朱大壽撤入聖京!雖然因此斷絕了來自鄂州的支援,但是,你覺得石門守得久,還是聖京更能夠守得久?」   「可是……兵力上似乎依舊不夠!」   一直十分安靜的蒙璇,歪著腦袋沉思了片刻後,也加入了話題。   「別忘了還有秋裡!現在我們的秋風軍統領,幾乎都可以在幽燕稱王了!哼,三萬秋風軍便已經夠張仲堅頭疼的了,更何況,還可以召集數十萬放下鋤頭拿起刀劍的農民……」   風雨智珠在握,應對著蒙璇的疑問。   只是,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風雨的嘴角微微泛起的狡黠。   「風雨軍真的要和老夫在石門決戰嗎?」張仲堅對於自己推算出來的結論,也有些難以置信。然而——白虎軍撤入聖京城!秋風軍大舉南下!   白起、歐仁兵圍石門!   似乎所有的線索,都推向了一個結論,那就是風雨軍將在石門,和呼蘭大軍展開決戰,並且表現出了一種近乎肆無忌憚的挑釁。   「哼,難得聖龍人像發了瘋似的,一個個搶著離開城池,要和我們草原上的勇士在野外展開決戰,請大國師讓末將為先鋒吧!末將這就讓這些聖龍人,好好見識一下草原男兒的武功!」呼拉克鬥志昂揚地請戰道。   「好啊,難得呼拉克將軍有信心,老夫便為將軍先預備下慶功宴來!」張仲堅仰首大笑道。   雖然心中還有些猶豫,不過風雨軍這樣的佈陣,卻由不得張仲堅不應戰。   只因為,恰如風雨所料,張仲堅帳下真正能夠仰賴的,便只有這些呼蘭鐵騎了。   而這些兵馬,早在幽燕便被風雨殲滅了十萬;這些時日以來由於連番征戰,更是傷亡纍纍,五十萬大軍至今只剩下了三十餘萬,而韓讓所統率的六萬兵馬,便是精銳中的精銳,自然不容有失。   何況,張仲堅的內心也頗為期盼著野外的決戰。   唯有如此,方才可以避免擅長騎射的草原健兒,不至於在聖龍人的城牆之下多做無畏的傷亡,也才能夠更為暢快淋漓地殲滅聖龍的剩餘力量。   因此,無論從實際的情況,還是單單從草原男兒重視榮譽、不容臨陣畏怯的軍心士氣而言,此戰張仲堅都是避無可避。   「哼,既然風雨要做聖龍帝國的大英雄,不惜犧牲將士的生命來牽制老夫,讓蕭劍秋和他的東線聯軍有一口氣來喘息,那麼老夫就先解決你的嫡系!」   張仲堅冷笑了一聲,終於下定了會戰的決心。   「鳳翔,率領你的部下,把江淮給我拿下吧!其餘的兵馬,且隨老夫會一會老朋友白起和那個乳臭未乾的毛孩!」   張仲堅的話語,豪邁且充滿著對於敵人的蔑視,正合草原人的性格,因此,昂然的鬥志,便在呼蘭大國師輕描淡寫的吩咐中升起。   「可是……」   唯一面帶難色的是章鳳翔。   雖然此次隨他歸屬的晉陽軍是他的親信,戰鬥力也十分頑強,但是一想到要和帝國的至尊交手,對方的陣營中更有身負眾望的張兆、用兵如神的公孫飛揚和心狠手辣的朱全,這些昔日曾經並肩作戰的袍澤,章鳳翔便不由得有些膽寒——即便這些對手如今剛剛才遭遇大敗,正在狼狽逃竄。   可惜,眼前的呼蘭軍營中鬥志高昂,這擔憂的話語,章鳳翔是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免得白白惹來那些粗魯草原漢子的恥笑。   「放心吧!」   呼蘭大國師彷彿洞悉了章鳳翔的心意,竟然走上前去,拍了拍義子的肩膀,笑著低聲安慰道:「我讓你南下,並非要你和聖龍人硬碰硬!事實上,你的任務便是將聖龍聯軍趕入揚州城,然後包圍起來便可以了!」   「是,末將遵命!」   張仲堅的話,多少讓章鳳翔放下心來。   畢竟,鄴城大捷之後,聖龍在東線的兵力已經所剩無幾,如果只是乘勝追擊,牽制聖龍東線的將領,不讓他們有機會重整軍隊的話,章鳳祥自問還能夠勝任,而且也不至於讓他的親信兵馬有太大的損失,當下便興高采烈地應承下來。「可惜,若是讓兒在的話,就好了!」張仲堅頗有些不滿地瞥了一眼章鳳翔,不由得有些惋惜韓讓不在。   同樣是義子,無論是作戰的技巧還是作戰的勇氣,韓讓都遠勝於在聖龍官場上浮沉多年,已經消磨掉了太多銳氣的章鳳翔。   然而,石門的防守,也只有韓讓這樣的將,領方才能夠勝任!呼蘭大國師不無遺憾地承認這樣一個事實——呼蘭大軍若想要圍殲攻打石門的風雨軍,首先便必須守住石門。   「可惜,如果白虎軍在的話就好了!」幾乎同時,歎息也發自被呼蘭大國師稱作「乳臭未乾的毛孩」的歐仁。不能不承認,歐仁的歎息是很有道理的。憑藉著神龍戰車而名揚天下的白虎軍,在野外對抗呼蘭騎兵,絕對是最為適合的兵種。   就像呼蘭人需要韓讓這樣的將領鎮守石門一樣,聖龍也需要一支精銳的兵馬,來守衛帝國的都城聖京。   「哈哈,你莫非懷疑白某的防守?」白起哈哈大笑著,用力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歐仁不敢!」少年苦著臉應道,他自然不敢質疑白大將軍的能力。   「那好,就讓呼蘭人看看,即便是在平原上,咱們聖龍的步兵,也照樣能夠頂住呼蘭人的鐵騎!」白起傲然大聲說道。   戰鬥的血液,在這位著名的將領身上開始沸騰了起來。   只因為,此刻在白起視野的前方,已經出現了呼蘭人的騎兵。   「咚,咚,咚!」   奪人心魂的戰鼓聲自曠野上響起,隨即戰馬上的騎士也開始呼喝著衝馳,讓人們首先感覺到的,是腳下土地的震顫。   「五百步,齊射!」   白起對著自己精心訓練出來的青龍軍弓箭隊發令。   這支弓箭隊,在之前和燕家軍、呼蘭軍的作戰中,早已經展現了他們的勇武和力量,並因此而名揚天下。   如今,白起幾乎讓他手下這支引以為傲的弓箭隊傾巢而出。   五千名弓箭手,需要相同數量的遞箭手,以及為數一倍的盾牌手。   他們結陣待命,亮出的是無比巨大的車弩。   「嗖,嗖,嗖!」   五千輛車弩,發射出五千枚弓箭,打破了對於弓箭射程三百步的常規估計,毫不留情地殺入衝鋒的敵陣中間。   狂風中的箭弩,帶著強大的力量,穿透了騎士們的身體,進而將戰馬上的健兒帶離了坐騎,捲入了千軍萬馬的煙塵中,轉眼間就化為灰泥。   五千箭,五千人。   衝鋒的隊伍頓時稀疏了不少,而且多少有些混亂。   然而,訓練有素的草原健兒,很快地便在疾馳中調整了過來,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似的,繼續衝鋒。   「三百步,舉射!」   白起無情的話語,再次轉化為指令每一個戰士行動的令旗揮舞。「嗖,嗖,嗖!」這一次,更為密集的弓箭,以更快的速度,從小型的弓弩發射出去,帶走的必然是更多的生命。「一百步,平射!」在一片臨死的慘叫和戰馬奔騰的響聲中,白起再次下達了指令。「嗖,嗖,嗖!」這一回,如同蝗蟲般的箭雨鋪滿了天空,並且隨即傾瀉而下。戰馬繼續奔馳,主人卻已經落地。「五十步,亂射!弓箭手退,盾牌手出陣!」混亂中,白起的命令再次傳達。「嗖,嗖,嗖!」熟悉的弓弦響動之中,戰馬已經馳到面前,而騎手卻在嚴陣以待的盾牌手,那有若城牆一般耀眼的鋼盾面前止步。   五百步的衝鋒,讓呼蘭人迅即付出了超過萬人的代價,然而這樣的代價,換來的卻是和聖龍人的短兵相接。   弓箭手開始一邊射擊,一邊後退,盾牌手則勇敢的上前掩護。   與此同時,聖龍的其他兵馬,也開始蜂擁而上,以人數的優勢,圍殺著充當先鋒的呼蘭騎兵。   充當前鋒的呼蘭人,用自己的生命來為後面的戰友爭取更多的時間,而後方有更多的呼蘭人則趁此機會,冒著依舊犀利的箭雨,衝殺了上來,很快地便和聖龍的軍隊廝殺成了一團,填補著戰友們拚死撕開的缺口。   激烈的戰鬥便這樣持續著。   從白天到黑夜,日月也因此而交替。   號角啞了,戰鼓破了,人乏了,馬困了,但是,戰鬥卻依舊繼續著。   風雨軍的陣地,硬是在呼蘭人的前後夾擊下,挺過了一天一夜。   「果然不愧是白起將軍!」目睹著水幕乾坤的影像,蒙璇輕輕地讚歎道。   如今,外圍的呼蘭人試圖衝殺而入,駐守石門要塞的韓讓,則督師殺出,擠在兩者之間的,是從各地倉促拼湊起來的風雨軍各部。   蒙璇毫不懷疑,若是換了任何一個人,包括她自己,如果面對著這樣糟糕的形勢,是絕對不可能熬過三個時辰的。   然而,白起卻硬是在無論人數還是地理位置都處於劣勢的情況下,熬過了幾十個時辰,陣營依舊巋然不動。   駐守石門的韓讓,根本就沒有衝破風雨軍的第一道防線,而外圍的呼蘭人,在付出了數萬人的生命之後,也僵持於白起的第二道防線之外。   白起的用兵,便彷彿一層又一層厚厚的白紙,縱然被猶如洪水一般的呼蘭人浸透了一張又一張,卻總是有更多的紙張在前面等待著。   這種綿延不絕的感覺,很難不讓進攻的一方感到沮喪和絕望。   「白起將軍,自然是天下無雙的防守大師!」因為擁有這樣的部下,風雨也自覺臉上有光,於是很自豪地說道。   「主公……」就在此時,打擾了風雨興頭的,是欲言又止的令狐智。   「令狐兄有何見教?」風雨大度示意令狐智但說無妨。   和謝誠差不多,令狐智背後,自有勢力強大的家族作為後盾,因此雖然投靠了風雨,但更多的是一種相互合作,所以,風雨也自然而然注意著分寸,對他始終都是禮遇有加。   「主公曾經殲滅了呼蘭十萬大軍,估算呼蘭人在之後的歷次戰鬥中,又損失了五、六萬大軍,那麼,就算秋裡將軍在幽燕發展順利,再牽制了呼蘭十萬兵馬,呼蘭大國師在此次決戰中,至少還可以動用二十至二十五萬大軍,而我軍……」   令狐智遲疑地說出了自己推算。   不過,有鑒於失敗的預言者,自古都不得人心的經驗,令狐智的話語十分輕,而且含糊,唯有身旁的風雨才能夠聽得清楚。   「放心吧,我自有百萬伏兵等候著張仲堅!」風雨同樣輕聲地回答道。「百萬伏兵?」令狐智微微一楞,不由得苦苦思索了起來。「咦,這是什麼?」便在令狐智沉思之際,卻聽到令狐飄雪充滿驚訝的叫聲響起。   只見,水幕乾坤的影像突然劇烈地晃動,就在人們都以為這是由於功力難以維繫的緣故,而再次無法觀看戰場的形勢時,突然間,一道白茫茫的亮光,自遙遠的北面天地交融的地方出現,迅速地滾動而來。   那白色的亮光是如此的氣勢驚人,恍若層巒迭嶂的群山,又好似直衝雲霄的劍氣,由遠而近,呼嘯翻騰,一波勝過一波,一浪高出一浪,遠處已經連接了天宇,而近處則肆虐著沿途,在轉眼之間便不請自到,殺入了戰場。   「水,大水!」幾乎所有人的心頭,都泛起了一種無以言狀的驚悚。遠在戰場之外的旁觀者,固然驚疑不定,身在戰場之上的張仲堅,更是百般滋味湧上了心頭。突如其來的大水,隔絕了剛才還在性命相搏、激戰正酣的雙方。   擅長騎射的呼蘭鐵騎,狼狽地陷入了遍地泥水之中,賴以縱橫的馳騁全無用武之地,反倒是讓這些草原的男人飽受水澤之災,苦不堪言。   相對而言,風雨軍卻顯然早就佔據了地形的高處,堅固的陣營依舊駐紮於堅實的土地之上,在一片汪洋中更顯得十分威武。   「好一個水攻!」   苦澀,自心底瀰漫至全身。   張仲堅直到如今,方才明瞭風雨的計謀。   水火之勢,原本是兵法的常識。   水淹火燒,對於張仲堅和風雨這一級的用兵大家來說,就如同武林高手施展人人都會的太祖長拳一般,不是不會,而是彼此都太瞭若指掌,彼此也都太能夠從容應付,因此反而沒有機會使用。   而在蕭劍秋開鑿巨野澤引聖龍河南下之後,無論如何儲蓄水量,已經發洩過後的河床,都不可能在短短幾天之內,醞釀出足以對數十萬大軍產生滅頂之災的水量,這本也是無可否認的常識。   然而,偏偏就是這麼一招用兵的將領們人人都知道的水攻,偏偏就是這波原本僅僅只能對呼蘭大軍產生一定騷擾,根本不足以讓風雨軍扭轉戰局的大水,卻讓呼蘭大國師體會到了落日夕陽、英雄末路的悲愴。   只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大水,雖然還不至於淹沒二十多萬呼蘭大軍和更多被強行拉來的民夫,卻足以在戰場上對陣的雙方之間,劃出了一道寬闊的空地。   浩蕩的大水不僅阻隔了呼蘭大軍的主陣對於前線的支援,讓衝殺在前的勇士壯烈的犧牲在了風雨軍的乘勢反擊之中,將之前付出的努力盡數付諸東流;而更可怕的是,大水所帶來的泥濘的土地限制了呼蘭鐵騎的衝馳,削弱了呼蘭大軍強大的攻擊力。   在一天一夜的戰鬥之後,局面卻因為這場大水,而似乎又恢復了開戰之初,然而對於呼蘭人來說,情況應該算是更加糟糕。   風雨軍重新奪回了陣地,並且居高臨下嚴陣以待;而站立在泥濘沼澤甚至汪洋中的呼蘭人,在短時間之內,卻再也無法發動之前疾如閃電的衝刺,反而不得不首先致力於將軍營之中的積水排除,同時還要為全數被大水浸透了的糧草而發愁。   「大國師,下令進攻吧!讓這些陰險狡詐的聖龍人知道,咱們呼蘭的男兒,即便下了馬背,同樣也是不可戰勝的勇士!」   相對於神情有些恍惚的張仲堅,呼蘭大將呼拉克似乎依舊鬥志昂揚。   這位先鋒大將,在河水決堤之後,正廝殺在第一線,眼看著便要突破聖龍人的第二道防線,卻因為這一場大水,而只能夠眼睜睜地看著身邊的部下,被反擊的風雨軍逐個擊破。   這些呼蘭勇士,往往同時身中十多把刀槍、箭矢,然後以一個武者應有的壯烈和勇武,結束自己的呼吸。   而殺紅了眼的將軍,也幸虧有這些親信的拚死掩護,方才殺出重圍,成為最後一個從風雨軍陣營內撤退回來的呼蘭戰士。   奇恥大辱的感覺,不甘失敗的鬥志,讓呼拉克一心求戰,期盼著再次用手中刀劍和敵人的鮮血,來洗刷自己的失利,和安慰同袍在天的英靈。「呼拉克將軍,你先休息一下再說!」張仲堅沉吟了半晌,並沒有立刻答應呼拉克的求戰。儘管他心中也感覺到了時間的緊迫,但是呼蘭大國師很清楚,身受重傷的呼拉克需要休養,而功敗垂成、士氣低落的呼蘭大軍,也需要時間來重新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啟稟大國師,聖龍大營內有使者求見!」便在這時,部下的稟告打斷了大國師和將軍的對話。「把來人給老夫架上來!」強行將「不見」的衝動壓制了下來,張仲堅不動聲色地道。「晚生耶律楚昭,拜見呼蘭大國師!」來人倒是呼蘭軍營的熟客。原本也出身草原的耶律楚昭,曾經數度出使呼蘭軍營,甚至在不久之前,因為風雨的幽燕兵敗而和李中慧、風天華一起,成為了呼蘭人的階下之囚。   不過如今,一身聖龍儒生打扮的耶律楚昭,滿臉肅容,根本無視於呼蘭將士們足以將其碎屍萬段的目光,泰然自若地走到呼蘭大國師的面前,從容行禮。   「你來幹什麼?是替你的主子獻上降書嗎?告訴風雨,這一次如果只是送上老婆,可不足以讓老夫原諒他!」   張仲堅近乎於羞辱的話語,引來了呼蘭將領們粗野的狂笑。   「大國師,晚生是奉了涼國公大人和夫人之命,送來了和平的建議!」   根本無視於呼蘭人的羞辱和嘲笑,耶律楚昭神色自若地說道:「只要大國師願意撤軍,我家主公願意禮送大國師和忠於大國師的部下,安全返回大草原,兩家從此化干戈為玉帛!」   「哼!」   耶律楚振的建議,顯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引來的是雖然遭遇挫折,卻依舊覺得自身優勢在握的呼蘭將領們憤怒的痛罵。   某些性子急的傢伙,甚至下意識地抽出了腰間的佩刀,直到呼蘭大國師發話,方才平息了這一場騷亂。   「風雨莫非還是念念不忘,想要藉由老夫的手,來讓呼蘭帝國在流血中衰弱?」   呼蘭大國師炯炯有神的目光,在一時之間,讓原本能言善辯的使者,突然有一種渾身上下被人剝光了透視的不安。    第十一章 日起日落   落日下的江南,一片金黃燦爛。   「為什麼張仲堅會撤兵,如果……」碧雨樓前,袁紫煙神情複雜地望著風雨道。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該為聖龍帝國度過了這一場外寇入侵的危機而高興,還是該為天池劍宗打賭輸給了風雨而悲哀。   無論如何,殘酷的現實卻是││張仲堅竟然應諾了風雨特使耶律楚昭的提議,一度席捲聖龍帝國不可一世的呼蘭大軍,開始向草原撤退。   與此同時,風雨這位西北強藩,在擁有著帝國最強大的軍團,掌控了西起巴蜀、東至江淮的土地,並北攬幽燕南及江南之後,更因為天子在東線的慘敗,而已然成為了整個帝國無可爭議的駕馭者。所有的一切,全都因為這一場虎頭蛇尾的戰爭。這一場戰爭,從開始到結束,留給世人的是太多的迷惑。   「如果張仲堅拒絕了在下的建議繼續強攻,必定能殲滅白起和歐仁的軍隊,畢竟這場決堤的大水,只是延緩了呼蘭大軍勝利的時間,卻並沒有改變風雨軍被呼蘭大軍圍困、陷入絕境的局勢,仙子莫非是這麼認為嗎?」   風雨微微一笑,接過了袁紫煙的話,同時將懷中的一卷卷軸遞上前來。「這是……」袁紫煙疑惑地接過卷軸,美麗的目光投向了風雨。「這是剛剛截獲的呼蘭各部,向呼蘭大國師稟告的軍情!」風雨淡淡地說道。「什麼!」袁紫煙大吃一驚,匆忙地瀏覽了起來。「秋風軍昨日攻陷鄴城,哈爾赤將軍陣亡!「晉陽告急!   「臨淄失守!   「章鳳祥將軍遭秦紀突襲,兵敗!」   風雨彷彿事不關己的旁觀者一般,不帶任何感情地解釋道:「趁著張仲堅集中主力攻擊白起、後方空虛之際,秋裡兵出幽雲關,十三戰、十三捷。   「在幽燕的呼蘭大軍和降服張仲堅的偽軍,不堪一擊,全線崩潰,並因為獲悉呼蘭大可汗的討逆宣言而分裂,以至於我軍大獲全勝,東進三晉、南下齊魯,其中秦紀所部,更是千里奔襲章鳳翔,解了江淮之圍,張仲堅大勢已去!」   「這……這……」袁紫煙只覺得自己的思路徹底紊亂。   這一道又一道的急報,的確道盡了呼蘭大軍窘迫的局面,也解釋了張仲堅似乎令人迷惑不解的選擇。   在石門交鋒之際,秋風軍令人驚奇的一次又一次的大捷,不僅是讓呼蘭人損兵折將、丟失城池領地,而且更糟糕的,是全盤破壞了呼蘭大國師的戰略部署。   很顯然,沒有了退路、兵馬受損嚴重、無論東線追擊還是佔領區的統治,都已經徹底失敗的呼蘭大軍,即便全殲了眼前的風雨軍,也無力南下攻克聖京,更無力爭奪聖龍的天下。   因此,接納風雨的建議,方才是他們唯一明智的選擇。   然而更大的迷惑,卻在天池劍宗帶劍傳人的心中油然而生。   「你……你怎麼可能獲悉這些?而且這麼快,這麼詳盡!」袁紫煙不可思議地驚呼道。   雖然水幕乾坤可以瞭解到千里之外發生的事情,但是,由於關注著石門決戰的進展,這兩天,所有人包括風雨,都在注視著石門,反倒沒有去關心其他各個戰場的情況。   在這樣的情形下,風雨實在沒有可能如此快的得知這些情報,除非……   袁紫煙為自己的推想,而感到了一陣寒意。   「這首先得歸功於血衣衛的努力,同時也該感謝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叫魔法水晶的東西存在,它可以幫助我們將消息傳遞到千里之外!」風雨優哉游哉地說道。   「你早就和麥堅人秘密合作了?」此時,袁紫煙反倒恢復了平靜,冷冷地質問道。   但她的心中,暗中卻為風雨的城府而震驚。   難怪風雨敢遠離自己的軍隊前來江南!難怪風雨一直是如此的信心十足!   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風雨擁有了魔法水晶,再加上水幕乾坤,自然很輕易地便能夠在第一時間指揮他的將軍,並在第一時間應對時局的變幻。   「你也知道,我的軍師雲濟還有忠於我的水師,正因為拜你的天子所賜,成為了麥堅的人質。   「而且恰好的是,作為天下數一數二的大國,麥堅雖然希望聖龍衰弱,卻並不希望呼蘭因為聖龍的衰弱而更強大,所以他們可以默許安宇人和呼蘭人聯手,也同樣可以和我聯手,來遏止呼蘭人!」   風雨淡淡地說著,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繼續道:「不過這樣也好,多一個朋友,總好過多一個敵人!至於麥堅人暗中趁火打劫的企圖……哼,既然如今已經驅逐了呼蘭人,只要日後我聖龍人人齊心一致,又何懼之有呢?」   「天池劍宗自然會信守諾言,捍衛帝國的江山社稷!」   明白風雨另有所指,袁紫煙以含糊的話語,應對著風雨隱隱的暗示。   「是嗎?」風雨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天池劍宗的帶劍傳人。   「哼!」袁紫煙微微地冷哼了一聲。   她很不喜歡見到風雨這樣的神情,好似一個強者般的居高臨下,是那般的自信而不可一世,彷彿「縱你千般算計,我自盡在掌握」般的好整以暇。   這種極不舒服的感覺,讓天池劍宗的帶劍傳人,下意識地尋找另外的話題,作為扭轉眼下這種局面的突破口:「那麼,從最初讓白起、歐仁奔赴石門起,大人便根本就沒有打算救援東線的友軍,而是為了牽制呼蘭主力,實現今日的局面吧?」   「仙子言重了!」風雨道,臉色迅即沉了下來。   坐視友軍覆亡而不顧,這可是一個不輕的指責。   於是,權重天下的涼國公,隨即便以犀利的言詞反擊:「似乎冒險突進的是天子,而非風雨吧!請問仙子,當時當日,風雨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挽救東線的慘敗?   「而白將軍承受全軍覆沒的危險,以弱旅而抗強敵,牽制住呼蘭數十萬大軍,從而讓天子和東線各部得以安全撤回江淮,也是不爭的事實吧?」風雨頗為激憤地說著。   事實上,如果可能,他根本不願意這般部署。   只因為張仲堅早就敗局已定,白起的進軍實則風險極大,稍有閃失,便可能導致全軍覆沒。   而這樣的損失,在當時的形勢之下,原本完全可以避免,而那些聖龍帝國優秀的子弟,也完全可以保全。   然而,就在風雨軍付出如此大的犧牲,自己絞盡腦汁方才贏來了勝利之際,卻聽見如此的冷言冷語!他的憤怒已不再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那些在沙場上浴血奮戰、馬革裹屍的將士們。   「對不起,紫煙失言了!」   意識到自己觸動了風雨的逆鱗,袁紫煙默然半晌,輕聲地說道:「大人力挽狂瀾,定當名垂青史,千古功過,人心自知!從此之後,江山社稷,全賴宰相領袖,恭喜了!」   「真的可以恭喜嗎?」   袁紫煙的這番話,實則變相地代表天池劍宗以及聖龍帝國的正統名門,承認了風雨在帝國的地位,然而,一直都謀求著正統承認的風雨,此刻卻沒有半點欣喜,而是不由自主地輕輕歎了一口氣。   在這場戰爭中,聖龍皇室和大貴族無疑是最大的輸家││他們的地盤和僅剩的軍隊,都在戰爭中損失慘重,而他們自身的聲望和權威,也因為戰爭而破壞殆盡。   而呼蘭,也因此開始了分裂和衰弱。   五十萬精銳的呼蘭大軍,這一次並沒有為這個以戰養戰的帝國汲取強盛的動力,卻反而丟棄了無數忠勇的男兒於異鄉,剩下的,也即將成為手足相殘的幫兇,這讓更多的草原人,在呼蘭大可汗和呼蘭大國師之間,進行著艱難的抉擇,並在抉擇中,繼續讓這個強大的帝國逐漸自我毀滅。   而張仲堅也同樣英雄末路。   他老了,老得不敢冒險,不敢爭鋒!如果是自己,應該會選擇先行殲滅白起他們,然後南下聖京拚個魚死網破吧!雖然這麼做的勝算微乎其微,但是卻也痛快淋漓,即便敗也敗得壯烈,敗得瀟灑。   可惜,張仲堅卻老了,他選擇了退卻,退卻暫時緩解了這位呼蘭大國師的危機,然而卻也徹底粉碎了他的銳氣。   從此之後的張仲堅,將徹底失去了奮鬥一生的夢想,成為一個純粹為了個人的榮華富貴、生死存亡而戰鬥的可憐人。   那麼自己呢?風雨不由得苦笑了起來。   從表面看,收復了幽燕京畿,掌控了江南、兩淮,掃蕩了三晉、齊魯,秋裡更是為自己擴張了數十萬大軍,放眼神州,誰與爭鋒?   可是,接下來,被秋裡煽動起來的百姓和貴族功臣們之間的調和,卻必須由自己來處理;戰亂之後千瘡百孔的河山,也需要自己去修復;狼子野心的安宇、隨時都可能死灰復燃的呼蘭,還有日漸強大的麥堅,都將要由自己去面對!   「日落之後的黑暗,為的是等待著印證朝陽東出的絢爛!你說呢,袁仙子?」想到這裡,不顧袁紫煙的訝異,風雨突然沒頭沒腦地說道。   憑欄遠眺,落日餘暉下的大好河山,讓風雨感到了壓力,更激起了豪情。   請繼續期待《征戰天下》續集下集預告:美麗的女人隨意地揚起右手,理了理鬢角的散發,雪白的皓臂在舉起的時候,不僅暴露了光滑的腋窩,連帶著凸起的雙峰,也不安分地似欲從衣襟中掙脫。   而她的雙腿則緩慢地上下挪動,高開到腰際的裙襬令白玉般的小腿、豐腴的大腿和彈性的臀部春光乍現,在若隱若現中,讓人不由得血脈賁張。   李逸如萬萬沒有想到,號稱印月第一美人的金姬,那位印月半島名義上最高統治者阿育王的禁臠,居然會如此大膽地挑逗自己。   如果是之前,一心傚法風雨的李逸如,絕對會持身嚴正,不過剛剛獲悉自己好不容易才奪來的妻子││塔絲郡主,居然私自和曾經一同出生入死的好友褚頻離開了總督府,這使得滿心鬱悶的印月總督,決心順從自己的慾望……   順著彎彎流淌的日河,塔絲郡主默默地前行,在她的身後充當護衛的,乃是聖龍遠征軍的校尉褚頻。   塔絲幾次想要回頭和那個年輕的軍人說話,然而行動的慾望,卻總是在最後關頭消失。   作為當日阻止李逸如南下徹底摧毀阿育王朝的代價,如今的少女,已經成為了印月總督的夫人,殘酷的現實,限制著許多事情的發生。   更何況,吉羅,那個山村少女的遭遇,此刻依舊在塔絲的心中殘留著無比的震撼。   身為阿育王朝的大貴族,塔絲萬萬沒有想到,就在自己的國家,竟然還有這樣的制度,讓那些賤民的女兒,從生下來便失去了擁有婚姻和愛情的幸福,以「聖女」的名義,淪為被人們所尊敬的僧侶們的玩物……   「大好河山,正是吾輩狩獵之所在!」急促的馬蹄聲粉碎了宮廷的沉寂,也送來了風雨來自聖京的聲音。   戰敗了呼蘭人之後的風雨,聲望和權勢都已經達到了無人能夠望及的巔峰。   如今,這位實質上的聖龍大帝,顯然正在向他的部下發出戰鬥的召喚……   華麗的殿宇、迷人的美女、炫目的珠玉、遼闊的領地、恭敬的僕人,這一切都讓遠征軍的將領們,在印月猶如帝王一般的生活。   不過,當風雨的命令送達李逸如的手中時,這位年輕的名將還是立刻從美人的被窩中爬出,擺脫了那些隨軍奸商們的討價還價,將散佈在平原各地的軍隊重新集結了起來。   「功臣必須受到獎賞,但是新的大貴族,難免會和分到土地的自耕農對立,以至於削弱帝國的力量!面對這樣的矛盾,我們那偉大的統帥,做出的應對卻是戰爭!   「用戰爭獲得新的土地,將功臣分封到遙遠的佔領區,那些陌生的地名,既可以喚起民眾對於帝國的自豪,又能夠解決土地兼併的問題,還能夠鞏固對這些新領地的掌控!」   作為遠征軍的隨軍主薄,伊弗在很多將領看來,不過是一個膽小的傢伙,只是因為西大陸人的身份,方才被李逸如留用,因此,誰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會說出如此有見地的話語。   不過,李逸如卻並沒有在意。   政治尚遠離少年的視線,反倒是從東海之濱到印月半島,綿延萬里百萬大軍的集結待命,讓他彷彿聽到了戰爭的號角已經嗚咽。   而這種金戈鐵馬的猙獰,則無疑讓年輕人感到熱血沸騰,心跳不已……   「小心!」鮮血書寫的大字,在雪白的紙上顯得格外醒目,並且散發著淡淡的腥味。   李逸如萬萬沒有想到,正當自己全力備戰的時候,姐姐居然會派死士,不遠千里地送來了這麼一封沒頭沒尾的密函。   聖龍發生了什麼?年輕的總督無法想像,究竟是怎樣的危機,讓一向從容面對各種困難的姐姐,竟然無暇或不能夠將事情陳述清楚,而採用如此隱晦的方式來傳遞給自己?   李逸如此刻並不知道,當帝國的將領們,為了建立新一輪的武勳而秣馬厲兵之際,聖龍帝國的上空,卻開始密佈起黑壓壓的陰雲……   聖京城倉庫爆炸案,以及更早的雲明月謀刺案、議政王遇刺案這三大轟動天下的奇案,相繼被有心人處心積慮地翻出,李氏家族的利益和地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動搖和威脅。   一雙幕後的黑手,正開始悄然地編織出了一張無形的羅網……    第一章 印月總督   溫煦的陽光普灑在大地,鳥兒在藍天翱翔,野牛在河邊汲水,猛虎倦怠地匍匐在地上搖晃著尾巴,猴子在叢林裡嬉戲,麋鹿則成群結隊地啃著嫩草,遠處還有幾條灰狼游弋,天地間一片祥和寧謐。   「呦呵,呦呵……」   突然,平靜的原野上,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嘈雜。   戰鼓隆隆,號角嗚咽。   塵煙飛揚中,數十輛戰車奔馳著闖入了自然的領地,用弓箭和戈矛四處堵截著驚恐萬分的野獸,將之朝中央圍攏。   與此同時,一輛頂著華蓋的戰車,在兩旁八駕黑色戰車和上百名騎士、隨從的簇擁下,飛快地馳來,迎風站在戰車之上的,是一個二十上下的年輕人。   只見他穿著緊身的獵裝,外面披著一件毛茸茸的貂皮大氅,手持著一張短弓,早已經拉開了滿弦,箭頭和弓背的凹槽齊平,任憑戰車的顛簸,卻兀自穩若盤石。   「著!」   伴隨著一聲低喝從戰車上傳來,箭,捷若閃電,離弦而出。   弧線,眼前掠過的痕跡尚存於半空中;吼叫,遠處野獸負傷後聲嘶力竭的悲鳴,早已經響起。   這一箭,就彷彿是戰鬥的發令,隨即千百支箭矢同時湧現在天空,無情地落向地面的野獸和驚飛的鳥兒。   不到片刻工夫,四周便已打掃一空,無數飛禽走獸的屍體橫倒遍野,沸騰的喧囂也漸漸開始平寂了下來。   「總督大人千歲千歲千千歲!」   這時,四面八方,幾乎在同一時刻,傳來了無數人大聲的恭賀。   他們之中,有正駕著戰車四處驅趕野獸的御者、有手持弓箭戈矛拱衛左右的武士、有頭插羽毛身披獸皮伏在草叢的獵人,還有扛著蒲扇、端著點心捧著茶水侍候一旁的奴僕。   方圓十里之內,竟已聚集了上千人之多,此刻異口同聲地喊來,聲勢頗為驚人。   揮了揮手,適才彎弓搭箭的年輕人收起了弓箭,滿意地巡視著獵場,然後任由戰車載著自己,朝著後方停留在山丘上的戰陣馳去。   後方的山丘上,大約二十多輛戰車和十多頭戰象,眾星捧月般地護衛著一個躺在涼榻上的老人。   那是一個真正的老人。   滿臉都是歲月滄桑鐫刻的痕跡,雙目中已經逝去了生命的風采,乾枯的雙手早就無法握動刀劍,整個人便彷彿秋風中的落葉。   「總督大人果然武功蓋世,佩服佩服!」   眼見年輕人近前,老人的臉上勉強擠出了幾絲笑容,在僕從的幫助下,顫顫巍巍地坐起身子,誠惶誠恐地奉承。   在印月,沒有任何人敢輕視這個看上去乳臭未乾的年輕人。   如果說,風雨為聖龍帝國進入印月半島奠定了根基,那麼李逸如則是讓聖龍帝國在印月半島繁衍昌盛的最大功臣。   在風雨返回中原之後,便是這個尚未弱冠、表情嚴肅的年輕人,統率著滿心懷疑和不安的部下,在印月半島繼續征戰。   短短數年,以絕對劣勢的兵力,屢屢擊敗強大的敵人,百戰不殆地捍衛了帝國在半島的利益,讓阿育王朝徹底臣服,也讓那些桀驁不馴的部下俯首貼耳。   赤獅軍統領、聖龍遠征軍統帥、聖龍帝國駐印月總督!   這一連串的頭銜,表明了一個十分清晰的事實,那就是李逸如正代表著聖龍帝國,主宰著整個印月半島。   在他的面前,印月半島名義上的擁有者——阿育王朝,上至君王官吏,下至百姓奴隸,都別無選擇,唯有百分百的臣服。   即便,曾經是印月半島說一不二的主宰者阿育王,也絕不能例外。   「阿育王陛下過譽了!」   面對阿育王的招呼,李逸如的眼角一閃而過的是鄙視。   這還是那個曾經差一點統一印月半島,並且雄心勃勃想要進軍神州的一代霸主嗎?   有時候,李逸如實在無法將眼前這個一隻腳已踏入棺材的老頭,與幾年前還運籌帷幄、和聖龍遠征軍對抗,而更早之前,更叱吒整個印月半島的阿育王朝的創始人聯繫起來。   沒有了昔日的睿智和果決,沒有了曾經的權勢和威嚴,眼前的阿育王,只是一個寵信美人、自毀長城、逼死親子、卑躬屈膝的失敗者!   這樣的阿育王,自然不可能讓少年飛揚的李逸如尊敬。   「總督大人太謙虛了!看到總督大人,朕總是想起曾經騎射縱橫的歲月,可惜,人生便是如此無奈,時間就是無形的殺手,讓人在不知不覺中,耗盡了青春和活力!」   阿育王乾笑了一下,佯裝沒看見李逸如的神色,以長者的姿態感歎道。   「既然如此,那陛下就在宮中好好休養吧!國事大可交給國相大人來處理!」李逸如的臉上沒有一點笑容,語氣更是冰冷地說道。   「總督大人說的是,國相精明強幹,朕放心得很!」   涼榻上的老人,不動聲色地將目光移向了恭恭敬敬、伺候在身旁的韋朗達。   這個昔日的臣屬,如今已經徹底投向了聖龍遠征軍,以國相的權位,唯印月總督府之命是從,成為了聖龍遠征軍監控阿育王朝的眼線和手臂,讓阿育王心中即痛恨又無奈,只能夠承認殘酷的現實。   「是嗎?但是逸如聽說,陛下昨天還否決了國相關於十八公主嫁給遠征軍褚頻將軍的提議,不知可有此事?」   面對阿育王的退讓,李逸如卻繼續咄咄逼人的質問:「莫非陛下以為,戰功彪炳的褚頻將軍,配不上公主嗎?」   「這個……實在是因為,小女早已經許配給了南印月曼羅陀王國太子了,所以……」   老人的額頭,悄然滲出了一些汗珠。   十八公主是他最小的女兒,恰好到了出嫁的年齡,就如同所有其他的公主一樣,婚姻變成了一種政治籌碼。   尤其是如今的印月半島,北面和東面被聖龍遠征軍佔據,南面是麥堅人的天下,西面以錫克教為緩衝,隔開了大食帝國和大陸諸公國;曾經強大無比的阿育王朝,則僅僅佔據印月平原的中部,成為了各方勢力覬覦的目標,這樣的勢力格局,無疑加劇了這場婚姻選擇的微妙。   「哈哈,既然沒有成親,那就還來得及更改啊!我麾下的褚頻將軍自從見過公主之後,驚若天人,從此茶飯不思,相思成疾!   「褚頻將軍是風雨大人忠實的部下,也是聖龍遠征軍重要的將領,陛下難道忍心,讓這樣一位年輕有為的將軍,因此而消沉下去嗎?還是說……陛下根本就看不起我們聖龍帝國的將領?」   李逸如在冷笑中,信口胡扯著子虛烏有的事情。   事實上,褚頻根本就沒有見過那個公主,對方是高是瘦是美是醜,根本無從得知,自然也談不上什麼相思成疾了,然而無論如何,李逸如卻絕對不能夠允許阿育王朝藉著聯姻,向南印月聯合王國靠攏,進而搭上麥堅人。   讓遠征軍的將軍和阿育王朝的王室聯姻,從而鞏固和王室的聯繫,進一步加強對印月半島的政治影響力,成為了李逸如志在必得的目標。   「豈敢、豈敢,只是……」   阿育王唯唯諾諾地敷衍著,自覺陷入了左右為難的處境,聲音也漸漸有氣無力起來。   阿育王心中滿意的目標,便是那個曼羅陀王國的太子,那是南印月聯合王朝的一個小國,門當戶對,又有著相同的宗教信仰,而且還能夠藉此機會,靠近唯一有力量牽制聖龍人的麥堅人,實在是十分理想的選擇。   至於那個所謂的褚頻將軍?   阿育王忍不住在心裡輕蔑地冷哼,那個在聖龍帝國的無名小卒,那個前來印月半島冒險的強盜,既沒有顯赫的背景,也沒有高貴的出生,在遠征軍中也不過是一個校尉的中級軍官,又怎麼可能配得上阿育王朝嬌貴的鮮花?   事實上,提出聯姻,本來便是對阿育王朝的一種極度的羞辱!   然而這番話,阿育王如今卻絕對不敢說出口。   曾經的權勢已經付諸東流,麥堅人強大的艦隊也不可能行駛到陸地上,保護阿育王朝的安全和財富,權衡利弊之下,阿育王不得不向現實低頭。   「既然阿育王陛下同意了,那麼以本帥看,就在七天之後完婚吧!」   李逸如無視於阿育王的苦惱,便毫不客氣地替對方做好了主張。   「是,本官一定竭盡所能,將婚禮辦好,作為阿育王朝和聖龍帝國永結同心、親近友好的佐證!」   未等阿育王應答,便見韋朗達已經一口承諾了下來,並且及時地轉移了話題:「呵呵,想必總督大人和陛下都已經累了,不如前往行宮休憩如何?」   「恭敬不如從命!」   年輕人微微躬了躬身,無可無不可地應道。   今天他是被阿育王邀請來的,既然已經成功地給了對方一個下馬威,達到自己的目的,李逸如決定還是應該給阿育王一點面子——雖然如今的阿育王讓他十分不屑,但是病了的老虎也吃肉的道理,是如今依舊幫拓跋蔚養著那兩頭小老虎的李逸如,非常清楚的。   「請!」   微微沉默了片刻,阿育王分外索然地歎了一口氣。   他有心抗爭,然而現實卻如此殘酷地擺在面前,前所未有的無力感讓他心灰意冷。   「總督大人,這裡距離烏代布爾只有十里路,用不了半個時辰便可以到達!」   毫不理會年老君王的悲傷,身為國相的韋朗達,便已經自覺地充當了導遊,一邊喝令著隊伍開拔,一邊則緊隨在李逸如的戰車旁,熱情地介紹著。   「那裡最有名的便是哈瓦瑪哈勒宮,那是一座外觀粉紅色、繪飾白色邊框和圖案的宮殿,一共上下五層,從正面看來,好像一座巨大的宮殿,其實內部只是一片厚牆的寬度而已。   「這座宮殿由九百五十三扇窗戶巧妙構成,因為站在宮殿裡的每個角落,都可以感覺風的吹入,所以又被稱作風之宮殿。   「站在風之宮殿內,可以瀏覽到外面碧丘拉湖美麗的風景,然而外面的人卻無法看到裡面的動靜,因此,以往陛下的嬪妃們也常常來這裡度假,既可以欣賞到宮外的美景,又不必擔心被男人看到她們的容貌……」   「看不到?」   原本只是隨便聽來的李逸如,突然心中一驚,揮手止住了戰車,雙眼冷冷地注視著正在滔滔不絕講解著的官員。   「是,看……看不到!」   韋朗達驚疑不定地窺視著李逸如的臉色,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裡說錯了。   「哼!」   李逸如卻在此刻,冷哼了一聲。   看不見裡面的動靜,這句話讓久經征戰的年輕統帥,第一反應便是那裡將成為絕佳的伏擊之所,這個念頭,讓他開始猶豫起自己是否應該繼續前行。   「怎麼,征服了印月半島的總督大人,會害怕一座宮殿嗎?」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十分悅耳的聲音傳來,聲音發自阿育王身旁的一輛馬車。   馬車上,一個少婦探出了頭,掀開了蒙在臉上的輕紗,露出了她的容顏。   彎如皎月的眉毛下,是一雙清澈無邪的眼睛;小巧的鼻子下面,是一張令人無限憐愛的小嘴;瓜子臉蛋說不出的秀麗、眉宇之間蕩漾著春意、雙眸之中放射著誘惑;天使和魔鬼、純潔和風騷,在這裡是如此完美的結合。   美麗,這是一種震撼人心的美麗,一種讓人心跳、讓人甘願赴湯蹈火的美麗。   僅僅只是驚鴻一瞥,然而少婦傾國傾城的美麗,的確有著讓人無法抵禦、甚至停止呼吸的魅力。   這一刻,李逸如終於相信,這個世界上,的確有那種可以讓帝王將相們寧願不要江山,也要博取佳人一笑的容顏。   打量著這架之前根本就沒有被自己放在眼裡的馬車,以及馬車上如此艷麗的少婦,李逸如感覺到了自己劇烈的心跳。   聖龍歷七六一年十二月。   藍天,白雲,青山,綠水。   正當李逸如做客阿育王的宮殿之際,日河北岸聖龍軍佔領區官道兩旁各自忙碌的印月人,則以好奇的目光,注視著一支頭纏白布的軍隊,護衛著一行浩蕩車隊逶迤東行。   這樣的武裝力量,居然通行於印月平原,在最近幾年的時間裡,可以說是非常少見的稀奇事。   從聖龍歷七五五年在一代名將風雨的指揮下,聖龍人第一次踏上印月半島的土地,歷經風雨、李逸如兩位名將的征戰直到如今,七年的時間,讓聖龍遠征軍在印月半島的勢力越來越穩固。   「聖龍帝國和它的盟友,可以得到利比恆方河邦和比哈爾邦,以及目前對孟迦邦所擁有的領土;旁遮普邦獨立,由錫克教自治,風雨軍不得駐紮;中央邦在日河以北,包括居薩羅城在內的區域,列入無軍事化地區,阿育王朝的軍隊不得駐紮其中。   「同時,阿育王朝其他的領土,則在同其他各國的協議中被瓜分:南哥魯邦和西哥魯邦劃歸大食帝國;北哥魯邦和喜馬凱爾邦劃歸大陸公國聯盟;東哥魯邦由當地的王公獨立建國,作為同阿育王朝的緩衝地帶;阿育王朝南面的三個邦,則劃歸到南印月王朝聯盟的版圖中。」   這便是當年風雨所取得的偉大勝利,同時也是阿育王朝衰敗的開始,而且在之後李逸如的統帥下,聖龍人更是又取得了一系列偉大的勝利,擁有了更遼闊的土地,和進一步加強的特權。   阿育王朝的軍隊早已經名存實亡,淪為了唯遠征軍之命是從的走狗,而聖龍人的足跡,更是可以肆無忌憚地,進出已經嚴重縮水的阿育王朝領土。   在這樣的情況下,阿育王朝早就不再是值得一提的對手;麥堅人雖然曾經幾度交鋒,最終卻出於大國戰略的全盤考慮,轉而一心鞏固起印月半島南方的勢力範圍,和雄踞印月半島北方的聖龍遠征軍,保持著默契的距離。   至於其他諸如大食帝國、大陸諸公國等覬覦印月半島的力量,在面對由風雨執掌了朝政、而日漸強盛起來的聖龍帝國,也紛紛駐足觀望,不敢輕易挑釁。   於是,非常諷刺的一幕出現了,正是由於成為了聖龍人的禁臠,印月平原的中北部,反而成為了遠離戰火的樂園,沒有了往日百國爭鋒的戰亂,也不必擔心大食帝國為首的穆斯林力量的入侵,和阿育王朝最強盛時期相比,最明顯的變化,恐怕也只是聖龍遠征軍制定的秩序,取代了阿育王制定的規則而已。   這裡的印月人,的確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除了聖龍遠征軍和效忠於遠征軍、幫助聖龍人管理地方的王公衛隊之外,其他稍具規模的軍隊了。   「辛娜,如今的聖龍帝國,恐怕正是冰雪連天、寒風凜冽吧,哪有咱們這裡溫暖如春,你又何苦千里迢迢前去?」   輕蔑地掃視了一眼這些印月的平民,阿克拉以十分不滿的嘲諷口吻,對著車廂內的美人說道。   雖然是由於成為了風雨軍的盟友,錫克教方才取得了旁遮普邦的自治,但是在阿克拉看來,聖龍人能夠在印月半島取得今天的成功,完全由於阿育王朝太過於無能,麥堅人背信棄義,大食帝國和大陸諸公國太過於怯懦,被風雨軍虛張聲勢的氣焰所嚇倒,否則,印月半島絕對不可能是今天的格局。   「阿克拉,你知道嗎?聖龍帝國的幅員有多遼闊?北方和中原固然已經是臘月寒冬,但是嶺南等地的氣候,卻和這裡的中北部相差無幾!這樣的強國,是不能夠輕易得罪的,至少現在的錫克教,就根本沒有這樣的力量!」   眺望著簾布外寧靜的大地,辛娜悠悠地歎了一口氣。   阿克拉的觀點,恐怕也代表著很多年輕的錫克教徒的想法。   由於錫克教從一開始就和風雨結盟,因此他們根本沒有親身體會到聖龍人強大的戰鬥力,而阿育王朝軍隊不堪一擊的表現,和聖龍遠征軍中僧兵、奴兵等雜牌部隊,在勝利之後放縱無序的行為,讓在這場印月格局大震盪中,深深獲益的眾多錫克教徒們,有了一種對方不過爾爾的錯覺。   於是,主張建立自己獨立的國家,甚至認為應該以此為基礎發動聖戰,將邪惡的喇嘛教趕回聖龍,讓真主的福音傳遍整個印月半島,諸如此類不滿於僅僅旁遮普邦隸屬於阿育王朝自治現狀的情緒,已經越來越激烈地擴散出來。   這種高估自己和低估敵人下的急功近利,太危險了!   辛娜為此憂心忡忡。   「沒有這樣的力量?哼,別忘了大食帝國和大陸諸公國就在我們的身旁,而聖龍帝國再強大,卻距離我們很遙遠,尤其是如今,聖龍遠征軍正在忙著享受他們勝利的成果,在印月半島的各個地區耀武揚威,根本無暇西顧,這樣的機會如果我們不利用,那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夠建立我們錫克教自己的國家?」可惜,阿克拉卻半點都沒有理解辛娜的想法,冷笑著反駁。   「哈哈,阿克拉,你不要這麼激動,大家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打圓場的,是走在車外另一邊一個又瘦又高的黑袍人,雖說是在勸解,但是語氣中卻明顯帶著看好戲的幸災樂禍。   「哼,商羯羅,你不是要去大陸諸公國嗎?為何昨天沒有和大陸諸公國的商旅一起北上,卻還要賴在這裡!」   辛娜沒好氣地說道。   眼前這個名叫商羯羅的人,乃是錫克教的財務總管,和大食帝國走得很近,因此和親聖龍的辛格兄妹關係並不好。   最近,商羯羅刻意迎合阿克拉等年輕錫克教徒的激進觀點,而且還似乎得到了大長老古魯的默許和暗中支持,讓哥哥辛格十分不安,如今聲稱前往大陸諸公國有公幹,卻緊緊相隨在自己身邊,更讓辛娜隱隱中感到某種陰謀的氣息。   「呵呵,老夫昨天原本也想就此北上,只是根據那些商旅說,呼蘭帝國一些年輕的將領不滿宰相塔塔庫爾執政,發動了兵變,戰爭因此波及到了大陸諸公國。   「如今以北面霜月王國為首的十多個國家,主張支持呼蘭大可汗,而其餘的國家則追隨南面太陽汗國,主張乘機將呼蘭人的勢力驅逐出去,形勢可謂劍拔弩張,眼下不少商旅都紛紛來大食帝國和印月半島避難,辛娜你難道就忍心趕老夫捲入那是非之地嗎?」黑袍人毫不在意辛娜的語氣,陰陰地笑道。   「嘻嘻,辛娜還以為,商羯羅大人為了錫克教的事業,早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了!」辛娜冷笑著嘲諷道,心中卻暗自驚訝。   四年前,呼蘭大國師張仲堅兵敗中原之後,威望無以復加、幾乎一手掌控聖龍帝國的風雨,沒有乘勝追擊,而是選擇了休養生息。   原本以為,失敗後會全力以赴、挽救自己權位的張仲堅,也出人意料的交出兵權,不知所蹤,於是出現了南方的聖龍帝國由風雨執政,而北方的呼蘭帝國卻由草原大貴族塔塔庫爾輔佐君權的現象。   聖龍和呼蘭這一南一北兩個數百年積怨的宿敵之間,產生了難得一見的和平。   恐怕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認為這種和平會持續多久,畢竟人類的歷史,原本就是由戰爭與和平交替而行的,更何況北方遊牧民族嚮往中原的繁華,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渴望,就如同飛蛾一般,無法改變撲火的習性。   然而,恐怕沒有人會預料到,戰火的再次燃燒,竟不是兩國之間,而是在更需要調整元氣的呼蘭帝國內部。   這純粹是一次呼蘭帝國內部的事務?還是風雨即將展開行動的預兆?   辛娜開始沉思。   「為了聖教,商羯羅自然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不過,如今錫克教建國大業尚未完成,老夫怎麼也得熬著啊!」這時,卻聽見商羯羅淡淡地說道,「這次商羯羅雖然暫時沒去成大陸諸公國,但是卻探出了一些重要的消息——呼蘭人之所以敢在國力大損後還搞窩裡鬥,最主要的一點,還是因為最近聖龍對呼蘭人的壓力大大減輕。   「嘿嘿,這些時日以來,風雨表面上休養生息與世無爭,無論對北面的呼蘭帝國,還是南面的交趾,以及西面的印月半島都不聞不問。   「對東面的安宇也採取安撫的策略,實則卻是很不滿當年麥堅趁呼蘭人入侵之際,搶佔了許多港口,因此派出眾多商團,大肆收購木材等造船的材料,大力建造艦隊,宣稱是要解決東面的海寇,哼哼,實際上究竟想幹什麼,想必誰都清楚,看來短期內是不可能有餘暇來顧及其他的問題了!」   「太好了!只要聖龍人不來注意印月半島的事情,那麼我們建國就更有把握了!」阿克拉不由高興得叫道。   相對於其他的錫克教徒,阿克拉還是比較清楚聖龍人的厲害,若是能夠避開聖龍遠征軍的干涉,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風雨的謀略,豈是那麼容易讓人看透?而且即便如此,那又怎樣?錫克教建國,勢必打亂了整個印月半島的格局,聖龍人不可能不過問,到時只要聖龍遠征軍壓境,旁遮普邦好不容易獲得的自治,還如何維持?」辛娜沉聲說道。   雖然並不指望能夠說服別有用心的商羯羅,辛娜的心中卻還是很希望讓明顯受到教唆、被情緒蒙蔽了雙眼的阿克拉清醒過來,認清眼下強弱分明的現實。   「呵呵,這有什麼好擔憂的?到時候,只要辛娜你出面,想必聖龍人會默認既成的事實吧!   「畢竟咱們錫克教和聖龍人合作得不錯,旁遮普邦是否建國,也並不影響聖龍遠征軍的勢力範圍,而你和聖龍帝國的宰相交情又那麼好,這次居然不辭辛苦,千里迢迢前去聖龍帝國鞏固雙方的友誼,連商羯羅看了也十分感動!」商羯羅冷笑著,不懷好意地挑撥道。   「哼,就怕有些人只顧著去會心上人,根本忘記了錫克教的大業!」   果然,車外隨即傳來了阿克拉酸溜溜的聲音。   「不要胡說!此次我完全是代表錫克教和旁遮普邦,前去慶賀聖龍帝國宰相的壽誕,阿克拉,你……你莫要胡攪蠻纏!」   嬌嗔聲中,辛娜的臉上,卻不自禁地浮現兩片紅暈。   真的只是想去見風雨嗎?   這是一個讓辛娜無法回答的問題。   感覺上,辛娜一直都認為自己和風雨,那位改變了印月半島的未來,如今更是主宰著聖龍帝國大權的年輕人,就彷彿雲和風一般,一旦相逢,便注定了漣漪蕩起,吹亂了自己的心,卻終究挽不住那亂心的人。   這些年,雖然遠在千里之外,辛娜一直都在關注著聖龍帝國,或者更確切的說,關注著那個年輕人的一切。   當聽說風雨被呼蘭人打得大敗的時候,辛娜只覺得自己的心,就彷彿被重重地揪住了一般,整日裡恍惚失神,魂不附體,直到風雨終於擊退了呼蘭人的消息傳來,方才又安定了下來。   之後,風雨眾望所歸,得以重新出任帝國宰相,文治武功安邦定國,聖龍國力在這兩年蒸蒸日上,並開始和因為內亂、戰敗而衰弱的呼蘭帝國,爭奪起大陸諸公國。   每當這類消息傳來,每次都讓少女感到心跳的欣喜——不為別的,只是單純為了聽到那個人平安南秅ㄨL,這一次,自己是代表錫克教前往聖龍帝國,祝賀風雨的三十壽誕,肩負著鞏固和聖龍帝國盟友關係的重任。   辛娜暗暗地說服自己。    第二章 故友重逢   「辛娜姐姐!」   遠處的呼喚,驚醒了沉思的辛娜,只見前方飛馳而來了一匹快馬,騎在馬上的是一個美麗的少婦。   「塔絲妹妹!」   辛娜驚喜地發現,那不是別人,竟是自己在印月半島結識的好姐妹塔絲郡主。   披著薄薄的輕紗,額頭一點鮮紅,雙眉彎如鉤月,堅挺的鼻子、櫻桃的小嘴、白晰的皮膚,讓眼前的塔絲郡主,一如當年那般美麗,而且少婦的風韻取代了少女的羞澀,更顯得成熟和高貴。   「這兩年,妹妹過得可好!」   將塔絲郡主讓到了車上,車隊繼續前行,辛娜則頗有些愛憐地注視著塔絲。   在辛娜眼中的塔絲,無疑是一個可憐的女孩。   雖然出身王公貴族,但是在烽火連天的戰亂年代,帝王公侯之家的出身,有時也往往成為一種難以承受的巨大負擔。   很不幸,塔絲便是其中的一個。   印月名將巴巴拉的女兒,和聖龍遠征軍統帥、印月總督李逸如的妻子,這是兩個多麼矛盾而且尷尬的身份。   前者,讓塔絲受到了那些不甘阿育王朝就此沉淪的印月年輕貴族們的擁戴,他們期望著英雄的後人,能夠繼承英雄的事業。   後者,儘管是當日為了避免李逸如率兵踏平阿育王朝,而被迫作出的痛苦犧牲,但是塔絲卻不得不面對一個違心的婚姻,和被不明真相者背後指責辱罵的雙重煎熬。   旁遮普邦毗鄰印月半島的風雨軍佔領區,所以辛娜很清楚塔絲這些時日以來的生活,可惜卻有心無力。   「很好啊,至少,印月總督夫人的身份,在整個印月半島,甚至比阿育王的王后還要令人敬畏!」面對辛娜的問候,塔絲則略帶著自嘲地說道。   在那次阿育王朝的危機中,自己被迫嫁給李逸如,和阿育王太子的自殺,成為了王朝苟延殘喘的代價。   塔絲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儘管原本在獲得風雨、秋裡的庇護之後,她完全有機會獲取自由。   只是,在歎息原本應該年輕有為的阿育王太子喪命之餘,讓她真正失望和痛心的,卻是自己所苦心維護的王朝,在這幾年中,非但沒有半點臥薪嘗膽、奮發圖強的氣象,相反卻日漸習慣了接收聖龍人的保護,滿足於眼前的平安和聖龍人施捨式的優待。   「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有時候不要太勉強自己了!」   辛娜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憑藉著錫克教的情報體系,辛娜很清楚,這段時間以來,塔絲一直都利用著印月總督夫人的身份,暗中掩護著許多抵制遠征軍的年輕貴族們。   這,無疑是一種十分冒險的行為。   辛娜並不認同塔絲的做法,雖然同樣反感聖龍人對印月半島的主宰,但是在見識到了聖龍人的強大,以及瞭解到風雨無心將印月半島徹底併入聖龍之後,她更為傾向於和強者結盟,而不是無謂和徒勞的抵抗。   畢竟,反抗強者的行為,固然非常英勇而且可貴,一旦成功,更將成為令人崇拜的傳奇,但是在這個世界之上,更多的時候、更多的情況下,卻往往由絕對的強者,吞併了絕對的弱者,包括其領土、財產乃至文明。   這種強者生存的規則,毀滅了很多東西,然而也在很大程度上,保證了有限的資源發揮出最大的效率。   因此,身為弱者,首先要做到的,便是如何利用一切的縫隙求得生存,而不是徒逞匹夫之勇,在痛苦的忍耐中積蓄力量等待時機,唯獨如此,才有可能真正地扭轉自身處境。   「所以,姐姐要去祝賀風雨?」   嘲諷的話方才出口,塔絲便有些後悔。   其實,她完全理解辛娜的觀點,也知道這才是理智的選擇,然而她卻做不到,不僅是因為兩人的立場身份有所不同,更重要的是塔絲焦急,焦急著自己的族人將在沉默中,忘記了選擇沉默的目的。   有時候,燃燒雖然很痛,但是那耀眼的燦爛,卻能夠喚醒更多的火星,讓火焰繼續下去,不至於徹底的熄滅——如果能夠做到這一點,那麼燃燒就未必是一種魯莽和無謀。   塔絲默默地想著。   「呵呵,下個月的聖龍帝國將會非常熱鬧,天下各國的使者都會雲集聖京城,祝賀風雨三十大壽,以及再度出任聖龍帝國的宰相。   「不論是願意還是不願意,是敵人還是朋友,想必現在天下各大強國,至少在表面上,都希望能夠藉此機會,接近這位東方的霸主,從而管窺到聖龍帝國日後的動向,以便及早應對!」   聽出了塔絲話語中的嘲諷,辛娜微微皺了皺眉,然而久別重逢,她實在不願意因此和塔絲爭執起來,因此迅速轉移了話題:「對了,總督大人呢?他怎麼放心讓你一個人出來?」   「他?他現在正忙著置備賀禮去討好他所崇拜的統帥,又怎麼可能會有時間來想到我這個只是作為他戰利品的女人?」   提到丈夫李逸如,塔絲不自禁地繼續保持著嘲諷冷笑,冷笑著那一場赤裸裸的交易,冷笑著自己的無奈,眼角一閃而過的則是悲哀。   潔白的象牙、絢麗的翡翠、明亮的珍珠、完好的虎皮、傳奇的佛珠、精湛的雕像、珍貴的藥材、精巧的古玩、溫暖的軟玉……   這兩天,位於巴雷利的印月總督府,源源不斷地匯聚著從各地運輸過來的奇珍異寶,印月半島的王公和遠征軍的各路將領們,都爭先恐後著奉上自己的珍寶,以至於變相地成為了這些征服者和被征服者們的一場競現能耐的比賽。   然而,一想到這些東西都是出自印月半島,如今卻要送往遙遠的東方,去討好那個征服了自己國度的男人,塔絲的心中便不由一陣絞痛。   「塔絲妹妹!」   辛娜輕輕拍了拍塔絲郡主的肩膀。   雖然非常理解塔絲的感受,但是辛娜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內心深處,辛娜絲毫都沒有因阿育王朝今日衰弱而難過的感覺,這些年充當著錫克教和聖龍遠征軍的聯絡使者的身份,讓她看到了太多堂皇背後的實質。   這也許便是一種遊戲的規則,至少辛娜很清楚,那些在塔絲看來應該屬於阿育王朝的財富之中,有相當一部分,正是從被阿育王朝征服的小國所掠奪而來,其中也包括了旁遮普邦。   而今天強大的聖龍帝國所獲得的戰利品,也沒有任何人敢保證,在若干年後,帝國衰弱之際,不會成為新的強者的財富。   「我沒事!」   幸好,僅僅片刻之後,塔絲便揚起了頭,堅強地笑了起來,眼神中閃爍著一種狡黠的智慧,若有所指地說道:「姐姐恐怕不只是關心李逸如這些事情吧?」   「妹妹果然聰明!」   心中暗暗一驚之後,辛娜迅即恢復了正常,直視著塔絲的眼神,單刀直入地道:「那麼,總督大人最近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什麼計畫嗎?」   儘管向妻子探詢丈夫的事情,在真主的教誨中是一種罪惡,然而辛娜卻不得不問。   自從四年前,呼蘭大國師張仲堅兵敗中原以來,東大陸的勢力格局也隨之此消彼長,原本稱雄的呼蘭帝國開始衰弱下來,戰爭的勝利者聖龍帝國,和不再承受呼蘭帝國咄咄逼人西進壓力的大食帝國,開始從一東一西兩個方向朝大陸滲透,也就不可避免地波及到南面的印月半島。   雖然彼此都保持著克制,並且擁有了共同的敵人呼蘭帝國,但是複雜而且微妙的暗中爭鬥已初見端倪,戰爭的陰雲也正在一步步的逼來。   錫克教最近逐漸激烈的內部鬥爭,便是受到這樣大形勢的影響而來,辛娜此次再度出使聖龍帝國,至少有一個重要目的,便是要瞭解各方面的形勢,為錫克教的未來作出一個最好的選擇。   而身為印月總督的李逸如,無疑則是聖龍對大陸諸公國採取行動的主要執行者,能夠從塔絲那裡試探出李逸如的動向,也同樣是辛娜的任務之一。   「放心吧,聖龍遠征軍正在忙著享受自己勝利的成果,至少在目前尚沒有軍事行動的打算!」   塔絲望了一眼辛娜,笑得就像一隻小狐狸,聲音也刻意大聲了起來,「事實上,這些曾經橫掃整個印月半島的戰士,正迷戀於印月姑娘的被窩之中,如果真有勇敢的男兒率先發難,我想等待阿育王朝征服者們的,將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塔絲郡主!」   辛娜沉聲低喝了一聲,同時目光不安地掃向了車外的阿克拉。   「站住!」   便在這個時候,車輛突然毫無徵兆地停頓了下來,巨大的衝力,讓面對面坐著的兩個女人,差點頭碰頭撞在了一起,而車外阿克拉的一聲斷喝,也幾乎同時傳到耳畔。   藍天白雲下,一汪清澈的湖水,如長軸畫卷鋪在眼前,浩浩蕩蕩向天邊延伸而去。   湖中,無數野鴨和水鳥,要嘛三五成群,踏著綠波,愜意地游弋,不經意間把如鏡的湖面劃出道道波紋;要嘛展翅翱翔長空,高亢的啼聲,使寂靜的碧丘拉湖平添了無限生機。   湖畔的四周,是規模宏大的宮殿群,殿外花木扶疏,湖水相伴,殿內曲徑通幽,寶石鑲嵌。   當夕陽從青青的山麓慢慢沉下,餘暉開始照射在湖畔西側浩大的宮殿上,黃褐色的宮殿此時越發顯得層次分明,靛藍的湖面也被晚霞染成了橙色,美輪美奐。   遠處,湖的中心,則靜靜的浮著兩座小島,乍看宛如水底孕育而生的白色聖殿,端端正正地矗立在水中央。   站在風之宮殿內,李逸如一邊靜靜感受著四處來風,一邊則欣賞著宮殿外令人心曠神怡的美景。   眼前的恬靜,讓李逸如有了一種如入仙境的感覺,少了幾分縱橫馳騁的暢快,卻平添了一些平和的從容。   這是李逸如幾乎從來沒體會過的。   多年來的征戰廝殺,以及之後以弱冠之年身居印月總督的高位,太多的算計,太多的責任,讓李逸如早已不再擁有無憂無慮的青春,自然也就絕不可能有如此放鬆的時光。   為此,李逸如甚至有些迷戀。   「總督大人!」   打斷李逸如沉思的,是吉牙思。   這個昔日阿育王朝的奴隸,如今已成為遠征軍中奴兵的領袖,憑藉著自己的勇敢和忠誠,獲取了以往連作夢也不敢想的權勢和榮華。   這一次,他是陪同李逸如前來,作為勝利者,享受阿育王這位昔日印月半島主人的卑躬屈膝。   「什麼事情?」   李逸如略略皺眉,有些不悅部下打擾了自己的享受。   「密報傳來,錫克教的使者辛娜,已經進入遠征軍的直接控制區,正準備前往聖龍帝國拜見宰相大人,親近大食的商羯羅和阿克拉隨行!」吉牙思恭敬地稟告道。   「這兩個人?」   李逸如的雙眉更加緊皺了起來。   身為印月總督,李逸如不可能不注意到旁遮普邦的動靜,因此聽說這兩個可能影響錫克教和遠征軍盟友關係的麻煩人物,居然同時離開旁遮普邦,首先便直覺到其中有問題。   「您看要不要對錫克教的使者……」   注視著印月總督的神色,吉牙思小心地做了一個刀斬的手勢。   這不單單是為了討好李逸如,魚躍龍門的榮耀,和夢幻一般的權勢,讓吉牙思受寵若驚,同時也如履薄冰,生怕所擁有的一切如同浮雲一般被風吹散。   因此,只要是威脅到目前自己所擁有的,吉牙思都仇恨著,並且渴望通過戰爭,來驅散他心中的恐懼和不安。   對於吉牙思來說,吞併旁遮普邦,這個如今對聖龍遠征軍來說已經不再重要的盟友,既可以剷除潛在的威脅,更可以獲取更多的榮譽和財富,鞏固自己目前所擁有的地位。   更何況,奧裡薩,這個昔日和父親、弟弟一起度過了無憂無慮的童年,後來則被阿育王征服併入哥魯邦的城市,始終都在吉牙思的心中徘徊,他無比渴望著能夠統率軍隊,重返這座城市。   然而,根據當年印月停戰的協議,屬於南哥魯邦的奧裡薩,如今已經成為大食帝國的領土,並且被自治的旁遮普邦和東哥魯邦相隔,所以吉牙思自然非常樂意看到聖龍帝國對於大食帝國和他的同盟者動手,唯有如此,才能夠實現自己的這個夢想。   望著吉牙思有些猙獰、有些殺氣的動作,李逸如也有著那麼片刻的衝動和眩暈。   就某種角度而言,李逸如同樣渴求著戰爭,渴求從戰爭中獲取刺激,而吉牙思建議的對象似乎也十分不錯,錫克教今日的不穩,早就被李逸如所注意到,如果能夠尋找一個理由,先發制人的予以打擊,無疑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不,他們是前去拜訪宰相大人的貴客,絕對不能夠動他們!」   幸好,這種衝動只是片刻,片刻之後,李逸如用力地搖了搖腦袋,斷然否決了部下看來十分誘人的建議。   雖然他渴望戰爭,雖然他很討厭那個曾經阻撓他得到塔絲郡主的女人辛娜,但是想到辛娜和遠在聖龍帝國的風雨之間的關係,想到風雨可能因此而來的雷霆之怒,李逸如還是決定不要冒險做這樣的蠢事。   「是……」   對李逸如的主張,令吉牙思有些意外,也有些失望,隨即卻恢復了正常。   「對了,褚頻找到了嗎?」   瞥了一眼不甘的部下,李逸如與其說是扯開話題,倒不如說是一種惱怒的催問。   本來,在李逸如的安排中,留守巴雷利總督府的褚頻,應該在兩個時辰之前趕到這裡來和自己會合,趁熱打鐵,威逼阿育王確認這一場聯姻,可惜直到現在,印月總督卻根本沒有看到自己部下的半個身影。   「褚頻大人發現夫人獨自前去會見辛娜,因此追趕了過去……」吉牙思猶豫著匯報道。   雖然和褚頻平日裡沒有太多的交往,然而畢竟是幾年來同生共死的袍澤,就私心而言,吉牙思並不願意說對褚頻不利的事,可是吉牙思更加畏懼李逸如。   聖龍遠征軍,是一支十分混雜的軍隊,來自十多個國家不同信仰的年輕人,在戰鬥中共同組成了這支在印月半島所向披靡的軍團,李逸如能夠在風雨返回聖龍之後接掌這支軍團,憑借的同樣是赫赫戰功。   和大多數征戰沙場的鐵血男兒一樣,吉牙思崇拜能夠帶領自己獲取勝利和榮譽的統帥,因此他十分敬佩李逸如這個年輕的印月總督,就如同他一直以來都崇拜著風雨一樣。   「塔絲?褚頻?他們在一起?」   儘管不願意承認,但是吉牙思的話,確實讓李逸如很不舒服。   和塔絲的婚姻,李逸如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該高興,還是該悲傷。   雖然憑藉著手中的權勢,尤其是對阿育王朝致命的威脅,讓他如願以償地獲得了妻子,然而如同雕像一般的女人,一次又一次用冰冷來冷卻自己的熱情,使得李逸如開始感到了厭煩和倦怠。   而褚頻的存在,更讓李逸如不知如何自處,既有著橫刀奪愛的愧疚,又有著疑神疑鬼的猜忌。   於是,曾幾何時,褚頻,當年一同追隨著風雨來到這片土地上,至今依舊陪伴著自己左右,生死與共的戰友和同齡人,竟然變成了李逸如不知如何面對的人,這也成了他除政治方面的考慮之外,極力促成褚頻和阿育王朝公主聯姻的一個重要原因。   因此,當聽說褚頻和塔絲在一起,並且將和辛娜這個麻煩的女人會合,嫉妒和猜疑就如同毒蛇一般吞噬著李逸如的心,讓印月總督無法平靜下來。   「下去吧!」   不願意讓部下看見自己的失態,李逸如飛速的轉身,背對著吉牙思揮了揮手,然後有些索然地走向自己的臥室。   這是阿育王為他準備的。   作為聖龍遠征軍的統帥,李逸如懷疑,自己恐怕是整個印月半島,唯一一個入住風之宮殿的不是帝王的男人。   聯想在自己所處的宮殿,正有數以千計的印月美女居住左右,而且只要自己願意,可以召喚其中任何一個前來侍奉,雖然並無心留戀花叢,李逸如還是感到了一陣心跳。   「總督大人!」   讓年輕人驚訝的是,心中的綺夢,似乎隨著自己推開房門,而得到了某種程度的落實。   呈現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躺在自己床上的女人。   這個女人,李逸如就在一個時辰之前見過,正是那個用激將法讓自己前來的美女,阿育王最為寵愛的王妃,印月半島大名鼎鼎的第一美人,也是被阿育王朝的忠臣們恨之入骨的紅顏禍水——金姬。   只見,美麗的女人隨意的揚起右手,理了理鬢角的散發,雪白的皓臂在舉起的時候,不僅暴露了光滑的腋窩,還連帶著凸起的雙峰,也不安分地從衣襟中掙脫;而雙腿則緩慢的上下挪動,高開到腰際的裙擺令潔玉般的小腿、豐腴的大腿還有彈性的臀部春光乍現,在若隱若現中讓人血脈賁張。   「放心吧,阿育王已經睡了,很熟!」   美女的聲音有些沙啞,然而這種低沉的沙啞,在此時此刻配合著此情此景,卻分外的曖昧、分外的誘人。   李逸如萬萬沒有想到,號稱印月第一美人的金姬,那位印月半島名義上最高統治者阿育王的禁臠,居然會如此大膽地挑逗自己。   如果是之前,一心效仿風雨的李逸如,絕對會持身嚴正,不過獲悉塔絲郡主,自己好不容易才奪來的妻子,居然私自和曾經一同出生入死的好友褚頻離開了總督府,滿心鬱悶的印月總督,決心順從自己的慾望……    第三章 風光   當辛娜和塔絲重新坐好時,便發現車隊突然停下來的原因——兩名錫克教的武士,將半途插入車隊的搗亂者,押到了護衛在馬車旁的阿克拉面前。   「考拉比,怎麼是你?」   掀開馬車的簾布,塔絲驚訝地望著半途衝撞了車隊的傢伙。   這似乎是一個奇怪的組合。   引起混亂的元兇,是一男一女兩個年輕的印月人。   女孩,只有十二、三歲的樣子,目光呆滯、神情茫然,身上已經只剩下了幾片破碎的草皮,露出的是黝黑的肌膚,和令人觸目驚心的遍體傷痕,額頭上的刻紋,顯示了應該是屬於印月半島從事最為低下職業的階層——首陀羅。   而男人卻是一個十分英俊的青年,身上的服飾和皮膚,還有顧盼之間的舉止,無不顯示了他受到過十分良好的教育,一看就知道是個出身顯赫的貴族。   塔絲很快認出了對方。   這個名叫考拉比的年輕人,是一個反抗聖龍遠征軍的地下貴族沙龍成員,而且還是一個貴族中的異類,平日裡喜歡周遊四方,用歌聲來獲取少女的芳心,但是為人似乎十分樂觀而且高尚,因此深得同伴們的尊敬。   在一次遠征軍對這個地下貴族沙龍的清洗過程中,還是因為塔絲的掩護,方才讓他僥倖逃離,卻沒有想到在這裡重逢,而且還居然和一個首陀羅在一起——這在等級森嚴的印月半島,絕對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夫人!您……您救救吉羅吧!」   看到塔絲後同樣顯露出十分吃驚的神色,倒楣的年輕人手指著南面的村莊,只來得及說這麼一句話,便雙腿一軟,倒在了地上。   「哼,我們是村中的僧侶,你們快把綁架了聖女的犯人交出來!」   正當辛娜示意阿克拉扶起這個年輕人,卻見數十個和尚迅速從四面包圍了過來,為首的和尚更是十分囂張地喝令道。   「綁架聖女?」   塔絲和辛娜相互望了一眼,流露出不解的神色。   「沒有,我沒有綁架聖女!」   當阿克拉率領著武士,將這些和尚擋在馬車外面交涉的時候,那個剛才昏厥過去的年輕人卻突然醒了過來,用嘶啞的嗓子,十分認真地為自己辯解道:「吉羅不是聖女,她不是這些畜生的玩物,夫人,您救救她吧!」   「哼,竟敢狡辯!這個賤民從一出生便已經種下了印記,注定就是奉獻給佛祖的,這件事情村莊所有的人都可以見證!」   可能是眼見辛娜一行來歷不凡,為首的和尚猶豫了一下,出於穩妥起見,竟然耐心地解釋道。   「胡說,什麼奉獻給佛祖?分明是在滿足你們的獸慾,你們糟蹋她不夠,竟還讓上百個聖龍遠征軍的士兵也一起來,她……她才十四歲啊!」   考拉比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顫抖著站立起來,滿臉通紅地指責道。   「哼,聖女本來就是為佛爺們服務的,幾百年來都是如此!如今哥裡將軍奉總督大人的命令,收集給宰相大人的賀禮,路經此處,佛爺順帶把她孝敬給哥裡將軍他們,那是對總督大人的忠心,你竟敢阻撓,我看你想造反不成?」   那和尚似乎惱羞成怒了,大聲喝道。   「造反又怎樣?」   大略明白了事件過程之後,一旁的阿克拉不由怒吼一聲,率先拔刀而出,只見銀光閃現,轉眼便砍翻了兩人。   「阿克拉,住手!」   辛娜不由焦急地喝阻,然而卻已經來不及了,只是片刻工夫,在阿克拉的帶領下,錫克教的武士便斬殺了大部分的僧侶,只有少數幾個人,狼狽地朝著村莊方向逃竄。   「你太魯莽了!」辛娜不由跺足嗔怪道。   目前,錫克教和聖龍遠征軍還是盟友,辛娜也希望能夠依靠聖龍帝國的力量,保持錫克教如今在旁遮普邦的地位,實在不願意因此而引發不必要的糾葛。   「姐姐不必擔心,今日之事,塔絲也忍不住要動手!」塔絲卻走上前去說道。   她歎息著給少女披上了一件衣服,兀自對這些僧侶的禽獸行為憤憤不平。   「夫人,在下也是剛剛才知道,原來在鄉村竟然還有這樣的風俗,這些出身首陀羅的女孩,從降臨人世的第一天起,便注定了成為所謂的聖女,被送入寺院供那些僧侶們姦淫,一輩子都不可能嫁人,太慘了,太慘了!難怪當聖龍人殺過來的時候,很多印月人都是袖手旁觀,甚至還加入到聖龍人的一邊!」考拉比頹喪地說道。   他除了同情這個遭遇悲慘的少女之外,更為自己所奮鬥的王國,竟然有如此黑暗的現實而痛苦。   「哼,這些畜生,姐姐,我們去燒了這寺院,一切由塔絲來承擔!」   塔絲郡主同樣憤憤不平地說道。   「妹妹……」   辛娜略略猶豫了一下,雖然心中也同樣氣憤,但是相比起出身貴族的塔絲和考比拉,她早就聽說印月半島的鄉村甚至一些城市,數百年來都一直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因此聽說這件事情後,顯然比兩人冷靜得很多。   然而就在辛娜權衡利弊之際,卻見遠處傳來了刺耳的炫耀。   地動山搖的喊殺聲中,穿越飛揚起來的塵沙,一支軍隊朝這裡氣勢洶洶地撲來。   未等辛娜和塔絲表露自己的身份,慘烈的戰鬥便已經發生。   兵刃激烈的碰撞,傳遞出清脆的聲響;喊殺自喉間迸發,平添了殺戮的血腥。   屍體撲倒土地,鮮血飛濺半空,一切的一切,都在戰鬥中用死亡來終結。   只是轉眼之間,便已經有近百具屍體永遠倒在了土地上,然而更多的士兵從村莊和別處蜂擁而來,遠征軍的戰士雖然來自各地,但是連番的勝利讓他們趾高氣揚,絕對不允許同伴的失敗,玷污了遠征軍的榮譽!   因此,在發現此地竟然有人敢襲擊自己戰友之後,便紛紛源源不斷地趕來,將武功高強然而人數不多的錫克教武士,逐漸壓制在了馬車附近。   「是遠征軍的印月奴兵和高唐僧兵?」   辛娜暗自苦笑。   她顯然沒有料到,這麼快便會引來遠征軍的主力,更沒有料到,對方竟是如此凶殘,根本就不容己方有任何解說的餘地,便已經大開殺戒,分明不準備留下半點活口。   難怪塔絲之前說聖龍遠征軍正在忙著享受自己勝利的成果,就這麼一件事情,便已經看出,勝利之後的聖龍遠征軍,的確處於一種極度渙散的瘋狂劫掠之中。   只可惜,這件事情,卻要用自己的生命來驗證,混亂的局面,顯然已經沒有了任何非武力解決的方法。   自嘲的微笑尚未完全浮現在嘴角,塔絲的心中便已經有了一種死亡的覺悟。   「住手!」   然而也就在這個時候,卻聽見遠處傳來了一聲威嚴的怒喝。   刀起,頭落,血流。   陽光下,一員全身盔甲的戰將,披著金黃的餘暉飛馳而來,率先殺入了戰團之中,所到之處無不披靡,緊隨其後的,則是一隊同樣精銳勇猛的騎士,同時令那些士兵膽戰心驚的話語也傳了過來。   「這裡是總督夫人,和前往聖龍帝國拜見宰相大人的錫克教貴賓,誰敢動手?」   凌亂的羅帳下是狼藉的大床,而橫躺在床上的,是雪白豐腴的軀體。   李逸如披衣而起,離開了剛才瘋狂的地方,旺盛的慾火早已經熄滅,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茫然。   「總督大人,莫非嫌棄金姬?」   手枕著頭,腿屈起,身體半靠在床背上。   美人的聲音,帶著一種楚楚可憐的柔弱,一絲自怨自艾的憂傷,讓人情不自禁的憐惜。   「說吧,你想要什麼?」李逸如卻有些不耐煩地質問。   剛才無法用理智來抑制的衝動,讓他頗有些懊惱。   一直以來,他都敬佩並且刻意模仿著風雨,其中也包括了風雨的理智和克制,因此他十分惱火,自己居然會被美色所迷。   「我想要什麼?我能想要什麼?」   似乎被李逸如冷漠的話語給激怒,海棠春睡的美人突然坐了起來,順手披上了薄薄的輕紗,激動地說道:「在這個亂世,金姬只是區區的浮萍,所能夠做的,便只有用自己的身體,來交換著生命的安全和生活的舒適。   「總督大人您一定很看不起這樣的金姬吧?但這和您在戰場上,用敵人的鮮血來贏取自己的勝利,用敵人的死亡來保全自己的士兵,又有什麼分別?」   「啪啪啪——」   啞然半響,李逸如不禁鼓掌。   「江山屬於強者,強者的江山需要用美人和財富來點綴,難道總督大人認為金姬沒有這樣的資格嗎?」   女人伸展著兩條雪白的大腿,款款走下了床,湊近李逸如的身旁,幽幽的體香、滑嫩的肌膚還有溫暖的熱度,都讓李逸如的血脈急劇的賁張。   「難道,總督大人就沒有想過,在戰場之外該如何生活?」   就在這個時候,女人濕潤的櫻桃小嘴,悄然地湊到了年輕人的耳畔,呼出的氣體暖暖的、癢癢的,連同聲音充滿著惡魔般的誘惑。   戰場之外嗎?   李逸如心中一動。   回想起來,這段時日,除了征戰,除了盡情享受著千軍萬馬間,謀略和廝殺的刺激與快感之外,李逸如真想不出自己還需要什麼。   這才發現,自己真的和風雨不同。   至少,李逸如並不認為自己會如風雨那樣,為了所謂的神州和帝國而捨棄一切,並且夢寐以求地想著中興那個已經成為歷史的帝國。   作為一個亡國之家的後代,李逸如無法忘懷父親和家中的長輩,是如何為了所謂的復國,進行著一次又一次遙無邊際的拚搏,付出的是生命,留下的痛苦,波及的是孩子和家人。   因此,李逸如打心底裡對如何維繫江山社稷的千秋萬世不感興趣,太多的負擔,已經將他的父輩壓得喘不過氣來,從小孤傲的年輕人由此產生了叛逆,反倒是更喜歡毀滅——眼看著那一個個王國、一個個家族的敗亡,會讓他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感。   因此,當踏上印月,當躋身於千軍萬馬之間,面對著箭矢如雨、刀槍如林的戰場,李逸如從來就沒有什麼害怕。   在他的眼裡,戰場便是一個賭場,用智慧、膽量和運氣豪賭的賭場,勝者贏得江山美人乃至一切,敗者則失去一切包括生命。   這樣的豪賭,讓李逸如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可惜戰爭總是要結束,征服了印月之後,華麗的殿宇、迷人的美女、炫目的珠玉、遼闊的領地、恭敬的僕人,這一切都讓遠征軍的將領們,在印月過著猶如帝王一般的生活。   然而不可否認,沒有了戰爭的生活,讓昔日馳騁縱橫的風雨軍年輕將士們,在盡情享受著勝利者和征服者的榮耀同時,也湧起了難以排解的惆悵和索然。   其中也包括了遠征軍的統帥李逸如。   這樣的心情,之前一直被李逸如刻意的逃避,直到如今金姬說起,這才如此清晰的發覺。   「讓金姬追隨在總督大人左右吧!印月半島上最強大的男人,理應讓印月半島上最美麗的女人來點綴!」當李逸如發呆的時候,金姬吐氣若蘭地說道。   美人的話語,讓人難以抵擋。   「你就不怕阿育王陛下動怒嗎?」   李逸如掙扎著遠離了美人的臂彎,快走幾步,來到了窗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藉此調整了自己紊亂的思緒。   「他?」金姬放肆地笑了起來:「在整個印月半島,您需要顧及任何人嗎?更何況,金姬也並非要求您將我從阿育王身邊帶走!   「我願意仍舊留在阿育王的身邊,卻隨時聽候您的召喚,這樣絕不會給您的聲譽留下任何不良的影響,相反,我在阿育王朝多年來苦心經營的人脈,也許對您控制這個王朝,以及聖龍帝國商業團的貿易,會有不小的幫助!」   「是嗎?」   李逸如楞了一楞,借助窗戶的玻璃,重新打量了一下這個女人。   僅僅被一層薄紗遮掩住隱私的軀體,在玻璃的映射下格外誘人,不過更誘人的卻是美人的條件。   雖然眼前的美人誘發了李逸如的慾望,但是李逸如自問,尚不至於瘋狂到為了她而冒天下之大不韙,把阿育王朝這個如今已非常聽話的傀儡政權,徹底逼向決裂,因此,一個美麗風騷,然而又不需要自己負什麼責任的秘密情人,的確是金姬最好的定位,也是李逸如所願意擁有的。   更何況,阿育王寵妃身邊聚攏的那批阿育王朝的官員,也絕對是一支可以很好利用的力量,至少聖龍遠征軍還是非常需要當地的官員來幫助治理城市,從聖龍源源不斷開來尋求發財的商團,同樣需要這些熟悉當地的官員們的合作。   「你呢?你不會一無所求吧?」   李逸如再次做出了類似開頭的詢問,不過語氣卻從居高臨下的倨傲,便成了面對合作者的平和。   「您看,像我這樣的女人,已經享受過了足夠的財富、榮耀和寵愛,一切的得失其實都不再緊要,金姬如今最大的希望,便是能夠在有生之年,讓自己的家族獲得足夠安全和可靠的保證!」   金姬收斂了剛才的放蕩和大膽,轉而隱現出一臉的淒苦,「我有一個弟弟成立了一個商團,希望總督大人您能讓他承接聖龍帝國商團們所要收購的貨物!」   「就這樣嗎?」   李逸如揚了揚眉。   雖然承接聖龍商團的業務,在印月半島是一種十分令人眼紅的肥差,為此不少軍隊的將領都將手伸了進來,但是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要求,李逸如覺得還算公平,至少是自己可以答應的條件。   「金姬又怎敢對總督大人提出過分的要求?」   美人輕輕地走了過來,用裸露的臂膀,挽住了李逸如的脖子。   「這樣的話就好!」   李逸如用手指輕輕地劃過那光滑的手臂,心中的慾火再次熊熊地燃起,然而就在年輕的印月總督有所行動的時候,目光突然停留在了窗戶外面。   那是馬蹄聲。   疾馳的聲響猶如戰爭的擂鼓,由遠處奪人心魂的悠悠傳來,打破了黑夜的寂靜,不多時便見一隊移動的火炬,從遠處逶迤而來,自城堡的東北方橫穿整個街道,並通過了位於城堡中央的大廣場,止步於風之宮殿前。   「總督,總督大人,有來自聖京的客人求見!」   片刻之後,侍衛官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示意金姬回到了床上,李逸如穿戴整齊,緩步走出了房門,心中卻揣度著究竟是誰,又有什麼事情,竟會連夜趕到阿育王的宮殿來找自己。    第四章 聖龍來客   華麗的殿宇內,點燃的蘭膏明燭,和環繞廳堂的十八顆夜明珠,令室內有若白晝。   頭頂上是朱紅的天花板,細緻的牆壁上,裝飾著翡翠羽毛,懸掛著金晃晃的五鉤,張掛起了羅帳。   羅帳內,翡翠珠被,燦爛發光;臥榻壁上,嵌刻著五彩的絲縷;纖細的綺縞,由漂亮的美玉點綴。   「逸如,看來你這兩年很舒服啊!阿育王的宮殿,幾乎都已經成你的家了!」   毫不客氣地將腿擱在了案几上,一邊品嚐著美酒,一邊巡視著房間,拓跋成似笑非笑地說道。   他便是從聖京來的不速之客。   「還好吧!」   李逸如無可無不可地回答。   想到僅僅是片刻之前和金姬,便在距離這裡不遠的另一處佈局完全一樣的房間裡,銷魂的放縱,年輕的印月總督就不禁一陣心猿意馬。   「可是我妹妹卻很不好!」   這時,拓跋成卻突然沉下了臉。   「這兩隻老虎,我可是一直都替她很好的養著!」   李逸如苦笑。   拓跋成是拓跋家族的嫡子,拓跋蔚則是他的妹妹,拓跋家族和李氏家族聯姻的打算,一直以來都被兩個家族的有心人看好,而李逸如也知道拓跋蔚對自己,確實有著某種程度的好感和喜歡。   可惜,李逸如卻始終只把拓跋蔚當作妹妹,根本沒想過,有朝一日要成為這個驕蠻可愛的女孩的丈夫。   所以,面對拓跋成的質問,李逸如只有把話題轉移到橫臥在房內、那兩隻已經長大的老虎身上。   而且,李逸如說的也是實話,這幾年無論行軍打仗,還是出入阿育王朝的宮廷,李逸如幾乎都一直帶著它們兩個,甚至還給這兩個小傢伙專門安置了華麗的房間,而不是隨便的獸籠。   「這麼說來,我還要多謝逸如你了!」   瞥了一眼蜷縮在李逸如身邊、打著哈欠、舔著嘴唇、搖頭擺尾的那兩隻老虎一眼,拓跋成不自覺地將身子又稍稍挪遠了一點——雖然這兩隻老虎是他那個寶貝妹妹的最愛,卻並不代表他們會親近自己,所以拓跋成決定還是距離遠一些為好。   「放心吧,這兩個小傢伙很乖的!」   李逸如好笑地望了望拓跋成,說道。   「知道嗎?上個月,歐仁和皇甫家那個天才少女正式成親了!」   拓跋成幹幹地咳嗽了兩聲,卻又將話題轉了回來。   「聽說了!」   李逸如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   歐仁喜歡拓跋蔚,在風雨軍中也不算是什麼秘密的事情,原本如果無憂谷和拓跋家族聯姻,應該是大家都能夠接受的事情,他李逸如更可以因此而得到解脫。   卻不料主公風雨不知道出於什麼考慮,竟然在一次兒戲的打賭中,讓無憂谷主的弟弟成為了皇甫世家的女婿,當時的新娘甚至還未成年,以至於不得不等了足足四、五年方才成親。   這事所帶來的惡果,不僅僅是風雨軍內部各大派系力量的一次調整,更麻煩的是,自己依舊將背負不顧家族利益,和辜負純情少女的惡名。   「那你小子還準備拖到什麼時候?」   果然,用力地拍了拍案幾,拓跋成一下子站了起來,以遊牧民族特有的豪爽,惡狠狠地單刀直入,嗓門大得足以地動山搖。   「拓跋兄,你知道,逸如已經成親了?」   李逸如微微皺眉,耐心地解釋道。   「成親?你是說那個印月女人嗎?哈哈,我的好兄弟,大老爺們,誰身邊沒有幾個女人?你不是想學咱們主公大人吧?讓這個女人做妾吧,只要你好好的待我妹妹,拓跋家族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拓跋成楞了一楞,卻突然大笑了起來,若不是看見那兩隻老虎,因為自己的怒吼而警覺的弓起身子,護衛在李逸如的身邊,看架式還要走上前,親切地拍一拍印月總督的肩膀。   「塔絲是印月阿育王朝的郡主,也是主公和秋裡將軍當眾認下的妹妹……」   感覺拓跋成說到塔絲時,那種輕蔑的語氣大大地激怒了自己,李逸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穩定了自己的情緒之後,方才勉強用平靜的口吻道出了塔絲的背景。   「那又怎樣?難道要讓我們拓跋家族的女人做妾不成?」   拓跋成大眼圓瞪,幾年的分別,已經讓這個昔日靦腆的少年,徹底成長為一個粗獷的西北漢子,沒有了以前的青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霸氣,自懷中怒氣沖沖地扔出了一封信扎,甩在了案几上,凶狠地說道:「看看吧,你姐姐,咱們的宰相夫人,可是已經替你向我們拓跋家族求親了!」   「什麼?」   李逸如按捺不住心中的驚異,展開了來自姐姐李中慧的信件。   信,的確是李中慧親筆所寫,拓跋成也確實沒有說謊。   只是讓李逸如不解的是,雖然塔絲只是一個印月女人,但是她顯然受到了風雨軍中僅次於風雨的大將秋裡的庇護,這也是幾年以來,家族並不是強烈地要求自己和拓跋蔚成親的理由。   然而如今,聖龍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居然會讓姐姐改變原本的立場,不惜得罪實力雄厚的秋裡,卻要和無論地位還是實力,都差了不止一個檔次的拓跋家族聯姻?   定了定神,心中驚疑不定的李逸如,決定轉移話題,乾笑了兩聲道:「既然是姐姐做出的安排,逸如怎敢不從?不過,拓跋兄千里迢迢而來,不會只是為了說這件事情吧?」   「噢,被你小子給氣著了,差一點忘記了正事!」   拓跋成楞了一楞,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醒悟道:「我這次來,還帶來了宰相大人的密令!」   「密令?」   李逸如心中一驚,接過了拓跋成再次從懷中掏出的一個檀木盒子。   懷著幾分迷惑,幾分激動,年輕的印月總督打開了盒子,裡面是一封臘封了的卷軸,卷軸內只有龍飛鳳舞的十三個大字:「大好河山,正是吾輩狩獵之所在!」   「終於要來了!」   心中的揣測被證實,李逸如輕輕地喃喃。   他清楚,剛才急促的馬蹄聲,粉碎了宮廷的沉寂,也送來了風雨來自聖京的聲音,戰鬥的聲音。   戰敗了呼蘭人之後的風雨,聲望和權勢都已經達到了無人能夠望及的巔峰。   如今,這位實質上的聖龍大帝,正在向他的部下發出戰鬥的召喚,而這樣的召喚,正是李逸如所期待的。   自從當年,軍師孔宓以「聖龍乃百戰之地,興則足以擴張天下;衰則必受天下所制」相贈風雨,便已經奠定了今日的聖龍帝國。   一旦為風雨所掌握,便必定有若潛龍出淵,再現神州之武威。   對此,李逸如從來就沒有懷疑過,他只是一直在等待,等待著風雨最終下達,拉開波瀾壯闊的序幕,讓天下所有戰士們站上最為嚮往的遼闊舞台。   而如今,便是一切的開端。   「宰相大人這一手真是高明!功臣必須受到獎賞,但是新的大貴族難免會和分到土地的自耕農對立,以至於削弱帝國的力量!   「面對這樣的矛盾,我們偉大的統帥做出的應對卻是戰爭——用戰爭獲得新的土地,將功臣分封到遙遠的佔領區,那些陌生的地名,既可以喚起民眾對於帝國的自豪,又能夠解決土地兼併的問題,還能夠鞏固對這些新領地的掌控!」   拓跋成歎了一口氣,頗有些感慨地說道。   「這番話,不可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吧?」   李逸如瞥了一眼同伴,作為當年追隨風雨一起征戰印月的袍澤,他還是很清楚拓跋成究竟有幾斤幾兩的。   「切,這麼看不起我!」   拓跋成很受傷害地嘟囔了一句,隨即笑嘻嘻地說道:「這是你的部下,那個金頭髮的傢伙說的,看來這小子倒有些水平啊!」   「是伊弗嗎?你不會把宰相的密令先給他看了吧?」   李逸如皺了皺眉。   在聖龍遠征軍中,唯一一個金頭髮的傢伙,便只有那個叫伊弗的西大陸人。   雖然李逸如還是很信任伊弗的,但是拓跋成如果真的把這麼重要的命令,先給不相干的人看,那可就是十分嚴重的錯誤了。   在軍紀嚴明的風雨軍中,即便以拓跋成的家庭背景,也絕對不可能輕鬆過關。   想到這裡,李逸如有些擔心,望著眼前這個怎麼看都有些魯莽的傢伙。   「當然不會!」   拓跋成幾乎跳了起來,「我有那麼蠢嗎?完全是我到巴雷利總督府休息的時候,和這個傢伙談了一下如今國內的形勢,然後聽這個傢伙說了自己的觀點而已!」   「這就好!」   李逸如鬆了一口氣,同時臉上卻擺出了「你的確有這麼蠢」的神情。   作為遠征軍的書記官,伊弗在很多將領看來,不過是一個膽小的傢伙,只是因為西大陸人的身份,方才被李逸如留用,因此誰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會說出如此有見地的話語。   不過李逸如卻並沒有在意,政治尚遠離少年的視線。   他沉聲問道:「宰相的意思……」   他知道,讓秋風軍副統領的嫡子、西北豪門的繼承人千里迢迢來到印月,自然是關係到下一步印月遠征軍如何行動,以配合風雨全盤戰略的大事。   「知不知道?從東海之濱到印月半島,綿延萬里,正有百萬大軍在集結待命,宰相這一次下定了決心,要徹底解決呼蘭帝國!」   拓跋成一臉亢奮地說道。   「百萬大軍?」   李逸如也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從東海之濱到印月半島,綿延萬里百萬大軍的集結待命,讓他彷彿聽到了戰爭的號角已經嗚咽,而這種金戈鐵馬的猙獰,則無疑讓年輕人感到了熱血沸騰、心跳不已,當下唯有按捺住心中的激動,神情嚴肅地凝望著拓跋成,事實上,任何一個戰士,在聽聞自己將參與如此空前規模的宏大戰事,恐怕都無法平息自己的激動。   「不錯,五年的時間,咱們風雨軍休整了五年啊!」   想到曾經血雨腥風的日子,拓跋成頗有些激動地說道:「這五年裡,宰相重新整編了聖龍帝國的軍隊。所有地方的衛戍部隊,全部編入白起將軍的青龍軍,重建了耶律楚振將軍為統領的黑狼軍。   「此外,還新建了由家叔為統領的灰鷹軍,和雲笑天將軍為統領的水師藍鯨軍,再加上原先朱大壽將軍的白虎軍、蒙璇將軍的碧蛇軍、秋裡將軍的秋風軍,以及你的赤獅軍。   「宰相麾下已經擁有了八軍兵馬,連同歐仁統率的近衛軍,完全取代了帝國原有的聖龍軍團!   「嘿嘿,如今除了公孫世家、令狐世家,和嶺南杜紹權、江淮朱全、幽燕張兆還各自擁有限定數額的私兵之外,所有的其他諸侯,都沒有了私自招募和調動兵馬的權力,並接受朝廷的委任,定期調動轄地。」   「那麼宰相準備如何行動?」   相比起拓跋成的激動,李逸如還是比較穩定,立刻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東線由秋裡將軍的秋風軍為主,張兆將軍配合,共計三十五萬,兵出幽雲關,先向東橫掃遼東半島,然後折返西進。   「中路由蒙璇將軍統率黑狼軍、白虎軍,會同江淮的朱全、公孫世家的公孫飛揚各部,共計二十萬兵馬,自倫玉關出擊,直搗呼蘭帝國的都城。   「至於西線,老弟你的赤獅軍向北出擊,家叔則率領以灰鷹軍為主的各部,自玉門關出擊配合,兩軍南北呼應,以控制大陸諸公國為目標,之後折返東進。   「主公則率領近衛軍、碧蛇軍、藍鯨軍、青龍軍,會同令狐家族、嶺南杜紹權等諸路兵馬為後路策應!」   拓跋成一邊說著,一邊順手在案几上,畫出了戰略進攻的草圖。   「依托三大名關,發動扇形攻擊,好氣魄!」   李逸如倒吸了一口涼氣。   果然不愧是風雨的手筆,一出手便是傾全國之力的大決戰。   不僅秋裡、蒙璇、公孫飛揚、張兆、朱全等名將紛紛登場,成為攻打呼蘭的主力,幾乎出動了風雨軍中所有最為精銳的兵馬,而且連同遠在南方的令狐家族和嶺南軍,也將傾盡全力支援前線,可以說風雨是下定了決心,要徹底解決聖龍帝國的陸地安全。   「是啊,宰相大人組建藍鯨軍,打造艦隊,扶植令狐家族,任誰都以為咱們聖龍帝國是想收復被麥堅人佔據的港口,結果讓那些藍眼睛鬼子好一陣緊張,卻又怎麼知道,咱們玩的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計謀,一邊對麥堅人擺出氣勢洶洶的架式,一邊卻在暗地裡準備解決呼蘭人?」拓跋成得意洋洋地說道。   和大多數聖龍人一樣,對於霸佔了海洋進行跨洋貿易的麥堅人,他們並沒有太大的緊張,相反對於能夠如聖太宗、聖武帝時期那樣建立封狼居胥、燕然勒馬的功勳,卻是十分興奮和憧憬!   「哈哈,宰相果然神算!」   李逸如微微一笑。   年輕的印月總督心中,對拓跋成的話並不完全以為然。   當日風雨要自己開通和緬邦的線路,搶佔入海口的命令,雖然因為西南半島的成功奪取以及天下形勢的變化而終止,但是李逸如卻已經深深地明白,風雨這位傳奇的名將心中所藏的,絕對不是區區大陸而已。   所以,風雨收購木材,招攬精通航海的人才,積極打造艦隊,恐怕絕對不是為了所謂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計謀。   事實上,如此規模空前的進攻,勢必要進行十分縝密的後勤部署,也絕對不是倉促之間可以發動突襲的,本就不可能做到突然性和隱蔽性,反過來還差不多。   想到這裡,李逸如突然心中一動,問道:「宰相難道準備三路兵馬同時出動?」   「這個……」   拓跋成沒有料到李逸如會這麼一問,不由撓了撓頭,不確定地說道:「大概是吧!反正我們西線得到的命令,是在聖京為主公進行三十大壽的當天,發動進攻,不過……不過似乎對於具體的戰略目標,並沒有規定必須的時間限制!」   「原來如此!」   李逸如輕輕地呼了一口氣,不由有些好笑自己居然杞人憂天,身經百戰的風雨,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如此龐大的兵力,如此漫長的戰線,是根本不可能制定十分精確的戰略計畫,來讓部下們按部就班完成的,更多的還是要依靠將帥們自己的才能來判斷,這也是風雨選擇了讓秋裡、蒙璇這樣的將領獨當一面的原因。   「怎麼樣,是不是很激動!」   拓跋成似乎還沒有從興奮中緩過來,竟然忘記了那兩隻老虎的可怕,逕自走到了李逸如面前,寬厚的手掌終於重重地拍了下去。   「呵呵!」   忍痛乾笑了兩聲,李逸如突然不經意地問道:「看來三路兵馬中,秋帥的任務最重啊,竟要以秋風軍一軍的兵馬,獨戰呼蘭帝國力量最為強大的東線!」   「哈哈,老弟你就不必擔憂了,當日呼蘭人退兵,全靠秋帥在幽燕的出擊。   「事實上,當年宰相麾下各軍,連續數年激戰,各自都損傷纍纍,三千近衛軍,將士換了一撥又一撥,黑狼軍、碧蛇軍都數折主帥,白虎軍累計損失了上千輛戰車,白起將軍苦心建立的弓箭隊,最後幾乎沒有一個完好無損的人,也只有你的赤獅軍和秋帥的秋風軍,人數不少反多。   「如今,即便將我們灰鷹軍分離了出去,秋風軍依舊是八軍之中最強大的,就人數而言,除了青龍軍,其他六路兵馬加起來,才剛剛比秋風軍多一些而已!」拓跋成不以為然地隨口笑道。   「這麼厲害!」   李逸如心中一跳。   秋風軍居然擁有如此強大的實力,實在大出李逸如的意料,然而聯想到姐姐居然不惜得罪秋裡,也要自己和拓跋家族聯姻,聯想到風雨居然讓原本屬於秋風軍的拓跋家族自建灰鷹軍,不知怎的,李逸如的心中,便突然冒出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別發呆了,我在來的路上,看到你的軍隊十分渙散,你小子是忙著為家族賺錢賺瘋了,還是另有圖謀?」   就在李逸如沉思的時候,拓跋成的話打斷了他的思路,「我可不管你是什麼打算,快點召集好你的軍隊吧!   若是到時候赤獅軍不能夠按時出動,影響了宰相大人的全盤計畫,你我可都吃罪不起!」   「多謝拓跋兄提醒,逸如一定會把那些麻煩及時解決掉的!」   李逸如訕訕地一笑。   遠征軍如今的混亂,其實和他這位印月總督大人有著很大的關係。   一方面是因為姐姐李中慧來信,要他全力幫助已經是盟友的高鳳陽的陶朱錢莊,這才有了奴兵和僧兵紛紛出動,為陶朱錢莊收集所需採購財物的行為。   另一方面,李逸如也非常擔憂旁遮普邦在大食人的影響下,搖擺不定的局勢,卻又礙於昔日停戰協議,以及錫克教中親聖龍派和風雨軍的關係,不好先發制人,便有心採取示敵以弱、引蛇出洞的策略。   然而如今,沒有想到正在關鍵的時刻,恰好風雨決定對付呼蘭人,這就全盤打亂了李逸如的安排。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提前行動了!」   陰沉著臉,印月總督望向窗外茫茫的黑夜。   順著彎彎流淌的日河,塔絲郡主默默的前行,辛娜已經繼續她前往聖京的旅程,而如今在她身後充當護衛的,則是聖龍遠征軍的校尉褚頻。   昨天正是這位年輕而勇猛的軍人及時趕到,方才把那批喝醉了酒殺上來的奴兵和僧兵給喝退。   塔絲幾次想要回頭向這個年輕的軍人道謝,然而行動的慾望總是在最後關頭消失,作為當日阻止李逸如南下徹底摧毀阿育王朝的代價,如今的少女已經成為了印月總督的夫人,殘酷的現實,限制著許多事情的發生。   更何況,吉羅,那個山村少女的遭遇,此刻依舊在塔絲的心中殘留著無比的震撼。   身為阿育王朝的大貴族,塔絲萬萬沒有想到,就在自己的國家,竟然還有這樣的制度,讓那些賤民的女兒,從生下來便失去了擁有婚姻和愛情的幸福,以「聖女」的名義,五六歲開始便淪為被人們所尊敬的僧侶們的玩物,而且還是終生……   「夫人,您該回家了!」   最終,還是褚頻打破了沉默。   物是人已非,望著眼前的伊人,褚頻有些百感交集,不過一想到昨日的驚險,卻不禁暗自慶幸。   他原本要奉李逸如的命令,前往阿育王的行宮,完成那強加於他的聯姻——儘管並不願意,但是為了釋去李逸如的心結,為了塔絲在總督府能夠更加愉快的生活,他還是接受了這個任務。   只是臨行前,卻聽說總督夫人獨自前去迎接好友辛娜,不放心的褚頻,便率領一隊騎兵前去護衛,卻不料正好遇到了塔絲陷入危難之中。   那些被印月人的恭順給嬌慣壞了的士兵,這一次藉著為宰相風雨祝壽的名義,更是私自跑到鄉村為所欲為。   他們顯然習慣了主宰他人的生死,因此在聽說對自己恭敬有加的僧侶們,居然被一群暴徒所殺,便問也不問,就如同對待所有敢於反抗的印月人那樣,用刀槍來解決所有的問題。   褚頻不敢想像,自己晚來一步的話,將會有怎樣的後果。   「回家嗎?」   塔絲的心中,突然湧上了些許的苦澀。   回家?哪裡才是自己的家!   昔日父慈母愛充滿溫馨的居薩羅城的家,連同居薩羅城,都早已經被聖龍遠征軍洗劫一空。   如今的巴雷利總督府,記錄的只不過是自己的無奈和王朝的恥辱,無論李逸如對自己如何,置身於華麗殿宇之內的塔絲,卻永遠不過是一具被束縛了自由的雕塑。   塔絲轉首望著褚頻,雙眸之中飽含著無言的酸楚。   「夫人!」   年輕的校尉忍不住走上前幾步,揚起了手,便要拭去伊人眼角的淚痕,然而舉到半空方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唯有尷尬的停留,目光則迴避了塔絲的雙眼。   「嗚——」   幸好,這個時候遠處傳來了號角悠揚的聲音,緩解了有些沉悶的氣氛。   「又要爆發戰爭了!」   塔絲和褚頻同時一驚……    第五章 高明瘋狂   「大好河山,正是吾輩狩獵之所在!」   匆匆趕回巴雷利總督府宣讀了風雨的密令之後,李逸如掃視了一眼四周的將領們。   他當然不是在詢問是否該遵循風雨的指示。   即便印月總督在遠征軍中,享有不容挑戰的地位,但是誰都清楚,遠在聖京的風雨更是神一般的存在,至少軍隊是絕對不會和那位更加偉大的名將對抗的,更何況此刻所有的將領們,包括李逸如在內,目光中都已經燃燒起了躍躍欲試的烈火。   太久的休戰,早就讓這些習慣了縱橫馳騁的武夫們手腳發癢,那種生死之間的刺激和激情,即便是商人們雙手奉上的財富,和官員百姓們畢恭畢敬的畏怯,都無法取代的。   因此,李逸如此刻詢問的,只是該如何行動。   因為就在他趕到巴雷利總督府的途中,獲悉旁遮普邦居然發生了叛亂,親聖龍的辛格被軟禁,大長老古魯宣佈錫克教獨立建國,並大膽地宣稱,其疆域包括了,如今正處於聖龍遠征軍佔領範圍之內的印月半島西北部平原,為此還要求了大食帝國的保護。   與此同時,那些似乎因為戰亂而南下印月避難的大陸諸公國商旅,突然對聖龍遠征軍的佔領區發動襲擊,破壞了許多重要的道路和橋樑。   而跟在他們後面的,是本應該正在為是否繼續臣服呼蘭人,而爭論不休的大陸諸公國的軍隊——原本勢不兩立的霜月王國和太陽汗國。   這兩個大陸諸公國中最強大的國家,這一次居然成為了並肩作戰的戰友。   陰謀,一個巨大的陰謀,一個針對聖龍遠征軍的巨大陰謀!   獲悉這些消息的李逸如,憤恨不已,自覺被一個隱身暗處的高明對手,給將計就計地作弄了,而且大陸諸公國、大食帝國如此默契的配合和大膽的侵略,也讓他感到了不安。   這使他感到了十分羞辱,幸而理智卻讓他最終保持了冷靜,明白必須立刻解決眼前的麻煩,否則將無法向風雨交代。   「逸如,我看目前還是採取守勢,穩定住局面,等迦嵐王子的高原騎兵趕回來之後,再做定奪吧!」   作為遠征軍的副統帥,趙亮率先開口,做出了謹慎的建議。   畢竟,遠征軍之所以能夠縱橫印月半島,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騎兵,而組成遠征軍強悍騎兵的,除了赤獅軍的鐵騎之外,相當部分則來自於尼國的高原騎兵。   可惜如今由於印月沒有戰事,所以這些高原騎兵都紛紛返回了自己的家園,甚至連高原騎兵的統帥迦嵐王子,也為了給風雨祝壽而離開印月半島。   「這可不行,按照宰相大人,最遲五十天內,我軍就必須做好北上的準備,否則一旦影響到整個作戰,誰也擔當不起!」   拓跋成立刻跳起來表示反對。   「但是,如今赤獅軍的騎兵還好,倒是隨時都可以聽命出擊,至於奴兵和僧兵就……」   趙亮一邊沉吟著,一邊用目光狠狠地瞪了一眼奴兵統領吉牙思,和高唐僧兵統領康莫。   如今遠征軍中,最為混亂的便是這兩人的軍隊,留守在兵營之內的士兵,有時候連三分之一都不到。   「請總督大人和趙將軍放心,不出三天,末將便可以集結起所有的兵馬!」   「末將只需兩天!」   吉牙思和康莫趕緊搶著說道。   「好了,像什麼話?給你們十天時間,把軍隊都集結起來,否則軍法論處!」   李逸如咳嗽了一聲,揮手制止了兩人的做秀,冷冷地道:「現在西線各部暫時後退,所有人馬都朝巴雷利集結。   「趙亮將軍,請你立刻率領五千步兵支援居薩羅城,我希望大食帝國和大陸諸公國的軍隊,在五天之內無法在居薩羅這座兵家必爭之地完成會師!   「哥裡將軍,你立刻派兵保護阿育王和他的官員,提醒他們對遠征軍和聖龍帝國所應盡的職責,同時徵集所有阿育王朝的軍隊北上!   「伊弗,你立刻派人去調動尼國、錫國、丹國這些盟友的軍隊,限他們在十五天的時間內趕來!至於其他所有能夠被召集起來的部隊,則跟著我,這裡,到這裡去!」   李逸如手指著地圖上,居薩羅城以北的一處山峽口,不容辯駁地決斷道:「到這裡去,我要在這裡,讓那些膽大妄為的狂徒,嘗一嘗聖龍遠征軍的厲害!讓他們根本來不及到達印月半島的縱深,就乖乖地回到他們老家去過冬!」   「是!」   儘管李逸如的作戰計畫看來似乎是有些粗糙,但是基於以往無數次勝利的輝煌,以及年輕的印月總督口中,那戰士特有的狂傲、樂觀和自大的語氣,讓在場的將領們,沒有一個人提出異議,紛紛在第一時刻,以最為飽滿的熱情,接下了主帥交代的任務。   「看來,戰爭真的爆發了!」   當褚頻護衛著塔絲返回巴雷利總督府的時候,終於確信了心中的預感。   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片人聲鼎沸、戰馬嘶鳴的景象。   大隊兵馬在匆匆地調動著,原本鬆散的軍隊突然緊繃了起來,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是凝重和嚴肅,這些年來堆積如山的糧草也隨之運輸出城。   「辛娜姐姐!」   塔絲吃驚地發現,尚沒有看見丈夫的蹤影,卻發現明明剛剛道別準備前往聖龍的朋友,居然出現在自己的家中。   只是,昨天還神采奕奕的少女,此刻似乎十分的憔悴和疲憊。   「塔絲,幫我一個忙,我要見一見你的那位總督大人!」   辛娜的聲音十分虛弱,然而臉上卻浮現著一種憤怒的冷笑:「我很想知道,從來算無遺策的總督大人,將讓這場鬧劇如何收場?」   「很抱歉,總督大人雖然注意到了那些小人的陰謀,但是卻絕對沒有想到危機會如此快地爆發,否則,聖龍遠征軍也不會如今天這般忙亂了!」   李逸如並沒有出現,出現的是遠征軍的書記官伊弗。   這個當日被李逸如從印月人手中救下的西大陸冒險者,如今儼然成為了總督府的大管家,正在為大軍的運作細節而大費周折。   不過,他還是抽出了時間前來慰問辛娜。   這個少女剛剛被好友阿克拉出賣,被錫克教的教友商羯羅暗算,而她的哥哥,如今則正被教徒們所信任和愛戴的宗教領袖古魯所軟禁,而生死不明。   這真是一個災難!   伊弗以西方人慣有的方式,聳了聳肩,向可憐的少女表達了同情。   「這麼說,我還要感激總督大人了?」   辛娜冷哼了一聲。   「難道不是嗎?」伊弗再次聳了聳肩,不過這次表達的是無奈,「總督大人從來沒有片刻忽視過宰相大人的朋友們。   「這一次,正是有賴於總督大人的交代,所以一直關注您安全的遠征軍,方才能夠在第一時間,粉碎了錫克教的叛徒們劫持您的企圖。   「雖然我們很遺憾,沒有能夠及時救援您的哥哥辛格,宰相大人的另一位好朋友,但是請相信,用不了多久,遠征軍的戰士,會讓那些叛徒們付出這輩子都難以忘懷的代價,並且盡全力確保您哥哥的安全!」   「是嗎?」   辛娜悠悠地注視著遠處的天空。   也許在如今的錫克教徒心中,自己和哥哥才是叛徒吧?   這個念頭,讓一直都將錫克教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的辛娜,有些消沉。   事態的發展,讓她大出意料。   如果僅僅是商羯羅在搗鬼,就算情況再糟,辛娜的心情也不會如此惡劣,然而一直都是好友的阿克拉,居然利用自己作為擋箭牌,混入了遠征軍的佔領區,和商羯羅一起指揮潛入的奸細襲擊遠征軍,卻讓辛娜的心感到了無比的刺痛。   更讓辛娜心若死灰的,則是這一次,被錫克教徒視作神聖的精神領袖,大長老古魯,這個一直被辛娜兄妹所敬仰的長者,居然也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面。   一時之間,辛娜前所未有的茫然。   她深知,錫克教徒獲得了勝利,固然會危及哥哥辛格的生命,然而如果聖龍遠征軍挽回了局面,同樣也會讓哥哥這些年來為錫克教所作出的努力付諸東流……   無論哪一種結局,自己和哥哥,都將成為錫克教,這個從出生便敬若神明的組織,視為危險和可鄙的存在。   「褚頻校尉,總督大人有令,要你率領自己的部下,掃平境內那些扮作商旅搗亂的奸細,同時保護好夫人和辛娜小姐的安全!」   看了一眼有些失魂落魄的少女,伊弗第三次聳肩,則純粹屬於習慣動作,隨即他便轉而對一旁的褚頻,轉達了李逸如的命令。   「是!」褚頻毫不猶豫地應道。   作為一個戰士,戰鬥的命令便是他生命的全部,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拋諸腦後,更何況如今還是要保護自己所希望守護的對象。   「我要見李逸如!」   突然,辛娜插話,繼續先前的要求,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固執。   「很抱歉,就在三個時辰之前,總督大人已經出征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小姐便可以聽到遠征軍的捷報!」   伊弗第四次聳肩,只是想聳肩而聳肩。   「其實,所謂的大陸諸公國,便是一群分佈在絲綢之路兩旁大小綠洲上的城邦,往往一座城市便是一個國家。   其中,以東北面和呼蘭帝國接壤的霜月王國、西南面和大食帝國接壤的太陽汗國最強大。   「在很大程度上,這兩個國家一南一北,一東一西,分別成為了抵擋西面大食帝國,和東面呼蘭帝國席捲絲綢之路的門戶。」   策馬行進在戰列之中,拓跋成向李逸如介紹起大陸諸公國的情況。   「前者和呼蘭人接壤,最強盛的時期,甚至一度滲透到聖龍的西域,因此比較傾向於呼蘭帝國;而後者則和西面的大食帝國關係不錯,這些年來,雖然表面上臣服於強大的呼蘭帝國,但是在宗教方面,卻一直受到大食人的影響和控制。   「嘿嘿,當年宰相征戰印月,從阿育王朝割讓給大陸諸公國的北哥魯邦和喜馬凱爾邦,至少有一大半便是在大食人的支持下,落入了太陽汗國的手中。   「而霜月王國由於距離太遠,全靠了當時呼蘭帝國仍然十分強大,方才通過和一些小國進行領土交換,分得一杯羹!」   「這麼說來,霜月王國和太陽汗國似乎不太可能聯手啊!」   李逸如皺眉。   「誰知道,也許是他們在虛張聲勢吧!畢竟,現在我們誰也沒有看到大陸諸公國的軍隊,那裡有著上百個小城邦,天知道這次的聯軍是由幾個國家組成!」   拓跋成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出身於帝國西北的拓跋成,根本不相信霜月王國和太陽汗國,這兩個無論是利益範圍還是宗教信仰,都絕對是宿敵的國家會聯手。   「是嗎?」   李逸如喃喃自語。   對於拓跋成的話,他卻有些不以為然。   儘管由於呼蘭帝國的衰弱,導致大陸諸公國、大食帝國的壓力大大緩解,這才有了擴張的野心,但是如果真如拓跋成所言,霜月王國和太陽汗國這麼勢不兩立,那麼背後受到霜月王國威脅的太陽汗國,又怎敢冒著腹背受敵的威脅,全力相助就力量而言,並沒有比聖龍帝國明顯佔據優勢的大食帝國?   而且,在年輕的印月總督心中,感覺到這一次印月半島的受襲,各方勢力的配合竟是如此默契,選擇的時間也是如此巧合,實在令人心疑。   「哼,不管怎麼說,也許明天我們就可以看看這次大陸諸公國的軍隊中,到底由幾個國家組成了!」   輕輕地自言自語中,李逸如回應著拓跋成。   「怎麼,難道你真要帶著這麼一支雜牌軍,去對抗大陸諸公國的主力?」   拓跋成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一下子勒住了戰馬,有些驚疑不定地望著李逸如,他畢竟沒有在李逸如麾下作戰過,因此直到此時,方才感覺到李逸如的決心。   太大膽了。   拓跋成環顧左右,有一種不忍目睹的感覺。   跟隨著李逸如從巴雷利出征的軍隊,未免太雜亂了。   除了三千精銳的騎兵和五千赤獅軍步兵還算像樣之外,剩下的便是只有一萬人的印月奴兵和六千人的高唐僧兵,以及加起來大約四千人的尼、丹、錫三國的盟軍。   而且他們中的大多數,還都是這兩天在行進的沿途,被李逸如從美人的被窩和濃濃的烈酒中給召集起來的,沒有統一的編制,只能夠臨時的組建,有些人甚至還帶著渾身的酒氣,總的來說,唯有用一團糟來形容。   然而,正是這樣的軍隊,竟然要被李逸如,這個年輕的將軍帶領著,迎擊來自大陸諸公國的主力。   「當年,宰相大人同樣是率領這樣一支雜牌軍,進入了印月;而讓麥堅人畏懼、讓阿育王朝臣服的,也同樣是這支軍隊!」   身旁的李逸如帶著自豪地說道,駁斥著同伴對於自己部下的懷疑。   「逸如,你要清楚,如今你所要面對的是大陸諸公國的軍隊,他們也許不如呼蘭人厲害,卻也在這麼多年來,一直讓草原的騎兵們不敢徹底地吞併他們國家。   「可以說,就騎兵而言,他們在陸地上的戰鬥力,絕對比只能夠在水面上稱雄的麥堅人出色,更不是阿育王朝的軍隊所能夠相提並論,你要像以往那樣,依賴騎兵獲取勝利,恐怕將是很困難的事情!」   拓跋成嚴肅地望了望自己的同伴。   當年他是和李逸如一起,追隨著風雨翻越了高唐的山脈,來到印月平原的,他清楚聖龍人能夠在這裡獲取勝利的奧秘所在。   同時,作為西北豪門的後裔,拓跋成更清楚大陸諸公國的情況。   這些國家雖然不大,遠遠不如聖龍帝國和呼蘭帝國這樣強大,甚至也根本不及大食帝國,只能夠通過朝三暮四、見風使舵的臣服大國,來確保自己的安全。   然而他們都是一些遊牧民族,同樣擁有著出色的騎兵,正是他們軍隊出色的戰鬥力,方才使他們的君主得以擁有了施展外交謀略的餘地,從而以表面上的臣服,在呼蘭鐵騎和黑衣大食等強大勢力的身邊,獲得了實際上的獨立。   面對這樣的敵人,單憑勇氣和膽量,是絕對不可能獲勝的。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李逸如微微一笑,經歷了這麼多戰爭,他也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軒轅軍校紙上談兵的少年了,輝煌的戰績讓他擁有了自信,而豐富的經驗則讓他顯得睿智。   「既然你都不敢相信,我會在這樣的形勢下主動出擊,那麼你說,那些大陸諸公國的人,會認為我軍在沒有充分集結,而且還面臨著滲透進來的奸細襲擊,以及後方阿育王朝不穩的情況下,進行千里奔襲嗎?」   「可是即便成功了又怎樣?別忘了,你如今這支軍隊的戰鬥力,或者可以殲滅他們的先頭部隊,但是要想徹底重創全軍,是根本不可能的!」拓跋成皺眉說道。   「我知道!」   李逸如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突然感覺到這位拓跋家族的大少爺,顯然因為歲月的增長而變得穩重起來,這讓李逸如感到高興,所以他耐心地解釋道:「事實上,我只是想要痛擊一下大陸諸公國軍隊的氣焰而已,可沒有奢望一戰而擊退這支軍隊!」   「那有什麼用?」   拓跋成迷惑地望著年輕的總督,「這對整個戰局毫無幫助,而且還會讓你陷入從旁遮普邦東進的大食軍隊,和翻越了群山而來的大陸諸公國聯軍的夾擊之中,白白損耗遠征軍的兵力!」   「哈哈,我問你,如果你不幸打了一個敗仗之後,首先想要幹什麼?」   李逸如微笑著,不答反問。   「這還用說,自然是先穩定軍心,休整好之後再審時度勢,決定下一步是戰是退!」   拓跋成不假思索地答道。   「所以,如果大陸諸公國的軍隊一旦被我們痛擊了之後,想必也會朝距離自己安全和補給集結的地方撤退,而那裡便是北面。這樣一來,你看……」   李逸如跳下戰馬,就地畫了一個戰場形勢圖。   「從西面進入旁遮普邦的大食帝國,和反叛的錫克教徒聯軍,就會因為居薩羅城的阻撓,而和往北撤退的大陸諸公國聯軍拉開距離,於是就給了我們迂迴包抄,各個擊破的機會,難道不是嗎?」   「高明!」拓跋成點了點頭,隨即想了一想,卻又加了一句:「瘋狂!」    第六章 灰鷹軍團   「真主保佑!」   乃蠻舉起右手,按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身為大陸諸公國聯軍的先鋒大將,他原本以為那些喬裝潛入的部下,會給自己打開通往印月半島富饒土地的大道,然而事到如今,卻發現剛剛進入了平原的自己,根本來不及好好享受一下這裡的財富和女人,因為首先面對的,竟是那位傳說中戰無不勝的印月總督,和他所統率的強大軍隊。   「列陣迎擊!」   乃蠻有些不情願地下令。   事情發生得太過於突然。   兩支軍隊在夜間相向而行,由於當晚大雨滂沱掩蓋了一切,直到清晨的曙光普照大地,方才發現彼此距離是如此得近,部分前方的偵騎,甚至都已經進入了射程的範圍。   根本來不及退避,更何況身為先鋒的乃蠻,本來就是肩負進攻聖龍遠征軍的任務,自然也不可能退避。   戰爭便這樣爆發。   首先出動的是兩翼的騎兵。   雖然地上十分泥濘,幸好此刻天已經放晴,疾馳的勇士以閃電般的速度奔赴戰場,廝殺縱橫。   便在騎兵交鋒的同時,步兵也列成了方陣緩緩上前。   刀槍和刀槍碰撞,戰鼓和戰鼓對擂,弓箭在飛舞,戰馬在嘶鳴。   「給老子殺!」   乃蠻大吼著,率先殺入敵陣。   他突然興奮地發現,聖龍人遠沒有想像中的可怕,或者說那些真正的聖龍軍隊的確十分驍勇善戰,問題是這些聖龍軍人太少了,更多的是那些服裝五花八門,來自四面八方的雜牌軍,他們或者勇氣可嘉,然而混亂不堪,根本無法抵擋大陸諸公國軍隊的猛攻。   「兒郎們,讓我們割下那個聖龍小孩的腦袋,獻給我們的君王吧!」   有鑒於此,乃蠻囂張地叫道。   被他稱作為聖龍小孩的,當然是實在太過於年輕,以至於讓人們往往忘記了那些輝煌而且耀眼武勳的李逸如。   也許,自己將是又一個征服者,而富饒的印月半島就彷彿蕩婦一樣,美麗然而卻隨時隨地都準備迎接著強而有力的男人。   乃蠻這樣想著。   「嗖,嗖,嗖!」   回應乃蠻的是密集的弓箭。   疼!   這是乃蠻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感覺。   幾乎同時,上百支箭,把這個粗魯的壯漢變成了刺蝟。   就在他倒地之際,亂哄哄殺上前來的部下,也紛紛倒下了一大片,剩餘的則驚恐地發現,自己竟然被聖龍人成功地誘入了包圍之中。   聖龍遠征軍在不動聲色中,將軍隊悄悄地從魚鱗陣變成了雁行陣,而深入聖龍人張開的兩翼之間的,正是大陸諸公國先鋒大軍的主力。   聖龍人並沒有如同戰勝阿育王那樣,依賴疾馳如風的騎兵。   這一次,決定戰爭勝負的是弓箭手。   雖然大陸諸公國的軍隊,繼承了北方遊牧民族的彪悍,雖然拼湊起來的遠征軍,的確就總體戰鬥力而言,絕對不是他們的對手,然而這一切都不再重要。   因為,在以差不多三千人的生命作為代價犧牲之後,近兩萬人的遠征軍以近十萬箭矢,招待了一頭栽進來的敵人。   大陸諸公國的軍隊,根本來不及在戰馬上分出勝負,也根本來不及在近戰中展現勇武,便這樣永遠的丟下了近萬具屍體,揭示了這一場和聖龍遠征軍有史以來第一次的戰役。   「漂亮!」   拓跋成對著巡視了戰場回來的李逸如,翹了翹大拇指。   整場戰鬥,他和他從聖龍帶來的親信護衛,根本沒有用武之地,純粹是坐在戰車上,觀賞了一場完美的屠殺。   「別高興得太早!我想我們有麻煩了!」   對此,李逸如每逢戰鬥便愈發緊繃的臉龐,並沒有因為戰鬥的結束而舒展,相反眉宇之間流露出了憂慮。   「怎麼了?」   拓跋成收斂了笑容,能夠讓李逸如都如此嚴肅的,必然是十分了不得的大事。   「很不幸,從俘虜中獲悉,不僅太陽汗國派出了軍隊,而且遠在北方的霜月王國也加入了戰鬥!」李逸如沉聲道。   「什麼!」   拓跋成從戰車上跳了起來。   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太陽汗國和霜月王國居然聯手,幾乎就等於呼蘭人和大食人結盟,不僅令人不可思議,仔細想來,更有一種不敢繼續深想下去的恐怖。   「更糟糕的是,大食帝國的軍隊,不僅將通過錫克教的旁遮普邦進入印月平原,其真正的主力,已經在東哥魯邦和大陸諸公國的軍隊會師了,如今至少二十萬大軍,正朝著這裡源源不斷地開來!」   李逸如緊接著又說了一個十分不好的消息。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拓跋成使勁揉了揉臉。   當初,通過麥堅人斡旋,位於太陽汗國東南面、大食帝國東面,和旁遮普邦西北面的哥魯邦,一分為四。   南哥魯邦和西哥魯,邦劃歸大食帝國;北哥魯邦連同旁邊的喜馬凱爾邦,劃歸大陸公國聯盟;東哥魯邦由當地的王公獨立建國,作為同阿育王朝的緩衝地帶。   這件事情,是他還在印月半島的時候發生的,這幾乎是當時天下有數的幾個強國,彼此間形成的一種無言的默契,無論誰妄圖打破,都勢必會成為天下的共敵。   所以,拓跋成真的無法相信,大食帝國有這麼大的膽量,甘冒如此天下之大韙。   「為什麼不可能?別忘了,大食人已經在旁遮普邦做了同樣的事情!」   李逸如冷笑著道。   「瘋了,簡直瘋了!難道大食人不怕受到聖龍和麥堅兩大強國的同時報復嗎?」   拓跋成依舊心有不甘地喃喃。   「同時報復?哼,拓跋兄,難道你到現在還看不出來,這場戰爭從頭到尾,如果沒有麥堅人的金錢和外交來斡旋,怎麼可能如此爆發?我們的敵人,又如何會這樣同心協力、配合默契?」   李逸如歎了一口氣。   「麥堅?你是說……」   拓跋成打了一個冷顫,雖然猜到了答案,卻依舊有些不願意成為現實。   「不錯,就是麥堅人!聖龍的強大,必然遭到麥堅人的警覺,就如同當年眼看呼蘭席捲聖龍時,麥堅人出動了艦隊一樣,他同樣不願意看到聖龍人輕鬆地除去北方的心腹大患,從而全力以赴和他爭奪天下的霸權!」   李逸如悠悠地道:「這就是大國謀略,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更不存在誠信和道德,唯一要做的事情,便是絕不允許潛在的敵人強大起來威脅到自己。   「所以,如今一個針對聖龍帝國的包圍圈已經形成,它包括了北方的呼蘭;西面的大陸諸公國,以及更西面的大食帝國;東面應該有安宇;南面,那些依附麥堅,畏懼聖龍強大的小國也會加入。印月半島,只不過是這個包圍圈出擊的一個方向而已。」   「太……太複雜了吧!」   拓跋成口吃地說道。   「沒什麼複雜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已!」   李逸如朗聲一笑,眉宇間洋溢著飛揚,「當然,局面也沒有這麼悲觀!我相信宰相大人當初全線出擊呼蘭的決定,也肯定不是這樣簡單,預防的手段甚至厲害的後招,只怕如今很快便要施展出來!」   「那又怎樣,宰相自然無需擔心,麥堅人再厲害,也不敢跑到神州的陸地上和咱們交鋒!可是這裡呢?你先前的計畫可行不通了,北面既然已經集結了這麼多的軍隊,一旦聽聞前鋒兵敗,恐怕立刻便會加速趕來,到時候……只有居薩羅城了!」   拓跋成越說越輕。   多年的沙場征戰,讓他還是立刻瞭解到,如今變化了敵情,讓李逸如逐個擊破的方案根本行不通,別說如今遠征軍根本來不及集中全力,解決從旁遮普邦東進的敵人,就算辦到了之後,也無法面對北面隨時將滾滾而來大陸諸公國和大食帝國的聯軍。   兵力的懸殊太大了!   「來人,傳令下去,全軍繞開官道,自小路急行奔襲哥魯城!」   李逸如微微一笑,沒有理會愁眉苦臉的拓跋成,自顧自下令道。   「什麼,你瘋了!」   拓跋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別裝了,宰相讓你帶著這七百多灰鷹軍的精銳來,不只是讓小弟開開眼界的吧!」   李逸如微笑著拍了拍拓跋成的肩膀,眼睛掃視著聚攏在拓跋成身邊的那些護衛,同時嘴巴則湊到了拓跋成的耳朵,說出了讓對方目瞪口呆的話。   「這就是你們灰鷹軍的寶貝嗎?」   濃濃的夜色下,李逸如站立在山坡上,藉著黯淡的月光,頗為好奇的撫摸著手中的一件十分奇特的衣服。   蠶絲編織的長袍兩側,取代袖子的地方,各有一個可以伸展的狀若薄膜的羽翼,羽翼的中央則有一根用以固定手臂的竹架,而羽翼的前端則分別是兩個金屬的拳套,關節處可以彈出無比犀利並且泛著藍芒的倒鉤,長袍的下端則當中分開,底部有兩個固定雙腳的圓環。   「不錯,這便是南天門先生研製的天神戰衣!」拓跋成沒有好氣地說道。   「穿上天神戰衣,真的可以高空飛行,而且不怕火燒、刀槍不入?」李逸如微笑著詢問。   在他的身旁,兩萬多遠征軍將士悄無聲息的消失於黑暗之中,在他的前方,是一座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城市,而城市聯通南北東西的官道上,正有蔓延的篝火,在遠方宛若長蛇一般徐徐挪動。   「沒有這麼誇張!」   拓跋成有氣無力地回答道:「可以保證在一般情況下,從高空落下沒有損傷,也可以進行一定距離的低空飛行,天神戰衣的外面如果在油中浸泡過,一般程度的火便無法燃燒它;同樣的,它也可以起到軟甲的作用,但是我似乎沒有聽說過天底下真的有什麼刀槍不入的盔甲,否則軍隊也就沒有必要存在了!」   「果然厲害!」李逸如由衷地讚道。   「你們李氏家族的情報體系也同樣不差啊!」拓跋成愁眉苦臉地說道。   雖然這一次,他帶領灰鷹軍團的精銳,秘密前來印月半島,也確實有幫助赤獅軍團的意圖,不過作為拓跋家族如今的秘密武器,自然是能夠不用就不用,因此眼見李逸如顯然早就已經打起自己的主意,拓跋成的心情無論如何也好不起來,同時更在暗中,震驚著李氏家族無孔不入的情報收集能力。   「哈哈,不要這麼小氣啊!」   李逸如順手將天神戰衣還給了拓跋成,然後抬頭看了看天色,似乎在計算著什麼。   「小氣?整個聖龍便只有一千五百件這樣的天神戰衣,這一次我可是帶了一大半來了,你到底有沒有把握!」拓跋成哭喪著臉道。   「出擊!」   李逸如沒有回答他,只是揮了揮手。   迅即,一支響箭射向了天空,爆發出絢麗的色彩,點綴了單調的夜空。   七百多身影,自城池四周高處的山顛落下,就彷彿來自幽冥地獄的陰魂,飄飄蕩蕩朝著城池飛去。   很快,濃煙自城內燃起,城門也隨即洞開,驚天動地的戰鼓聲,響徹四面八方,驚恐的喊殺聲更是遍佈整個城池。   「如果能夠成功,拓跋兄,你的灰鷹軍團將創造一個戰爭的奇跡!」李逸如繼續悠然地說道。   「奇跡?不要全軍覆沒才好!」拓跋成愁眉不展地說道:「你確定哥魯城真的有大軍的糧草輜重嗎?」   「七成把握吧!希望如此!」   李逸如歎了一口氣。   「七成把握,你……你只有七成把握,居然要我的士兵冒這麼大的風險,而且你有沒有想過,一旦失手,對整個印月半島……」   拓跋成就彷彿被鞭子抽了一般跳起來,滿臉通紅地指著李逸如質問。   「沒辦法!我只是就事論事,太陽汗國和霜月王國應該是夙仇,而大食帝國和呼蘭帝國更不可能親密無間,所以既然他們把哥魯城作為會師的地點,很大程度上也會把指揮部連同大部分輜重都囤積在這裡,以便彼此監控!」   李逸如無可奈何地苦笑。   「如……如果你猜錯了呢?」拓跋成顫聲問道。   「要想知道有沒有猜對,進城不就知道了嗎?」李逸如慢悠悠地說道,然而話音未落,卻已經縱身上馬。   「見鬼!」   拓跋成撓了撓腦袋,也趕緊跟上,隨著李逸如衝下了山坡。   這個時候,城門顯然已經被聖龍遠征軍所控制。   城內則是一片混亂。   「殺!」   李逸如一馬當先,馳入城內。   尾隨其後的遠征軍,如入無人之境。   而對手則顯然早已經被那些自天而降的突襲者嚇破了膽,這完全打破了他們固有的常識,於是紛紛以為惡魔降臨,或者遭到真主拋棄,根本無心抵抗,在不停的禱告中狼狽潰退,從北門撤退了出去。   大火蔓延了整個城池,也映紅了深灰的天空。   房屋和設施紛紛毀於戰火。   倉庫變成了一片廢墟。   或者更確切地說,整個城池也成了廢墟。   「還好,還好!」   拓跋成有些慶幸地將手按在了額頭上。   他剛剛獲悉自己帶來的灰鷹軍團,經過這一戰足足損失了兩百多人,更重要的是從天而降的突然性,也由此暴露在敵人的面前,這使得天神戰衣在日後的作戰中勢必會大打折扣,心中不由大為沮喪,不過眼見焚燬了聯軍的輜重,以及由此對於整個戰局的重大意義,心情這才略略好轉。   「其實輜重不在這裡也無所謂,因為我根本就沒有想過,要依靠是否奪取哥魯城,來決定整個戰役的勝利!」   在剛才的混亂中不知去向的李逸如,再次出現在拓跋成的身旁,盔甲上滿是血跡,戰袍也多處破裂,似乎是經歷了十分激烈的戰鬥,然而漫不經心的笑容和語氣,卻讓年輕的印月總督在拓跋成的眼中顯得十分可惡。   「你說什麼?」   拓跋成楞了一楞,一把扯住印月總督的衣襟,惱火地質問。   正是在李逸如的命令下,自己的灰鷹軍團方才投入到戰場,不僅暴露了這個秘密武器,而且還將這些拓跋家族最為優秀的精銳,置身於危險的場地,所以拓跋成絕對無法容忍李逸如僅僅是將這些勇士作為誘敵的餌。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拓跋成確信自己將把李逸如灰飛煙滅。   「放心吧,我們現在不是獲勝了嗎?如果將灰鷹軍團的精銳損失殆盡,我也無法向宰相大人交代啊!」   李逸如苦笑著,緩緩地安慰自己的同袍。   「那你……」   拓跋成放開了李逸如的衣襟,卻依舊以不信任的目光看著李逸如。   「拓跋兄,我知道你在乎這支軍隊!不過你現在必須明白,如今的戰鬥絕不僅僅是我的赤獅軍團一家的事情,也絕對不僅僅涉及到印月半島,幕後的敵人矛頭所指的,是宰相大人,是整個帝國!」   李逸如突然收斂了笑臉,十分嚴肅地說道:「這是一場關係到帝國盛衰榮辱的決戰,印月半島只不過是這場宏大戰爭的一個角落。   「為了勝利,為了帝國的未來,也為了報答宰相大人,別說是損失了灰鷹軍團的精銳,就算是損失了整個赤獅軍團、整個遠征軍、整個印月,也絕對是在所不惜!」   「那……那你還冒險進攻哥魯城?」   自覺辯論不過李逸如的拓跋成,訥訥地說道。   「你知道我為什麼進攻哥魯城嗎?為了襲擊敵人的輜重?還是為了阻截敵人的前進?不,不,這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   李逸如的目光,突然變得無比銳利而且飛揚,「大食帝國、大陸諸公國距離這裡並不遠,而且它們都是大國,就算你焚燬了十次百次的輜重,也只不過是給他們增添了一些麻煩而已,又怎麼可能因此而決定戰爭的勝負?   「而哥魯城,也只是哥魯邦的首府而已,它又不是咽喉鎖要,自從把西部和北部這麼多邦瓜分給這些傢伙之後,通往印月平原的道路沒有十條也有八條,又怎麼可能佔領了它,便能夠就此截斷聯軍前進的道路?」   「那你……你想怎樣?」   拓跋成口氣有些軟化。   靜心想來,他不得不承認李逸如的話有道理,一個完整的印月半島,絕對是易守難攻,這也是印月人這麼些年,百國割據林立打得昏天黑地,卻始終都不是很擔心周圍各國干涉入侵的原因所在。   可惜,當初風雨進入印月半島的時候,鑒於遠征軍人地生疏,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的考慮,為了多方拉攏盟友孤立阿育王,便同意了麥堅人瓜分印月的提議,卻沒有想到如今昔日的盟友一同發難,竟是作繭自縛。   「怎樣?我本就沒有打算靠攻取哥魯城而一戰功成,甚至壓根沒有想過奪取哥魯城。能夠燒燬他們的輜重固然好,如果沒有也無所謂!   「現在我們要做的,便是乘著敵人混亂之際,掉轉頭對著那些正在攻擊我們的敵人進攻,不斷地進攻,擊潰前面的敵人,並將他們朝居薩羅城方向趕去,最終徹底消滅他們!」   李逸如冷冷地說道。   「你瘋了?大食和大陸諸公國的聯軍有整整二十多萬大軍!雖然攻佔了哥魯城,暫時將這支軍隊分割開來,但是正如你所說,這裡地形可以讓回過神來的聯軍,很快停止逃跑的腳步,和回頭救援的軍隊會合,形成一個嚴密的包圍圈,將我們這支軍隊徹底的全殲!」   拓跋成沉聲道出了眼前遠征軍,依舊十分嚴峻的形勢。   「所以不要去管我們身後的敵人!我現在要做的,便是進攻那些原本朝東進軍,試圖攻佔印月半島,而如今回頭救援哥魯城的軍隊!   「至於那些從哥魯城向南和向西逃向老家的軍隊,根本不要去注意他們,只需要我們進攻和追擊的速度足夠快,他們便將永遠在我們的屁股後面趕路!」   李逸如冷笑著道。   「可是……你別忘了,在居薩羅城下,同樣還有大食的軍隊正在攻城,雄厚的兵力,足以阻止潰退的士兵,並且阻擋我們的步伐,從而讓我們陷入腹背受敵的窘境!」   拓跋成有些悲觀地說道。   李逸如的戰術太過於大膽,幾乎可以算是瘋狂。   如果照他所說,戰局便會呈現這樣的景象:遠征軍將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在東南面的居薩羅城,一部分在西北面的哥魯城方向,而敵人則分佈在居薩羅城的西面、哥魯城的北面和西南面,以及哥魯城和居薩羅城之間。   別說眼下不到三萬人的遠征軍,是否能夠擊潰面前的敵人,就算辦到了,前景似乎也不容樂觀。   因為用不了多久,哥魯城和居薩羅城之間的聯軍,將和居薩羅城西面的聯軍會合,將居薩羅城的遠征軍,和自己這支突進的軍隊隔開,而哥魯城北面和西南面的聯軍也將會合,從背後威脅到己方。   「放心吧,忘了告訴你,其實迦嵐王子的五千騎兵,還有一萬三千精銳的赤獅軍,如今恐怕已經趕到了居薩羅城外,它是我的一支伏兵,可惜沒有按照原本的計畫運用,不過幸好也沒有白白浪費!」   眼見拓跋成憂心忡忡的樣子,李逸如胸有成竹地笑道。    第七章 居薩羅城   「尊敬的阿育王陛下,你放心,勝利絕對屬於聖龍帝國!」   站在居薩羅城頭,趙亮對著阿育王說道。   他十分有理由感到高興。   因為居薩羅城雖然面對著近十萬聯軍的包圍,但至今仍巍然不動,同時也因為就在片刻之前,他獲悉迦嵐王子率領的軍隊已經趕了過來。   不過相對而言,他更為高興的是,奴兵將領哥裡,成功地把阿育王帶到了居薩羅城——而這原本是他最為擔心的,只因為聖龍遠征軍此刻最無法承受的,便是在正面對抗佔據優勢的敵軍之際,還要防備後方的敵人。   「呵呵,那麼朕就預祝將軍凱旋!」   年老的君王面無表情地說道。   雖然名義上這還是他的國家,然而爭戰的雙方一個是宿敵,一個是佔領者,無論誰贏誰輸,都和他無關。   「多謝陛下了!」   趙亮微微一笑,保持著彬彬有禮的風度。   作為從倫玉關開始便追隨風雨的風雨軍老將,雖然依舊還沒有到而立之年,但是趙亮的言行舉止,卻已經擁有了遠遠超越年齡的成熟和穩重,因此他並不介意用無可挑剔的禮節,在表面上優遇那位年老的君王。   「也希望你們的總督大人平安!」   然而就在趙亮彎腰的同時,阿育王冷冰冰的後半截話,也傳入了趙亮的耳畔。   「請陛下放心,總督大人絕對不會有事的,勝利屬於聖龍!」   抬起頭,儘管依舊面帶著微笑,但是趙亮的語氣卻是冰冷然而堅定,同時,遠征軍的副統帥,緩緩地揚起了手。   頃刻間,戰鼓隆隆,號角嗚咽。   遠處,月河河畔揚起了塵煙。   隨即,地動山搖的鐵蹄聲,也奪人心魄地傳來。   騎兵,聖龍遠征軍的騎兵,就彷彿從空氣裡變化出來,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攻城方的四面八方。   這些馬背上的健兒,時而俯身,時而站起,時而揮舞戰刀,時而彎弓拈箭,借助著速度的優勢,凶悍地插入了敵人的陣營,所向披靡的從另一個方向穿出,然後又撥轉馬頭,再次朝尚未來得及地應對的軍隊衝來。   這顯然是聖龍人所慣用的戰法。   平坦的印月平原,給了聖龍人鍛煉騎兵的絕佳場所。   而和呼蘭人有過多年交戰經驗的聖龍人,十分有效地利用著騎兵的特長,總是以速度和力量進行衝刺,然後再以複雜的曲線進行穿插。   在一次又一次彷彿亂無章節的運動中,成功地打擊著對方的薄弱環節,同時還作出巧妙地迂迴包抄,不僅打亂了對手的部署,造成大規模的殺傷,更重要的是給予敵人以精神上的巨大壓力和恐慌。   大多數幾天前還只是普通教徒和農民的錫克教軍隊,根本就無法適應聖龍遠征軍這種戰法。   僅僅是擁有宗教的狂熱,而嚴重缺乏軍事訓練的教徒們,顯然無從抵擋聖龍人有若天馬行空的騎兵突擊,往往剛剛擋住了前面的刀槍,兩側和背部便同時接到了死神的邀約。   在目睹著自己的大批夥伴,並沒有如大長老所宣稱的那樣,得到真主的護佑而無敵之後,對於死亡的恐懼和對於世俗的留戀,讓他們根本無心再戰,完全憑藉著本能的反應,逃避遠征軍騎兵出沒的路線。   然而他們卻不知如此四散的人群,因此影響了整個戰列,並最終將混亂波及到了原本還能夠鎮定應戰的大食人。   「不可能!怎麼可能?聖龍人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聚集了這麼多的軍隊?」   眼看著十多萬大軍就這樣在片刻之間土崩瓦解,阿克裡目瞪口呆、神志恍惚。   「該死的,別發呆了,快逃命吧!」   商羯羅歎了一口氣,一鞭子抽醒了同伴。   如果說他們借助辛娜的掩護,潛入遠征軍的佔領地,破壞橋樑、道路的舉動,原本就指望會一直順利地進行下去,那麼看到這麼多精銳的遠征軍,突然憑空出現在居薩羅城城外,卻是絕對超出他們心臟的承受能力。   不過這個時候,似乎沒有多想的時間。   至少商羯羅認為,逃命遠比一切更為現實。   因為,成功控制了旁遮普邦、進而殺入聖龍遠征軍佔領區的大食和錫克教徒的聯軍,先是在居薩羅城下受到了十分頑強的狙擊,繼而發現背後湧來了地動山搖的鐵騎。   如同死神的鐮刀一般,這些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遠征軍騎兵,發動了極其成功的突擊。   就彷彿狂風捲落葉,疾馳的戰馬席捲著一切。   戰鼓擂動、號角嗚咽,塵土飛揚之處,到處是鮮血和死亡。   原本堅守城池的聖龍人,也大開城門,發動了配合友軍的攻擊。   措手不及的攻城部隊,腹背受敵,全線動搖。   四面八方,是弓箭在亂舞,是慌亂的人群。   以步兵為主的大食人,和同樣以步兵為主的錫克教徒,根本無法抗衡騎兵的衝刺。   更重要的是,惶恐如同瘟疫一般傳播整個軍隊,讓他們也無法如同白天那樣,激發出狂熱的宗教獻身精神。   於是,回家的願望,顯然在這一刻戰勝了對於真主的忠誠;逃跑的行為,也產生了示範和群從的效應。   「也許,這便是真主對我出賣朋友的懲罰吧!」   混雜在人群中,阿克拉的心情極其懊喪,既有對於出賣辛娜的悔恨,也有對於眼下戰局和錫克教的悲觀。   「沒有關係,會合了我們北面的友軍,最終的勝利依舊屬於真主!」   商羯羅勉強幹笑著,安慰同伴。   只可惜,他的安慰,很快就變成了無法現實的奢望。   因為,期盼中力挽狂瀾的友軍,雖然沒有多久便真的迎面而來,但是就狼狽而言,卻顯然比居薩羅城外的攻城部隊,有過之而無不及。   「哥魯城被攻陷了!」   「聖龍人征服了大陸諸公國!」   「李逸如這個惡魔,已經派出軍隊攻入了大食!」   「我們被聖龍人包圍了……」   諸如此類的傳言,在潰退的軍隊中傳播,進一步將絕望和恐懼,散佈到了先前還信心十足的士兵心中。   而很快從西北面出現的聖龍遠征軍團,更讓將信將疑的悲觀,轉化為了肯定的現實,於是,亂哄哄的兩路軍隊,猶如無頭的蒼蠅,擁擠在了彈丸之地,非但沒有如拓跋成先前擔憂的成為阻截遠征軍的防線,反而被遠征軍南北夾擊。   戰場變成了一面倒的屠殺。   「進城!」   李逸如揮手喝令。   他完全有理由滿意眼前的戰績。   奪取哥魯城之後,他的軍隊並沒有作太多的逗留,也無暇欣賞勝利的戰果,而是立刻掉頭,迎擊原本正在朝著居薩羅城東進、而如今回頭增援的聯軍。   黑夜中狹路相逢的奮力廝殺,在哥魯城被大火濃煙籠罩的現實,和各種各樣李逸如讓精通大陸諸公國和大食語言士兵,刻意散播誇大謠言的配合下,戰鬥以聖龍人的勝利而告終,隨後便是馬不停蹄的追擊。   就這樣,潰退的聯軍在前面奔跑,期望撤到居薩羅城,得到友軍的支援。   而聖龍遠征軍則在後面,一刻也不停地緊緊追趕,往往是前面的逃兵剛剛來得及坐到地上拿出乾糧,便被後面追趕的軍隊觸及,不得不再次狼狽地狂奔,並因此還衝散了前方原本完整、可以一戰的友軍。   儘管在聖龍遠征軍的後面,同樣也有著一大群的敵人尾隨——他們在被倉促趕出哥魯城之後重新穩住了陣腳,並且氣勢洶洶地想要挽回之前的失利;然而浴血奮戰的遠征軍阻截部隊,有效的拖住了他們的步伐,同時前方遠征軍過於迅速的追擊,也讓他們咬住敵人的企圖,最終化作泡影。   戰爭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進行著。   如今,雖然沒有實現全殲居薩羅城下敵軍的目標,但是出擊的聖龍遠征軍,還是徹底擊潰了十多萬的敵人。   不僅重創了敵軍,而且也顯然全盤打亂了對手精心部署的戰略。   於是,在尾隨其後的聯軍及時趕到之前,遠征軍實現了勝利會師,他們從亂作一團的敵軍中間殺開了通道,接著又縱橫來回地撕裂這道缺口,並爭分奪秒地,運用刀劍和弓矢,奪取那些根本無心抵抗的聯軍士兵的生命,驅趕眾多失去鬥志的降兵入城。   隨即,遠征軍便分成前後兩軍,交替著徐徐後退,兩翼則由騎兵掩護,並且隨時機動反擊,殺退了逼近的聯軍先鋒,然後從容不迫地進入城池,留給尾隨而來的聯軍的,是滿地狼藉、屍橫遍野的戰場,和四處潰散、不成編製的友軍。   「總督大人!」   趙亮為首的一班遠征軍將領們,紛紛趕到城門口迎接。   「各位將軍辛苦了!」   李逸如臉色沉重,揮手示意大家一同前往城主府議事。   「多虧了總督大人在北線牽制,如今我軍不僅擊退了旁遮普邦方向的聯軍,而且還已經聚集了一萬五千赤獅軍、四萬三千印月奴兵、一萬尼、丹、錫三國盟軍和兩萬高唐僧兵,同時還有大約十三萬兵馬,正從印月、高唐、尼、丹、錫等地星夜趕來!」   加快一步,行在李逸如的右首邊,趙亮悄聲地稟告道。   眼見李逸如安全歸來,他心中也不由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這兩天,戰局實在太過於凶險,誰也沒有料到,竟會有這麼多敵人聯手出擊,幸好李逸如當機立斷,主動北上迎擊,再加上還有迦嵐王子的伏兵趕到,這才讓原本只有不到萬餘人守軍的居薩羅城堅持了下來。   否則,一旦讓那從東哥魯邦過境的大食帝國、大陸諸公國的聯軍主力,從北面出現在居薩羅城外,先不說兵力上的極度懸殊,光光是士氣上的打擊,恐怕就足以讓全軍潰散了。   「印月境內怎樣了?」李逸如沉聲問道。   「很不妙啊!」趙亮苦笑著道:「巴雷利傳來消息,麥堅人的艦隊,最近頻頻出現在日河入海口附近,做出各種挑釁。   「雖然我已經嚴令各部克制,不過長久下去,難保不會出什麼紕漏!   「同時,南印月王國也已經集結兵力北上,一口氣佔領了十多個城池,印月城幾乎是一天十來個求救的急告。   「更糟糕的是,如今南部突然冒出來一個自稱是王太子的傢伙,帶著一群亂民乘機攻城掠地,把糧倉的糧食分給那些貧民,宣稱要將公正的制度帶給印月,蠱惑印月人起來反抗我們,聲勢越來越大。   「各地王公們的態度因此都非常猶豫,他們紛紛用各種借口,逗留在自己的駐地,雖然還沒有加入叛亂,卻也拒絕了調集他們的士兵支持我們;而一些年輕的貴族則行為激烈了很多,他們紛紛調集自己的私兵加入,在無形中也平添了這個假冒者的號召力!」   趙亮說著,下意識地瞥了李逸如一眼。   眼下印月境內的騷亂,除了有心人的蠱惑之外,也和印月貴族中秘密抵抗遠征軍的地下組織配合有關。   而這股秘密力量,在很大程度上,正是由於總督夫人塔絲的庇護,而壯大起來,對此袖手旁觀的李逸如,責任也不小。   「哼,王太子?就是那個自殺的傢伙嗎?」   不知道是沒有察覺,還是根本不在意趙亮心中所想,李逸如自顧自皺眉沉思了片刻,確認道。   「不錯,就是被我們的阿育王大義滅親的年輕人!」   趙亮搖了搖頭,對於阿育王為了保住自己的王位,不惜逼迫親生兒子自殺的行為,充滿了蔑視。   「當年我是親眼看到那位王太子的屍體的,所以可以肯定,如今竄出來的傢伙,絕對是假冒的,不過糟糕的是,百姓卻似乎非常願意相信!還好哥裡將軍已經把阿育王帶到這裡來了,否則事情就更為麻煩!」   「現在也不見得有什麼好!哼,看來我們的敵人是徹底放棄了阿育王,同時卻正準備在印月扶植一個更為危險的敵人!」   李逸如的臉色有些沉重。   如果可以的話,他寧願讓那個阿育王成為後方動亂的領袖,只因為無論這個年老的君王曾經是如何的叱吒風雲,然而被時光和美色,以及殘酷的現實消磨了青春和銳氣之後,阿育王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因循守舊、暮氣沉沉的老頭,他能夠代表的只是過去,只是現存的制度,只是那些王公貴族。   恰恰,年輕的印月總督,如今最不擔心的,便是這些看來十分高貴的大臣和王公們,在李逸如的眼中,這些腦滿腸肥的傢伙,是絕對不可能將那些麻木得已經失去了反抗勇氣的賤民們喚醒的,也就絕不可能組建出能夠讓遠征軍頭疼的武裝力量來。   而如今這個聲稱為王太子的傢伙,卻危險得很多。   因為,他在無形中,便成為了那些抵抗遠征軍的印月人心目中的英雄,因為他遠比背負了太多歲月的阿育王,更加能夠擺脫各種束縛,用最美好的未來和最激進的手段,刺激那些人數最多、生活最困苦的賤民們,產生活力和激動的幻想。   於是,現在的形勢,徹底反了過來。   當年能夠煽動起奴隸們造反、充實自己軍隊的遠征軍,此刻為了維護自身的利益,和拉攏那些臣服的王公,反而便如同當日的阿育王朝一樣束手束腳,遠遠不能夠像自己的對手那樣,肆無忌憚的破壞現有的秩序。   「讓還沒有集結到居薩羅城的軍隊,立刻朝印月城會合,由哥裡、康莫他們統率,務必盡快撲滅叛亂,並且牽制住南印月聯合王朝軍隊的北上!   「趙兄,看來恐怕要勞動你也動身南下,坐鎮印月城!」想到這裡,李逸如斷然下令道。   「怎麼,你擔心……」   趙亮有些吃驚地望著李逸如,雖然南面的叛亂的確有些麻煩,但是已經習慣了在印月縱橫無敵的遠征軍將領,顯然一時之間,無法理解李逸如似乎過度了的緊張。   「以防萬一吧,畢竟後院失火,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李逸如微微牽了牽嘴角,淡淡地說道。   這樣的部署,更多還只是出於謹慎。   畢竟,雖然眼下的局面,似乎有些麻煩,但是李逸如也明白,如果要鼓動起那些賤民,勢必會觸動印月人根深蒂固的種姓制度,從而讓那些騷亂者中的貧民和貴族之間,產生嚴重的分化,因此覺得也沒有必要將事態說得太過於嚴重,徒亂軍心,當下便有些含糊地回應著趙亮的疑問。   「那麼,這裡的戰局怎麼辦?」呆了一呆,趙亮皺眉問道。   「沒關係,哥魯城被突襲之後,大食人和大陸諸公國的軍隊,如今一定依舊十分混亂,恐怕還需要兩三天的時間,方才能夠重新發動進攻,而在此之前,我已經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來做好預防了!」   李逸如揚了揚眉,傲然道:「別忘了,從古自今,還沒有任何一場戰役,能夠在有限的戰場上,讓超過五萬人的大軍,徹底展開同時投入,所以憑藉著居薩羅堅固的城防,再加上戰術的巧妙運用,我相信我們很快就將贏得一場偉大的勝利!」   說這番話的時候,李逸如十分自信。   自從趙亮告知在居薩羅城如今已經聚集了近十萬大軍之後,他的腦海中便悄然浮現出了一整套十分完美的作戰計畫來。   「那好吧,我隨時都可以去印月城坐鎮!」   默然半晌,趙亮點頭道。   「多謝趙兄!」   沒有一個戰士不期盼著激烈的決戰,沒有一個戰士不希望置身於能夠獲取偉大勝利的戰鬥之中,然而趙亮卻如前幾次一樣,最終還是答應坐鎮相對枯燥和無聊的後方,這讓李逸如有些歉然。   年輕的印月總督心中明白,如果沒有趙亮在幕後,一直如同兄長一般,不計個人得失的支持自己,恐怕自己在印月,也根本無法取得這麼巨大的勝利。   「那就讓我第一個知道捷報!」   趙亮寬厚地笑了一笑。   「好,一言為定!」   李逸如用力地點了點頭。    第八章 決勝之戰   「捷報,捷報,居薩羅城大捷!」   清晨的巴雷利很快被喧囂籠罩。   「看來巴雷利很快就要為總督大人的凱旋而歡慶了!」   站在殿宇的窗前,塔絲郡主自言自語地喃喃,嘴角卻浮現出一絲嘲諷的冷笑。   「不管怎麼說,辛娜小姐恐怕會很快就可以見到令兄了!」   褚頻刻意清了清嗓子,有意引導房內的氣氛。   作為留守巴雷利的主將,這段時日,他一方面要派遣兵馬,清除滲透進來的奸細;另一方面,則要防衛這座遠征軍的軍政中樞,穩定人心,調撥兵馬。   這樣的日子,不但枯燥,而且更由於要面對辛娜和塔絲,而倍感十分狼狽。   「家兄的生死,自有真主來決定!」   果然,辛娜並沒有理會褚頻的好意,說出來的話,似乎帶著一層濃濃的宿命感,將談話的氛圍重新變得壓抑。   「話可不能夠這麼說!辛格將軍是聖龍帝國的好朋友,在下來這裡之前,宰相大人特意關照,一定要確保令兄和小姐的安全,並且盼望小姐能夠前往聖京做客!」   就在褚頻略略有些不知該怎麼說話的時候,突然闖進來的不速之客,卻在無形中幫他解了圍。   「金岑先生!」褚頻有些吃驚地叫道。   他看見伊弗將一文一武兩位聖龍人引進了房間,其中文生打扮的,褚頻前幾年隨李逸如護送印月戰場的戰利品返回聖龍時見到過,正是始終追隨在風雨左右、素有風雨影子之稱的風雨軍隨軍長史,金岑。   只是,褚頻萬萬沒有想到,絕對應該在風雨身邊的金岑,居然會出現在這裡。   同樣吃驚的是身旁的塔絲和辛娜,她們當初在風雨的身邊,也見到過這個風雨軍的筆桿子,只是感覺聖龍人似乎都差不多的她們,一時之間只是覺得對方熟悉,直到褚頻招呼來者,方才把金岑認了出來。   「哈哈,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大名鼎鼎的風天華將軍。這位便是總督夫人塔絲郡主,這位是我們風雨軍的老朋友辛娜小姐,至於這位,則是昔日和蒙璇將軍、李逸如將軍、歐仁將軍、拓跋成將軍他們一同並稱為咱們風雨軍七煞星之一的褚頻校尉!」   金岑微微一笑,老實不客氣地為雙方介紹道。   「風天華將軍!」   褚頻一楞,立刻用崇拜的目光,仔細打量著金岑身旁那年輕的武將。   的確可以用大名鼎鼎來形容。   雖然當初褚頻等遠征軍將領返回聖龍的時候,風天華正率領北伐先遣軍,征戰在幽燕大地之上,不過出色的防禦戰,和更為出色的戰地軍歌,卻讓風天華早已經成為了風雨軍中人人皆知的名將。   相對而言,褚頻雖然能夠和蒙璇、李逸如、歐仁等人齊名為七煞星,卻主要是因為和當日追隨風雨翻越群山、出征印月的那些年輕人們同齡而已。   事實上,早在當年蒙璇便已經是風雨麾下的臂助,和呼蘭人的大戰讓她成為了人人敬畏的女戰神;李逸如和歐仁也同樣是風雨軍的雙璧,獨當一方;甚至拓跋成和已經陣亡的耶律留鉑,也因為家族的關係而身居高位,因此沒有什麼背景也沒有太出色的戰功,僅僅是校尉的褚頻,恐怕只能夠在那位同樣湊數的刁蠻小姐拓跋蔚面前,有點擺譜的資格。   「褚頻校尉,我們必須在第一時間見到李逸如將軍,向他轉達宰相大人的最新指令,希望你能夠幫忙!」   風天華微微一笑之後,轉而嚴肅地說道。   「這是當然!」   褚頻趕緊應承。   他清楚,由於軍師雲濟的關係,風雨軍這兩年和遠在麥堅的風雲世家,因為風雪而緊張對立的關係漸漸和緩了下來,並且因此獲得了幾台珍貴的魔法水晶,其中印月遠征軍因為地理位置特殊的關係,便分到了一台。   所以,風雨此刻恐怕早已經獲悉了在印月半島發生的一切,派遣金岑和風天華前來,恐怕便是應對如今出現的局勢而做出的最新指示,自然是十分重要。   雖然褚頻心中依舊十分迷惑,有什麼事情不能夠通過魔法水晶來傳遞,卻要讓金岑這個風雨身邊的紅人,和風天華這樣的名將親自趕來,但是意識到事情緊急的他,還是立刻雷厲風行地著手辦理,並如實地稟告道:「如今李逸如將軍正在居薩羅城指揮作戰,巴雷利距離那裡最快也需要一天多的路程,末將派遣了三百騎兵護送兩位大人,如果沒有什麼意外,應該明天中午可以到達!」   「好,有勞褚頻都尉了!」   風天華讚許地點了點頭,十分滿意褚頻的效率。   「那……那兩位大人不準備吃了午餐再趕路嗎?」眼看聖京的來人似乎準備即刻動身,一旁的伊弗聳了聳肩,詢問道。   「不用了!」   金岑笑呵呵地婉拒,隨即又將視線轉移到了自從自己進來之後、便一言不發的辛娜身上,說道:「辛娜小姐還是準備一下吧,宰相有令,希望辛娜小姐能夠繼續聖京之旅!」   「我?」   辛娜微微一愣。   如果說之前金岑雖然有所提及,還只是明顯的客套,那麼如今再次說到這個話題,辛娜卻感到了一種不容抗拒的壓力。   錫克教的少女,幾乎可以確認,這樣的壓力來自於風雨,遠在聖京的風雨,金岑只不過是在傳達風雨的邀請,一個王者的邀請。   只是辛娜卻有些不明白風雨的意圖,如果只是要自己前去聖龍,完全可以下達命令,那麼巴雷利的遠征軍就算兵力再侷促,也絕對不會更不敢吝嗇到不能派兵護送她的地步,為何卻要金岑這般故弄玄虛而不見行動?   「駕!」   當辛娜不得不放棄毫無意義的思索時,卻發現金岑和風天華已經朝著居薩羅城方向急馳而去,可謂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這番路過就好似專門和自己說這番話而已。   「看住吉馬,沒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擊!」   遙望著戰場,李逸如有些不悅地命令道。   在居薩羅城解圍之後的兩天內,激戰再次在城池內外爆發。   進攻的一方,是大食和大陸諸公國的軍隊,儘管在之前連番失利損失慘重,但是聯軍還是很快集結了近十五萬人規模的大軍,尤其是其中包括了大批來自大陸諸公國的草原騎兵,大大加強了聯軍的機動和突擊力量。   相對而言,由於擔心後方的不穩,大批軍隊轉而南下,聖龍遠征軍依舊只有兩天前所集結的十萬兵馬,不過依托城池的掩護,卻也並不是那麼糟糕。   「居薩羅城,居薩羅城堅固的城牆,便是我們最好的掩護!」   戰爭初始,李逸如便對如今已經前往印月城的趙亮,和此刻依舊留在居薩羅城的拓跋成激動地指出。   「有了這堵城牆的掩護,聯軍優勢的兵力,不可能一下子完全投入到戰場,而我們卻可以將精銳的突擊力量瞞過聯軍的注意,隨意調動到我們所需要的地方!這,便將是這場戰役勝負的關鍵!」   在這樣的構想下,聖龍遠征軍並沒有如聯軍所預料的那樣死守城池,而是將精銳的騎兵集中起來,輪番從各個城門出擊,一擊即止,總是在造成一定程度的殺傷之後,不等聯軍調集其主力趕來,便已經揚長而去,撤入城內。   這樣的進攻,雖然不能夠立竿見影的決定戰爭的勝負,卻很有效地擾亂了聯軍進攻的步伐,並打擊了他們的士氣。   於是,聯軍主帥便採取了一個很笨卻很有用的辦法——他將主力中軍調集到了居薩羅城的北門,集中力量猛攻,又各調集三萬步兵駐紮在其他三門,在城樓弓箭射程之外挖掘溝壕,既防範城內聖龍人的突擊,也防範印月半島其他各地的援軍支援居薩羅城。   一時之間,聯營百里,倒也中規中矩,有效制止了聖龍遠征軍的騷擾,並且把居薩羅城牢牢地包圍了起來。   「可惜,聯軍的兵力也因此分散了!」   對此,李逸如卻搖著頭,一臉「孺子不可教也」的老氣縱橫。   很顯然,聯軍這樣的分配兵力,雖然並沒有太大的錯誤,也很難給聖龍人可乘之機,但是抽調到其他三個城門的軍隊,在能夠建立有效的防禦體系的同時,卻也嚴重削弱了主攻方向的力量,而且還犧牲了攻城方以點擊面的機動優勢,變成了純粹的兵力消耗。   「看來,大食人真的有很多軍隊,他們一點都不擔心士兵的傷亡!」   拓跋成頗有些同感地注視著前方的戰事。   眼下的戰鬥,似乎有些膠著。   其他三個城門悄然無聲,聖龍人的騎兵,固然無法對城外森然的聯營,作出有效的威脅,但是聯軍也同樣無法進行有效的進攻,因此變成了雙方幾乎可以說是平靜的對峙。   而只有北門內外卻是一片硝煙,成群結隊的步兵前仆後繼地殺來,真不知道這些傢伙是否還有理智,如此忽略生死的衝鋒,其悍勇的程度,竟然絲毫不遜色於正宗的風雨軍將士,因此在自身付出慘重的傷亡同時,也給了聖龍遠征軍巨大的壓力。   拓跋成並不認為這種主意,是大陸諸公國的將領想出來的,因為那些分散在綠洲上的小國,最頭疼的問題便是人口,他們絕對不會看著這些寶貴的壯丁,無謂的倒在這種純粹消耗的攻城戰上。   事實上,大陸諸公國精銳的騎兵,此刻都養精蓄銳的待在後方,隨時準備迎擊聖龍遠征軍的騎兵突擊。   所以,眼前這些充當炮灰的倒楣蛋,顯然都是大食的士兵。   雖然沒有親自去過大食,但是拓跋成也一直聽往來絲綢之路的老人們談起,那是一個非常信仰真主的國度。   憑藉著對於真主的狂熱,這個原本只是從一個城市發展起來的帝國,橫掃了整個沙漠,征服了東面一個名叫波斯的大帝國,又出海遠渡到西大陸和炙大陸,全盛時期,甚至將大洋變成了內海,其擴張的勢頭,直到呼蘭帝國的興起方才緩和下來。   拓跋成不知道這樣的傳說是否真實,但是他卻知道,這個帝國的大量軍隊,都是由那些被征服國家的壯丁所構成,就如同呼蘭等軍事帝國一樣,這些倒楣的人往往被驅趕到了最前方,充當死亡機率最高的前鋒營,要嘛被後面的督戰隊斬殺,要嘛向前衝鋒。   而即便是真正屬於帝國的士兵,也往往被那些宗教長老們灌輸了對於真主的信賴和狂熱,作戰起來同樣不懼生死,甚至以為真主獻身為榮。   事實上,之前聖龍遠征軍的勝利,在很大程度上,都得益於大陸諸公國和錫克教徒的混亂波及了全軍,否則如果單純和大食帝國的軍隊作戰,即便後者的戰鬥力並不突出,但是那種韌勁,足以讓遠征軍輝煌的戰果化作烏有。   這一點,至少現在聖龍遠征軍的將領們,已經深刻地認識到了。   城門外,在擊退了一波聯軍進攻之後,作出試探性反擊的錫國軍隊,竟然被後退的大食人給緊緊地咬住,眼看著後陣大陸諸公國的騎兵蜂擁而來,三千士兵就彷彿孤舟一般被驚濤駭浪所裹挾,片刻之後浪潮退去,留下的是一片屍首的狼籍。   「該死!」   站在李逸如身旁的錫國兵馬指揮使吉馬雙眼通紅,不要命的將拳頭狠狠地砸在了城牆之上,任憑鮮血滴落地上,若不是被李逸如嚴令,他早就不顧一切地要率部,去援救那些可憐的族人。   「這樣下去不行啊,聯軍的兵力補充得很快,用不了一天功夫,他們的援軍便會趕到,到時候我們……」   同情地瞥了一眼吉馬,拓跋成低聲地提醒李逸如。   形勢對聖龍人顯然並不利。   大陸諸公國強大的騎兵,限制了聖龍遠征軍像對付阿育王朝的軍隊那樣,淋漓盡致的利用騎兵,而那些死纏爛打的大食人,更是進一步阻止了聖龍人,憑借風捲殘雲一般的突擊,來擴大戰果。   一旦聯軍的後續部隊趕到,便會將如今聯軍兵力分配上的弱點,完美的彌補,聯軍甚至都用不著攻陷居薩羅城,只需要派遣一支軍隊困住這些遠征軍的精銳,那麼遼闊而富饒的印月半島,便幾乎已經屬於聯軍。   「放心吧,這一仗我贏定了!」李逸如卻自信地說道。   隨著他揮手下令,片刻之間,拓跋成等將領驚訝的發現,原本部署在北門的迦嵐王子的騎兵,此刻竟已經悄然出現在了南門,並且向城外的三萬聯軍發起了猛攻。   不斷的遊走於聯營的兩翼,熟練的將戰馬止步於射程之外,尼國的高原騎兵和聖龍的赤獅軍騎兵,憑藉著嫻熟的騎術,盡情的玩弄著那些龜縮在聯營中的士兵。   同時聖龍遠征軍的高唐僧兵,則在騎兵的掩護下,步步為營地推進,雖然進度緩慢,卻一點一滴地侵蝕著聯營的防線,一寸一寸地壓縮著南門外敵軍的陣地。   「嗚——」   漸漸地,聯軍坐不住了,在悠揚的號角聲中,東、西兩門的聯軍,各自從陣營內撥出了一萬兵馬增援。   「殺!」   大吼一聲,早就對掩護高唐僧兵感到無聊了的迦嵐王子,揮舞著戰刀,率先殺入了敵陣之中。   沒有了騎兵和陣地掩護的步兵,在如此平坦的地形上,顯然根本無法抵擋騎兵的突擊,尤其是這些步兵中,還混雜著很多不像大食帝國兵馬那般善戰的錫克教徒,和從哥魯邦徵集的壯丁,他們在騎兵的衝擊之下,沒有抵抗多久便慌亂潰逃。   「聯軍的騎兵出動了!」   北門的城樓上,很容易便可以看到,聯軍主陣內的騎兵開始出動,他們兵分兩路,沿著居薩羅城的東西門方向,朝南門包抄。   而東西兩門原本的步兵,此刻也再次出動,這一次卻是清一色的大食步兵,這些士兵列著嚴整的陣形,迎著呼嘯而來的騎兵挺進,儘管頃刻之間便傷亡慘重,卻也十分有效的拖住了聖龍遠征軍的騎兵。   「見鬼,這些王八蛋是想吃掉我們的騎兵!」   拓跋成立刻反應過來。   本來,如今的北門外,聯軍的騎兵盡去,正是聖龍大軍突擊的好時候,可惜同樣的聖龍騎兵也被聯軍纏在了南門外,並且很快便遭遇了印月半島上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騎兵對決,形勢依舊未見明朗。   「像兵出擊!」   身為主帥的李逸如,卻根本沒有理會南門的戰況,果斷地下達了新的命令。   「咚,咚,咚!」   震耳欲聾的戰鼓聲中,一直被聯軍作夢也想攻開的北門終於緩緩開啟,然而迎接著大食士兵的卻是龐然的象群。   這些龐然大物,飛快地向前奔馳,在他們的前方,大食步兵的抵抗,顯得是那麼微不足道。   劇烈的衝撞和致命的踩踏,很快奪走了大批士兵的生命,對於真主的虔誠,顯然根本無法應對眼前猛獸的蹂躪。   緊隨象群之後的聖龍遠征軍,在李逸如的率領下,吸取了當日阿育王朝運用這種印月半島特產時,所犯下致命錯誤的教訓。   大軍呈發散的雁行,自兩翼出擊,既確保了象群的四周,避免大食士兵傚法風雨當年在日河決戰時的方法,用長矛和弓箭將象群逼趕到一處;同時也有效防範著大食人用火烤煙熏的方法讓象群掉頭狂奔,衝散自己的軍隊。   「痛快,痛快!」   拓跋成大叫著,赤膊上陣,揮刀殺入了戰團。   出擊的遠征軍,分成兩路之後,他統領著東面的一路,從聯軍的左翼向中央包抄,以便和統領著西面的一路、從聯軍右翼包抄的李逸如會合。   雖然以步兵為主,但是由於聯軍的騎兵,此刻正在南門和聖龍遠征軍的騎兵爭鬥,而大食所獨有的駱駝騎兵,則由於印月炎熱的氣候而根本沒有出動,因此雙方的激戰便成了純粹的步兵和步兵的對決。   儘管不敵赤獅軍步兵,但是大食人的步兵,顯然遠比聖龍盟友們的士兵更加出色,只可惜中央突破的象群,很快扭轉了局面,三百頭龐然大物組成的軍隊,在第一時間將聯軍主陣一分為二,隨後便像騎兵一樣左右出擊,從背後呼應著東西迂迴包抄的聖龍遠征軍。   塵沙和硝煙中,一個又一個年輕的生命倒下,嚴密的方陣逐漸開始殘缺,聯軍從一分為二,便成了一分為四,一分為八……漸漸地被聖龍遠征軍分割包圍,然後逐個消滅,戰局就此抵定。   即便大食士兵奮勇頑抗,即便南門外的聯軍騎兵不顧一切地回援,都已經無法挽回整個戰爭。   「追擊!」   李逸如臉上一片平靜,他既沒有因為之前戰局的不利而焦躁,也沒有因為眼下戰役的獲勝而激動,甚至都沒有去瞟一眼注定將記載下聖龍遠征軍輝煌的戰場,更不顧士兵的疲憊和傷亡,依然絕對乘勝擴大眼前的戰果。   東哥魯邦、旁遮普邦,甚至是大陸諸公國、大食帝國,只要有敵人存在的地方,都將是年輕的印月總督,期望馳騁的戰場。    第九章 離開印月   「現在,正是你們對帝國表現忠誠的時候!我要求你們,跟隨我的軍隊一起戰鬥,同時讓你們的奴僕,帶上你們的印信,返回你們的領地,徵集你們的壯丁,為聖龍帝國,為宰相大人效力!」   李逸如每到一處,便有若帝王一般,召集起當地的王公貴族進行訓誡。   短短的十天之內,聖龍遠征軍的進展十分神速。   在拓跋成率領的灰鷹軍團的幫助下,聖龍遠征軍很快救出了被軟禁的辛格,同時控制了整個旁遮普邦。   與此同時,李逸如則在大將吉牙思和迦嵐王子的輔佐下,再次進入了哥魯城,配合進攻旁遮普邦的拓跋成,徹底切斷了大食帝國和大陸諸公國的聯繫,令他們唯有通過百里之外的山路,方才能夠重新溝通。   而聖龍遠征軍所到之處,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用刀槍將當地的王公貴族們,請到自己的軍營中。   這些當年從聖龍、呼蘭、大食、麥堅和阿育王朝等大國的夾縫中,獲取了自治權的貴族們,此刻顯然要為他們動搖不定的立場付出代價。   昔日顯赫的身份,如今成為了被劫持的禍端,他們不得不被迫從大食人的戰車上下來,又捆綁在了聖龍人的戰車上,並通過交付自己的私兵和財富,來做為生命安全的保障。   「佩服,佩服,這麼短的時間,將軍便不僅力挽狂瀾、反危為安,而且還為帝國開拓了這麼遼闊的疆土,徹底改變了印月半島的戰略格局,實在讓金岑佩服!」   就在李逸如彷彿被觸及了逆鱗的狂龍,以閃電般的速度,席捲著整個印月的北部,震動了大陸諸公國和大食帝國的君王之際,作為帝國宰相特使的金岑一行,卻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們本來是想前往居薩羅城和李逸如會合的,卻不料聖龍遠征軍進展得太過神速,結果一路馬不停蹄地追趕,直到哥魯城方才找到李逸如。   「宰相想要和大食人停戰?」   看見金岑,李逸如第一時間做出了這樣的揣測。   李逸如相信此次這位帝國宰相身邊紅人的出現,恐怕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帝國還不想在這個時候和大食帝國徹底決裂,所以才會讓曾經出使過大食帝國的金岑,充當兩國之間的橋樑,以期修好彼此的關係。   「沒辦法啊!」   金岑苦笑著歎了一口氣:「將軍您也應該明白,帝國面臨著太多的敵人,根本無法有效的支援將軍,而憑借如今聖龍遠征軍的實力,進展到此地恐怕便已經是極限了。   「畢竟,被麥堅收買的印月人,正從南面威脅著我們的佔領區,而大陸諸公國也將從後方牽制著我們對大食人的興師問罪。   「更重要的是,大食帝國終究是一個龐大的擁有百萬兵馬的大帝國,幅員更是遼闊,以目前你手中的兵力,根本不可能征服這樣的強國!」   金岑不得不如此詳細的解釋,畢竟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果李逸如真的不顧風雨的命令一意孤行,他至少在目前也沒有辦法制止。   「末將自然謹遵宰相的吩咐!」   李逸如恭敬地躬身表態,打消了金岑的顧慮,然而印月總督的目光,隨即卻猶疑地望向了金岑身旁的風天華,還是讓隨軍長史暗自頭疼。   「宰相的意思,今年印月就不必向帝國和宰相大人進貢財物了,省出來的全部用作軍餉犒賞三軍將士,同時希望將軍返回聖龍一趟,至於如今印月的戰局,則由風天華將軍接手,力保穩定即可!」   金岑暗自無奈地苦笑,最後還是選擇了直截了當的對話。   「返回聖龍?」   李逸如一驚,雙目中流露出來的更多是迷惑和猜疑。   畢竟,臨陣換將是兵家大忌,而且風天華雖然戰績不凡,但是他從來都沒有在印月作戰過,又是如今在聖龍帝國以雲濟為首、日益興盛起來的新風雲世家的一員。   新風雲世家興起之後,最大的對手,莫過於夫人李中慧為首的李氏家族,李逸如雖然遠在印月,卻也已經聽說了不少雙方這兩年在聖龍帝國明爭暗鬥的傳聞。   所以,這由不得李逸如不做各種聯翩的浮想。   「逸如將軍莫要多想,宰相大人召回將軍,實在是另有重要的任務!」   金岑趕緊咳嗽了一聲,趕緊湊近李逸如的身旁,低聲道:「如今,受到襲擊的不僅是印月半島一處,更為吃緊的還在於西南的交趾。   「交趾王的餘孽,四處活動襲擊聖龍軍官,並且在麥堅人的幫助和支持下發動了叛亂,甚至波及到大理。如今杜紹權的嶺南大軍已經全線潰退撤回了嶺南,碧蛇軍如今已經再次南下,蒙璇將軍也親自趕去坐鎮,所以宰相大人召回將軍,下官以為……」   金岑的話到此戛然而止,但是李逸如卻十分震驚地明白他沒有說出來的意思。   蒙璇原本是被風雨指定統率中路、進攻呼蘭帝國的大將,如今她居然趕去西南半島,卻又把自己召回,那麼很清楚地說明了兩件事情。   一是西南半島的戰局顯然不容樂觀,甚至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否則風雨也不會讓傳聞中很不喜歡待在西南半島的蒙璇返回。   同時,也說明了風雨似乎真的準備要對付呼蘭,如果說之前百萬大軍集結待命,還總讓人有一種虛張聲勢的感覺,那麼若是真的是在這樣四面受敵的情況下,風雨依然要把自己召回代替蒙璇的話,就只能夠說明,聖龍帝國將不顧一切來解決呼蘭帝國,這個北面最大的威脅。   只是,自己真的會取代蒙璇,出任進攻呼蘭帝國的中路統帥嗎?   風雨真的準備不顧麥堅人龐大的包圍圈,不顧遼闊的草原所構成的天然屏障,也要先行解決呼蘭帝國這個歷史上的宿敵嗎?   李逸如突然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猜測出那位帝國宰相心中的韜略。   「既然是主公的吩咐,末將自當遵循!」   片刻之後,莞爾一笑,李逸如做出了最簡單的選擇——既然根本就沒有打算抗拒風雨,那麼遵命而行,顯然是對大家都好的事情。   「這就好了!」   金岑輕輕地鬆了一口氣。   印月半島的聖龍遠征軍,是風雨麾下最為特殊的軍團。   這支軍團主要由來自各個國家的亡命之徒組成,聖龍人反而並不多,而且還遠離聖龍帝國的本土,雖然最初是風雨一手創建,但是之後更長的時間裡,卻是眼前這個名叫李逸如的年輕人,以實實在在的戰績,懾服了那些桀驁不馴的亡命之徒。   所以李逸如若是不願意返回神州,而執意做一個印月太上皇的話,即便是風雨恐怕也不得不考慮一下得失利弊之後,才能做出理智的反應。   「逸如你放心吧,只要風天華在這一天,印月的戰局,絕對不會比現在更糟!」   接過李逸如交出的兵符,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風天華,拍了拍同袍的肩膀。   「哈哈,那逸如就在帝國靜候風兄的捷報!」李逸如大笑道。   平心而論,如果風雨眼下不準備擴大印月半島的戰果,那麼讓風天華來坐鎮,似乎還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天華的優點是老成持重,所以他非常擅長將非常複雜的危局轉向平緩,可惜同樣也失之於過分穩重,以至於有可能錯失良機。而你逸如,則長於奇謀,往往能夠在最不可思議的情況下反敗為勝,可惜也因此而常常會犯急功近利的毛病!」   李逸如想起了當初風雨對自己和風天華的比較與評價。   相對於更多的承襲了風雨的風格,喜歡冒險和進攻的李逸如很清楚,風天華的老成持重和滴水不漏,恰恰是守成的最好人選。   因此一個被限制了擴展的印月半島,將讓飛揚的少年感到無聊,卻正好是風天華這樣的將領,施展所長的好地方。   也許,大漠孤煙的北方,才是如今最適合自己馳騁的戰場吧!   李逸如這樣想著,望了一眼印月的天空和大地,心中卻依舊充滿了不捨——畢竟,這裡是他初出茅廬的戰場,這裡度過了他鋒芒畢露的少年時光,這裡更有無數生死與共的同袍和忠心耿耿的部下。   黃昏的巴雷利,正是一片寂靜。   由於戰事的爆發,城門早早的便實行了宵禁,此刻已經不允許一般人進出。   不過和往日不同,今天在通往北方的城門外的官道上,正停留了一支大約三百人護衛著的車隊,遠征軍的主簿伊弗,則率領巴雷利的一些文官武將,圍攏在車隊中央的馬車旁。   「什麼?哥裡和康莫,都被那個自稱王太子的騙子擊敗?」   交雜著多少有些落寞,同時也不乏憧憬和激動的心情,交出兵權的李逸如,匆匆離開前線,在十分隱密和低調中路經巴雷利,並不準備進城的他,只是逗留城外,等待夫人塔絲以及被風雨特地吩咐要一起同行的辛娜出城和自己會合,卻沒有想到竟然從前來送行的伊弗口中,聽到了南方戰場的噩耗——聖龍遠征軍遭遇了多年來未曾經歷過的大敗仗,先後損失了哥裡的一萬印月奴兵和康莫的四千高唐僧兵。   這個消息讓李逸如大為震驚。雖然他之前便有些擔心那個假冒王太子的傢伙,會在南方惹出大麻煩,卻也萬萬沒有料到,對方竟然能夠連續擊敗自己的兩員大將。   「趙亮將軍已經親自率兵增援了,他讓您莫要擔心,務必遵循宰相大人的指令!」   伊弗有些擔心地望著李逸如。   「知道了!」   李逸如苦笑著,揮了揮手。   就在剛才那一刻,他還真有著非常強烈、立刻率領兵馬南下的衝動。   不過伊弗的話,讓他冷靜了下來,終究主公風雨的命令是不容違抗的,而且既然趙亮已經率領大軍南下,相信那些只是被麥堅的金錢所收買的印月人,根本不可能抵擋得住聖龍遠征軍的騎兵突擊,自己實在沒有必要如此緊張。   「好吧,這次我要帶塔絲返回聖龍,同時根據宰相大人的吩咐,你去幫我邀請辛娜小姐同行!」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李逸如吩咐道。   「這次返回帝國,大人準備……」   伊弗有些情緒低落地詢問道。   「我不準備帶什麼東西,更不必為我專門組建護衛隊,讓塔絲和辛娜小姐也不要帶太多的東西,我們需要星夜兼程的趕路!」   李逸如拍了拍伊弗的肩膀,心知自己離開印月半島的事情,恐怕已經開始在遠征軍中秘密傳播,這對於軍心士氣可不是什麼好事情,當下朗聲笑道:「好了,我可是回帝國接受重任!另外風天華將軍是帝國最出色的將軍,即便是宰相大人也十分欣賞,我相信印月半島在風天華將軍的統率下,一定會更好!」   說到這裡,李逸如突然想起了金姬,那個充滿了罪惡誘惑的女人!   這一次她的誘惑,似乎因為自己的突然離開而大大虧本,卻不知道風天華這個在宰相眼中老成持重的傢伙,能否抵擋住美女的魅力?   對金姬,李逸如發現自己其實並沒有太多的不捨,也許是征戰呼蘭的偉大遠景令人激動,反倒更多的是充滿了想看看風天華好戲的幸災樂禍。   「很高興看到總督大人心情這般好!」   李逸如的大笑,很快被辛娜所打斷。   錫克教的特使,正和塔絲郡主一起,乘坐著一輛黑色的四輪封閉馬車,出了城門來到李逸如的近前。   「辛娜小姐的心情應該也很好啊!令兄已經被救出來了,旁遮普邦的動亂也已經基本平息了,唯一令人遺憾的是,在眼下的局勢下,帝國將不得不暫時取消旁遮普邦的中立,實行軍事管制!」   李逸如收斂了笑容,用冷冷的話語反擊。   不知怎麼的,從一開始遇見辛娜,李逸如就看這個女人不順眼,這種糟糕的感覺,因為她當初阻止自己得到塔絲而加深。   「你竟敢違背宰相大人的承諾!」   聽到錫克教對旁遮普邦的自治被取消,辛娜果然揚了揚眉,顯出了激動的神色。   「雖然宰相確實曾做出旁遮普邦自治的承諾,但是首先也要你們有能力自治才行!   「如今既然你們沒有能力保衛自己的權力,那麼為了帝國在印月的利益,旁遮普邦有必要納入帝國的管制,至於以後會怎樣,那將由局勢的發展來決定!」   李逸如毫不留情地針鋒相對。   「是嗎?既然如此,那麼就請總督大人快點動身吧!」   辛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而冷靜了下來。   她突然明白了金岑的話。   原來風雨是要她和李逸如一起去聖龍帝國,雖然名義上是十分冠冕堂皇的順道同行,其實暗中卻有十分明顯的押送意味,至少辛娜如此認為。   至於錫克教和旁遮普邦的命運,李逸如其實說錯了,固然局勢的發展很重要,但是真正擁有決定權的,卻既不是現任的印月總督風天華,也不是這位離任的前印月總督,而是風雨,帝國的宰相。   風雨正是通過這樣的方式,讓辛娜來明白這一點,隨即而來的,顯然也將是要求錫克教做出更為巨大的讓步,從而徹底地成為聖龍帝國的附庸。   對此,辛娜不知道該感謝風雨顧念曾經的交情,依舊願意留給錫克教一點生路,還是該痛恨風雨猶如所有鐵石心腸的權雄那樣,絕不放過任何機會,將錫克教徹底變成他用來制衡信奉佛教的印月人的工具。   「那就動身吧!」   李逸如全然沒料到這一刻辛娜居然會想這麼多,一時之間有些接受不了辛娜有些反常的平靜,更多是突然沒了對手鬥嘴的無聊,呆了一呆之後,方才有些索然地歎了一口氣,轉身便要登上馬車。   這一次和幾年前的凱旋不同,沒有了印月總督和聖龍遠征軍統帥的權勢,陪伴他返回聖龍的,也不是浩蕩的軍隊、豐盛的戰利品,而是自己的妻子塔絲,同行的辛娜,還有區區三百人的衛隊。   「總督大人!」   就在李逸如正要離去的時候,卻見伊弗叫住了他。   「昨日,有位夫人派來的密使趕來見您!」伊夫低聲說道。   跟隨李逸如這麼久的時間,讓這個西大陸人也多少瞭解到了風雨軍的一些內幕。   李逸如不僅是風雨麾下的愛將,同時也是夫人李中慧的族弟,李氏家族年輕有為的棟樑俊秀,雖然如今風雨軍和李氏家族始終都是休戚相關的同盟者,但是李中慧和李逸如之間的信使傳遞,卻還是能隱密就隱密,尤其是如今帝國突然撤換了印月總督的敏感時期。   「讓他跟在車隊後面,晚上來見我!」   果然,李逸如微微沉思了一會,看了看四周眾多的目光,低聲命令道。   「是!」   伊弗彬彬有禮地躬身,望向地面的眼睛看到的是飛揚的灰塵,在車輪的轉動中,李逸如的車隊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巴雷利。    第十章 天下大局   「風驟雨急意茫茫,聖京遠,日河長。青鳥無期,何處話炎涼。惆悵沽酒邀紅顏,你淒傷,我彷徨。夢中猶記少年郎,花正茂,氣飛揚。指點江山,何人放眼量。大夢驚醒向誰講,無人知,淚兩行!」   行走了半天,終於在野外紮好了營帳,李逸如卻沒有半點睡意,獨自一人端坐帳內掌燈觀書,不自覺中突然湧起了一點詩興。   就在李逸如低聲沉吟之際,悄沒無聲中,一個黑影潛入。   劍,驚若閃電,寒芒一點,便在黑夜伸展。   「少爺!」   驚慌的聲音,發自脖子上被架了利劍的腦袋。   那是一個和李逸如年紀相若的年輕人,轉動的雙目透著一股機靈和活力,卻欠缺了少許的沉穩和睿智。   「李忠?哼,下次再敢鬧,定要了你的狗命!」   李逸如轉眼間收劍回鞘,認出來人是家族內一個名叫李忠的從人。   「嘿嘿,下次小的再也不敢了!」   李忠吐了吐舌頭,帶著十分羨慕的目光掃視了一遍營帳,卻對李逸如的警告並沒有太多的在意。   李逸如只好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原來,這傢伙以前曾經和李逸如在一起念過家族的私塾,彼此算來也十分熟悉。   只是李逸如軍事上的天賦被風雨所賞識,便被帶著前來印月磨礪,後來更是在機緣巧合之下,憑藉著戰功打下了這一片大好河山,這才從李氏家族眾多的年輕弟子和風雨軍的將士中脫穎而出,成為了家族和風雨軍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不過雖然彼此的地位已經天差地別,但是兩年前李逸如意外重逢了充當家族信使的李忠時,卻十分高興,頗懷念昔日的歲月,有意將他收做了心腹,讓他成為自己和李中慧之間聯繫的密使。   「少爺,夫人要小的交給您一封信!」   雖然頗受寵信,李忠卻也知道分寸,當下嘻笑過後,未等李逸如發問,便趕緊從懷中掏出了一個信封。   李逸如信手展開,卻吃驚地發現這是一封只有兩個字的信——「小心!」   鮮血書寫的大字,在雪白的紙上格外醒目,並且散發著淡淡的腥味。   李逸如萬萬沒有想到,正當自己全力備戰的時候,姐姐居然會派死士不遠千里送來這麼一封沒頭沒尾的密函。   聖龍發生了什麼?   年輕的總督無法想像,究竟是怎樣的危機,讓一向從容面對各種困難的姐姐,竟然無暇或者不能夠將事情陳述清楚,而是採用如此隱晦的方式傳遞給自己。   「嘻嘻,少爺你不必擔心,夫人吩咐小的前來時,正好陪著宰相大人狩獵,倉促間找不到筆墨,便沾了那獸血寫下來,讓小的交給少爺你!」眼見李逸如神情緊張,李忠趕緊解釋道。   「哼!」   李逸如頗為不滿地冷哼了一聲,瞪了一下這個說話只說一半的傢伙,心中卻是稍稍鬆了一口氣,轉而問道:「姐姐還有什麼吩咐!」   「沒有了!」李忠茫然地搖了搖頭,說道:「當時宰相大人正在等夫人一起會見幾位大人,所以夫人只是很匆忙地叮囑小的轉告少爺,務必遵循宰相的吩咐,同時此次會聖龍,不必去京城了,直接前往高唐即可!」   「高唐?」李逸如心中一驚,說道:「難道宰相不準備在聖京接受天下的慶賀?」   「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只是如今咱們帝國一方面正準備對北面用兵,另一方面西南半島、江南、印月最近都烽火連連,百姓們都私下裡猜測,宰相恐怕會親自披掛上陣,不會有時間待在聖京了!」李忠撓了撓頭說道。   「親自披掛上陣……」   李逸如信手彈了彈案幾,這個動作原本是他刻意模仿風雨的,不過多年用下來竟也成了習慣。   「少爺,有什麼不對的?」   李忠小心翼翼地望著李逸如,他原本倒不覺得有什麼大事,如今眼見李逸如神情嚴肅,心裡也不自禁地緊張起來。   「噢,沒什麼!」   李逸如輕輕地呼了一口氣,搖頭道。   風雨可能要親自披掛上陣的猜測,倒是很符合這位宰相一向的風格,只是這樣一來,還需要如此大費周折的讓自己返回聖龍嗎?   這個疑慮讓李逸如心中「咯答」了一下,不過眼見面前的李忠,顯然不可能解答自己的疑問,當下李逸如也不再說什麼,轉而詢問道:「最近聖龍有什麼大的戰事發生?」   「總的來說還好!秋裡大將軍這兩年來連續對遼東用兵,尤其是最近大破呼蘭十萬兵馬,滅渤海、室韋、建州等十餘小國,兵鋒一度直指……直指高麗的都城平壤!」   眼見李逸如嚴肅起來,李忠也正色答道,只不過和眾多李氏家族的年輕子弟一樣,他們自幼生長在聖龍,早就已經忘卻了自己還是高麗的亡國後裔,因此話到嘴邊方才省起此事,略略有些停頓,但是對於故國的興衰,卻還是沒有什麼太大的關注。   「什麼?」   李逸如微微一愣。   和李忠一樣,他絲毫都沒有關心高麗的事情,反而對於秋裡居然在這之前,便頻頻用兵遼東而大感驚訝,完全粉碎了他原先以為風雨多路兵馬同時出擊的想法。   「是啊,這兩年聖龍基本偃旗息鼓、休養生息,只有秋帥不時對遼東出擊,不過也是各有損傷,直到一個多月前方才有大捷傳來!」李忠說道。   「一個多月前?」   李逸如低聲地喃喃,心中卻豁然開朗。   看來,風雨的確壓根就沒有打算真的動用百萬大軍進行扇形攻擊,這雖然聲勢驚人,規模宏大,然而畢竟兵者凶險,如此傾全國之力的雷霆一擊,若是奏效還好,如果一旦敗北,則整個帝國的元氣,恐怕沒有幾十年時間便不會輕易恢復。   以風雨的頭腦和眼光,想必也不會輕易嘗試。   那麼最好的策略,無疑是在邊境保持強勢的威懾,牽制呼蘭大軍,同時精選強悍的兵馬從一個戰線出擊,勝則擴大戰果,不利則退回邊關,反正如今帝國的三大名關都已經收復,有這樣的後方保障,帝國早已經立於進退自如的不敗之地。   麥堅人顯然也看到了這一點,生怕已經衰弱了的呼蘭帝國因此被聖龍壓過去,這才匆忙組建了這個反聖龍同盟,四面出擊,期望牽制住聖龍帝國擴張的步伐,以便維繫原先對他十分有利的戰略平衡。   不過,風雨面對這樣的情形將會如何應對,以及自己這次被召回,究竟是不是要被風雨任命為出征呼蘭帝國的大將,還是另有目的?   李逸如依舊感覺一頭霧水,難以把握。   「好了,你現在便先行一步,替我前去聖京找高鳳陽大人,讓他給我準備好銀兩和珠寶,我這次回去隨時都要用!」   想得頭有些疼了,李逸如揉了揉太陽穴,決定先拋開這件事情再說,先把應該做的事情做好。   這一次他實在不知道風雨的心意如何,所以也不敢太過於張揚。   幸好這幾年來聖龍遠征軍和高鳳陽的陶朱錢莊之間關係十分融洽,彼此暗地裡做了好幾樁大生意,因此李逸如在陶朱錢莊存下了不少錢,也事先寄放了很多聖龍所沒有的奇珍異寶,如今倒是恰好派上用場,令李逸如不由有些得意自己的先見之明。   「放心吧,夫人早就已經安排妥當了,小的來之前,便見到高鳳陽大人專門撥了五百萬兩銀子和整整三車的奇珍異寶,悄悄運送到了大人在聖京的府第!」   李忠笑嘻嘻地說道:「其實,朝中大人們誰不知道少爺您是夫人的族弟,又是宰相的愛將,送給他們那是天大的面子,就算不送,誰又敢拿少爺您怎樣?」   「一派胡言!」   李逸如嘴裡罵著,臉上卻露出了笑容。   被李忠這麼一說,想想也是。   不管怎樣,朝中有姐姐李中慧暗中支持,又有高鳳陽的錢財支援,而且風雨一向都很器重自己,如今印月戰事進展也頗為順利,似乎實在沒有什麼被人攻擊的要命把柄,李逸如不由有些好笑自己的多慮。   「聖龍,我回來了!」   李逸如的眉宇間,重新煥發出自信和飛揚,想著馬上又可以見到自己一直都很欽佩的姐姐,以及敬若神人的風雨,還有很可能會被委以重任,縱橫馳騁在沙場開疆拓土建立殊勳,李逸如的心中便不由揮去了對於印月的不捨,反倒滿是躍躍欲試的衝動。   美麗的湖泊在雪山的腳下,在圍繞牧草和羊群的地方,連接著草原與天空的空白。   湖面寬闊遼遠,像一彎新月,一面擁抱草原,一面依偎雪山。   近處湖水閃著幽藍的光,一浪浪地捲向岸邊,淘盡了泥沙,隨便抓一把湖邊的石子,乾淨得想把它吞下去,遠處的湖面則淹沒在煙雲之中,縹緲浩瀚,充滿了神奇。   一個白衣的年輕人正坐在不遠處的山丘上,靜靜地觀望著前方的湖泊。   在他的周圍,戰車、鐵騎和刀劍,數千人馬將彈丸之地圍得水洩不通,將小小的山丘變成了鐵桶一般的防線,然而無論是戰士還是馬匹,都沒有一絲半毫的聲響,所有的眼睛都全神貫注地關注著那個年輕人,眼神中充滿了五體投地的崇拜,還有赴湯蹈火的狂熱。   「夫君,你在想什麼?」   李中慧輕輕地走到風雨身邊,依偎著風雨坐下,目光也同樣投向了前方美麗的湖泊。   號稱高唐第一湖的納木措,此刻正是新年大拜,湖邊數不清的瑪尼堆,堆著轉湖的人們數不清的願望,湖邊的礁石上也刻著「嗡唄呢咪嘛哞」的六字真言,一切是那麼得熱鬧,充滿了生機。   「納木措果然不愧天湖之稱,一切都是原始的,需要我們用生命和靈魂來感覺神湖!」風雨淡淡地說道。   此刻的帝國宰相,沒有了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的飛揚,也不見了廟堂內懾服群臣的威嚴,卻像一個十足的書生,微閉著雙目,感受著湖光山色的靜謐。   「你發覺沒有,望著這裡,心中將沒有憂鬱,沒有傷感,也沒有浮躁,心透明得像水晶,鮮紅地跳蕩在陽光之下,紅塵路已經留在納根山口的那一邊。   「恍惚間,人生竟變得如此的簡單,不需要祈禱,也不需要忘記,熟悉的生活也恍如前塵往事。沒想過要在湖上泛舟,也沒有想過要變成一條湖中的魚,只想是一隻鷹,飛翔之後,再在礁石上守護。   「納木措沒有半點的造作,也不需要想像來豐富,更不需要語言來修飾,它在遠離人群的地方,是欲乘風飛去的地方,是天涯潔淨處,是天盡頭……」   「宰相大人,東北捷報,秋帥已經拿下盛京,呼蘭東院大王以下十五萬大軍覆沒,十七州一百七十萬人口盡歸我聖龍!」   便在這時,遠處飛揚的塵沙中馳來了報信的快騎。   風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雖然很不甘自己難得的好心情就這樣被打擾,不過處理軍政大事,卻也是帝國宰相所必需的分內之事,由不得他推托。   「嘉獎秋裡!」   風雨站起了身子,沉思片刻下令道:「告訴秋裡,這次大軍不必再撤回幽雲關,就地駐紮準備防禦呼蘭人的反攻;同時善待那些歸屬的酋長,從今往後遼東的土地便是我聖龍的疆域,只要他們願意成為我聖龍帝國的子民,按期交納貢奉,盡可以保全原先的地位,帝國也將開放商埠,和他們進行商品的交易。   「此外,命令吏部和兵部,加緊考核將士們的戰績,凡有戰功者,便可以盡獲關外的土地和爵位,原本居住在遼東的人口,以後就不必遷徙回帝國了,悉數賞給有功之臣便是!」   「宰相英明,如此一來,很多將士也就不必抱怨獲得沒有人煙的荒地,而不願意領受賞賜了!」   李中彗微微地一笑,站起來說道。   這段時日以來,關於功臣的封賞,一直都困擾著帝國宰相。   風雨不願意讓帝國重新循環到豪門大肆兼併土地、貧民走投無路、玉石俱焚的舊路上來,尤其是六年前秋裡在幽燕的巨大勝利,更是讓始作俑者的風雨也暗自心驚,因此早就有心用新征服的土地,作為對功臣的封賞。   不過,這個方案顯然遭到了很多保守官員們的反對,他們擔憂帝國會走上窮兵黷武的道路,更不願意離開繁華的帝國內地,前往被視作不毛之地的新佔領區。   而前兩年遼東戰局的起伏,也讓那些征服的土地朝夕易手,十分不安全,因此,很多將士寧願將得到的封賞,低價賣給那些投機的商團,只有李中慧和高鳳陽支持下的商團,看到了其中的商機,暗中聯手操作的陶朱錢莊,便是其中最大的買家。   因此,當風雨終於決定將關外的土地,正式劃入聖龍帝國的疆域,並且不再如前兩年那樣,僅僅是定期出兵關外,即便打勝了也只是將獲得的財富和人口遷入關內,以此消耗呼蘭帝國的實力之後,李中慧便立刻知道,這一次擁有著風雨軍官方背景的陶朱錢莊,將再次成為大贏家,獲得前兩年風險投資的巨大回報。   而身為陶朱錢莊大股東的李氏家族,也將獲益匪淺,既包括經濟方面,也包括了朝廷的權力鬥爭。   「之前,秋裡在遼東獲勝之後遷徙人口,那是因為我們還沒有準備和呼蘭帝國決戰,因此不想將寶貴的兵力浪費在那些冰天雪地之中。   「不過現在不同,不僅是遼東,以後還有大漠草原,都必須囊括在帝國的疆域之內,有功的將士和貴族也不准再封賞在帝國的內地,他們要想獲得領地,就必須用刀劍去征服,去開拓,只有為帝國開疆拓土者,方才能夠享有榮譽和財富!」   風雨瞥了妻子一眼,傲然說道。   他也很清楚,陶朱錢莊這些年來半公開進行的生意。   歐靜為首的清流派,強烈反對推行這項新政的一個重要原因,便是擔心這些貪圖利益的商人將嚴重動搖聖龍的國本。   只是當時迫於國力的限制,無力大規模發動對呼蘭的戰爭,也就無法以朝廷的力量來固守奪取的土地。   而且當時百廢待興的聖龍國內,急需大規模的資金重建,甚至都無法撥出大量的款項來賞賜征戰有功的將士,因此商人們的這種冒險投機,不僅可以讓戰士們間接獲得金錢方面的補償,更可以利用商團的僱傭兵,保全那些已經奪取的領土,所以風雨不得不睜眼閉眼的默許和容忍。   「中慧以為,新征服土地百廢待興,應該讓高鳳陽撥出專款,低息貸款給那些獲取采邑的主人,加緊生產和開墾,同時命令戶部配合相關部門進行定期核查,建設有功者賞,投機買賣者嚴懲!   「以後,更要嚴格限制那些土地的買賣,防止奸商利用有功將士們的困頓,低價收購這些英雄們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財富,坐享漁利,嚴重影響軍隊的士氣人心!   「此外,既然如今賞賜給將士們的土地將由朝廷予以安全的保障,那麼擁有私兵的規模必須加以限制!」李中慧補充說道。   李中慧太瞭解風雨了,她清楚風雨雖然並不以為重商影響到所謂的仁義道德,有什麼太大的問題,但是卻也不願意逐利的商人令軍隊的士氣下降,讓那些原本純樸的農家子弟追求安逸而不再忠勇勤勉;至於擁有私兵的豪強實力膨脹,更是風雨所堅決不能夠容忍的。   所以,之前的默許只不過是暫時的,維護軍隊的忠誠和戰鬥力,以及防範地方豪強的過度強大,卻是風雨不可動搖的底線。   既然陶朱錢莊如今已經賺取了很多,李中慧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遠勝於風雨自己制定出更為嚴厲的政策。   「難得中慧你這麼想,風雨便更有信心推行這項政策了!」果然,風雨的語氣漸漸轉緩,柔和地說道。   「中慧幫助夫君,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李中慧眼見風雨心情不錯,試探著說道:「既然夫君已經決心要鞏固遼東的領土,那麼勢必會和呼蘭大軍發生衝突,中慧以為,是否該及早出動倫玉關的兵馬,以減輕秋裡將軍的壓力。   「雖然夫君當初以多路兵馬並進的聲勢,迷惑住了呼蘭人,讓他們以為真正發起攻擊並且大張旗鼓的東線,反而不是夫君重拳出擊的所在,因而調集主力全線防範倫玉關的動向,結果被秋裡將軍乘虛奪取了遼東,然而如今想必他們也將明白過來,一旦舉國兵力東進,以秋風軍一軍的兵力,恐怕很難抵擋住草原的這些虎狼之師!」   「怎麼,你是想替逸如當說客?」   風雨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   「舉賢不避親!中慧只是覺得以逸如的資歷和能力,完全適合這個任命!」   李中慧坦然地道,並沒有因為風雨的反問而迴避。   「呵呵,東海有島夷,北山皆仇怨!」風雨歎了一口氣:「放眼天下,麥堅方興未艾,他是絕對不會允許聖龍帝國太太平平解決掉呼蘭人,然後全力以赴爭奪天下霸權的!   「聖龍無論是否主動出擊,都必然面臨著麥堅人四面編織的牽制,能夠再現昔日的雄威,就看我們能否在抵擋住麥堅各條戰線的進攻同時,有條不紊地調整我們的戰略空間!這便如同走鋼絲一般,稍有不慎,棋差一招,滿盤皆輸啊!   「倫玉關的兵馬彙集了帝國最精銳的軍隊,也是帝國最後的殺著,究竟怎麼調動,何時調動,這兩天來我一直寢食難安,無法決斷,生怕一旦決策失誤,將這支帝國的精銳陷入了戰爭的泥沼,便會導致整個帝國萬劫不復!」   「中慧明白,無論怎樣的軍隊,能夠產生最大威力的時候,便是將發未發之際,可是如今整盤棋局已經下到這般地步,卻非逼得夫君在對手尚有後招的情形下出動主力,也難怪夫君不安!」   李中慧善解人意的依偎在風雨的身邊,安慰道:「幸好眼下我們聖龍的局勢並不差,雖然安宇人和交趾人最近在西南和東南頗為猖獗,但是不足以動搖帝國的根本。   「逸如在印月更是力挽狂瀾,挫敗了聯軍的進攻,甚至還主動出擊,扭轉了戰局,只需要我們擊敗了呼蘭人,放眼整個大陸誰是敵手,諒那麥堅人雖然海上稱雄,難道還真敢在陸地上和聖龍帝國的軍團對決不成?」   「你太小看麥堅人了。據雲濟說,麥堅人的劍士軍團十分厲害,而且自有一套獨特的作戰方式,當年連西大陸第一強國,都在這支劍士軍團下吃了大虧,可輕視不得!」風雨搖了搖頭,謹慎地說道。   這次麥堅人聯合了各國牽制聖龍,避免聖龍帝國消滅了呼蘭帝國一枝獨大的局面出現,從戰略上,風雨十分理解這樣的策略,然而正是如李中慧所說的,如今的戰局未免對聖龍太順利了,卻讓風雨總感覺有些忐忑,直覺到麥堅人似乎不會計僅於此,所以對於出動聚集在倫玉關的帝國主力,始終都有些猶豫不決。   「雲濟?」   李中慧聽到了這個名字之後,略略有些皺眉。   這幾年,聖龍帝國除了秋裡頻頻出兵東北之外,基本上沒有什麼大的戰事,對於李氏家族來說,感覺威脅最大的,卻不再是歐靜為首的清流派,而是日漸崛起的新風雲世家。   這些主要由麥堅風雲世家而來的年輕人,和聖龍原本一些特立獨行的官員們組成的集團,個個精力充沛,而且滿腦子都是奇怪的點子。   如今在朝以雲濟為首,在軍隊以風天華為首,在野則以王姚為首,又是推行新政,又是創辦瓦報,又是嘗試新的練軍,好不熱鬧,雖然因此引發了清流派和李氏家族的聯合抵制,但是李中慧心中卻隱隱感到了其中巨大的威脅。   這一次,風天華代替李逸如出任印月總督,便被很多人看成是新風雲世家的一次勝利,而李中慧更為擔心的,卻是王姚為首的一幫在野的文人,近日來在瓦報上連續重翻聖京城倉庫爆炸案,以及更早的雲明月謀刺案、議政王遇刺案這三大轟動天下的奇案,弄得天下輿情沸然。   不知怎麼的,竟然將高鳳陽為首的戶部和陶朱錢莊,當作了眾矢之的,雖然目前還沒有驚動到風雨,但是一旦高鳳陽這個李氏家族重要的盟友地位不保,對於李氏家族來可就是一個非常巨大的打擊了。   「好了,不要多想了,宗喀大師應該在等我們了吧,快走!」   風雨的話,打斷了李中慧的沉思。   今天,風雨特地推開了繁雜的政務,帶著李中慧前來高唐的納木措,當年兩人度蜜月的地方,雖然李中慧知道風雨此行必定還有其他的目的,但是這份心意,卻依舊讓她感動!   於是,在近衛軍的護衛下,一行疾馳的戰馬,奔向了納木措湖畔的營地。   請繼續期待征戰天下第二部續集下集預告:「少爺您知道嗎?天池劍宗的白飛雲大俠,和江湖第一神醫華一針前輩,曾經給宰相大人聯合診斷過,說宰相大人恐怕不會活過四十歲!」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聖龍帝國的朝野,流傳著這樣一條關於風雨的消息。   「給我記住!從今往後管住你的嘴巴,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要讓我聽到你談論宰相大人!」   李逸如惡狠狠地用劍抵住了李忠的咽喉,那前所未有的惱怒和殺氣,讓剛才還在賣弄唇舌的李忠,嚇得臉色蒼白,只知道一味點頭……   吏部尚書傅中舒,兵部尚書白起,工部尚書南天門,戶部尚書高鳳陽,禮部尚書耶律楚昭,刑部尚書諸葛青。   風雨十分高興地審視著這份閣僚的名單。   這樣的人員安排,無疑將兵權和財權控制在了手中,至於吏部和刑部交給傅中舒和諸葛青,即是出於風雨網羅帝國人才的狂熱,也是為了安慰蕭劍秋,同時更顯示了風雨對於控制朝政的自信——由血衣衛無孔不入的潛伏,和歐靜為首的清流派主持廟堂,風雨也不怕傅中舒和諸葛青能夠興起什麼浪來。   只不過,蕭劍秋,那位賢君,似乎應該讓他清楚自己的位置了!   風雨歎了一口氣,眼神中冒出了一絲寒光。   最近,蕭劍秋似乎越來越不甘於九五至尊的虛名,頻頻干涉朝政,已經讓風雨感到了不可容忍,即便是有天池劍宗的說情,風雨也決心在自己大舉出兵攻伐呼蘭之前,先行解決國內的這個大麻煩……   「瓦報?宰相大人居然准許發行瓦報,還讓他們肆無忌憚地評論朝政?」   李逸如無法理解為何宰相不採取果斷的措施,任由這些書生如此放肆,這在他統治的印月半島,絕對是一件不可想像的事情。   「呵呵,不廢言路,宰相大人自然是希望兼聽則明,偏聽則暗!」   高鳳陽胖胖的臉上堆滿了笑容。   最近,聖龍帝國的大財神似乎很不順利。   瓦報引導的輿論,正在對他進行十分猛烈的抨擊。也許高鳳陽無所謂自己的戶部和陶朱錢莊,被牽涉到根本和自己無關的那三大奇案中去,但是高鳳陽卻十分頭疼,關於陶朱錢莊暗中收斂錢財的指控。   雖然風雨對軍人的貪墨眼開眼閉,但是對於文官的貪污卻是十分嚴厲。   想到這裡,高鳳陽皮膚的脂膏,便不由得混著汗水滲出。   幸好,眼前的李逸如似乎是自己的一個大救星。   想到這裡,高鳳陽的臉上更加堆滿了諂諛的微笑……   「出擊!」   風雨終於狠狠的將拳頭砸在了作戰沙盤上,下定了決心,要先行解決呼蘭。   目睹著數十萬大軍浩浩蕩蕩的開出倫玉關,所有的人都知道一番激烈的惡戰,將開創出帝國嶄新的未來。    第一章 不祥謠言   開春的聖京城,依舊寒風凜冽,即便是九五至尊龍盤虎踞的養心殿,也同樣從外而內,透著一股冷颼颼的寒氣。   風雨在這個當口把李逸如調了回來,卻換上了風天華?   年輕的天子,把弄著手中的密報,輕聲地喃喃。   對於蕭劍秋來說,外面的天氣再寒冷,也無法冷卻內心的怒火。   這幾年來,風雨以勝利者的掌廟堂,無論是聲望還是權力都與日俱增,甚至到了天下之只有宰相,而不知有天子的地步。   如果說前兩次執政議會,還有很多心懷不滿的人,選擇了曖昧的沉默,那麼這一次的執政議會選舉,便只能以眾望所歸來形容風雨的當政。   肩負著數百年江山社稷承續的重任,天子蕭劍秋對如今的局面,越來越感到了不安|很顯然,歷史的車輪已經逐漸偏離了蕭氏皇族,而命運女神更是移情別戀於新的強者。   年輕的天子所能夠做的,卻只是隱忍,默默地旁觀風雨將天下山河把玩於股掌之間。   直到前不久戰事爆發,雖然戰場大多遠離於帝國千里之外,但是幾乎周邊所有國家都聯合起來攻擊,這除了說明風雨執政以來,帝國越發強大的現實之外,也讓蕭劍秋嗅到了扭轉乾坤的機會。   風天華替換李逸如出任印月總督!   風雨以帝國宰相和風雨軍統帥的身份地位,輕而易舉的實現了聖龍遠征軍的換帥,其問甚至沒有掀起半點波瀾,整個過程在平平淡淡中進行,唯一能夠讓人注意到的,似乎只是風雨所擁有的強大權勢和崇高*囂不。   然而,憑藉著自小所受到的帝王之術的教育,以及這些年來,位於權力中心地位起伏的人生經歷,蕭劍秋卻一眼看出了,這道顯然非常順利完成的人事命令背後,所可能蘊藏的驚儔駭浪。   臨陣換將,乃是兵家之大忌,風雨不可能不知道;兵馬待發卻遲遲不動,三軍將士坐等主帥到位,其中風險,風雨也不可能不明白!   然而,即便如此,風雨還是讓之前對印月無所知的風天華替換了李逸如,總攬印月半、島的全局,又讓正在倫玉關整裝待發的蒙璇,奔赴雖然戰事不利但是對於帝國本土並不緊要的西南半島,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蕭劍秋的聲音,在空蕩的大殿上迴響。   微臣不知!   回答蕭劍秋的,是簡單的四個字,回答的人,則是天子座下的首席謀臣傅中舒。   不知?當年我們不知道風雨為何要解救錦州,結果拱手相送了涼、夏;我們不知道風雨為何要遠征印月,結果在幸災樂禍地作壁上觀中,讓風雨軍擴展了戰略迥旋空問。   我們不知道風雨維護雲明月的決心,結果讓他收拾了幽燕;我們不知道他會堅守聖京,結果讓他贏得了聲望;我們不知道他為何要離開聖京,結果丟棄了江南。如今,依舊是不知道,我們還能夠失去什麼?是朕的性命?還是帝國千年的命脈?   蕭劍秋的聲音越來越高,情緒也越來越激動。   請恕微臣無能!   傅中舒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平靜地說道:風雨擅長權謀,實在不能以平常人之心衡量!   不過,風雨堅守聖京,圖謀江南,雖然因此險勝,卻未能全殲呼蘭大軍,胡人實力猶存,張仲堅去向未卜,又有麥堅變數,來日南北爭雄後果難測,此其一。   秋裡奔襲幽燕,數月之間擴軍百倍,布衣鄉人橫行於市,士紳豪門噤若寒蟬,秋風軍獨大、幽燕無序的現狀,風雨至今不能夠扭轉,微臣堅信久必生變,此其二。   風雨重用雲濟,銳意革新,然而朝中重臣執掌樞要的,不是以無憂谷為首的士林,便是李氏家族高鳳陽結黨的財閥,即便有風雨坐鎮左右,也絕非長久之計,此其三。   麥堅絕不會坐視呼蘭衰亡而聖龍獨大,然而如今卻只是發動對印月、西南和東南的攻擊,並未全力以赴,根本無從制約風雨,微臣不信麥堅計僅於此,此其四!風雨有如此四大隱患,稍有不慎必定萬劫不復,陛下為今之計,靜觀其變為上!   靜觀其變、靜觀其變!朕還要靜觀其變多久?   蕭劍秋怒氣沖沖地從龍椅上站立起來,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良久方才停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靜然而疲憊地詢問道:傅卿,朕也知道,無論征戰謀伐,還是治國決斷,風雨都是不世良將、千古能臣,按理,朕應該讓他放手而為,君臣同心方才能夠天下興旺,如現在這︵般彼此提防、相互算計,那是要亡國的!   澗可是朕不能啊!朕實在不知道,風雨究一莧想把帝國引向何方?他提倡憲政,削弱豪強,。   縱容秋裡在幽燕胡作非為,默許王姚在聖京發行瓦報,內則重用雲濟恢復風雲世家的政略,外則頻頻出征窮兵黷武,這一切都在動搖著帝國千百年的基業,更讓朕心難安!   一個人若是犯了錯,最多不過是身死家敗,這江山社稷若是錯了方向,則千萬黎民、祖宗基業便要毀於一旦,你叫朕如何放心得下?傅卿,如今也只有你能夠幫朕了!   陛下放心,微臣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回報陛下的知遇之恩!傅中舒激動得當場下跪,涕淚橫流地說道。   是嗎?   蕭劍秋注視著自己的、心腹大臣,默然了半晌,似乎是在掙扎著某項+分艱難的決定,良久才緩緩地沉聲說道:既然如此,朕要你做一件事情,傅卿你可願意?   紅河熱土,八百秦川,正是男兒馳騁的好所在!   剛剛越過尼國和聖龍帝國交界的高唐山脈隘口,李逸如便不禁指點著眼前的山河,意氣飛揚地朗聲道:當年宰相大人進軍涼、夏之時,便曾經如此斷言,想不到匆匆數載,山河依舊,馳騁其上的熱血男人,卻已經將戰旗捲裹了更為遼闊的天地!   哼,好一番赫赫武功!只可惜如此赫赫武功,卻是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埋葬了多少人的屍骨?   冰冷的回應,出自昔日的塔絲郡主,今朝的印月總督夫人。   你不懂的!   大好的心情突遭破壞,李逸如的雙眉微微揚起,迅即又神色自若,輕聲地喃喃了一句,轉過頭不去理會自己的妻子。   這樣的場面,幾年來,在李逸如的記憶中時常嶺生。   似乎,權力讓他獲得了美人,卻並沒有贏得愛情。   李逸如心中的苦笑,帶著濃濃的自嘲。   少爺,少爺!   便在這一陣沉默之際,卻見遠遠馳來了一隊鐵騎,當下的一個年輕人正使勁地向李逸如揮手招呼。   李忠?   李逸如微微有些訝然。   按照之前他對李忠的命令,這個親信雖然先行一步,也應該正在奔赴聖京的路途中,似乎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出現在這一畏。   少爺!夫人吩咐小的轉告少爺,萬事自有夫人來打點,少爺如今只管先去見宰相大人便是!   李忠加快了馬速,在同伴到來之前,搶先馳到了李逸如的面前低聲說道。   宰相大人現在哪裡?   心領神會的李逸如,詢問的對象卻不是李忠,而是他後面的王光宇。   宰相大人昨日和夫人受宗喀大師的邀請,前去視察各個部落,應該明日早晨方才回來,臨行前吩咐讓您直接去納木措的營地等候!   緊隨李忠之後趕到李逸如面前的近衛軍軍官,恭敬地報告道。   逸如遵令!   儘管眼前只是一個低級軍官,李逸如還是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表示對風雨的尊敬。   將軍請!   眼見風雨軍中數一數二的名將居然向自己行禮,受寵若驚的軍官不敢怠慢,趕緊在馬上抱拳回禮,並恭敬地向前引路。   走!   李逸如揮手,示意自己的車隊跟上,同時心中卻在暗自琢磨起風雨的心意!和上一次歸來相比,這一次無論規模還是聲勢,都似乎太過於低調而且蕭然,讓前任印月總督多少有些不安。   少爺,聽說宰相決定駐軍遼東,將關外正式列入帝國的領土,這一下呼蘭人勢必不肯善罷甘休,北線戰事即將緊張起來,只怕您見過宰相之後,便要受命北伐了!   察覺到李逸如的心思,李忠悄悄地湊了上來,笑嘻嘻地說道。   多嘴!   李逸如不悅地皺了皺眉,眼見那批近衛軍的將士全都聚在前方引路,肯定聽不見自己這邊的談話,這才放下心來,沉聲質問道:你這奴才,我不是讓你直接去聖京嗎?怎得出現在這一畏?   那全是夫人的安排!   被李逸如責問的親信,頗顯得有些委屈地辯解道:小的剛回到高唐,便被夫人叫去,讓小的不用前往聖京了。嘻嘻,小的猜想,這定是宰相已經決定了少爺的任命,所以自然也就不必去費心,應付那些朝中的官員們了!   是嗎?   李逸如不以為然地漫應了一聲。他可半點都不敢輕忽朝中那些貪婪的官員,要知道自古以來,多少名將沒有戰死沙場,卻毀在了宮廷之內、廟堂之上的君王近臣的手中!   所以,李逸如清楚,李中慧絕不可能因為這個原因,讓李忠不要回聖京,而且恰恰相反,自己越是陞官進爵,就越是應該要努力搞好和朝中大臣們的關係。   想到這裡,李逸如隱隱生出了一些不安,問道:這兩天,朝中可有什麼事情發生?   沒有啊!也就只有圍攏在無憂谷主身邊的那些士林清流,在抨擊著雲濟軍師為首的革新派,要不就是王姚的瓦報,駁斥那些老大人們因循守舊!   李忠滿不在乎地回答道。   這似乎已經成了幾年來,聖京司空見慣的事情了。   一方是以雲濟為首、常年旅居海外的風雲世家才俊,和聖龍國內不拘一格、大膽革新的非主流派;一方則是陳善道、司馬淵等德高望重的名儒,和精明幹練的官僚;雙方在觀念上的對立,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甚至一方贊成,則另一方必然反對。   偏偏,風雨接手的聖龍帝國,經歷了戰亂,和比戰亂更為可怕的百年沉屙的拖累,早已經病入膏肓,迫切地需要用全新的政令,來肅清多年來的積弊,又離不開那些熟悉聖龍國情、辦事幹練的官員們,支撐整個帝國的運轉。   在這樣的矛盾中,也只有風雨,方才能夠憑藉自身赫赫威望、手中百萬雄師,再加上出神入化的權謀之道,來平衡朝野的爭鬥,讓聖龍帝國這個龐然大物,在搖搖晃晃中繼續安全的前、行。   難怪宰相需要北伐!這個時候,恐怕沒有比一場偉大的勝利,更能夠鞏固宰相的權力和聲望、緩和國內的矛盾,並乘機凝聚帝國的人心了!   李逸如輕輕地歎了一聲。   他雖然遠在印月,卻由於李氏家族的緣故,一直都關注著國內的局勢,因此深深瞭解到,當年彷彿昇平盛世的聖龍帝國所隱藏的危機,和作為整個帝國的主宰者風雨身上,所背負的壓力!不同於戰場的殺伐和宮廷的權謀,這完全是一場在荊棘中,為社稷江山開關出未知道路的挑戰。   不過,李逸如此刻更為關心的,卻不是這個,而是帝國大軍的進退,和自己命運的沉浮,因此,他未解臉上嚴肅的表情,繼續探問道:除此之外,難道朝中就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還有什麼事情?   李忠茫然地撓了撓頭,苦苦思索了半天,半晌方才恍然地拍了拍腦門,神秘兮兮地湊上來,悄聲說道:對了,還真有一件事情!少爺您知道嗎?天池劍宗的白飛雲大俠,和江湖第一神醫華一針前輩,曾經給宰相大人聯合診斷過,說宰相大人恐怕不會活過四十歲!   什麼?   李逸如突然勒住了戰馬,滿臉震驚地注視著李忠。   如今,帝國各大都市的茶樓酒肆之中,都在流傳著這件事情,不少人還在猜測著宰相之後,誰來繼承大位呢?少爺,您也被人提到了:…   眼見自己的情報引起了李逸如的興趣,李忠頗為得意地獻寶道。   錚!   有若龍吟的響聲,突然打斷了李忠的話頭。   劍,在陽光下反射,彷彿秋泓一般清澈。   然而,李忠卻根本無暇欣賞這樣的風情,只因為那犀利的劍鋒,此刻已經冰冷地抵在了自己的咽喉。   給我記住!從今往後管住你的嘴巴,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要讓我聽到你談論宰相大人!   李逸如惡狠狠地用劍抵住了李忠的咽喉,那前所未有的惱怒和殺氣,讓剛才還在賣弄唇舌的李忠,嚇得臉色蒼白,只知道一味點頭。   將軍?   眼見這番變故,前方領路的近衛軍軍官不由疑惑地勒馬回首,望向李逸如。   沒什麼、家奴愚鈍,屢犯差錯,不得不稍加薄懲!   李逸如淡淡地回答了一句,轉而朝著李忠怒喝道:還愣著幹什麼?如今罰你步行跟上,服還是不服!   是,是!   李忠趕緊一溜煙地從馬上翻滾下來,苦著臉,一個人牽了戰馬,跟隨大隊前行。   那近衛軍官半信半疑地回望了一眼,突然發現李逸如正在冷眼望著自己,不禁一嚇,趕緊回過頭繼續趕路。   畢竟李逸如位高權重,和自己的地位有著天壤之別,如今又親眼看到這位前任印月總督馭下之嚴,近衛軍軍官自然不願意多管閒事、惹禍上身。   李逸如也不以為意,繼續端坐戰馬之上,緩緩前行,心中卻不由有些懊悔。   當初完全是念在這李忠,曾經和自己一同度過少年時光的緣分上,便讓他擔當了印月和聖龍之問跑腿的活兒,雖然是辛苦,卻十分重要,分明是將之當作親信,有心提拔,卻忽視了姐姐李中慧關於李忠此人過于飛揚、不夠穩重的勸告。   如今看來,限於年齡、閱歷、性格和能力等多方面的因素,李忠雖然為人機靈,但是終究缺少對於政治的敏感,更無法理解權力鬥爭的奧妙,讓他來作為自己和聖龍一帝國聯繫的橋樑,實在有些失算。   如今,且待見了姐姐和宰相之後,再作打算吧!   無可奈何的,李逸如決定走一步算一步,但是心中不知怎的,卻總是盤桓著李忠剛才的話語|天池劍宗的白飛雲大俠,和江湖第一神醫華-針前輩,曾經給宰相大人聯合診斷過,說宰相大人恐怕不會活過四十歲!   這句話,無論是真是假,都似乎預示著陰沉的烏雲,正朝著聖龍帝國的天空瀰散過來。   李逸如分不清自己的心情,究竟是興奮,還是忐忑?   也就在李逸如的胡思亂想中,來自印月的車隊,來到了納木措湖畔風雨臨時駐紮的營地,一個防衛森嚴、刀槍林立的堡壘。    第二章 西南戰報   「距離!知道嗎?直夼正阻礙帝國征服北方草原的,不是數以萬計的呼蘭鐵騎,也不是能征善戰的草原猛將,而是大漠戈壁,是從聖龍帝國到呼蘭國土的漫長距離,和沉重的補給負擔,這一切,都成為了阻止我們征服呼蘭人的天塹!」   李逸如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再一次見到風雨,居然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   昔日在軒轅軍校,耐心聽取自己意氣飛揚指點征戰的定涼侯,在印月戰場上。讓自己放手施為的三軍統帥,在涼州城外迎接自己凱旋的西北涼國公,如今則已經成為權傾天下的帝國宰相,當自己進入的時候,正背對著自己,全神貫注地俯視著模擬北方戰場的沙盤。   聽到背後的腳步聲,風雨沒有回頭,而是自顧自地慷慨陳詞,恰恰一針見血地道出了,關於聖龍帝國北伐呼蘭的最大困難所在。   「呼蘭雖然有大漠戈壁作為屏障,但是也有一個他們始終都無法克服的致命弱點,可供宰相利用!」、李逸如不慌不忙地接著道:「那就是糧食!呼蘭人以遊牧為生,不善積蓄,往往如蝗蟲一般席捲之後另覓他處。所以,若我軍能夠一方面堅壁清野,一方面則主動出擊、烈火燎原,則不出數載,呼蘭將不戰而亡!」   說到這裡,李逸如有些忐忑地,瞥了一眼風雨的臉色。   這一套對付呼蘭人的策略,是他在自印月回聖龍的路上想出來的,自覺是一個歹毒卻有效的好計謀,只是和如今風雨百萬大軍,聚集邊關整裝待發,試圖一戰而定乾坤的決策頗多悖謬,因此李逸如話一出口,便覺得有些冒昧。   哈哈,數載?若是正常情況下,當然需要這麼多時問,但是如果有一場百年難遇的大旱,之後又是空前的寒流呢?逸如,你覺得還需要這麼多時間嗎?」   風雨並沒有因為李逸如的話而生氣,相反,他迅速地轉過身來,炯炯有神的雙目滿懷讚賞地,注視著自己一手提拔出來的愛將,在對方尚未來得及消化自己前半句話的時候,便已經緊接著意氣風發地繼續說道:如果這些還不夠的話,那麼再加上宗教的介入、信仰的爭奪呢?」   「宗教的介入?信仰的爭奪?   李逸如一下子無法適應風雨跳躍的思路,皺眉思忖了半天,方才恍然大悟:「您是說宗喀大師?喇嘛教!亡」看來這幾年,你在印月沒有白待!「風雨微笑著一平怠李逸如坐下。   「可是,如此一來,喇嘛教的力量豈不是太過於強大?」   李逸如終於明白了風雨來到高唐的用意。事實上,以風雨這樣的權雄,也確實讓人難以置信,僅僅為了和夫人紀念甜蜜的歲月,便可以拋下繁瑣的國事,遠離權力的中樞,來到這偏遠的高原……   而來到高唐尋求宗教方面的支持,確實是一招不為人注意,卻無比犀利的妙棋,畢竟政權的擁有和鞏固,並不能單純依靠武力,有時候非世俗的力量,往往會產生令人難以置信的力量,讓那些世俗的民眾為之瘋狂、轉移、甚至化解統治者的壓力。   但是,李逸如還是忍不住提醒風雨,過度依賴並且縱容喇嘛教的危害。   至少他在印月的這幾年,雖然因為得到了那些為了宗教而瘋狂的僧兵的支持,讓很多事情變得簡單而且容易,但是卻不可否認,那些作威作福的僧侶,並不總是站在自己的一邊,有時候他們的貪婪和愚蠢,也為遠征軍對印月的統治,平添了很多難以估量的負面印象,甚至可能會危及到忠於風雨的世俗政權的根基。   「劍,*水遠都是雙刃,不是嗎?」   風雨胸有成竹地淡然一笑:「劍是傷人還是害己,完全取決於拿劍的人,我們不能夠因為劍太過於鋒利,割破了自己的手,便認為這把劍不好啊!」   「逸如受教!」   李逸如說這句話的時候,完全是誠心誠意的。   這些年來,他不僅要統率遠征軍,更要總督印月半島的政務,因此風雨的這番話,頓時讓他自覺、領悟到了很多!犀利的寶劍可以殺敵也會傷己,貪婪的鷹犬可以捕食也會噬主,唯獨只有如風雨這般高明的劍客、大膽的獵人,方才敢持如此的利劍,駕馭這般的鷹犬。   「北方的草原,一直是帝國的心腹大患!歷朝歷代,帝國也曾經有好幾次輝煌的勝利,千軍萬馬縱橫大漠,不少男兒立下了萬里覓封侯的壯志,更有多少將士百戰身亡、馬革裹屍,換來的是擴地萬里、四方朝拜!   「然而無論是封狼居胥,還是燕然勒馬,無論是草原的可汗歸順,還是遠遁他方,草原上的胡人卻總是如同那野草一般,燒了一撥,卻又來了一撥。當帝國強盛的時候,他們便俯首稱臣,而當帝國衰亡的時候,他們便縱馬中原!」   風雨無限感慨地歎道:風雨希望這一次的討伐,能夠為帝國永遠地解除這北方的威脅,所以單單憑藉武力的征戰,是肯定無法解決問題的,更何況:…「說到這裡,風雨略略頓了一頓;冷哼了一聲道:」這是一個強者稱尊的世界,你在印月也有一段時日了,應該清楚,一旦呼蘭衰亡,大食帝國被抑制了的擴張步伐,勢必會隨之復甦。   從玉門關往西,曾經繁盛的商旅之路,單靠帝國的雄師勁旅,可以護得了一時,卻護不了一世,所以必要的時候,將野狼圈養成獵狗,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主公高明!「李逸如心悅臣服地讚道。   他不得不佩服風雨的洞察力。眼前的這位帝國宰相,雖然遠在聖龍,卻無比敏銳的洞察到了後呼蘭時代的政治格局|大食人就好比沙漠中的仙人掌,儘管擴張的勢頭一度被更為瘋狂的呼蘭人所遏制,但是一旦呼蘭人的實力衰竭,那麼這些信奉聖教的狂徒們,是絕對不可能無視權力真空出現的。   他們將頑強地滲透,並且堅實地扎根,固執地將他們心中的信仰傳播到各地,這種刀劍和文明一同包裹著的征服,遠比呼蘭人單純的鐵蹄更為可怕。   所以,喇嘛教的事情你不必擔心!雖然我會大力支持宗喀一派,成為草原、印月、乃至大陸諸公國的國教,但是你別忘了,不但喇嘛教本身矛盾重重,而且還有大食帝國信奉的聖教虎視耽耽,宗咯、桑菊他們,要想實現我們對他們的承諾,也要看看他們自己的能耐!   何況,聖龍帝國的無敵軍團可以扶持一個宗教,難道就不會扶植另一個?順昌逆亡的道理,我想宗喀和桑菊不會不明白!「望了一眼李逸如,風雨淡淡地說道。   「是!」   李逸如心中一寒,明白風雨對於北伐呼蘭,恐怕早就有了一個有條不紊的全盤計畫,無論、是聖龍帝國的百萬軍團,還是高唐的宗教領袖,甚至是大漠戈壁的自然條件,都成了帝國宰相手中的棋子。   只是,唯獨讓李逸如不解的是,既然風雨心中早有成算,卻又為何要把自己千里迢迢地召回聖龍?   大戰在即,風雨既然無心強攻呼蘭,那麼把自己從戰火塗炭的印月調離,如果僅僅為了掩人耳目,對自己來說,未免太投閒置散了,也不符合風雨一貫的用人韜略。   「。你不用急?這次將你召回,是為了:…   彷彿洞悉李逸如心中的算盤,風雨瞥了一眼這位愛將,微微皺了皺眉,話到一。半便戛然中止,似乎在權衡著該如何告知。   「主公,西南戰報!亡就在這時,只見風雨所在營帳的門簾被人用力撩開,一名近衛軍的軍官大步流星地跨入帳內稟告道。   嗚——悠長的號角在平原上迥蕩,壯士的盔甲在陽光下反射。   「請告知你的統帥,聖龍帝國只有戰死的勇士,沒有退卻的懦夫!」   雅龍用冰冷的話語,回應打著復興交趾王室旗號的西南半島聯軍的使者,同時也等於將和平的大門徹底堵死。   「既然如此,那麼一切後果請將軍自負!   沒有料到雅龍的口氣如此強硬,微微一愣之後,聯軍使者冷笑著拂袖而去。   「全軍持槍!」   雅龍揮手一喝,便在使者的背影離開視線的那一瞬間,聖龍軍的將士們平握起長矛,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局勢對於聖龍人來說,似乎非常不利。   暹羅和吳哥這兩個宿敵,突然一夜之間成為了盟友,在交趾王室餘黨的幫助下,一舉將駐紮的嶺南軍擊潰。   、動亂的形勢轉而波及到了剛剛復國的萬象王朝,和已經歸順了聖龍的緬邦,一時之問,這些國家內的強硬派,紛紛襲擊親聖龍派,整個西南半島都陷入了反聖龍的狂潮之中,這便是坐鎮大理的雅龍所面臨的形勢。   原本,按照風雨的授意,雅龍的任務只是出兵,將潰退的嶺南軍收編並撒入大理,同時穩定大理的局面,等待援軍即可,但是一個意外,讓雅龍選擇了這場並無多少勝算的決戰。   那就是攜家帶口、前來交趾發展的聖龍移民。   根據風雨的承諾,再加上之前高鳳陽等商賈,在印月半島獲利頗豐的戰爭投資,因此當聖龍帝國的勢力進駐西南半島之後,緊隨而來的,便是欲圖收回投資並尋找暴富機遇的商團,和懷抱發財夢的平民。   可惜,西南半島不是印月半島,接防的嶺南軍雖然懾於風雨的強大,履行著戰爭投資的回報,但是卻無法抵禦敵人突如其來的攻擊。   結果,官員和大商人們或者可以跟隨著軍隊撒出,而那些拖家帶口小本經營的民眾,卻成了交趾復國者們發洩仇恨的對象。   「聖龍男兒豈可坐視父老遇難而袖手?」   在一片蜂擁北上的逃難人群中,獨臂的聖龍將軍和他為數並不多的軍隊,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七千對七萬!   七千碧蛇軍團和潰退的嶺南軍將士組成的軍隊,和七萬暹羅、吳哥、交趾聯軍,在距離交趾王城北面一百多里處相遇了。   「痛快,七尺青鋒飲敵血、,一片丹心托日月!。一身儒衫的書記官江葦,渾身上下散發著書生的狂狷。   如此精采,怎可少了桓某?」   為情所困的參軍,此刻竟也因臨戰而精神抖擻。   好兄弟!「雅龍的眼眶有些濕潤。   迎擊的決定,如果從理智的角度看,絕對是不自量力、以卵擊石的魯莽,而且還違抗了軍令,為一般將領所不取。   雅龍自己也不知道,將這七千男兒帶到如此危險的境地,究竟是否正確?他只是知道,作為聖龍軍團的一名軍人,他不可能丟下這些百姓逃生。   「聖龍男兒豈可坐視父老遇難而袖手?」   這句話便成了雅龍的理由。   也成了追隨雅龍而來的七千將士們的理由。   「出擊!   隆隆的戰鼓聲中,處於劣勢的聖龍軍,竟然未等前方的敵軍出動,便已經發起了主動的攻擊。   箭矢如雨,槍纓成林。   由於昔日南征軍的主力,自從當初北上增援風雨之後,一直沒有調回,直到西南戰事爆發,風雨方才命令正準備征討呼蘭的蒙璇率部匆匆南下,因此雅龍的部下,幾乎沒有什麼戰馬,自然也就組織不起風雨軍賴以取勝的騎兵突擊。   然而,列成方陣的長槍隊,在箭矢的洗禮之下,卻絲毫不懼一邁著堅定的步伐,迎著對面的敵陣,整齊地前進。   從百步到十步,從十步到貼面,激烈的戰鬥終於爆發。   在雅龍的指揮下,聖龍大軍搶佔了有利的地形,以有限的所部正面迎擊十倍於己的敵軍,最大限度地化解人數上的劣勢。   總是一個人倒下了,又有另一個補上。   屍體慢慢堆積,鮮血遍流大地,藍天也在硝煙中變得渾濁,日光更是躲入雲彩漸漸黯淡,唯有慘烈的廝殺聲,始終都響撤天地。   依靠兩旁山丘和樹林作為屏蔽的聖龍軍團,以留守在大理和交趾的碧蛇軍團將士,作為戰鬥的主力,他們在雅龍的訓練下,早就熟悉了這樣的戰法,訓練有素、從容不迫。   第一排的戰士,全力以赴的和正面的敵人交鋒,而將自己的左右兩翼交給了身旁的戰友。   第二排的戰士,則隨時準備踏前一步,堅守戰友倒下的陣地:…   整個戰線就彷彿綿延不盡的江水,讓人興起無法突破的無奈。   「殺!」   衝殺在第一線的桓炎,自己也不知道已經折斷了幾把槍,平添了幾道傷。   自從那個雨夜,親眼看見讓自己銘刻一生的,那一雙明亮有若星辰、深邃有若汪洋、閃爍著清純和活力的眼睛,在自己利劍之下永遠地緊閉,桓炎便覺得心若死灰,也許只有烈酒和如今血腥的殺戮,方才能夠讓他暫時躲避灰色的陰霾。   正因為如此,他以無比的執拗堅持投入到前鋒營中,祈求在殺人和被殺間,尋覓到心靈的靜寂。   一次次地搏殺,一回回地衝刺,擰第一排中央的桓炎,便猶如修羅一般,渾身浴血、滿臉猙獰,他的存在,令敵人膽寒,令部下振奮。   然而此刻,當他將手中的長槍刺透前方一個敵人的咽喉,還未及收回之際,自己的胸膛便已經和前方接踵而來的、一支冰冷的長矛親密接觸。   死亡,比任何時候更加貼近桓炎,聖龍南征軍的參軍心底,突然湧上了一股泰然的放鬆。   這一刻,時問似乎停滯,無論是風雨軍的霸業,還是聖龍帝國的盛衰,都已經不再重要,許多如煙往事浮現心頭。   有第一次殺人時,那個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年敵兵,臨終前恐懼絕望的眼神,也有後來戰場上,戰友痛苦婉轉的呻吟;有和雅龍等袍澤立誓振興聖龍、沙場建功的飛揚,也有兵敗撒退時茫然不甘的憤恨。   而最多的,卻還是那一雙,雖然只是剎那相逢,卻已經永遠留駐心底的眼睛,那「雙此刻已經永遠遠離了人間的眼睛。   「將軍:…」   意料之中的劇痛並沒有傳來,傳來的是身旁戰士的虛弱的呼喚。   桓炎定睛一看,卻見身旁的戰士,不顧自身的安危,在那支長矛深入軀體之前,搶先斬設了那個敵人,付出的代價則是被面前的長矛所洞穿。   該死!「從死神手指縫裡次僥倖逃回的桓炎,悲憤地怒吼一聲,用盡生平力氣,拔出了插入敵人屍骸的長矛,繼續戰鬥。   而此時,身為全軍主帥的雅龍,也同樣處境狼狽。   「持盾結陣!」   雅龍不得不承認,雖然只是西南的彈丸小國,但是這一次的反聖龍聯軍之中,顯然有十分傑出的將領在坐鎮指揮,因此當正面激戰正酣的時候,聯軍的精銳便已經巧妙地,迂迴到了聖龍軍隊的側後,發動了有條不紊且犀利無比的攻擊。   對於這些熟悉叢林的西南半島人,茂密的樹林成了他們縱橫的天堂,神出鬼沒的出擊,只在片刻便讓聖龍人損失慘重,不得不狼狽地退出樹林,結果卻是失去了原先狙擊敵人保衛兩翼的有利地形。   至此,雅龍企圖鞏固兩翼,藉助正面戰場不能夠充分展開兵力的地理特點,發揮己方持久善戰的長處,拖垮對手的企圖徹底破碎。   「希望桓炎這傢伙不會太早倒下!」   苦笑著,獨臂將軍唯有將自己原本用作最後突擊的預備隊,全部投入到了側後翼的戰場,以應付從樹林一畏面和山丘背後,越來越多蜂擁而來的敵人,而這也就意味著,在正面第一線迎擊敵方主力的前鋒營,將不再有後續的支援。   雖然在戰前,雅龍便將自己的衛隊充實到前鋒營,再三叮囑這些精銳的勇士,保護好自己的這位表哥,但是如今,雅龍還是不免為了桓炎的安危而忐忑。   只不過,越加嚴峻的戰事,讓他根本無暇再顧及其他。面對著已經成功地完成包圍圈,並且開始收縮的敵人,聖龍兵馬逐漸被擠壓成了一團。一如果還有什麼讓雅龍滿意的,那就只有因為自己的奮戰,總算給那些逃難的百姓,贏得了十分寶貴的時問。    第三章 再起波斕   「哈哈,看來聖龍人在劫難逃了!」   布哈頗為滿意地注視著眼前的戰局。   在他的面前,暹羅、吳哥和交趾的聯軍,已經將聖龍人團團包圍住,儘管這些該死的中原人,如今依舊負隅頑抗,給聯軍造成不小的傷亡,但是很明顯,戰鬥的結果已經昭然若揭,對於擁有絕對人數優勢,和逐漸佔據了有利地形的聯軍來說,勝利只是遲早的事情。   「哼,七萬對七千,這樣的勝利有什麼值得炫耀?   便在這時,一道冷哼,連同令人掃興的聲音傳入了布哈的耳畔。   「混帳東西!」   布哈佯作沒有聽見,心裡卻滿是惱怒。   他不用轉頭便明白,不和諧的聲音一定是發自蘇迦,暹羅王的親弟弟,如今聯軍的最高統帥。   作為吳哥王朝的將軍,布哈對於暹羅人從來都沒有好感。   這是兩個敵對的國度,戰爭遺留下了仇恨,而當年暹羅人入侵、被焚燬的王都廢墟,更成了每一個吳哥人心中永遠的恥辱和創痛。   如果不是懼怕聖龍軍團強大的擴張勢頭,將危及王朝的統治,如果不是卑躬屈膝的交趾人,列出了令人眼饞的條件,如果不是麥堅人的金錢和艦隊,布哈死都不會願意和一個暹羅人並肩作戰。   可惜,論身份,蘇迦是暹羅的親王,佔據聯軍半數人馬的暹羅軍的統帥;論能力,蘇迦是西南半島有數的名將,這次反攻聖龍、擊潰嶺南軍,更是全仗蘇迦的謀略,因此,布哈不但要和這個進羅人並肩作戰,還不得不屈居在這個可惡的進羅人之下。   天神保佑!讓這個可惡的混蛋,立刻從馬背上跌下、摔死!「於是,惡毒的詛咒,在吳哥將軍的心底裡萌囊。   布哈的詛咒,並沒有完全的靈驗,至少他身旁的暹羅親王沒有摔死,恰恰相反,他正好好地端坐在馬背上。   不過,隨著一陣奪人心魄的戰鼓聲自遠處傳來,無論是布哈,還是蘇迦,都如同胯下急躁,不安的戰馬一樣,心底湧現出一絲不祥的預感。   「騎兵!聖龍人的騎兵!」   鐵蹄陣陣,戰鼓隆隆,塵煙飛揚,人聲鼎沸。   西南半島的聯軍官兵,很快便發現,正有一支全副盔甲的騎兵,從北滾滾而來。   這些騎兵一言不發,全身散發著只有經歷過生死的勇士,方才會有的濃烈殺氣,策馬揚鞭,衝殺而來。   令人意外的是,他們並沒有急著解救包圍圈中的友軍,而是在距離西南半島聯軍射程之外,憑藉著嫻熟的騎術勒馬轉向,往回掉頭,與此同時,身子則在戰馬之上直立了起來,彎弓拈箭,離弦而出。   於是,奇特的一幕出現在了戰場之上。、正從對雅龍的圍攻中分離出來,列隊佈陣、全神戒備應對突如其來的騎兵的西南半島聯軍,根本就沒有機會發揮出自己的武勇,便如同木立的靶子,持續不斷地倒在了聖龍人的箭矢之下。   而聯軍面前的這支騎兵,則如同走馬燈一般,在聯軍陣列的射程之外,循環不斷的疾馳往復,形成了一個高速運轉的圓圈,箭矢則毫不問歇地從這個圓圈中激射出來,嶺散著死神的請柬。   「車懸陣?   「秋風軍?」   包圍圈外的蘇迦,和包圍圈內的雅龍,同時驚呼。   前者因為聖龍人所用的戰法——車懸陣是一種十分高明的親兵戰術,要求戰士擁有十分嫻熟的騎術,將領則必須擁有十分出色的戰術指揮能力,和對戰局高超的控制能力,否則稍有不逮,便會弄巧成拙,甚至全軍覆沒。   但是讓蘇迦很難過的發現,眼前的敵人顯然十分高明,正在自己的面前完美地、猶如教科書一般,上演著車懸陣的戰法,而自己卻只能夠眼睜睜地看著部下被殺,用這些戰土的生命,來消耗敵人的箭矢和體力。   聯軍不可能用步兵的速度來追趕騎兵,因此進攻根本是徒勞無益,反而會因為陣形的鬆散,而給敵人有機可乘,至於撒退,更將是一場災難,很容易便演變為恐慌的潰退。   因此,蘇迦不得不拒絕了布哈等各懷心機的友軍將領們的要求,祈禱著自己的部隊,能夠頂住聖龍人這一輪車懸陣攻擊,隨後才可能有機會,利用兵力上的優勢扭轉戰局。   而另一方面,雅龍的驚訝則在於,己方什麼時候出現了這樣一支精銳的部隊?   和蘇迦一樣,雅龍也深知車懸陣的利弊得失,在他的印象中,宰相風雨的麾下,能夠指揮這樣軍隊的將領,或許有不少,秋裡、舌豕璇這樣的名將固然完全勝任,年輕一代的風雨軍將領中,至少像秦紀,他在軒轅軍校的同窗,也同樣能夠表現出色。   問題是軍隊!在聖龍帝國的軍隊,雅龍搜腸刮肚,也只能夠列出風雨的近衛軍,和秋裡的秋風軍,或者全盛時期的幽燕騎兵,才能夠擁有這樣的騎術。   只不過,風雨的近衛軍,不可能遠離正在主宰帝國命運、運籌各方戰場和帝國內政的宰相風雨,來到對於帝國僅僅是很微不足道的、局部戰場的西南半島。   幽燕鐵騎如今更是已經灰飛煙滅。   剩下的只有秋裡的秋風軍,卻也眾所周知,他們正馳騁在白山黑水之問,為帝國開疆拓土,那冰冷的苦寒之地,和這一裊濕熱的瘴沼之所,實在是相距十萬八千里。   究竟是哪路人馬?   雅龍心中驚疑不定。   幸好,雅龍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答案來自於騎兵陣列中,那銀盔銀甲的將領。   「蒙璇,蒙將軍甲。」   雅龍驚呼。   同樣的驚呼,也發自被包圍中的其他聖龍將士。   「銀槍鐵面玉羅剎」的名號,令敵人喪膽,令己方振奮。   所以,儘管雅龍的心中還十分疑惑,正在倫玉關集結待命的碧蛇軍,怎會如此快的出現在西南半島,當蒙璇猶如活招牌一般,縱橫於戰場的時候,所有的聖龍人都沸騰了,他們爆發出了超越極限的士氣、鬥志甚至體力,由內而外,朝著蒙璇所在方向靠攏,試圖衝破西南半島聯。軍的包圍圈,和風雨軍的女戰神會合。   「撒退!」   當發覺蒙璇出現在戰場上的那一刻,蘇迦便下達了撒退的命令。   令北方呼蘭無敵軍團膽寒的女戰神,同樣也令西南半島的士兵畏怯,眼見己方的士氣消沉,而聖龍人士氣高漲,並反過來隱隱有包夾己方的-忌圖,蘇迦立刻放棄了繼續戰鬥的念頭,選擇及早抽身。   「追!」!   蒙璇的命令同樣乾淨俐落。   這一次,蒙璇不得不暗呼僥倖。   起先,這位風雨軍的公主,並不十分願意再次前往西南半島,而丟卜緩緩開拔的碧蛇軍。   接過梅文俊八百親兵的指揮權先行南卜,也不過是因為風雨謹慎的囑咐,和不好意思拒絕巴蜀總督梅文俊的關心。   直到此刻,蒙璇方才由衷地,佩服風雨和梅文俊對於大局的洞察先機,同時也曠自驚異梅文俊麾卜這支親兵的強大戰鬥力。   「果然是強將手下無弱兵!」   下意識中,蒙璇將這支軍隊和風雨的近衛軍相提並論,並暗自慶幸大哥風雨,能夠網羅住梅文俊這樣優秀的將領,也只有這樣的將領,方才能夠訓練出這樣的勁旅。   鋼刀閃閃發亮,鮮血歡快流暢。   如狼惡虎的騎兵,很快便和被包圍的友軍會合,隨即開始了暢快的追逐。   他們或者如入無人之境般地殺入敵陣之中,所到之處,捲起的是血雨腥風的混亂,留下的是人仰馬翻的狼藉;或者快馬加鞭,風持閃電般的迂迴到前方,在聯軍逃竄的道路上不下了死亡的屏障,迫使他們不得不改變方向。   而更多的聖龍人,則巧妙地穿插突破。總是在聯軍企圖重新聚攏、站穩腳跟的那一刻,發動犀利無情的攻擊。他們的存在,瓦解了聯軍將領中新約束部隊的努力,同時也將恐慌散佈到整個軍隊之中,讓明明佔據著數量優勢的聯軍,徹底喪失了鬥志。   逃跑,迅速地逃跑,遠離背後這些殺人的魔王,頓時成為了聯軍有志一同的共識。   儘管此刻蘇迦統率的暹羅軍,還能夠邊退邊戰,依舊保持著整齊的序列和穩定的軍心,但是交趾復國軍和吳哥人的相繼潰退,卻讓西南半島聯軍的形勢日漸惡化,那些逃散的士兵不但阻塞了道路,甚至還在一定程度上幫助聖龍人,衝擊了暹羅軍隊的隊列。   「該死!」   蘇迦用力砍翻了兩名聖龍的長矛兵,旋即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指揮全軍。   片刻之前還士氣如虹的追兵,如今變成了一潰千里的逃兵。   漫山遍野的西南半島聯軍,儘管在人數上依舊佔據絕對的優勢,然而士氣早就蕩然無存,猶如牲口一般,被僅僅只有己方十分之一兵力的聖龍人驅趕著,朝東南潰散。   「這就完了嗎?   被貼身的侍衛簇擁著,捲裹在崩潰的人群中,蘇迦心有不甘,卻無力回天。   僅僅因為晚出生七天,而和暹羅王位無緣的蘇迦,從來都沒有因此而怨天尤人,相反,憑藉著暹羅親王的身份,從十五歲開始,近三十年來他出則東征西討,入則平鎮廟堂,牢牢地撐起了暹羅的天空。   不能夠成為暹羅最有作為的君主,就成為暹羅最偉大的親王。   一直以來,蘇迦都如此自*。   正是這種基於過去輝煌基礎的強大自信,讓他在朝中極力主張接受麥堅人的建議,組建反聖龍聯盟。   一個由暹羅掌控、甚至是包括了部分聖龍富饒疆域的大西南半島帝國!   多麼強烈的誘惑!   從得到這個建議的時候,蘇迦便心動了,他知道自己就如同那火柴,一生的準備,便是為了這一刻的燃燒——為了一個讓進羅空前強大,一個讓自己成為進羅歷史性轉折功臣的機會而燃燒。   然而,他作夢也沒有想到過,自己的軍隊會如此不堪一擊,自己居然會在絕對優勢的情況下,敗得如此慘。   直到現在,遇到了聖龍的軍隊,遇到了蒙璇,蘇迦這才開始懷疑起,暹羅加入反聖龍聯盟的選擇是否正確。   蘇迦渴望著輝煌,卻不願意見到輝煌過後,只留下隨風飄散的灰燼。   可惜,此刻他已經無汰左右局勢。   在聖龍人風捲殘雲的追擊中,聯軍恨不得身上插了翅膀,連續狂奔了一天一夜,兵器不要了,輜重丟棄了,甚至象徵著軍隊的榮譽和凝聚力的戰旗,也如同垃圾一般地,隨意扔在了泥濘的土地上。潰退中的士兵,一心想的只有保住性命、『回家,至於交趾的興亡。王國的盛衰根本都不在考慮之內。   如今的戰場上,唯一能夠拯救他和他的軍隊的,是炮聲。   轟隆的炮聲,來自於停泊在海面上的麥堅艦隊。   當聯軍潰退到海邊的時候,那傳說中縱橫大洋、所向無敵的麥堅艦隊,終於讓他們的魔法大炮發出了威脅的聲音。   隨後,追擊的聖龍人,在他們將領的指揮下,停住了腳步,開始緩緩後退。   對此,蘇迦卻什麼事情也不能夠做。   退卻的敵軍隊列整齊、有條不紊,而他的軍隊卻已經失去原先的編制,超過三分之二的人戰死或者逃逸,剩下的人也全都癱軟在了地上,大口的喘氣,別說戰鬥,即便讓他們站立起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死一果逃生的蘇迦臉色黯淡,他清楚從這一刻起,西南半島恐怕將變成了聖龍和麥堅這兩個超級大國對弈的棋局,而自己的國家、自己的軍隊,卻不過是兩雄任意玩弄的棋子,甚至連退出的自由都不復存在。   於是,暹羅空前的強盛、統一的西南半島大帝國,都將成為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而今日對聖龍這個龐然大物的挑釁,卻將為日後播下了災禍的種子。   給我一個解釋!?為什麼麥堅人參與了西南半島的戰爭?難道貴國準備徹底撕毀和聖龍之間的協議了嗎?   聖京城內,雲濟接到西南半島的戰報之後,第一反應便是,迅速召見了麥堅駐聖龍帝國的使者弗朗克。   隨著呼蘭人的戰敗。聖龍帝國的局勢逐漸穩定下來,弗朗克便名正言順地長期居住在聖京、城,充當帝國和麥堅之間的聯繫人。   這些年來,這兩個大國之問也一直默契地保持著現狀,在日益頻繁的貿易往來的同時,政治上確實都小心翼翼地,迴避著對方的勢力範圍||麥堅人承認了聖龍人在印月和西南半島的利益,而聖龍,也沒有收回在同呼蘭作戰的窘迫階段,無奈向麥堅人開放的港口。儘管後者讓力主海洋貿易,並同麥堅人修好的雲濟,承受了保守派的強大壓力。   「呵呵,雲,我的老朋友,消消氣!至少到目前為止,我得到的指示,都是盡量維繫和貴國的友誼!   「至於西南半島發生的意外,我個人表示很大的遺憾。你應該明白,控制艦隊的是梅契爾那個瘋子,何況這一次,他是在維護麥堅在交趾的利益,這並沒有違反同貴國的協議,是貴國的軍隊在追擊中,侵入了我們麥堅的勢力範圍!」   弗朗克微笑著回應了雲濟的憤怒。   「如果閣下用這樣的話,來答覆聖龍的執政議會的話,我和閣下所謂維繫兩國友誼的任務,恐怕將不可能再繼續下去了!」雲濟冰冷地說道,但是情緒卻平定了下來。   一手持大棒,一手捧胡蘿蔔。   這便是麥堅傳統的外交政策。   雲濟對此並不陌生。   他根本沒有因為弗朗克的話而感到滿意,所謂的勢力範圍,所謂的保護本國利益,都不過是麥堅人的藉口,就像他們在東南挑動起安宇人、在印月挑動起大食人一樣,帝國在西南半島的麻煩,完全來自於麥堅人的搗鬼。   身為麥堅艦隊的指揮官梅契爾的行為,或者有部分是因為個人的恩怨,但是更多的,肯定是基於麥堅的國家利益。   如果說有什麼區別,那就是,這一次麥堅人的步伐太大了,他們直接參與了戰爭,如果不給出一個令人滿意的解釋,聖龍帝國就唯有用生命和鮮血來捍衛尊嚴。   從心底裹,雲濟並不願意現在便和麥堅開戰。   雖然,他如今在聖龍帝國的正式閣僚中還沒有名位,但是風雨軍軍師的身份,足夠保證了他成為革新派的領袖,有心返回聖龍中興家族事業的風雲世家的年輕子弟,和大批富有勇氣和膽略、不安於現狀的聖龍書生們,團聚在雲濟的周圍,他們所推行的新政中,很大程度上借鑒了麥堅的經驗。,因此,一旦同麥堅正式開戰,那麼朝中反對新政的保守派們,必然會以此藉口來攻擊自己,並且以民族大義為旗幟,煽動民眾最瘋狂和激烈的情緒,而好不容易方才重新推行的風雲世家的新政,只怕也將在最短的時問內土崩瓦解。   這,正是雲濟所最為擔憂的。    第四章 廟堂之爭   「幸好這一次有梅文俊將軍相助,否則聖龍在西南半島,可真要跌一個大跟斗了!」   李逸如合上戰報,不由為雅龍慶幸。   雖然一次的失利,並不足以動搖帝國的根基,但是風雨軍戰敗,甚至失去如雅龍這般的高級將領,在政治上卻十分不利,而且碧蛇軍的主力畢竟尚未趕來。嶺南的杜紹權又一向懷有二心,在這樣的節骨眼上,很有可能會動搖大理,甚至帝國整個西南和中南的穩定?   「文俊在,巴蜀安!宰相果然看人不差!」   和李逸如坐在同一馬車上,李中慧淡然一笑。   由於西南半島出現了麥堅人參與戰爭的{一忌外,風雨連夜便從高唐趕回聖京,李中慧卻正好借此機會,和已經好幾年沒有見面的李逸如同行,隨後返回。   「宰相大人自然英明!」李逸如由衷地說道。   這番話確實發自他的內心。   雖然梅文俊自投效到風雨的麾下之後,即便是風雨在中原最危急的時刻。也從來沒有出過巴蜀半步,難免給人一種心懷二志的印象,根本無汰和一腔熱血、全憑風雨調遣的風雨軍將領相比,然而,李逸如卻深深地贊同風雨對於梅文俊的評價。   風雨軍並不缺乏能征善戰的猛將,然而一個深孚眾望、能夠坐鎮一方兼掌軍政的總督,卻並不多。   梅文俊便是其中一個。   這位巴蜀名將深得軍心,治政也十分公道,。再加上本身的聲望,可以說是坐鎮巴蜀的不二人選。   當年風雨出人意料地,選用梅文後出任巴蜀總督,從表面上看,似乎是因為筆下將領合官員們爭執不下的無奈,然而從後來發生的事情來看,卻不能不令人歎服風雨,為自己找了一個很可靠的人才坐鎮後院。   上一次,風雨兵敗幽州、侷促聖京的時候,是梅文俊穩定了巴蜀的動盪,保證了風雨軍以巴蜀為中轉,憑藉著廣闊的戰略瑄菄酈搳A抵擋住了張仲堅的猛攻。這一次,同樣是梅文俊未雨綢繆,挽救了風雨軍在西南半島的一次慘敗。   可以說,有梅文軍坐鎮在巴蜀,安定的絕不僅僅是巴蜀一個行省,更直接關係到了嶺南、大理、西南半島的平穩。   「哼,先不說你的宰相大人了,還是乘這個機會,好好商量你的事情吧!」   李中慧微微皺眉,轉移了話題。   這一次李逸如被調回聖龍帝國,就連李中慧也無法猜透風雨心中所想。   按理,在印月戰功顯赫的李逸如,成為北伐呼蘭的中路軍統帥,似乎是最順理成章的事情,李中慧由衷地希望弟弟,來執掌這支風雨麾下最精銳的部隊,因為這可以立刻挽回風天華出任印月總督的不利影響,而且也可以讓李氏家族的權勢更加強盛。   可是一想到,風雨一貫出人意料的行事作風,再加上風雨之前,也始終沒有給自口。明確的承諾,李中慧的心中又頓時失去了信心。   秋風軍有秋裡、青龍軍有白起、白虎軍有朱大壽,都已經不可能給如今依舊是赤獅軍統領的李逸如,留下什麼合適的位置;而如果要讓李逸如前往西南半島的話,似乎也大可不必調動蒙璇南下。   至於讓李逸如前去,執掌耶律家族的黑狼軍、拓跋家族的灰鷹軍,和雲笑天的藍鯨軍,不僅在人事方面不妥,而且形同貶職,似乎同樣不可能。   除非:…去近衛軍!   李中慧心中一動,旋即又否決了這個可能。   雖然歐仁和皇甫家族的小女兒結婚之後,一直有謠言說他將出任巴蜀總督,不過李中慧卻不認為,風雨會在梅文俊坐鎮巴蜀的時候,將歐仁派去,這簡直就等於是逼著巴蜀混亂,所以充其量,歐仁不過是巴蜀總督的候補而已,而且還必須是在沒有了梅文後的巴蜀。   何況,儘管李中慧還能夠勉強認可李逸如,出任近衛軍總統領這個職位,但是在如今戰事在即的情況下,風雨若是真把這樣一位能征善戰的將領滯留在身邊,那麼,風雨就不再是李中慧所認識的風雨了。   莫測高深!   李中慧不得不用這四個字,來形容風雨對李逸如可能的安排。   勿想必宰相另有安排吧!「眼見姐姐為自己擔憂,李逸如聳了聳肩,不以為意地說道。   原本他也有些忐忑,不過,既然風雨親自向他透露了攻伐呼蘭的想法,可見自己依舊被信用和重任,因此,儘管後來因為西南半島的戰報,打斷了他和風雨的交談,前任印月總督的心。   中卻是輕鬆了不少。   「你倒是放心!?」   李中慧冷哼了一聲,對於弟弟的滿不在乎大為不滿。   其實自古以來,有哪個家族能夠真正做到長盛不衰?姐姐,如今我們李家,自從您力主和宰相結盟之後,已經擁有了前所未有的權勢,何不見好就收?無論宰相如何敬重姐姐、依仗李家,聖龍帝國卻絕不會允許一個家族,長久保持著這般壓倒性的優勢,物極必反的道理,想必姐姐絕對比逸如更加明白!「李逸如真摯地勸道。   「……想不到我們李家,終於又出了一個了不起的人才!」   乍聞李逸如的這段話,李中慧十分驚異地注視著面前的這個族弟。   長年累月馳騁於野外的少年,昔日白皙的膚色如今變得有些黝黑,曾經文弱的身材,卻因此鍛煉得結實而且強壯,飛揚的劍眉和有神的雙眸,透著深邃的智慧和旺盛的精力,豐富的閱歷和強大的自信,讓少年在舉手投足問,自然而然地流露著一種令人不敢抗衡的威嚴。   很顯然,這些年印月的歷練,讓李逸如成熟了很多……   如果逸如大幾歲的話:…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李中慧的心中一閃而過。   一個同樣在戰場上所向披靡,而且治政方面也並不遜色的李氏家族的年輕人,在這樣的亂世中,對於家族來說,意味著什麼?   李中慧不敢繼續往下想。   你以為姐姐願意成天和人斗嗎?   呆了一呆之後,帝國宰相夫人,趕緊轉移了自己的思路,歎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如今,宰相大人十分支持新風雲世家對聖龍進行革新,不但讓風天華接替了你在印月的位置,還默許了王姚通過瓦報,發動了對高鳳陽的攻擊。」   「瓦報?宰相大人居然准許發行瓦報,還讓他們肆無忌憚地評論朝政?」   了哼哼,先不說我們和高鳳陽的陶朱錢莊,在私底下不知有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便是沒有什麼大關係,單憑著他們這一招隔山打牛,若是我們李家不能夠做出有力的反擊,就等於甘拜下風,損了名頭。折了銳氣,轉眼便會成為眾矢之的!   「記住,逸如,你永遠都要記住,在官場上,只會有錦上添花,卻從來不可能雪中送炭!樹倒猢猻散,人走茶也涼啊,所以才有人說這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姐姐的難處,逸如自然明白!李逸如默然半晌,知道姐姐說的有道理,官場上的事情,有時候的確便是這般身不由己,若平日順風順水的時候也就罷了,一旦顯露出衰微的跡象,便不知會有多少隱藏在暗處的仇家,以及素無瓜葛、卻一心想藉此機會踏著別人的腦袋往上爬的小人們,給你編織出一大籮筐的罪名,徹徹底底地將人往死裡整。   這條鐵律是誰也躲不過的,即便如今李家這般顯赫,即便姐姐深得風雨的尊重,即便自己是風雨軍中數一數二的名將,李氏家族終究不是自己和姐姐兩個人的,數百年的延續,往好的說,是人丁興旺、根深蒂固,往壞的說,是良莠不齊、樹大招風,難保沒有什麼把柄落在別人的手裡。   一朝東窗事發,被人借題發揮的話,這榮華富貴便有如過眼浮雲,說去就去,也難怪李中慧會為了家族的事情禪精竭慮。   因此,李逸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眼望著姐姐,心中多少有些感慨。   他自小就很崇拜這個族姐,只覺得無論才幹,還是膽略,都遠遠勝過了家中那些長輩,尤其是當年力排眾議下嫁給風雨,更是為李家打開了何等廣闊的天空。   只可惜,李中慧終究不是男兒,確偏偏擔負著一個家族的榮辱興衰,這就決定了於家族合夫君趾甲的少婦,永遠都必須將大部分的精力合智慧,用於小心意意的保持者兩者的平衡,既不能一味運用權謀和勢力,庇護那些可能會嚴重損害到風雨霸業的鮭蟲,又不能完全不顧族人的活路,任憑對手攻擊。   這樣的鋼絲一走便是經年,轉眼已經讓這位昔日的如花少女,變成了今朝的深宮婦人,也難為她至今都沒有一絲半毫的差錯。   這樣想著,李逸如唯有乾笑了一下,寬慰姐姐道:廠其實事情也未必如此糟糕!憑藉姐姐、在朝中的影響,再加上宰相在財政上,對高鳳陽和陶朱錢莊的仰仗,又豈是王姚那些書生可以威脅得了的?」   「沒這麼簡單!」   李中慧臉色沉重地搖了搖頭,說道:「若是其他事情,我倒也不擔心,畢竟宰相十分器重高胖子的理財能力,這百萬大軍氣吞山河的征伐,更是非高胖子手中的金銀糧草支持不可!   「但如果涉及到貪墨,而且還是威脅到整個帝國存亡的貪墨,若風雨還能夠手下留情,那他也不可能擁有今天的地位了!」。   什麼?高胖子竟然有這麼大的膽子?王姚他們可有證據?」   李逸如倒吸了一口涼氣,萬萬沒有想到,事情竟然鬧得這麼大。   在他的印象中,那個胖乎乎的奸商,雖然貪財,但是膽子並不大,對於錢財的運用和管理,更是有一套令人刮目相看的本領,否則也不可能長期位居風雨軍如此核心的位置。   「糊塗!剛才還在誇你呢,怎麼轉眼便糊塗了起來?你以為天下這偌大的官僚體系,是憑空形成的嗎?你以為有多少官員,願意冒著天大的風險來官官相護?   「可是不這樣又能如何?首先,你要辦成一樁事情,便免不了需要其他部門的官員協助,一來二往,自然必須有這錢銀打通關節。   「其次,倒也不是說天下的官員都十分貪墨,但是很多事情,都是長久以來成了傳統。他若不苛扣一些,便對不起自己的荷包?,你若不孝敬一些,便是不講規矩不懂做人,這樣的人怎能夠見容於官場?縱然你功高蓋世、權重一方,有天大的本領,又怎擋得住那些小人們的陰槍暗箭?,」   李中慧瞪了族弟一眼,不由暗暗一歎,心知李意如常年在外征戰,對於官場上的盤根錯節終究還不是十分明白,當下解釋道:「所以,倒不是高胖子有這樣打的膽子。只不過如今帝國的財政,雖然因為有戰爭的勝利和領土的擴張,以及商旅的積極參與,表面上獲利頗多,但是數百年來官僚體系的消磨,卻已經從骨子裹,將帝國的根本給腐蝕掉了。   因此,在這大片數字的背後,卻是一個巨大的虧空,一個怎麼查也查不清,怎麼填也填不了的巨大虧空!這個虧空,不是一個人、兩個人,一年、兩年製造出來的,然而卻在動搖著聖龍帝國,整個廟堂數百上千年的基業。   「數百年的積弊下來,無論什麼事情,只要朝廷撥下了銀子,能夠有-半用在這個項目上,便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至於剩下的,不是別挪去填其他窟窿了,便是進入某幾個人的腰包,這幾乎已經成了天經地義的規矩。   「本來,這是人人都心知肚明,即便惱怒和不滿,可是自己也身處其中,若不想同歸於盡,便只有無可奈何視而不見的事情。   「可偏偏現在出了王姚這麼一個,不怕整個官場崩潰,卻又能夠藉著瓦報這種宰相默許存在的新鮮事物,把事情鬧大的瘋子,鐵了心要把身居帝國戶部尚書之位的占胤陽拉下馬來,事情便麻煩了!」   「如果高鳳陽真惹下了這麼大的麻煩,姐姐,咱們李家無論付出多麼大的代價,恐怕也必餛須傚法壯士斷腕了!L——默然片刻,李逸如幾乎是一字一句地說道。   作為一個軍人,李逸如知道將士們最為痛恨的,莫過於那些躲在後方,卻吸食百姓和戰士們血汗錢的貪官——這些來自於背後看不見的暗箭,遠遠比前方的敵人更為可怕。   而作為印月的總督,李逸如更是親眼目睹了,那些貪得無厭的王公貴族,是如何將一度興盛的阿育王朝拖向了死亡。   所以,李逸如明白,風雨或者可以原諒一個打了敗仗的將軍,可以寬恕一個貪圖錢財的戰士,卻絕對不會包庇一個被指責為蛀蝕帝國的貪官!   鐵腕的清廉,本身便是風雨能夠得到這麼多民眾和戰士的支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崛起的根本所在。   這也是我讓李忠半途折回見你的原因,在事態沒有明朗之前,我們的確要和高鳳陽保持一點距離,至少無論如何,也要把你保全下來!可惜著一次若要段的話,恐怕不會僅僅是手腕那麼簡單,一個鬧不好,甚至可能是攔腰斬!「李中慧瞥了一眼李逸如,緩緩地說道。   「有這麼嚴重?   李逸如愣了一愣。   在他原本的想法中,縱然有不少李氏家族的不肖子弟,捲入了這場漩渦之中,但只要快刀斬亂麻地將這些蠢貨清除,保全了李中慧的地位,再加上自己在軍中地位,應該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你以為,這只是新風雲世家和我們李氏家族之間,一場簡單的權力之爭嗎?」   李中慧苦笑著搖了搖頭。   「難道其中還有玄機?」   李逸如心中一動。   儘管風雨一向都不太介入部下之間的爭端,卻也不意味著帝國宰相,可以容忍這種內耗危及到整個帝國的運行,因此李中慧的話,頓時讓李逸如警醒到,李氏家族和新風雲世家這番爭鬥,的確不會如想像中的簡單。   「利益!說穿了還是利益!亡李中慧冷笑著道:」這些年來,我們和高鳳陽利用陶朱錢莊,賺取了不少錢財,必然會引起其他人的眼紅,一旦東窗事發,必然是八方風雨、四面楚歌,縱然能夠在這場風波中保全下來,也不知道要折損多少元氣。   「更何況,最近雲濟和江南的財閥們往來甚密,目的便是想要說服宰相,加大開通海上貿易的力度,以便和利用風雨軍陸地擴張,而獲利甚豐的陶朱錢莊抗衡。   「在這樣的節骨眼上,若是高鳳陽垮掉了,也就意味著,發行戰爭債券和戰爭股票的陶朱錢莊,輸給了那些江南的商人,同時也意味著新風雲世家,將通過壟斷海上貿易,而獲得強大的經濟支持,更意味著帝國對外發展的大政方針,將發生重大的轉折。」   「高明!雲濟果然厲害!」   李意如一驚,不得不佩服雲濟的能力。   廟堂上的全力鬥爭,並不單純靠幾個領軍人物的地位、權勢,很大成都上拼的還是財力和人脈。   雖然自從呼蘭退兵之後,新風雲世家在各方面都有很驚人的發展,但是一直以來,李逸如並不是很在意,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新風雲世家畢竟不是當年那個聖龍的百年豪門。   無論是在風雨軍中,還是廟堂之上,大部分骨幹都是一些年輕氣盛的中下級官員,或者是整日研究古怪玩意的南天門等人,以及王姚等在野的清流,根本沒有掌握重要的部分,更談不上源源不斷的收入。   他們遠沒有無憂谷和李氏家族那般,伴隨著風雨軍的興起,早就牢牢地扎根在了風雨軍中,而且各自都有龐大的產業作為運轉的經費,來拉攏新人。   而如今,若是真的讓雲濟搶走了海外貿易這一塊,憑藉著風雲世家對於海外的熟悉,再加上利益與此休戚相關的江南財閥的支持,那麼新風雲世家的勢力,便算是真正的扎根到了聖龍,不再是單純依賴風雨的支持,隨時都會人亡政息、隨時都可能被風雨捨棄掉的、一個鬆散的集團。   幸好,當李逸如的視線瞥到了自己手中那份西南半島的戰報之後,心情也輕鬆了下來,不以為然地說道:「可惜,天不作美,聖龍和麥堅遲早會有一戰,逸如只怕這西南戰報傳入聖京之日,便是海上貿易胎死之時!」   「只怕正因為如此,聖京的氣氛才會更加緊張!」   李中慧卻遠沒有族弟這般樂觀。   這幾年,她已經領教過了雲濟的能力,這不是一個坐以待斃的等閒之輩?因此西南半島的戰事,一旦危及到了新風雲世家的生存和發展,天知道雲濟會選擇怎樣的行動,來扭轉眼前不利的局面?    第五章 聖龍艦隊   陽春三月的金陵,緩和了冬的嚴寒,蘊藏著春的生機。   積雪未融的寬敞路面,一直延伸到了遠方的邊際。   依舊凜冽的寒風中,正有一隊衣甲鮮明的戰士,簇擁著一個年輕的文官,將整個港灣全部戒備了起來。   「令狐大人,這便是新打造出來共工級的聖龍巨艦!我們在船底布下了五行水系的『奔流不息』陣,可以讓船底的水流,自動將那些輪漿翻轉起來,從而節省了大量的水手,並且就速度而言,應該能夠和麥堅人的戰列艦相提並論。   「在火力方面,船舷四周總共配備了一百二十門大炮,單艦的作戰能力絕對舉世無雙。此外,老朽保全了原本巨艦載重大、利近戰的優點,四面甲板還備有六架長達十五米的巨型長錘,能夠輕易砸沉所有膽敢靠近的敵船;並且運用水密隔艙技術,以免漏水的艙室危及整條船的安全:…」站在年輕的文官身後,帝國工部尚書南天門,滔滔不絕地介紹道。   「太好了,這樣的巨艦帝國,多久可以製造一艘?」令狐智兩眼一亮,頗感興趣地詢問道。   雖然隨著令狐水師的覆沒,如今捍衛帝國水面的,便只有正在組建中的藍鯨軍,但是作為江南行省的總督,令狐智還肩負著艦隊後勤補給,和戰艦打造的重任。   而且,在令狐家族年輕的家主心中,也始終希望帝國的戰艦有朝一日,能夠重新縱橫於大洋之上,不僅是為了洗雪家族艦隊慘敗的恥辱,也是為了江南行省財政賦稅的利益考慮。   「這個:…縱使目前帝國的造船廠全部投入生產,恐怕也需要四個月,方才能夠建造這樣一搜新型的巨艦!」南天門有些報然的說道。   「太慢了!」   不等令狐智說話,一旁藍鯨軍統領、帝國水師最高統帥雲笑天,便已經接過了話題,皺眉問道:「四個月才能夠建造這麼一艘巨艦,一年才只能增添三艘,這樣的速度,什麼時候才能夠建立起,足以和麥堅人相抗衡的艦隊?」   「而且,巨艦如果依舊還是運用風帆的話,和麥堅的戰列艦比較起來,它的轉舵能力如何?戰艦之間運用五行術進行彼此聯繫的能力,是否已經可以實現?」「雲統領所指出的這些,老朽正在抓緊改善,不過恐怕還需要一些時日!」南天門的腦門上滲出了一些汗珠。   對於打造聖龍帝國自己的無敵艦隊,風雨始終都十分重視,而身為風雨軍軍師的雲濟,更是將此作為新風雲世家的一項重要戰略來關注。   可惜聖龍帝國已經遠離海洋多年,昔日稱雄天下的頂尖技術,如今不是早就已經散失,便是已經落後,而能夠和西方魔法相抗衡的五行術,儘管在逍遙遺墨以及風雲世家、公孫世家的加盟後有所進展,也依舊還無法形成完善的系統。   在這樣的情況下,南天門自然無法滿足雲笑天對於戰艦實戰方面的要求,唯有趕緊轉移了話題,說道:「雖然帝國目前尚無能力,和麥堅人進行遠洋決戰,不過老朽正督促人建造了一種名為『海耗子』的小船,應該足以輔佐艦隊,完成近海防禦的任務!」「什麼?『海耗子』?」   雲笑天一聽這個名字,便沒有了興趣,這樣的名字聽來便不帶勁,一點都沒有帝國艦隊縱橫大洋、氣吞山河的魄力,讓他不得不對南天門起名的水準感到質疑。   「雲統領莫要小看這『海耗子』!老朽建造的這種戰艦,雖然絕對沒有能力和麥堅戰艦正面抗衡,但是它卻能夠通過布下五行水系的陣法,讓戰艦在水面之下,潛行達六個時辰之久,並且自下而上攻擊敵方的船底,正適合出其不意的突襲!」眼見雲笑天質疑自己的發明,南天門便不由大聲地辯駁道。   「海底潛行?」一聽道這話,領狐智和雲笑天眼睛一亮。   他們都是精力過實戰的將領,因此立刻發現這樣的戰艦,在海戰中的重大作用,或者可以說,在某種程度上,這樣的戰艦存在,甚至能夠改變整個海戰的形式。   這樣的戰艦,需要多久才能夠建造一艘?「令狐智急忙詢問道。   「如果不配備大炮的話,只需要增建水密隔艙,將整個船隻封閉起來即可,而且船體也並︶不是很大,大概:…大概六個月一艘吧!」南天門掐指算了一算,說道。   「太慢了!」雲濟大為失望地歎了一口氣,知道這樣的速度,很難在短期內形成有效的戰鬥力,不過這種戰艦的作用實在太大,因此他呆了一呆之後,終究不死心,當下追問道:「那麼配備大炮呢?可以配備多少大炮嗎?可否自水下發射?」「這個……呵呵,目前老朽製造的這種戰艦體積很小,最多只能夠配備兩門火炮,而且有些技術方面的東西還未完善!」南天門乾笑了兩聲,眼見雲笑天和令狐智臉色不善,便趕緊補充道:「不過,將軍若只是想要讓戰船,能夠在水下發射大炮,老朽這邊還有一種名為『火老鴉』的戰船。」「海耗子,火老鴉!」令狐智微微搖了搖頭,算是對南天門起名的水準徹底失望了。   幸好,南天門對戰船性能的介紹,讓他感到滿意。   「雖然『火老鴉』只能夠在船首裝備一門大炮,但是可以將火藥和火種都裝在炮內,可以在水中發射。   「此外,老朽把這門大炮的形狀,設計為烏嘴狀,並配備了機關,一旦發動機關,便可以自己轉動,自水下將船底鑽透。這種船好造得多,總督大人和統領大人若是有興趣,老朽保證一個月一艘!」說著,南天門有些志忑地望著雲笑天和令狐智,如今帝國究竟撥多少經費,給他用於戰艦的研發,可以說很大程度上,便是由這兩個人來決定,因此南天門可不想得罪兩位大財神。   讓南天門感到高興的是,眼見他拿出這麼多東西來,雲笑天和令狐智的臉色,雖然還不是十分滿意,卻也和緩了起來。   「嗯,這個『海…海耗子』和『火老鴉』雖然還不夠完善,但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應該能夠收到很好的效果。令狐智以為,在大力督造共工級新型巨艦的同時,不妨適當配備一些這樣的戰艦,用以彌補帝國水師目前的劣勢!」令狐智略略思忖了一下,當即拍板,心中卻對南天門起名的能力大感啼笑皆非。一l「也只有這樣了!」雲笑天依舊不是很滿意,卻也無可奈何,唯有悻悻地說道。   「是,老朽這就…」南天門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正要說幾句冠冕堂皇的話,卻聽見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不多時,便見一人自遠處馳來。   「各位大人好興致啊,出大事了!」來人暢行無阻地,馳到了令狐智等人的身邊,還未落下馬來便已經開口說道。   說話的是一個商人。   既沒有像令狐智那樣穿著繡有飛禽的文官服,也不像雲笑天這般一身盔甲,年輕的商人身上所穿的,是一套華麗而且昂貴的、絲綢錦緞的便服。   不過,此刻顯然沒有任何人敢來指責,一個商人,竟然會加入到帝國統領和行省總督的對話中來。   於公,風雨早就默許了商人們,參與到投資戰爭這一場瘋狂的冒險中來;於私,江南首富的大少爺楊文晟,絕對不僅僅是一個一頭栽入蠅頭小利的商人。   事實上,楊文晟和藍鯨軍統領、江南行省總督,以及如今正遠在聖京的近衛軍軍官王光宇,曾經一同參與了帝國近百年來第一次大規模的海戰,並且身先士卒、出生入死,這足以讓他和曾經的戰友、如今的袞袞諸公們,建下十分深厚而旦牢固的私人友誼。   「怎麼了?」雲笑天和令狐智同時一驚。   「由於麥堅人參與了西南半島的戰事,朝中很多大臣,力主藉著這件事情和麥堅人決裂,要江南、齊魯、嶺南三大行省,收回開放給麥堅人的港口,甚至嚴禁出海通商!」此刻,便見楊文晟愁眉苦臉的說道。   只因為兩國戰事一起,顯然對親麥堅派的新風雲世家極為不利,而且也勢必會影響到自己家族的生意。   「那好啊!」   雲笑天可沒有理會楊文晟的煩惱,一聽到有仗可打,頓時興奮了起來,「老子的藍鯨軍,正覺得和安宇人作戰悶呢!」「哼,大言不慚!」令狐智搖了搖頭。   和前任海盜相比,出身名門世家的令狐智,對於官場的熟悉,遠不是雲笑天所能及的。因此,他在第一時間,便已經意識到,這勢必會引發朝廷的一次大爭吵,並有可能導致帝國國策的重大變化。   而另一方面,雖然按照風雨對聖龍軍團的改革,目前駐紮在江南的藍鯨軍,屬於由風雨直接調遣的機動部隊,但是,令狐智身為江南行省的總督,負責藍鯨軍的整個後勤,再加上風雨原本就有意,讓令狐智和雲笑天雙重節制這支新組建的軍隊,因此自然十分瞭解,這支剛剛成立的帝國水師真實的戰鬥力,自覺形勢根本不容樂觀。   「軍師怎麼說?   當下,不去理會好戰的雲笑天,令狐智便詢問起京城的情形,反正在場的眾人,都是新風雲世家新政的支持者,自然無需迴避。   「宰相已經返回聖京,如今軍師正在全力說服宰相謹慎行事!」楊文晟的臉色表明了形勢的嚴峻。   他雖然只是在野的一個商人,但是自從當年的那一場海戰之後,早已經和新風雲世家的核心人物們,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再加上,他身為江南第一大海上貿易商的少東家,切身利益使然,也讓他由衷地支持雲濟,關於帝國向海洋擴展的主張。   因此,憑藉著這樣的人脈,以及家族巨大的財力,早已經成為新風雲世家情報體系的主持者,甚至比身為行省總督和軍隊統領的令狐智、雲笑天,更全面瞭解帝國的局勢。   「那邊現在由誰和麥堅周旋?」   領狐智沉聲問道。   這才是其中的關鍵。   若是麥堅人一意挑釁,就算風雨處於大局考慮,不願意如今便和麥堅決裂,也不得不顧到朝中大臣們的情緒,所以一次成功的外交斡旋,恐怕是如今化解危機的最好途徑。   「目前正由光宇主持!」楊文晟答道。   「看來要有勞光宇了!」聽到楊文晟這麼一說,令狐智稍稍有些放心。   楊文晟口中的光宇,便是當今在野領袖王姚的侄子王光宇。   此人當年曾以風雨特使的身份,和令狐智等人一同參與了海戰,又受他叔叔的影響,對於海外的事情頗有些瞭解,表面上似乎是一個輕浮的少年,實則卻是外交縱橫的高手。   更重要的是,王光宇也屬於新風雲世家一系的骨幹,自然明白這次和麥堅斡旋的重要性,遠比由那些熟讀四書五經、妄自尊大的老大人們,主持這場外交談判,更能讓人放心。   「這件事情恐怕不好辦!」讓令狐智放心的王光宇,卻在聖京頗有些煩惱。   「麥堅人怎麼說?」王姚放下手中的碗,目光投向了面前的侄子。   身為聖京瓦報的創始人,王姚這幾年雖然飽受指責,甚至經歷了牢獄之災,卻越來越穩坐在帝國在野領袖的位置之上,針砭世事、笑罵官衙,犀利的筆鋒和無所畏懼的直言,談笑從容中,儘管得罪了不少王公大臣,卻也贏得了不容動搖的聲望和尊敬。   歡顝散a危倩Eσ財奈c選?/P>一方面,是麥堅人直接介入了西南半島的戰事,無疑讓兩國之間,原本努力保持的默契徹底粉碎,激發了國人的憤怒。   聖京瓦報既然標榜為民眾的咽喉,自然更需要在這個時候仗義執言,抨擊麥堅人的這種行為。   然而另一方面,作為帝國為數不多的開明儒者,王嬈確十分清楚帝國未來的蓬勃發展,絕不能僅僅依靠用兵西北,打通往昔的絲綢之路。   更為遼闊的海洋,才是令帝國空前強大的捷徑,所以他十分理解雲濟的主張,並不贊同在這個時候,貿然和麥堅徹底決裂。   訪還能怎麼說?老弗朗克這個傢伙,分明是在敷衍我們,這些天來一囗一個遺憾,卻拿不出什麼實質的行動來修補兩國的關係,再這樣下去,我怕軍師他要頂不住了!「眼見叔叔詢問,王光宇只好放下手中的早餐,揉了揉臉,無奈地說道。   隨著年紀的增長,已經官拜禮部員外郎的王光宇,沒有了昔日的浮誇,多了幾分沉穩和持重。   「真的這麼糟糕?」王姚不由皺眉。   雲濟在風雨的支持下所實行的新政,說穿了,不過是秉承了風雲世家當年的主張,推行清吏治、暢言路、抑兼併、通商埠。   這幾個主張,既是雲濟針對聖龍帝國蘊藏危機的現狀,所開出的處方,同時又兼顧了帝國的政治格局。   在雷厲風行的改革中,同時又不動聲色地規避了敵人強大的反彈,和風雨可能產生的不滿,以確保改革的順利進行,不至於如原先風雲世家那般夭折。   在這幾項政略中,雖然看上去「清吏治」最為得罪人,然而實際上,卻是最順理成章、光明正大,不容易被人詬病。   很多人都把清吏治運動,看成了掌權之後的風雨對朝政的一。次調整,而事實上,作為官場上的後來者,新風雲世家也確實不可能在沒有風雨的支持下,扳倒任何一個重量級的官員。   何況,雲濟的新風雲世家乃是新崛起的政治勢力,眾多成員大多都是意氣奮發的年輕人,權位也並不高,身處的部門也多半是冷水衙門,尚未沾染官場的壞習氣、背負無可奈何的人情網,彼此之間更不存在原先風雲世家的血緣關係,僅僅由於相同的理念,方才聯繫在一起。   因此,這個被冠以強烈家族色彩的新興政治團體,實際上是一個成員十分複雜的鬆散同盟,不可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根本不必懼怕別人,利用新風雲世家某一個官員犯下的錯誤,來一網打盡整個團體。   至於「揚言路」、「抑兼併」,這本來是當年風雲世家推行新政時,最為頭疼的問題,牽扯到了皇權和豪強們的利益,然而在如今風雨時代,基本上已不存在。   只因為風雨的大權在握,以及憲政的推行,早已很大程度上削弱了皇權,而呼蘭人的入侵,再加上風雨對這些豪門不動聲色的打壓,以及通過戰功,獲取新擴張領土的政策,也讓抑制兼併的阻力減低到了最小。   對新風雲世家來說,如今唯一要注意的便是,莫要不當心觸犯到了風雨的權威,幸好至少目前為止,剛剛展露鋒芒的新風雲世家,根本還沒有這樣的力量。   王姚萬萬沒有想到,問題竟出在了最後的「通商埠」|這個本來看來,似乎頗為迎合風雨開疆拓土、富國強兵的宏圖,又能夠結交江南商人,從而確保改革能獲取強大經濟支持的政策上。   當然,雲濟等人和麥堅的歷史背景,此刻也因為聖龍和麥堅的兩雄相爭,而變成了政敵們攻擊的理由。   事情越來越明顯,若不能夠及早制止同麥堅的交惡,新風雲世家所推行的革新,很有可能會在保守派所煽動起來得激烈情緒下,不管正確還是錯誤,〕起被徹底底地廢棄,就如同當年的風雲世家一般。   「哈哈,天塌不下來,又何必杞人憂天?」便在這時,大笑聲中進來了一個年輕的書生。   「蘇杜?誰讓你擅自來我們王家?」王光宇太認識來人了。   蘇杜,這個桀驚不馴的年輕人,原本是叔叔王姚得意的門生,曾經也是瓦報有名的槍手,可惜如今他已離開昔日一同立誓做無品御史的團體,成了宰相風雨門下的紅人,尤其是當金岑奉命出使大食之後,更是一躍成為了代理宰相府長史,可以說平步青雲。   當然,如果僅僅是這些,還引不起王光宇的敵意。   問題是眼前這位蘇杜,如今正在猛烈地追求著風雨的妹妹風馨,兩人出入甚密,自然讓同樣為追求者的王光宇頗為惱火。   「好了,光宇,是我叫酥杜來得!」   對於親侄子和得意弟子之間恩怨十分明了的王姚,不由搖了搖頭,制止了侄子咄咄逼人的逐客令,轉移話題道:「蘇杜,你有什麼高見?」「不敢!」蘇杜顯然是王府的常客,微微作揖之後便老實不客氣地坐下,隨後張揚地瞥了一眼王光宇,方才胸有成竹地說道:「晚生以為,朝廷斷不會因此和麥堅開戰,至於麥堅,也不願意和帝國正面決裂,所以事情根本不會惡化!」「何以見得?」王光宇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這些天來,他一直在為打破這個外交僵局而彈精竭慮,因此眼見蘇杜這般漫不經心的態度,特別憤怒。   「願聞其詳!。」阻止了侄子的激動,王姚卻若有所思地催促道。   「首先是朝廷,自從令狐勤宇將帝國水師全軍覆沒之後,雖然這些年來宰相大力督造戰艦,但是艦隊畢竟不同於陸地上的軍隊,只需要招募幾個農民發放下兵器,稍加訓練便可以上陣殺敵,如今剛剛組建成的藍鯨軍,無論單艦的戰鬥力,還是戰艦的數量,都遠遺不能夠和麥堅抗衡,甚至對付安宇人都頗蕩吃力。   「這樣的情形下,宰相若不想讓那萬里海疆烽火連連,不想讓支撐著帝國財稅的江南經濟蕭條,就唯有暫且忍下。」蘇杜胸有成竹地說道:「至於麥堅,他們的目的不是要滅亡聖龍帝國,畢竟他們遠在萬里海域之外,不同於近在咫尺的安宇和呼蘭,也許保持東大陸的力量平衡,維護他們的商業利益,才是他們最大的願望。   「因此,他們也同樣不願意冒險,失去和聖龍通商,尤其是那些港口的特權。我相信,儘管麥堅人依仗著自身強大的海上實力,傲慢無理,但是介入西南半島的戰事,恐怕更有可能是部分將領的自作主張!」說這番話的時候,蘇杜自信而且飛揚。   事實上,早在來王家之前,他便已經用類似的話說服了雲濟,且莫要在這個時候,加強對高鳳陽的攻擊來轉移視線——這一招看來似乎管用,實則後患無窮,必將會讓深位權謀的風雨心中,疏遠新風雲世家。   「長江後浪推前浪,蘇杜,難怪宰相如此看重你!」果然,蘇杜的這一席話下來,頓時讓王姚的眉宇開朗了起來,大笑著讚許道。   「哼,說來好聽!但是帝國的顏面得不到保全,那些頑固的老頭,恐怕便會吵著要宰相州兵。到時候,蘇兄,你分析得再好,也是毫無用處!」王光宇不以為然地冷笑道。   「哈哈,其實天下事,本來就是需要實力來解決!蘇杜只是覺得,宰相不會貿然和麥堅正面決裂,而麥堅也不會徹底和帝國撕破臉面,至於日後怎樣收場,可就需要前方將士用命,復方王兄你斡旋了!」面對王光宇的指責,蘇杜卻絲毫不以為意,轉而笑對王光宇道:「可惜王兄你因此勢必公務繁忙,今日渤海郡主相邀狩獵,只怕便沒有時問參加了!」「哈哈,連宰相府長史蘇大人都忙一裊偷閒,王某區區一個禮部員外郎,又怎敢不理郡主的邀請?」王光宇針鋒相對地說道。   蘇杜口中的渤海郡主,便是風雨給妹妹風馨的封號,無論如何,王光宇也不可能坐看著情敵和佳人翩翩出遊而不理……′「呵呵,真是青衫少年忘憂時!」目睹著兩個年輕人,在彼此互不相讓的鬥嘴中離去,王姚不由笑著搖了搖頭。    第六章 意外紛爭   「看來麥堅人真的是半步不讓?」如果說,今日的帝國宰相府,已經取代昔日聖龍宮廷內的養心殿,成為整個帝國權力運轉……   的中樞,那麼帝國宰相府的書房,便無疑是這個中樞中的中樞。   便在這書房內,風雨來回踱著腳步,頗為不滿地望著白己的表兄,風雨軍軍師雲濟。   「麥堅人自恃船堅炮利,的確十分傲慢無理!不過屬下以為,麥堅國內不乏主和派,西南半島的意外,多半還是他們艦隊將領的個人行動!」雲濟偷窺著風雨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道。   「那又怎樣?明擺著的事實卻是,麥堅人連表面上的台階也不肯給本相,若不對麥堅採取行動,帝國的尊嚴何在?」風雨的憤怒,讓他變得就彷彿一頭好戰的雄獅。   儘管在這之前,麥堅人便已經開始著手,組建了反聖龍的包圍網,並在聖龍帝國的四周到處點燃戰火,但畢竟只是慫恿其他國家和聖龍交戰,風雨也正好因此迴避了馬上和這個海上強國正面交鋒的麻煩。   然而,當停泊在西南半島海面上的麥堅艦隊,炮聲響起的那一刻,事情便變得十分不同,即便身居聖龍第一人之位的風雨,也不得不在長遠的戰略利益,和義憤填膺的部下之間,小心地尋找平衡點。   「可是:…可是收回那些港口,只怕關係太過重大了:…」眼見諷雨似乎傾向於戰爭,雲濟頓時緊張了起來。   「哼,若是本相如今有一直強大的艦隊,便是打倒麥堅又有何妨?更何況收回原本就是帝國的港口?」   幸好,風雨雖然憤怒但是不失理智的話,讓雲濟多少又放下心來了。   「不過,便這樣不聲不響地嚥下這口氣,不但大臣們不答應,而且還會讓麥堅人以為咱們帝國軟弱可欺,這可不成!」   迅即,風雨轉折的內容,又讓雲濟放下的心提了起來。   「宰相的意思:…」志忑中,雲濟試探著風雨的心意。   「傳令下去,讓雲濟的藍鯨軍即刻出海北上,入駐登州!」風雨冷冷地下令道。   「這未免太冒險了吧?」雲濟不由皺眉。   當日張仲堅席捲齊魯,麥堅人乘火打劫,幾乎囊括了齊魯所有的港口,唯有先一步被呼蘭人搶佔的登州例外。   但是,就這麼將帝國水師調遣過去,實在近乎於主動挑釁。   何況,藍鯨軍一旦北上,那麼失去了水師保護的江南、和第一次出海航行這麼長距離的藍鯨軍,都將面臨著安宇水師突襲的危險。   「我會讓公孫飛揚在齊魯、令狐智在江南進入一級戰鬥戒備,如果你對麥堅的判斷正確,想必他們不實旦刻對藍鯨軍發動攻擊!至於安宇人,如果雲笑天連這些安宇人都對付不了,那麼這支藍鯨軍,也就沒有存在的理由了!」風雨的話語冰冷,而且不容抗拒。   「是!」雲笑天明白,風雨顯然做好了給予麥堅人一次反擊的決心。   果然州隨即便聽見風雨再次下令道:「讓蒙璇加大對西南半島的攻擊力度,收復交趾王都之後,準備進軍暹羅,掃蕩一切敢於和帝國作對的敵人!」「看來,這一次麥堅人在聖龍沿海,勢必會首尾難顧了!」沉默半晌,雲濟方才緩緩的說道亂。   他領會了風雨的意圖,那便是既要在北邊,對麥堅人造成帝國將不惜與之決裂,也要收回港口的印象,同時又要在西南半島,利用強大的軍隊掃蕩麥堅人的盟國,牽制他們的兵力。   這就如同一條雙頭的巨蛇,帝國強大的步騎兵力,和廣闊的縱深腹地,確保了雙頭蛇腹部的安全,而那兩個吐著毒蕊的腦袋,究竟哪一個發動主攻,哪一個佯攻,甚至兩個方向都全力一擊,就完全取決於帝國宰相根據形勢的決斷了。   「怎麼,軍師以為這樣做不妥嗎?」懶懶地伸了一個腰,風雨卻很滿意自己做出的決定。   「不敢!」雲濟猶豫了一下,提醒道:「只是如此一來,我軍的兵力勢必會被牽制在西南半島,和齊魯、江南,無法如宰相原本設計的那樣,給予呼蘭人全力一擊,」相反,今年若真的有空前的大旱,和寒流相繼而來,只怕呼蘭人為了糧食,反而會發動對聖龍的攻擊!「」軍師多慮了!「風雨胸有成竹地笑了一笑:」我自有妙計對付呼蘭人…「」宰相,夫人回來了!「正當風雨準備說下去的時候,卻見一名近衛軍軍官在門外稟告道。   「想不到中慧回來得倒是很快!」風雨一愣。   當日他看到了西南半島的戰報之後,立刻意識到這將關係帝國和麥堅之間的和戰,因此不敢有片刻耽擱,連夜馬不停蹄地返回聖京,坐鎮全局,甚至連妻子李中慧也來不及帶上。   原本也有讓李中慧和李逸如姐弟多聚一聚,讓這些年陪伴著自己操勞國事、家事的妻子,好好欣賞一下高唐的風光之意,卻沒有想到,自己才剛剛回來不過半天,妻子便已經緊跟著回來了。   想到這裡,風雨的目光不經意間瞥向了雲濟。   這幾年,新風雲世家除了在政略上,受到以無憂谷為首的保守派們的攻擊,在人事等各方面,也和李氏家族鬧得不可開交,即便如今,西南半島上出現了麥堅人插手的意外,聖京瓦報也依舊全力以赴的,繼續抨擊著高陽。   而李中慧返回,不僅會讓兩個派系繼續相互指責和攻擊,而且更會因為同時返回的李逸如,引發新一輪人事酊屬的紛爭。   可惜,被關往的風雨軍軍師,卻正在眼觀鼻,鼻觀心,臉上猶如古井無波,看不出任何的情緒來。   「少爺,您若還不返回聖京的話,只怕夫人她…」正當李中慧趕回宰相府的時候,原本和她同行的李逸如,卻正獨自慢悠悠地,晃蕩在聖京城的郊外。   對此暗自焦急不安的,卻是跟隨著赤獅軍統領左右的隨從李忠。   「急什麼?」李逸如淡然一笑,不去理會駕馭馬車的部下——自從聽了姐姐對當前朝政的評述之後,李逸如便覺得,暫時抽身事外為好,因此隨便找了一個藉口,連同妻子塔絲郡主和同行的辛娜,一起丟給了姐姐李中慧,自己便只帶著李忠一人,乘坐一輛馬車,遊山玩水去了。   李中慧自然明白族弟的想;想到眼下朝政的錯綜複雜,也沒有攔阻,只是約定了三日之期。   卻沒有想到,李逸如晃晃悠悠的一路行來,由於走錯方向,竟然白白多耽擱了兩天,前任印月總督倒是沒怎麼樣,負責帶路的李忠,卻心中七上八下,想到宰相夫人李中慧一旦狠辣起來的手腕,便不由連死的心都有了。   因此,眼見李逸如漫不經心的樣子,李忠的聲音裡面已經帶著哭腔了。   「沒用的狗東西!」李逸如在馬車上不由笑罵了一聲。   的職位,完全取決於風雨,自己爭也茫然。   「吁——」   正說笑間,確見架車的李中喝了一聲,突然將馬車止住。   「怎麼回事?」   李逸如不由微微皺眉問道。   「少爺,前面聽說有一個什麼郡主在狩獵,封住了道路!」李忠憤憤地回答道。   「哪來的郡主?在天子腳下,竟然還有人膽敢封堵道路?」李逸如大感驚愕,當下便撩開車簾,卻發覺正有十多個布衣百姓徘徊在馬車左右。   「這位公子,前方有很多人馬,您還是回轉吧甲。」只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顫顫巍巍地走上前來,好心地勸道。   「老人家,難道您不知道宰相有令,無論官府還是豪紳,又妄自擾亂百姓生計者,百姓均可以去官府上告?」李逸如頗為不滿地,注視著前方塵煙飛揚的所在。   「哎,公子說笑了!所謂官官相護,天下哪有我等百姓說理的地方?」老人搖了搖頭,不以為然地道。   「老爹說得可不盡然!至少,若是無憂谷主主持的涼州,或者在秋帥的幽州,斷不會出這等事情!」未等李逸如說話,卻見旁邊的一個大漢接口道。   「這位壯士怎麼說?」李逸如瞥了一眼大漢,不由好奇地詢問道。   「這還不明顯?」那大漢略略猶豫了一下,可能是覺得李逸如主僕還算順眼,當下打開了話匣:「那涼州乃是宰相起家的地方,當地的豪門個個心悸馬家的下場,還有哪個敢橫行枉法?至於那些官員,多半出自無憂谷主的門下,原本都是不容於權臣的清流,又受血衣衛的監督和無憂谷主的囑至於秋帥的幽州,更是簡單,當年幽州淪陷,全仗那宰相的法令,血性的男兒紛紛皆桿而起,終成了燎原之勢趕走了呼蘭人,剩下的百姓家家戶戶,哪個沒參加果戰爭,那些原本當地的豪紳,凡是勾結果呼蘭人的,早就給一刀兩段給解決了剩下的也沒幾個趕在這些追隨秋帥征戰過的的漢子面前撒野!   哼哼,若是誰敢妄圖仗勢欺人,就算沒有秋帥的軍隊嚴懲,也得當心著,晚上被仇家給摸黑割了腦袋!「」竟有此事!。「李逸如不由搖頭笑了笑,心中卻暗暗驚異。   涼州乃是風雨的根本之地,當年風雨軍進入涼州,雖然在一定程度上,還是努力和當地的豪門拉進關係,這才有了拓跋家族的效力,但是另一方面,對於膽敢挑釁風雨軍的,諸如馬家等豪門,卻是毫不留情地鎮壓。   再加上涼夏諸州曾被呼蘭人佔領,當地豪門的根基,遠沒有中原的來得雄厚,風雨初掌涼州,更是極為注意選拔清廉的官員,因此保持了十分廉潔的吏治倒也罷了,幽州出現這般情況,卻是大大出乎李逸如的意料。   如果真如大漢所說,幽州的情況便十分複雜。   一方面是那些豪門力量大為削弱,的確給幽州的治政帶來了方便,但是另一方面,根據宰相令,在民間熊熊燃燒起來的烈火,直到如今都顯然沒有完全平息,秋裡執掌幽州以來,竟然亂默許和縱容了民間的好勇鬥狠,儘管可以避免那些豪強捲土重來瓜分土地,但是另一方面,卻也讓幽州變得難以控制,隱藏著令人不安的動盪。   正思緒間,卻聽見李忠好奇地問道:「既然如此,為何如今宰相親自坐鎮的京城,卻不如這兩個行省?」這話倒也正是李逸如想要知道的。   儘管天子腳下,正是天下豪門最為集中的所在,各地的官員士紳,只要有些權勢的,無不想在這裡安置一些產業,而當朝的官員在這裡,也是多如牛毛,這就造成了聖京城四周十分複雜的情形,讓地方的府尹輕易不敢插手,以免得罪了什麼重要的人物,平白危及到自己頂上的鎢砂。   但是另一方面,風雨還是十分注重史治的,他和原本京城的王公貴族也沒有太大關聯,自從他執政以來,還正愁找不到什麼借口,大大消弱這些名門望族呢。   何況,還有一個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情都敢評論的聖京瓦報在這裡,難道還真有人敢這般囂張?   「宰相雖然英明,卻整日操心國家社稷,哪裡管得了這麼許多?這些人,多半是和軍師的新風雲世家有瓜葛,聖京瓦報一般自然不會和自己人過不去,而這些年輕人雖然玩鬧得很凶,但每一次,都能夠留下不少錢財來賠償咱們,也沒有什麼太大的過錯,再加上他們的身份十分尊貴,自然不會有什麼官員,為了這般小事鬧騰起來。   「而咱們百姓,縱然感覺被他們擾亂了生活,但是因此可以得到一些補償,也就只好忍忍『過去了!」那白髮蒼蒼的老頭苦笑著搖頭道。   「是啊,這般小毛孩,多半是宰相大人和那些將軍們的親眷,看在宰相大人為國為民的功德上,再加上他們也鬧得不是非常過分,咱們自然也就不想和他們一般計較,免得鬧騰起來,咱們吃虧了倒是小事,若惹得宰相為難,可就不好了!」大漢甕聲甕氣地補充道,神色間也沒了剛才那般氣憤,相反滿是一種對這些年輕人的無可奈何,還有對於風雨的崇敬。   「李忠,咱們過去瞧瞧!」李逸如默然半晌,終於下令道。   「少爺!」李忠不由有些猶豫,臨行前李中慧曾經囑咐過他,一路照料好李逸如,莫要招惹是非,因此眼見李逸如,竟要在即將進入聖京城之前,得罪這些權貴子弟,便十分擔憂。   「過去!」李逸如的話卻是不容抗拒。   此刻,年輕的赤獅軍統領心中,已經暗自下定了決心,務必要阻止這些年輕貴族這般擾民的玩鬧,只為了剛才這些百姓話語中,對於風雨質樸無華卻真真切切的崇敬。   開真無聊啊!「眼望著前面被下人們堆積如山的雜物,風聲頗感有些無趣,用雪白的謙謙玉手,掩注自己的的小嘴唇,打了個哈欠擊退張仲堅之後、兄長風雪便不知去向,而另一位兄長風雨,則成了整個聖龍帝國當之無愧的第一人,於是成為整個帝國實際上公主的風馨,從此被一大群全副武裝的戰士,和身世顯赫的年輕貴族們所包圍。   對此,風馨倒也習慣,畢竟在麥堅,她便是風雲世家出了名的美人,一直受到家族的保護,和名門望族青年的追求,只不過如今的規模更大一些罷了。   但是,讓風馨感到沒勁的是,風雨這位兄長自從坐穩帝國宰相之位後,對自己的看管突然、嚴厲了起來,魏廖那個整天陰沉著臉、好像家一畏死了人的混蛋,更是因此秉承風雨的意志,派遣麾下的血衣衛,一天到晚地跟隨著自己,甚至還不許自己離開京城。   而那些一個個花言巧語的貴公子,則紛紛出於政治目的靠攏風馨,什麼事情都是搶著出手,更讓風馨失去了當日離開麥堅,周遊聖龍帝國的快感。   「郡主若是累了,不如去醉仙樓吧!」眼見風馨無精打采的樣子,一旁的蘇杜不由建議道。   自從當年在醉仙樓相遇風馨之後,蘇杜便情不自禁地,將眼前這個行事不拘一格的美麗少女深印在心中。   「又是醉仙樓啊,。」風馨無精打采地嘟囔道,騎在戰馬上的少女,此刻便像是一隻行將午睡的小貓,說不出的慵懶。   「這個…我…」眼見自己的提議不受歡迎,蘇杜全然沒有了平日裹的狂傲和機敏,唯有一臉無措地撓著腦袋。   「哈哈,醉仙樓有什麼好去的,郡主還是跟在下走吧,保證讓郡主滿意!」眼見對手受挫,王光宇心情舒暢地提議道。   「什麼地方?」風馨依舊懶洋洋地問道。   這段時日來,整天不是和那些貴子射箭、鬥酒,便是隨著酥杜取醉仙樓去喝酒、賦詩,讓風聲實在悶的發慌,對王光宇能夠提出什麼好建議就沒有報什麼希望。   「嘻,郡主去了就知道!」相對於見了美女手足無措的蘇杜,王光宇便顯得游刃有餘,故意吊起了風馨的胃口。   「哼,故弄玄虛!」風馨平日裹習慣了那些貴公子們的追捧,哪還不知道王光宇的這點花招,當下雖然有些心動,卻不願意就此被王光宇掌握主動權,當下故意漫不經心地說道:「諒你也沒有什麼好建。   議,若再不說,我便要回府了!,「」郡主!「眼見風馨真的要策馬揚鞭離去,王光宇不由無奈地搖了搖頭,叫住了佳人:」郡主可曾聽說過玻璃坊?「」什麼玻璃坊?「風馨一愣,倒也被王光宇吸引了興趣。   「最近從西大陸,來了一批類似於水晶的玻璃,頗受京城的貴族們喜愛,一時間竟有洛陽紙貴之勢!」王光宇說著,還故意用手撫摸了一下腰間,一塊晶瑩剔透的玻璃裝飾,然後方才說道:「為此,有人在京城的西郊開了這座玻璃坊,一異面都是一些上好的工藝品,每一塊都要競價到十萬兩銀子以上!」「有毛病!」滿心以為會引起風馨的注意,然而事與願違,王光宇懊惱地發現,這位渤海郡主聽完自己的話,頓時便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郡主乃是巾幗英雄,怎會喜歡這種玩物喪志的東西?」一旁的蘇杜自然不會放過打擊情敵的機會,當下冷笑著嘲諷道。   「那些貴族真是上當受騙了,這種玻璃在西大陸,只需要兩個銀元就能買到,哪裡值這麼許多?待會我便要去提醒一下雲濟哥哥和風雨哥哥,讓他們出面阻止!」風馨也搖了搖頭。   她雖然並不關心時事,但是既然如今表兄雲濟,和同父異母的兄長風雨正在執掌朝政,私心使然,她也不願意眼見聖龍的財富,白白被那些騙子拿走。   「不會吧!」   王光宇聽了不由一呆,隨即說道:「本來文晟兄聽說之後,也有心從海上進一些,只不過一來路途遙遠,二來如今和麥堅的關係很不穩定,再加上安宇海賊的騷擾,只得無奈放棄,卻不料因禍得j福……   「反而是陶朱錢莊他們,憑藉著在絲綢之路上的勢力,正在以高價大肆收購,甚至還在廟堂提議,要限制麥堅人的商品輸入,卻不料實情是如此,這一下,恐怕要讓那個大奸商氣得吐血了!」「高鳳陽長年經商,素有財神美譽,不見得會如此愚蠢吧?而且絲綢之路運過來的話,本就比海上貿易成本更高,來到聖京便是物以稀為貴,再加上有心人刻意炒作的話,難保不會出現令人目瞪口呆的天價!L——蘇杜不以為然地反駁道。   「那也不對!玻璃的手工程序其實非常簡單,如果高鳳陽真有心通過玻璃來牟利,只需要找南天門要幾個人來,不出半年,便可以自己製造,何必如此捨近求遠,還要搞這般囤積居奇?   「畢竟,就算我們不能從海上直誓易,麥堅人可是完全能夠,至今他們還擁有著,對帝國東部沿海的港口控制和通商特權。   「縱使陶朱錢莊可以憑藉在朝中的權勢,暫時壓制麥堅人的商品輸入,但只要風雨哥哥,還不準備和麥堅徹底決裂,那麼這樣的命令,最多不過是拖延麥堅人幾個月,隨即朝廷必然會作出退讓。高鳳陽難道就沒有考慮到,一旦麥堅人大量運輸過來,對市場造成的嚴重衝擊?」當年風雲世家流亡到麥堅,便是通過經商而站穩腳跟,因此風馨雖然平日裹優哉游哉,但是說到這些,卻是家學淵源,倒也不糊塗。   「這個…」蘇杜直覺到某些地方不對,只是他對於經濟並不擅長,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卻在此時,只聽見「鐺」的一聲,遠處傳來了刀劍搏擊的聲音。   「怎麼了?」   風聲頓時來了精神,頗有些興奮的詢問道,整個人的身子也直了起來,一臉惟恐天下不亂的模樣。   「沒什麼,似乎是有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和郡主的僕人發生了一些衝突!」   回答的是站在風馨身後的一個、全身隱藏在黑色披風中的老頭。   沒有人知道這個老頭是何方人物,血衣衛的身份足以讓任何人望而卻步,而在風馨的眼中,則是她那位宰相哥哥特地配置給她的,一個討厭的跟屁蟲而已。   「去看看!」這時,少女的眼珠轉了一轉,當即做出了這個決定。   畢竟京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日子,雖然富貴逼人,但是日復一日,太過於平淡無奇,難得橫生這麼一段枝節,頓時讓風馨來了興致。   「不錯,看看到底是哪家不長眼的奴才,竟敢頂撞郡主!」王光宇笑著首先應道。   反正,只要風馨不離開聖京城,那麼除了宰相風雨之外,恐怕沒有人敢悖謬這位郡主大小姐的意志。   「這個:…」蘇杜卻有些猶豫,不過看到風馨已經當先馳向了鬧事的地方,緊隨在她身後的,則是最令自己討厭的王光宇,當下也不再多說,趕緊跟上。   「哼,什麼狗屁郡主?你們長幾個腦袋,竟敢擋住我家少爺的路,信不信爺爺把你們的腦袋,全部割下來當夜壺!」便在這時,只聽見一個非常囂張的聲音,遠遠的傳來。   說話的是一個僕人打扮的年輕人,只見他正氣勢洶洶地騎在戰馬之上,冷冷地斥責著已經七零八落,倒在四處的風馨的家奴,而在年輕人的身後,則是一輛黑色的馬車。   「找死!」風馨頗有些氣惱。   在整個聖京,恐怕還沒人敢這般辱罵她。   更何況,眼前的這個混蛋,不但辱罵她,還打倒了她的家奴。   因此,惱怒中的風馨想也不想,便已經抽劍刺出。   劍,猶如雨後的驚虹,一閃而過,揮出的是絢麗的五彩,留下的是夢幻的殘影。   作為風雲世家的大小姐,風馨雖然並不用功,但即便只是學了一點皮毛的鳳舞九天,也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夠承接的。   至少,在風馨看來,這一劍刺出,眼前這個囂張的僕人,不死也得掉層皮……   「鐺!」、很可惜,事與願違,風馨發現自己的寶劍,竟然被人硬生生地擋了回去。   更令風馨惱火的是,她甚至都沒有看清來人是什麼樣子,用了什麼方法、什麼武器擋住了。   自己的劍。   黑影,僅僅是黑影。   風馨只覺得一道黑影,從那僕人背後的馬車一畏閃出,輕鬆地架住自己的寶劍之後,又飛快地閃入馬車之內。   「一場誤會,大家到此罷手如何?」馬車內,傳來了一個聽上去似乎非常年輕,但是卻又讓人感覺到無限威嚴的聲音。   「你是何人?藏頭露尾算什麼好漢?」王光宇當先喝道。   雖然這馬車內的神秘人讓他感覺來頭不小,不過風馨地位尊貴,加上身後還有一批血衣衛高手護衛,他自然不願意放棄這麼一個萬無一失的出頭機會。   「放肆,我家公子乃是:…」那年輕的僕人雙眉微微一揚,正待驕傲地報出自家主人的名號,卻聽見馬車內傳來沉沉的一聲咳嗽,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   「家僕放肆,衝撞了各位,還望多多見諒!」馬車內,李逸如淡淡地說道:「不過這裹乃是官道,各位這般攔截道路,就不怕御史的彈劾嗎?」「請問閣下又是何人?」   酥杜心中一涼,最先覺察到事情不對。   他隨著風聲前來狩獵,,完全是因為對少女的迷戀,然而此刻聽對方這麼說來,頓時清醒過來、心中清楚這件事情可大可小。   說小的話,不過是一班年輕人的放肆玩鬧而已,但若是真被有心人盯上了冠以仗勢欺人、黨同伐異的帽子,卻完全可以將王姚的聖京瓦報,和軍師雲濟的新風雲世家,全部拖入權力鬥爭的漩渦之中……   「天下事天下人管,先生又何必追問在下姓名?」李逸如淡淡地說道。   「哼,我管你是誰,先吃我一劍!   未待蘇杜說話,這邊風馨卻已經拔劍衝上來了。   原本,風馨雖然是一個任性的女孩,但也不至於莽撞,但是如今不知為何,她對於眼前這個馬車內,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她不喜歡對方的神秘,不喜歡對方言語間,那種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居高臨下的傲慢,更不喜歡自己似乎完全落於下風、束手束腳的感覺。   於是,風馨出劍。   風雲世家的鳳舞九天。   璀璨奪目,然而犀利凜冽。   「大膽!」眼見風馨一出手,便是如此毫不留情,李逸如暗自惱怒,手下卻不敢有絲毫的大意,雖然李氏家族的武學也算是一流的神功,但是他常年忙於征戰,擅長千軍萬馬的運籌帷幄,對於這樣的單打獨鬥並不在行。   幸好,風馨風大小姐的武功,本來就是半吊子,而李逸如這些年來,在沙場上出生入死,早已經養成了敏銳的反應,和豐富的經驗,因此當風馨這一劍襲來的時候,李逸如雖然狼狽,然而出手卻既狠又準,搶在風馨發揮出威力之前,便已經大喝一聲,合身撲向了風大小姐。   風聲何曾經歷過如此不要命的博殺?   對眼前的傢伙惱怒規惱怒,但說道就此殺人,卻是風聲想也未曾想過的事情,當下略略猶豫了一下,便見李意如已經近前,右手的寶劍架開了風大小姐的兵器,左手彎曲猶如鷹爪,便自抓向風馨的咽喉。   「住手|」   正當王光宇和蘇杜看得心驚膽戰,有心無力之際,卻見原本跟在風馨身後的老人,不知何時化作一團灰影,加入了戰團。   隨即,塵煙飛揚的迷濛中,似乎粘在一處的三人迅速紛紛向後躍開……   「你…你還不幫我把他拿下!」風馨氣呼呼地指著李逸如,對老人命令道。剛才的劇烈運動,外加如今的憤怒,讓少女的臉蛋紅撲撲得誘人,高聳的胸脯,更是在本人不察覺的情況下劇烈起伏。   「公子,這位是宰相大人的妹妹渤海郡主!」不料,老人卻並沒有理會風馨的命令,反而在眾人目瞪口呆之下,向著李逸如恭敬地彎腰行禮。   「該死!」被眾人矚目的李逸如,更是苦笑不已。   在他原本看來!這不過是一群恃寵而驕的紈褲子弟罷了,憑藉自己的身份地位,略加薄藯,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情,卻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是風雨的妹妹,而護衛風馨的,更是原先李氏家族玄狐堂的元老,如今則歸於魏廖直接控制之下,負責風雨軍高級將領人身安全的血衣衛北七宿高手。   麻煩了!   這是李逸如此刻最真切的感受。    第七章 高麗國王   「怎麼,你真準備設置遼東行省?」   在夜明珠點綴下,有若白晝的書房內,李中慧驚訝地詢問風雨。   這次她匆匆返回聖京,原本是想應對麥堅參與戰爭的事情,卻沒有想到風雨絕口不提麥堅的事情,反而和她商量起增設行省的事兒來。   「既然我將遼東納入帝國的領土,為何不能夠在那裡設置行省?」   風雨順手摸了摸腦門。不當家不知油鹽貴。想當年,微末中的風雨雖然還不至於太過張揚,但是議論起朝政來,同樣是意氣飛揚,毫不留情,直到如今,自己真的當上了帝國宰相之後,方才明白治理國家的艱難,每每望著自己腦門上越來越稠密的皺紋,便不由好笑曾經的少年輕狂。   「夫君要設置便設置,自然不會有任何人敢來置疑,但只怕……」   李中慧有些憂鬱的說道。   新增設一個行省,關係到的方方面面實在太大。   當初推行憲政時所設立的九大行省,更多是考慮到當時的權利格局,因此,在聖龍人眼裡視為不毛之地的高唐,單獨成了一個行省,而經濟發達的三晉和揚州,卻分別化給了荊棘和齊魯。   如果現在新收復的遠東化為單獨的行省,那麼三晉和揚州勢必會要求自己的權利,而更早被囊括在帝國勢力範圍之內的印月和西南半島,恐怕也會提出相應的要求,這無疑是一場大地震。   風雨一如以往,無法作出決斷時,用手指彈了彈身旁的案幾,沉思片刻方才抬頭,十分堅決的說道。   「這樣一來,豈不是要重新修改險憲政了?」   李中慧有些不以為然。   雖然如今以風雨的權勢,完全可以隨意更改一些規矩,但是,重新修改當年被天下人所確認、由天子所首肯的憲政,勢必會被很多人看做是,一次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獨斷專行,更牽扯到很多人、很多方面的利益糾葛,似乎有些多此一舉。   「沒有那麼麻煩!」   風雨揮了揮手道:「早先便已經對帝國的軍隊進行了重整,如今除了咱們風雨軍的嫡系之外,也只有公孫飛揚、令狐智、朱全、杜紹權和張兆這五個人手裡有一點兵權。」   「其中,公孫飛揚和朱全都不是總督,這總督不能夠兼管軍事,便和他們沒有太大的關係;令狐智是在我的支持下,成為江南行省總督的,我想他會更願意擔任主掌內政的總督,然後進入閣僚,只有行省守備,完全可以由他所提名的令狐家族的人擔當;張兆是個聰明人,他應該是很滿意河北行省總督的寶座,而且已經上表,要求辭去河北行省守備一職;只剩下了杜紹權,他……」   分與說到這裡沒有說下去,但是李中慧明白。   朱全僅僅是一個揚州節度使,在揚州還有一個謝誠牽制著,由不得他猖狂。   令狐家族和公孫家族雖然不像幽燕世家、皇甫世家那般敗落,但是,前者已經投靠風雨,後者也不復當年的權勢,更何況,對他們這樣的家族來說,讓一個子弟擔任總督,另一個子弟擔任守備,非但不是無法接受的事情,相反還能解決很多利益的問題。   張兆既沒有公孫、令狐這兩個家族那般根深蒂固,也不像朱全那樣白手起家,再加上他也確實沒有太大的野心,在風雨保證了幽燕世家的一些特權,並且委任他為河北省總督之後,他便已經非常明確的放棄了擁兵自重的想法。   剩下的杜紹權,原本是最麻煩的,畢竟嶺南山高皇帝遠,又沒有什麼太大的利益,若是杜紹權關起門來做土皇帝,聖京這旁還真是不好應付,可惜這傢伙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那就是出兵西南半島,結果軍隊被打的大敗,李中慧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風雨一定不會放過這樣一個機會,來加強聖京對於嶺南的控制。   「總之,青龍軍既然已經成為帝國的守備部隊,按麼其他官員,便不能在擔當總督之位的同時,干涉青龍軍的軍務;而各路統領,則直接受到朝廷的調撥,自然也無法同時指揮兩路兵馬!」   便在此時,風雨補充說道。   一聽這話,李中慧眼睛一亮,她終於知道風雨想要做什麼了。   那就是秋裡。   秋裡是風」雨軍中一個特殊的存在。   早在風雨軍還沒有誕生,風雨還只是一個無名小卒的時候,秋裡和洛信便是風雨最為親密的朋友。   而當聖龍歷七五三年的那場戰爭爆發之後,帝國喪失了五十萬大軍和他的皇帝,同時卻由於幾個倖存的年輕人,萌芽了另一支無敵的大軍和偉大的統帥,其中便包括秋裡。   之後無論是奪取倫玉關,還是解圍錦州,秋裡都參與其中,而最終讓風雨軍壯大的涼州,更是在秋裡的指揮下奪取的。   也正是那一戰,讓秋裡成為了風雨軍中無形中公認的副統帥,儘管無憂谷、李氏家族、白起、朱大壽等人的加入,最重要的是魏廖的血衣衛,使得風雨軍內部的權利,逐漸形成了一個相互牽制的平衡系統,但是誰也無法否認秋裡在風雨軍中的地位——也許秋帥和秋風軍統帥,這兩個名詞,便是秋裡特殊地位的最好佐證。   更讓人擔憂的是,在張仲堅橫掃聖龍的那段歲月,是秋裡突襲了幽雲關,並煽動起帝國北方的農民拿起武器,嚴整動搖了帝國原本的根基。   「夫君是想讓秋帥擔任遠東總都督?」   李中慧有些不太確定的探問。   杯酒釋兵權,如果行省總督不再掌握兵權,那麼秋裡擔任遠東總督,即可以就此離開秋風軍,不再成為威脅,同時以總督之威坐鎮一方,可謂極盡人臣之顯貴,無論怎麼說,風雨也算對得起這位相交微末、崛起草莽的好友了。   這樣的安排絕對兩全其美,若說還有什麼瑕疵,便是如今兵戈未止,便要讓如此良將卸甲歸田,似乎不符合風雨的個性。   「不,我當然希望倫玉關的大軍北上的時候,秋風軍按原計劃向西挺進,和北上的大軍會師於呼蘭的國度,所以遠東總都督由逸如擔任!」   果然,風雨慢悠悠的話語,不但否決了李中慧的猜測,還突然給了妻子一個極其震撼的決定。   「什麼?這……」   李中慧幾乎要跳了起來。   她萬萬沒有想到,風雨竟然會有這樣的想法。遠東總督之位雖然顯赫,但是安置李氏家族最有才華的李逸如,無論從哪方面講,都絕對不是李中慧能夠接受的。   從某種角度講,更是對李氏家族的一種沉重打擊,李中慧無法想像,在高鳳陽的財團受到抨擊的時候,李逸如又沒有了兵權,李氏家族將會出現怎樣衰微的慘象。   一時之間,李中慧甚至以為風雨是想對李氏家族開刀。   「秋帥開拓了遠東之後,高麗國王上表歸順!但是風雨以為,高麗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強成為帝國北方重要的堡壘,為了帝國在高麗的利益,同時也是為了高麗的發展,也許應該讓這些王國,擁有一位年輕力強,發奮有為、同時又和聖龍友好的國王才行!」   似乎早就預料到妻子的反應,風雨嘴角慢慢浮現出一絲嘲弄的微笑。   「高麗王?」   風雨的話,頓時化解了李中慧原本不顧一切的反對。   曾幾何時,復國,一直都是李氏家族數代人為之奮鬥終生的願望,當年和風雨的聯盟,在很大程度上,便是在這個願望的驅使下形成的,否則以李氏家族的富有,又何苦冒險在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身上,下如此大的賭注?   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風雨在帝國的權勢如日中天,身為風雨軍主母的李中慧,雖然還時時刻刻都不得不為家族的利益而憂心,為風雨軍和李氏家族之間的平衡點而煩惱,但是下意識中,卻越來越將自己當成了帝國的皇后,恢復李家在高麗的王位這個願望,恐怕早李氏家族絕大多數年輕一代的心中,早就湮滅了。   直到如今,風雨出言提醒,李中慧才打開了回憶的閘門。   昔日父親抱著年幼的自己,指著那遙遠的地方,講述祖先的輝煌和坎坷,講述家族的勝衰歷程,並堅定而且決然的發誓,無論多少年,也要重反故土的神情,異常清晰地浮現在了李中慧的腦海中。   「高麗王?」   李中慧再次重複著喃喃這個名詞,注視著風雨的眼神有些迷離,更有些幽怨。   讓李氏家族再次出現一個高麗王,無疑就是風雨對李氏家族支持自己的巨大回報,也足以讓李中慧,坦然面對自己的族人和祖先。   然而同時,用一個獨當一面的總督、一個手握兵權的大將,交換一個遠離聖龍軍隊、遠離聖龍政治的高麗王,對於現在出了風雨軍主母的李氏家族來說,卻又實在有些不甘。   「近來,安宇人在麥堅的支持下,居然登陸高麗,帝國是絕對不能夠坐視的。因此,我希望逸如能夠到任遠東後,迅即揮戈南下,平定高麗!」   望著李中慧有些猶豫不絕的模樣,風雨淡淡一笑道:「中慧的糊塗了!日後,遠東總督當然不能夠兼管軍隊,但是歸順聖龍的高麗王,自然可以統帥兵馬效力於聖龍,甚至為一軍統帥,又有何不可?」   「既然夫君一竣工決定了,中慧自然支持!」   李中慧微微頓了一頓。   她知道風雨這麼一說,實際上便是等於,讓李逸如在身為高麗王的同時,還兼任帝國的將軍,可以在戰時隨時率軍出征,也可以列席帝國的軍方會議。著雖然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李氏家族對於聖龍軍的控制力,卻也破例,讓李家依舊能夠參與到帝國的軍政決策中來,無疑是一個很大的讓步。   當下,李氏家族的女皇雖然還有些猶豫,仍當即作出了決斷:「難得宰相如此看中逸如,中慧便先代逸如謝了!」   「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氣!」   風雨笑著摟住了妻子的蠻腰,對於妻子能夠同意自己安置李氏家族的方案,感到大為高興,隨即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拍了拍腦門道:「說到逸如,我查點忘了一件事情。剛才血衣衛來了密報,說逸如在城外,和風馨這個丫頭鬧了一點矛盾!」   「怎麼,風馨可有受傷?」   李中慧心中一緊。   雖然風雨一直無意稱帝,但是在大多數聖龍人的眼中,擁有忠誠的軍隊、無可比擬的威望、萬人之上的權位,風雨可以說是完全具備了一代君主的必須條件,位列九五的那一天,只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因此,在這樣的當口,李中慧可不願意自己的弟弟,和一位未來的公主結下什麼難解的恩怨,徒然給家族留下無窮的麻煩。   「哈哈,沒什麼!不過是兩個小孩子胡鬧罷了,你還信不過逸如的穩重?」   眼見李中慧有些緊張,風雨大聲笑著安慰道:「其實讓風丫頭吃點虧也好!都已經是老姑娘了,卻還是整天瘋瘋癲癲,再這樣下去,只怕沒人敢娶她了!」「小孩子?難道你很老了嗎?至於我們風大小姐,可就更不用宰相大人操心了,什麼時候她的身邊缺少過追求者?」   李中慧笑著捶了丈夫一拳,心中卻是一動。   她不知道此刻風雨提及此事,究竟有什麼深意,但是風李兩家親上加親的念頭,倒是一閃而過,讓她心動不已。   不過,李家能力、年齡和地位能夠和風馨匹配的,如今也只有李逸如一人,偏偏最近自己剛剛答應了拓跋家族的求親——在李中慧的心中,塔絲郡主雖然被李逸如迎娶,又和秋裡似乎關係密切,但終究不過是一個被征服國度的戰利品,根本不值一提。   然而拓跋家族卻不同,他們是西韭蒙門,如今更是掌握著新建立的灰鷹軍團,貿然得罪這樣的家族,可不是一件理智的事情。   「唉!」   幽幽的歎了一口氣,李中慧任憑風雨擁抱著,差麗的小腦袋裡思緒卻百轉千回。   「什麼?誰說的?哪個混蛋說,我要娶風馨這個瘋女人?」   剛剛返回聖京的李逸如,還沒有來得及喝上一口茶,便突然聽見屁顛屁顛跑來的李忠說,自己將要迎娶半天前打了一架的風馨,第一反應便是噴出剛剛含在嘴裡的茶水,隨即滿瞼無辜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愣了半天,最終用十分凶狠而且懷疑的目光,掃視著自己的部下。   「這是從夫人那裡傳來的消息!」   眼見李逸如質疑自己的情報收集能力,李忠滿腹委屈地辯解道:「現在不僅是宰相府,甚至外面的茶房酒肆,也都在議論這件事情,還說宰相召您回來,便是特地要給您和風……和渤海郡主舉辦婚禮的,結果滿城喜慶,還有不少官員已經先一步送來了賀禮!」   「一派胡言!」   李逸如壓根就不相信,首先,風雨不可能為了一件兒女婚事,便將鎮守一方的大將,在戰事正酣的時候召回,其次,姐姐李中慧也不至於對自己如此守口如瓶。   陰謀,一定有陰謀。前任印月總督的雙眉微微皺起,迅即直覺到,其中有某種讓人難以琢磨的陰謀存在。   「備馬,我要去見姐姐!」   當下,李逸如便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娶風馨,簡直是開玩笑!   李逸如對於風馨的惡感,倒不完全是因為今日上午的那一場打鬥。出身於聖龍的少年,骨子吳還是十分傳統的聖龍人的觀念,根本無法接受一個姑娘家,整天被一大群男子追求,卻泰然自若的行為。   更何況,在印月這麼多年,他和副將趙亮相交莫逆,不自覺中對於這個讓自己的戰友失戀,黯然遠離聖龍的紅顏禍水,有著說不出的厭惡。   這種厭惡,在聖京見到身邊相伴著追求者的風馨之後,更加濃烈了——後方的愛人不能夠用情專一,正是前方用命的將士最大的忌諱,即便這僅僅是單方的暗戀。   所以,絕對不能夠娶這樣水性楊花的女人,已經成為李逸如無比堅定的意志。   更何況,風李兩家的聯姻,實在是再敏感不過的事情,尤其還涉及到被秋裡認為妹妹的塔絲,和已經被姐姐應承下來的拓跋家族,一個不好,便是一場影響到家族的大事件,李逸如立刻想到宰去宰相府,和姐姐商議個妥貼才行。   可惜,就在李逸如決心為了自己的婚姻幸福,而付諸行動的時候,卻看見一個下人手持著一張帖子,快步走了進來,稟告道:「少爺,高鳳陽大人求見?」   「他?」   李逸如揚了揚雙質。   他想起了姐姐李中慧告誡自己的話,有心不想見這位如今身居戶部尚書高位的奸商,卻又覺得就這樣被人堵在家裡,未免窩囊。    第八章 暗影浮動   「哦,高鳳陽已經親自去求見李逸如了?」   李逸如並不知道,就在高鳳陽前腳踏入他的府第,血衣衛便已經將消息,後腳傳遞到了僅僅只有一牆之隔的宰相府。   「不僅如此,夫人已經把逸如將軍和渤海郡主要成親的消息傳了出去。一魏廖面無表情地躬身回答道。   普天之下,能夠讓他躬身,也只有面前的帝國宰相風雨。   看來,很多人部下太看好高鳳陽了!「風雨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對著魏廖,今天第三個進入自己書房的親信說道。   他很清楚高鳳陽和李中慧這麼做的用意。   前者,高鳳陽顯然希望繼續靠攏李氏家族,從而規避近日來對他越來越嚴厲的指責。,而後者,李中慧固然不願意得罪拓跋家族和秋裡,同樣也不願意放棄李逸如迎娶風馨,加固風李兩家關係的機會,以便扭轉如今李氏家族不利的局面,因此大造輿論,期望憑藉著自己的面子,來化解拓跋家族和秋裡的壓力,不可謂不用心良苦。   只是,眼看著兩人各懷心機,風雨的心中不由十分索然。.高鳳陽是風雨軍的老人,他執掌著風雨軍的財政命脈,可以說風雨軍今日的壯大,他絕對功不可沒:至於李中慧,更是自己的結髮妻子,當年在家族中力排眾議,嫁給了自己,從而讓風雨軍如虎添翼,這才有了風雨軍振翅萬里的機會。   然而,便是這兩個人,如今卻都在無形中和自己疏遠了。   難道,這便是權力的代價嗎?   風雨暗自感到了;陣心痛。   「最近,有人把聖京城倉庫爆炸案,以及更早的明月謀刺燕南天案、議政王遇刺失蹤案。   強行聯繫到了高鳳陽的身上,你這兒可有什麼眉目了?」   想到這裡,風雨皺起了雙眉。   風雨並不相信、更不希望高鳳陽,會牽扯到這麼多事情上去,但是眾口鑠金,身為風雨軍的統帥和帝國宰相,風雨對這樣的大事情,絕對不可能坐視不理。   「屬下並不以為高鳳陽可能直接介入這些事情之中,但是根據調查,議政工蕭成秋如今落在了同一數手中,聖京城倉庫爆炸案的嫌疑犯中,也有同一教的數徒,而就在當日燕南天被殺之前,陶朱錢莊更是有大量不明鉅款,流入了同一數的手中。   「因此,即便高鳳陽和這些事情沒有關係,他手下的官員中,也一定有人被捲入得非常深魏廖非常簡潔明瞭地彙報道。   「同一教?怎麼都和同一教有關?不是西門乙嗎?」   風雨皺眉,沒想到事情牽扯到同一教。   這個宗教幾乎和龐勳同一時期崛起於帝國的南部,一度極其興旺,雲集了很多信徒,然而隨著龐勳兵敗之後,便自動地銷聲匿跡。在風雨的印象中,雖然同一教的背後,似乎有安宇和麥堅的影子,但充其量不過是某些神棍,在一些強國的咨一助下,裝神弄鬼,煽動人心而已,卻沒有想到,這個宗教竟然在不知下覺中,暗地吳和這麼多事情有牽連。一同一教信奉的是光明尊者,教義有些和大食人的聖教相似,但是更為偏激,提倡信徒們吃素食互友愛,但是卻又不認同佛教寄希望於來世的倡議,而是主張教徒相互支援,抗擊欺壓鄉里的官府,因此很得一些貧困潦倒的年輕百姓的擁護,短短數年,便發展了不下百萬的信徒,甚至還滲透到了聖京等大都市。「血衣衛統領向風雨解釋道……」雖然同一教曾受過麥堅人的資助,並且有安宇海賊混入,但是同樣他們和呼蘭的西門關係默契,當年龐勳攻陷聖京城,固然主要是「西門」墮局手參與,同一教也同樣有份。   「只不過,這個宗教在江湖上的活動很低調,往往進行暗殺或者跑腿,以及配合安宇人和呼蘭人,因此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哼,果然是天下不平妖孽現!」   風雨冷哼了一聲。   他很清楚,每當朝廷腐敗不堪的時候,必然會出現有心人,用偏激的口號來挑動百姓,這也就是所謂的宮逼民反。   這種自上而下的揭竿而起,用刀劍所實現的正義,能夠在很大程度上,糾正了社會上嚴重偏頗的公平,同時也在無形中,震懾了那些尚有理智的貴族,讓他們不得不採取比較溫和的方式,在保全自身利益的同時,也兼顧到平民的利益。   然而同時、這便如同熊熊的烈火,焚燬的絕下僅是陳朽的部分,有時候甚至連同整個房基,也將付諸一炬——尤其是被有心人用作個人的私慾,或者民眾的狂熱,超出了煽動者控制的時候。   「如今同一教的動向如何?幽燕和遼東可有這些邪數的活動?」   風雨有些不安地追問。   若僅僅只限於齊魯、江南兩個行省,那麼隨著天下太平,百姓生活安定,再加上朝廷大軍飛;的彈壓,和血衣衛的監控,這樣的邪 教用不了多久,便將日漸衰竭。   但是,如果邪 教的活動,出現在民眾被煽動了起來的幽燕,和新征服並在大舉移民的遼東,這種舊有的秩序被徹底打破、新秩序尚未完全建立的地方,便很有可能會醞釀出巨大的災一同一敦確有向北轉移的跡象,目前屬下正在嚴密監控這個邪敦的褽動……「魏廖欽佩地望了一眼一句話便指出關鍵的風雨,猶豫了一下,方才說道:」只是近來,屬下發現傅中舒大人,似乎正和同一教有所接觸!而且,最近在朝野上下,有一個關於主公的謠言,是……是說白大俠和華神醫聯手診斷,主公您的身體有恙,恐怕不能過四十……」   風雨啞然失笑,為了這個自己也不知道的所謂診斷,卻隨即笑不出來了,為了可能產生和嬪妃,甚至包括了皇后!「魏廖很清楚風雨所說的」那邊「是什麼意思。   和歷史上所有的權臣一樣,當風雨打敗了所有的對於,身居宰相之位,主宰若帝國軍政之後,所面臨最危險也是最麻煩的對手,便不再是戰場上的敵人,和朝堂內的同僚,而是那個唯一在名義上超越風雨的九五至尊。   這位曾經的主君,的確成了一個很難處理的包袱。   有人選擇了毒殺,然而留下的是凶殘弒主的惡名,同時也勢必會招惹所請忠臣們的暗殺:有人選擇了禪讓,卻不過是掛羊頭賣狗肉,沽名釣譽;有人選擇了挾天子以令諸侯,同樣也定落下了逆臣的臭名:當然也有人借刀殺人,事後卻成了千古賢君。   風雨如今所需要的,便是一個選擇,一個如何更加鞏固自己的權位,同時又順理成章——永遠擁有帝國最高權力的選擇。   這樣的選擇,正在被帝國無數擁護風雨,和仇恨風雨的臣民們所關注。   魏廖,自覺到將成為這個選擇的執行者的血衣衛統領,更是一直在等待著主君的命令,然後如同獵狗一般,無畏的撲食那指定的獵物。   可惜,風雨直到此刻,都沒有下好最後的決心。   「能夠不染上王者的鮮血,就盡量不要沾染吧!」   當李中慧代表著眾多的部下勸說時,風雨便是如此回答的。   究竟是不願意在帝國剛剛平息戰火的時刻,再次爆發尖銳的矛盾和流血?還是一一直以來,聖龍帝國的傳統觀念作祟,讓自己不願意擔負弒君的惡名;又或者是僅僅不願意,看到那深宮之內,昔日一起馳騁歡笑的女孩,那飽含淚珠的雙眸?   風雨自己也不知道。   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   因此,風雨只能夠淡淡地下令道:「繼續監視!」   「是!」   「看來,蕭秋劍,那位深負眾望的賢君,似乎應該讓他清楚自己的位置了!」   風雨歎了一口氣,眼神中冒出了一絲寒光。   當然,風雨說這句話的時候,魏廖已經消失在了書房——血衣衛統領總是十分清醒地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該出現,什麼時候該消失。   因此,風雨純粹是在自言自語,而且是看著手中的一張枝條自言自語。   吏部尚書傅中舒,兵部尚書白起,工部尚書南天門,戶部尚書高鳳陽,禮部上書耶律楚昭,刑部尚書諸葛青。   ——紙條上是一分僚閣的名單。   一份風雨再次通過執政會議的推薦,當選為帝國宰相之後,所擬訂的閣僚名單。   風雨十分滿意地審視著這份僚閣的名單。   這樣的人員安排,無疑將兵權和財權控制在了手中,至於吏部和刑部交給傅中舒和諸葛青,即是出於風雨網羅帝國人才的狂熱,也是為了安慰蕭劍秋,同時更顯示了風雨對於控制朝廷的自信——有血衣衛無孔不入的潛伏,和歐靜為首的清流派主持朝堂風雨再也不怕傅中舒和諸葛青,能夠興起什麼浪來。   當然,前提必須是蕭劍秋認命地,做他哪個被架空了的皇帝。   只可惜,最近蕭劍秋,似乎越來越不甘於九五之尊的虛名,頻頻干涉朝政,已經讓風雨感到不可容忍,即便是有天池劍宗的說情,似乎也應該行動了,知道不能在大舉出兵攻伐呼蘭之時,還要擔心著後院是否起火。   風雨反覆地說服自己……   李逸如最終還是決定會見高鳳陽,儘管姐姐李中慧曾經告戒他,最好和這個最近麻煩不斷的胖子保持一點距離,以便萬一出事,至少也可以保全他這位李氏家族在軍隊中的支柱,但是李逸如並不覺得,在高胖子還沒有徹底完蛋之前,得罪這位帝國的大財神,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如今,讓李逸如無法理解的是,造成堂堂戶部尚書巨大困擾的,不是來自於掌握帝國刑法的刑部,也不是審理疑難案件的大理寺,更不是神出鬼沒、擁有強大特權的血衣衛,而是幾個無職業無權勢的書生們所創辦的,根本不可能對當事人進行實質性損害的瓦報。   更讓李逸如無法理解的是,為何宰相不採取果斷的措施,任由這些書生如此放肆的抨擊官員和朝政,這在他統治的印月半島,絕對是一件不可想像的事情。   「呵呵,不廢言路,宰相大人自然是希望兼聽則明,偏聽則暗!」   高鳳陽胖胖的臉上堆滿了笑容。   最近,聖龍帝國的大財神似乎很不順利。   瓦報引導的輿論,正在對他們進行十分猛烈的抨擊。也許高鳳陽無所謂,自己的戶部和陶朱錢莊,被牽扯到和自己根本無關的三大奇案中去,但是關於陶朱錢莊暗中收斂錢財的指控,卻讓高鳳陽十分頭痛。   雖然風雨對軍人的貪墨眼開眼閉,但是對於文官的貪污卻是十分嚴厲。   想到這裡,高鳳陽皮膚的脂膏,便不猶得混著汗水滲出。   幸好,眼前的李逸如,似乎是自己的一個大救星。   再想到這裡,高鳳陽的臉上更加堆滿了揶揄的微笑。   「你想要我怎麼幫你?」李逸如皺眉問道,他可不想在這個胖子身上浪費天多的時間,剛才那個關於自己要娶風馨的謠言百,讓李逸如頗有些不安。   「下官知道,雖然夫人將玄狐堂交給了魏廖大人,但是血衣衛當年的底子,畢竟是在李氏家族的鼎力支持下,方才建立起來的,所以——」   高鳳陽說到這裡,略略頓了一頓,方才滿臉堆笑地繼續說道:「呵呵,所以下官希望,李氏家族能夠調撥一些高手,一則是保護下官的安全,另一則是幫助下官查清一些事情,洗脫下官的冤屈!」   「怎麼?高大人可有什麼發現?」.雖然不喜歡高鳳陽的語氣,但是聽到他最後一句話,李逸如不由心中一動,將目光投向這個肥肥的奸商。   「哼,用人不慎,用人不慎,想不到高某一生謹慎,卻最終栽在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身上。不過既然高某察覺了,可就容不得他這般得意了!」   高鳳陽突然極度憤然地咕嚕道。   「究竟是什麼事情?」   對於這個說話藏頭露尾的胖子,李逸如頗有些不耐煩了。   「不可說,不可說!」   讓少年氣結的是,明明是有求於人,胖子居然還擺出了架子,搖頭晃腦地說道:「此事如今還只是一個揣測,若是現在說了出來,事情就不好辦了!」   「既然如此,高大人便慢慢杳溧吧,待得有了眉目,再來找逸如奸了!」   李逸如怫然不悅地端起茶杯,做出了送客的姿態……「逸如將軍難道真要眼見李氏家族的聲譽和基業,在一些小人的搞鬼中毀於一旦嗎?」   高鳳陽突然一改剛才厚顏相求的神色,傲然的冷笑一聲二見是要逕自離去。   「且慢!」   李逸如猶豫了一下,出聲叫道、雖然他始終懷疑胖子目正在故弄玄虛,但是在印月這幾年總督軍政的歷練,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   那就是相對於利益的獲取和地位的保全,面子和虛榮是何其可笑,再加上想到姐蛆所說的,關於李氏家族和胖於之間,已經產生了密不可分的利益關係,李逸如終究還是希望,能夠找出妥善的方法,來挽救家族的這場危機,「逸如將軍!請恕高某剛才的失禮,只不過事情實在太過重大,對手的耳目又無所不在,高某不得不謹慎,」   就在李逸如說話之際,原本便沒有準備就此離去的高鳳陽,幾乎是第一時間轉過身子,收斂了剛才的傲氣,和聲說道:「其實,這件事情在逸如將軍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卻能夠救得高某的性命,也能夠化解李氏家族的危機,日後高某若僥倖躲過這一劫,也必當投環相報!」   「既然如此,高大人向夫人求援豈不是更好,卻為何來找逸如?」   聽丫高胖子的話,李逸如心中頗有些動搖。「哈哈,嫁出去的女兒在怎麼樣照顧娘家,卻也至少要有一半的心,放在丈夫身上!所以夫人若聽到高某求助,恐怕未必會肯相助,甚至還會懷疑高某將狗急跳牆,作出損害宰相的事情!你說說高某如何能夠照拂人?」   高鳳陽大笑著,坦然姻然說道。   「哼,你的意思,逸如便會坐看你損害宰相的基業不成?」   李逸如冷笑著道。   高鳳陽難得坦誠的話,倒是提醒了李逸如——眼前的這個胖子,乃是風雨軍的大財神,如今更是執掌整個帝國的經濟命脈,若是真的做出什麼卑鄙勾當來,那對於宰相和帝國,都是一場無可挽回的災難。高某怎敢如此看待將軍?但是逸如將軍,您認為高某會這樣做嗎?尤其是在串相擁有天下的大局已定,高某若非必要,又怎肯讓這些年鞍前馬後、全力一搏的投資,在眼看便要大獲豐收的時候,自己毀掉一切呢?」   高鳳陽侃侃而談,不料目光瞥見李逸如臉上,卻寫滿了「那可不定」的神色,不由尷尬地一笑,轉而硬著頭皮繼續說道,「當然,世上沒有萬無一失的事情,誰也不。敢保證未來不會發生變化。只是您和夫人終究還是有所不同,無論怎樣,您都是李氏家族的人,難道您不願意如今冒一個小小的風險,不但解決眼前的麻煩,還能夠為日後贏得一個十分有用的盟友?」   高鳳毫不畏怯地迎視著李逸如的眼神,平靜地說道:「關鍵就看將軍敢不敢賭,高某會不會背叛宰相了!」   「哼!」   李逸如把玩著茶杯,不再說話,心中知道高鳳陽,正給自己提供了一個十分誘人,然而也可能很危險的選擇。    第九章 雷霆之擊   遍地都是屍體。   血肉模糊,甚至被燒得焦黑難辨。   如果說四面飄來的人肉焦香味,讓人作嘔的話,那麼,那些顯然在生前和死後,身體都被極其殘忍的凌辱過,以至於一絲不掛、遍體鱗傷,甚至四肢不全的棄置在路旁的婦女,更讓人對於曾經顯而易見發生過的禽獸行為,感到了義憤填膺。   「進擊暹羅、吳哥,橫掃西南半島,所有國家和軍隊,不降即亡!」   蒙璇含著眼淚,重複了風雨自聖京傳來的命令。   如果是之前,少女的心中,或許會抵制這道過於血腥和殘酷的宰相令,但是如今,在目睹了這麼多無辜的聖龍百姓,被與其說是交趾復國者們,不如說是那些試圖乘亂撈橫財的歹徒們殘殺之後,蒙璇便下定了決心。   於是,根據蒙璇的作戰計畫,聖龍軍團的精銳,開始進行一次極其大膽的突墼——遠離容易行走的交趾海濱地區,避開麥堅艦隊的炮轟,自萬象王朝領土內,那讓人望而生畏的,充滿荊棘、蛇蟲和瘴氣的叢林穿越過去,殺入吳哥的領地。   「絕不讓任何橫擋在聖龍大軍面前的阻礙存在!」   走在隊伍前列的,是獨臂將軍雅龍。   他的話,讓人熱血沸騰,自然而然充溢著一種身為聖龍軍人的自豪感。   當然,士兵們回應雅龍的諸如「將軍您的-條胳膊留在了聖京,自然不用擔心回不去」之類大膽的俏皮話,也起到了讓人心情舒暢輕鬆的作用。   這樣的行軍,歷時十天十夜,方才結束。   當聖龍人終於看到吳哥的王城時,這支軍隊已經精疲力盡了。   「這就是吳哥的王城嗎?」   雅龍有些吃驚地注視著眼前矗立的城池。   在他原木的想像中,地處西南半島。隅的這些小國,都是根本無法與聖龍文明抗衡的不毛之地,他們的都城充其量,不過是一些木柵欄,和土圍牆拼湊起來的小鎮,絕對不可能抵擋得住聖龍大軍的突擊。   事實上,正是在這樣先入為主的觀念主導下,聖龍的將領們方才制定出如此大膽的作戰計畫,試圖用雷霆般的猛擊,徹底摧毀西南半島人抗拒帝國的妄想。   可是,當這座城牆高達十米、牆外護城河寬達百米、全部由巨石砌成的城池,出現在雅龍的眼前時,碧蛇軍團的副統領,卻不禁自額頭滲出了冷汗。   憑藉自己這支疲憊的軍隊,很難在三天之內攻陷這座城池。   雅龍清楚地知道。   同時,雅龍更清楚地明白,如果不能夠在三天之內攻陷這座城池的話,那麼自己這支位於暹羅和交趾之問的軍隊,必將遭受西南半島聯軍的東西夾擊,以及麥堅艦隊自南面水路的馳援。   到時候,唯一的退路,便是那背後曾經跋涉過的茂密叢林——只不過,在如今消耗了大部分體力和補給之後,雅龍自己倒是寧可英勇地戰死沙場,恐怕也比如此狼狽地回撒,不明不白地在那詭異、陌生、充滿危險的叢林中屍骨無存更好。   「攻城!」   想到這裹,雅龍按下了心中的浮躁,下達進攻的命令。   對於千里迢迢來到這裡的聖龍人來說,這也似乎成了他們唯一的選擇。   「且慢!」   便在將士們列好整齊的隊伍,並且架起了大炮之際(這一點得感激西南半島三月初乾燥的天氣,讓聖龍人不必為如何在泥濘中拖動大炮而擔憂),雅龍及時制止了部下發動攻擊,只因為遠處的城門洞開,走出了一列搖著白旗出隊伍。   「要麼歸順,要麼滅亡!」   就在雅龍極其強硬的宣告,以及隨後大炮象徵性的威懾之下,聖龍大軍兵不血刃的進入了吳哥城。   「天祐我聖龍!」   雅龍不得不如此感慨一進入城內,即便是見識過聖京繁華的聖龍人,也為這遠在叢林之中的都市,而感到了驚訝和震撼。   一路行來,城門的大道兩旁,各有石雕的五十四座神像,和五十四個魔鬼守立,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和壓迫。   王城中央,聳立著一座金塔,四周分佈著八尊金佛、二十多座稍小的塔及幾百問石室;東面,一座金橋兩邊,各自蹲守著一頭金獅。   金塔北邊,一座銅塔更為高大,令人驚歎;北面國王的寢宮裡,亦有金塔挺立。   如此富有與尊貴,絲毫不遜色於帝國的都城。   「這是我們吳哥王朝最偉大的君主,賈雅瓦曼王!」   當雅龍的視線停留在矗立於王宮廣場中央,雄偉的四面石像時,引路的吳哥王朝官員一改曾經的惶恐,帶著明顯的驕傲和自豪介縉道:「正是這位君王建造了這座都市,也是這位君王統治下的吳哥王朝,一度統治了幾乎整個西南半島!當然……「那官員隨即發現四周的聖龍將領們,似乎很不滿己的態度,趕緊又謙恭地補充道:「吳哥的強盛還是得益於帝國的幫助,石像下面的浮雕,正忠實記錄了王國和帝國歷史悠久的友誼!」   說著,那官員指向了石像下面的浮雕,那絕對是一件十分偉大的藝術傑作,方寸之間便已經盡現王國強盛時期的社會百態。洞裡薩湖的漁夫、清明節包粽子的鄉民、殺豬賣肉的華僑、漂洋過海的商人,或是掛著銀元寶鬥雞的賭徒、挺著大肚子待產的孕婦,及抽著大麻的吸毒者。,三敦九流,林林總總。   其中,賈雅瓦曼王騎在象背,領軍親征的場面最為壯觀!繪有孫悟空形象的軍旗獵獵,身著袈裟的僧侶,與只綁一條丁字褲的少數民族組成的軍隊,加上小眼長鬚的聖龍援軍,浩浩蕩蕩,所向無敵,似乎倒也佐證了這個王國,和帝國之間源遠流長的往來。   「是嗎?」   揮手阻止了被這位官員的態度激怒的部下,雅龍翻身下馬,在眾人的訝異中,十分恭敬地,向菩這位令吳哥人驕傲和自豪的君王行禮「找很高興。吳哥能夠有這樣一位偉大的英雄,這樣的英雄,能夠讓他所在的民族更加高貴而且強大!」.重新翻身上馬的雅龍,淡淡地說道,只不過他並沒有把後面的半句話說出來!!   「很可惜,如果後世的子孫不爭氣,再偉大的功績,也將化作歷史的塵煙!」   年輕的征服者,只是饒有深意地,瞥了一眼石像之下的浮雕,不知道當年的雕刻者是否刻意為之,雅龍看到了這一幕,卻頗有感觸,因為這一幕,恰好留給子孫一段睿智的忠告,那就是無論多麼偉大的功業,都奠基在萬千黎民的付出之上。   「小王恭迎天朝將軍,願帝國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便在雅龍的沉思中,征服者的軍隊控制了城池,而雅龍也在吳哥官員的帶領下,進入了王國的宮殿——回異於城內石砌的神廟,吳哥王宮完全是由木頭建造。   首先呈現在雅龍面前的,是一個足以容納一千多人的檯子上,滿佈燈籠與鮮花,一個身著黃袍的中年人,抖抖索索地匍匐在紅地毯鋪好的道路上,就好像搖尾乞憐的,小狗,全然沒有他的祖先賈雅瓦曼王,那般龍騰虎躍的王者之風。   「快,再快一點!」   作為暹羅身經百戰的親王,蘇迦一接到聖龍人穿越了萬象王朝的叢林,正朝吳哥王城進軍的消息,便感到了大勢不妙。   儘管西南半島各個王國之間,始終都征戰連連,但是除了前兩年,交趾王征服了萬象王朝之外,近年來其餘的戰爭大多都是邊境的小紛爭,幾乎沒有什麼大規模的決戰出現,更遑論威脅到都城和王國的安全。   因此,和暹羅王國的王都一樣,吳哥人的王城也已經有近百年,未曾看到敵國軍隊的旌旗了。   更何況,如今暹羅,吳哥兩個王國所有的精銳,幾乎都在自己的統率之下,戰戰兢兢地提放著蒙瑧所統帥的兵馬,沿著交織的管道浩浩蕩蕩的南下(即便是麥堅人的炮火也僅僅是阻瀉了他們的腳步),卻完全沒有料到,聖龍人居然會出現在守備空虛的後方。   蘇迦完全可以想像得出,吳哥王都此刻的情形。   根本沒有經歷過戰爭的老爺兵,驚慌失措的百姓,惦記著自己的性命和財產的官員,以及毫無主見的國王,在那些久經沙場的聖龍人面前,除了乖乖成為俘虜,似乎沒有別的出路可走。   如果按照蘇迦的意願,聯軍應該立刻退保暹羅城,然後憑藉著西南半島南部的叢林,以及麥堅人自海上源源不斷過來的支援,拖死遠征而來的聖龍大軍。   可惜,這個想法不僅不可能實現,甚至連提都不能夠提。   布哈為首的吳哥將領們,顯然十分自信吳哥城的強大防禦力,昔日賈雅瓦曼王的赫赫武功,給了他的子孫們過度的自信,和不切實際的判斷。   因此,蘇迦很清楚,如果自己提出回防暹羅城的話,一定會被這些吳哥人,看作是別有用心的袖手旁觀、借刀殺人,唯一的結果,便是聯軍頃刻問的土崩瓦解。   無可奈何之下,蘇迦只有帶著軍隊匆忙奔援吳哥城,唯一期待的,便是吳哥城內的軍民,還能夠殘留一些昔日賈雅瓦曼王時代的勇氣和尚武。   「王……王爺!」   氣喘吁吁的士兵,打斷了蘇迦越想越沒有信心的思緒:「前方發現了聖龍人!」   「什麼?」   蘇迦愣了一愣。   難道吳哥城便這樣已經陷落了嗎?   帶著這樣不祥的預感,暹羅王朝的統帥驅馬向前,看到的是金戈鐵馬肅立整齊,盔甲在陽光之下泛著耀眼光亮,嚴陣以待的聖龍軍團。   「列陣!」   蘇迦難過地呻吟了一聲。   不僅是因偽如今可以肯定,吳哥城已經落入了聖龍人的手衷,而且眼前的聖龍人,裝備精良,士氣高昂,顯然已經得到了很好的休整和補給,令自己原先乘敵人勞師遠征、疲憊不堪而發動強攻的企圖,徹底破滅。   「迎擊!」   雅龍搖了搖頭,下令道。   這似乎是一場沒有什麼太大懸念的戰鬥。   聖龍軍團的戰鬥力,原本就遠勝於西南半島的聯軍,而且前者因為統帥英明的戰略決策,剛剛攻陷了一個王國的王都,並使之降服,而後者千里馳援,卻發現援救的目標已經投降,結盟的王國已經向敵人臣服,士氣和鬥志的此消彼長,進一步拉開了雙方的差距。   更何況,聖龍人早在遠征印月的時候,便已經瞭解到如何應付象兵的方法,而西南半島的聯軍,卻發自內心地,恐懼聖龍人自遠處呼嘯而來的炮彈。   因此,聖龍軍團輕而易舉地擊潰了西南半島的前鋒。   「擋我聖龍者,不降即亡!」   戰場上響徹了聖龍人霸氣十足的口號。   雄武的聖龍軍團,以排山倒海的氣勢推進著,試圖碾碎一切膽敢攔路的敵人。   在聖龍人的面前,是丟棄的盔甲,是倒地的屍體,是破碎的旌旗。   西南半島的聯軍,節節敗退,全仗了統帥蘇迦的威望,勉強維持著陣線。   「不降即亡嗎?」   親自投身於戰鬥,此刻已經渾身浴血的蘇迦親王,心中暗自冷笑了一聲,他緩緩地舉起了右手,示意身邊的親兵發射出擊的信號。   這,是蘇迦最後的殺手鑭。   早就預料到聖龍人會攻陷吳哥城,然後會半路狙擊自己回援的軍隊,蘇迦除了小心避開聖龍人的埋伏之外,還特意留下了一支精銳的騎兵在後方。   如今,西南半島聯軍的統帥蘇迦,不惜己方慘重的傷亡,終於讓乘勝追擊的聖龍人,夾雜在西南半島聯軍潰散的隊伍之中——奮勇爭先的前鋒,甚至已經深入西南半島聯軍的中心,而兩翼和中路也放棄了陣形,進行這一次又一次大膽而且犀利的穿插。   斗擾亂敵人的陣形,隨即穿插突破,擊潰追擊,再擊潰,再追擊!「這本是聖龍軍團自風雨以來,最為擅長的戰術運用,如今卻被酥加有效地利用,不經意間造成了兩翼的空虛和前鋒、中路的混亂,並將後方毫不戒備的暴露出來。   讓聖龍軍隊也嘗一嘗火烤的滋味吧!   蘇迦冷笑著。   在他的計畫一中,等待聖龍人的,並不是單純的精銳迂迴突擊,而是漫天大火。   雖然這有可能,讓自己前方迎擊的部隊也葬身火海,但是卻遠比進前和戰鬥十分頑強的聖龍人搏擊,結果被對方依賴勇猛,而扭轉戰局來得保險。   全殲聖龍的一個軍團。   這似乎是西南半島將領們無法想像的榮譽。   而且,全殲聖龍一個軍團,所帶來的政治意義,以及振奮西南半島各國軍心士氣的有利幫助,讓蘇迦幾乎忽略了為此可能付出的代價。   可惜,蘇迦想像中的漫天大火,和生力軍突擊並沒有出現,等待他的,卻是一個十分糟糕的噩耗!   「布哈將軍率領吳哥軍隊臨陣反戈了!」   「什麼?」   蘇迦只覺得鮮血自下而上翻湧,眼前也浮現出了點點金星。   之所以讓布哈的吳哥人安置在後面,除了害怕這些急切著回國救援都城的軍隊走得太急,以至於落入聖龍人的埋伏之外,蘇迦還要考慮到,不要讓吳哥人產生自己讓他們當炮灰的誤會,同時還擔心,萬一吳哥城陷落,聖龍人逼著吳哥城內的百姓喊降,會讓吳哥軍隊動搖進而波及到自己的軍隊。   因此這一戰,蘇迦特意讓吳哥人的一部分和暹羅軍隊混編在前軍,另一部分連同精銳的暹羅部隊,則交給了布哈統帥,作為對付聖龍人的殺手鑭。   在蘇迦看來,這樣的安排,既可以避免吳哥人以為自己無心救援吳哥城,又可以讓吳哥人瞭解自己的作戰計畫,而信心備增,從而同心協力,擊敗入侵的聖龍人。   卻不料,尚未等聖龍人挾持吳哥城的百姓勸降,也沒等戰爭的勝負分曉,該死的吳哥人竟然選擇了,將刀槍面對千里迢迢前來增援他們國家的友軍。   「天亡我進羅!」   悲憤和不甘之中,酥加終於噴出數口鮮血,並且一頭栽倒於馬下。   「做得好!」   幾乎就在蘇迦吐血落馬的同時,這處的山丘上,一個聖龍的軍官笑著,對身邊的五個將軍讚道。   「多謝大人讚譽,呵呵,日後還請大人多多提攜!」   布哈的臉上堆滿了媚笑。   「這個當然,當然!」   聖龍南征軍書記官江葦,強自壓下了心頭的鄙夷,不動聲色地說道。   就在雅龍穿越叢林,成功突襲吳哥的同時,他也在血衣衛的護送下潛入了吳哥軍營。   現實強大力量的威脅,和功名利祿的誘惑,最終成功地促使吳哥軍隊在陣前倒戈。   這對於西南半島聯軍來說,絕對是致命的一擊,不僅是聯軍的主力在這一役中覆沒、更重要的是,針對聖龍的西南半島聯盟,也由此土崩瓦解。   「帝國的戰旗,將遍佈整個半島!」   望著戰場上一面倒的屠殺,南征軍書記官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心中明白,戰爭的結局已經定了下來。    第十章 雄關倫玉   「戰敗了嗎?」   空蕩的宮殿內,普密索然地獨坐在高高的王座上。   當王弟蘇迦戰敗的消息傳來之後,整個暹羅王城便如同吳哥城一樣,處於混亂和恐慌之中,就彷彿世界末日到來一般。   所有的官員和將領,都自動消失在國王的視線內,他們或者捲裹足夠的財富準備逃亡,或者暗自盤算如何向征服者討好,以保全自己的地位和權勢。   普密毫不懷疑,自己很可能會在聖龍軍隊進入這座宮殿之前,被自己的臣子拿下,作為投靠聖龍人的見面禮。   「陛下!」   悅耳的聲音突然自身後傳來。   「蘇瑞,朕很沒用啊!若是聽了你的建議就好了!」   一下子彷彿衰老了幾十歲的國王,頭也不回,就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蘇瑞,暹羅王國的王后,自己心愛的妻子。   雖然已經是中年,但是歲月韶華,似乎並未在美麗的臉龐留下什麼痕跡相反卻賦予了美人雍容華貴的氣質。   明亮的雙眸,折射出的是高貴,是從容,也是睿智,替代了以往絲羅綢緞的全身盔甲,更是平添了幾分颯爽的英姿。   「陛下何必說這番話!」   暹羅王后快步走到暹羅L的面前,執起了國王的手,頁摯地說:「蘇瑞知道陛卜是一個好國王,您希望兄弟和睦,希望暹羅強大,所以,雖然您內心並不願意暹羅和他強大的聖龍為敵,卻還是答應了酥加親王要求。   「現在,聖龍人已經殺入國境,暹羅的存亡便危在旦夕,蘇瑞以為,陛下要做的,不是無謂的自責,而是勇敢的站出去,走到宮殿之外,號召您的民眾,捍衛暹羅的基業!」   「不錯,蘇瑞王后說的不錯!事情根本還沒有絕望!聖龍人自己還有太多的麻煩,武力的擴張讓他們在北面、在西面、在東面都有著強大的敵人。   「即便在西南半島,雖然我們目前有一些小挫敗,但是交趾的仁人志士依舊在奮戰,吳哥也只是被他們突襲方才得手,還有麥堅人,也將從海上源源不斷地提供支援,若是陛下能夠振作精神,和聖龍人周旋到底,凌波以為事情依舊大有可為!」   正在此時,突然第三個人的聲音傳入了大殿。   「你是……」   暹羅國王的目光移向了聲一首的出處。   那是一個蒙著黑紗的少女。   「這位便是交趾的公主!一直以來,公主殿下都在為交趾的復興而奮戰!」王后趕緊解釋道……是嗎?隱身在暗處,不斷地發動暗殺和襲擊,然後依靠麥堅人的力量,期望著恢復父輩的王位?。   暹羅王的嘴角泛起了一絲嘲笑。   「陛下似乎很不屑凌波的所為!可是*波可以坦然地告知陛下,為了交趾的復興,黎老將軍他們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陳大人他們則正在奮戰不息,終有一天,交趾會把聖龍人趕跑的!」   少女沒有料到暹羅王的反應竟是如此,不知是憤怒還是激動,讓她的身體看上去在不停地顫抖,然而話語卻說得十分堅定。   一那麼祝你成功!不過,寡人卻不希望看到暹羅成為第二個交趾。所以,寡人恐怕會選擇一條,和公主您完全不同的道路!你還是快走吧,聖龍人一應該很快便會來到這裡!   暹羅王淡然『笑,根本沒有在意少女的反駁。   「陛下!」   酥芮和少女同時焦急的喊道。   「陛下!」   也就在這時,第四個人的聲一首出現在殿外:「聖龍南征軍參軍桓炎求見陛下!」   「桓炎將軍不遠千里來到鄙國,不知有何見教?」   當暹羅王說這句話的時候,桓炎已經在暹羅眾多官員們的陪同下,進入了宮殿。   「下官謹代表帝國宰相風雨大人,和遠征軍統帥蒙璇將軍,希望陛下能夠重新恢復和帝國的友好,中止這場戰爭!」   桓炎很平靜地說道,然而話語中,卻洋溢著征服者的驕傲和自信。   只不過年輕的參軍,在說話的同時,目光卻移向了國王的身後,因為就在他進來的一瞬問,彷彿看見兩條身影閃過,其中一條是那麼的熟悉,讓桓炎心中無端的一跳。   廠寡人也願意立刻中止這場戰爭,讓國民得以享受和平!「微微地歎了一口氣,暹羅王說道。   「既然如此,那麼,陛下只需要將暹羅的軍隊交給帝國管理,斷絕和麥堅人的往來,並且一如往年那般向帝國進貢,帝國則將一如既往地,為暹羅提供保護和安全!」   桓炎微微彎了彎腰,彬彬有禮地說道。   「就這些?。   暹羅王略略驚愕地直了直身子。   這樣的條件,對於戰敗者來說,似乎太過於寬厚了。   畢竟,無論是交出業已潰散的軍隊,還是如以往那樣進貢,都絲毫不存在任何懲戒暹羅的意義,卻反而一讓聖龍帝國,這個龐大古老如今卻突然煥發生機的帝國,給人以一種難以置信不可思議的仁慈「當然,帝國還需要兩個人的腦袋!」   桓炎嘴角微微牽動,有些不忍,卻還是說了出來。   「什麼人?」   暹羅王連同他的官員,都紛紛緊張了起來。   「一個是您的弟弟,蘇迦親王!他作為西南半島反帝國的聯軍統帥,無論如何都必須接受帝國的嚴懲!」   恆炎平淡的話語,瞬間判處了一個親王的死刑。   「是他……」   暹羅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臉全在意料之中的神色,苦笑著說道:「如果是蘇迦親王,恐怕已經不用勞煩大人了!」   「怎麼說?」   桓炎一愣,冷冷地追問。   他不相信,事到如今,暹羅竟然還敢抗拒帝國的要求。   「就在三個時辰之前,親王已經因為戰敗,引咎自殺了!」   暹羅王悲痛地說道。   「是嗎?如果這是真的,帝國將要求檢驗他的屍體!」   桓炎面無表情地說道。   「暹羅似乎沒有拒絕的能力!」   暹羅王冷笑著,充滿自嘲地說道:「那麼,第二個人恐怕便是寡人了吧?若是帝國能夠因寫寡人的死,寬恕暹羅的子民,讓他們能夠過上安泰的生活,那麼寡人隨時都可以交給帝國!」   暹羅王說話的同時,用目光掃視著四周,那些聚攏在征服者身邊的官員們,後者則紛紛心虛的低頭,卻明顯在暗地裡,為君王的這番決定大大鬆了一口氣,似乎便可以由此解脫逼死君王的責任。   還真是忠義的臣屬。   暹羅王暗自冷笑,以至於他沒有聽清桓炎接下來說了些什麼,直到第二次確認,方才愕然地大聲驚叫起來:「蘇瑞?什麼,怎麼會是蘇瑞王后?帝國是否弄錯了?她只是一個女流,整日在後宮中的寡人的妃子!   「事實上,之前她還曾經力勸寡人,不要出兵和帝國作對,為何帝國竟要她的性命?鎬錯了,一定搞錯了!」   方沒有搞錯!「恆炎冷淡的說道:」雖然在下無法否認陛下剛剛所說的一切,但是在下也有絕對的證據顯示,您的王后,和交趾的叛黨有著十分密切的聯繫。   「是她為那些叛黨提供了秘密的避難所,也是她利用自己的身份,暗中為暹羅、交趾和吳哥三國的反帝國聯盟推波助斕。」   說到這裡,桓炎暗中也歎了一口氣。   說實話,第一次看到這個女人在西南半島的影響力時,他也有些懷疑血衣衛的情報是否正確。   「不,她是寡人的愛妃,要殺就殺寡人好了,不要動她!」聽到桓炎的指責,暹羅王卻彷彿瘋了一樣,一味地喃喃。   「怎麼,這麼說,陛下是想拒絕帝國的和平建議,寧願為了一個女人,也要讓整個國家玉石俱焚嗎?」   桓炎大大地跨前一步,繼續緊逼道。   他的話,至少引起了身邊那些暹羅官員們的恐慌。   「火,失火了!。」   然而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了慌亂的嘈雜。   「蘇瑞,不,蘇瑞,你不能這麼做,寡人不能夠失去你!」   一聽到這話,暹羅王就好像突然從夢中驚醒一般,旁若無人地大叫著,自顧自地衝出了大殿。   一頭霧水的桓炎只好也跟著跑出了殿外——雖然他並不認為橫掃了整個西南半島的遠征軍,要廢掉這個國王,甚至毀掉整座城市,是什麼難事,但是,他也很明白,遠征軍的目的,只是確立這些國家從屬於帝國,卻還沒有徹底吞併這些遠方小國的打算,因此,一個聽話合作的國王,是非常有用。   「怎麼回事?」   走出殿外,桓炎卻被眼前的情景給嚇了一跳。   只見正對著大殿的一座宮宇,此刻已經完全被熊熊的烈火所包圍,而一個全身盔甲的女子,正在宮殿的樓頂,唱著慷慨激昂的暹羅戰歌,舞著豪邁悲壯的劍。   「酥芮!」   一直都有些死氣沉沉的暹羅王,突然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吼叫,就彷彿受傷的野獸,充滿了悲痛和絕望。   「王后,那是王后!」   早有意圖奉承巴結的官員,押著相關的太監、宮女來到了桓炎的面前,在聖龍軍官咄咄逼人的眼神下,他們戰戰兢兢地交代道:「王后留下了遺書,說她理解陛下為了暹羅子民,不惜委屈自己的行為,她也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來保全國人,並讓聖龍人記住,暹羅的兒女中自有捨生取義的勇士!」   「好一個烈女子!」   桓炎歎了一口氣。   雖然最初根據血衣衛的命令,要處死這個多事的王后,並不能夠說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但是蘇瑞如此的自殺,卻讓桓炎在震驚的同時,也不安地發現,這個女人用這樣方式的死亡,顯然給帝國造成了更為嚴重的損害。   「滿意了嗎?帝國可以停戰了嗎?。一正當桓炎,為了這個烈性女子怔怔出神的時候,暹羅王陰沉的聲一首在耳畔響起。   彎腰作揖。   桓炎沒有說什麼至此,西南半島的君王們,似乎都歸順了帝國。   不同的選擇,不同的性格,帶給了這幾個王國各自不同的宿命。   桓炎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當西南半島的捷報傳來時,風雨卻已經不在聖京了。   「將士們的糧草輜重,準備得可齊全?」   當帝國宰相巡視北方的邊境時,第句話便是問軍需。   眼前的倫玉關對於風雨來說,半點都不陌生。   正是在這裡,他開始了平生的征戰,也是從這裡,他所創建的風雨軍、開始名規大卜,連同他這個原本默默無聞的窮小子,逐漸被帝王將相們注意,最終他自己也成為了朝堂上的主宰者——儘管只是在幾年之前,他還窩在聖京城的學院內,以偏激的口吻嘲笑那些達官貴人們。   「宰相!」   「宰相來了!」   風雨的到來,顯然引起了軍隊的一陣騷動。   戰士永遠崇拜那些帶領他們獲取勝利的強者。   風雨,便是這樣一位傳說中的強者。   因此,當這些質樸的青年,耳聞著風雨那傳奇般的戰爭經歷,拿起了刀槍,來到這遠離家鄉萬里的邊塞,試圖用熱血和青春,博取戰功和榮耀的時候,親眼目睹到傳奇的當事人,位高權重的帝國宰相,竟然親自走到了自己的身邊,心情的激動和亢奮,也就可想而知了。   「將士們辛苦了!當帝都歡聲笑語的時候,當江南春暖花開的時候,你們披著邊關的冷月,不顧塞外的寒霜堅守在這裡,你們是帝國的驕傲,神州父老的驕傲!」   風雨不顧衛士的勸阻,親自走到了每一個士兵的中間,撫摸著戰士們的傷口,慰問著將士們的生活。   「千百年來,北方的胡人一直是帝國的心腹大患!多少次山河淪陷,多少次烽火狼煙,北方,是帝國男兒們喋血的沙場,也是神州百姓們心底的恐懼!   「令天,風雨來到這裹,便是為了永遠結束這個現狀,為了後世的子孫不再在這裡流血,為了帝國永無塞北之危,風雨將和諸君,將千秋萬世的武勳一起包攬!」   風雨的話,不僅讓每一個戰士沸騰,而且也讓所有的將領熱血上湧。   將千秋萬世的武勳一起包攬!   如果換了任何一個人說來,都將會被人嗤之以鼻,視為癡人說夢話,但是從風雨的口中說出,卻是那麼可信,那麼真實,就彷彿轉瞬之間便會成為現實。   「大哥,下令吧!什麼時候打?俺洛信做先鋒!」   當先跳出來請纓的,便是洛信。   這個從一開始,便跟隨風雨征戰南北的勇將,在倫玉關丟失了一隻眼睛,卻也因此名揚天下,雖然陰平橋的失利讓風雨在盛怒之下,將他貶為前鋒陣營的士卒,但是,這個魯莽的漢子,似乎並沒有因此消沉,很快就在西南半島屢立戰坊,後來更是突襲江南「硬是憑藉著赫赫功勳,重新成為新組建的黑狼軍的副統領。   洛信的出列請纓,固然是個性使然,不過論資歷,論交情,論地位,在眾多的將領中,卻實在是最為合適的人選。   「不用急!」   風雨揮了揮手,制止了洛信的衝動,胸有成竹地說道:「從現在起,玉門關由秦紀統帥,倫玉關由洛信負責,另外遼東的秋風軍也將會配合。   「你們以千人為單位,輪番出戰,深入呼蘭境內,避開呼蘭人的主力,盡一切可能掃蕩他們的草原,我要讓呼蘭人在帝國北面七百里內,無法放牧一隻羊,無法儲藏一粒米!」   「是!」   洛信固然欣然應命,由於擅長指揮騎兵,而出任新組建的灰鷹軍副統領、前任軒轅軍校學生軍指揮使秦紀,雖然沒有多說什麼,眼中也閃現出了旺盛的戰意。   「拓跋將軍,我希望你的軍隊,同時還要對大陸諸公國發動攻擊,並且做出要滅亡這些小國的態勢,緩解風天華將軍在印月半鳥的壓力!」   風雨繼續按照自己的思路,有條不紊地部署道。   這些年來的烽火硝煙,早已經把他鍛煉成了一個十分出色的統帥,即便是如此大規模的軍隊調動,卻也井然有序。   「那末將做什麼?」   聽到沒有自己的任務,黑狼軍統領耶律楚振忍不住叫道。   儘管因為參與了兵變而被風雨貶職,但是看在耶律明雄和耶律留鉑,這兩個為風雨的霸業,付出了生命代價的耶律家族的將領分上,風雨最終還是任命耶律楚振為黑狼軍統領,於是,渴望著戴罪立功的耶律楚振,迫切需要一場戰爭,讓武勇來洗刷自己曾經讓家族蒙上的羞辱。   「你和朱大壽將軍,隨我留守倫玉關!」   風雨的話很簡短,但是卻不容反駁,使得耶律楚振有心還要說些什麼,卻最終低下了腦袋,不敢多話。   「那大哥,咱們什麼時候滅了這呼蘭?   從風雨的話語中嗅覺到了什麼,洛信仗著自己和風雨的交情,趕緊套問道。   「很快!」   風雨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若有所思地說道。    第一章 帝國陰霾   北方的深秋,總是喜歡提前趕到。   當聖龍帝國南部的疆域依舊驕陽似火,當聖龍帝國中原的都城至今綠樹成蔭的時候,北方倫玉關的梧桐樹葉黃了。   她現在還好嗎?   看著秋葉飄落,蘇杜的心不知怎的突然有些抽搐。   去年今日,自己應該正在聖京的郊外策馬揚鞭、飲酒狩獵吧?   而如今,倫玉關內,風雨身旁,暫時代替金岑擔任隨軍長史的蘇杜,卻必須面對堆積如山的公文。整個帝國的軍政大事,都等待著帝國宰相的最終裁決。就心性而言,相對於去年那逍遙從容卻虛度光陰的生活,今天雖然事務繁忙、廢寢忘食,卻是如此近距離的靠攏帝國的權力核心。   出將入相、文治武功、開疆拓土、列國封侯,這些少年時的期望和憧憬,如今是如此真實地呈現眼前,似乎觸手可及。   對此,蘇杜是由衷地感激風雨。   沒有宰相風雨的賞識、寬容和破格提拔,他蘇杜,恐怕至今都只不過是一個口吐狂言、懷才不遇的落拓書生。   可惜,這一切卻因為少了一個人,而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那個曾經一同縱酒放歌,一同策馬周遊的伊人,如今嫁人了,嫁到了更為寒冷的遼東,也許不久之後,便要遠離神州成為高麗王妃。   高麗王妃,多麼顯赫的尊稱!   想到他心中的她,此刻必定正和另一個男人,一個出身高貴、地位顯赫、出色而且優秀的男人在一起,蘇杜的心有些痛楚。   他不是沒有想過做些什麼,來避免現在的情況發生,但是在最後的一刻,他卻步了。   阻止他的力量無形,但是強大。   他憑什麼去和那位未來的高麗王抗爭?   他更無力反抗帝國宰相!   更重要的是,他無法捨棄如今的一切。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直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這,才是他蘇杜夢寐以求的,是他蘇杜十餘載寒窗苦讀的目標,他不能對不起自己的滿腹經綸,對不起父母的含辛茹苦。   不得不承認,王光宇,這個最近幾年來彼此針鋒相對的情敵,比自己更強,至少,這個傢伙有勇氣偷偷潛入渤海郡主的閨房,企圖帶著美人私奔。   想到這裡,蘇杜有些好笑,有些佩服,也有些輕鬆。   好笑的是王光宇這個傢伙,還真的是肆意妄為;佩服的,是王光宇的勇氣;輕鬆的,是風響最終拒絕了他。   也許自己前去,也是同樣的下場吧!   這些天,蘇杜總是用這個想法來安慰自己。   他覺得,應該是因為宰相的權勢和威嚴,而高麗王妃的榮耀,也似乎很難讓人拒絕;更為重要的是,他並不覺得自己比起王光宇,在風大小姐的心目中擁有更重要的地位。   但他又覺得可能不是,因為在他眼中的風馨,性格豪邁而且開朗,有著自己的主見,絕對不應該是那種畏懼權威、聽天由命的弱女子。   如果自己前去,也許結果會不同。   不安中,這個揣測,便如同毒蛇一般吞噬他的內心。   「蘇杜,軍師那邊有消息來了嗎?」   正自怔怔的出神,裡屋傳來的問話,將可憐的年輕人又拉回了現實中。   「還沒有!」蘇杜趕緊起身,恭敬地回答。   整個帝國,能夠讓他如此由衷的恭謹的,除了帝國宰相風雨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風雨醒了。   這段時期每天只小寐兩三個時辰的帝國宰相,在休息過後,再次詢問了他今天已經重複了五遍的問題。   早在上月中旬,帝國宰相便以巡邊的名義,逗留在倫玉關。   幾乎所有人都非常疑惑風雨的舉動。即便是想要親自北伐,逗留的時問也似乎太多了,畢竟北伐再重要,但是需要帝國宰相親自處理的事情,還有更多。   然而,風雨逗留倫玉關給各方面帶來的影響,卻是一目瞭然。   如今的天下,沒有人敢無視風雨的存在。   跟隨在風雨身邊的蘇杜目睹了這一切,旁觀了所有朋友、敵人和投機者們因此而做出的種種反應。   只是當所有人歡呼、憤怒、振奮、膽怯和驚疑的時候,他卻知道,表面上氣吞山河的北伐,如今正因為麥堅人的態度,而變得前途撲朔迷離,甚至可能虎頭蛇尾。   「麥堅人絕對不會允許聖龍人放手解決北方的憂患!」當朝中的大臣們,正因為麥堅人參與了印月半島和西南半島的戰事,而在「和戰」以及是否繼續開放貿易等問題上,爭論不休的時候,風雨便曾經在一次飯後的散步中,面帶憂鬱地對蘇杜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如今的問題,不在於帝國是否要和麥堅保持友好的關係,也不在於開通海上貿易究竟對帝國有益還是有害!這些長遠的全局考慮,如今已經完全被現實的一個利害衝突,給排擠到不怎麼重要的位置上去了!」   蘇杜至今還清楚地記得,當時的風雨背負著雙手,與其說在詢問自己的意見,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呼蘭和聖龍這兩大帝國相互牽制的東大陸,方才符合麥堅人的利益。而一個在陸地上沒有了安全問題,可以放手進軍海洋的聖龍,則是麥堅人所面臨的最大敵人!   「所以,當我們準備進攻草原的時候,麥堅人必定會進攻我們。現在的問題是,麥堅人能夠產生多大力度的鉗制?而我們又能夠在多大程度上承受這樣的損失!」   正是在這樣的考量之下,帝國宰相壓制住了主戰派的強硬立場,堅持讓軍師雲濟緩解和麥堅人的緊張關係。   令人遺憾的是,這番努力似乎並沒有獲取太大的進展。   在印月半島和西南半島的兩次搗亂之後,麥堅人似乎並沒有就此收手的打算。   於是,一個十分可怕的預測在很多明白人的心裡,浮現了出來。   海疆。   萬里海疆。   從冰天雪地的遼東,到四季炎熱的嶺南,帝國的萬里海疆,曾經是帝國最為堅定的盟友,遮罩了幾乎所有的敵人,讓帝國在對抗北方遊牧民族入侵的同時,擁有著一個可以高枕無憂的後院。   然而,這一切隨著麥堅艦隊的崛起而改變了,全部改變了。   如今,萬里海疆不再成為帝國永不陷落的防線,相反,它成了帝國防不勝防的軟肋。   倘若麥堅人乘著帝國大軍全力北上之際,入侵神州,怎麼辦?   這個疑問,成了如今帝國官員們心中一塊無法揮去的陰霾。   無論是出於對帝國安全的擔憂,還是純粹因為權力鬥爭和利益鬥爭的考慮,放棄北伐、防備麥堅的呼聲,似乎在帝國內部越來越強大。   「就此放棄嗎?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讓草原恢復元氣,繼續成為隨時南下的威脅?要知道,帝國和麥堅不同,帝國不可能在安全擁有大片領土的同時,還可以放手發展艦隊!」   風雨不經意問的自語,似乎暴露了帝國宰相的心意。   至少,蘇杜對此十分理解。   千百年來,聖龍帝國的君王們,不是沒有人注意海洋,事實上,聖龍帝國曾經擁有過全天下最強大的艦隊。   但是和北方草原胡人的對抗,顯然消耗了帝國太多的力量,讓帝國最終不得不放棄了對於海洋的開拓。   地理上的劣勢,戰鬥力上的劣勢,更重要的是兩個國家尚武精神上的差異,讓聖龍帝國縱然曾經有過壓倒性的勝利,也並沒有徹底解決這個隱患。   如今,帝國的勝利,只不過是以往勝利的一次重複,而且還絕對不是歷史上最輝煌的一次勝利。   更糟糕的是,如今的帝國,已經沒有了高枕無憂的後院,萬里海疆之外,已經崛起了另一個更為可怕並且強大的敵人;一個擁有可以和聖龍疆域媲美,文明卻遠比草原人更為發達的國家,根本不用像帝國那般擔憂自己陸地安全,可以在強大的物力人力支持下全力以赴,進軍海洋的強大敵人!   可以說,帝國如今之所以還能夠佔據著主動權,完全只是因為一個人,一個布衣起家的傳奇。   但是,當蘇杜看見眼前這個支撐著整個帝國的年輕人,因為過度操勞而蒼白的臉色,和日漸瘦弱的身體,心中卻不由自主地湧來一股不祥的預感,並聯想起了一句最近方才被廣為散播的不祥預言*「三又三,鬼上山,巨星落,天下亂!二」   勿三又三,鬼上山,巨星落,天下亂!」   蘇杜並不知道,就在這時,遠在帝都聖京城的宰相府內,一個身披鵝黃輕紗,端坐於書房內的少婦,也同樣輕喃著這句近兩個月方才流傳開來,卻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攪得整個帝都惶惶不安的謠言。   「夫人!」   進門的不是別人,正是如今整個帝國中人人聞之色變的血衣衛統領魏廖。   聖龍帝國是一個崇尚謀略的國度,自古以來權謀機變者層出不窮,因此統治這個帝國的君王們,無一例外,都會為了鞏固自己的王位,在暗中大力扶植擁有強大特權、可以幫助他們監控百官和臣民的秘密組織,執行一些無法公之於眾的事情。   如今,實際統治著聖龍的,是帝國宰相風雨,而充當風雨眼睛和匕首的,便是血衣衛。   當年只是為了獲取情報,以便在殘酷的戰爭中搶佔先機而建立的血衣衛,隨著風雨地位的日益顯赫而越來越強大,儼然成了一隻殺人於無形的手。   「查出來了,謠言最初從江淮傳出,以童謠的方式,很快散播到整個帝國,恰好和之前傳言宰相大人經江湖第一神醫華一針,和天池劍宗宗主白飛雲聯手診斷,不能夠活過四十歲相呼應,因此在民間影響很大。   「有些地方甚至因此起了恐慌,更有」些別有用心之徒,乘機煽動生事,不過目前基本上還在血衣衛的掌控之中!」   「江淮?」   李中慧停止了對手中奏摺的翻閱,立時抓住了魏廖匯報的關鍵所在——江淮。   在所有已經歸順了帝國宰相的區域中,也許江淮是最複雜的地區。   不僅僅因為同一教和龐勳餘黨在這個地區盤根錯節,也不僅僅因為朱全這個擁有兵權和野心的傢伙駐紮在這裡,更重要的是江淮本身,便是帝國重要樞紐之一。   它東靠大海,西逼中原,南聯帝國的經濟命脈江南行省,北接公孫世家控制的齊魯行省,並可以通過齊魯行省,影響到如今帝國爭議最大的幽燕行省。   在這樣一個地區,散佈這樣一個謠言,的確能夠收到最大的成效。   「對於所有膽敢乘機挑釁宰相權威的亂黨,無論是誰,都必須予以雷霆之擊,但是中慧不希望看到宰相正準備北伐之際,後院失控!」   想到這裡,李中慧果斷地指示道。   「是!」魏廖躬身應道。李中慧的這道指示,無疑為血衣衛大開殺戒亮起了綠燈,卻同時暗藏著約束血衣衛肆意妄為的利刃。   魏廖是個聰明人,他立刻明白了李中慧的用意。   血衣衛理所當然要成為彈壓一切宰相敵人的大刀,但同時宰相夫人顯然也並不介意在關鍵時刻,把血衣衛當成是危害到宰相聲譽的污垢,而予以清洗。   「那麼,天子那邊……」   針鋒相對,魏廖也給李中慧出了一個難題。   當初血衣衛的組建,在很大程度上得益於李氏家族的力量,雖然後來在風雨的主持下,李氏家族退出了對血衣衛的干預,但是魏廖很清楚,李中慧,李氏家族的鐵血女皇,恐怕始終都窺視著血衣衛這把利刃,以期為己所用。   而魏廖本人,除了在爭奪血衣衛領導權方面和李氏家族有著利害衝突,作為宰相風雨身邊的影子,他更肩負著不讓任何勢力,其中也包括了李氏家族太過於強大,而損害到風雨軍權力平衡體系的重任*|畢竟,外戚干政的故事,在歷朝歷代都很容易上演。   在這樣的情況下,魏廖也同樣樂意看到李中慧為難。   「魏大人不必擔憂,宰相之所以上月就離開帝都,便是相信中慧的能力。這件事情中慧自有安排,到時候只需要血衣衛配合便是!」   李中慧美麗的雙眸,凝望了血衣衛統領片刻,緩緩地說道。   「是!」   魏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只是恭敬地應了一聲,隨即緩緩地退下。   「看來,真是該為風雨清除帝都上空陰霾的時候了!」   望著血衣衛統領退下的身影,李中慧輕輕地悵歎了一口氣。   弒君不祥!   在注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聖龍帝國,殺害主君的事情雖然不是沒有發生過,事實上在激烈的權力鬥爭中,可以說時有發生,不過一個聰明的弄權者,顯然會十分謹慎的對待,並且盡可能地給自己披上一道偽裝的外衣。只因為,今朝你殺君,明朝你做了君王,別人也同樣可以殺你。一個弒君者,自然沒有資格來號召臣子履行聖龍傳統的節義,這樣的主君,從一開始便將失去人心和輿論的支持,以及法統。   所以,李中慧非常理解,風雨為什麼這麼早便離開帝都,前往眼下北伐的大本營倫玉關,只因為風雨如今關注的,不僅僅是北伐呼蘭的烽火狼煙,還有在帝都即將發生的,另外一場看不見硝煙的刀光劍影。   這場無形的刀光劍影,將是她李中慧導演的舞台。   作為風雨的妻子,李中慧責無旁貸,而且她也自信,沒有第二個人能夠替代她,來完成這一出改變整個帝國的好戲。   要怪,只能夠怪那位被稱作賢君的天子生不逢時,偏偏和風雨同一個時代,更要怪他不願意順應大勢,偏偏要做出螳臂當車的蠢事。   李中慧微微冷笑,她不願意再為這件事情傷神。   「夫人,遼東傳來密報!」   正在李中慧思緒之問,卻見負責處理呈報檔的幕僚,迅速地走了進來。   每一個人都知道,在風雨離開了帝都之後,李中慧便是帝都,甚至可以說整個帝國絕大多數事務的主宰者。   而如今,在這位鐵腕的主宰者心中,遼東一定是她最為關心的地方。   因為李逸如,李氏家族最傑出的子弟,剛剛成為風雨妹夫的遼東總督,此刻已經離開帝都前往遼東。   「拿來!」   李中慧迅速接了過來,並且展開。   「咦!」   看到了來自遼東的密報,從來都神色從容的李中慧,也不僅流露出了驚異。   「一舉何止數得!風雨,這就是你的未雨綢繆嗎?」   良久,李中慧方才長長吐了一口氣,從書案前站立了起來,走到窗戶旁邊,神情複雜的遙望著北方。那裡,天色已經逐漸黯淡了下來,烏雲密佈的天空,彷彿正醞釀著狂風暴雨的到來。    第二章 遼東軍略   「以軍功定尊卑,以騎射決糾紛,無軍功者不得繼承產業爵位,建軍功者則賜土地官祿,賦稅、罪罰皆可由軍功折減……」   李逸如一條又一條,緩緩地念著秋裡這幾年在幽燕和遼東施行的賞兵令,越念,臉上的神色就越加沉重。   「乖乖!」   一旁的家僕李忠不由吐了吐舌頭,插話道:「秋帥未免太大膽了!如此下去,這還了得?日後,還要不要長幼秩序,要不要官府斷案?   「我看用不了幾年,這裡便成了純粹以力服人、強者為尊的世界,人人都靠手中的刀槍弓箭來解決問題,都想由征戰殺伐來獲取財富,和草原上的胡人還有什麼區別?還有誰去耕地?誰去經商?誰去讀書?誰去做百工?整個國家豈不都成了軍隊?」   「你小子什麼時候倒也有了這番見識?」   沒想到李忠居然會說這番話,李逸如不禁啞然失笑。   「嘿嘿,小的也就是瞎說而已!這些,只怕少爺你早就看出來了!」   被李逸如這麼一說,多嘴的傢伙不由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看出來?不錯,早就看出來了,連你都看出來了,滿朝的文武,還有英明的宰相大人又怎麼看不出來?」   李逸如若有所思地喃喃,隨即卻將聲音激揚了起來:「可是,為什麼這些年來,包括宰相大人,整個神州上下多少俊傑名宿,卻沒有一個人出來制止?   「若說是當年為了驅逐呼蘭人的南侵,不得已而為之,那麼張仲堅退兵也已經有些年頭了,神州一派安寧,卻又為了什麼,沒有一個人出來,捍衛這動搖了帝國千年基業的大逆不道之舉?」   「我、我不知道!」   面對著李逸如這一連串的質問,嚇了一大跳的李忠,諾諾地應道。   「我知道!」   瞥了一眼顯然被嚇著了的部下,李逸如面色陰沉地說道:「你沒有發現嗎?秋帥此舉,比當年宰相在涼州的施政還要更進一步,雖然嚴重動搖了帝國的秩序和法統,卻比什麼都更有效地為帝國獲得了兵源!」   「兵源?」李忠茫然地問道。   「不錯,兵源!」   李逸如的嘴角邊泛起了一絲嘲諷的冷笑:「自從聖龍歷七五三年先帝被呼蘭人擊敗,損失五十萬兵馬之後,呼蘭人的兩次入侵、龐勳的叛亂、宰相和燕南天等藩鎮之問的龍爭虎鬥,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聖龍帝國人口再多,又禁得起幾番這樣的折騰?   「不錯,咱們涼州將士在宰相的統帥下,個個都是好樣的,硬是一刀一槍奪下了這大好河山!可是涼州有多少人?營田宰相統馭了整個天下之後,死傷這麼多人的涼州,還能夠為宰相湊出多少軍隊,去為他鎮守江南、防備呼蘭、駐紮高唐、遠征西南和印月?」   「少……少爺,你是說……」   李忠被李逸如的話深深的震驚了,當下試探地問道。   「你現在明白了吧?」   李逸如頗有深意地望了自己的部下一眼,緩緩地說道:「現在,宰相就指望著秋帥所治理的幽燕和遼東,為他提供源源不斷的精銳之士了!若不是有秋帥,風雨軍又如何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恢復戰鬥力,甚至更進一步的壯大?   「要知道,聖龍帝國雖然人口稠密,只需要略略調整,便可以輕而易舉的,抽調出就數量而言足以和整個天下抗衡的士兵,但是若不採用一些極端的措施,又如何能夠讓這些拿慣了鋤頭的農夫,在最短的時問內變成出色的士兵?」   「這麼說來,秋帥是得到了宰相的默許?可是小的還是不明白,既然秋帥的這些措施這麼有用,為何宰相不下令在整個帝國推廣?」   李忠說話的時候,顯然已經被李逸如剛才的言論給攪得暈暈乎乎了。   「整個帝國推廣?哼,宰相可不會像你這般瘋了!」   李逸如皺眉搖了搖頭:「你自己剛才不也說過,這樣下去的話,整個國家都會變成軍隊?宰相雖然需要能征善戰的雄師勁旅,可還不想讓整個帝國因為窮兵黷武而一辰弱。聖龍之所以能夠成為聖龍,靠的可不僅僅是軍隊!   「強大的軍隊或者可以成就一時的霸業,但如果為了獲得強大的軍隊,丟掉了帝國千百年來傳承不息的文明,那麼再輝煌的霸業,也不過是過眼雲煙,還會連帶著整個帝國都成為曇花一現的虛影法」所以,宰相這幾年默許了秋帥的大膽施為,只不過是用幽燕,或者還有如今的遼東,換取整個帝國恢復元氣的時間罷了!也正因為如此,宰相只會允許秋帥在幽燕和遼東作為,而且即便這兩塊地方,也只能夠是暫時!」   「複雜!」默然半晌,李忠由衷地得出了結論。   在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消化李逸如的這番言語之後,李忠不得不承認,少爺就是少爺,所以才能夠出將入相,統帥百萬雄師;自己就是自己,所以只能夠跟隨在少爺身邊,做一個跑腿的親信。   當下,樂天知命的年輕人,毫不猶豫地放棄了順著李逸如的思路繼續思考下去,將話題從這偉大的國家大事,轉移到了他所擔憂的現實問題。   「少爺,自從如今宰相大人任命秋帥遠征高麗之後,秋風軍的將士便十分憤怒,都認為這一次秋風軍流血送命,卻白白給少爺免費打江山,我看難保這些傢伙會在暗地裡向少爺發難。   「此外,咱們家族的少年子弟這次自願組軍北上,原本是想追隨少爺收復故國,卻沒有想到如今便在了秋帥的帳下,情緒也頗有些波動。   「這兩件事情,少爺您可得好生留意才行,免得出了大岔子,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錯,你小子有些頭腦了!」   李逸如隨口讚了部下一句,暗地裡卻不禁苦笑。   「李逸如出任遼東總督兼北伐東路軍指揮使,秋裡揮師高麗驅逐安宇,秋十三郎為北伐軍東路先鋒,出兵西進連續騷擾呼蘭。」   風雨這一道命令,可謂高明之至。   如此一來,秋風軍一分為三。   主力繼續駐紮遼東準備北伐,更因為有一個北伐東陸軍指揮使的頭銜,而被李逸如節制;堂堂秋風軍統領的秋裡,卻只能夠率領部分兵馬進軍高麗;秋裡最信任的愛將秋十三郎,則作為北伐東路軍的先鋒遠征呼蘭,不能夠再追隨秋裡。   與此同時,剛剛被奪去了赤獅軍兵權的李逸如,接收的是一個別人已經經營得有聲有色的攤子,幾乎是要以赤手空拳,來應對那些趾高氣揚的驕兵悍將。   更要命的是,即便他順利過關,得到的獎勵,也只是一個別人幫他打下了江山的王位。於是,可以預見的將來,高麗王國注定不得不在聖龍帝國的羽翼下運轉。   所以,不能不說風雨高明。   風雨的高明,在於不動聲色間,削減了兩員大將的羽翼。   風雨的高明,在於波斕不驚中,制約了可能會失控的北方。   風雨的高明,在於高深莫測下,重新平衡了帝國的權力格局。   風雨的高明,最根本的一點,則在於這一切的調整,都沒有影響到戰略大局的進展,更沒有讓任何一員大將值此用人之際,卻英雄無用武之地——無論是秋風軍的將領,還是他李逸如,都繼續受到重任,並且活躍在風雨開疆拓土的霸業中。   北伐繼續北伐,內政繼續內政,而遠征高唐,表面看來似乎分散兵力、窮兵黷武,實則卻是在麥堅人含而不發,嚴重威脅帝國之際,以攻代守,打破僵局,反向牽制麥堅的絕妙好棋。   刀既然如此,那麼就請宰相看看,逸如如何幫您,來看住這些秋風軍的虎狼之師吧!」   輕輕的呼了一口氣,遙望著西面,李逸如輕聲喃喃。   「哼,李逸如以弱冠之年追隨宰相西征印月,以孤軍弱旅死守居薩羅而名動天下,之後獨撐印月大局,執掌半島軍政,統馭各族聯軍,如此人物,豈是你們這般小輩所能夠對抗的?   「還不給我退下,安心執行宰相之令,對總督大人,便要向對我一般尊敬,誰要敢陽奉陰違,就休怪我秋裡無情!」   正當李逸如談論秋裡在遼東和幽燕的治政之際,秋裡則在自家的書房內奮力拍案,斥退了秋十三郎等有心鬧事、試圖留下秋裡的秋風軍將領。   「看來秋帥是準備遵循宰相的命令了?」   當所有的將領都乖乖退下之後,始終在角落中未發「言的費全,緩緩地問道。   「怎麼,你也認為秋某該抗令不遵,做這遼東的土皇帝不成?」   秋裡冷冷地說道。   「那倒不是!」   費全的臉上浮現出無奈的苦笑:「遼東苦寒,秋帥推行的法令雖然容易聚斂百萬甲眾,提升軍隊戰力,但這法令卻失之於偏頗,若是朝廷封鎖幽雲關,阻撓物品輸入,則指顧之間,這麼多的健兒便要無衣可以御寒,無食可以果腹,土崩瓦解也同樣不過是旦夕之間的事情!   「更何況這幾年風雨軍調整,秋風軍中的將領不少都來自其他各路,將士們雖然願意追隨秋帥,但若要他們真的和宰相作對,一旦開戰,發生成批臨陣倒戈的事情,費某絕不奇怪!哼哼,如今想來,當日宰相放手讓秋帥施為,只怕便已經為了今朝未雨綢繆了!」   說到這裡,秋風軍的首席幕僚連連歎息。   當日他便不贊同秋裡離開幽燕。遼東雖大,但是卻更為偏遠荒僻,如今果然受制,不過仔細想來,即便當日秋裡抗命留守幽燕,只怕也無法抵擋整個帝國的壓力。   總的來說,秋風軍這幾年儘管迅速壯大,然而不知不覺中,卻始終都在風雨的掌控之下,似乎無論如何也難以抵禦那位宰相大人看似無心的種種設計,注定了只能夠乖乖地聽憑風雨驅使。   只是,費全不甘,真的很不甘,不甘他自負所學,又投入秋風軍為秋裡所重用,白白以如今帝國最為強大的軍隊做後盾,卻始終無法突破局面。   「既然如此,那麼先生就不要多言!宰相用李逸如執掌遼東,可謂用心良苦,用了一個這天底下滿朝文武中再恰當不過的人選,這些將領根本不可能是這個少年的對手,又何必自找苦吃?」   秋裡恍若洞悉了費全的想法,若有深意地看了部下一眼。   「屬下只是為秋帥擔憂!」   費全歎了一口氣,略有些急躁地道:「其實包括屬下在內的所有將領都好安置,南征北戰效力帝國這麼多年,開闢了這麼多的疆土,建立下這麼多的戰功,不說日後封君列侯,至少福澤子孫的財帛土地絕對少不了!   「可是秋帥呢?秋帥您為宰相施行這賞兵令,雖然讓帝國迅速恢復了元氣,重建了虎狼之師,卻也將天下的士紳得罪了乾淨,如今遠征高麗,更是為李逸如小兒做嫁衣。   「而即便日後回朝,那白起主持青龍軍鎮守帝國勞苦功高,兵部尚書非他莫屬,還有什麼其他職位,能夠彰顯秋帥的地位身份?」   「這你可就不必為我擔心!」   秋裡傲然冷笑了一聲:「秋某隨宰相起兵,為的一是無愧父老祖宗,盡顯我男兒英雄本色;二是為了和風雨的患難交情、肝膽義氣,若要說那榮華富貴,當年我秋裡便有的是機會自己取來,又怎會如今反倒要向風雨乞討?」   「可是……」   費全皺了皺眉,正待說話,卻見秋裡擺了擺手,阻止了他說話,淡淡地道:「我的去向,其實宰相早有安排,你大可不必為我擔憂,連那李家小兒也能夠得到封國,我和風雨這麼多年犧變情,你還怕他虧待我不成?如今有這番閒心,還是幫我盤算盤算這高麗的戰事吧!」「是!」   費全愣了一愣,有心想問秋裡風雨的安排,卻見對方一臉淡然,只怕是肯定不會說的了,當下按捺住心中的疑問,整理了一下思路道:「高麗一向為我帝國的羽翼,只是這些年來帝國內亂也就無暇理會,這才給了安宇人一個可乘之機。   「如今安宇人幾乎侵佔了整個高麓的南部,扶植為王,橫行暴虐,儼然將高麗變成了他們未來圖謀帝國的基地,帝國實在是不能夠再袖手旁觀了!   「宰相令秋帥此刻出兵,可謂及時,而且還選了一個好時機|眼看寒冬將至,那高麗的各處海港轉眼便要封凍,宰相這是要我等來個關門打狗,在陸地上聚殲安宇主力,以減輕我聖龍這萬里海疆的壓力!」   「是嗎?」   秋裡不置可否地漫應了一聲,雙目則全神貫注地,注視著面前標記了高麗地形的作戰沙盤,這是他接到了風雨要他立即準備遠征高麗的命令之後,讓人製作的。   這作戰沙盤,完全模擬了實際的地形,丘壑起伏,河流四散,大好江山便如此真切地展現在眼前,讓人看了便不由湧起無限豪情。   「莫非秋帥另有高見?」   此刻,費全見到秋裡對自己的意見有些漠然,便驚疑不定地試探道。   「你忘了這裡!」   秋裡信手指了指,卻是在作戰沙盤之外的地方。   「什麼?」   費全茫然地問道。   「宰相早就在之前,便已經令雲笑天的藍鯨軍北上登州,你以為這是鬧著玩的嗎?」   秋裡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莫測高深的微笑。   「這……這,難道宰相想讓藍鯨軍和安宇人決戰海上?」   費全的臉上流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   這太瘋狂了。   誰都知道,儘管風雨主持朝政以來,十分重視聖龍水師的重建,然而水師和騎步兵不同,不是抓了一個七尺的漢子,便可以增添一分戰鬥力的。戰艦的打造,水手的訓練,哪一樣不是用銀子堆砌出來的?   相對而言,如今的帝國水師,可謂是從一片廢墟中完全重新組建,在倉卒之間,根本沒辦法和始終全力以赴發展水師的安宇人抗衡。   「哼,安宇人算什麼?」   不料,秋裡的話讓費全更加駭異。   安宇人不算什麼,難道要讓藍鯨軍和麥堅艦隊正面對抗不成?   費全感覺自己的腦子有些混亂了。   「哈哈,用兵打仗,可不是看誰的人多便能夠絕對取勝的,否則當年建立之初的風雨軍,只怕也早就被人碾成了粉末,又哪來如今的輝煌和顯赫?」   眼見自己的幕僚一時之問跟不上自己的思路,秋裡大笑了一聲,揭過不提,轉而豪氣沖天地道:「好了,這海戰怎麼打,想必宰相心中早有腹案,也用不著咱們來操心!費全,傳我令下,高麗救援軍兵分三路,於五日後渡江南下,按照本帥制定的路線前行,不可戀戰,只須按時到達預定的地點即可!」   說著,秋裡自懷中取出了一份詳細標記了行軍路線圖的卷軸,交給了費全。   按照那標記所顯示的線路,聖龍的大軍竟然是準備通過一連串的急行和突擊,將安宇人正自乘勝挺進的先頭部隊,給攔腰截斷、團團包圍。   「遵令!」   費全肅然地接過,他心中知道,從此之後盤踞遼東的三十萬秋風軍,便將一分為三,身為秋風軍主帥的秋裡,則統帥其中的十萬兵馬,投入到了高麗的戰場。   而且,這一出手便是一個大手筆,若真的能夠貫徹秋裡的意圖,只怕聖龍帝國進入的第一仗,便將是一場經典而完美的全殲。   「可惜,看不到風雨這傢伙縱橫草原的威風了!」   而此時,這個宏偉作戰計畫的制定者卻在暗地裡,頗有些懊惱地歎氣。    第三章 大軍北伐   飛揚的煙塵在空中瀰漫,泣血的夕陽逐漸黯淡。   兩支上千人的隊伍,圍繞著一個氈包群展開了激烈的廝殺。   相對於遼闊的草原,數千人的生死相搏是何其渺小。   相對於氈包群內的百姓,攻守雙方的勝負,卻決定了自家的生死存亡。   不得不承認,呼蘭人天生便是一個戰鬥的民族,儘管眼下這一支遊牧的人群,幾乎看不見成年精壯的男子,但是手握兵刃的少年、老人和婦女,也同樣發揮著可怕的戰鬥力,同樣能夠帶來死亡的威脅。   只可惜,力量的對比實在太過懸殊,已經不是勇氣所能夠彌補。當另一支聖龍騎兵出現在氈包群的後方時,戰鬥的結局便已宣告底定。   閃閃的寒光過後,鮮血滴落草原。   聖龍人以同樣嫻熟的騎射,殺入了氈包群,並且實現了勝利的會師。   負隅頑抗的草原人,紛紛倒下,而剩餘的婦孺,則驚恐地聚集成一團,等待著未知的命運降落。   「殺!」   作為聖龍軍的統帥,秦紀毫不猶豫地下達了血腥的命令。   當呼蘭人的援軍趕到時,他們所看到的,是一如既往的屍橫遍野,一片廢墟。   「瘋了,聖龍人瘋了!」   翻閱著這段時問以來,關於呼蘭帝國和聖龍帝國邊境持續不斷衝突的戰報,身為呼蘭帝國國相的塔塔庫爾,不禁失色。   在成功排擠了張仲堅,恢復了草原大貴族對這個帝國的控制之後,塔塔庫爾突然發現,原來張仲堅的位置,實在沒有什麼好羨慕的。   年輕的大可汗不具備老可汗的勇武果毅,帝國內部大貴族令人震驚的貪婪短視,虎視眈眈的聖龍帝國和別有用心的麥堅,還有那些各打算盤的盟友附庸,執掌帝國權位之後的塔塔庫爾,終於知道了以往聽命於老可汗的帳下,只需要考慮如何揮舞刀劍建立戰功的日子,是多麼幸福。   而如今,塔塔庫爾只覺得自己如履薄冰。   呼蘭帝國的存亡,顯然已經到了一個關鍵的戰略時刻,任何一次細微的決策失誤,都將給這個迅速崛起的草原帝國致命的打擊,而自己也將成為整個帝國的千古罪人。   想到這裡,塔塔庫爾再次將目光投到了手中的戰報。   很顯然,如今的邊境衝突對於聖龍人來說,只不過是風雨執政以來,一次又一次如同練兵一般的小規模騷擾而已,勝固可喜,敗亦無妨。   但是對於呼蘭人來說,聖龍大軍東起遼東、西至玉門關的這一連串突襲,卻無疑是一場又一場,旨在消耗己方國力,可惡而且卑鄙的突襲戰。憑藉著身後幽雲、倫玉和玉門關這三大名關作為堅固後盾的優勢,又實施了無情的堅壁清野和村莊連坐聯保,沒有了後顧之憂的聖龍人,雖然在騎射方面略遜呼蘭人一籌,卻顯然掌握了進退自如的主動。   相對而言,呼蘭人雖然在局部的遭遇戰中獲得了一定的勝利,但是卻無法對聖龍帝國的內地造成有效的威脅,而且太過遼闊的草原,注定了他們不可能面面俱到的防守,每一次的漏洞,都不得不付出十分慘重的代價。   和聖龍人以往秉承著大義的名分,旨在要求這些蠻夷之族叩頭臣服便心滿意足、罷兵回師的作戰不同,最近每一次的偷襲成功,所作的,必然是斬殺一切俘獲的人口、焚燬所有的牲畜糧草。   這樣的做法殘酷,然而有效。   呼蘭帝國顯然不得不和聖龍展開一場拼人口、拼財力、拼國力的消耗戰。   很快,呼蘭人後續作戰能力不強的致命弱點,便在這場消耗戰中,逐漸暴露。   塔塔庫爾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一方面,如果動用大軍,大規模地投入戰爭,勢必要消耗天文數字般的糧草,而聖龍帝國業已收回的三大名關,和嚴陣以待的百萬大軍,顯然讓呼蘭人以戰養戰的傳統,在這一次戰爭裡根本不可能奏效。   另一方面,將戰爭控制在一定程度內的小規模還擊,卻只不過是被動的應戰,不習慣儲備糧草的呼蘭人既消耗不起,也不喜歡。   更重要的是,這樣的還擊,根本不可能打痛聖龍人,自然也就達不到結束這種消耗戰的目的。   為此,呼蘭帝國的宮廷內,早已經吵成了一團糟,卻始終拿不出一個有效的應對方案來。   「大人!」   正當塔塔庫爾愁眉苦臉的時候,卻見一名親信來到了書房的門口,恭聲稟告道:「戶部尚書老爺和北方的三十多位大貴族老爺,前來求見大人!」   「嗯,他們來幹什麼?」   訝異地抬起頭,塔塔庫爾有些驚疑不定。由於當年張仲堅等一批聖龍人,進入了呼蘭帝國的決策層,因此帝國的政權結構,在很大程度上倣傚了聖龍帝國的模式,設置了六部和軍機,其中,戶部尚書自然是掌管帝國財政的官員。   只是讓塔塔庫爾感到奇怪的是,究竟什麼樣的大事情,要讓戶部尚書和北方的三十多位大貴族聯名求見。   如果說是南方的大貴族,塔塔庫爾還能夠理解,只因為聖龍人的這一系列突襲戰,主要是讓南方的大貴族們損失慘重,以至於這些暴跳如雷的混蛋,差一點便要燒了自己的房子。   可是,眼下帝國的北方卻是平安無事,塔塔庫爾實在猜不透,這些幸災樂禍坐觀好戲的傢伙,此刻又來湊什麼熱鬧?   「災情!老爺,北方開始出現了大寒流,凍死了不少人口和牲畜,他們正準備請求老爺您援助呢!」   僕人驚恐的話,佐證了塔塔庫爾心中不祥的預感。   「難道真的是老天要滅亡我呼蘭嗎?」   乍聽這句話,塔塔庫爾只覺得全身一軟,差一點便要癱倒。   「天災人禍,天災人禍!」塔塔庫爾的心中痛苦地呻吟。   只因為,在這場寒流之前,呼蘭帝國已經承受了一場十分嚴重的旱災,那場夏天發生的旱災,讓草原陷於嚴重的水源和草料緊張之中,並由於牲畜不斷病死,引發了可怕的瘟疫。   偏偏就在呼蘭帝國最需要錢財救急的時刻,那些愚蠢的大貴族,卻被聖龍商人高價收購玻璃的生意所吸引,暴利驅使他們將手頭的財富,都用來收購來自遙遠西大陸的這種見鬼的玩意。   等到聖龍人將玻璃的價格突然大幅下降之後,呼蘭人這才發現,自己手中剩下的便只有這些吃也不能吃、穿也不能穿,幾乎一無是處的破爛,面對的卻是領地內因為災難而尖銳爆發的矛盾和衝突。   為了應付這場危機,塔塔庫爾可以說是使出了渾身解數,終於說服了終究不願意看到聖龍人過度坐大的麥堅人施加援手,付出的代價卻是十分慘重!帝國為此拱手送出了大片的領土,其中包括了在和西大陸以及大食帝國的對抗中佔據絕對優勢的戰略要地,並且欠下了巨額的債務,以及很多事情上面的主動權。   該死的奸商,他們終究也會為了貪婪而後侮!   達成協定之後,塔塔庫爾立刻便在心中狠狠的詛咒。   只可惜,塔塔庫爾大人的詛咒如今尚未見效,呼蘭人的厄運卻顯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焦頭爛額的國相,不得不悲哀地發現,自己似乎除了再次向那些可惡的奸商求救,別無其他辦法。   「去,給我將麥堅使者找來,告訴他們,如果不能夠幫助帝國度過這次危機的話,那麼帝國將考慮和聖龍人單獨媾和,原先對付聖龍的同盟協議自動作廢!」   拼盡了全身力氣,塔塔庫爾吼道。   他知道自己這句話,將會引發怎樣的政治後果,只是走投無路的國相大人,發現自己如今唯一能做的,便只有選擇究竟該向狐狸還是惡狼妥協而已。   「告訴雲濟,只要麥堅人能夠太平,一切都好談!不過,帝國的北伐,絕對不允許被旁人所左右!」   獲悉了呼蘭人再次陷入困境之後,風雨終於決定不再和麥堅人扯皮了。   「看來宰相大人已經勝券在握了?」   隨行在北伐軍中,辛娜在談論這一場恐怕是史無前例恢宏的遠征時,總是帶著若有若無的嘲弄。   就在前幾天,她剛剛獲悉,帝國的執政議會終於決定了旁遮普邦的命運|作為對錫克教背叛帝國的懲罰,包括長老在內的大批錫克教徒被處死,剩下的則在帝國的監控下,成立了一個完全唯帝國之命是從的傀儡政權,而沒有參加叛亂卻不願意被帝國擺佈的辛格,則被秘密地軟禁了起來。   對此,辛娜感到了憤怒,同時也為哥哥擔憂。   可是獨自一人遠在異國他鄉的女孩,似乎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遵循風雨的命令,她成為了這一支北伐軍中特殊的客人。   和辛娜處境相若的人,其實並不少。他們大多數是帝國盟友或者附庸的王子。   這些來自尼、丹、錫等盟國的王子,來自印月、交趾、暹羅、緬邦、吳哥的王儲,以及目前表示臣服的大陸諸公國,和西域一些國家部落的公子,從某種程度上是作為人質前來聖龍帝國的,如今卻成了這場戰爭的旁觀者。   很顯然,風雨的目的是希望通過這場偉大的戰爭,將帝國不可抵擋的強大,深刻地印記在人們的心中。   辛娜不得不承認,風雨至少達到了他部分的目的。   目睹著幾乎比自己的國家總人口還要多得多的大軍,浩浩蕩蕩地從倫玉關出發,不見首尾地行進在廣闊的大草原上,辛娜相信,這些基本上都還只有十多歲的少年,已經如風雨所期望的那樣,深深地意識到了帝國的力量,絕對不是自己的國度所能夠抗衡的。   只是,如果帝國失敗的話,那會怎樣?   突如其來的念頭,讓辛娜都有些吃驚自己的惡毒。只不過,這樣的假設,的確是很能夠激發人們的興趣。   「就軍事而言,帝國的獲勝是毫無疑問的!帝國擁有身經百戰的將士,和精明幹練的將軍,更重要的是這些虎狼勁旅,將在宰相的親自統率之下,大軍的行進就彷彿秋風掃落葉一般,絕對不存在任何的人和物能夠阻擋。   「何況,帝國的敵人,那些可憐的草原人,因為沒有足夠的糧食儲備,而陷入了補給的困境,並為那可怕的天災而人心惶惶!」   蘇杜不太喜歡辛娜這樣的語氣,更不喜歡她身處大軍之中那種旁若無人的超然。   開玩笑,這個女人以為她是誰?   當所有的人為大軍所震撼、所激動、所瘋狂的時候,這個表現如此漠然的女人,很快引起了代任隨軍長史的注意,漸漸的,就彷彿上癮了一般,蘇杜覺得自己似乎非常樂意,使用一切論據來駁倒對方。   「是嗎?」   可惜,一個巴掌拍不響,遭到駁斥的一方似乎根本無意,或者說是根本不屑和蘇杜論戰。   在聽到年輕的書生接話之後,來自印月半島的女人只是微微一笑,將眼神投向了遠方,怔怔地出神,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蘇杜感覺到一絲遭到蔑視的羞惱,然而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如何反擊,事實上他似乎也沒有時問,因為風雨已經召喚他了。   蘇杜不得不快步走向風雨的馬車。   是那位帝國宰相給予了他如今與聞軍國大事的機會,蘇杜雖然狂傲,卻也知道,如果現在不能夠在風雨面前,證明自己的能力,那麼自己只怕這輩子,都不要想再有機會施展所學了。   「你立刻起草一份命令,讓秋風軍務必在三天後和我會師!記住,措辭要嚴厲!」   當蘇杜登上風雨的馬車時,風雨正低著頭注視著作戰沙盤。   這位帝國宰相甚至沒有抬頭,彷彿要將整個人都融入到面前的山河地形之中去。   「是!」   蘇杜恭敬地應道,心裡卻有些不以為然。   他知道風雨在為什麼煩惱,遼東的那些將領們似乎有些忘乎所以了。   他們在秋裡出征高麗之後,簡直就把自己當作了遼東的主人,根本就沒有把風雨派去的李逸如放在眼裡,而那位年輕的前任印月總督,也似乎有些辜負了風雨的期望,至少他沒有展現曾經在印月半島的鐵腕手段。   畢竟還是太年輕了!   完全忘記自己的年齡其實也不大的書生,有些惡意地腹誹著自己的情敵。   他並不認為風雨有必要在這個時候,連續調換印月和遼東這兩塊新征服土地的將領,更不認為李逸如能夠在這場兵權大兌換中,起到如此重要的作用。   為此,蘇杜在臨下車之前,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提醒道:「宰相,既然逸如將軍需要坐鎮遼東,何不索性讓秋十三郎名正言順的統軍?」   「你是認為本相任命的將軍,就不能夠指揮秋風軍了嗎?」   蘇杜話音未落,便見風雨霍然抬頭,冷冷地盯視了蘇杜一眼,旋即又低下了頭,放緩了語氣道:「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遵令行事即可!,」   「是!」   蘇杜趕緊答應,他只覺得剛才風雨掃視自己的眼神,就彷彿兩把利刃,凌厲得簡直能夠將人的心給挖出來。   暗自懊悔自己多嘴的書生,在驚慌中差點摔落車下,狼狽地連連踉蹌了好幾步,方才勉強站穩,寒風吹過,濕透的背部頓時傳來了刺骨的冰涼。   「自作聰明!」   車上的風雨暗自不悅地搖了搖頭。   笑話,他風雨豈會不知秋裡遠征高麗之後,讓遼東總督李逸如而不是秋十三郎擔任北伐東路軍的指揮使,將會引發很大的麻煩及猜疑?   然而,莫說自己和秋裡乃是肝膽相照的好友,就算真要烏盡弓藏,堂堂帝國宰相,又怎會在大戰在即的時刻自毀長城?   李逸如留守遼東,並暫時執掌秋風軍,自有他風雨的用意,事關全局,這樣的人事安排又怎能容蘇杜來插手?事實上,蘇杜又憑什麼來插手?   果然還是改不了那書生的驕狂!   想到這裡,風雨開始有些後侮讓蘇杜擔任自己的隨軍長史。   和金岑比較起來,蘇杜儘管更有戰略眼光和才華,然而卻地道的恃才傲物,總想著放手作為,自然也就不可能如金岑那樣,踏踏實實、認認真真的辦事,誠惶誠恐地幫助自己料理瑣碎的事情,顯然蘇杜並非理想的隨軍長史人選。   可惜,風雨也沒有料想到,西大陸會有意在這個時候出兵討伐大食,這使得大食那邊的局勢日益複雜起來,也因此將原本只是短暫出使的金岑逗留在了那裡。   「宰相,前鋒洛信將軍急報,北面發現呼蘭軍主力的動向!」   便在風雨思緒之際,剛剛退出馬車的蘇杜,再次闖了進來稟告道。   「很好!」   風雨聞聲,立即用力地將手掌擊在了馬車的車架上。   「命令大軍急速前行,再次督促灰鷹軍團和秋風軍團向大軍本陣靠攏!」   風雨自大軍出發以來,連續十多天緊繃著的臉,因為這個消息而流露出了放鬆和寬慰的微笑。   總算不必擔心大軍徒勞無功了!輕鬆之餘,風雨甚至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第四章 草原交鋒   涼亭的四周不見半個人影。   唯有一個玄衫少女,獨坐在涼亭內,任憑皎潔的月色灑在身上也無動於衷,只是怔怔地注視著身旁的銀槍,神色間有些落寞。   「怎麼,蒙將軍是在歎息這桿銀槍,不能夠為您的宰相大人暢飲呼蘭人的鮮血吧?」   突然,一道嘲諷的冷笑,從涼亭外傳來。   「你!」少女柳眉倒豎,站立了起來,不見了剛才的憂傷,舉手投足問卻帶著一股勃勃的英氣,自有令人折服的威嚴。   她的目光循聲投向涼亭外,看到的是一個穿著白色長袍的年輕人,很有些儒雅的風範,卻好像重病纏身,單薄的身子,讓人忍不住擔心是否會被風兒吹倒。   看到來人,少女歎了一口氣,收斂了臉上的怒色,只是幽幽地道:「你怎麼來了?快回去吧!這裡的夜風很大,小心你的身體!」   「多謝蒙將軍關心!」   似乎未料到少女會這麼說,年輕人微微一愣,難以控制的激動在臉上一閃而過,但是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強自穩定了語調,躬身行禮道:「只是在下今天來,是專程向蒙將軍告別的,再不說,只怕就沒有機會了!」   「什麼,你要走?」   蒙璇一驚。   「不走又如何?」   白衣年輕人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複雜難名的苦澀。   「若沒有蒙將軍的面子請來華神醫,只怕我這樣一個升斗小民,就算不死,也該成了廢物,此恩賜德,白某感激不盡!可惜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這裡終究不是白某該待的地方,走,終究還是要走的!」   「是啊!」   蒙璇呆了一呆,有心想要反駁,卻無從駁起。   畢竟,白族上下滿門的血仇,便是一道無論如何也無法彌補的溝壑。   「你準備去哪裡?」   良久,少女方才想出這一句話來。   「暹羅的南面,有成千的島嶼!」   年輕人眺望著南方,悠悠地說道。   「什麼?那裡!」   蒙璇美麗的雙眉緊皺了起來。   對於那裡,蒙璇雖然從來沒有去過,卻並不陌生。   當風雨軍憑藉其在陸地上強大的武力,席捲了整個西南半島的時候,在海洋上同樣強大無敵的麥堅艦隊,則通過佔據這些海島作為回應。對於聖龍帝國來說,令人頭疼的是,這些海島並不單純是異國蠻邦的所在,在這些海島之上,有宰相風雨的盟友七海龍王,還有很多因為躲避戰亂或者其他原因,遠離神州跋涉大洋的聖龍移民。   儘管,那一袋發生的戰鬥似乎被人所遺忘,帝國似乎犯了選擇性健忘症,根本沒有理會盟友所提出的求援,而不願意因此將事情鬧得不可收拾的麥堅,也樂得悶聲大發財,從容不迫地展開清剿海盜的行動。   但是,只要稍微有頭腦的人都明白,一旦戰況被公佈,將會在聖龍帝國的執政議會掀起怎樣的風浪!風雨執政的帝國,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子民受到任何外邦欺凌的。   這一點,自從當年的大理事件之後,便已經成為了誰也不敢質疑的傳統。   因此,身為帝國西南各領地的最高統帥,蒙璇幾乎每天都關注著那裡的形勢,而當她乍聞昔日點蒼山掌門弟子居然要去那裡的時候,立刻觸覺到了敏感的神經。   「放心吧!我不是去和宰相作對的!雖然白某日後必定竭盡全力報仇,卻還不至於家國不分!如今,七海龍王前輩正帶領著神州的移民們,和麥堅人艱難周旋,其中也有很多白某的族人和故友,既然知道了,說什麼也不能夠袖手旁觀!」   年輕人眉宇飛揚地說道。   這一刻,蒙璇有些恍惚,一個在心田深處珍藏著的影子,突然浮現,似乎和眼前的白衣人疊合在了一起。   「先赴國難,後理私怨!」   好像,在遙遠的過去,也曾經有一個年輕的聲音,帶著飛揚,帶著驕傲,帶著豪邁,帶著激情,指點著狼煙四起的戰場,笑對著滿目瘡痍的河山,說過。   「能不能別去!」   情不自禁的,蒙璇想要阻止。   「你說什麼?」   年輕人的雙眉緊鎖,顯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沒……沒什麼!」   驚覺自己失言,碧蛇軍的統帥,臉上恍若小女孩一般浮現出了一絲紅暈,雙手下意識地絞在一起,隨即背轉身子,望著前方茫茫的夜空,語調也隨之轉冷:「我只是覺得,華神醫雖然救了你,但是以你現在的狀況,根本沒有上陣殺敵的資格,暫時還是在這兒安心養病吧!」   「你別騙我了!」   年輕人由於激動,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好一陣子方才恢復了正常,凝聲道:「莫非傳言是真的?宰相準備放棄七海龍王他們,來換取麥堅人對北伐的袖手旁觀!」   「胡說!」   持槍,轉身,白衣人根本就來不及做出反應,冰冷的槍尖便已經抵住了咽喉,凌厲的殺氣也在瞬間傳來,這一刻沒有人懷疑,回首的少女只須稍稍用力,一個生命將就此消逝。   「宰相怎會是這種人!只是,只是,軍國大事,一時半會根本說不清楚,總之,總之你別去就是了!」注視著對方絲毫沒有動容的臉龐,蒙璇的心又是一顫。   很熟悉的感覺。   當千軍萬馬蜂擁而來的時候,當刀光劍影咄咄逼人的時候,當前方道路遍佈荊棘的時候,當陰謀背叛接踵而至的時候,那個人,似乎也是這般從容。   「我走了!」   眼前的白衣人,突然一笑。   笑容中,有些淒然,更多的是決絕。   「你也要保重!其實,你該多為自己想一想了,那個人雖然雄才偉略,但是你在他身邊,卻永遠只是一桿槍!」   說著,他伸手撫摸了一下少女的秀髮,隨即轉身,根本就不理會少女手中的銀槍。   「只是一桿槍嗎?」   蒙璇嶺覺自己的手顫抖得厲害,竟然幾乎握不住手中的銀槍了。   她想否認,卻又無從辯駁。   那個人的心中,早已經被錦繡的山河填滿了,哪還容得其他?   也許,李姐姐還有一席之地,因為那山河是他和她一起打下的。   自己呢?自己恐怕便真的是那一桿槍,那一桿為了他殺盡一切敵人、掃蕩一切陰霾的銀槍。這,讓少女有些驕傲,又有些愴然。   也就在這個時候,被夜色吞噬的遠處,傳來了激揚的歌聲。   「男兒自當重危行,從容慷慨鬥志昂……」   恍惚間,蒙璇分不清究竟是誰唱的,不過,歌聲中,自有一股充斥於天地間的豪邁。   這豪邁,常常讓少女們傾慕。   多少年來,都夢想著自己也有朝一日,能夠如這般豪邁地去做自己心中的大事。   然而蒙璇聽來,卻總覺得自己竟是帶著滄桑,欣賞中又有些酸楚。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大草原就如同海洋一般,廣闊而且無垠。   然而如今活躍在大草原之上的,卻不再是牛羊,而是數不清的旌旗,看不到邊的人海,還有那刀山,槍林,盾牆。   天微濛濛亮,草原卻已經經歷了一整夜的喧囂。   隔著款款流淌的河流,聖龍和呼蘭的大軍終於碰撞在了一起。   鮮血滴落在河流中。   屍體平躺在草原上。   曾經激戰過的土地上,如今則顯得有些平靜。   聖龍這一邊,白虎軍的神龍戰車,布成了一道移動而堅固的長城。   黑狼軍的盾牌,在陽光的反射下耀眼而且奪目。   青龍軍的弓箭隊,沉穩地把持著奪人性命的凶器。   三千精銳的近衛軍簇擁著自己的主帥,還有帝國的將領們,在高隆的土丘上,指點著軍情戰況。   儘管連年的征戰,讓近衛軍的將士換了一撥又一撥,有一些在戰火中成長為帝國軍隊的楝梁,而更多則永遠的埋骨黃沙,但是近衛軍的戰績,近衛軍的輝煌,近衛軍的忠誠,卻始終都激勵著每一個戰士,讓他們以自己是近衛軍的一員而驕傲,並滿懷莊嚴地宣示繼承和捍衛前輩的榮譽。相對而言,呼蘭那一邊,則似乎有些過於平靜。   幾乎所有的軍隊,都躲在了密集的氈包內。   一年之內連續遭遇了兩次嚴重的天災,又因為聖龍軍隊的襲擾而精疲力竭的呼蘭人,已經沒有了老可汗時期的飛揚,也不再有大國師時期的銳氣。   此刻的大軍,顯得有些沉悶,然而沒有人敢因此小噓。   相反,憑藉著昔日的輝煌和戰績,這種沉悶更讓呼蘭大軍平添了一種神秘莫測的高深,和散發著死亡的肅殺。   「前鋒洛信將軍是在昨日夜間追上呼蘭人的,一番激戰,斬首七百,終於將呼蘭人給咬住了!」   作為隨軍長史,站立在風雨側後的蘇杜,遙指遠處的敵軍說道。   才七百人!   風雨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波動,心中卻咯瞪了一下。   顯然之前的戰鬥,呼蘭人並沒有認真地進行。   這支原本縱橫天下的勁旅,究竟是從開始就打定了憑藉其強大的戰鬥力正面決戰的主意,還是另有所圖?   陰謀,莫非有陰謀?   風雨開始懷疑,眼前的呼蘭軍隊只是一支疑兵。   雖然眼下的形勢是風雨費盡苦心希望出現的。   但是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交戰了這麼多年,擅長野戰、喜歡來去如風機動突襲的呼蘭人,會在大草原上放棄他們傳統的戰術,就這樣輕易地和聖龍人展開這麼正面的交戰。   風雨突然發覺,大戰在即,自己的心居然就像胯下的戰馬一樣,不安地跳動著。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年輕的帝國宰相苦笑。   多少年了?自從當年起兵到現在,大小陣仗多得自己都數不過來,好像還真的是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這樣不安了。   「那麼左右兩翼呢?」為了掩飾自己的心情,風雨平靜地問道。   「左翼秦紀將軍來報,西路軍已經渡河,沿途擊退呼蘭人三十餘次襲擾,目前已經距離我軍主陣六十里處!」   「右翼秋將軍來報,東路軍一路順利,拿下呼蘭人三座城池,若無意外,今晚便可和大軍主陣會師!」   很快,一連串的戰報,便匯總到了風雨的面前。   戰局似乎發展得非常順利。   包括大軍主陣在內的三路兵馬,幾乎沒有受到太大的阻撓,便已經推進到了呼蘭帝國的都城附近;而呼蘭人,似乎也非常八口作的按照聖龍人的意圖行事,乖乖地將自己軍隊部署在了前方,儼然要和聖龍大軍展開面對面光明正大的決戰。   「看來呼蘭人的糧草果然已經嚴重不足了!」   對此,蘇杜顯得十分樂觀。   「沒有這麼簡單吧!呼蘭大軍曾經席捲整個大陸,戰鬥力之強,國力之盛,一度無人能擋!縱然如今遭受天災,也不至於這麼幾天糧草便會告罄吧!」   持穩重意見的,則是白虎軍統領朱大壽。   「白將軍過慮了!」   年輕的黑狼軍統領耶律楚振卻有些不以為然。   「宰相運籌帷幄,早在開戰之前,便已經將呼蘭人算計得死死的,如今哪有他們翻本的籌碼在!這叫……叫勝敵於戰場之外!」   「哈哈!」   沒想到耶律楚振這個粗魯的草原大漢,此刻居然也會掉兩句文,在場的人都不禁莞爾,不過討論卻就此中斷,只因為陣前的號角已經嗚咽嗚起,擂鼓隆隆擊響,戰鬥再次展開。   就彷彿是約好了一樣,從聖龍和呼蘭的雙方陣營中,分別而出一個千人隊。   他們先是沿著河岸往返奔馳,不斷地將密集的弓箭射向對岸的敵人。   繼而,聖龍人不耐煩了。   他們選擇了一處淺水的地方,渡河,於是,刀劍的碰撞和貼身的搏殺開始了。兩隊鐵甲的騎兵絞殺在了一起。   金屬的撞擊聲,在空曠的草原上格外清脆,戰士的喊殺聲,在兵器的碰撞中更見慘烈。   不斷有人落馬,不斷有人喪命。   塵煙揚起,遮蓋了天地的光芒。   觀戰的雙方,看到的只是一團灰霧中,無數兵馬在高速而且劇烈的碰撞。   直到灰霧散去,戰鬥的喧囂也隨即歸於靜寂。   人們這才駭然地發現,戰鬥的空地上,已經再見不到一個站立的士兵,到處是橫躺的屍體。   幾匹戰馬在屍體旁徘徊,為了主人悲鳴。   更多的,則是傷兵和傷馬們的呻吟——在殘酷的大草原上,他們幾乎已經毫無希望。   艱苦的條件和惡劣的醫療,還有寶貴的物資,都不允許這些已經失去了戰鬥力的人繼續生存下去,拖累整個大軍。   唯有空中的禿鷲,在盤桓、在尖叫。   分不清,究竟是在嘲諷這人類的殘殺,還是單純因為眼前的美味。   目睹著眼前的戰況,即便是身經百戰的將軍,也不由咋舌。   聖龍人的頑強,自是不待多說,這些昔日只敢躲在城牆內的聖龍農夫,在偉大的統帥帶領下,此刻表現出了絕對不遜色於呼蘭人的戰力。   而曾經無敵的兵團,也同樣無愧於他們的榮譽,這些呼蘭人,即便在戰鬥中,也沒有太多的吶喊,只是在喉嚨問發出低沉的「喝喝」,既保存了體力,又平添幾分猙獰。   兩敗俱傷。   戰鬥的結果竟然是兩敗俱傷。   「看來呼蘭人是準備置之死地而後生了!」良久,白虎軍統領朱大壽方才低聲說道。『九月論壇bbs。sept5。com』   他的話顯然得到了將領們的贊同。   如今站在風雨身邊的,每一個人都經歷過殺伐,他們因此而深深地感受到,眼前的呼蘭人沒有了昔日的飛揚,卻多了幾分沉默,然而就在這種沉默中,所蘊藏著的,是一種置於死地後的決然,一種可怕的悲憤和絕望的反擊。「衰兵致勝!難道塔塔庫爾便準備這樣來和聖龍決戰嗎?」   風雨緩緩地搖了搖頭。   雖然這樣的敵人,必定會爆發出強大的戰鬥力和可怕的反抗,但是當一個強大如斯的帝國,其軍隊竟然淪落成為一支哀兵來捍衛自己的國家,風雨首先感到的,是一種悲哀,一種憐憫。   不過,拋開對於呼蘭帝國盛衰的感歎,剛才呼蘭人的表現,倒是讓風雨很滿意,也多少打消了他原有的一些疑慮。   也許是自己多慮了!感覺到呼蘭人似乎真的準備要背水一戰之後,風雨有些暗笑自己的疑慮,同時也感到了一陣輕鬆。   正面交鋒,恰中帝國宰相的下懷!   「好了,傳令下去,開灶吃飯,一個時辰之後進攻!我希望戰鬥在天黑之前結束!」想到這裡,風雨揮手下令道。   戰爭的態勢已經明朗了。   剛才的戰鬥,只不過是雙方的一次試探,試探對方的決心,試探對方的戰力,試探對方的意志。   同時,這也是一種震懾。   希望憑藉己方的勇猛,震懾對方,削弱對方的鬥志。   然而不管怎樣,試探也好,震懾也罷,一切都結束了,無論是呼蘭人,還是聖龍人,在整整一夜的折騰之後,如今他們需要為即將展開的戰鬥,讓自己的戰士積蓄更多的體力。   當然,在平靜之後,醞釀著的是狂風暴雨,是驚濤駭浪。   雙方的第一輪正式交鋒,沒有分出誰勝誰負,這也就意味著,如此的慘烈將在接下來的戰鬥中繼續,而且是以更大的規模展現。   「是!」   在風雨一聲令下之後,所有的文官武將,便紛紛躬身遵令,雖然風雨說得輕描淡寫,但是他們憑藉著軍人的本能,都已經嗅覺出了其中的血腥,於是渴望戰功的將軍們,紛紛摩拳擦掌,等待著一場大決戰的開幕。「宰相!」   就在這個時候,蘇杜接過了一名騎兵所來的一封戰報,悄悄遞給了風雨,「秋帥自高麗傳來了消息!」   「哦?看來秋裡這傢伙拔了先籌法!」   似乎是早就在意料之中,風雨沒有驚訝,搖頭笑了笑,接過戰報展開一看,卻不禁皺起了眉頭。    第五章 意外波折   「男兒生世間,及北當封侯,戰伐有功業,焉能守舊丘?」   高昂的歌聲中,聖龍大軍浩浩蕩蕩地挺進。   遠征高麗的進展,和北伐呼蘭一樣順利,三路大軍,就彷彿三支鐵鉗,將正勢如破竹北上、妄圖一舉吞併整個高麗的安宇人,給牢牢地包圍住了。   「本帥劍下,不接受任何安宇降者!」就在這個時候,秋裡發佈了一道殺氣騰騰的命令。   這道命令,源於平壤城內的慘狀。   似乎是為了最大限度地削弱高麗人的反抗意志,凶殘的安宇人將高麗的這座名城,變成了人間的地獄。   沒有了人煙,鮮血染紅了河流,屍體遍佈整座城市,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到處都是廢墟瓦礫,數以萬計的平民被成批的活埋,更有無數人被各種令人髮指的手段殺害,懸掛在路旁城樓以作警示。   婦孺老弱更是成為了最大的受害者,脆弱的生命似乎激發了強盜的獸性,他們爭相以殺人為樂,甚至下注賭博,於是,嬰兒也成了刀槍下的武勳。   女人則成為戰爭的獎賞,被挾持進了軍營,被成千上萬的男人蹂躪直至生命的終結。   慘不忍睹的屍體中,有七八歲的稚童,也有七老八十的老婦。   當這座城池被聖龍人奪回的時候,所有的遠征軍將士都震驚了。   儘管,任何一個國家都勢必難免會發生戰爭,儘管,任何一個國家都需要通過戰爭來壯大和發展自己,但是像這樣滅絕人性的屠殺,實在是聞所未聞的。   正是因為如此,秋裡決定更改風雨原先只是「先逼退安宇人保全高麗北部」的戰略計劃。他不僅要將這包圍圈內的安宇人悉數全殲,而且還要以此作為誘餌,將來援的安宇人一個個的消滅。   「只怕宰相大人會不高興的!」作為幕僚,費全不得不做出提醒。   因為,在風雨的計劃中,只是想通過高麗戰場的開闢,來緩解帝國東部沿海所承受的壓力,從而打亂麥堅人的計劃,因此,帝國這次遠征高麗的兵力並不充足。   雖然號稱十萬秋風軍,但是真正的主力全部投入到了北伐呼蘭之中,這裡的十萬大軍,能征善戰的精銳卻不過一萬餘人,剩下的是女真、室韋、鮮卑等部落的盟軍,其中還有為數眾多的老人孩童所組成的火頭軍,純粹只是充數而已。   何況,如果沒有安宇人在戰場上的可怕壓力,帝國也無法從高麗王國那裡獲取更多的利益和讓步。   最重要的是,帝國似乎非常希望借安宇人的手,在高麗王國進行一場溫文爾雅的政權更迭,讓那位李家小兒繼承他祖先的王位。   於是,這些軍事和政治方面的現實,似乎決定了秋風軍雖然需要獲取勝利,卻並不能夠真的把安宇人徹底地消滅,以免到時候被求援的高麗王國過河拆橋。   「一切後果,自有秋某負責!」秋裡冷冷地拒絕了幕僚理智的提醒。   在他看來,一切都不成問題,雖然秋風軍的主力不在,但是有高麗軍隊的協助,有遼東各部落的盟軍,已經足夠確保這次帝國增援高麗的成功了。   於是,完成了漂亮的行軍之後,秋裡並沒有急著解決包圍圈內的敵人,而是將安宇被困的三萬先頭部隊壓縮在彈丸之地後,嚴陣以待地迎來了安宇的增援主力。   戰鬥的開始,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懸疑,安宇人如期進入了聖龍人預設的戰場。   和衣甲鮮明的聖龍大軍相比,安宇士兵的穿著實在簡陋得近乎於寒酸。   除了少數人騎著戰馬披著戰甲之外,大多數士兵都只是背著斗笠、穿著單衣、赤著雙足,行進的隊伍也很鬆散。   「這不是士兵,根本就是農夫、漁民!」   看著遠處行來的軍隊,秋裡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將軍,這些安宇人正是因為國內困弊,才會四處掠殺!不過千萬別小瞧他們衣衫襤褸,戰鬥起來,他們簡直就是野獸,全然悍不畏死!而且,這些只是安宇人的足輕部隊,他們的主力則是武士,更為凶悍,更為瘋狂!」   身旁的高麗將領,說這話的時候不禁流露出了恐懼,似乎觸及了和安宇人交戰的回憶。   「哈哈,這些安宇人,難道還強過呼蘭人不成?今天便是他們葬身之時!」   秋裡不以為然的一笑,揮手下令。   「殺!」   隨著秋裡的一聲令下,四面八方憑空湧出了數不清軍隊,騎兵馳騁縱橫,步卒隨即跟上。   他們斜裡插入了安宇大軍的陣列,頓時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血浪。   安宇的足輕在措手不及之下,頓時大亂,不過他們的確勇猛,即便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依舊各自為陣,前仆後繼,死戰不退。   只可惜,這樣的頑抗,在大軍席捲一切的強大攻擊之下,無異於螳臂當車,瞬間便被淹沒在了人海之中。   相對而言,後陣的安宇武士給大軍帶來的麻煩,更大一些。   他們雙手把握著又長又窄的彎刀,兩腳「八字」分開,牢牢地定立在原地,硬生生地和呼嘯而來的騎兵正面對抗。   這些被聖龍人稱為「倭刀」的兵刃,竟是十分的鋒利。   而那些武士,雙手持著這樣的兵器,也發揮出了最大的力量,以至於,即便是挾帶著高速馳騁的慣性和力量,騎兵和武士的碰撞,也往往是兩敗俱傷。   戰馬上的騎者,斷了兵刃栽倒地下,土地上的武士,也同樣被強大的衝擊力掀翻,九死一生。   這種近乎於同歸於盡的自殺,並不能夠阻礙聖龍大軍的勝利,但是卻在一定程度上阻滯了他們的崩潰、緩解了聖龍人衝擊的破壞力。   「哼!」   秋裡不由冷哼了一聲。   儘管戰局並沒有根本性的轉變,聖龍人的勝利似乎大局已定,但是這種風捲殘雲般的騎兵突擊的強大威力,竟然被這些漁民給大打折扣,這個事實讓他頗有些不快。   尤其是,正是由於這些武士的阻擋,突擊的騎兵只來得及消滅最前面的足輕部隊,卻來不及如以往那樣徹底地突入敵陣,在高速的運動中攪亂敵人重新穩住陣腳的努力。   眼下,安宇人的後續部隊,已經和混亂的前鋒脫離了一定的距離,並且能夠列陣迎擊疾馳而來的騎兵了。   「合圍!」   搖了搖頭,秋裡只好下達新的命令。   原本,在他的計劃中,伏擊的第二路部隊,應該是在安宇人潰敗之後尾隨追殺的。   擊潰敵人,追擊,再擊潰敵人。這樣的戰術,一直都是自風雨以下,風雨軍將領們所最為喜歡的戰術。   因為,這樣的作戰,絕對能夠以最小的損失,換取最大的戰果。   然而如今,為了避免讓自己這些精銳的子弟兵,在穩住陣腳、誓死拚命的安宇人面前,產生過多無謂的傷亡,秋裡還是打消了原先的想法,準備讓高麗和遼東各部落的軍隊,充當進攻的先鋒,通過人海戰術將這些安宇的精銳部隊給吞沒。   「啊!」   也就在這時,秋裡,還有他的軍隊,一同看到了有生以來最為難忘的景象。   安宇人的軍陣中,突然出現了幾個手持著古怪鐵筒的方陣。   他們躲在軍陣之內,在重重疊疊的盾牌、弓箭和刀槍的掩護下,朝著遠在弓箭射程之外的進攻者攻擊。   那一幕絢麗,同時也慘烈。   熊熊的烈火,刺骨的冰雹,震耳的驚雷、刺眼的閃電,不約而同地出現,矛頭直指聖龍和高麗人的聯軍。   在這一刻,似乎天崩了,地陷了,世界的末日來臨了。   煙霧騰騰,硝煙瀰漫。   安宇人的軍陣,連同軍陣的四周,頓時好像被惡魔吞噬掉了。   灰濛濛的,看不見一切。   而當一切的喧囂過後,天地恢復了平靜,視野也重新開闊的時候,秋裡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的眼前,是一片狼藉的戰場。   安宇人的軍陣安然無恙。   軍陣的四周,卻是屍山血海,成千上萬的進攻者,永遠的倒在了高麗的土地上。   「撤!」   毫不猶豫,秋裡親自斷後,統率著已經失魂落魄的軍隊,艱難地後撤。   「讓雲笑天的藍鯨軍即日出海,封鎖安宇人增援高麗的海上通道!」   看到了秋裡的戰報,風雨沉默良久,方才下令道。   「可是宰相......」   蘇杜有些猶豫。   高麗戰場竟會如此不順,實在是出乎意料。   眼下,為了給秋裡爭取重新整頓軍隊的時間,派遣水師出戰,似乎是唯一的選擇。   問題是,自從令狐水師當年被安宇人偷襲重創之後,原先好不容易有望重振雄威的帝國水師已經一蹶不振,即便經過這幾年的臥薪嘗膽,也只是剛剛恢復了一點戰鬥力,還遠遠沒有實力和安宇人在海上正面交鋒。   更何況,還有一個麥堅。   也許麥堅不願意承擔巨大的風險,在陸地上和帝國交鋒,但是誰也不能夠忽略麥堅艦隊在海上的強大實力。   「照我的話去做吧!既然是雄鷹,就必須禁受暴風雨的考驗!」風雨揮了揮手,苦笑。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願意。   在風雨原先的計劃中,駐兵登州的藍鯨軍,雖然有不惜和安宇甚至麥堅人一戰的態勢,實則卻是虛張聲勢而已。   即便真的和麥堅人決裂了,藍鯨軍,這支羽翼未豐的軍隊,也只是在聖龍強大的步騎兵馬的掩護下,形成一定的牽制和威懾而已。   風雨理想中出海作戰的時刻,應該是明年開春,那個時候,帝國便可以投入更多的戰艦和物資,以充實這支艦隊;而今年,既然嚴冬將至,港口馬上就會封凍,就讓這支艦隊好好休養生息吧。   可惜,眼下的戰局,全盤打亂了他的計劃。   不僅僅是高麗戰局的失利,可能會誘發麥堅人提前對帝國動手,更重要的是安宇人所裝備的這些新武器,立刻引起了風雨的重視。   如果,麥堅人真的讓安宇人作為他們進攻聖龍的僱傭軍,那麼......   這個設想很可怕。   作為一個強國的麥堅,或者會考慮到一旦戰敗便會失去原有強勢的風險,從而極力避免可能兩敗俱傷、讓人漁翁得利的大戰。   但是,作為一個無法忍受國內的貧困和國土的狹小,滿懷著強烈的慾望企圖畢全功於一役,通過冒險的戰爭來重新劃分天下勢力格局,以獲取自己所希望的土地、財富的安宇,卻不見得會這樣考慮。   這就如同,兩個理智的成年人,即便彼此敵視而且仇恨,但總是以正常的思維來行動,然而如果突然出現了一個不可理喻的瘋子插在其中,那麼事情就大大糟糕了。   「無論如何,都得先狠狠地打痛這個瘋子,讓他不敢胡鬧才行!」   風雨無可奈何地自言自語。   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可惜眼下,他顯然分不出足夠的精力去對付這個瘋子。   因為,在他的面前,正有一度無敵於天下的呼蘭大軍在虎視眈眈。   埋鍋做飯之後,戰場上再次醞釀著血腥的風暴。   幸好,這似乎應該完全是成年人之間理智的戰爭。   對陣的雙方,都表現出了應有的水準,同時也中規中矩。   似乎,就如同風雨擔心呼蘭人進行可怕的騷擾戰術一樣,對方也十分害怕風雨天馬行空、了無痕跡的計謀。   因此,這次對陣頗有些「觀兵」的古風。   中路對中路,兩翼應兩翼。   遊走的邊鋒騎兵,最先開始小規模的接觸戰,厚重的中軍,則默默站立,等待著各自主帥的命令。   他們將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進攻!」   幾乎是同一時刻,雙方的主帥下達了相同的命令。   狂野的呼蘭鐵騎,正面迎上了移動的神龍戰車,犀利無比的矛和堅固厚重的盾,碰撞了。   「看來呼蘭人學乖了!」   當風雨說這句話的時候,呼蘭人正用掛在馬鞍旁的鐵錘,狠狠地砸向神龍戰車。   顯然,多次的交鋒,已經讓呼蘭人瞭解到神龍戰車的弱點所在。   這一戰術,十分有效。   只在頃刻間,組成第一道防線的數百輛神龍戰車,便報廢了。   神龍戰車後面的戰士,失去了憑借,全然暴露在了呼蘭人的鐵騎之下,抵抗只是生命短暫的延續和對於榮譽頑固的維繫,卻無法改變結局。   白虎軍在交鋒的第一時間,損失慘重。   這個結果,讓白虎軍統領朱大壽幾乎要吐血。   不過就整個戰場而言,情況並沒有因此就對呼蘭人有利。   氣勢洶洶殺入聖龍軍陣之內的呼蘭人,突然發現聖龍人應該出現的崩潰並不存在。   因為他們所面對的,除了神龍戰車組成的第二道防線之外,還有手持巨盾、身穿鐵甲的黑狼軍步兵。   呼蘭人傳統的弓箭,對這些重步兵根本起不到作用。   即便是近身的搏殺,除非運用鐵錘,否則單靠刀槍也很難奏效。   可惜,此刻剩餘的神龍戰車改變了戰術,它們在巧妙的運動中規避了呼蘭人正面的鐵錘重擊,卻從兩翼擠壓著呼蘭人撕開的口子,將突入其中的呼蘭人逐漸擠壓,讓他們既沒有足夠的空間揮動鐵錘,更不能憑借高速的機動,命中黑狼軍重步兵的弱點。   於是,就如同海綿一樣,聖龍大軍頑固地吸納著呼蘭人的進攻。   相反,倒是突進的呼蘭人,形成了十分危險的楔形,儘管如同釘子一樣狠狠地插入聖龍的軍陣中,卻也面臨著被聖龍大軍兩面擠壓、徹底吞噬的巨大危險。   「嗖,嗖,嗖!」   便在這時,青龍軍的弓箭手發揮了作用,猶如暴風雨一般落下的箭矢,帶來了死神的問候。   為了徹底解決北方的問題,風雨這一次可以說是不惜血本,甚至承受著國內兵力空虛的風險,將原本駐守帝國城池的青龍軍中最精銳的弓箭隊也調了過來。   這樣的代價,換來的收穫也非常巨大。   呼蘭人在密集的弓箭下迅速倒地,傷亡慘重,勇敢闖入聖龍軍陣之內的呼蘭人,不可挽回的面臨覆亡的下場。   「該死!」風雨的臉上卻沒有半點的喜悅。   因為,原本應該出現的灰鷹軍和秋風軍,竟然都沒有了蹤影,風雨計劃中通過合圍來重創呼蘭人的希望,似乎也因此化作了泡影。   不得已,佔據了優勢之後的聖龍人,只好選擇了繼續正面突擊。   攻防的角色反轉了過來。   受挫的呼蘭人開始後退,他們憑藉著氈包和河流反擊,反擊中的聖龍人,卻意外地發現自己竟然面對著不知何時出現的堅固防禦。   於是,擅長進攻的呼蘭人開始了防守,而擅長防守的聖龍人則開始進攻。   就局面而言,似乎老天開了一個有趣的玩笑,但是就戰場上將士而言,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每一寸土地,都被鮮血染紅,每一步的進退,都在無數生命的消逝中拉鋸。   夕陽緩緩地落下,風雨今天結束戰爭的期望,徹底不能夠實現了。   激烈的戰鬥,從早上延續到了黃昏,並且開始進入黑夜。    第六章 藍鯨出海   「轟!」   猛烈的炮火一連十多天,在高麗半島的北部回盪。「看來麥堅人為了牽制聖龍,還真是不惜血本!」   觀望著眼前的戰局,秋裡不禁冷笑。   因為,安宇人竟然裝備了大量的魔法炮,而且,還有一種應該是魔法炮改裝的兵器。   長長的鐵筒內,噴發出的,竟是火焰、冰雹和閃電。   儘管沒有魔法炮那般威力驚人,但是攜帶方便,射程也很遠。   正是這種奇怪的兵器,讓安宇人重創了伏擊的聖龍和高麗聯軍,並解救了困守開城的先頭部隊,徹底扭轉了秋裡進入高麗之初一氣呵成的雷霆之擊。   更重要的是,這種聞所未聞的兵器所展現的神奇,在很大程度上給了聖龍和高麗聯軍的士兵們極度的震撼。   對於未知的恐懼,讓他們的士氣大幅低落。   為此,秋裡只好將大批火炮放置到了前線,承受著被摧毀的代價,連日來遠距離持續不間斷地彼此對轟。   於是,頗為壯觀的一幕出現了。   數百門大炮的對話,讓日月也黯淡無光,塵土飛揚之下,到處瀰散著硝煙,轟隆的聲音,幾乎都把人的耳朵給震聾了,連雷公也感到了羞澀。   代價也是慘重的。   短短的幾天,聖龍大軍便損失了一百六十多名炮手,和七十多門大炮。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秋裡這樣做的效果倒是不錯。   至少,無須直接面對那些奇怪武器的士兵,在己方毫不遜色的火炮助威之下,終於恢復了一點信心和士氣。   而且,同樣損失慘重的安宇人,首先承受不了了,他們主動限制了炮戰的規模。   於是,回過神來了的軍隊,開始退守於平壤,並漸漸穩住了陣腳。   「秋帥,逸如將軍來信,說已經派遣了三萬兵馬南下,三日之內便可到達!」   這時,費全滿臉喜悅地拿著從遼東來的密件,前來稟告道。   「好極了!哼,李家小兒果然有些本領!」   秋裡聞言,揚了揚眉,讚道。   他也是身經百戰的宿將,自然知道這後勤補給,向來是最為麻煩的事情。   因此,李逸如能夠在自己兵敗之後短短十天之內,便迅速做出應對,實在是很了得。   「接下來,該讓安宇人知道,什麼叫做打仗了!」   秋裡輕喃,嘴角泛起了一絲冷笑。   這次高麗的兵敗,實在是他有生以來打得最窩囊的一仗。   雖然是因為對手神秘的武器,但是像這樣不但把原先唾手可得的戰果全然付諸東流,反而己方損兵折將,一下子又將奪回的城市幾乎全數奉還,實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讓秋裡的心中窩了一肚子的火。   而這個時候,李逸如的援兵,實在是雪中送炭,讓秋裡頓時精神一振,同時反擊的戰略也醞釀在腹中。   「秋元帥,這,這麼說來,我軍獲勝指日可待了?」   詢問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穿著袞黃龍袍的中年人。   他正是當今高麗王朝的國君。   高麗幾經興衰,其間也更換了好幾個朝代,雖然也曾經一度成為咄咄逼人的軍事強國,大有進軍遼東半島的態勢,可惜他身邊相鄰的聖龍帝國和呼蘭帝國實在太過於強大了,幾番征戰下來,最終都以失敗告終,最後唯有在聖龍和呼蘭這兩大強國之間左右搖擺,以求生存。   這位高麗王也算是時運不濟,扶植他登上王位的呼蘭人,如今自顧不暇,而勢力如日中天的聖龍帝國,則正好和昔日被趕下了王位的李氏王朝後裔,關係密切,原本就處在岌岌可危的火山口,卻不料,這個時候安宇人也來湊熱鬧。   這些海上的強盜,乘著高麗王朝內部親聖龍派和親呼蘭派爭吵得不可開交之際,悄然從釜山登陸,迅速擴大戰果,並且朝著京城推進,一路上竟是勢如破竹。   高麗王原本還懷著和安宇人談判的想法,反正就算作傀儡,都要好過被聖龍人更換的命運,然而,似乎是命中注定他該楣星高照,派出的使者還沒有回覆,聖龍潛伏在高麗的血衣衛高手,便已經在親聖龍派大臣的幫助下,挾持著這個倒楣的國王,一路北逃,一直到了和聖龍帝國接壤的義洲方才停下腳步。   眼下,他便成了聖龍帝國擺佈的棋子,並被挾著,以御駕親征的名義,統率著高麗的大軍,和聖龍的援軍一起殺了回來。   此時此刻,對於這一場戰爭的勝負感覺,恐怕沒有任何人的內心裡比這位高麗王更為複雜和矛盾。   最好,當然是聖龍人和安宇人兩敗俱傷,然後都退出高麗,從而讓他的王位永遠高枕無憂。   可惜,這個願望注定是幻想。   於是,他又暗自希望聖龍大敗,這樣或者便可以和安宇人密談,當個傀儡也好,至少也是一個國王。   不過這個念頭轉了一轉之後,卻又有些動搖。   畢竟在聖龍人的計畫中,只是讓他禪位給李逸如,這國王的寶座是必然不保了,但是體面而且舒適地度過餘生,卻是一定的,以顯示天朝大國的寬宏和大度。   但是,若聖龍大軍慘敗了,姑且不論安宇人會不會接納他,就算接納他,也難保日後不會過河拆橋。   何況,眼下還有一個生死攸關的問題,那就是聖龍人如果覺得無法控制自己了,哪又會給自己留得性命,讓日後平添無數麻煩?   更可怕的是,自己正身處大軍之中,一旦戰亂,誰也顧不上誰的時候,誰又能保證自己不會莫名其妙地死在亂軍之中?   就這麼的胡思亂想中,高麗王渾渾噩噩地過日子。   「陛下放心,我軍在高麗戰場的全面反擊指日可待了!   除了遼東兵馬即將南下之外,宰相大人還已經督令藍鯨軍啟航,策援我軍!」   而此刻,作為對高麗王問話的回應,費全說道。   「什麼?」   就在高麗王聞訊,立刻患得患失地強裝出笑容的時候,秋裡卻是立刻跳了起來,神色間頗有些著惱,最終卻又平靜了下來,搖了搖頭,索然地道:「風雨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怎麼,秋帥以為宰相這一步走錯了嗎?」   費全不理解地望著秋裡。   他分明還記得,就在出征之前,秋裡還大為讚賞風雨將艦隊部署在登州,牽制安宇和麥堅人的決策,怎麼如今艦隊真的要出動了,秋裡卻反而有些不以為然。   「利刃並不一定出鞘的時候才最具效力!」   秋裡臉色沉重地搖了搖頭,歎道:「時機未到啊!」   和風雨考慮的不同,秋裡並不認為眼下的高麗戰場到了必須艦隊出動的危急時刻,而駐紮在登州的艦隊,他則完全贊同風雨之前的考慮,應該是明年出擊方為最好的時機。   為此,他特意在戰報之後,還附加了自己的想法,希望風雨能夠讓艦隊繼續按兵不動,保持原有的威懾力。   可惜,風雨顯然更多地考慮了安宇人獲勝之後繼續冒險的膽量,生怕因為對手錯誤的判斷和失去理智的瘋狂,而讓自己的後院失火,因此迫不及待地希望用迅猛的反擊,壓制對方的妄想,繼續維繫原有的平衡。   現在,實在很難說清楚究竟誰對誰錯。   只是,秋裡可以肯定的是,出航的藍鯨軍勢必會面臨巨大的,甚至是全軍覆沒的風險。   「啟航!」   隨著雲笑天的一揮手,這一刻,幾乎所有雲集在登州的各方奸細,都將一條訊息用各自的方法發回自己的總部:藍鯨軍終於從防衛森嚴的登州港口駛出!   作為帝國艦隊的指揮官,雲笑天一方面為即將到來的戰鬥而激動,另一方面也不無憂慮。正是在這樣的矛盾中,新建立的帝國水師,即將面臨成立以來,第一次巨大的生死挑戰。   而這個時候,遠在江南的總督府內,令狐智迎來了楊文晟,他們也同樣在談論藍鯨軍出航這件事情。   「現在,也許唯有指望麥堅人真的被七海龍王老前輩纏在了西南半島!」   看見江南總督令狐智聽到藍鯨軍出海之後,緊鎖雙眉的模樣,楊文晟也說不出什麼寬解的話來,唯有在心中苦笑。   風雨顯然下達了一個很難完成的命令——為了阻截安宇人自海上增援高麗的通道,同時也是為了緩解秋裡的壓力,藍鯨軍將自登州冒險出擊,攔截安宇艦隊。   雖然這個作戰計畫十分大膽,一旦成功,甚至能夠完全改變如今的戰局。   問題只有一個,那就是,藍鯨軍的艦隊實在太過於弱小,目前所能夠倚仗的,便只有南天門所製造的一艘「共工」級聖龍巨艦、兩艘「海耗子」和五艘「火老鴉」,以及雲笑天異想天開的戰術。   然而,僅僅對付眼前的安宇人尚且沒有幾分勝算,如果麥堅人真參戰的話,那麼帝國這支嶄新的水師,恐怕很快便要成為歷史。   「怕就怕麥堅人會中途插手!」   令狐智略略沉吟道。   雲笑天出擊之前,曾經派人將他的作戰計畫傳給了令狐智。   根據雲笑天的計畫,聖龍艦隊將前往全羅道和高麗水師會合,然後在鳴梁海峽迎戰安宇的艦隊。   那裡是安宇人增援正和聖龍大軍對抗的陸地部隊,所必經的道路。   同時,那裡的水下地形十分複雜,暗礁叢生,這原本是艦隊最為頭疼之處,然而擁有著「海耗子」和「火老鴉」   這兩種新式戰艦的聖龍艦隊,卻因此而大佔便宜。   所以,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雖然水面上的力量,聖龍一方仍舊稍稍處於劣勢,但是憑藉著地理方面的主動權,以及「海耗子」、「火老鴉」這兩種新式的戰艦,帝國還是可以佔據很大勝算的。   如今,唯一的變數,在於麥堅艦隊。   憑藉著其強大的海上實力,麥堅艦隊實在是可以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給予聖龍艦隊毀滅的一擊。   儘管,如今所有的情報顯示,麥堅艦隊在帝國席捲了西南半島之後,惱羞成怒,忙著對付七海龍王為首的海盜,但是這個情報本身,恐怕就不會有太多的人相信。   七海龍王雖然在海上縱橫這麼多年,然而僅僅憑藉海盜的力量,似乎根本不可能牽制得了這些海上的王者。   更何況,那些海峽附近的島嶼,完全不能夠和聖龍帝國遼闊的陸地相比。   如果說麥堅和安宇人因為他令狐智和公孫飛揚執掌了齊魯和江南兩大行省,實行了嚴格的保甲禁海制度,不得不望而卻步,以免遭受聖龍陸上力量打擊的話,那麼只不過是彈丸之地的島嶼,似乎根本就沒有半點對抗的資本。   「令狐兄,你說麥堅人這一次會不會插手?」   眼見令狐智憂心忡忡,楊文晟也感到了一些擔憂。   「我擔心的不是眼下,至少藍鯨軍應該會安全到達鳴梁海峽,但是……」   「什麼意思……」   令狐智近乎於自言自語的話,讓楊文晟感到了困惑。   「如果我估計得沒有錯誤,那麼在目前,麥堅人絕對不會和我們正面交鋒。否則,你以為藍鯨軍又怎麼可能在麥堅人的眼皮底下,來到這登州港?只不過這以後就麻煩了!」   令狐智歎了一口氣,說道。   「你是說……」   楊文晟一愣,隨即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   「不錯!」   令狐智肅然地道:「麥堅並不希望進行一場兩敗俱傷、讓他人漁翁得利的正面交鋒,因此他們更願意讓自己扶植的代理人來挑戰聖龍。   「這樣一來,無論勝敗,都可以達到牽制聖龍的目的,同時又避免其他潛在對手強大起來!」   「所以,藍鯨軍當初進駐登州,看似氣勢逼人,實際上卻不過是一次基本上沒有風險的冒險?」   楊文晟沉聲接過了話題,他越來越感到不安了。   「也可以這麼說!」   令狐智苦笑著,歎了一口氣道:「宰相的確是在冒險,賭麥堅人的膽量!我現在並不擔心這次對安宇人的作戰,我擔心的是……」   「那麼,七海龍王前輩,便是注定要被帝國拋棄了的?   宰相恐怕很清楚,如果艦隊南下的話,這樣默契的和平,必然會被徹底毀滅吧?」   楊文晟冷冷地打斷了令狐智的話。   「啊,這個……」   正想著一個十分嚴重問題的令狐智,沒有想到楊文晟會這麼問他。   七海龍王會成為帝國的犧牲品嗎?這個問題,令狐智從來沒有想過。   無論是作為帝國的江南行省總督,還是令狐世家的主宰,令狐智的心中,幾乎沒有考慮過七海龍王,一個海盜的生死存亡。   他不得不承認,這些天來的思考,都只是在考慮著怎樣用最小的代價,來讓帝國獲取最大的利益。   這種以近乎冷酷的理智來衡量帝國的利益取捨,讓帝國江南行省的總督,全然忘記了,帝國的取捨,如果具體到每一個個體的話,竟是包括了那麼多的生命,以及和這些生命有關之人的喜怒哀樂。   在這樣的考慮下,七海龍王他們,便成為了可以忽略的棋子,而從來沒有考慮過七海龍王,以及他的部下們的安危。   事實上,眼下他正考慮的、正佔據著他主要心神的,是另一件事情——潛藏著的帝國艦隊生死存亡的危機。   他剛才對楊文晟沒有說完的,也正是他對於帝國艦隊潛伏危機的擔憂——雖然麥堅人希望讓自己的盟友打頭陣,但是一旦安宇人不能夠阻擋帝國崛起的時候,沒有人能夠保證麥堅艦隊不會粉墨登場。   換而言之,如果安宇人太過瘋狂地充當麥堅人的走狗,固然對聖龍極其不利,但是如果把狗打得太痛,引來了主人干預的話,同樣也是危險。   眼前的危險,便在於突襲安宇艦隊之後。   令狐智並不擔心和安宇艦隊的決戰。   他相信雲笑天的能力,更相信帝國的艦隊。   但是,他擔心的是,和安宇艦隊拼得筋疲力盡之後,該如何應對好整以暇的麥堅艦隊,這個如今大海的第一強者。   那個時候,才是危機真正的開始。   藍鯨軍就如同剛剛學飛的雛鷹,眼下是萬萬無法和麥堅艦隊這樣的巨人抗衡的。   這支艦隊,需要時間,而且是很多年的時間。   「哈哈,都說我們商人唯利是圖,不過我現在發現,真正冷血無情的,卻是你們這些官老爺們!」   然而此刻眼見令狐智語塞,憤然的話語,被楊文晟冷笑著脫口而出,臉上則滿是失望和氣憤。   「楊兄,你真準備親自南下嗎?」   令狐智乾咳了一聲,避開了剛才那個已經引起雙方裂痕的話題,轉而問道。   因為,就在剛才,他獲悉楊文晟,這個江南最大的航運商,居然準備率領自己的護衛艦隊南下,增援七海龍王。   「哈哈,不錯!」   面對令狐智的提問,楊文晟很坦然,同時也多少帶著一些負氣:「原本,七海龍王前輩也完全可以率部折返帝國,相信宰相大人再小氣,也不至於少了前輩他老人家的高官厚祿!可是他老人家,卻毅然留在了那些島嶼之上,為的卻是那些素不相識的島民!   「楊某雖然不肖,卻也願意追隨他老人家左右,做一些無愧於天地的事情來!」   說著,他難以按捺住心頭的激憤,擊案而歌:「萬里乘風去復來,隻身東海挾春雷。忍看圖畫移顏色?肯使江山赴劫灰!濁酒不銷憂國淚,救時應仗出群才!拚將十萬頭顱血,須把乾坤力挽回!」   狂放的少年,依舊如以往那般激昂。   他此次前來,本來是因為戚兒的緣故,前來請求令狐智和雲笑天能夠說服朝廷,撥調一些戰艦,支援目前正在南方的海域和麥堅人艱苦周旋的七海龍王。   然而,在多方奔走無效之後,他選擇的是自行南下。   雖然前途艱險,雖然這並不符合商人的利益原則,但是那一股沸騰的熱血,卻讓他難以自己。    第七章 轉戰高麗   相對於帝國江南行省總督令狐智的憂心忡忡,正指揮著安宇艦隊的島津義弘,卻自信滿滿。   儘管接到了麥堅艦隊的警告,從中獲悉聖龍艦隊已經出海,並且很可能和高麗水師一起,在鳴梁海峽狙擊自己,但是島津義弘不僅沒有半點不安,相反渾身都充滿著渴求這一戰盡快來臨的激動。   半個月前在高麗漂亮的反擊戰,顯然讓整個安宇王國產生了極度的亢奮。   這,還是安宇王國第一次,從正面如此大規模的擊敗聖龍的軍隊。   正如風雨所擔憂的那樣,樂觀的情緒左右了安宇的君臣們,他們甚至開始認真研究起出兵,佔領聖龍帝國江南行省的可能性,不是傳統的海盜式襲擾和掠奪,而是徹底的佔領——相對於僅僅是作為跳板的高麗,富庶的帝國江南行省顯然更讓人垂涎三尺。   當然,在這之前,安宇需要獲得麥堅更大更多的援助,尤其是那些神奇的武器——魔法發射器。   因此,眼下聖龍帝國的艦隊出海,在島津義弘看來,簡直就是老天賜給安宇王國的良機。   只要徹底擊敗這支艦隊,那麼安宇王國便掌握了制海權,無論是對眼下的高麗戰場,還是即將到來的江南戰場,都是至關重要的,而且對於和那些唯利是圖的麥堅人的談判,也同樣是一張強而有力的底牌。   就現實的兵力對比,似乎也在支持著島津義弘的自信。   面前的聖龍艦隊,只有一艘新造的所謂「共工」級聖龍巨艦,和十多艘破舊的聖龍舊戰船,還有七八艘起了什麼「海耗子」、「火老鴉」這種亂七八糟的名字,也不知道有什麼用的小戰船。   就算加上已經被打殘的高麗水師,也只是多了八九艘龜船,還有十來艘根本形不成戰鬥力的破帆船而已。   相對而言,安宇艦隊則強大得多了。   三十艘安宅船,十九艘樓船和四十三艘關船,組成了總共九十二艘戰船的強大艦隊。   這些,全都是戰鬥力極強的戰艦。   吸取了上一次海戰失利的教訓,安宅船上配備了更多麥堅人提供的魔法炮,火力也更為強悍。   樓船則船體寬大,又有高達兩米的樓塔,無論是弓弩的遠射,還是接弦的近戰,都具有天然的優勢,再加上如今又擁有了麥堅人的新式武器魔法發射器,基本上已經成為了貼近戰的無敵霸王。   而關船雖然在攻擊力和船體方面,略遜於前面的兩類戰船,但是機動靈活,恰恰是保衛大船的最好艦隻。   整個兵力的對比,基本上就是二比一;而就戰鬥力來說,更是超出何止一倍!   便是挾著如此強大的兵力,島津義弘躊躇滿志的進入了鳴梁海峽。   狹窄的海面,最多只能夠讓六艘關船或者四艘安宅船並肩通行,至於樓船,三艘便已經是它的極限了。   為此,安宇艦隊很快便如同一條逶迤的長蛇。   「轟!」   島津義弘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進入海峽之後,迎頭面對的,便是聖龍和高麗水師的一輪齊射。   體積龐大的樓船首當其衝。   嚴陣以待的艦隊,其火力遠遠超出了島津義弘的估算。   還沒有等到他將艦隊展開,便已經有一艘護航的關船,和兩艘體積龐大的樓船,徹底喪失了戰鬥力。   「巴嘎!雁形陣,樓船壓後!」   開局的不利讓島津義弘頗有些惱怒,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艦隊指揮官,他立刻意識到自己過分輕敵,竟然沒有派出戰艦開路偵查,以至於犯下如此嚴重的錯誤。   不過,懊惱歸懊惱,他還是立刻在第一時間冷靜了下來,做出了積極的應對。   伴隨著旗語飄揚,安宇戰艦在聖龍和高麗聯軍的猛烈炮火之下,迅速調整了陣形。   笨重的樓船,讓出了航道。   通過海峽的戰艦,迅速左右分開,朝著聖龍和高麗水師的陣營包抄過來。   尚未通過的戰艦,則依舊井然有序的前行,儘管需要面對著敵人猛烈而密集的炮火,卻始終不緊也不慢,表現出安宇水師豐富的戰鬥經驗,和老練的戰鬥心態。   讓島津義弘慶幸的是,在又損失了一艘安宅船和三艘關船之後,艦隊終於搶佔了海峽的通道。   這是一個可以接受的損失!   犯下低級錯誤的島津義弘,至此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隨即卻羞惱地拔出了戰刀,殺氣騰騰地下令道:「給我擊沉眼前所有的戰艦!」   在島津義弘的一聲令下,首先殺出海峽通道的安宅船和關船,兵分兩路,迅速對聖龍和高麗艦隊,形成了一個大大的弧形包圍,並試圖在對方的背後回師。   與此同時,緩緩駛來的樓船,則正在陸續通過海峽的通道,形成了正面的主攻力量。   「看來,安宇的將領還真有些水準!」   看到這一切,雲笑天並不吝嗇對於敵人的讚譽。   畢竟,在處於如此不利的地形下,又遭遇措手不及的打擊,能夠將艦隊這麼迅速的調整,並投入反擊,的確不是一般將領能夠做到的。   「可惜,安宇賊寇太過於狂妄輕敵了,而且他們還不知道,天朝也同樣有克敵制勝的神兵利器!」   說話的,是一個名叫陳莞的年輕人。   他是這次高麗水師統領的侄子,如今作為兩軍的聯絡使者,而跟隨在雲笑天的身後。   雲笑天微微一笑,隨即揚起了手。   片刻之後,已經開始絞殺在一起的雙方艦隊,同時驚呆了。   原來,伴隨著一枚響箭,自雲笑天所在的「共工」級聖龍巨艦上發出之後,很快,就在海峽的通道處,雙方激戰的背後,突然傳來了劇烈的爆炸聲。   隨即,最後即將通過海峽通道的四艘樓船陸續沉入海底。   「好厲害!」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雲笑天也不由暗自咂舌。   這都是那兩艘戰船——「海耗子」的傑作。   那兩艘「海耗子」正是聽從雲笑天的命令,潛伏在海底,對安宇艦隊發動了背後襲擊。   只是戰果之大,連聖龍人自己都不敢相信。   相對而言,安宇人更是驚疑不定。   就在這時,雲笑天最先回過神來,迅速發動了總攻的命令,率先出擊的,則是一直待在陣後按兵不動的五艘「火老鴉」。   不久,安宇人越發驚恐了。   因為他們發現,明明沒有什麼特別緻命的危險存在,然而好幾艘正在激烈作戰的戰艦,卻突然爆炸起火,甚至沉沒。   攻擊,來自不可知的方向。   恐懼,因為不可知而更加加強。   驚慌,迅速如同瘟疫一般,散佈於整個艦隊。   這個時候,聖龍艦隊的旗艦,「共工」級聖龍巨艦的出場,顯然最終底定了戰鬥的結果。   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和靈活,和他笨拙的船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六架長達十五米的巨型長錘,就彷彿六把死神的鐮刀,無情地掃蕩著一切膽敢接近和試圖阻擋的敵人。   猛烈的炮火,只須一輪齊射,便可以掀翻一艘安宇人為之驕傲的安宅船。   只在眨眼間,便有五艘戰艦,根本還來不及還手,便已經徹底報銷。   崩潰,安宇人徹底崩潰了。   在隱藏於暗處的致命殺手,和縱橫於明處的無敵強者的聯手打擊下,安宇人徹底喪失了信心,和繼續戰鬥的勇氣。   他們紛紛掉頭,朝著四面潰散。   在他們的後面,是聖龍和高麗艦隊一面倒的追殺和屠戮。   僅僅是一個時辰的功夫,趾高氣揚的安宇艦隊,便損失了二十七艘安宅船、三十七艘關船和所有的樓船,只剩下三艘安宅船和六艘關船倉皇而逃。   重新組建的聖龍水師,初戰大捷。   「殺!」   漆黑的暗夜,突然爆發出震耳的吶喊。   隨之而來的,是漫天的大火。   就在聖龍水師大獲全勝的當口,增援高麗的秋風軍也發動了反擊。   黑衣黑甲的戰士,神出鬼沒於黑夜。   在領教過麥堅魔法發射器的威力之後,聖龍將士開始選擇黑夜,作為自己的掩護,發動來如風去無影的突襲。   這種戰法,對於秋風軍來說,並不陌生。   更確切的說,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秋裡善襲!   這,一直以來,便是秋風軍統帥最大的特色。   而自從天下震驚的幽雲關開始,在驅逐呼蘭人第二次入侵的戰爭中,發揮了至關重要作用的秋風軍,便是依靠著夜裡的突襲,一點又一點的消滅敵人壯大自己,最終拿下了幽燕,收復了齊魯,佔領了遼東。   如此赫赫的戰績,如此輝煌的歷史,此刻顯然在高麗的戰場上重演。   有了高麗人的配合,秋風軍的突襲戰,依舊佔據了地利、人和方面的優勢。   而為了避免和那些魔法發射器正面交鋒,倚仗遼東牧場源源不斷提供戰馬的有利條件,秋風軍更加注重了騎兵的機動性。   短短十天,整個高麗戰場便是四面開花。   需要一定時間方才能夠發射的麥堅武器,在秋風軍閃電般的騎兵突擊之下,立刻便顯得無能為力。   近距離的貼身肉搏,這種鐵筒,甚至還不如一把鋼刀、一柄利斧。   相反,秋風軍的快馬鋼刃,在斬獲敵人首級方面,雖然沒有這些魔法發射器那麼絢爛多彩,卻是大顯神威,更加快捷有效。   秋風軍校尉查大元統率的,便是這些基本上以兩到三百人為單位的秋風軍的一支。   不過,和其他的突襲隊不同,他的任務顯然更為關鍵——突襲安宇人囤積在京城郊外龍山之上的糧草。   甚至可以說,這十天之內,秋裡苦心安排的、多達上千次的突襲,目的便是為了引開安宇人的注意,從而實現今天的目的。   行動出奇的順利。   沿著高麗的嚮導所指引的小道,這支三百人的突襲隊,很快便潛上了龍山。   進攻,爆發在安宇士兵的酣夢之中。   由於之前其他各地的連續突擊,有效調開了安宇人的兵力,因此查大元幾乎是從容不迫的清除了糧草的守軍,然後在熊熊燃燒的火光下全身而退。   「敗了嗎?」   安宇軍陸路統帥小西行長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只是一片廢墟和化作焦炭的糧食。   「命令大軍放棄開城,退守京城!」   他不甘願地下達了後退的命令。   直到此刻,他方才明白秋裡的意圖。   秋風軍通過一連串似乎雜亂無章的小規模突襲,不僅成功地焚燬了安宇遠征軍的大部分糧草,而且還巧妙地焚燬了漢江上幾座重要的浮橋。   此舉,一下子切斷了安宇遠征軍南北的聯繫。   於是,高麗戰場的局勢頓時徹底扭轉了過來。   在安宇人的面前,一個更大的包圍圈再次展開。   此刻,在水師潰敗,暫時無法策援陸軍的情況下,安宇遠征軍原先堅守的開城,便已經毫無戰略意義,甚至成了分散兵力的陷阱;而高麗的國都京城,則既是安宇遠征軍最後堅守的據點,同時也很有可能將是聖龍大軍整個吞沒安宇軍隊的墳場。   悵然和無奈中,小西行長別無選擇,只好退守京城。   「殿下何必如此頹喪?我們還有二十萬大軍,還有無敵的魔法發射器。我們的水師也只是暫時受到了挫折而已,用不了多時便會奪回海面的控制權,將國內的援軍送過來。   「末將以為,聖龍的兵力根本無法吞掉我軍,秋裡如今只是在重複他之前的錯誤,相信很快,安宇的大軍,便會讓這些聖龍人再次嘗到大敗的滋味!」   相對於小西行長的不安,作為副將的加籐清光倒是頗為樂觀。   「但願如此吧!」   小西行長卻只是苦笑了一聲。   「咚咚咚!」   遠處傳來的戰鼓隆隆。   「八嘎!聖龍人竟想要用疲兵之術來對付我大安宇的武士,也未免太狂妄了!」   加籐清光不以為意地冷哼。   自從龍山的糧草被焚燬,安宇遠征軍撤入京城之後,聖龍人便不間斷地擂鼓佯攻,顯然是想讓城內的守軍坐立不安。   不過,這種伎倆,對於久經戰陣的宿將自然是沒有什麼大的用處。   因此,加籐清光的心中甚至還頗有些不屑。   「也未必全然無用吧?」   小西行長卻有些不以為然。   雖然京城城牆堅固,城內又有二十萬大軍,憑藉著魔法炮和魔法發射器,足以抵擋聖龍人的進攻,但是這種虛張聲勢,同樣也是一種精神上的攻擊,終究還是讓人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全神戒備,略有疏忽,便會給聖龍人可乘之機。   之前龍山的糧倉被毀,便是最為慘重的一個例子。   想到這裡,小西行長信步走上城樓,巡查軍情。   卻見城外旌旗林立,連營萬里,四面八方,總共駐紮了十萬聖龍大軍和二十七萬高麗士兵,竟似打定了主意,要將這城內的守軍活活困死。   相對而言,城內的安宇人則士氣頗為低落。   之前炮戰處於下風,又遭遇連番突襲,到了如今,不僅糧草被焚燬,而且還被困在了城內,這一切都讓這支軍隊原先擊敗聖龍伏兵的高昂士氣,跌落到了低谷。   淒婉的安宇歌聲,徐徐地飄來。   低沉的聲音,蘊藏著對於親人無限的思念,還有遠離家鄉的哀傷,竟然很快傳遍整個軍營,讓不少士兵和軍官,都不由自主地輕輕相合。   「混帳!」   加籐清光大為惱怒,頓時喝令道:「傳令下去,動搖軍心者,殺!」   「加籐君!」   小西行長皺了皺眉,意欲阻止,然而話到嘴邊卻又嚥了下去。   畢竟,眼下的情況,的確萬萬不能夠容忍這種動搖軍心的消沉蔓延,也許只有用加籐清光的血腥手段,方才能夠奏效。   當下,安宇軍的統帥,轉而說道:「辛苦加籐君一趟,清查一下城內的糧食!所有私自藏匿糧食的,一律格殺勿論;全軍的糧草,必須統一安排!」   「嘿!」   「報,殿下,城外聖龍軍射來了一封信!」   便在說話之間,一名足輕快步前來。   「哼,豈有此理!聖龍人提出,若是我們不破壞京城的財物,便允許我們安然撤往漢水對岸!」   加籐清光接過信來,快速地流覽了一遍,立即勃然大怒:「笑話,我們大安宇的武士,怎能接受如此條件?來人,給我回信,安宇武士將不惜和整個城池一同玉碎!」   「且慢!」   卻見小西行長一聲低喝,止住了那名足輕的腳步,隨即喃喃自語道:「你說,聖龍人是不是真的肯為了保全這座城池而放我們離去?」   「殿下,聖龍人的話怎能相信?莫說我們還有餘力死守,即便守不住了,留在城內拚死搏殺,也定能讓聖龍人損失不小,總好過走出城池,被聖龍人野外伏擊的好!」   加籐清光眼見小西行長竟似有意接受聖龍人的條件,不由急著勸道。   「為了這二十萬將士的性命,說不得也要試一試才好!」   小西行長卻沒有理會部下的吼叫,只是低啞著嗓子,就彷彿輸紅了眼的賭徒,咬著牙惡狠狠地說道。   事實上,若是在十天前,對於聖龍人的這個建議,小西行長必然也會如加籐清光一樣的反應,高傲而且憤怒地拒絕。   然而現在可就大大不同了。   首先眼見,嚴冬將至,安宇水師的慘敗,注定了國內的援軍至少也要在開春之後方才可能趕到,而原先駐守在高麗南部的遠征軍,自保尚且不暇,顯然是萬萬不可能解救眼下危局的。   其次,龍山的那一把大火,燒盡了安宇遠征軍的大批糧草。   眼下,困守一隅的安宇遠征軍,可謂飢寒交迫,二十萬兵馬,曾經是多麼威武、多麼強大的數字,如今卻成了致命的弱點,若不能突圍,他們便要活活餓死。   更重要的是,經過了前段時日激烈的炮火對轟,安宇顯然比聖龍人更承受不了這樣的損失,因此在火力方面已經完全被壓在了下面。   而那些魔法發射器雖然厲害,卻無論射程還是威力,終究比不上大炮,因此若是真的硬拚起來,聖龍人固然損失不小,安宇遠征軍也勢必會落於下風,「可是,若那聖龍人使詐……」   加籐清光猶豫地說道。   「若是如此,那麼就讓他們再嘗嘗魔法發射器的厲害!」   小西行長冷冷地注視著城外的敵營,說道。    第八章 高麗大捷   「安宇人行動了?」   城外的大營內,秋裡頭也不回地,向掀開帳簾進入的費全問道。   「不錯,安宇人開始離城了!不過他們揚言,我軍不得出現在大軍行進的五百米之內,若是遭遇任何阻截,他們將以手中的刀槍殺出一條血路!」   費全笑著,毫不介意露出他那兩顆黃黃的大門牙。   「好啊,我倒要看看他們怎樣殺出血路來!」冷哼一聲,秋裡拔出了自己的佩劍。   有若一泓秋水的劍身,映射著的是鮮血和殺伐,它伴隨著主人離開了大營,駐馬於高坡之上,冷冷地注視著遠處的安宇人。   安宇人正試圖撤離京城,渡過漢水,這是一次相當宏偉的撤退,前鋒已經遠離城池很遠,來到了漢水之畔,而後面的隊伍,卻依舊還沒有完全從城裡撤出。   不過,不管怎麼說,他們接受了聖龍人的提議,這是一個有趣的協議,協議的當事人,顯然都不存在任何誠信的打算,也根本不相信對方。   「如果遭遇攻擊,就讓聖龍人再次用生命來體現他們的愚蠢!」狂妄的話,來自副將加籐清光。   主帥小西行長,雖然沒有附和,卻也暗自同意。   無論是依舊樂觀的加籐清光,還是謹慎務實的小西行長,他們都被之前魔法發射器所展現的強大威力所震撼,因此都不看好聖龍人,能夠在嚴陣以待的魔法發射器面前,討得了什麼便宜來。   魔法發射器成了他們最大的倚仗,安宇人以這些神秘的兵器為核心,形成了一個又一個以五千人為單位的方陣。   方陣與方陣之間,大約相距三百米,每一個方陣,都配備了五百支魔法發射器,他們被裹挾在了裡面。   最外層是遊走的騎兵,稍裡一點,則是盾牌,盾牌的內側是森然的刀槍,在魔法發射器和刀槍之間,則是弓箭,這樣的佈陣,顯然是為了讓魔法發射器,在聖龍人發動突如其來的騎兵突擊時,能夠有足夠的時間反擊。   而且,每一個方陣都不近也不遠,恰好可以遙相呼應,也避免了萬一遭遇對方炮火轟擊而損傷慘重。   不得不承認,這樣的部署非常嚴密,以至於道路兩側的聖龍和高麗聯軍,雖然蠢蠢欲動,但是一想到曾經的慘劇,卻始終都不敢越雷池半步,五百米,果然成了雙方平行的距離。   這樣的僵持,直到安宇人渡過漢江大約四五萬人的時候,突然發生了變故。   滔天的江水突然從上游漫卷而來!轟隆的聲響中,天際一片灰白,一層又一層,一浪接一浪,遠遠望去,就好似移動的群山和峰巒,又彷彿呼嘯的萬馬千軍,好生壯觀。   不過身處其中的安宇人,可就沒有那麼幸運。   只是轉瞬之間,正在渡河的七八千人,連同兩岸側畔的同伴,不下三萬人,便這樣徹底地捲裹進去,不見影蹤。   「決堤?水攻?」   這是小西行長首先想到的,他立刻意識到聖龍人動手了,只是眼下他已經無法為自己死亡的士兵哀悼,因為幾乎與此同時,熊熊的烈火也在城外的曠地上突然蔓延。   很多聖龍人的手上,正拿著一些類似於魔法發射器的鐵筒,不同的是,他們所使用的,是南天門所發明的五行火焰器。   這些五行火焰器噴出的火焰,雖然射程遠沒有魔法發射器那麼遠,但是面積大,而且更加猛。   這些大火,點燃了顯然是早就在這些地方預設好的易燃物,風助火勢,火添風威,成功地阻隔了出城的安宇人返回城內。   嗆鼻的濃煙刺激得雙淚橫流,躲避烈火的方陣,不再如之前那麼井然有序。   而這個時候,密集的炮火也趕來湊起了熱鬧。   「殿下,快渡河,我來斷後!」   大喝一聲,加籐清光讓親兵硬架著小西行長,登上了臨時編製的竹筏,自己卻拔出了長刀大吼返身,聚攏起身邊的隊伍,朝著京城的方向殺去。   「加籐君!」   小西行長在猶豫中,終於還是沒有選擇下船和加籐清光並肩作戰。   他之所以明知道其中的風險,也要離城突圍,便是清楚留守京城實在是死路一條。   加籐清光的武勇,根本無法挽回戰局的頹敗。   尤其是如今。   魔法發射器,曾經讓安宇人極度亢奮,以為可以憑藉它踏上夢寐以求的神州寶地,建立以往作夢也不敢想的帝國,但此刻這樣的神兵利器根本就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聖龍和高麗的聯軍,只是偶爾趁著濃煙風馳電掣般地殺入,快速地吃掉小股小股混亂中的安宇人。   而大多數時候,則不停地加大火勢,同時用大炮遠距離轟擊,將安宇人切割開來,或者,自側翼虛張聲勢地驅趕崩潰的安宇人,進入預先設好的死亡陷阱。   二十萬安宇大軍的命運,基本上已經注定。   當然,靠近河邊的安宇人,也未必比正在陸地上廝殺的同伴好多少。   他們即便僥倖沒有在剛才大水的衝擊之下葬身魚腹,此刻也不得不面臨深深的河床。   有限的竹筏,成了彼此搶奪的焦點。   即便是三軍統帥小西行長,此刻也無法用主帥的威嚴,來喝阻這種求生的瘋狂。   他不得不下令,砍斷所有試圖攀援竹筏邊沿的部下的手指,以免小小的竹筏在太多人的擁擠之下,翻倒在江內。   這道命令引發的是血腥的殘殺。   手起刀落,竹筏上的士兵砍下了水中同伴的手指,甚至是他們的腦袋。   做出的回應,自然是那些無法登上竹筏逃生的士兵,在絕望中憤怒的刀槍相向,其中甚至包括了他們一度引以為豪的魔法發射器。   這些威力巨大的武器,不僅對於敵人致命,對於己方也同樣致命。   岸上和江上的對射,帶來的,除了死亡還是死亡。   成批的人倒在了岸邊,不少竹筏也在魔法發射器的狂射下覆滅,小西行長在戰戰兢兢中渡到了江水的中央,方才略略鬆了一口氣。   回頭望去,看見的依然是無數士兵在相互殘殺。   還有不少人,在絕望中竟然試圖游過江面,結果自然可想而知。   對岸,是僥倖逃脫的士兵,在木然的觀望,他們對於同伴的死亡無能為力,另一邊,則是深陷絕地的部下在徒勞的掙扎,他們的命運基本上已經被判決。   「攻入京城了嗎?」   同樣觀望著戰局的秋裡,卻是以勝利者的姿態欣賞自己的傑作。   「我軍已經乘亂佔領了半個京城,雖然安宇人在負隅頑抗,但是根本無濟於事!」   費全冷笑著回答:「倒是城外,敵酋加籐清光聚集了不少安宇士兵,仗著那些魔法發射器,左衝右殺,給大軍造成了不小的傷亡。」   「那就用炮轟吧!」   秋裡面無表情地說道。   「這……是!」   費全一愣。   他原本想提醒秋裡,生擒安宇人這麼重要的將領,是很大的戰功,不過眼見秋裡根本毫不在意的表情,便將要說的話吞了下去。   旋即,轟隆的炮火密集地投向加籐清光所在的地方。   整個土地都被掀起了一層。   上千名安宇人,連同附近的一些與之作戰的聯軍士兵,一起化作了灰泥。   「高麗大捷?」   巍峨華麗的宮殿,此刻在帝國的九五至尊眼中,是如此的空蕩且冰冷。   風雨執政聖龍以來,蕭劍秋只覺得,帝國的每一步前進、每一次勝利,都彷彿是在朝自己的頭上填埋黃土。   時間的流逝,讓黃土積壓在皇冠上,越發的沉甸甸。   他感到了窒息。   更讓他感到彷徨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家與國不再是理所當然的休戚相關,自己和帝國也不再如以往那樣榮辱與共。   甚至,他都開始刻骨地恐懼帝國的興旺。   因為,這個帝國,突然已經不成為他的了。   帝國的強大,成了風雨的強大,而風雨的強大,卻成了他蕭氏家族在聖龍千百年基業最致命的威脅。   「哼,什麼大捷?這分明是陰險和無恥的暗算,是背信棄義的卑鄙!居然在答應安宇人撤離之後,卻中途伏擊,縱然獲勝,卻將我天朝的仁義誠心和威嚴喪失殆盡!如此勝利,不如不勝!」   「不錯,風雨坐視西南半島戰火連天,卻將大軍投入高麗,為他妻舅爭取王位,實在可恨可惡!」   「七海龍王雖然只是一介盜匪,卻還知道守土保民,風雨身為帝國宰輔,卻重用雲濟等麥堅奸細,畏敵退縮,喪權辱國,不誅此人,天地不容!」   應和蕭劍秋的,是一些儒生的奏摺。   他們在帝國宰相的革新中,鬱鬱不得其志,當下便紛紛抱著孔孟的正義,群情激昂的口誅筆伐。   若是在以往,蕭劍秋聽到這些言論,只會付諸一笑。   輕蔑的一笑。   然而現在,他卻突然發現,自己很喜歡聽,只要是在討伐風雨的。   「用陰謀詭計獲勝,勝之不武!」、「將水師投入高麗,卻不顧已經成為帝國領地的西南半島,居心何在?」、「麥堅欺我太甚,帝國還要忍到何時?」   年輕的天子,在這些奏摺的後面,如此評注了幾句。   隨後,他將這些奏摺,遞給了一旁的親信傅中舒,淡淡地說道:「讓人在大街小巷,廣為宣傳,同時我希望執政議會,也能夠給風雨一些壓力!」   「……是!」   傅中舒有些遲疑地接過,隨即小心地勸諫道:「如今大戰在即,宰相的作為雖然有些不妥,但畢竟還是輕重緩急分明,兼顧全局,想必自有他的一番算計,此刻陛下這麼做,只怕對帝國……」   「哼!」   蕭劍秋憤怒地拍案,打斷了傅中舒的話,冷冷地道:「莫非傅卿也想跟著那些大臣們,迎合風雨不成?或者,是在指責朕分不清輕重緩急,不顧大局嗎?」   「微臣不敢!」   傅中舒趕緊誠惶誠恐地辯白。   「傅卿!」   蕭劍秋定了定神,強忍住心頭的怒氣,語氣緩和了下來,捺著性子,向他眼下最得力的大臣解釋道:「朕希望你要清楚,呼蘭也好,麥堅也罷,如今對於帝國來說,都只是癬疥之患,只在皮毛,卻傷不了五臟六腑。   「但是風雨卻不同,此人野心勃勃,手段強硬,為人冷酷,眼下又重兵在手,大權在握,而且所行之政,更是膽大妄為,朕只怕長久以往,帝國千年的傳統和基業,便要毀在了他的手中!」   「陛下憂慮的是!」   傅中舒勉強地笑了一笑,應和道。   「你知道就好!」   蕭劍秋重重地歎息了一聲,仰望著殿外的藍天,默然良久,方才轉而問道:「朕讓你和風雪聯繫,進行得怎樣了?」   「啟稟陛下,風雪如今以客卿的身份,置身於麥堅艦隊上,倒的確能夠在麥堅人面前說得上話,只是……」   傅中舒有些遲疑地說道。   蕭劍秋曾經讓他秘密找到風雪,並且和麥堅人聯繫,他雖然不知道蕭劍秋的心意如何,但是卻總有這一絲不祥的預感。   眼前的君王,依舊是英俊,而且果毅,然而傅中舒卻由衷地感覺到了陌生。   這已經絕對不再是那個意氣飛揚,以天下為己任的輔政賢王了。   當年坐鎮鄂州力挽狂瀾的從容,當年心憂天下剿滅叛亂的銳氣,當年臨危繼位執掌朝綱的睿智,當年誓師遠征解民倒懸的理想,似乎都在沉悶的宮殿內逐漸沉淪。   這讓傅中舒痛心,同時也恐懼。   他不想失去這麼一個他曾經誓死效忠,並給予了自己全部希望的主君。   因此,儘管感覺到了蕭劍秋極不喜歡自己質疑他的所為,還是忍不住勸道:「陛下,風雪是反覆無常的小人,不顧家國,甚至構陷骨肉;麥堅乃我聖龍的敵國,居心叵測。   「陛下為我神州共主、九五至尊,對這樣的人、這樣的國,理應避之唯恐不及,實在不宜過分接近,以免……」   「夠了!」   蕭劍秋在極度的憤怒中,竟然抽出了寶劍,抵住了傅中舒的咽喉。   「哼,什麼時候,朕要你這般奴才教導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了?」   冰冷的話語傳入耳內,猙獰的面孔閃現眼前。   這一刻,傅中舒毫不懷疑,年輕的天子已經動了殺機。   君與臣,便這樣一動也不動的對峙。   很久很久,年輕的天子方才收起了手中的寶劍,轉身背對著自己的臣下,十分疲憊地揮手說道:「你退下吧!」   「是!」傅中舒同樣也很疲憊。   生與死的徘徊,讓他產生了一種彷彿經歷了一生一世風浪的錯覺,醒過神來之後,他突然厭倦了,一種發自內心的由衷的厭倦,厭倦了一切,包括曾經的夢想和信念。   原本滿腹的勸誡,如今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不是因為害怕,只是厭倦。   於是,忠實的臣子,以完美無缺的禮節,恭敬地稽首退下。   隱隱中,聽到的是年輕的主君,近乎於歇斯底里的聲音:「聖龍即是朕,朕即是聖龍!」   這聲音,與其說是威嚴的宣告,倒不如說是內心執拗的自辯。    第九章 乘風破浪   「呼蘭人想幹什麼?」   這個疑問,徘徊在風雨的心頭。   和呼蘭主力的決戰,結果以虎頭蛇尾的形式告終,雙方在遼闊的草原上,各自丟棄了數以萬計的屍體,鮮血染紅了河流,草原變做了墳場。   然而,無論是聖龍人,還是呼蘭人,交戰的雙方卻都沒有達到任何的戰略意義。   呼蘭人在聖龍大軍左右兩翼趕到之前,及時地撤退了。   他們沒有憑藉曾經席捲天下的騎兵,在戰場上擊敗風雨,同樣的,風雨也沒有如願以償,在夜幕降臨之前,粉碎呼蘭人的軍事力量。   聖龍大軍的西路,秦紀統率的灰鷹軍團,遭遇了呼拉克的攔截。   東路,秋十三郎統率的秋風軍面對的,則是韓讓的出擊。   他們都沒有按時趕到主戰場,將好不容易捕捉到的呼蘭主力揪住。   而正面,風雨親自指揮的主力,戰果也同樣不佳。   年輕的帝國宰相,在這一戰中,也沒有展現以往令人驚詫的奇謀,更沒有取得令人熱血沸騰的輝煌勝利。   唯一值得一提的,恐怕只有兩國軍人的勇猛和忠誠,只是,正因為他們的這勇猛和忠誠,方才讓戰鬥更加激烈,也讓傷亡更加慘重,他們的勇猛和忠誠,僅僅是證明了兩支軍隊在正面的交鋒中,勢均力敵。   於是,這成了一場兩敗俱傷的戰鬥。   風雨因為敵人的率先退卻,而勉強宣告了自己獲取大捷,這在士氣民心方面,確實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不過,帝國宰相的內心深處,卻深深地明白,戰爭遠未結束。   呼蘭人的主力,並沒有按照原先的計畫,被徹底消滅,甚至,可以說根本就沒有傷及元氣。   自從那一天的激烈交鋒之後,呼蘭人便突然好像開了竅似的,開始極力規避正面的硬拚,而是利用他們所擅長的騎射和對於地形的熟悉,選擇了神出鬼沒的小規模襲擾。   為此,他們甚至放棄了呼蘭城南面最最堅固的要塞--草原第一堅城,大名鼎鼎的萬刃城。   聖龍大軍幾乎兵不血刃的進入這座著名的城市。   看到這座傳說每一寸城牆,都浸透著人血的要塞,風雨沒有半點喜悅。   這種情況,正是風雨所最不願意看到的。   帝國宰相很快懊惱地發現,自己如今所面對的,將不再是那些縱橫馳騁的虎狼勁旅,而是神出鬼沒的草原游擊。   同時——呼拉克、韓讓,當這兩個將領的名字,列於戰報之上的時候,帝國宰相的心中,便不禁湧出了另外一個名字--前任呼蘭大國師張仲堅。   他們都曾經是張仲堅麾下的猛將,他們的鐵騎,曾經縱橫在聖龍遼闊的疆域內,他們的刀槍,則是那位呼蘭大國師展現其威力的武器。   對於這兩個人竟然出現在戰場上,風雨首先感到的是驚愕。   因為由此可見,一直傳言的呼蘭分裂和內戰,顯然並沒有情報所顯示的那麼嚴重。   至少,在呼蘭帝國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草原的大貴族和草原的新銳們,似乎已經開始了某種程度的妥協和聯手。   而且,從之前呼蘭人選擇正面交鋒、殊死奮戰,到如今像蛇一般滑膩,整個大軍的作戰指揮,就彷彿換了一個人似的,全然不同。   莫非……   不祥的預感,湧上風雨的心頭。   張仲堅,那個自從兵敗聖龍以來,便神秘失蹤的老對手,再次成為風雨關注的焦點。   這個頑固的老頭,這個聖龍的叛徒,他究竟想幹什麼?   儘管一直以來,這個老頭就彷彿人間蒸發了一樣杳無音訊,但是風雨始終都不相信,他會這麼輕易地退出和自己的戰場。   張仲堅的人生歷程,絕對是一部傳奇,他被自己的族人視為惡魔而拋棄,卻在另外一個民族內,成為了一個偉大帝國的締造者和維繫者,過去數十年的天下風雲,絕對少不了他的影子。   無論憎惡還是欽佩,無論褒揚還是貶斥,張仲堅都將注定,以他獨特的人生,逗留在歲月的眷顧中,因此風雨堅信,這個靠著胸中的一口憤懣,幾乎席捲了整個天下的老頭,自有著旁人所不能夠望其項背的堅韌,是絕對不可能輕易認輸的。   然而,呼蘭人究竟將選擇怎樣的戰術來反敗為勝?   風雨還是捉摸不透。   儘管這種騷擾,確實對北伐大軍產生了極其糟糕的負面作用,但是僅僅這種程度的反擊,根本無法扭轉戰局的勝敗。   戰爭,早在爆發之前,便已經開始,通過幾年來不斷的襲擾破壞,以及對於天災的有效利用,國力方面的此消彼長,讓風雨早在北伐之前,便已經佔據了壓倒性的優勢。   北伐之後,風雨更是下令,每到一地,焚燬草原、掠走牛羊,對於呼蘭國內的經濟更是雪上加霜。   呼蘭人似乎無路可退。   北方的寒流已經南下,而南方,則是聖龍的大軍滾滾北上;天災和人禍、南北的夾擊,已經最大限度的削弱了呼蘭的戰爭持續力。   如果任由聖龍大軍繼續席捲北上,那麼接下來甚至都用不著戰鬥,放牧為生的草原人根本過不了今年的冬天。   靠麥堅人的施捨嗎?   風雨輕蔑地冷笑,只有白癡,才會相信商人可以成為慈善家。   何況,西大陸聯軍和大食帝國之間爆發的聖戰,這個蘊藏在必然中的偶然,無形中也幫了風雨一個大忙——麥堅人將很難在嚴寒的冬天,尋找到合適的港口,運送足夠的糧食給呼蘭人。   「命令軍隊繼續推進,破壞一切可以破壞的東西!讓將士們準備好,月底我們在呼蘭帝國的都城過冬!」   想到這裡,風雨只好歎了一口氣,下令道。   與此同時,他還下達了另外一道命令,是給國內的。   「藍鯨軍控制高麗海域之後,可斟酌情況,自主決定逗留、返回帝國、或者南下增援西南半島!」   這道命令,是因為妻子李中慧將國內輿論動向秘密匯報之後做出的。   那些該死的儒生,居然在後方大做文章,矛頭直指風雨、李氏家族和風雲世家。   在他們的筆墨之下,帝國大軍的一系列輝煌,都成為了可疑的賣國和謀取私利,所有深謀遠慮的戰略權衡,都變成了怯懦和卑鄙的私下交易,這對於帝國的民心士氣,實在是莫大的打擊。   對此,風雨幾乎是強忍住下達屠殺令的衝動。   算了,以後再收拾這些混蛋吧!   咬著牙,風雨按捺住了自己的衝動。   人言可畏!即便是最暴虐的君王,也無法阻擋天下的輿情滔滔。   風雨幾乎是自嘲地為自己的忍讓辯護,他不得不謹慎,畢竟,鋼刀再快,也封不住所有人的嘴巴。   執政議會和憲政的推出,既是一招長遠而且無形的殺手@,同時又何嘗不是一柄自我限制的雙刃劍?   至少目前,風雨並不想意氣用事,將自己苦心營造起來的權力結構輕易地毀於一旦,這既是為了他自己擁有權力的正義,也是為了帝國的未來。   更何況,當初特意留下一個寬鬆的輿論環境,不僅出於帝國長遠發展的考慮,也是為了一個計畫。   一個秘密的計畫——屠龍計畫。   他離開聖京,便是為了默許這個計畫的展開。   在如今,帝國正在南征北戰,而這個計畫也正在實施的關鍵時刻,風雨並不想節外生枝,引發不可收拾的變故。   為了給執政議會一個交代,也為了在歷史上給後人們一個交代,風雨決定發佈這道命令,將矛頭的焦點轉移。   對此,帝國宰相並沒有考慮很多,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他相信自己的將領們,應該有足夠的能力,務實而且謹慎的根據眼下軍事力量的對比,做出明智的判斷。   風雨絕對沒有想到,自己的這道命令,竟會讓藍鯨軍的統帥雲笑天,陷入了一個十分為難的窘境。   「別忘了,是七海龍王他老人家,讓你瞭解了大海!」   「笑天兄,欣聞高麗大捷,不勝振奮,然而當下麥堅虎視在側,艦隊宜依托陸路駐防為上,出海之議慎之,慎之!」   直到艦隊揚帆啟航,部下「單鉤船長」負氣的話,和同僚江南行省總督令狐智捎來的勸諫,始終都交替在雲笑天的腦海中盤桓。   作為帝國藍鯨軍的統帥,雲笑天不是不知道藍鯨軍目前的實力,尚不足以和麥堅人正面對決,但是作為七海龍王的親傳弟子,他似乎又實在無法容忍自己,坐觀恩師陷入苦戰而袖手旁觀。   這種激烈的心情鬥爭,最終在部下近乎於嘩變的威脅,和因為藍鯨軍這次大捷而產生的僥倖心理下,開始逐漸傾向於出征。   風雨的命令,此刻便成為了最後的催化劑。   由於沒有考慮到,藍鯨軍的主力大多數出身於追隨七海龍王的部下,以及這些前任的海盜們對七海龍王所包含的感情,帝國艦隊的將領們,顯然做出了與帝國宰相所希望的完全悖謬的理解。   「既然宰相大人並不認為此刻出海絕對不可行,那麼我等七尺男兒怎能因為怯懦,而坐看親友浴血奮戰而不顧?」   海盜出身的艦隊將領們,紛紛請纓。   最後,雲笑天自己也動搖了。   在懷著極度的忐忑中,藍鯨軍的統帥,終於做出了妥協。   雲笑天不知道的是,此刻正有一支艦隊,悄然地跟隨在自己的身後。   「現在閣下知道,我為何要求您猛攻西南半島的那些島嶼了嗎?」   旗艦上,風雪冷笑著:「風雨在招安這些經驗豐富的海盜同時,他忘記了一點,那就是雖然這些作戰經驗豐富的海盜,能夠在最大程度上彌補新建立的帝國艦隊的戰鬥力,但是同樣也存在著意氣用事、不遵號令、自說自話這些基本上不可能改正的缺點。」   「所以,七海龍王,這個昔日海盜的領袖,便成為了海盜們和你們那位宰相爆發矛盾的一個焦點?」   麥堅艦隊的指揮官,梅契爾,因為終於能夠投入自己的艦隊消滅眼前這些聖龍人,而顯得情緒頗佳。   為此,他難得的和風雪,這個同樣是聖龍人,而且顯然還是一個連哥哥和家族都能夠背叛的傢伙,多了一些交流。   而在原本,以他的軍人秉性,恰恰是最最看不起這類人的。   「錯了,風雨不是我的宰相,他只是一群暴民的首領,甚至連他的皇帝,都恨不得要殺了他!」   風雪用尖細的嗓音,狠狠地糾正梅契爾。   他實在很有些悲憤,似乎整個老天都和他作對。   幾經波折,風雨始終都沒有被擊敗。   相反,這個同父異母的兄長,在經歷了重重磨難之後,竟然越來越強大,強大到整個聖龍都匍匐在他的腳下,強大到遠在麥堅的風雲世家,他的父輩,都開始改變了以往觀望甚至傾向於他風雪的立場,開始紆尊降貴,不惜以長輩的身份,來討好這麼一個晚輩。   而對於風雨軟禁雲明月的事情,包括親如兄長的雲濟在內,沒有一個人敢提及,彷彿那個美麗活潑的少女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一般——他們力圖讓自己遺忘,以免觸怒那位正是如日中天的強者。   取而代之的,則是頻頻的書信、阿諛的讚頌、大量資金的投入,不計代價的為風雨在麥堅活動……   顯然,這些一直都記掛著返回聖龍的老傢伙們,正在不遺餘力地向那個該死的傢伙懺悔,力圖彌補之前錯誤的立場,從而成為聖龍帝國未來的皇族。   而他風雪,在風雲世家受到教育和培養長大的嫡系子弟,卻被無情地徹底拋棄。   如果不是見機得快,風雪毫不懷疑,自己將會被這些勢力的傢伙抓起來,成為進獻給風雨的禮物,作為忠誠的見證。   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他不得不投靠了梅契爾的家族。   畢竟,「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個規律,似乎放之四海而皆准。   「哈哈,有時候,我都有些可憐那位帝國宰相了!他不僅要面對帝國的敵人,甚至還要防備內部的暗箭,包括他的兄弟、他的皇帝!」   梅契爾嘲諷地瞥了一眼風雪。   關於聖龍天子有心對付風雨的事情,他也聽說過一些,似乎甚至這位天子還寫信請求麥堅的援助。   當然,他作為一名軍人,對於這些事情並不感興趣,因此也就沒有從老弗朗克——麥堅駐聖龍特使,也是和那位聖龍天子的主要接觸者那裡瞭解得更多。   如今,對於他來說,莫過於即將展開的戰鬥。   聖龍人在高麗戰場上表現出來的戰術,還有那些新式戰艦的威力,都讓梅契爾感到極大的興趣。   一種亢奮,特屬於軍人的亢奮,在他的體液中洶湧。   梅契爾正憋著一股勁。   不僅僅因為個人的恩仇,更多的,還是一種尋求值得一戰的敵人的渴望。   這股勁,已經憋了很久。   因為風雲世家在麥堅的運動,再加上麥堅的權力核心層中,對於和一個如此強大的帝國正面交鋒所心懷的強大顧慮,以及商人們對於利益和貿易的渴望,讓麥堅艦隊一直扮演著一個尷尬的角色——強大的艦隊,做好了戰鬥的準備;然而領袖們卻沒有下定最後的決心,更多的人希望通過外交和謀略來解決;有些人則期望著呼蘭人能夠反敗為勝,或者安宇人的出兵;還有些人則成為堅定的親聖龍派。   和注重權力集中的聖龍帝國不同,麥堅的決策,至少在表面上被賦予了民主的色彩。   這或者能夠很好的監督權力,但問題是,如果出現一個特別強硬而厲害的人物,這樣的民主能否持久?   而如果權力的核心層沒有傑出的領袖,又是否會帶來優柔寡斷和坐失良機?   這個問題,曾經是麥堅的建國先輩們所擔憂的。   如今的梅契爾,異常憤怒,因為國內那些貪圖便宜、鼠目寸光,不願意為了麥堅長遠利益而做出犧牲的政客們。   帶著這種憤怒,他不得不約束著自己的部下,按捺住自己的性子,迴避和聖龍人的戰鬥,坐失在他看來很好的戰機。   幸好,現在不同了。   按照風雪的建議,他終於成功地迫使聖龍人犯下了錯誤。   一個致命的錯誤。   聖龍艦隊的南下,無疑是在挑釁麥堅在海洋上的權威。   為此,麥堅國內,即便是最堅定的親聖龍派,也絕對不敢明目張膽地阻止麥堅艦隊做出憤怒的回應。   同時,聖龍艦隊的遠航,在軍事角度上來說,也絕對是自尋死路的愚蠢。   因為,南方遼闊的大海,並沒有足夠強大的港口,可以為這支艦隊提供陸地的保護。   接下來,便是一場狩獵,一場結局將注定無疑的狩獵。   梅契爾信心十足地為接下來的戰鬥圈定了戰場,或者,更確切的說,是獵場。    第十章 碧海沉戈   「見鬼,又出現麥堅戰艦了?」   相對於對手的從容,雲笑天則很快置身於巨大的不安中,他有些後悔沒有聽從令狐智的勸告。   這次離開高麗的港口遠航,他的心中,雖然有被部下們所煽動起來的激情,和解救七海龍王的衝動,但是更多的,則是抱著在面臨麥堅艦隊的威脅之後,及時掉頭返回的僥倖。   他希望用現實的威脅,潑冷那些海盜們心中的狂妄。   可惜,事與願違,艦隊一路南行,可謂一帆風順。   直到在泉州補給之後,危險方才發生。   帝國戰艦終於和麥堅的戰艦相遇了。   雖然一場不算激烈的前哨戰,憑藉著聖龍巨艦強大的活力、艦隊的數量優勢,雲笑天輕鬆地將兩艘游弋的麥堅戰艦擊傷逃逸,但是藍鯨軍統領的心情,卻立刻沉重了起來。   因為,他意識到藍鯨艦隊的行蹤已經暴露,而且之前所懷抱著麥堅艦隊將如以往那樣避免戰鬥的僥倖,此刻顯然也化作了泡影,接下來恐怕將不得不面對麥堅艦隊的伏擊和追殺。   藍鯨軍顯然處於極其危難的境地,而且進退兩難。   繼續南下,那裡不同於江南和齊魯,並非帝國的重要腹地,艦隊勢必將失去帝國陸路大軍和港口的掩護。   掉頭北返,則不僅會受到朝野輿論的質疑,而且也顯然玷污了戰士們的榮譽。   更糟糕的是,此刻的帝國艦隊,由於是進行長距離的遠航,因此,只適合近海短程航行的艦隊殺手@「海耗子」   和「火老鴉」都沒有隨同前來。   這既是帝國艦隊的幸運,同時也是不幸。   雲笑天悲哀地發現,自己之前的決定實在太過於冒險,並且愚蠢。   如果麥堅人真的準備對付自己,那麼僅僅憑藉著一艘「共工」聖龍巨艦,和十幾艘破舊的聖龍老戰艦,根本就不堪一擊。   「穿越魔鬼海域,返航泉州!」   躊躇再三,雲笑天終於做出了決定。   所謂的魔鬼海域,是聖龍南海一處詭異的存在,那裡終年大霧瀰漫,而且暗礁叢生。   至少,在這樣惡劣的地形環境之下,多少也可以抵銷麥堅艦隊的強大優勢,而且,大霧瀰漫之下,甩掉麥堅人的可能性也將大幅提高。   懷著這樣的僥倖,雲笑天決心做出有生以來最大的賭博。   「觸礁了!」   然而,似乎上天有意和帝國的艦隊為難,雲笑天很快惱火的發現,自己的一艘戰艦觸礁重創。   「派兩艘戰艦上去救援,其他戰艦繼續保持航向!」   無奈中,雲笑天望著遠處發出求救亮光的部下,不得不分兵。   「轟!」   就在這時,突然一聲巨響激起的巨大水柱,便在聖龍巨艦的側旁爆發,落下了大量的海水,將甲板上所有官兵都淋了個透。   「快,關閉所有信號燭!各自為戰,分路突圍!」   在隨即而來的、更為密集的炮火中,雲笑天下令。   震驚之下,他立刻發覺自己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   瀰漫的大霧的確遮蔽了艦隊的視線,有利於和敵人玩躲藏的遊戲。   尤其是南天門新近研製的這種五行信號燭,外層有五行陣法的保護,不必擔心被風浪撲滅,正是用於艦隊聯繫的好工具,絕對有助於艦隊在這種錯綜複雜的地形內,保持有條不紊的秩序航行,因此也成了雲笑天決心進入魔鬼海域的一個重要原因。   然而直到此刻雲笑天才意識到,為了保持戰艦之間的聯繫,那信號燭光儘管微弱,卻在此時此地依舊異常顯眼,成了招引敵人伏擊的目標。   如果是和其他的艦隊作戰,這一點本來也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   因為,對方要麼為了保持艦隊的整體戰鬥力而同樣散發亮光,彼此抵銷這個要命的弱點;要麼關閉亮光,代價則是艦隊將各自為戰——這後一點正是雲笑天所希望的,因為這艘「共工」級戰艦的強大戰鬥力,恰好適合對敵艦的逐個擊破。   可惜,對方是麥堅艦隊。   擁有魔法水晶的麥堅艦隊,根本無須亮光,便可以進行艦隊之間的調整。   濃霧,反而在最大限度上發揮了他們的優勢。   相對而言,聖龍艦隊則糟糕得很多。   雖然通過風雲世家,聖龍帝國也引進了一些魔法水晶,但是這些水晶價格高昂,而且數量有限,而自行研製的五行通訊器,則始終面臨技術上的瓶頸。   在這樣的情況下,這些魔法水晶,優先提供給了帝國各路獨當一面的將領,以便和帝國宰相以及帝國的權力中樞保持暢通的聯繫,而聖龍艦隊之上,只有他雲笑天的旗艦,方才有幸擁有這麼一枚魔法水晶。   至於其他戰艦,在帝國決策者的眼中,只是臨時的替代品。   這些陳舊的戰艦,早就應該成為廢棄的垃圾,根本不可能在未來和海洋第一強國麥堅的作戰中發揮什麼作用,只是眼下新的戰艦尚未打造完成,這才不得已投入使用,因此自然不可能享受這麼好的待遇。   可惜,不管是出於怎樣的理由,如今雲笑天所面對的,實在是糟糕得不能夠再糟糕的形勢。   各自為戰,分路突圍!   當雲笑天下達這個命令的時候,其實也就等於放棄了這場戰鬥。   現在,他只能夠祈禱運氣,還有海盜們天生靈活機動的作戰能力,從麥堅人的這一場圍捕中,逃脫多少是多少。   於是,一場圍捕和突圍的較量,便在這濃霧中展開。   雲笑天小心翼翼地指揮著自己的戰艦,如今,也只有這艘戰艦,是在他所能夠控制的範圍之內。   憑藉著「共工」級戰艦強大的火力,局面似乎並沒有他想像得那麼糟糕。   一輪又一輪的齊射,這艘聖龍巨艦,迅速以壓倒性的優勢,給予迎面而來的兩艘麥堅戰艦一陣迎頭痛擊。   無暇察看自己的戰果,雲笑天立刻下令加速前行。   聖龍巨艦龐大的船體,在這樣的海域,似乎並不見得完全有利。   藍鯨軍的統領,毫不猶豫地決心拋棄自己艦隊的其他戰艦,來保全這艘帝國艦隊的主力戰艦。   「只要「共工」級巨艦安然無恙,那麼這場海戰,帝國便不至於完全慘敗。帝國艦隊的戰鬥力,也將大部分的保全,並且反過來對於麥堅艦隊的無敵神話,予以迎頭的痛擊。」   雲笑天清醒地意識到這一點。   可怕的是,就在輕鬆地解決了那兩艘麥堅戰艦的攔截之後,帝國水師的運氣似乎就用完了。   通過魔法水晶,麥堅人覺察到了這艘聖龍巨艦的存在。   旋即,從四面八方,圍攏來了八艘重量級的戰列艦。   也就在這個緊要關頭,雲笑天突然懊惱地發現,在剛才的交戰中,一顆炮彈以絕對的好運,擊穿了自己戰艦的甲板,並因此破壞了底部五行水系的「奔流不息」陣。   「見鬼!」   雲笑天惱怒地重擊了一下面前的船艙牆壁。   他倒並不擔心漏水,因為這艘新型的巨艦,採用了先進的水密隔艙技術,完全可以避免漏水的艙室危及整條船的安全。   問題是,擔負著戰艦機動力重任的「奔流不息」陣。   當初,南天門設計這個五行水系的「奔流不息」陣,用意在於讓船底的水流,自動將那些輪漿翻轉起來,節省大量的水手,並且提升速度。   因此,當這個陣法受到破損之後,戰艦的速度便迅速緩慢了下來。   「怎麼還沒有修復好!」   眼看著麥堅戰艦逐漸佔領了有利的位置,將聖龍巨艦團團包圍住,雲笑天的雙眼,都幾乎要噴出了火來。   炮聲繼續響徹海域。   意識到抓住了大魚的麥堅戰艦,開始了密集而且猛烈的炮轟。   相對而言,聖龍巨艦雖然以絕對優勢的單艦作戰力,予以還擊,卻終究架不住數量的劣勢,很快傷痕纍纍。   更讓雲笑天窩火的是,他得到的報告,竟然是擔負著全艦航速重任的「奔流不息」陣法已經無法修復。   原來,陣法的修復,關係到五行術。   儘管巨艦上也配置了相關的維修人員,但是由於修煉五行術的人才在帝國極度稀少,只是最近幾年方才重新重視並且大力培養起來,因此真正的五行術高手,此刻自然都留在了軒轅軍校,或者南天門的研究中心。   而配置在戰艦上的這些修煉五行術的年輕人,無論經驗還是能力,都只不過是初出茅廬的小傢伙,他們面對著破損的「奔流不息」陣,全都束手無策。   「改用人工搖槳!」   獲悉這個消息之後,雲笑天強自按捺住將這些白癡全部扔下海餵魚的衝動,沉默了良久,方才平靜地繼續下達自己的命令:「打開信號燭光,以帝國藍鯨軍統領的名義,我命令所有的戰艦立即自行突圍,這是軍令,抗令者斬!」   當雲笑天說這句話的時候,整個戰艦頓時陷入了一陣沉悶之中。   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這也就意味著聖龍巨艦,將以自我的犧牲,來掩護帝國其他戰艦的撤離。   而面對巨艦的,除了毀滅,還是毀滅。   「對不起!」   作為當初最為激烈提出南下增援七海龍王的倡議者,「單鉤船長」有些羞愧地望了一眼雲笑天,霍地轉身,上了甲板。   很快,指揮室內,除了舵手之外,就只有了雲笑天一人。   艙外,卻響起了悲愴的歌聲。   所有的人都堅守在了各自的崗位上,炮火繼續轟鳴,巨型長錘嚴陣以待,貼身搏擊的戰士握緊了鋼刀,戰艦則踉蹌地前行,看準了前方的一個目標。   「藍鯨軍戰敗了!」   當雲濟帶著這個消息進來的時候,李中慧正在房間內逗弄兩個孩子。   風雨和雲明月的孩子。   長子風雲龍,長女風雲鳳。   他們,似乎成了風雲世家再次聯手崛起的象徵。   可惜,現在他們的母親卻被風雨秘密的軟禁了五、六年。   撫養他們的,卻是李氏家族的女主人。   這層關係的本身,便透著日漸崛起的風雨集團錯綜複雜的利益糾葛。   在某種程度上,兩個孩子也成為了舅舅雲濟和養母李中慧之間,權力鬥爭的一個延伸點。   至少現在,帝國的軍師和帝國的宰相夫人,便紛紛在處理繁雜的國事之餘,抽出了各自寶貴的時間,和兩個孩子相處在一起。   無形中,一場對帝國未來繼承人的爭奪,正持久地展開,在溫和的表層下面,是看不見的激烈和殘酷。   當然,無論是雲濟,還是李中慧,他們顯然都有著足夠的冷靜果斷和睿智,來區分事情的輕重緩急。   因此,當藍鯨軍戰敗的消息傳過來之後,他們便默契地暫停了對孩子們的注意,開始將目光返還到帝國的軍政大事上來。   「看來帝國的群宵們將要蠢蠢欲動了!」   李中慧喃喃地輕語,預言著一個可怕的事件,濃濃的血腥味,似乎即將開始飄散在帝國的上空。   此刻,她的心情有些複雜。   一方面,她為帝國艦隊的命運感到擔憂,更為帝國這支唯一可堪一戰的水師遭受如此慘敗之後,那失去了屏障的萬里海疆而不安。   另一方面,她又意識到了,這也將是一次機會。   那些心懷不滿、但是平日將自己嚴密包裹起來的貴族們,此刻恐怕正在翹首以待風雨慘敗的命運。   從表面看,似乎也確實這樣。   如今,忠誠於風雨的軍隊,幾乎都投入到了各個戰場,相反地,帝國的本土,卻充斥著各種投機的小人,和心懷叵測的野心家。   從齊魯的公孫飛揚到江淮的朱全,從京城的蕭劍秋到嶺南的杜紹權,或者再加上龐勳的餘黨和同一教。   這些人,或者手握重兵,或者地位顯赫,或者神秘莫測,如果風雨在,他們自然不敢如何,也不能夠如何,但是一個風雨和他無敵的大軍都遠離的帝國,卻恰好是他們陰謀的樂園,尤其是前線出現不利的挫折時。   這對於帝國,對於風雨來說,是危險的,同時,卻也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雲濟相信,當驚濤駭浪之後,留給天地的必將是一片晴朗!所以,有什麼需要雲濟做的,但請夫人明示!」   雲濟同樣如有所指地回覆李中慧。   對付這些帝國的群宵,應該是他和李中慧共同的目標。   但是另一方面,雲濟更希望藉此機會,將同一教這個隱蔽的敵人拉出水面,從而尋找出五年前妹妹雲明月蒙冤的真相。   新風雲世家所推行的政策,一直以來,都受到了聖龍保守派們的強力反彈,這次關於是否和麥堅人決戰的爭議,便差點讓剛剛成長起來的新風雲世家推向了毀滅。   幸好,風雨始終都有著自己的打算,而李氏家族為了促成北伐,從而讓他們旗下控制的商團,在聖龍帝國陸地擴展的洪流中,謀取最大的利潤,也保持了中立,這才讓新風雲世家不至於成為賣國的亂臣,被打入聖龍帝國政治鬥爭的深淵。   不過痛定思痛,雲濟意識到,自己需要一個能夠影響到風雨後院的力量——儘管家族一直以來對於風雨軟禁雲明月的事情,在表面上置若罔聞,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雲明月能否洗脫當時的罪名,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到了風雲世家的未來。   當然,要想做到這一點,僅僅憑藉新風雲世家自身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   為此,雲濟最近不得不放低了姿態,表示出和李氏家族合作的願望。   政治便是這樣有趣。   儘管在爭奪帝國未來權力格局的分配上,雲濟和李中慧,分明是最為針鋒相對,而且勢不兩立的敵人,但是他們卻同時受到了聖龍保守派們的圍攻,並且因為這種圍攻而結成同盟,儘管沒有人相信這樣的同盟能夠維持多久。   「軍師過謙了!」   這時,聽到雲濟這麼說,李中慧微微一笑。   她自然清楚雲濟想要幹什麼。   不過作為對新風雲世家近來放緩了對高鳳陽圍攻的交換,李中慧也不得不表現出和解的姿態。   更何況,眼下,她也同樣需要雲濟的合作。   「既然軍師如此表態,中慧也就不客氣了!」   緩緩的話語之後,李氏家族的女皇聲音轉而嚴厲:「帝國的敵人必須受到懲罰,那些背叛帝國的奸細,更必須予以清除!   「憲政是在軍師的推動下建立的,想必軍師對於眼下執政議會的議程,遠比中慧更加熟悉,所以,有一件事情恐怕還需要軍師出馬!」   說著,李中慧拍了拍手。   正當雲濟還有些詫異,李中慧為何從嚴懲帝國的敵人,或者確切的說是風雨的敵人這個話題上,轉移到執政議會的議程之際,卻見一個帝國的官員,在李氏家族女皇的擊掌聲中,走了出來。   「是你?」   雲濟驚訝得無法合攏自己的嘴。   他可以接受此刻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其他任何一個人,卻絕對沒有想到居然是他。   他也居然投入到了風雨的麾下。   這一刻,雲濟明白了李中慧為何提及執政議會議程的話題。    第十一章 帝國宮殿   「空城嗎?」   風雨有些難以置信地注視著呼蘭的都城,這座草原帝國的國都,此刻便矗立在他的面前。   城門虛掩著,四周靜寂。   似乎,已經沒有任何的力量能夠阻擋他,進入這個帝國的核心所在。   然而,呼蘭帝國的百萬精銳呢?   那些曾經呼嘯於草原的無敵騎兵呢?   風雨只覺得自己頭疼萬分。   之前的戰鬥,幾乎不值一提。   大多都是一觸即走的小規模接觸戰。   即便是十多天前的那一場正面交鋒,雖然雙方都投入了數以萬計的兵力,並且彼此都傷亡慘重,卻充其量只能夠算作是一次消耗戰而已,更重要的是,風雨至今沒有發現呼蘭帝國軍隊中最最精銳的狂騎兵。   在這樣的情況下,帝國宰相自然不會狂妄地,認為自己已經擊敗了這個龐大的軍事強國,征服了整個草原。   因此,呼蘭帝國的都城,這座沒有一兵一卒防衛的空城,此刻根本無法讓風雨的心情高興起來。   「怎麼,呼蘭大可汗寧可放棄自己的國都,做一個遭人恥笑的懦夫,也不願意和聖龍帝國的大軍做一次勇士的決戰嗎?」   風雨以極度的輕蔑,試圖向呼蘭帝國的君臣們發出挑戰。   可惜毫無用處。   那些昔日誇耀勇武的草原人,此刻竟突然都變成了縮頭烏龜。   他們寧可迎接北方可怕的寒流,也不願意和帝國的大軍作戰。   風雨這才發現,自己原先為呼蘭人苦心設計的陷阱,此刻也變成了自己進退兩難的利刃。   前進?   開玩笑!   北方的寒流正在南下,沿途已經凍死了無數人口和牲畜。   聖龍帝國的大軍雖然補給充足,畢竟都是處於溫帶的農耕民族,讓他們去面對連草原人都無法忍受的嚴寒,簡直就是自殺。   返還?   似乎也不是很好的選擇!   如此規模空前聲勢浩大的北伐,竟然虎頭蛇尾的結束,無疑將是對帝國和自己聲譽的一次毀滅性打擊。   隨即而來的,將是帝國周邊那些敵人們興奮的聯手,和帝國內部敵人們的搗亂。   更糟糕的是,北方的草原,聖龍帝國千百年來的宿敵,將因此恢復元氣,千載難逢的機會就此失去,帝國將面臨南面萬里海疆,和北面遼闊草原的雙重威脅。   逗留?   似乎也不是很好的主意。   儘管相信妻子李中慧和其他的大臣們,應該能夠很好的控制國內的局勢,但是從那些儒生因為帝國和麥堅之間的關係而發動的口誅筆伐之中,風雨明白,自己不可能長時間遠離帝國,尤其是當戰事進行得不順之時。   「主公,城內確實沒有任何呼蘭的軍隊,所有王公貴族和青壯男子都逃走了,只剩下一些老弱婦孺!」   就在這時,負責入城搜索的秦紀,策馬趕到了風雨的面前。   「確定?」   風雨的目光掃視了一眼這位風雨軍的新秀,隨即揮了揮手,下令道:「進城!」   「主公!」   秦紀略帶著猶豫地提醒道:「呼蘭人無緣無故放棄了他們的都城,末將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眼下大軍貿然入城,是否……還望主公三思!」   「胡鬧!」   風雨讚賞地望了一眼自己的部將,嘴上卻訓斥道:「大軍不入城,難道還要露天宿營不成?」   說著,帝國宰相快馬加鞭,當先朝前面行去。   身邊的將領和近衛軍士兵,也唯有趕緊跟在後面。   數十萬大軍,便這樣魚貫而入,佔領了呼蘭帝國的國都。   「看來,呼蘭大可汗真是把什麼都留下了,唯獨帶走了男人和糧食!」   策馬巡視在天下領土中最遼闊的帝國的都城內,風雨禁不住苦笑。   情況似乎比他預計的還要糟糕。   呼蘭人把老弱病殘留在了城市裡,把這麼多年掠奪來的財富,也留在了城市裡,甚至把他們的女人都留在了城市裡,唯獨帶走了男人和糧食。   男人用來作戰。   糧食自然是維持作戰。   目睹著留在城市內的那一張張木然的、呼蘭人的臉龐,帝國宰相的心中忍不住感到了一陣顫慄。   很顯然,呼蘭人正用這樣的方式在向自己宣戰,宣戰的內容則是:「血戰到底,不死不休!」   「主公,很多將士入城之後,便開始了劫掠,他們到處縱酒狂歡,甚至,甚至還為了女人大打出手!」   正在這時,白虎軍統領朱大壽趕來稟告道。   進入呼蘭都城的聖龍人,似乎自覺戰爭已經勝利。   精銳的近衛軍和朱大壽麾下的白虎軍,和青龍軍中被白起一手培養起來的弓箭隊還好,然而黑狼軍、灰鷹軍和秋風軍,卻立時變成了強盜。   朱大壽雖然竭盡全力約束,然而效果微乎其微,畢竟其他各軍不屬於他的統轄,他對於這樣的混亂,實在無能為力,這才急忙趕來,請求風雨出面彈壓亂局。   「劫掠?將士們這些天也辛苦了,是該好好放縱一下了,隨他們去吧!」   出乎朱大壽的意料,素來對於軍紀都極其嚴苛的帝國宰相,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竟沒有往昔的雷霆大怒,而是十分平淡得近乎於冷漠地說道。   「主公!」   朱大壽訥訥地叫了一聲,正待再說,卻見風雨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的話:「好了,有事明天再說!   「朱將軍,既然來了,不妨和風雨一同,去瞻仰一下呼蘭大可汗的寢宮吧!這可不是隨便什麼時候都有機會看到的!」   風雨大笑著,岔開了話題。   至於城內的劫掠,風雨不想管。   他很清楚,這麼多天的生死搏殺,戰士們的神經已經繃緊到了極限,是該到了略微放鬆的時候了。   反正,是呼蘭大可汗自己拋棄了他的子民,風雨既不想成為這些老弱婦孺的保護者,更不想為他們浪費自己的糧食。   當下,帝國宰相便一把拉住了自己的將軍,一同策馬,進入了呼蘭帝國的皇宮。   兵器,刀槍劍戟……十八般兵器,還有無數曾經威震一方的梟雄的頭顱,擺放在了大可汗的皇宮中。   女人,燕瘦環肥……來自天下各國,膚色各異、風味各異的女人,也同樣成為了大可汗皇宮中的風景。   美酒,濃濃醇香,因為黑巫師哈桑抱著酒罈子靠近,風雨聞到了尚未品嚐便已經令人醉倒的酒香。   這一刻,風雨毫不懷疑,這裡絕對是普天之下最具特色的皇宮了。   依靠刀劍建立帝國奪取天下,然而在美酒佳人中享受人生……   風雨突然感覺自己彷彿看懂了呼蘭人。   赫赫戰功,無敵天下!   其興也勃,其亡也速!   悵然地搖了搖頭,風雨信步在這個曾經令天下各國都畏懼的權力中心。   不如聖龍的君王們那麼追求精緻和奢華,呼蘭人的寢宮自有一種粗獷的豪氣。   連同君王的女人們,也沒有聖龍宮廷那般規矩森嚴,她們似乎並不介意帝國的興衰和宮殿的易主,依舊巧笑倩盼,笑語嫣然,甚至有些大膽的,已經開始暗拋媚眼,故作姿態,期望著得到這座宮殿新主人的寵愛。   「呼蘭大可汗倒是很大方!也幸虧如此,風雨現在才知道,「商女不知亡國恨」不僅僅是咱們聖龍才有!」   面對著這些美人,風雨的臉上卻流露出了不屑的譏諷。   「主公,太不對勁了!末將以為,這裡面實在很蹊蹺!」   朱大壽眼見風雨並沒有被這些美色所迷惑,不由鬆了一口氣,不過依舊還是憂心忡忡地勸誡道:「大軍實在不宜久留啊,主公!」   「我自然知道蹊蹺!不過,我想張仲堅還不至於以為,這些庸姿俗粉,便可以讓風雨不知天南地北了吧!」   風雨冷哼了一聲,突然回頭,對著緊隨在身後的隨軍長史蘇杜,命令道:「立刻去找洛信、歐仁、秦紀、秋十三郎,還有所有都尉,不管他們在哪裡,就算是在女人的被窩裡,也給我拉到這裡來!」   「是!」¥不但蘇杜被風雨突如其來的惱怒給嚇著了,連一旁正興高采烈地喝著酒、並享受著美人捶背的黑巫師哈桑,也一下子嗆了起來。   唯有朱大壽,反倒是真正的放鬆下來。   因為,從風雨雷厲風行的眼神中,他終於又看見了以往果斷睿智的統帥。   「什麼,皇上出賣了咱們聖龍帝國?」   就在風雨的北伐大軍和呼蘭人耗著的時候,一個青天霹靂般的消息,震驚了整個聖龍帝國。   帝國出現了叛徒!   這個說法自從藍鯨軍戰敗之後便已經開始流傳,為此,人們似乎已經看到了斷頭台被擦得錚亮,正等待這以往那些趾高氣揚的官員們登上前去。   然而,讓人意料之外的是,這一次的矛頭所指,竟遠比那些王侯公卿更加尊貴,是天子。   長久以來,在聖龍人的心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的觀念,顯然根深蒂固,從都沒有質疑過「天下全都是皇上的」這個說法,因此當他們聽說繼位之前便素有賢王之稱的天子,居然裡通外國,首先感到的是震驚和不可思議。   一時之間,這個消息成了街頭巷尾談論的焦點,更有不少儒生捶胸頓足,涕淚橫流,大歎世風日下、天下維艱。   然而,指責的一方似乎證據確鑿。   當被人們認定為憲政幕後炮製者的雲濟,將一封封天子親筆書寫給麥堅的書信,通過瓦報揭露出來的時候,天下的輿情頓時開始發生了轉折。   只因為,在那一封封書信中,那位尊貴的九五至尊,竟然以極其卑微的口吻,請求麥堅的援助和對帝國內政予以干涉,甚至還透露了很多帝國內政、外交乃至軍事方面的機密。   這些書信,被王姚為首的在野派,當作了有力的殺手@,進行了狂轟亂炸,不但有力駁斥了那些儒生們為天子的辯解,而且還更進一步地將帝王的神秘和威嚴,徹底地撕個粉碎,踐踏到了極點。   如果說,這些還只是讓人們對以往的理念產生動搖,那麼,作為人證站出來的帝國吏部尚書傅中書,這個公認的天子親信大臣,以絕對詳實可查的闡述,進一步證實了天子在私底下的一些陰謀和言行之後,似乎天子是否有罪,已經不再成為辯論的焦點。   人們等待的,只是如何對這個有罪天子的懲戒。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   坐在前往執政議會的馬車上,雲濟冷眼旁觀沿途百姓們,因為這件事情而表現出來的激動和混亂。   對於一個來自麥堅的人來說,雲濟有些無法理解聖龍的百姓在這件事情上所受到的衝擊,更無法理解執政議會那些議員們的為難。   在他看來,這只是一場高明的權謀遊戲。   李中慧,不,或者說她背後的風雨,已經為了這一天準備了很久,之所以在這一刻發難,僅僅是為了掩蓋藍鯨軍慘敗,對帝國百姓所造成的心理衝擊——在這樣一個被煽動起了狂熱的帝國,百姓們顯然更願意相信,軍隊的失敗,是因為帝國內部出現了叛徒。   唯一讓他不明白的是,如此肆無忌憚地踐踏帝王的尊嚴,究竟是出自風雨的授意,還是李中慧這個女人的打算,甚或只是局勢的發展超出了設計者當初的掌控?   這個疑問,讓他有些不舒服。   畢竟,雖然這種將皇家的神秘徹底曝光的做法,有益於日後風雨取代蕭氏家族對於帝國的統治,但是反過來,這也不可避免地,會對日後風雨家族的權威性,造成嚴重的威脅,除非,風雨根本就不在乎這個帝位。   這個想法,在雲濟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卻沒有太過在意。   因為,九五至尊的寶座,從來就是人們趨之若鶩的目標,風雨既然已經走到了現在的地步,就算他自己不願意,恐怕也由不得他拒絕了。   因此,雲濟又將思緒轉回到自己的身上。   很顯然,李中慧讓他主持這件事情,實在沒有安什麼好心。   雖然,作為中樞院的樞密使,雲濟擁有在遇到對議會所立法案產生爭議和不同理解時,做出解釋和決斷的權力。   這個權力,讓他得以成為眼下聖龍帝國的焦點所在,可以調動軍隊,可以指揮血衣衛,甚至可以拘禁和處死君王以及一切被懷疑是叛國者的內奸。   不過,雲濟也很明白,這個權力十分燙手,不僅是因為一旦議會重新註釋,則此項解釋和決斷將自動作廢,無追溯權;更因為一旦被人們視作「弒君者」的話,在聖龍這個國都中,將會面臨難以想像的麻煩。   至少現在,雲濟就發現,自己已經徹底成為保守派們咬牙切齒、勢不兩立的敵人。   「刀可以成為殺人的利器,卻也同樣可以傷己!」   想到這裡,雲濟的嘴角泛起了冷笑。   「如今,朕成了天下的公敵了吧!」   同樣意識到自身處境窘迫的,是深宮之內的九五至尊。   自從雲濟和傅中舒在執政議會發難,又得到了王姚在瓦報上的回應之後,聖龍帝國的皇宮,這以往被天下臣民們所仰望的地方,如今可以說是千百年來的第一次,出現了門可羅雀的冷清。   繼而,血衣衛的高手和忠於風雨的軍隊,接管了帝國的宮殿。   從他們的眼中,蕭劍秋看到的不再是恭順和尊敬,而是敵視,甚至輕蔑。   「朕將會如何?豁免?放逐?廢黜?絞殺?還是幽禁?」   冷笑聲中,蕭劍秋猜測著自己的命運。   「陛下!」   熟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靜雯?」   驀然轉身,蕭劍秋有些不敢置信地注視著自己的妻子,帝國的皇后。   和卓靜雯的聯姻,更多的是出於政治方面的考慮。   婚後,由於尚信的存在,再加上卓靜雯和風雨之間密切的交情,讓蕭劍秋一直以來對這個妻子,始終都是顧忌大過信任,客氣遠甚於親密。   所以,他萬萬沒有想到,在這個眾叛親離的日子裡,卓靜雯居然會來看他。   「陛下請放心,臣妾和父親已經聯合了很多名宿重臣,在執政議會內慷慨上書,定當確保陛下的安全!」   美麗的皇后,似乎少了一些一國之母的雍容華貴,但是卻多了幾分剛毅和活力。   「好,好!疾風知勁草,危難顯忠臣!關鍵時刻,還是靜雯和卓卿家忠心!」   蕭劍秋聞言精神一振,一把抓住了卓靜雯潔白的玉手,激動地說道:「哼,朕這一生不知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還不是照樣挺過來了?   「靜雯,你放心,待得朕熬過了這一關,定能夠重振旗鼓,奪回這江山社稷!到時候,朕一定會好好待你!」   「陛下!」   卓靜雯微微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陛下厚愛,臣妾心領了!不過,臣妾要的,不是陛下給的榮華富貴,臣妾只想和陛下平平安安,白頭到老!   「放棄吧,放棄這些權勢吧!我想,只要陛下不再過問政事,風雨也必然不會逼人太甚。   「從前,不是有齊桓公放手管仲治政,而稱霸春秋,成就了君臣相得的美談嗎?今日,陛下的英明遠甚於齊桓公,而宰相也是治國大才,你們,你們又何苦做那龍虎之鬥,讓人親痛仇快呢?」   「哼,原來,你是來給風雨做說客的!」   漸漸的,蕭劍秋抓住卓靜雯的手鬆開了,聲音也冷淡了下來:「風雨不是想做皇帝了吧?又何苦如此遮遮掩掩?他真有種,就自己來,來奪下朕的龍袍、朕的皇冠、朕的龍椅!   「朕倒要看看,我聖龍帝國數百上千年的基業,到了這危難的關頭,究竟還有沒有忠義之士能夠挺身而出?」   「陛下,事到如今,你怎麼還執迷不悟?」   卓靜雯失望地說道:「天下的忠義之士,忠的是江山社稷,為的是黎民百姓!可是陛下您呢?您居然和敵國……您這樣,又怎能讓那忠義之士,前來投效,為您驅策?」   「夠了,閉嘴!」   蕭劍秋憤怒地大吼:「滾,你滾!朕沒有錯!朕就是帝國,帝國都是朕的,朕想怎樣就怎樣,朕絕對沒有錯,錯的是風雨,是天下!」    第十二章 驚天陰謀   「哎,天子完了!看來這萬里江山,真的要換主人了!   只是,那斷頭台上,卻不知道將要平添多少冤魂?」   望著北國紛紛揚揚的雪花,書房中的李逸如,一把扔掉了來自聖京的情報。   「小的還是不明白?這江山還不都是皇上的,怎麼變成皇上出賣了咱們聖龍?還有,若是宰相大人存心要對付聖上,大可以想個法子,暗中神不知鬼不覺地下手,怎麼如今卻攪得這般天翻地覆?」   李忠湊上前來,迷惑地問道。   「哈哈,若是等你懂了,那麼這行省的總督、各部的尚書、甚至是帝國宰輔,都由得你來當了!」   李逸如順手用劍鞘擊了這個傢伙一下,便將視線轉到了窗外。   那邊,正是白茫茫的一片,銀色的大地上,卻有幾個女孩在嬉笑奔跑。   正是風馨、拓跋蔚和塔絲郡主。   除了拓跋蔚對這白雪皚皚早就司空見慣外,風馨和塔絲,卻都是生平第一次見到如此的寒冬和大雪,因此興致格外高昂,尤其是那位渤海郡主,根本就沒有半點淑女的模樣,活脫脫便像是一個假小子。   這位帝國宰相的妹妹,顯然對這一場婚姻,抱著滿不在乎的態度,甚至在遼東總督的後院,發起了一場奪取權力的運動,追隨者是拓跋蔚和塔絲郡主,受害者則是李逸如。   想到這裡,李逸如便禁不住無奈的苦笑。   「總督大人,這位何大人求見!」   就在這時,李忠帶進來了一個儒雅的年輕人。   李逸如認出來了,他叫何子丘,是高鳳陽手下的得力干將。   「大人,卑職奉高大人之令,將您所需要的糧草輜重都運過來了!」何子丘恭敬地稟告。   「有勞何大人了!」李逸如微微頷首,突然想到這次離開聖京之前,高鳳陽曾經向自己求援的事情,忍不住又追問了一句:「高大人近來可好?」   「事情有些不妙啊!」   何子丘面帶憂慮地搖了搖頭,說道:「想必總督大人也知道了,近來帝都正在清查裡通外國的奸細,支持的正是雲濟大人。高大人和雲濟大人一向不和,雖然有夫人從中斡旋,日子卻也難過!   「對了,高大人臨行前,特意要讓下官轉交給大人這些貂皮,說是遼東天寒,或者能夠給夫人們御寒!」說著,何子丘笑了一笑,遞上了一個全部密封了的包裹。   「知道了!」   李逸如揮了揮手,有些索然地示意對方退下。   高鳳陽和李氏家族關係密切,如今他的處境又有些狼狽,送些東西討好李氏家族的重要人物,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而所謂的貂皮雖然珍貴,卻多半是幌子而已,天知道裡面是什麼奇珍異寶,因此李逸如總覺得何子丘的笑容中,有些心知肚明的意思,這讓他頗有些不快。   「嘻嘻,不知道是什麼寶貝!」   送走何子丘之後,李忠便嬉皮笑臉地湊了上來。   「哼!」   李逸如不悅地冷哼了一聲,只覺得這個傢伙最近仗著自己寵他,越來越有些無法無天了。   不過,心中終究惦記著當日在聖京和高鳳陽談論的事情,當下還是讓李忠將包裹剪開。   裡面,竟真的只是一些貂皮。   「咦,這是什麼東西?」   正當李逸如失望地準備讓人拿走的時候,卻突然聽見李忠驚異地叫道。   循聲望去,卻見李忠正從中,拿出了一本被貂皮包裹起來的冊子。   「拿來!」   李逸如趕緊上前,接過李忠手上的這本冊子。   這竟是一本帳簿,而且,還是一本非常詳盡地記錄了如何從陶朱錢莊、風雨軍的金庫以及戶部秘密轉移錢財,挪作他用的帳簿。   雖然李逸如對於這些,一竅不通,但是這本帳簿所羅列的東西太清晰了,一條又一條,從原本應該投入的地方,到通過哪些環節,最後又實際到了哪裡,全部一清二楚,以至於遼東總督很快就發現,這裡面幾乎三分之二的帳目,竟都和一個人有關——何子丘。   高鳳陽的得力部下。   不過,這個發現卻顯然讓李逸如更加困惑。   自古以來,人心的忠誠,想來和錢財無緣,所以即便包括高鳳陽在內,這些管理帝國財富的官員,從來就不可能沒有半點的貓膩。   而如今,又有了如此確鑿的證據,如果高鳳陽僅僅是要懲戒何子丘,似乎實在沒有必要這麼大費周折,故作神秘。   帶著這個困惑,同時也帶著一個強烈的直覺,李逸如不得不強打起精神,再一次陷入這數字的海洋。   「是他?」   直到夜幕降臨,眼花撩亂的遼東總督,終於又發現了一個重要人物的名字。   本來,以他的地位和權勢,參與其中謀取利益,似乎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如果在平時,李逸如只會一笑置之,然而,正是高鳳陽用如此特殊的方式,讓李逸如發現了他,這才驚覺——陶朱錢莊、同一教、西門、天池劍宗、李氏家族、三大疑案。   印月半島、西南半島、遼東半島、高麗王國、呼蘭草原,或者再外加麥堅、大食和大陸諸公國。   高鳳陽在無意中,其實已經尋找到了一個十分關鍵的線索。   一切的一切,無論是詭異的宮廷權謀,還是沙場的金戈鐵馬,似乎都在被一個人所操縱,所有帝王將相的興衰沉浮,似乎都沒有逃脫那個人的掌控。   真是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人物!   一個有些模糊,然而仔細想來,卻完全可能的令人恐懼的猜測,讓早已經習慣了征戰的李逸如,也不禁感到一陣眩暈。   汗水悄然地浸透整個身體,寒意自上而下遍及全身。   「李忠!」   想到這裡,李逸如趕緊抓起身邊的宣紙,草草地寫了幾個字,旋即封入了一張信封之內,這才大聲叫來了自己的部下,說道:「你立刻動身前往聖京,找到夫人,將這封信交給她,讓她按照我所說的方法,重新查驗當年燕南天遇刺案的現場!」   「是!」   李忠從來沒有見過李逸如這樣緊張,當下也不敢耍貧嘴,肅然應道。   「回來!」   就在李忠轉身要走的時候,李逸如突然又叫住了他。   此刻,年輕的遼東總督臉上,顯出了前所未有的彷徨。   儘管,從理智上,似乎必須盡快提醒宰相!   但是,僅憑現有的證據,這樣的貿然陳詞,顯然未必能夠讓風雨相信,卻反過來還可能連累到自己,甚至整個李氏家族,成為李氏家族排斥異己、玩弄權術的罪證。   現在,一個圈套,一個讓風雨甚至是整個帝國覆亡的圈套,正在悄然形成。   可怕的是,李逸如雖然知道這個圈套存在,卻不知道該如何化解。   明哲保身?還是全力以赴?一時間,李逸如人天交戰。   良久,遼東總督方才拿定了主意。   他再次書寫了一封書信,用遼東總督的官印加以密封,交給了李忠,沉聲說道:「你去聖京之前,立刻找一個親信、幹練的人,將這封密件,八百里加急當面送到宰相的手中。記住,事關重大,莫要有半點耽擱!」   做完這件事情,李逸如就彷彿經歷了一場生死的激戰,全身無力地愣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方才站起來,信步走出了書房,招來了一個僕人,問道:「夫人們在哪裡?」   「夫人們剛剛用完膳,正在塔絲郡主的房中!」   僕人恭敬地回答。   「嗯!」   李逸如立即朝塔絲郡主的房中邁去,現在,他需要仔細地驗證自己這個可怕的假設。   然而就在這時,突然總督府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大人,宰相的八百里加急密件!」   一個僕人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口中喊道。   「什麼?」   李逸如一驚。   「起火了!起火了!」   正當李逸如在遼東如履薄冰的時候,呼蘭城內的聖龍遠征軍,卻正是水深火熱。   大火,藉助著夜色,不知不覺地蔓延全城。   當聖龍人從放縱的狂歡中驚醒過來的時候,駭然發現整個都城全陷入了一片烈火的汪洋。   一時間,城門口亂作一團。   士兵和軍官們,在死亡陰影的威脅下,早已經將以往令人驕傲的榮譽和軍紀,拋到了九霄雲外。   不同配屬的軍人之間,甚至發生了刀槍相向的殘殺。   更有一些恐慌至極的士兵,竟然選擇了從高聳的城牆跳下,結果自然是粉身碎骨。   「呼蘭人,呼蘭人來了!」   一片混亂中,彷彿蒼天還嫌局面不夠熱鬧,又在這熊熊烈火中閃現出呼蘭鐵騎的身影。   他們手持利刃,不聲不響地疾馳而來,箭射刀砍,竟是鐵了心要將這聖龍的數十萬大軍,困死在這熊熊燃燒的城市中。   與此同時,呼蘭城內那些,似乎已經被拋棄了的老弱婦孺,竟然也全都拿起了武器,他們渾然不顧自身的安危,也根本無視家園的焚燬,紛紛躲在陰暗的角落,出其不意地攻擊著混亂中的聖龍人。   這些呼蘭人的出現,無疑是火上加油,將局勢推向了更為悲觀的絕望。   「嗚——」   幸好就在這個時候,城外突然響起了悠長的號角。   震天動地的鐵騎聲中,不知何時,大批聖龍人彷彿變戲法似地出現在了城外。   他們對正在堵塞城門口的呼蘭人,展開了反包圍。   見勢不妙的呼蘭人,趕緊試圖撤離。   然而為時已晚。   聖龍人四處出擊,八方攔截,剛才的角色現在儼然徹底調換了過來。   而這一切,都落在了佇立於城外山丘上的風雨眼內。   「主公,秦紀將軍已經找到了呼蘭人主力,他們正在十五里外,原本準備我軍大敗之後,銜尾追殺,如今卻反而暴露了行蹤!」   只見洛信正高興地飛馳而來,稟告道。   「主公英明!」   站在風雨身後觀戰的蘇杜,由衷地讚歎。   此刻,正是在風雨欲擒故縱的計謀之下,引出了呼蘭人來。   「主公,還等什麼,歐仁願打頭陣!」   歐仁大叫了一聲,躍躍欲試。   這位剛剛在巴蜀成親的少年,此刻重新成為了近衛軍統領,再次披掛上陣,投效在風雨的麾下。   之前的作戰中,他始終都跟隨在風雨的身旁,一直都沒有機會參戰,心中早就憋了一肚子氣,此刻眼見同袍個個奮勇殺敵,好生暢快,真恨不得立即投身戰場。   「哈哈,放心吧,接下來包你打個痛快!」   風雨微微一笑,揚了揚手中的馬鞭,當下率軍殺了下去。   這些天來,他最頭疼的,便是如何捕捉到呼蘭軍的主力,從而徹底解決這個隱患,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機會,自然不會放棄。   當下,留著白虎軍、黑狼軍和青龍軍等行動稍慢的軍隊,在呼蘭城附近收拾殘局,而秋風軍、灰鷹軍和近衛軍則快馬加鞭,緊追不捨。   當天色泛白的時候,聖龍大軍不知不覺便已經追出了十多里,並最終和呼蘭人面對面地對峙起來。   「堅壁清野?空城火攻?哼,我倒要看看這些呼蘭人還有什麼手段可以使出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風雨只覺得無比暢快。   沒有太多的猶豫,他立刻發動了猛攻。   雖然,由於為了緊緊把握戰機,聖龍大軍根本來不及展開他們原本擅長的陣形,甚至白虎軍、黑狼軍等在野戰中擅長防守反擊的軍隊,也沒有及時趕到。   但是追擊到呼蘭人面前的近衛軍、秋風軍和灰鷹軍,卻個個鬥志昂揚,面對著以騎射聞名天下的呼蘭鐵騎,竟絲毫沒有畏懼,氣也不喘一口,便殺了過來。   這種蠻橫的戰法,顯然違背了聖龍人一向的戰術,也讓呼蘭人大為震驚,因此一時之間有些措手不及,竟被聖龍的鐵騎,輕鬆地突入了呼蘭人的陣營之內,左衝右殺,掀起了陣陣的血浪。   聖龍人歡呼著,就彷彿吃了亢奮劑一般。   風雨的一馬當先,無疑起了很大的鼓舞作用。   眼下,這些聖龍將士們,紛紛被主帥的這種勇武進取的精神所感動。   儘管,在聖龍人的文化蘊含中,似乎謀略更加得到人們的注重。   但是當風雨此刻激發起這個古老國度曾經披荊斬棘、開疆拓土的尚武精神時,那種沉睡已久的激情,也同時在這些聖龍男兒的心中復甦。   因此,一改以往作戰的柔韌,這一次的進攻,聖龍大軍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剛硬,他們就彷彿一把把千錘百鍊的鋼刀,立時要將眼前的敵人攪碎。   當然,呼蘭人也非泛泛之輩,草原是他們熟悉的故土,騎射是他們擅長的戰法,他們很快便回過神來,針鋒相對地正面迎擊。   於是,戰馬嘶鳴,刀槍碰撞,灰塵飛揚,戰鼓隆隆,兩支驍勇的騎兵便這樣緊緊地絞殺在了一起。   草原之上,再起狼煙烽火。    第一章 教堂對話   當教堂的鐘聲敲響的時候,天色已經陰沉。   這是一個恢弘的建築。   主殿地勢很高,正面十多根粗大廊柱呈扁月牙形舒展拉開,雙眉處有兩尊飛馳青銅車馬,左右各有一組大型噴泉轟鳴奔騰鋪鎮腳下,殿前飛出一騎重鎧武士,氣宇軒昂,其勢勃發,氣吞山河。   從高遠處主殿前發出的溫潤光芒,如琉璃般飄旋閃動,把整個大殿映成如象牙雕刻般,讓人頓覺溫暖祥和,同時彷若置身於天上而非在人間,自己則如同蟻螻般渺小和黯淡。   教堂內部,更是巨大的令人驚歎。「天使像巨人,鴿子像老鷹」,供信徒祈禱的聖水池,大小如同澡盆,池邊奉侍兩側的小天使比真人還大。許多高大的圓拱門穩穩地支撐著那座穹隆頂。   梅林一如往日做完祈禱,迎面看到的,卻是行色匆匆而來的高足夏爾蒙。   「老師,呼蘭帝國戰敗了!」   年輕的貴族,帶來了驚人的消息。   「慢點說?」   梅林顯然也吃了一驚。   不過,身為西大陸資歷最老的魔導師和紅衣大主教,梅林已經習慣了任何時候面對任何事情,都能夠保持冷靜和鎮定。   「半個月前,風雨攻陷了呼蘭帝國的首都,並且識破了呼蘭人的空城計,結果雙方的主力,便在呼蘭城附近展開了決戰!」   在梅林的提醒下,夏爾蒙定了定神。   「不是說,呼蘭人採用了連環計,利用風雨急於捕捉呼蘭主力決戰的心理,將風雨的騎兵和他的主力部隊分開,結果反過來包圍住了風雨嗎?」   梅林略略皺眉,問道。   雖然他魔法方面的成就,在西大陸舉世無雙,然而說到戰爭,卻自問遠遠不如他的弟子夏爾蒙。   眼前這個金髮碧眼、高大英俊的年輕人,出身於西大陸名門,是盧森堡大公爵的次子,二十歲便成為全西大陸最年輕的聖騎士,無論是武功還是兵法,都絕對是西大陸數一數二的傑出人才。   「一開始確實如此。風雨統率的騎兵奔襲呼蘭人的主陣,卻不料那恰是呼蘭人的誘餌。結果,大約五萬聖龍軍隊,連同他們的宰相,被呼蘭人團團圍困,剩餘的聖龍北伐軍由於缺乏足夠的騎兵,被呼蘭人阻擋在外,無法和風雨取得聯繫。」   夏爾蒙搖了搖頭,歎氣道:「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呼蘭人只怕真的能夠取得勝利。因為只要他們成功除掉了風雨,那麼聖龍帝國一定會亂作一團——事實上,就在他們宰相北伐的時候,就已經暴露出他們的皇帝,竟然勾結麥堅人洩露軍事機密的大醜聞。   「所以,顯而易見,沒有了風雨的聖龍帝國,他們的將軍將各自為政,他們的大臣將爭權奪利,整個帝國有可能四分五裂,別說是北伐呼蘭,能夠不亡國就已經是萬幸了!」   「那麼,究竟出了怎樣的意外?」   梅林不禁催問道。   雖然聖龍帝國遠在大陸的最東面,但是這個帝國太大了,他的一舉一動,不可能不關係到包括西大陸在內整個世界的權力格局,尤其是如今西大陸正在全力以赴,準備發動聖戰,對付大食人的時候。   「風雨的援兵在最關鍵的時刻出現了!」   夏爾蒙的臉上,流露出了佩服的神色。   「李逸如,風雨的妻弟,也是風雨麾下最信任的大將,那個曾經為風雨統治過印月半島的年輕人,帶領了三萬騎兵,從遼東半島出發,星夜兼程,趕到了呼蘭戰場。」   「才三萬人?」   梅林不由迷惑地問道。   在他看來,這場聖龍和呼蘭兩大強國之間的戰鬥,乃是以十萬甚至百萬計的宏偉戰爭,區區三萬人又怎麼可能扭轉戰局?   「不錯,三萬人,三萬騎兵!」   夏爾蒙刻意用重音強調了這三萬人的兵種。   「那裡是大草原,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就如同沙漠上是那些駱駝騎兵稱雄的天下,那裡是戰馬縱橫馳騁的舞台!」   略略頓了一頓,夏爾蒙繼續說道:「所以,李逸如那三萬人的到來,立刻充實了因為風雨被困,給聖龍大軍造成的騎兵短缺的困境。   「而且,這位聖龍帝國宰相的高足,顯然在運用騎兵方面,絲毫不遜色於他的老師,並遠遠高明於他的對手,那些自小在馬背上長大的草原人。   「事實證明,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完全在風雨和他部下們的掌握之中,戰爭因此轉折成了一面倒的屠殺。   「不錯,是屠殺!呼蘭人這一次徹底完蛋了,沒有二十年的休養,他們甚至沒有能力征服大陸公路上的那些小國。   「雖然我欽佩聖龍人的謀略,但是以上帝的名義發誓,我詛咒他們的凶殘,我……我……」   「不要著急,我的孩子,那裡,遙遠的東方,究竟發生了怎樣的事情?」   眼見一向正義感很強的夏爾蒙,義憤填膺地難以為繼的樣子,梅林輕輕地咳嗽了一下,安慰道。   「對不起,尊敬的梅林大主教!」   夏爾蒙不好意思地紅了紅臉,沉默了片刻,方才說道:「事情是這樣的!李逸如帶來的,不僅僅是騎兵,還有一種特殊的武器。   「據說是運用了聖龍人的五行術,效果就像我們的火系魔法,不,或者更確切地說,很像麥堅人通過對魔法火炮改良而來的那種魔法兵器。   「長長的鐵桿內,能夠噴射出炙熱的烈火,足以將方圓百米的土地化作焦炭。雖然這種兵器,既沒有魔法火炮那麼遠的射程,也沒有魔法兵器連續不斷的使用速度,但是卻比魔法兵器的威力更大,同時比魔法火炮更容易攜帶!」   「居然有這樣的兵器!看來,聖龍人已經開始重新關注他們傳統的五行術了。」   梅林有些擔憂地搖了搖頭。   作為西大陸受人尊敬的智者,他通過大量古代的史料書籍,瞭解到聖龍人對於五行術的掌握,曾經達到了何等高深的巔峰,甚至,在某些學說中,西方的魔法系統,也完全得益於一個名叫逍遙的聖龍人——正是由於他來到了西大陸,並展示了五行術的厲害,這才讓西大陸人開始關注起除了鬥氣之外的力量,並從五行術中獲得啟發,發展起了如今的魔法體系。   可惜,正如同數百年前聖龍人,突然拋棄了他們所掌握的偉大力量一樣,經歷了滄海桑田歲月變遷的西大陸,也在傳統和守舊中,對於一度興盛的魔法系統的開發和研究,逐漸處於停滯、甚至倒退的地步。   以至於,脫胎於西大陸的麥堅人,開始迎頭趕上,並利用這種魔法系統的改良,大量的裝備他們的艦隊,甚至發展到民間產業,成為了新的魔法大國。而魔法的發明者,西大陸各國,卻已經日漸式微。   現在,眼見一方面是麥堅人在魔法領域咄咄逼人的突飛猛進,另一方面是風雨統治下的聖龍帝國,重新重視五行術的研究和開發,而西大陸各國的君王和宗教領袖們,卻安於現狀、鼠目寸光,完全沉浸在彼此的內耗中,對於自己接連提出加大魔法開發力度的提議,置若罔聞,梅林不禁憂上心頭。   難道,上天注定,未來將是聖龍和麥堅人的天下了嗎?   這個念頭,被梅林竭力所否定,卻又不斷頑固的冒了出來。   「主教大人……」   這時,夏爾蒙的叫喚,驚醒了梅林的沉思。   「噢,你繼續說下去。難道,聖龍人的這些新武器,改變了整個戰局?」   梅林定了定神,借助咳嗽掩飾住了自己的心緒,淡淡地說道。   「也可以這麼說!」   夏爾蒙的臉上,在瞬間流露出的是駭異的神色。   「聖龍人運用這些特殊的武器,在大草原上點燃了熊熊烈火。風讓火更猛烈,火借助了風的威力,在瞬間捲裹了呼蘭人的整個連營。   「這個時候,裡面的風雨和外圍的李逸如,就好像約好了似的,同時發動了攻擊。趁著呼蘭人的混亂,他們很快就成功會師,進而,又開始了風雨所擅長的穿插包圍。   「聖龍人基本上以百人為單位,分成了一小隊一小隊。   他們不計傷亡、不顧危險地插入敵陣之中,最大限度地阻撓呼蘭人穩住陣腳和發起有效的反擊。   「這樣的戰術,聖龍人曾經成功運用過多次,印月的阿育王便因此在絕對優勢的兵力下屢屢戰敗,結果奉送了他的王國,呼蘭人也曾經多次吃虧,這一次也同樣沒有例外。   「呼蘭人措手不及之下,根本來不及整頓好自己的隊伍。每當他們想要聚集起來的時候,便會遭遇聖龍人的突擊。   「儘管突擊的聖龍人並不多,甚至在很多時候,這些小隊的聖龍人,將會腹背受敵,覆沒在自己這種不自量力的攻擊中。但是這樣的攻擊,有效地為他們的戰友爭取了時間、爭取了主動,同時也延長了呼蘭人的混亂。   「最終,呼蘭人也沒有展開什麼有效的反擊。事實上,他們被聖龍人的進攻和面前的熊熊烈火給嚇住了,甚至連大名鼎鼎的狂騎兵,也沒有機會發揮他們駭人聽聞的強大攻擊力。   「這些英勇的草原騎兵,這一次完全玷污了他們的英名,他們被大火和聖龍人的追兵,連續追殺了十多天,最後精疲力竭,不是戰死,便是投降,只有少數潰不成軍地投奔大陸諸公國,他們昔日的附庸那裡去了!」   「厲害!這是非常高明的戰術!」梅林點了點頭,說道。   「很顯然,聖龍的那位宰相大人,從一開始就識破了呼蘭人的連環計。   「就如同呼蘭人用首都和軍隊主力作為誘餌一樣,他不惜以自身作為誘餌,將呼蘭人的主力暴露在他的面前。   「然後,他的部下李逸如,則成為了最後的殺手@,運用火攻和騎兵突襲的方法,擊敗了呼蘭的軍隊,這支實際上更早的時候,就已經敗在了風雨一系列縝密的政治和經濟、軍事戰略攻勢之下的軍隊。   「可是,直到現在,我依舊無法明白,究竟是什麼讓你,我親愛的夏爾蒙殿下,如此義憤填膺?   「畢竟,這場戰爭是雙方傾盡國力的決戰,死亡是難以避免的,至於計謀,計謀難道不是東方人一向所喜歡運用的東西嗎?」   「不錯,尊敬的梅林大主教!如果僅僅如此,我只能夠佩服風雨的雄才大略,同時也惋惜呼蘭大軍,這支曾經縱橫天下的無敵軍團,命運的不幸!   「畢竟,他們在這場決戰中,曾經是多麼近的碰觸到了勝利女神,結果卻又被無情地推向失敗的深淵。   「但是……」   夏爾蒙激動地說道:「但是,當戰鬥,當勢均力敵,男人們用刀劍決勝負的戰鬥結束之後,聖龍人的刀劍並沒有停下。   「他們殺戮了所有的呼蘭人,不管這些呼蘭人是否還在抵抗,不管這些呼蘭人究竟是戰士,或者僅僅是牧人,甚至不管這些呼蘭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   「聖龍人的屠刀,無情地揮向每一個呼蘭人!   「整個呼蘭帝國,都處於血腥的殺戮中,他們將不得不面臨南方聖龍屠夫的大刀,和北方冰冷寒流的雙重死亡威脅!」   「好了,我的孩子,你冷靜一點,這也是戰爭,東方人的戰爭!」   梅林走到年輕的貴族身邊,給了他一個聖潔之光的魔法。   在魔導師的幫助下,貴族終於平息了自己的激動,再次抱歉道:「對不起,尊敬的主教大人!」   「算了,我的孩子!作為一名騎士,你絕對合格,但是作為一名統帥,你還需要鍛煉!政治和權力,永遠是無情的東西!」   老人寬容的一笑,隨即勸導道:「雖然我也同樣為那些呼蘭人的命運感到悲哀和擔憂,但是這就是戰爭,這就是政治!如果聖龍人戰敗了,相信他們的命運也同樣!   「而我們,無論多麼不能夠認同風雨的行為,至少眼下,卻不得不慶祝他的勝利,並且希望獲得他的幫助!   「對了,賴特應該和風雨的使者啟程了吧!」   「是的!根據剛才魔法水晶傳來的消息,賴特在獲悉風雨獲勝的消息之後,立刻找到了那個名叫金岑的聖龍人,此刻他們已經啟程了。不過……」   夏爾蒙遲疑地問道:「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們一定需要風雨的支持?難道,憑藉我們強大的軍隊,還有忠誠的信仰,還不能夠擊敗那些佔據了聖城的異教徒嗎?」   「這關係到政治!」梅林搖了搖頭,說道。   「如果能夠付出很少的代價獲取同樣的勝利,為什麼不呢?難道,你希望我們的戰士成千上萬的流血,付出本來可以迴避的代價嗎?」   「不,您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夏爾蒙滿臉通紅地辯解道。   「我當然知道你的意思,我的孩子!   「你是一個正直的騎士,不過,既然我作為你的老師,既然我和你的父親都希望,你能夠在未來西大陸的聯合王國中,擔任更為重要的職務,而不僅僅是一個揮舞刀槍的騎士,那麼從現在起,你就必須學會政治!」   老人揮手,止住了夏爾蒙想要繼續申辯的話,轉移話題。   「作為西大陸傑出的騎士,我的孩子,你現在必須老實回答我,如果我們的軍隊和聖龍人作戰的話,究竟有幾成把握?」   「和聖龍人作戰?我們不是準備和聖龍人聯手,對付那些異教徒嗎?」   被梅林的話給驚呆了,年輕的貴族愣愣地問道。   「政治,我說過了,你必須學會政治!就政治而言,任何人都可能是我們的盟友,也都可能是我們的敵人,所以為了西大陸的利益,我們必須隨時做好各種各樣的準備!」   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紅衣主教頗為無奈地回答道。   「那不是和卑鄙的商人一樣了嗎?」   小聲的腹誹止於貴族的腹內,面對魔導師兼紅衣主教的他,唯有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您問了一個十分難以回答的問題。因為戰爭必須考慮到各方面的因素,任何一個環節出現變化,都將導致無法預測的後果。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即便是如風雨這樣的名將,也不得不面臨敗北的危險。   「當然,如果僅僅是正面交鋒,那麼夏爾蒙相信,西大陸的戰士無論體力還是武藝,以及戰鬥意志,都絲毫不遜色於聖龍人,只要……」   夏爾蒙想了一想,補充道:「只要這些東方人,不施展他們狡猾而且卑鄙的計謀!」   「狡猾而且卑鄙的計謀?」   梅林苦笑了一聲,喃喃自語道:「看來我確實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我們的戰士甚至無法應付呼蘭人那種靈活的戰術,又如何面對聖龍人難以捉摸的頭腦?」   「怎麼了?主教大人,難道我們真的要和聖龍人交戰嗎?這是來自圓桌會議,還是梵蒂岡的旨意?」   彷彿嗅到了戰爭的味道,夏爾蒙突然興奮了起來。   難道不是嗎?   圓桌會議,代表著騎士的最高決策層,而梵蒂岡則是宗教力量的權力核心,無論哪一個地方,似乎以眼前這個老人的地位和聲望,都能夠在第一時間,獲悉他們最高也是最新的決議,所以如今的提問,完全可以看作未雨綢繆的準備。   「不要亂說,這只是我私人所好奇的一個問題罷了!」   可惜,老人嚴肅的態度,制止了年輕貴族進一步的遐想。   「而且,無論發生怎樣的戰爭,此刻都和你無關。因為你現在最大的任務,便是好好準備迎娶雪雅,我們整個西大陸,最嬌豔最美麗的花朵!」   「是!那是當然!我以聖主的名義發誓,我將一輩子守護在雪雅的身旁!」   一提起自己的未婚妻,年輕的貴族立刻眼睛一亮,信誓旦旦地說道。   不過,話音剛落,他又立即愁眉苦臉地抱怨起來:「可是,您知道,我是一個戰士!眼看著所有西大陸勇敢的男人都拿起了刀槍,準備奔赴聖戰的前線,而我,我居然在後方準備婚禮,實在……」   如同洩了氣的皮球,貴族一邊懊惱地說著,一邊則彎腰行禮,準備結束這一場談話。   然而,就在他轉身之際,突然想起了什麼,自言自語地嘟囔了一聲:「其實,東方人的詭計也並不一定那麼可怕!至少,傑恩那個傢伙,一定有辦法策畫出更為卑鄙陰險的計謀來!」   「傑恩?菲烈特家族的那個人嗎?但願在我可以看見的未來,永遠不要讓這個傢伙有機會成為西大陸的統帥!」   老人歎了一口氣,輕輕自語。    第三章 帝國領地   擒獲呼蘭大可汗的天大功勞,被秦紀撞上了。   當時秦紀正率軍,駐紮在聖龍和大陸諸公國的強國,霜月王國的邊境。   這是一個親呼蘭的王國,也是大陸諸公國屈指可數的強國之一。   呼蘭戰敗之後,聖龍人完全有理由相信,那些呼蘭的重量級人物,此刻正成為霜月王國的座上賓客。   因此,秦紀此刻,實則正在等候戰爭爆發的最後指令。   可惜,對於是否繼續擴展戰爭,似乎帝國的高層有著不同的意見。   而且,更可惜的是,帝國需要休整的意見,似乎佔據了主流。   因此,灰鷹軍團的副統領,此刻唯有無聊地待在軍營之內。   當然,他也沒有讓自己的部下閒著。   四面出動抓獲的俘虜,此刻正在接受最為殘酷的嚴刑拷打,慘叫聲此起彼伏,將這裡儼然變成了人間的地獄。   軍營的四周,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屍體,血淋淋地釘在了木板上,延伸遠方,成為了軍營所獨有的路標。   這既是一種示威,向大陸諸公國赤裸裸的武力示威,同時也是秦紀自身的宣洩。   和所有的聖龍人一樣,秦紀痛恨著呼蘭人。   和大多數最後主張慈悲仁義的聖龍人不一樣,曾經作過呼蘭人奴隸,飽受這些草原野蠻之徒侮辱折磨,同時又身負國仇家恨的秦紀,一直都決心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因此,在之前呼蘭和聖龍那一場殘酷的、無限制的、針對包括平民在內的國力消耗戰中,秦紀無疑成為了聖龍這一邊,令呼蘭人聞風喪膽的「屠夫」。   在呼蘭那一邊,和他齊名的,是一個名叫胡圖的將領。   後者曾經獲得張仲堅的默許,用手中的刀槍,在血腥的殺戮中,重新征服了當時差一點倒向風雨的整個西域,並一度迫使秋裡的岳父大人,親聖龍的善鄯王丟棄自己的王位和領土,逃到了聖龍避難。   此刻的善鄯王,自然已經重新擁有了自己的王國,而且作為親聖龍的中堅派,伴隨著聖龍人得勢、呼蘭人戰敗,而風光無限。   直到他踏入秦紀的營地,這才重溫起昔日恐怖的舊夢,差一點以為自己正置身於胡圖,那個掠走了他二十多個美貌嬪妃,殺了他五個兒子,讓他咬牙切齒卻又深深畏懼的兇手的帳營。   以至於有那麼一刻,他差一點就要不顧形象地轉身逃跑。   當然,這也實在不能夠責怪可憐的善鄯王,只因為秦紀的行為,即便是在戰爭之中,也實在屬於異類。   要知道,儘管聖龍和呼蘭之間的戰鬥,往往以極其慘烈的形式進行著,彼此之間的仇恨也是根深蒂固,但是無論聖龍人還是呼蘭人,他們的高層將領卻大多數保持著作為一個軍人的潔身自好,一般都會和這樣的暴行保持一定的距離——雖然他們同時對部下的默許和縱容,已經使得這樣的行為,顯得有些虛偽和可笑。   幸好,善鄯王最終還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以及現在所處的地方,這才乾咳了兩聲,重新故作姿態起來。   不管怎麼說,他是押著呼蘭大可汗而來的。   那個可憐的草原之王,既沒有他父親那麼雄才大略,也不能像聖龍的那些皇帝那樣雖然無能,卻有足夠的好命享受君王的一切,他戰敗了,亡國了,最後被他以前的附庸,現在以為是堅定的盟友霜月王國出賣了——後者交出了呼蘭大可汗,就如同遞上投名狀一般,同時委託中間人善鄯王帶來的,還有霜月王國永遠效忠聖龍帝國的宣言。   如同所有在夾縫中求存的小國一樣,霜月王國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強者,並且以令人臉紅的阿諛奉承,祈求獲取強者的寬恕。   於是,呼蘭大可汗抓到了。   原本以為非常困難的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   在聖龍帝國赫赫軍威的震懾下,即便是原先最鐵桿支持呼蘭帝國的勢力,此刻也不由開始為自己的未來盤算。   因此,秦紀、秋十三郎的先鋒大軍,甚至還沒有完全踏上大陸諸公國的國土,呼蘭大可汗和他的一些親信,就已經被綁到了聖龍大軍的陣前。   這對於風雨來說,似乎是一個令人高興,同時也有些措手不及的消息。   令人高興,是因為呼蘭大可汗的被擒,顯然可以成為聖龍帝國在這場戰爭中獲取勝利的佐證,也將成為這場戰爭拉下帷幕的壓軸戲。   但是另一方面,大陸公路的諸公國如此聽話和順從,卻讓帝國的統帥有些頭疼,無論是繼續出兵,還是勒馬偃然,似乎都不符合帝國的利益。   而且,當呼蘭帝國敗亡已經成為事實之後,呼蘭大可汗似乎只是一個政治上的象徵,而真正讓聖龍頭疼的,那些沒有在戰爭中損失,依舊保持著強大戰鬥力的軍隊,那些隱藏在暗處發動攻擊,並且隨時有可能在他們認為適當時機,捲土重來的呼蘭將領和重臣們,此刻依舊不知所蹤。   草原太大了,而那些身經百戰的呼蘭將軍們,也更相信自己而非所謂的盟友,因此此刻,他們正游離於聖龍人視線的範圍之外,猶如狼群一般地窺視著聖龍人,並等待著機會。   當然,不管怎樣,呼蘭大可汗的被擒,終究是一件天大的喜訊。   「從今往後,草原將屬於聖龍!」   望著幾經周折終於被擒的呼蘭大可汗,拋開心頭還有些不盡如人意的不快和擔憂,風雨意氣風發地宣告。   他的宣告,引起了將士們的歡呼。   因為,根據風雨的承諾,所有立下戰功的士兵,都能夠在新征服的領地上,根據戰功的大小,獲取自己的土地和莊園……   唯獨李逸如卻有些愁眉苦臉。   因為,風雨剛剛任命他為代理呼蘭總督。   這無疑是一個顯赫的職位。   大草原的遼闊,不遜於聖龍帝國本土。   也就是說,他幾乎成了半個帝國的統治者。   而與此同時,姐姐李中慧,正以宰相夫人的身份,主持著帝國本土的運行。   李氏家族的權勢之盛,簡直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然而,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李逸如感覺到的,卻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迫。   何況,這個統治者顯然並不好當。   迎頭鋪天蓋地而來的,便是戰後的一大堆爛攤子。   由於這是一場傾國之力的消耗戰,因此戰爭對於領地的破壞,大得難以想像。   大面積的草原遭受了短期內根本無法恢復的損害,大量的難民正在渴望著食物的接濟,而戰爭留下的仇恨,更是讓聖龍遠征軍的將士們,面臨著一個隨時都有可能遭遇襲擊和暗殺的地獄。   雖然風雨為了應對這一天,早就準備好了大量的糧食,此刻正從帝國的內地源源不斷地運送而來——這是風雨最近五年來未雨綢繆的一部分。   雖然,李氏家族顯然非常支持家族的年輕才俊,調集了一大批有著豐富商業和內政經驗的官吏前來輔佐。   但是年輕的總督依舊焦頭爛額。   畢竟,帝國本土的糧食只能夠救急於一時,不能維持永久。   草原的人口雖然不多,但是也不能夠始終都依賴帝國的救助,否則呼蘭帝國的被征服,很快將成為拖累帝國的大包袱,而不是帝國稱雄天下的第一步。   因此,在風雨原本的計畫中,帝國本土的財力支援,也最多維持到秋收,新領地的統治者,必須在秋收之前,為自己的領地謀求到穩妥的出路。   至於那些心懷仇恨的呼蘭人,倒反而相對好解決很多!   憑藉著在印月的經驗,李逸如毫不猶豫地,將這些草原的部落分成了幾部分。   北方那些沒有太多波及到戰火的塗炭,相反因為帝國的救濟而心懷感激的草原人,此刻成為了帝國拉攏的對象。   他們中的大批男兒,被徵集到了軍隊之中,成為帝國的兵源,也是維持草原秩序的協助者。   同時他們的婦孺,則優先得到了帝國援助的牲畜和糧食,積極為秋天的收穫而勞碌。   而南方,那些受到戰火塗炭,幾乎家家白幡悲歌的部落,帝國以十分猜忌的目光注視著、警惕著,同樣抽取了他們的壯丁,卻是調派到遙遠的遼東、高麗、帝國本土,甚至印月,以他們的家人作為人質,督促他們為帝國作戰。   而他們的家人,得到的援助被大大限制,除非他們的男人在戰場上獲取足夠的功勳,方才能夠改善他們的境遇。   剩下的,就是那些立下戰功,獲取了土地和莊園的聖龍將士。   雖然這些聖龍人的遷徙,將大大加強帝國對草原的控制。   但是,相對於如此遼闊的大草原,聖龍人口再多,也顯得有些稀落。   而最讓李逸如頭疼的是,部分聖龍人趾高氣昂、耀武揚威、恃強凌弱的行徑,顯然極其不利於帝國秩序的鞏固——和打天下不同,整治領地需要的是恩威並施。   無可奈何之下,李逸如只好選調了一些戰功卓著、受人尊重的老兵,擔任了鐵面無私的巡查官,這才硬是壓下了那些只認戰功、尾巴可以翹到天上去的傢伙。   不過,這還真是一個得罪人的差事!   李逸如暗地裡,也有些叫苦不迭。   軍隊是一個極其護短的所在。   打了兄弟,大哥就得出頭。   因此,這些天,各路軍團將領們,簡直就是如同流水一般出現在他的面前,甚至有些還直接告狀告到了風雨那邊。   幸好,李逸如無論資歷、背景還是戰功,都足以壓得住那些無法無天的軍官,而且風雨的默許,也讓他得以施展拳腳。   倘若是換了一個資歷淺一些的軍官,那簡直就要亂了套,更不要說那些手無縛雞之力,根本不被軍隊放在眼裡的文官了。   但就算是如此,李逸如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畢竟李氏家族要在聖龍帝國的權力高層生存、延續下去,憑藉著一時的強橫是萬萬行不通的,這需要多年積蓄下來盤根錯節的關係網,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為此官官相護、層層扶助——這也正是聖龍帝國千古不變的官場真理。   秋裡啊,秋裡,你可得快些來!   於是,聖龍帝國最為年輕的總督,禁不住祈禱。   祈禱秋裡,這個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最終必然的呼蘭正派總督,趕快過來——儘管李逸如原本更希望,能夠多待在風雨的身邊,最好是跟隨這位偉大的統帥南征北戰,而不是前去高麗,接受注定要進行的禪位,然後在家族的希望中,做一個飽食終日的國王。   被李逸如思念的未來呼蘭總督,現在高麗戰場的最高統帥,秋風軍統領秋裡,相對而言,似乎沒有這麼多的煩惱。   將內定成為高麗國王的李逸如先留在遼東,繼而代理呼蘭總督,卻將人們眼中呼蘭總督的不二人選秋風軍統帥秋裡,滯留在堪稱彈丸之地的高麗戰場,風雨的這個人事安排,在很多人的眼裡,似乎真的是不可思議。   因為不管怎麼說,一個擊退了安宇人入侵的偉大英雄建國,都似乎遠比僅僅擁有先祖的血脈,在強大鄰國的武力支持下登基的國王,更為讓人歎服,也更有利於確保聖龍帝國在高麗的利益。   而同樣的,在無數次戰爭中證明了擅長奇襲的秋風軍統帥,坐鎮他親自攻取的遼東半島,然後揮師西進,投入呼蘭戰場,獲取戰爭的勝利,然後作為軍隊的高級將領,和帝國宰相最好、最信任的朋友,掌控新征服的土地,似乎遠比讓一個雖然同樣戰功卓著,卻畢竟乳臭未乾,而且還容易讓人們聯想到裙帶關係的年輕人,來駕馭那些原本他從來沒有統帥過,職位和資歷上同他平起平坐、年紀更比他大了一輪都不止的老將,更為適合。   風雨是想在不流血的情況下,調整權力結構!   對此,秋裡卻心知肚明。   帝國依舊需要戰爭,大片的領土需要有能力、有作為的肱骨幹臣坐鎮,因此馬放南山、杯酒釋兵權的做法,根本不可取!   而殺戮功臣,任用聽話的庸才,故步自封,滿足於現狀,也絕非風雨的性格所會採納。   因此,風雨不得不在大力任用有所作為、威望和戰功與日俱增的重臣,和提防這些重臣權力過大,因為帝國的日益擴張,有朝一日成為自己無法控制的權臣,這兩者之間的鋼絲上小心地行走。   於是,一個弱勢的國王,和一個領地框架已經被搭好的第二任總督,似乎是風雨限制部下們的權力,為了帝國未來秩序而做的,一次小心翼翼的嘗試。   何苦如此麻煩!   內心中,對於風雨這種既夾雜著權雄的猜疑,又帶著婦人的仁慈的極端矛盾的性格不以為然,秋裡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不過,他此刻首先要應對的麻煩,是安宇人。   藍鯨軍的失利,導致之前海戰大捷之後,高麗戰場上空前有利的戰略優勢,遭到了沉重的打擊和逆轉。   乘著港口封凍的機會,去年冬季所展開的陸地攻勢,最終沒有將安宇人徹底地趕出高麗半島。   那些來自海島的矮子們,表現出了出人意料的頑強。   儘管在陸地和海上都連續受挫,但是他們硬是憑藉著之前佔據的城池,進行著十分頑固的堅守。   這讓不喜歡攻堅戰,也不願意在這種無謂的攻堅戰中,白白喪失兵力的聖龍軍隊大為惱火,於是採取了包圍的策略,並將注定會造成大量傷亡的攻堅任務,轉交給了高麗軍隊。   可惜,高麗人的戰鬥意志雖然十分旺盛,然而他們的戰果並不顯著。   無論是極其緩慢的逐城進攻,還是以斷絕守方糧草的圍困,最後都在春季來臨,安宇艦隊出現在水面之後,宣告失敗。   那些已經開始吃起人肉來的安宇人,得到了食物和兵力的支援,重新恢復了活力。   而聖龍和高麗的聯軍,卻為了戰略的需要,不得不主動撤離了一些地方,換取戰場上的主動權和有利地形。   此消彼長之下,軍隊的士氣未免有些消沉。   「該死的冒進!」   秋裡有些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戰爭的勝利,往往會帶動人們過度的自信和急躁。   如果這個時候再摻合了一些政治的因素,那麼非軍事的建議,就經常會影響到正確的軍事決策。   海戰便是如此。   藍鯨軍的損失原本完全可以避免。   如果高麗海域取得大捷之後,保持莫測高深的守勢,勢必會引起安宇人乃至麥堅人的慎重,從而確保一種戰略威懾,維繫在高麗海域,縱然不能全盤掌控,至少也是勢均力敵的戰略平衡——留在刀鞘中的戰刀,有時候才是最為凌厲最為可怕的兵器。   可惜,藍鯨軍的貿然出擊,完全粉碎了原先的大好局面。   共工級聖龍巨艦在悲壯地展現其強大的同時,也失去了原先的神秘和威懾。   安宇人和麥堅人的聯手打壓,導致高麗戰場上,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已經無法取得海洋的優勢。   甚至原本聖龍人駐紮登州,進退攻守之間咄咄逼人的戰略主動權,也不復存在——命運坎坷的聖龍水師,將不得不再次龜縮到了港口,在陸路大軍的掩護下,韜光養晦。   於是,高麗戰場上的陸地戰爭,也似乎失去了大部分的意義。   縱然獲取一百場的勝利,但是只要海洋被控制,那麼那些卑鄙的矮子們,就會利用戰艦,在不利的情況下逃跑,而在有利的情況下登陸騷擾,高麗和聖龍的聯軍則將不勝其煩。   正是看到了這一點,在整個冬季,秋裡對於徹底消滅安宇人,並沒有太大的興趣。   他更為關注的是,如何確保聖龍援軍在高麗的戰略優勢,確保一些戰略據點的鞏固。   當然,這種高層次的戰略目光,很難得到高麗人的理解。   這些急於收復失地的熱血男兒,以可以理解的心情,鼓噪著發動進攻,將侵略者趕出陸地。   他們越來越不滿秋裡的這種謹慎。   於是伴隨著海洋的冒進,陸地也出現了本可以避免的冒進。   雖然聖龍援軍在秋裡的控制下,損失並不大,但是在激烈的攻城戰中,高麗人卻損失慘重,一些不利於團結的謠言和怨言,開始傳開。   甚至,要求更換高麗戰場的統帥,要求李氏家族那位年輕的將軍歸來的呼聲,在有心人的挑唆下,越來越高漲!   也許,自己倒是幫了李逸如這個孩子的大忙。只不過,風雨恐怕會很氣憤他的全局部署受到重挫吧!   對此,秋裡有些幸災樂禍的揣測。   他本人對於這些謠言和怨言,根本沒有在意。   如果影響到他的指揮,他將毫不留情地砍下那些害群之馬的腦袋。   但是,如果只是私下裡的腹誹,他根本就充耳不聞。   事實上,秋風軍的統帥,此刻分外地懷念遼東、懷念聖龍,甚至都有些期望趕緊前往呼蘭。   就算那裡沒有戰爭,但是看著如此遼闊的大草原,心情也一定會舒暢很多,總比在這個彈丸的半島,進行著注定不可能扭轉大局的無謂戰爭,好得太多!   眼見如果沒有海洋的控制權,帝國在高麗半島將只能夠維繫一種消耗實力的僵局,秋裡開始有些不耐煩起來。   「啟稟秋帥,令狐智大人的使者求見!」   就在這個時候,從江南來的客人,似乎給秋裡帶來了一些轉機。   「你是說,運用這些小戰船,能夠維繫近海的安全?」   注視著令狐智的使者,秋裡緩緩地提問。   自從藍鯨軍敗北之後,那個向風雨投誠的令狐家族的年輕人——秋裡一直如此看令狐智,這個怎麼說都是背叛了家族的傢伙——卸任了江南總督的高位,出任第二代藍鯨軍統領,也是帝國水師的統帥。   對此,秋裡倒是有些佩服。   畢竟,江南可以說是整個帝國經濟最為富庶的所在,江南總督的高位,實在是人人羨慕的肥差。   相對而言,藍鯨軍統領、帝國水師統帥,名稱雖然好聽,實則卻是一窮二白、一無所有的白手起家。   令狐智能夠接受這樣的任命(雖然其中肯定有來自風雨的壓力,但是如果令狐家族的現任族長堅持,想必帝國宰相也不願意將這個豪門世家逼得太急),也確實有他自己的風度和胸襟。   「秋帥明鑒,「海耗子」能夠潛伏於海底,「火老鴉」   也同樣可以發動水下攻擊,這兩種戰艦早在高麗海戰中已經大顯神威,想必秋帥也有耳聞吧!」   令狐智派來的使者,從容不迫地回答道。   「雖然這些戰艦體積小,吃水淺,不適合遠航作戰,但是如果僅僅是游弋在家門口,打一個伏擊、騷擾,秋帥以為如何?」   哼,海耗子!火老鴉!   秋裡冷哼了一聲,如同當日雲笑天、令狐智在聽到南天門冠名之後的反應一樣,僅僅是衝著這個名字,便已經先有了三分不屑。   不過,他轉念想到這些戰艦之前在鳴梁海峽的表現,便又捺下了性子,淡淡地說道:「莫非令狐統領認為,依靠這些戰艦,便能夠奪取水面的控制權不成?」   「兵者多變,勝負未分之前,誰也不敢說有十分的把握!不過聊勝於無,至少這些戰艦作戰方式極其詭異,若是能夠善加利用,例如突襲安宇運兵船,伏擊安宇戰艦,想必還是能夠勝任吧!」   江南來的使者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哦,令狐統領有這般自信,就不怕將僅有的水師底子全部敗光了?」   秋裡不自覺地將身子向前挪了挪。   令狐智的提議,倒也頗有誘人的地方。   至少,如果能夠對安宇的兵員和物資補給,加以重創的話,高麗戰場被動的局面便會立刻扭轉過來。   當下,他略略沉吟了一下,繼續問道:「就算令狐統領勝算在握,然而如今麥堅和安宇艦隊,已經聯手封鎖了帝國和高麗之間的水路,令狐統領的這些戰艦,難道還能夠飛過來不成?」   「飛過來自然不可能,但是陸路運送,秋帥以為如何?   藍鯨軍雖然日前慘遭重創,然而是雄鷹自當翱翔九天,軍人就應該浴血沙場。   「帝國水師,上下倖存的三萬將士,無不泣血盟誓,但求在戰場上洗刷昔日戰敗之恥辱,縱然赴湯蹈火,縱然九死一生,也絕對在所不惜!還望秋帥成全!」   令狐智的使者越說,越慷慨激昂。   「說得好!」   同樣身為軍人的秋裡,也不由被使者的情緒感染,當下便拍案叫好。   不過,他隨即警覺過來,只覺得自己和令狐智素來沒有太深的交情,此次藍鯨軍的新任總督,在自身還有一團麻煩的情況下,如此慷慨地幫助自己,要說沒有什麼目的,實在難以置信。   當秋裡提出這個疑問的時候,便立刻看到了江南人所特有的奸商式微笑。   「藍鯨軍百廢待興,自然需要各方提攜!其實如今藍鯨軍所求的,對於秋帥來說,實在是舉手之勞,輕而易舉!   「令狐統領希望,秋帥能夠將秋風軍中多餘的火炮,資助藍鯨軍百門而已!」   「什麼?」   秋裡劍眉微揚,只覺得令狐智莫非瘋了不成。   帝國如今每月能夠生產的火炮數量為七十門,其中有三分之一便是撥給了藍鯨軍,卻沒有想到令狐智,居然還想要從其他軍團中搜刮,實在無法想像他究竟想要幹什麼。    第四章 萬里海疆   「你究竟想幹什麼?」   同樣的問題,被楊文晟當著令狐智的面,毫不客氣地直接問了出來。   「當然是重新組建藍鯨軍!」   令狐智滿臉無辜地回答。   「就算是共工級聖龍巨艦,也用不了這麼多火炮啊!   更何況,這些巨艦製造如此困難,至今也只有增加了一艘,哪裡需要這麼多火炮?」   身為江南第一巨商的楊文晟,卻顯然並不準備就此放過,畢竟在組建藍鯨軍方面,楊家的出資十分巨大,而聖龍帝國重新奪回制海權,也直接關係到注重遠洋貿易的楊家,未來數十年的興衰存亡。   「正是因為藍鯨軍的組建困難重重,所以才需要這些火炮!」前任江南總督苦笑著說道:「你還記得笑天為何敗北嗎?」   「哎,草率出兵、輕敵、感情用事,可惜了一員虎將!」   提起前段時日,在激烈的海戰中失蹤,並被大多數人認定已經陣亡的藍鯨軍前任統領雲笑天,楊文晟就感覺一陣痛心。   早在雲笑天還是七海龍王部下的時候,楊文晟便在頂著聖龍帝國封海令的巨大壓力,和海上安宇艦隊襲擊的風險,指揮家族艦隊進行遠洋貿易的過程中,和這個年輕的將軍結識,並有了很深的友誼。   之後,雙方更是並肩作戰,在聖龍的南海海域,商界的巨賈親眼目睹了雲笑天談笑用兵,贏得了聖龍帝國最近數十年來第一次海上大捷。   楊文晟更不會忘記,在大戰之前,在黑夜的海洋,在顛簸的戰艦上,曾經有四個年輕人,以最為聖潔的虔誠,和最為熱血的激揚,共同盟誓:「弟子令狐智!」   「弟子雲笑天!」   「弟子楊文晟!」   「弟子王光宇!」   「在此對天盟誓,願以畢生之力,重振我帝國水師,令我聖龍戰旗,飄揚七海,令我神州子民,暢行天下,令我故土家園,永絕刀兵!」   四個人,八隻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以青春的激情,少年的熱血,立下了以生命背書的神聖誓言。   在這一刻,沒有地域之分,沒有身份之別,沒有性格之異,沒有利益之爭,有的只是四顆年輕滾燙的心,四顆不計名利、不畏生死、慷慨激昂的心。   在這一刻,四雙眼睛,共同閃爍著天下大任捨我其誰的飛揚,那奕奕的神采,即便是漸漸驅退了遠處的彩霞,開始籠罩天地的黑夜,也無法掩飾其光亮。   ……   可惜,當年的盟誓言猶在耳,帝國的猛將卻已經巨星隕落。   楊文晟實在不知道,究竟該責怪雲笑天感情用事,終至於兵敗身亡,喪師辱國,白白將大好形勢毀於一旦,還是該惋惜,年輕的將軍終究涉世未深,他能夠游刃有餘的駕馭戰場上的千變萬化,卻無法參悟人心和權謀。   這一戰,帶來的更大問題是,原本楊文晟提供財團支持,令狐智提供政治和權力支持,而雲笑天則統率戰艦負責作戰的良好人事關係網絡,因此瓦解——儘管有風雨、雲濟等帝國上層的大力支持,令狐智和楊文晟本身也非泛泛之輩,但是在聖龍帝國,這個擁有千年傳統的官僚體系中,要想真正辦好一件事情,必要的人脈絕對是不可缺少的。   如今,在雲笑天陣亡之後,令狐智不得不放棄江南行省總督,這個原本可以對藍鯨軍予以極大支援的高位,轉而擔任藍鯨軍的統帥。   雖然暫時而言,於大局並無多大的損害,卻已經不再是最佳的人事組合了。   繼任的江南總督,雖然是出自令狐家族,而且對令狐智也頗為順從,然而畢竟各司其職,又沒有令狐智對於大局如此深邃的領悟和眼光,無論是為了自己的政績,還是為了兼顧轄內的其他問題,江南行省都勢必不可能如令狐智時代那樣全力支持藍鯨軍了。   為了這件事情,楊文晟特地前往聖京,和主持政務的雲濟密談良久,一時之間卻也拿不出太好的策略。   畢竟,風雨此刻人在呼蘭,帝國的運行,也基本上在為征服呼蘭服務。對於大多數官員來說,帝國海洋上的戰爭,甚至是東北高麗的戰鬥,都不過是局部可有可無的戰役,勝固然可喜,敗也不會傷及帝國的筋骨。   甚至,連藍鯨軍重創,藍鯨軍統領雲笑天如此高級的將領戰歿,在聖京引起的風暴,也更多的只是圍繞在是否天子洩漏了軍情,是否出賣了帝國,這樣一個更為引人注目的話題上。   習慣了陸地勝利的帝國子民們,對於海洋,此刻還顯然無動於衷,他們也很少意識到,海洋同樣是帝國的領土,同樣關係著帝國的榮辱興衰。   想到這裡,楊文晟便不禁有些悲慟。   「除了戰略失誤之外,你不覺得,若是當日附近有一個足夠強大的港灣庇護,笑天又何需冒險遁入魔鬼海峽,以至於寡不敵眾……」   這時,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在楊文晟的身旁響起。   只見令狐智負手仰天,痛心地說道。   「你的意思……」   被令狐智的話嚇了一跳,楊文晟不可思議地問道:「令狐大人莫非準備放棄進軍大洋的策略,退而重拾封海令?」   「非也!聖龍的軍旗飛揚於藍水之上,素來都是令狐智的心願。封海鎖國,實乃鼠目寸光,畏敵怯懦,令狐智又豈敢效仿?」   令狐智慷慨激昂的話,立刻讓楊文晟感到了欣慰。   卻不料藍鯨軍統領的話鋒一轉,復又說道:「可是作戰,不外乎天時、地利、人和。如今,我軍雖然北伐呼蘭成功,然而短期之內百廢待興,要想鞏固已有的領地,確保帝國在大陸無敵的威勢,同樣是非常耗時耗力的事情。   「因此,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帝國依舊很難投入所有的人力、物力,支援水師的建立。天時,不利於藍鯨軍。   「帝國水師屢受重創,藍鯨軍草創後的第二戰便痛折主帥,戰艦的打造、將士的訓練、對於海洋的瞭解、航海和海戰的經驗,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一日之功。   「尤其是帝國臣民們,還很少有人能夠認識到海洋對於帝國的重要,更遑論因此達成共識。人和,也同樣不利於我們的藍鯨軍!   「剩下的,便只有地利了。擁有強大火力的港灣,將成為艦隊的保障,同時也能夠更好的威懾麥堅和安宇人,抵禦他們來自海上的威脅!」   「可是,如果要這麼做的話,你知道將需要多少資金,多少成本,這樣的部署,甚至會極大限制藍鯨軍的發展!」   楊文晟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我自然知道,然而楊兄,你應該同樣知道,就算我們把所有的資金全部投入戰艦的打造,也很難在十年之內,擁有能夠和麥堅人正面交鋒的力量。」   令狐智臉色難看地說道。   畢竟,身為帝國水師的最高統帥,如此承認自己和敵人之間巨大的差距,實在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就某種程度而言,恐怕藍鯨軍的統領,將很難在有生之年,如帝國陸軍的軍團那樣,以絕對強者的姿態,凌駕於敵人之上。   建立一支精煉的部隊,完善近海的防禦,加強奇兵突擊的能力……   令狐智的腦海中,醞釀的是一場實力懸殊,絕對不能夠以常規的方式展開的戰爭。   「可是,如果僅僅是江南一個行省,加強港灣的火力,同樣無濟於事!」   楊文晟卻有些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所以,我已經要求宰相授權,給我帝國所有海疆防禦的指揮權,不僅江南,還包括了嶺南、齊魯行省的各個港口!」   令狐智微微一笑。   要能夠收回齊魯行省那些被麥堅人趁火打劫、強行租借去的港口就好了,那足以能夠讓自己名垂史冊,可惜這恐怕至少在目前,不會被那位偉大的宰相列入必須進行的計畫之中!所以,也就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相信,帝國萬里海疆的防禦權,這個要求雖然有些過分,但應該還是在風雨所能夠容納的度量之內吧!   新任的藍鯨軍總督,自信地盤算。   「你認為令狐智的計畫可行嗎?」   因為令狐智的這個提議,風雨特地將雲濟,整個帝國最熟悉麥堅,也最為堅決主張帝國向海洋進軍的風雨軍軍師,帝國中樞院的樞密使,從聖京千里迢迢的召來此處--儘管後者此刻正在主持對於皇上的控訴。   至於風雨他自己,暫時絲毫沒有返回帝國本土的打算。   除了不願意承擔弒君者這樣的惡名,保持一種頑固的政治潔癖之外,更重要的是,如今正在聖京上空,由他發起激烈震盪的漩渦,讓風雨本人也感到了恐懼。   之所以沒有採用歷史上任何一個篡權者所採用的篡權方式,而是將天子交給執政議會公訴,完全源於風雨內心中理想的一面——他不願意看見聖龍帝國的未來,僅僅是一次權力的交替循環:新的貴族崛起,舊的貴族沒落,然後重新是豪門世家的醉生夢死,帝國的興盛轉向衰亡。   因此,試圖顛覆君王令人仰視不可侵犯的神威,從根本上說,是風雨的一次冒險,一次企圖讓帝國真正進入賢才治國的軌道,而不是豪門望族血緣繼承的家天下的冒險。   然而風雨終究是風雨。   他除了擁有天馬行空的理想之外,同時也是一個十分務實和謹慎的權力擁有者。   和龐勳不同,從一開始就不準備和豪門世家勢不兩立的帝國宰相,此刻自然不願意在燃燒別人的同時,也燃燒自己。   一個君王並非凌駕於一切的帝國,究竟應該是一個怎樣的帝國?   風雨對此,自己也沒有想清楚。   他自身並沒有太大的稱帝野心,因為他的眼光,投向的是一個千秋萬代、永世相傳的江山社稷,而不是一家一姓傳承幾代,便淪落到歷史興衰交替軌道上的傳統王國。   不過,風雨對雲濟所說的,那種多人決策的機制,也並非完全認同。   在風雨看來,這不過是一種寡頭統治而已,最終必然是少數幾個大家族控制整個國家的政權,雖然可以避免某些白癡或者瘋子的一意孤行,導致國家的毀滅,但是卻會帶來決策遲緩、彼此消耗的弊端。   正是這種茫然,讓風雨舉棋不定,頗有些袖手旁觀聖京那一場風暴的味道。   至少在他還沒有想清楚,帝國究竟該怎樣發展的情況下,風雨更希望自己置身事外。   讓其他人在裡面迎風搏浪也好,興風作浪也罷,都有利於他能夠在相對安全的角度觀察事態的發展,並在意識到危險的時候,及時採取果斷的措施,糾正風暴發展的方向。   而對於天子的審判,也就在帝國最高決策者有意獨善其身的情況下,變成了各方勢力喋喋不休的爭吵,成為了聖龍帝國有史以來,最為曠日持久的一場官司。   於是,置身漩渦之中的雲濟,倒也非常樂意風雨此刻的召喚,至少可以讓他在這種激烈的紛爭中暫時緩一口氣。   只不過,令狐智的建議,卻又有些讓他為難。   「在眼下帝國暫時無力和麥堅人正面交鋒的情況下,部署陸地的防禦體系,微臣以為乃是慎重謀國的上策。不過要收回麥堅人租界的港口,和通商特權,只怕有些不妥。   「畢竟,這不同於藍鯨軍當日進駐登州,這樣嚴重的挑釁行為,很有可能會引發兩國的戰爭,而帝國此刻根本還沒有做好相應的準備!」   雲濟斟酌地說道。   以他的立場,同屬於一個陣營的令狐智,能夠獲得帝國萬里海疆的防禦權,實在是一件大好事。   而且,他也自然願意看見藍鯨軍,由慎重的將領主持,避免和麥堅艦隊的交鋒——在他看來,沒有十年的準備,帝國還根本沒有這樣的力量——因此,令狐智關於部署火炮加強海防的建議,正合他的心意。   然而,令狐智這個膽大妄為的傢伙,卻居然緊跟著又提議收回齊魯行省的港口,這無異於對麥堅人的宣戰。   這讓雲濟大為惱火,卻偏偏因為立場的微妙,又不好直言反駁,以免被人當作親麥堅派的賣國賊,尤其是在眼下天子因為和麥堅人來往,而鬧得滿城風雨的時候。   「收回港口的事情,確實需要慎重考慮一下!」   讓雲濟欣喜的是,風雨顯然也傾向於暫時避免和麥堅人作戰。   非不願,實不能!眼見表兄如釋重負的神情,風雨卻不由有些苦笑。   就內心而言,風雨也恨不得立刻出戰,好好給安宇人和麥堅人一個教訓。   事實上,他也清楚,麥堅絕不甘心看見一個強大的聖龍存在,這一次麥堅乘著聖龍北伐呼蘭之際組建反聖龍同盟,便是一個很好的證明。   只不過聖龍和呼蘭之間的決戰,進行得太快,其間的勝敗優劣,轉換得也太過於眼花撩亂,這才讓既像牽制聖龍,又希望看見呼蘭聖龍兩敗俱傷的麥堅,還沒有來得及施展殺手@,戰爭便已經宣告結束。   沒有施展,並不等於不會施展,風雨很清楚,在未來的歲月中,帝國最大的敵人,就是麥堅人。   可惜,藍鯨軍的慘敗,無疑表明了帝國此刻海上力量的現狀,也給了原本因為鳴梁海峽大捷,而有些得意忘形的帝國君臣們當頭一棒,讓風雨不得不慎重。   「好了,我讓令狐智全權掌管帝國海疆的防守,但是暫時不收回那些港口,還有給麥堅人的特權。當然,前提是那些麥堅人必須知道收斂,不能再做出咄咄逼人的挑釁了!」   考慮到殘酷的現實,風雨頗有些無奈的說道。   帝國需要休整。   如今,剛剛征服了呼蘭的聖龍,就如同一個人一下子吃掉了完全超過他極限的食物,迫切需要休養生息,來消化和融合。   暫時而言,應該開始控制帝國擴張的步伐了!   風雨暗自決心。   戰備狀態的帝國,雖然能夠激發他最大的潛能,但只能夠維繫一時,不能夠繼續長久,甚至會帶來一些很嚴重的危害。   因此,風雨明白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如何處理蕭劍秋;如何決策帝國未來發展的方向,如何鞏固對呼蘭、印月、遼東、高麗、西南半島的統治;如何調整這幾年完全出於北伐呼蘭的需要,全力以赴運轉的帝國經濟;如何讓一個備戰狀態的帝國,變成一個和平時期、長久發展的帝國……   這,都是風雨急需要做的事情。   既然通過對呼蘭的征服,已經讓聖龍憑藉自身的強大和軍威,懾服了各國的蠢動,換來了外部安全方面前所未有的大好形勢,那麼,在風雨的勾畫中,至少在可以看見的未來,帝國應該滿足自己現有的疆域,同時努力將這些疆域鞏固為自己長久的疆域,才是上上之策。   此刻的風雨,真心誠意地希望和平,哪怕帝國暫時做出一些讓步,蒙受一些損失,也完全可以考慮。   以一個戰略家的眼光看,這些讓步,這些損失,相對於帝國的長治久安,千秋萬代,實在是微不足道。   只不過,風雨自己也沒有想到,北伐呼蘭已經嚴重打亂了天下的平衡,此刻整個天下形勢的發展,實則已經演變到他根本無法控制的地步。    第五章 同盟使者   大漠戈壁,綠洲古城。   連通東西大陸的絲綢之路,如今早已經沒有了往昔的熱鬧繁華。   尤其是呼蘭戰敗之後,面對著聖龍大軍的咄咄逼人,大陸諸公國的軍民們,紛紛陷入了恐慌之中。   然而就在這一片蕭瑟中,卻有一行隊伍自西而東的行進。   「想不到,真想不到,自從上次遊歷到現在,竟已經快十年了。當年的風雨軍統帥,如今已經成為整個聖龍的主宰,而昔日危機四伏的聖龍,竟然成為了大陸第一強國!」   感慨的聲音,發自金髮碧眼,全身盔甲的騎士。   「呵呵,宰相大人天縱其才,自然不是一般人所能夠企及的!倒是賴特大人您年紀輕輕,卻已經遊歷了這麼多國家,還曾經和宰相大人並肩作戰,實在是讓人羨慕!」   接話的是一個儒雅的聖龍文人。   「哈哈,金岑先生過獎了。不過,賴特這些年大小戰陣不知經歷了多少,然而和風雨大人一同戰鬥的那一次,卻實在是賴特平生印象最為深刻的一戰。   「這次賴特臨行前,我們西大陸的第一美人,聖潔的雪雅公主,還特地要賴特當面,向風雨大人謝過當年的救命之恩!」   騎士爽朗地大笑道。   「哦,竟有這樣的事情,若是方便,金某倒是很好奇!」   金岑聞言,立刻大感興趣,畢竟那個時候他尚未投效在風雨的麾下,對風雨早期的傳奇經歷,也是知之不詳,這對於一個風雨的崇拜者來說,自然是極具吸引力的。   「說來就話長了!」   賴特笑了一笑,眼神略略有些迷離,似乎沉浸在了往事的回憶之中。   「殺!」   便在這時,卻突然聽見遠處傳來了聲嘶力竭的喊殺聲。   金岑和賴特都是久經戰陣的人,聞聲對望了一眼,便立刻下令部下,做好廝殺的準備,隨後便立刻搶佔了附近的沙丘。   登高遠眺,只見前方揚起了滾滾塵沙。   兩隊騎兵,大約四五千人,正在三里之外的空曠處絞殺在一起。   兵器撞擊的金屬聲,和戰馬的悲鳴混雜於一處。   鮮血飛濺,烽火四起。   「是聖龍的軍隊!」   金岑立刻辨別出,其中的一方,正是帝國的將士,不過另一方卻讓他有些出乎意料,因為他們竟是大陸諸公國的軍隊。   他不由大為震驚。   雖然早聽說風雨在大草原獲得了大捷,卻沒有想到帝國的軍隊,甚至已經滲透到了遠離玉門關如此遙遠的西面,而且還已經和大陸諸公國的軍隊正面交鋒了。   「那還等什麼,騎士們,我們去幫一下朋友的忙!」   賴特卻沒有想太多。   朋友的敵人,自然也就是自己的敵人。   抱著這樣的理念,他毫不猶豫地招呼自己的部下殺了下去。   儘管這些西大陸的騎士,在速度方面,實在無法和草原上的東方軍人所能媲美,然而他們重甲長槍,突如其來的投入戰場,卻無異於移動的堡壘,一旦近身作戰,立刻對身披輕甲、手持戰刀的對手造成了嚴重的威脅。   對於那些和重騎兵交戰的戰士來說,此刻實在是說不出的懊惱。   面對有一個半人長度的長矛,他們的戰刀幾乎根本就沒有機會砍到對手的身上,即便砍到了,在厚重的鎧甲保護下,這樣的傷害簡直就如同螞蟻咬過一般,無足輕重。   反而是那些重騎兵,他們甚至只需要一個衝刺,一個撞擊,便能夠輕輕鬆鬆地將對方撞倒在馬下。   於是,在這支生力軍的支援下,原本還勢均力敵的戰鬥,迅即見出了分曉。   「哈哈,看來名揚天下的呼蘭騎兵,也不過如此!」   得意的話語,發自金岑身邊的西大陸特使奎爾。   這是一個和賴特差不多年紀的金髮貴族。   他這一次,是在賴特的重騎兵護衛下,前來面見風雨,並準備和聖龍帝國締結同盟協議的使者。   不過,相對於健談平和並對聖龍頗有好感的賴特,這位名叫奎爾的年輕貴族,卻顯得有些盛氣凌人,一路上和金岑也沒有太多的言語交談。   金岑原本就有些擔心,以這個傢伙的態度,很有可能會給雙方的同盟,帶來十分負面的影響,此刻眼見對方如此囂張,更是不悅,當下正待開口,卻突然看見遠處揚起了更大的塵沙,很快就有一支上萬人的大軍席捲而來。   轉眼間,便包圍了整個戰場。   是聖龍的軍隊!   金岑首先輕鬆了下來。   不過,眼見這些聖龍的軍隊,和賴特這一邊,在雙方無法用言語溝通的情況下,似乎起了什麼誤會,先是口角,隨即又漸漸劍拔弩張起來,他不由又將心提了起來。   「住手,都給我住手!」   顧不上和奎爾鬥嘴,風雨軍的隨軍長史趕緊策馬揚鞭趕了過去,人還沒到,便已經大聲喝道。   「大膽!本官乃隨軍長史金岑,這位是西大陸的使者,宰相大人的老朋友,你們是哪位將軍的部下,怎敢如此無禮?」   「金岑大人,原來是您!」   出乎意料,就在金岑趕到戰場的時候,遠處又馳來了大隊聖龍士兵,為數之多足足有上萬人,為首的將領,卻是金岑見過的。   「秦紀!」   金岑喚出了對方的名字。   由於當日跟隨在風雨左右擔任風雨軍隨軍長史,所以金岑對於眼前這個軒轅軍校的高材生,印象頗為深刻。   他在軍校的成績是如此出類拔萃,之後在燕家軍入侵涼州的時候,更是表現出十分難得的騎兵突擊能力,以至於連風雨都讚不絕口,很快便委以重任,成了各大軍團搶手的寶貝。   最終,他被秋裡調到了秋風軍,後來灰鷹軍團從秋風軍分離出來的時候,則水漲船高,被風雨親自調往灰鷹軍團擔任副統領。   一個有些孤僻,但是才華出眾的騎兵將領!   這是金岑在風雨軍高層將領檔案中看到的,關於秦紀的評價。   看到秦紀,金岑這才重新放下心來。   不管怎麼說,既然是相識的,而且又是風雨軍的高級將領,那麼這場衝突便可以避免了。   真正讓金岑擔憂的,是萬一遇見一些中低級將領統率的軍隊——這些勝利的虎狼之師,有時候發起橫來,絕對不是講道理可以擺平的。   對此,金岑深有體會,因此也特別擔心西大陸使者團遭遇襲擊的事情發生,畢竟這將大大有損帝國的顏面。   「末將原本準備伏擊這些呼蘭的餘孽,卻沒有想到居然會遇見金岑大人!宰相如今仍逗留在呼蘭城,昨日還下了命令,要西路各軍一旦見到大人,務必護送大人和西大陸的使者,前去見他!」   這時,秦紀在馬上躬身施禮道。   「秦紀將軍,宰相什麼時候下達了對大陸諸公國的戰爭?」   金岑疑惑地詢問道。   儘管出使遠方,但是通過魔法水晶,他一直能夠和帝國本土保持聯繫,也得以獲悉帝國的高層,顯然此刻並沒有打算對大陸諸公國開戰。   「沒有戰爭,我們只是在追捕呼蘭人的餘孽。呼蘭人雖然戰敗了,他們的餘孽卻依舊存在。   「最近,一個名叫胡圖的呼蘭將軍,襲擊了已經效忠於帝國的五個部落,同時還襲擊了帝國的補給線,並屠殺了很多聖龍的平民。為此,宰相嚴令,縱然追擊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將兇手繩之於法!」   秦紀面無表情地回答道:「在秦某看來,只要是帝國敵人出沒的地方,便是帝國軍人戰鬥的沙場!沒有任何疆界,沒有任何限制,能夠阻擋帝國的軍人捍衛帝國的權益!」   「好!」   儘管不是聖龍的軍人,但是秦紀的話,卻無疑讓一旁的賴特引起了共鳴——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捍衛帝國的利益,這絕對是任何一個軍人的夢想。   「那麼,這是否說明,帝國正準備繼續擴張他的疆域,將整個大陸都納入你們宰相大人的保護之下?」   面對同樣的話,發出尖銳質問的,則是西大陸的使者奎爾大人。   「聖龍人該如何做事,無須閣下過問!」   秦紀不屑的冷笑了一聲。   連一旁的金岑和賴特,也對於這位使者大人的狂妄,感到了無可奈何。   自從擊敗了呼蘭人之後,聖龍帝國眼下最大的問題,是如何消化這個龐大的帝國,同時剷除包括前任大國師張仲堅、呼蘭宰相塔塔庫爾,還有包括呼蘭大將呼拉克、韓讓、胡圖等人在內的大批呼蘭帝國的重量級官員,以及這些曾經強權人物的追隨者。   後者正以遼闊的大草原為掩護,以大陸諸公國為屏障,連續不斷地向帝國發起防不勝防的襲擊,嚴重破壞了帝國在大草原的利益和秩序。   而與此同時,借助著帝國在陸地上的強大軍威,帝國外部的安全環境,卻前所未有的好轉。   從高麗到西南,從大陸諸公國到印月半島,所有曾經試圖在混亂中,火中取栗的反聖龍同盟的國家,此刻都表現出了對帝國的一種心懷畏懼的退讓。   阿育王朝、大陸諸公國固然以卑躬屈膝和誠惶誠恐,作為主要應對的策略,連遠在千里之外的大食帝國,此刻也改弦更張,頻頻示好。   麥堅人苦心編織起來的反聖龍同盟網,在還沒有完全發力的時候,就已經宣告瓦解。   因此,如今的聖龍帝國,早已經不用像一個多月以前,那樣看重和西大陸的同盟了,反倒是積極準備聖戰、奪回聖城的西大陸,更為迫切需要拉攏盟友。   「看來,那位使者大人,似乎根本無心想要和帝國締結同盟啊!」   風波過後,在秦紀派出的軍隊護衛之下,一行隊伍繼續前進。   沒有理會那位尊敬的使者大人,金岑只是私下將賴特拉到了一邊。   就內心而言,他非常願意看到帝國和西大陸的同盟。   然而金岑已經越來越明顯地感覺到,那個名叫奎爾的使者,一路行來所表現出的狂妄和無理,似乎絕不是無知和傲慢那麼簡單,簡直就是存心在破壞原本已經前途渺茫的結盟。   「對不起,金岑大人,我想奎爾先生是因為太過於勞累,這才有些失常!」   耿直的騎士,有些汗顏地為自己的同伴辯解道。   儘管在聖龍強大軍力面前,保持自己的氣節和勇氣,實在令人敬佩,然而如果超越了一定的限度,變成針對對方行為的指責,那麼無論從哪一個方面看,都確實不像是一個有心來締結盟約的使者的所為。   因此,金岑微微一笑,似乎根本沒有接受賴特的解釋。   「好吧,實不相瞞,對於是否和聖龍締結盟約,西大陸也存在著三派!」   猶豫了很久,老實的騎士咬咬牙,終於決定和盤托出,取得對方的諒解。   「一部分是親聖龍派,積極主張和強大的聖龍帝國聯手,共同對付大食人,然後分享對大陸的利益。   「一派是親麥堅派,自然是主張和麥堅合作。不過由於聖城、聖戰這兩個概念,在宗教方面太過於敏感,所以很少有人敢明目張膽地提出暫緩聖戰,先和大食人一起,幫助麥堅人對聖龍帝國,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因此很容易被看成是第三派,也就是佔據西大陸主流的頑固派!」   「頑固派?就是主張獨立發動聖戰,收復聖城,然後旁觀聖龍和麥堅的爭執,最好能夠坐收漁利的那些貴族?」   這些天和西大陸人的接觸,讓金岑或多或少也瞭解了一些西大陸的狀況。   「不錯。您知道,由於長期養尊處優,讓那些貴族都非常自信而且傲慢。而且,由於呼蘭人的衰亡,無須再因為呼蘭北方軍團咄咄逼人的氣勢,而擔驚受怕的他們,認為完全可以憑藉自身的實力發動聖戰,收復聖城。   「在他們看來,大食人只是乘著他們被草原人擊敗衰弱的機會,方才乘機崛起,取得了那些領地。」   賴特有些尷尬地笑了一笑。   他瞭解自己同胞的想法,不過由於曾經親自和呼蘭人作戰,同時也目睹過聖龍人的戰鬥的經歷,讓他明白這樣的想法,實在有些坐井觀天。   在全天下的大國博弈中,這樣的單干行為,在西大陸各王國還根本沒有足夠實力作為支持的情況下,即可笑又危險。   因此,憨厚的騎士,只好紅著臉,苦惱地說道:「對他們而言,無論是麥堅還是聖龍,都是太過於遙遠的存在。   他們一方面在情感上,有些偏向於同宗同源的麥堅人,一方面又蔑視同時嫉妒這些移民的後代。   「要知道大多數移民,原本在西大陸,都不是名門望族出身,甚至可以說是一些窮困潦倒的無賴,因此注重門第和血緣的他們,非常不能夠容忍擁有高貴血統的自己,竟然不如那些後來居上者!」   「看來,他們的情形,和我們聖龍有些相像!」   金岑理解地點了點頭。   這樣的情形,聖龍也同樣出現。越是古老,就越是容易讓後代的子孫沉迷於先輩的輝煌,而忘記了反省自己的能力,是否匹配這樣的輝煌。   「不錯,正是這樣的矛盾,令他們對於麥堅和聖龍都沒有什麼興趣。他們的目標,只是收復聖城,那個在他們宗教傳說中,上帝之子、人間救世主出生的地方,當然,如果可能的話,他們也想得到呼蘭帝國北方的領土!」   賴特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北方的領土?」   金岑眼神微微一凝。   這似乎是一個敏感的名詞。   由於寒流的侵襲,再加上路途遙遠,而且那些領地並沒有太過於吸引人的經濟價值,所以聖龍帝國的大軍至今只是派遣了部分軍隊,進行了象徵性的掃蕩,卻還沒有全盤接受那一片如今正因為天災和戰敗,陷入部落混戰之中的土地的計畫。   不過,聖龍人也顯然並不願意就此放手,讓別人白白的坐收漁人之利,獲取聖龍帝國付出如此慘重代價,方才獲得的戰果。   「當然,這只是他們的妄想!請相信,真正理智的貴族,他們更願意和強大的聖龍保持友好的關係,並收回聖城,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賴特趕緊保證道。他顯然是一個親聖龍派,因此極其積極的主張雙方建立同盟。   「如果是這樣,那就最好了!」   金岑彬彬有禮地回應。不過,他對賴特的保證卻沒有放在心上。   倒不是他對勇敢的騎士不信任,而是國家之間,完全憑藉實力來說話,相信即便是大多數的親聖龍派,也只是純粹出於當前的實力格局,方才提出「和聖龍人同盟」這樣的,自認為符合西大陸利益的主張來。   一旦時局發生了變動,那麼別說是呼蘭的北方領土,甚至繼續東進,只怕也是西大陸的國王們,所期望的。   「那麼,那位奎爾先生屬於哪一派?」   於是,金岑放過這個無關緊要的細節,繼續追問道。   「誰知道?親麥堅派?頑固派?我剛才說了,要分清這兩個派別,實在很困難!不過他屬於哪一派都無關緊要,而且我相信,他這樣的破壞,絕對不會影響到西大陸,和風雨大人之間建立同盟的未來!」   賴特聳了聳肩,無所謂地道:「事實上,真正帶來同盟建議的,並被授予了實權和宰相談判合作事宜的,不是奎爾,而是宰相大人的一個老朋友!」   說這番話的時候,賴特滿臉神秘,同時又自信滿滿。   若不是知道這個傢伙絕對不是搞外交的材料,金岑都幾乎以為,指的就是他賴特大人。    第六章 帝國前途   「莉娜?」   當允許賴特帶著所謂的西大陸秘密特使進入房間的時候,風雨完全沒有料想到,自己居然會見到當年的魔法少女。   「風侯,嘻嘻,現在應該叫你尊敬的宰相大人了!」   扯下面紗的女人,依舊美麗而且爽朗。   只不過,歲月的痕跡,讓昔日的少女變成了今日的少婦。   「不知道,究竟是哪個男人這麼有福氣,居然娶了我們的小美人莉娜!」   早在當初相識的時候,雙方便已經非常熟悉,因此心情大好的風雨,毫不避諱地開起了玩笑,就如同一個溫厚的兄長。   「哼!」   昔日的魔法少女,依舊潑辣地冷哼了一聲,隨即飄向身旁高大魁梧的騎士的眼神,卻將一切的答案,盡速暴露無遺。   「恭喜,恭喜!賴特兄,你喜結良緣,也不早說!」   風雨恍然大悟,笑了起來。   回應風雨的,則是騎士憨厚的傻笑。   「哼,你現在是聖龍帝國的宰相大人了,又怎麼會關心我們這些西大陸的蠻夷?」   撇了撇嘴,昔日的魔法少女斷然發難。   「風雨怎敢相忘。當初若不是你們鼎力相助,風雨只怕早就在宮廷的陰謀和暗算之中挫骨揚灰了!」   風雨正色感慨道。   想到當日多虧了西大陸使團的相助,自己方才躲過了蕭劍秋軟禁的企圖,返回涼州,從此得以大展宏圖的往事,年輕的帝國宰相也不禁有些唏噓。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相隔這麼多年,卻根本看不見堂堂帝國宰相寄來片言隻字的問候?你忘記了我們也就算了,難道連雪雅姐姐你也忘了不成?」   魔法少女卻顯然不願意放過風雨,依舊咄咄逼人。   「這個……」   風雨苦笑了一聲,不由為之語塞。   雖然他完全可以用兵馬倥傯、身不由己,或者路途遙遠、難以音訊這樣的藉口來搪塞,不過捫心自問,風雨卻知道,真正的理由是在他而言,雪雅從一開始,便不過是他風雨生命之中的匆匆過客。   和生命中的很多人一樣,不經意間相逢,卻注定了永遠的背道。   無論是他風雨,還是雪雅,彼此都有各自的目標和航向,他們的相逢便是一種錯誤,分離倒反而符合各自的宿命。   可惜,這樣的理由,面對魔法少女,卻顯然根本說不出口。   「好了,莉娜,風雨肯定有他的苦衷。這些年來,聖龍經歷了這麼多戰爭,風雨今天的地位,不是輕易可以獲得的!」   幸好,賴特及時為風雨解了圍。   「好,這件事情我就不向你追究了!」   莉娜瞪了風雨一眼,突然說道:「既然你說還把我們當作朋友,那麼現在我們準備對大食人發動聖戰,奪回那神聖的土地,你幫不幫我們?」   「……我把你們當作朋友,但是當年,我們也同樣和穆德一起,教訓過安宇人!大家同樣是朋友,為何要兵戎相見!」   默然片刻,風雨歎了一口氣,說道。   他雖然很珍惜這段友情,然而身為帝國宰相,他更為關注的終究是帝國的利益。   和麥堅人當初不願意看到一個征服了聖龍的呼蘭,或者一個征服了呼蘭的聖龍一樣,聖龍帝國的利益,也寧可看見西大陸和大食帝國相互牽制的現狀,而不是吞滅了大食帝國的西大陸,或者擊敗了西大陸的大食帝國,成為聖龍帝國西面的威脅。   於是,和當初的麥堅一樣,原本還有些和西大陸聯盟打破麥堅「反聖龍同盟」的風雨,此刻更希望的是成為調停人,在調停大食和西大陸恩怨的過程中,將帝國的影響力滲透到那一片遙遠的土地去。   因此,無奈之中,風雨不得不抬出了穆德,當年和莉娜、賴特等人同時出使聖龍的大食使者。   潛意識中,他也希望能夠憑藉曾經良好的私交,斡旋雙方的爭執。   「可是,大食人已經做出了攻擊帝國的行為,而西大陸,則始終都和帝國保持著良好的關係!」   面對風雨的托辭,莉娜的嘴角卻泛起了一絲胸有成竹的微笑,彷彿早就料到風雨會這麼說一般。   「我想,賴特對金岑先生的話,一定已經被原封不動轉達給了宰相大人。以宰相大人的睿智,應該很清楚,現在西大陸,還是有很多人對聖龍帝國有著很大的誤解,宰相大人在如此關鍵時刻的曖昧態度,只怕將會導致親痛仇快的局面!」   「我自然理解!」   風雨微微苦笑。   他發現眼前的魔法少女,如今完全成了一個出色的外交家,言語的犀利固然讓他都有些難以招架,對利害關係的陳述,更是軟硬兼施,示好的同時又分明帶著隱約的威脅。   然而,事關帝國的最高利益,風雨自然不能夠在這方面有絲毫的含糊。   「莉娜,你要知道,聖龍帝國這些年飽受戰亂之苦,實在太需要休養生息了!而且,也正因為經受了這樣戰爭的塗炭,所以聖龍的子民,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珍惜和平的寶貴,明白戰爭所帶來的痛苦!   「聖龍有一句古話,叫做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正因為聖龍帝國已經明白了戰爭的危害,所以聖龍衷心希望,西大陸和大食之間能夠保持和平的相處。   「這樣吧,我將派遣一支三萬人的軍隊西進,來調節雙方之間的誤會,你看如何?」   「宰相大人,請您也理解西大陸子民的心情。聖城在西大陸子民的心中,絕對是重逾生命的存在,然而正是如此聖潔的領土,卻已經落入異教徒的手中長達數百年,如今有了這樣的機會,您說西大陸的子民會願意放棄嗎?」   面對風雨振振有詞的愛好和平,魔法少女也同樣毫不費力地打出了民意牌,隨即話鋒一轉,舉重若輕地說道:「當然,如果聖龍帝國一時之間無力援助,西大陸也能夠予以理解!   「但是收復聖城刻不容緩,西大陸將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朋友,發動一切可以發動的力量,不惜一切代價奪回聖城,這一點立場,也希望能夠得到宰相大人的諒解!」   「這個……」   風雨臉上的笑容,不自覺地略略收斂。   訛詐!   這是風雨腦海中首先湧上來的念頭。   莉娜的話語中,分明點出了,如果聖龍帝國不能夠援助西大陸的話,那麼西大陸勢必會投入麥堅人的懷抱。   風雨不得不考慮其中的可能。   畢竟雙方同宗同源,實在是很容易親近。   相對而言,聖龍無論對於麥堅還是大食,都太過於遙遠了。   聖龍帝國希望的是大食和西大陸彼此牽制,卻不希望其中一方或者全部投入麥堅的舞台。   同時,即便是由此演變成聖龍、麥堅各支持一方的代理人戰爭,也絕對不是風雨如今想要看到的局面。   「宰相大人!」   就在風雨猶豫的當口,莉娜微微一笑,突然放緩了語氣。   「莉娜知道,如此重大的決策,宰相大人絕對需要時間來考慮。但是,莉娜希望宰相大人在做出這樣重大決策之前,能夠先看一看雪雅姐姐給您的信。   「無論是出於情感,還是出於利益,莉娜相信這封信,都能夠帶給宰相大人一些啟發!」   「是嗎?」   風雨歎了一口氣,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信箋。   信箋透著悠悠的清香。   「什麼?宰相大人決定和西大陸聯盟,出兵大食?」   李中慧接過來自呼蘭城的情報,不由大吃一驚。   儘管,曾經和風雨私下裡,一起對天下大局的沙盤推演中,風雨確實有打算出動部分軍隊,插手大食和西大陸的這一場戰爭。   然而,在風雨的計畫中,最多不會超過三萬,而不是現在十萬大軍。   縱然是十萬大軍的出動,本來也並沒有什麼。   畢竟,對於號稱東西大陸第一強國的聖龍來說,區區十萬大軍根本無傷筋骨,反而能夠凸顯帝國的強盛。   但是,如果這十萬將士之中,還有一個名叫風雨的男人,一個身為帝國宰相,實則主宰著整個帝國的男人,那麼事情就大大得不簡單了。   「宰相是和西大陸的特使密談之後,方才做出這個決定的?」   想到這裡,宰相夫人的目光,投向了一旁剛剛從草原趕回來的中樞院樞密使。   「據雲濟所知,確實如此!」   風雨軍的軍師,略略遲疑之後,做出了肯定地回答。   「為什麼?那些西大陸的人,為什麼一定要我們聖龍出兵?」   一旁的歐靜歎了一口氣,不解地自言自語。   她自然是堅決的反戰派。   太多的鮮血,太多的屍骨,讓心腸原本就很軟的女人,恨不得立刻讓戰爭這個名詞,從人類的思維中徹底消除。   「因為我們聖龍,如今是陸地上最強大的帝國!」   李中慧冷笑了一聲。   「雖然麥堅人和西大陸人同宗同源,雖然大食人曾經成為麥堅人組成的反聖龍同盟的急先鋒,雖然麥堅人很有錢,而且他們的艦隊足以控制整個海洋,但是西大陸和大食帝國之間的戰爭,終究是在陸地上展開。   「因此,無論是西大陸,還是大食,都顯然希望聖龍站在他們一邊,他們肯定認為,聖龍的軍隊遠比麥堅的艦隊,更能夠確保他們的勝利!   「當然,對他們來說,還有一種情況更有利。那就是在麥堅和聖龍之間,保持一段曖昧的距離,既獲得聖龍的友誼,又能夠得到麥堅的資助,還不必為了邀請其中一方得罪另一方,並付出獲得盟友的代價。   「然而這樣的情況,在四方的博弈中實在太過於危險,也難以把握了。所以他們寧願付出相應的代價,避免最糟糕的情況——己方游離在兩大強國之間,而對方獲得其中一個、甚至兩個強國的鼎力支持。」   「噢!」   歐靜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   這種複雜的權力鬥爭,實在不是她所能夠理解的。   當下,她放棄了關於這方面的討論,轉而問道:「那麼,現在宰相大人居然決定親自出征,會不會……」   「沒必要去擔心他,風雨在戰場上的日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李中慧情不自禁狠狠地說道。   不知不覺中,她突然對於那個能夠讓風雨改變主意的女人,充滿了恨意。   因此,李氏家族的女皇斷然改變了整個議論的話題,目光轉向了雲濟,微笑著說道:「正好雲大人現在回來了。   執政議會最近比較傾向於廢除天子的帝位,但是最終恐怕還需要大人您來決定!」   「雲濟將堅決執行執政議會的決議,只要這個決議不妨礙到宰相大人的利益!」   雲濟淡淡地說了一句廢話,目光卻毫不退讓地迎向李中慧,似乎已經有了某種不容動搖的決斷。   「如此最好!」   沒有想到雲濟會這麼回答,一時之間揣摸不透對方的想法,李中慧不由微微一愣,隨即下意識地頷首。   「廢帝?真要如此嗎?」   歐靜略略皺眉問道。   在風雨身邊的重臣中,歐靜實際上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保皇」的領袖——雖然捲入黨爭之中,並非無憂谷主的本意。   「必須向世人給予最為明確的警示,任何出賣聖龍利益的人,無論權多大、位多高,門第多麼顯赫,都必須嚴懲不貸!」   李中慧的語氣極其強硬,心中卻暗自歎了一口氣。   對於如何處置蕭劍秋的問題上,她並沒有和風雨取得完全的一致。   在李氏家族的鐵血女皇看來,事情原本大可不必如此複雜,需要的只是一兩個殺手、一兩杯毒酒,如此而已。   當然,蕭劍秋的愚蠢,確實給了風雨一次很好的機會,這對於維繫風雨的名聲,以及未來風雨王朝的正統,帶來的正面效應是不可估量的。   但是,李中慧卻從心底裡,反對這樣的大張旗鼓。   因為,這種將民眾煽動起來審判君主的行動,固然可以將延續千年的蕭氏王朝打入深淵,從根本上徹底地打擊其正統和權威,然而同時又何嘗不是一柄尖銳的雙刃劍,它對於未來風雨王朝的傷害,是目前所有人都無法想像的。   「不錯,事實上僅僅是退位,遠遠不能夠懲戒賣國本身的罪惡,因此在西大陸,一度有民眾將出賣了國家的君王,推上了斷頭台!」   緊接著李中慧的話,雲濟的附和顯得更為猙獰和血腥。   「雲大人不會也有這樣的意思吧?」   李中慧皺了皺眉,冷冷地質問。   雲濟的話,讓她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廢帝」和「弒君」,不同的做法帶來的影響,那是全然不同的。手段的溫和與激烈,引起的反彈力度也同樣不同。   面對著突然態度強硬起來的對方,李中慧不由有些後悔,後悔將處置蕭劍秋的大權,交到了雲濟的手上。   儘管這樣的做法,確實有效的轉移了保守派對李氏家族的警惕和排斥,然而同時也將雲濟的聲名,推向了一個頂峰。   尤其是在百姓們,居然會如此激烈地痛恨天子的叛國行為之後,李中慧開始感覺到事態有可能失控,而身為中樞院樞密使的雲濟,權力也似乎太大。   「當然,我說的是西大陸,而這裡是聖龍!不同的王國、不同的情況、不同的民眾、不同的文化,自然會出現不同的結果!」   雲濟依舊淡淡地回答了李中慧的質問。   不過,與其說他是在努力緩和語氣,糾正自己偏激的話語,倒不如說如同一個睿智的哲人,正在發表不容悖繆的宿命預言。   這一刻,雲濟和李中慧的視線,針鋒相對地在半空碰撞,兩個人如同斗紅了眼的公雞,誰也不肯做出退讓。   「好了,我看今天就談到這裡吧,歐靜有些累了,想先行告退!」   歐靜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由於另一位被帝國的子民們戲稱為「四巨頭」之一的白起,幾乎從不涉足帝國宰相府的書房,而是成天在軍營和兵部之間奔波,要不就是視察各地的防務,因此歐靜一直都很苦命地扮演調解者的角色。   「不錯,該退場的時候,的確就應該退場!」   被歐靜這麼一說,終究是帝國的領袖人物,那一場無聲的對峙,很快在無聲無息中消除。   繼歐靜離去之後,雲濟也懶懶地打了一個哈欠,臨走前的話,卻怎麼聽都讓人感覺到似乎若有所指。   「看來,有些人真的有些急不可待了!」   注視著中樞院樞密使大人的離去,李中慧的嘴角也泛起了一絲冷笑。   她纖長潔白的玉手,有意無意地玩弄著案几上的一個木匣子。   木匣子裡,正擺放著弟弟李逸如送來的密函。    第七章 西征伊始   「聖城是什麼好地方,為什麼那些金毛鬼,和纏著頭巾的大食人都想要?」   騎在戰馬上,百無聊賴的洛信,開始向他新任的副官詢問起來。   「宗教的狂熱,財富的貪婪,權力的追求,戰功的渴望,還有女人、榮譽、冒險……諸如此類,一切一切人類慾望的堆積,讓那座城市,成為了今日人們爭奪的聖城!」   蘇杜冷笑著,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倒出了一大堆高深的話語。   他的話,別說四肢發達的洛信聽了一頭霧水,連他自己都有些搞不清,自己究竟想要說些什麼。   此刻的蘇杜,純粹是一個失戀後自我放逐的詩人。   至少,他這麼認為。   自從金岑返回之後,狂放的年輕人自然不能夠再佔據隨軍長使的位置了。   當然,風雨其實並不準備虧待這個頗有些見地和才學的年輕書生,儘管風雨有些不喜歡這個傢伙的狂放和自以為是。   所以,按照帝國宰相的安排,蘇杜原本可以擔任大草原的民政官,這個僅次於代理總督李逸如的高位,在遼闊的新佔領地上,大展自己的平生所學——這原本也是他一生夢寐以求的夙願。   可惜,風雨有一點沒有考慮周全,那就是如此一來,李逸如勢必會成為蘇杜的頂頭上司,而蘇杜暗戀的女人,卻恰好剛剛嫁給了前者。   這也不能夠怪風雨。   因為這一點稍有些複雜的人事關係,在一般情況下,和獨當一方的封疆大員的高位相比,實在不能夠算什麼,相信換了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因此而心生芥蒂,拿自己的前途來開玩笑。   但是,蘇杜就是蘇杜,為了官位而委屈自己的,就不是蘇杜了。   所以,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中,蘇杜斷然拒絕。   斷然拒絕的蘇杜,心中充滿了一種自我感動的悲愴。   倒不完全是為了風馨,更多的是自覺不如此做,不能體現自己愛情的高潔,不能實現自己人生的完美。   而為了體現這種高潔,這種完美,年輕的書生於是以一種義無反顧的悲壯,要求隨軍出征,並且主動請求加入前鋒部隊,而非留在風雨的身邊。   於是,他便成了洛信的副手,也算是彌補洛信勇猛有餘、謀略不足的缺陷。   至於洛信,似乎很歡迎這個狂傲的年輕人,風雨不管,他蘇杜更加無所謂。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沒有遭遇什麼像樣的戰鬥,自然也就凸顯不出蘇大才子家國為重,不棧戀權位,不顧及兒女私情,血戰沙場馬革裹屍的偉大來。   可是這一點,卻實在不是他蘇杜所能夠左右的。   風雨遠征大食,出動的兵馬總計十萬。   以灰鷹軍、黑狼軍為主力,同時又徵調了部分秋風軍和白虎軍。   前鋒為秋十三郎的兩萬灰鷹軍。   秦紀和洛信各率一萬人,一南一北,掩護左右兩翼。   歐仁統率近衛軍、白虎軍共計四萬人拱衛中軍。   拓拔丁統率兩萬人為後軍。   一路行來,都是大陸諸公國的城邦。   大多數城池,還沒等聖龍大軍攻城,遠遠看見聖龍人的軍旗,便已經紛紛獻城投降。   即便有少數城池負隅頑抗,也轉眼間便在聖龍大軍強大的攻勢下,化為一片廢墟。   更何況,西征大軍的背後,還有代理呼蘭總督李逸如調集六萬精銳,陳兵於玉門關,隨時準備出動,粉碎任何讓西征軍後院起火的企圖。   在這樣的情況下,別說好戰的洛信無精打采,連蘇杜,也大失所望地發現,自己原本應該很偉大、很悲壯的選擇,此刻未免顯得有些可笑。   但願太陽汗國能夠給人不同的期待!   這樣的念頭,不約而同地在好戰者們的心裡湧起,並促使他們快馬加鞭地趕路。   「絕對不能夠讓秋十三郎把所有的好事都給佔了!」   相同的喃喃,已經在洛信的嘴裡重複了很多遍。   他對於自己沒有成為大軍的先鋒,十分得不滿。   「秋將軍的目標是搶佔尼謝普爾,作為大軍進攻大食的橋頭堡,至於我們的目標巴爾夫,應該沒人來搶!」   每次,眼見性急的洛信不顧士卒的疲憊,強行加快前進的速度時,蘇杜都不得不苦笑地安慰自己的上司。   佔領太陽汗國的第三大都市巴爾夫,目的是為了打通和印月之間的聯繫,從而實現和風天華的勝利會師。   蘇杜很明白風雨的意圖。   儘管他和很多帝國的高級官員們一樣,非常驚訝風雨突然做出的和西大陸結盟、共同討伐大食帝國的決定,但是對於風雨之後的一系列部署,卻是非常欽佩。   對於帝國來說,攻打大食的藉口似乎無懈可擊,畢竟,是大食人在麥堅的誘惑下,先行挑起了雙方的戰爭。   不過諸如蘇杜等有識之士,很快看出風雨西征的企圖,絕不僅僅是幫助西大陸朋友那麼簡單。   事實上,十萬大軍的滾滾西進,實則便是帝國軍力在絲綢之路上的一次大閱兵。   除了秋十三郎飛快行軍,搶佔尼謝普爾城這個重要的據點,是為了對付大食人之外,其他各路的行動,卻顯然和這個目的背道而馳。   洛信攻打游離在絲綢之路南面很遠的巴爾夫,是為了打通和印月半島的聯繫,徹底化解印月遠征軍北方的威脅,從而讓後者得以防守對付南面的叛亂。   秦紀穿越大草原,縱橫整個呼蘭帝國的北部,試圖進入羅斯王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如帝國所宣稱的那樣,為了從背後迂迴夾擊大食人。   這次偉大的行軍,雖然冒險,然而意義重大,一旦成功,則不僅能夠進一步消化呼蘭北方的領土,同時也為了以後和西大陸人劃分勢力範圍時,擁有更為有利的籌碼。   而與此同時,風雨的中軍正在緩慢前行,每到一處城市,便大刀闊斧地進行徹底的改革,大力扶植親聖龍的力量。   然後,由拓跋丁的後軍進一步鞏固這個成果,並將這些領地置於玉門關內,那六萬整裝待發的虎狼之師的監控之下,無疑能夠確保帝國再一次牢固地,掌握這條著名的絲綢之路。   換而言之,風雨的這次西征,大食不過是一個順帶而為的目標。   帝國宰相真正的意圖,則是讓絲綢之路、呼蘭北部,甚至屬於西大陸地理範疇之內的羅斯王國,成為帝國忠誠的附庸,從而建立一個遼闊而且縱深的緩衝,進一步確保帝國西面的安全。   因此,很顯然每一路軍隊都有自己的使命,秋十三郎絕不可能如洛信所擔心的那樣,在快速挺進的同時,偷偷摸摸派出部隊,消滅遠離他行軍路線之外的城池——儘管如果是洛信將軍統率的話,十有八九會這麼做。   蘇杜最為擔心的,只是自己所要攻佔的城池,會不會毫不抵抗的投降,如果是那樣的話,事情未免太無趣了。   幸好,這個擔心很快就消散了。   不幸的卻是,儘管驕傲的書生渴望,用戰場上刀光劍影、血雨腥風,化解自己失戀的痛苦,並將這種痛苦昇華到一種名垂千古、令人同時也令自己感動的境界,但是這並不意味著蘇杜喜歡被敵人壓著打。   可偏偏,滿懷著勝利信心前進的聖龍大軍,居然遭遇了突襲,而且是十分詭異、十分突然、同時也十分犀利的突襲,敵人卻並非他們想像中的太陽汗國。   「啊!」   最初的警報,發自戰士垂死的慘叫。   當這聲慘叫響起的時候,已經有數百名戰士跌倒在了地上。   他們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和自己的雙腿徹底地分離,疼痛、絕望和驚恐,令他們的慘叫分外淒慘,分外驚悚。   而敵人,敵人根本就沒有看見,天知道隱身何處!   看到這情形,蘇杜差一點嘔吐了起來。   一直以來,他雖然追隨著風雨,經歷了很多次戰鬥,昔日裡不無得意地認為自己文能安國、武能定邦,絕對是一個出將入相的蓋世英才,然而像這樣近距離地接觸死亡、近距離地面對戰鬥,卻還是第一次。   習慣於紙上談兵的書生,這才發現,原來戰爭一點都不如他所想像的那麼浪漫,而是如此的恐怖和可怕。   那些戰士徒勞地在地上翻轉掙扎,殘酷的現實注定了他們灰暗的餘生——在惡劣的戰場上,負傷有時候就等同於死亡。   而且即便僥倖生還,殘疾的身體也將讓他們無法再次投入戰鬥,從而只能夠重新面對黃土的生活,絕緣於建功立業的夢想,並在角落中,惆悵地回憶曾經青春的歲月,旁觀他人的輝煌。   蘇杜由此感受到的,是生命的渺小、脆弱和無奈,繼而產生的,卻是對自己生命和安全的恐慌——尤其是在危險來自於未知的時候。   這種恐慌,讓他猶如墜入了冰寒的深淵,孤立無援,四周充溢著令人窒息的沉悶,距離死神是如此的貼近,甚至能夠嗅到了陰曹地府獨有的氣息。   轉身,逃跑,遠離這個魔鬼的領域,遠離死神和襲擊。   這樣的念頭,愈來愈猛烈地湧上心頭,衝擊著書生可憐的理智,讓他的精神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   「列陣,迎擊!」   幸好就在這個時候,一聲怒吼,讓蘇杜稍稍清醒了過來。   怒吼發自洛信。   從來不知道恐懼為何物的猛將,憑藉著自身豐富的經驗,在第一時間做出了最為正確的反應。   訓練有素的士兵,立刻聽憑主帥的命令。   槍如林,刀如山,閃亮的盾牌變成了堅實的城牆。   人影的晃動之間,聖龍軍以最為迅捷的速度,做出了相應的調整。   然而,即便是這樣嚴密的防線,聖龍人的傷亡卻依舊在持續不斷的增加。   「地下,他們在地下!」   這樣可怕的情形,直到一名戰士的驚呼,方才終結。   井然有序的陣列,顯然阻止了敵人的渾水摸魚。   儘管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但是聖龍人終究找到了襲擊的敵人。   恐懼來源於未知,而面對已知的危險,早就在生死之間經歷了無數輪迴的戰士們,卻顯然無所畏懼,而且應對從容。   聖龍人的刀槍,很快就毫不留情地插向不斷挪動的流沙。   鮮血噴出,屍體浮現。   傷亡,不再單方面地出現在聖龍人這一邊。   身著黑衣的殺手,被暴露在陽光之下,等待他們的必然是死亡。   悲痛於戰友的慘狀,聖龍人對於這些卑鄙的敵人,並不抱有絲毫的慈悲,他們運用熟練的技巧,在頃刻間令敵人喪失還擊的能力,卻又不能夠立即死亡,唯有如同殺手曾經襲擊的對象那樣,在痛楚中慢慢等待生命的終結。   蘇杜漠然地旁觀這一切。   這種生命之間的搏殺,顯然遠離了風花雪月,和書齋內的指點江山,更是風馬牛不相及,然而卻又是如此真實,如此慘烈。   一時之間,書生有些恍惚,他突然發現自己以前自以為是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可笑。   曾經高雅的生活、激揚的文字、滔滔不絕的言論,逐漸被眼前這些男人們,在生死之間的掙扎所模糊,所掩蓋。   「分列迎敵!」   就在這時,洛信的又一聲斷喝響起。   原來,正當聖龍人注意地面的時候,遠處揚起了滾滾塵煙,一股黑壓壓的鐵流,在刀片的閃光和戰士的呼喝聲中,朝著聖龍大軍地動山搖地逼迫過來。   太陽汗國的軍隊。   是太陽汗國的軍隊!   和聖龍的將領們預想的不同,這些草原上的騎兵,並沒有蜷縮在城池內坐以待斃,而是選擇了勇敢的出擊。   可惜,他們的運氣似乎並不好。   聖龍人的混亂此刻早已經終止。   那一場突然的襲擊,雖然在一開始,憑藉詭異的手段和血腥的殘忍,勾引起人們內心深處的恐懼,然而身經百戰的聖龍將士,顯然遠比對手想像得更為堅強,而且反應迅速。   因此,還沒有等到埋伏遠處的騎兵,過來收穫預想之中的戰果,聖龍人便已經從最初的恐慌中清醒過來。   於是,迎接襲擊者的是箭矢和刀槍。   除了一部分士兵繼續關注自己的腳底之外,其餘的士兵則早已經嚴陣以待。   密集的箭雨遮掩了天地的光華。   在「嗖嗖嗖」的破空聲響中,劃出美麗的弧線,飛向遠處的前方。   慘叫聲迭起。   片刻之間,地動山搖的黑流稀疏了下來。   不少戰士墜落於戰馬,迅即,在人和馬的汪洋中輾做了塵灰。   剩下的勇士,憑藉著精湛的騎術和過人的反應,再加上那麼一點運氣,終於成功地馳到聖龍人的面前。   然而迎接他們的,卻是一排排寒光閃閃的長矛。   很多人,還沒有來得及應戰,便被戰馬帶著速度的慣性,筆直地將自己的身體送入了長矛的槍尖。   其餘的,則陷入了重重包圍之中的苦戰。   這時,聖龍大軍的騎兵也同時出動了。   他們自兩翼包抄,斷去了進攻者的退路。   在捲裹著塵煙的來回高速衝擊中,已經分不清敵我。   有的,只是鐵蹄踐踏大地的震動。   有的,只是鮮血的噴射和戰馬的悲鳴。   洛信早已經不知道何時起,離開了蘇杜的身邊。   他那高大的身軀,連同洪亮的呼喝,在激烈的戰鬥中無異於振奮人心的戰鼓,給予士兵的信心和勇氣。   蘇杜也慢慢克服了自己心頭的恐懼,待在戰士們保護之下的車陣內,驚奇地發現,自己竟然開始有些麻木眼前的廝殺。   之後的戰鬥,對聖龍人來說,十分順利。   那些可怕的地下襲擊者,不知道是人數不多,還是因為自知在被對方發覺之後,便無法發動有效的攻擊,因此在第一輪的交手之後,丟下了數十具屍體便銷聲匿跡。   反倒是陷入重圍的草原人,卻始終在進行著徒勞無望卻堅韌勇猛的還擊。   戰鬥,持續了很久。   良久,戰鬥方才落下帷幕。   遼闊的大地上,橫七豎八,到處都是陣亡的戰士。   夕陽西下,一抹殘紅,此刻顯得分外淒楚。   草原人的頑抗,贏得的只是武士的名譽,卻絲毫無法改變戰鬥的結局。   「兒郎們,跟我踏平巴爾夫!」   洛信的身上,殘留著斑斑血跡,分不清究竟是敵人的,還是他自己。   不過,勇猛的將軍顯然根本不在乎,他只是揮了揮手中的兵器,大吼了一聲,率先策馬揚鞭馳去。   尾隨在他身後的,是聖龍大軍。   這些年輕的戰士,剛剛在一次死亡的威脅中倖存,勝利讓他們驕傲並且勇敢。   這一刻,沒有任何華麗的詞藻,能夠比得上一個帶領他們同生共死,最終贏得勝利的將軍的號召。   因此,沒有太多的言語,有的只是滿懷信心的呼喝,還有戰馬疾馳的聲音。   血紅的夕陽,灑落在他們的身上,他們的盔甲上因此留下了金色的輝芒,而他們的前方,則是鮮血和屍骨堆砌的征服之路。    第八章 山中老人   「襲擊?遭遇了襲擊?」   風雨輕聲地喃喃。   就在片刻之前,他接獲了戰報。   自己的左右兩翼和前鋒,都遭遇了敵人的襲擊。   襲擊本身並不可怕——儘管在大多數聖龍的將帥心中,敵人似乎根本沒有膽量發動反擊,但是戰爭終究是戰爭,從一開始,風雨就沒指望過可以兵不血刃地奪取勝利。   可怕的是襲擊的方式——自地底突襲,殘酷地斬斷被襲擊者的雙腿,用極端的血腥和殘酷,摧殘對手的鬥志,並在瀰漫的恐慌中擴大襲擊的戰果。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風雨都覺得這樣的方式真是似曾相識。   不,不應該說是似曾相識,而應該說是親身經歷。   記憶的閘門,由此回轉到了很多年前。   那個時候,鋒芒畢露的自己,正被還是輔政王的蕭劍秋軟禁在聖京城,多虧了西大陸使團的掩護,方才回到了自己的領地。   那一路,讓雪雅成為了風雨生命中極其特殊的路人,也是那一路,風雨經歷了如此恐怖而且血腥的襲擊和暗殺。   風雨也由此深悉這種襲擊的厲害,此刻暗中最大的慶幸便是,幸好各路統領軍隊的將領,都是驍勇善戰的幹將,不但膽大,而且應對也極快,這才沒有造成巨大的損失。   「山中老人,不會錯的,是山中老人的部下!風雨,看來大食帝國已經獲悉我們的聯盟,並且開始採取了行動!」   被風雨招來獲悉原委的賴特,臉上不禁流露出了恐慌。   「山中老人?你確信?」   風雨微微揚眉。   在他的印象中,十字騎士賴特,絕對屬於勇猛而且無畏的戰士,讓他臉上流露出恐慌的神色,實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不會錯的!」   賴特苦笑了一下,晃了晃腦袋說道:「自從當年遭遇這樣的襲擊之後,我便一直留心著。後來因為我們西大陸要發動聖戰,不免要對大食帝國多瞭解幾分,這才發現這種方式,正是山中老人的弟子們最喜歡也最擅長的一種襲擊!」   「你的意思是,大食帝國請出了山中老人?」   風雨皺了皺眉。   對於山中老人,風雨也並不陌生。   那是一個十分傳奇的怪人。   據說他極其虔誠地信奉大食的聖教,虔誠到了一絲不苟,絕不允許任何人有絲毫一差半錯的地步。   這勢必引發了一些並不那麼虔誠的聖教徒的不滿,也引起了對於如何詮釋聖教教義的嚴重分歧。   畢竟大多數人雖然信奉聖教,卻終究不願意太過於束縛自己,更無法忍受事事循規蹈矩所引發的不便,因此在正面的交鋒中,以山中老人的慘敗告終。   不過這個傢伙卻很有韌性。他逃到了荒漠之中積蓄力量,在山中建立了自己的基地,並且收養了大批孤兒,教導他們武功,把他們訓練成為殺手。   二十年之後,這些年輕的殺手,便成為了附近很多國家君王們心頭的夢魘。   人們驚恐地發現,一旦成為山中老人的目標,那麼無論多麼森嚴的防範,無論擁有多麼強大的軍隊,無論身處多麼牢固的城堡中,最終都必然無法逃脫死亡的邀約。   毒藥、冷箭、死士……   千奇百怪的暗殺方式,千奇百怪的突襲,讓那些養尊處優、狂妄自大的君王們,在一夜之間突然發現,他們引以為屏障的強大武力,在面對山中老人堪稱卑鄙、不講常規的暗殺中,竟沒有絲毫的幫助。   沙漠的君王們也曾經一度聯手,調集了強大的軍隊,進入群山之中,試圖攻佔這個恐怖魔王的巢穴。   然而,他們很快就發現,自己面對的,是以整座山為堡壘的要塞,山中的每一個洞穴,都有可能是敵人出擊的基地,山中的每一棵古樹,都有可能隱藏敵人的身影,甚至信步走在路上,也可能會遭遇毒蛇的襲擊。   幾天之後,聯軍便損傷慘重,他們的軍官更是成為了被襲擊的首選。   與此同時,山中老人的弟子,乘機潛入君王們的都城,戒備森嚴的深宮禁苑,對他們來說如履平地,三十五名聯盟的君王,轉眼便有二十二人喪命。   其中最大的戰績,莫過於刺殺東西大陸交界處奧爾曼帝國的皇帝,當時那片區域內最強大的君王,也是這次聯盟的盟主。   於是,心驚膽顫的君王,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敗,低下自己驕傲的頭顱,委託第三方,向山中老人轉達和平的建議,並且接受了屈辱的條件。   從此之後,山中老人的名字,便成為了令人驚恐的根源。   「可是,山中老人成名是在五十年前,三十年前突然銷聲匿跡,無論怎麼推算,這個殺手之王也應該不在人世了!」   風雨一邊回憶這個傳奇人物的生平,一邊提出了疑問。   「那很難說!」   賴特低聲咕嚕了一句。   和畢竟只是道聽途說的風雨不同,身為西大陸人的賴特,對於山中老人的印象,無異於人間的魔王。   原來,當初那些沙漠的君王,和山中老人達成和解之後,便開始禍水西引。   君王們動用他們巨額的財富,反過來資助山中老人的發展,條件便是讓山中老人的殺手,開始光顧西大陸的國王和宗教領袖。   於是,山中老人的恐怖,開始踏足西方。   幾年時間裡,先後有三十多個公爵、侯爵,十二個國王,七個紅衣主教,甚至還有一位教皇離奇死亡。   人們將這一切都歸到了山中老人的身上,並將山中老人,和當年號稱天神之鞭、差一點席捲整個西大陸,使得西大陸的文明幾乎被徹底毀滅的提丁可汗相提並論。   因此,儘管幾年之後,山中老人離奇失蹤,也由此結束了這一場恐怖的風暴,但是在西大陸人的心中,卻始終心存恐懼,相信山中老人會捲土重來的信念,就如同相信撒旦有可能復活一般。   「好了,不管怎麼說,我們畢竟擊退了敵人的襲擊!   由此可見,即便真是山中老人出手,也不過如此而已!」   眼見面前的這個十字騎士竟是如此畏懼,風雨既好氣又好笑,唯有打消了原本和對方一同商量對策的打算,及時地終止了話題。   「風雨你千萬……千萬小心一些。山中老人,該死,山中老人居然會出手,這件事情我得立刻向教廷匯報!」   可惜,風雨的安慰,顯然並沒有對固執的十字騎士有絲毫的作用。   相反,賴特反過來對風雨的輕鬆不以為然,神色間完全是大難臨頭的惶恐。   「山中老人?」   風雨微微聳了聳肩。   他根本就沒有把這樣的人物放在心上。   暗殺和恐怖,也許會影響歷史的進程,但是卻絕對無法決定歷史的發展!   風雨如此堅信。   在他的眼中,依賴暗殺和恐怖的山中老人,不過是一個面對歷史巨輪,卻妄圖螳臂擋車的跳樑小丑而已。   此刻,風雨真正擔憂的是自己的右翼,穿越呼蘭北部,進軍羅斯王國的秦紀。   毫無疑問,這是一次大膽而且冒險的行動。   不僅因為呼蘭北部,此刻正因為寒流的侵襲,成為了瘟疫流行的不毛之地,也不僅因為進軍羅斯王國,勢必會引起西大陸人的抗議,並可能讓秦紀在異國他鄉,陷入孤軍奮戰的困境。   更讓風雨關注的是,至今為止逃脫了聖龍大軍圍捕的那些呼蘭重臣,其中包括了塔塔庫爾,包括了呼拉克、韓讓,更包括了張仲堅。   這些呼蘭的謀臣猛將,此刻必然躲藏在暗處,召集他們的戰士,等待著反擊的機會。   而秦紀的進軍,無疑是一次對黑暗的大掃蕩,如果不能夠阻止,勢必將他們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苦心積累的最後一點勢力,也將在聖龍大軍的席捲中連根拔起。   因此,大食終究是帝國可有可無的目標,真正關乎帝國長治久安的關鍵,如今顯然在那一片荒蕪的北方草原。   這一盤棋,真是越來越複雜了!   想到這裡,風雨的眼神中閃現了一絲凌厲。   「怎麼可能?」   當風雨關注秦紀這一路的時候,呼蘭帝國的宰相大人,卻無比懊惱。   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他因為自己終於趕走了張仲堅而驕傲。   張仲堅啊!   那可是和先大可汗一樣了不起的人物!   然而了不起又怎樣?   呼蘭大國師的確一手遮天,的確能夠呼風喚雨,可惜鋒芒畢露的結果,必然是八方受敵、四面楚歌。   而他塔塔庫爾不同。   在很多年來,人們眼中的塔塔庫爾,都只是一個對大可汗比狗還要忠誠的忠臣,一個在萬馬千軍中縱橫馳騁、視死如歸的好漢。   但是正面的評價,恐怕也僅此而已。   很少有人認為塔塔庫爾的內心,竟還有更大的權欲,更幾乎沒有人認為,塔塔庫爾會韜光養晦,會隱忍不發。   事實上,倒是很多人嘲笑塔塔庫爾,英雄一世,臨到老來卻成了膽小鬼,畏懼呼蘭大國師的氣焰和淫威,做了地地道道的一隻縮頭烏龜。   塔塔庫爾本人倒是不太介意這樣的評價,也確實沒有必要和死人斤斤計較。   因為,不肯做烏龜的英雄,最終都死在了大國師的屠刀之下,反而是他這只縮頭烏龜,活得很好,還等到了機會。   機會就是張仲堅和風雨的兩敗俱傷。   那一戰,風雨整整五年沒有實力威脅呼蘭,而張仲堅,也因此被趕下了台,失去了所有的權勢,最後不知所終。   唯獨他,塔塔庫爾,成為了呼蘭帝國,天下第一軍事強國的主宰者。   這不能不讓他得意。   這樣的得意,直到風雨恢復了元氣,重新關注呼蘭為止。   這個時候,塔塔庫爾方才苦澀地發現,原來還是做縮頭烏龜得好。   之前有張仲堅和風雨苦鬥,雙方勢均力敵各有勝負,因此草原的貴族們並不怎麼覺得風雨如何厲害,甚至還覺得張仲堅無能和窩囊。   可是當塔塔庫爾,被推到台前和風雨較量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竟然也成了嘲笑縮頭烏龜的人。   失敗!   一連串軍事政略的失敗,直接導致了帝國的衰亡,最終覆滅。   更為可悲的是,當他斷然拒絕了張仲堅派人送來的建議,為了賭一口氣,證明自己的能力,強令呼蘭大軍出擊,試圖正面擊敗風雨的時候,實際上也斷送了呼蘭帝國最後一絲翻本的機會和希望。   急功近利的冒險,最終功虧一簣。   風雨未雨綢繆、成竹在胸,早就安排好了天羅地網,等待草原人來鑽。   一頭鑽入這道天羅地網的塔塔庫爾,終於背負了覆沒呼蘭帝國的罪名。   交鋒的整個過程中,鐵一般的事實表明,他遠遠不如大國師張仲堅,更無法和風雨這樣的雄才對抗。   天意弄人,無論是作為明主麾下的猛將,還是作為太平盛世宰相,都能夠游刃有餘的塔塔庫爾,卻偏偏在亂世選擇了和風雨作對。   一敗塗地的倉皇中,他只做對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沒有和年輕的可汗一起投奔霜月王國,而是寧可帶領可憐的親隨,隻身返回了被天災人禍肆虐,猶如人間地獄的北部草原。   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抉擇,除了因為這麼多年的經歷,讓他不相信殘酷的政治中還有雪中送炭的行為,同時也因為他不甘,他渴望在有生之年,重新振興帝國,以便在先可汗的面前贖罪。   所以,他來到了北部草原,號召起剩餘的戰士。   那都是對於帝國真正忠誠的戰士。   儘管天寒地凍,儘管災禍肆虐,讓這些戰士的生活極其困苦,然而他們卻憑藉著草原人特有的忠誠和固執,絲毫沒有理會聖龍人的誘惑,也無視那些投靠了聖龍人的同胞的勸說。   他們毅然決然地投入他塔塔庫爾,昔日草原上的大英雄,今日帝國宰輔的麾下,為了讓草原重新成為草原人的草原而戰。   對於塔塔庫爾來說,孤軍深入草原北部的秦紀,即是對他的一種嚴重的威脅,同時又何嘗不是一次天賜的良機。   軍隊是需要勝利來維持的。   而眼前的戰鬥,天時地利人和,都在他的手中,他不勝,豈非沒有天理?   於是,他發動了對聖龍人的攻擊。   不過,和太陽汗國的軍隊不同,他並不是在刺客發動襲擊的同時發動攻擊。   久經沙場的老將很明白,刺客帶來的恐慌,對於一支精銳的軍隊來說,永遠都只能夠是暫時的。   因此,指望刺客的襲擊贏得戰爭的勝利,只怕也只有那些信奉聖教的白癡才會相信。   無論是出於軍人的自尊,還是源自用兵的理解,塔塔庫爾忍耐得很好。   刺客襲擊,引發聖龍人混亂的時候,他沒有出動。   刺客被發現,和聖龍人激戰的時候,他也沒有出動。   充其量,他只不過出動了一支千人隊,配合刺客的行動,以這一千人的犧牲,換取的是聖龍人的鬆懈。   直到大獲全勝的聖龍人開始安營紮寨、埋鍋造飯的時候,他方才發動了猛烈的攻擊。   伴隨著號角的嗚咽,大地輕輕地顫動。   不一會,滿山遍野的騎兵,搖天撼地,狂風暴雨般襲捲而來。   碧綠的草原,頓時被夕陽掩映下的片片刀光劍影覆蓋淹沒,沉靜如水的大地猛烈沸騰起來,鐵蹄轟鳴,刀光如電,槍林似海,旌旗迎風招展,透著無盡的狂野,放縱無限的飄揚,以最狂放橫蠻的蠻野姿勢,在眼前這片澀澀昏黃的山野之上傾瀉奔逐。   這一刻,昏黃的夕陽彷彿不忍矚目即將來臨的慘劇,躲到了一抹紅霞之後。   這一刻,塔塔庫爾毫不懷疑,勝利屬於自己。   所以,當結局相反的時候,他幾乎崩潰。   他無法相信,聖龍人不是一萬而是兩萬,還有一萬人,竟躲藏在那些看似運載著糧草的車子上。   他無法相信,他的部下,不僅有復國的草原勇士,同時還有被收買的草原叛徒。   自己所有一切的行動,都在聖龍人的關注之下。   草原復國大軍中叛徒們的倒戈,擾亂了整個大軍的進攻。   而等候多時的聖龍伏兵,更是毫不留情地,將刀槍刺入敵人的身體。   更可怕的是,那些聖龍人居然會飛。   披著帶有雙翼的奇怪衣服,聖龍人竟然自由翱翔在黑色的天空。   黑暗中的飛行者,對於陷入混亂的草原騎兵來說,無疑是致命的威脅。   很多勇猛的戰士,原本還想憑藉自身的勇敢和武藝,挽回戰場的潰敗,至少也可以掩護同伴的撤退。   然而他們面對的,不僅是聖龍騎兵的突擊,還有頭頂上的弓箭。很多人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都沒有明白究竟敵人來自何方。   於是,戰場出現了戲劇性的扭轉。   塔塔庫爾呆若木雞,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忠誠的子弟兵倒在了血泊中。   他們的眼睛圓睜著,充滿了不甘和不解。   作為帶領他們走到今天這地步的首領,塔塔庫爾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塌陷了。   他甚至懶得拔出刀劍抵抗。   死,成了他唯一的念頭。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雙手,卻將他拉入了泥土之中。   頓時,眼前一片黑暗,四處都是泥土的氣息。    第九章 暗夜陰謀   「哦?塔塔庫爾逃脫了?」   北方捷報傳來的時候,風雨正在宴請沙漠和綠洲上的君王。   在這裡,披著虎皮的衛士展現了帝國的強大。   半人高的青銅大鼎散發著嫋嫋的白煙,沉悶的鐘鼓威嚴地敲響。   美酒佳餚,擺在君王們的面前。   美麗的少女,翩然起舞。   婀娜多姿的身材,在婉轉騰挪中盡顯風采,雪白的肌膚、妖冶的風情,令人怦然心動,不能自己。   風雨以勝利者的豁達,默許了沙漠人的粗野,也放縱了將士們的情慾。   戰場的英雄們,紛紛摟著美麗的女人,一口又一口地喝著美酒。   王國的君主們,紛紛小心翼翼,伺候在征服者的左右。   躊躇滿志的風雨,極力展現著大國的風範,致力於安撫這些臣服的君王。   他並沒有太過於在意塔塔庫爾的命運。   在風雨的視線內,塔塔庫爾根本就不配成為他的對手。   所以,雖然走失了呼蘭帝國的宰相,讓這一場精心準備的勝利顯得有些美中不足,不過風雨還是很滿意秦紀的旗開得勝。   「恭賀宰相大人,願偉大的風雨大人,統率偉大的聖龍大軍,早日掃除這些草原的陰霾,還沙漠綠洲一個晴朗的藍天!」   令人肉麻的話,發自善鄯王。   如果說之前選擇投靠風雨,更多是基於哈爾裡克汗咄咄逼人、欺人太甚之下無可奈何的逼上梁山,那麼此刻終於嘗到甜頭的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扮演聖龍帝國在西部最忠實、最可靠的盟友的角色。   為此,當聖龍大軍開拔西進的時候,善鄯王不僅慷慨解囊,而且自己也屁顛屁顛地跟在大軍之後,著實狐假虎威了一把。   鑒於銀玲公主的關係,再加上聖龍帝國此刻,確實需要給人一種十分明顯的對比,讓那些依舊蛇鼠兩端、猶豫不決的君王們明白,成為聖龍帝國的朋友,和成為聖龍帝國的敵人,這兩種不同的角色,將會帶來如何不同的命運,所以風雨很慷慨地允許善鄯王坐上了首席。   這個決定,讓後者感激涕零,差一點激動得暈倒。   不過,鄯善王此刻也不全是高興和喜悅,至少他如今距離高枕無憂,實在還有很長的一段道路。   如果說那些習慣了關起門來作威作福的國王們,對聖龍人騎在自己頭上的現實,一開始還有些抗拒的話,那麼當大陸諸公國的第一大城市,霜月王國的撒哈爾罕城被攻陷之後,所有明智的人都知道了,自己究竟該幹些什麼。   接下來,人們的目標也就非常明確了,那就是極盡所能討好聖龍人。   雖然讓聖龍人騎在自己頭上的命運,是注定了的,但是,究竟讓別人幫聖龍人騎在自己的頭上,還是自己幫聖龍人騎在別人的頭上,卻還是一場需要激烈爭鬥、鹿死誰手尚未可知的較量。   基於這樣的想法,君王們毫不吝惜自己手頭的金錢、美人,自然也就更不吝惜無需成本的口水,所有的目標只有一個,那便是贏得那位宰相大人的好感,從而成為聖龍人在這個地區的代理人。   反正,風雨的意圖非常明顯,聖龍帝國無意將疆土,擴展到這片聖龍人看來的不毛之地,所以在君王們看來,絕對是自己作威作福寶地的絲綢之路,便急需要一個充當霸主打手的角色。   如此激烈的競爭,自然讓自詡為老資格的鄯善王,感覺到了壓力和危機。   可惜秋帥沒來!   為此,善鄯王不由跺足。   原本銀玲公主便是要獻給風雨的——對於這一項政治投資,善鄯王始終引以為豪,認為是自己高瞻遠矚眼光的最好證明。   然而天不從人願。   並不好色的風雨,將公主讓給了自己的兄弟秋裡。   更不幸的是,女兒在風雨軍的征戰中香消玉殞,秋裡卻遠在高麗,雖然位高權重,可惜對現在鄯善王國,爭取成為聖龍帝國在絲綢之路最得力盟友的千年大計,絲毫沒有裨益。   可惜陳善道沒有來!   風雨也同樣跺足,腦袋裡想的卻是聖龍有名的大儒。   繼聖龍大學堂的楚雨墨故去之後,聖龍的儒林,如今儼然以風雨軍中的重臣陳善道為首,成為了清流派保守派的主力。   不過風雨對這個德高望重的老人,卻並沒有太大的好感。   注重務實的將軍,和講究仁義的學者,從一開始就格格不入。   此刻風雨想到陳善道,也不完全是好意。   早就對國內那些儒生們精力過剩的喧囂,而頭疼萬分的帝國宰相,就在那些沙漠君王們爭先恐後的歌功頌德中,突然靈機一動,覺得將這些書生送到這裡來,恐怕實在是一件很高明的一舉兩得。   「帝國將出資開辦學校,將帝國的技術和文明傳播到這裡。從今往後,王國內所有十五週歲以下的貴族,必須送入學校學習聖龍語言;往後,則唯有通曉聖龍語言的人,方才能夠擔任王國的官職。   「而在聖龍帝國官辦學校內成績卓著者,將被保送到帝國本土深造,其中出類拔萃者,更可以擔任帝國的高級官員,授予爵位俸祿,乃至於帝國子民的資格!」   酒宴過後,風雨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聽眾是隨軍長史金岑。   「高明!如此一來,不出十年,這些王國之中,便將湧現出一大批仰慕聖龍文明、親近帝國的年輕才俊,長此以往,兵不血刃,便可以將這片不毛之地聖龍化!」   金岑由衷欽佩地說道。   聖龍的文化自有其強大的生命力,同時也有著十分博大精深、引人入勝的地方,只可惜文化中過於內斂的特性,束縛了它對外輻射的力度。   而如今,在風雨閃閃發光的軍刀威脅之下,聖龍的文化,自然有了更為強盛的生命力,而文化的延伸,勢必將有益於帝國軍政的推行,以及帝國利益範圍的鞏固。   尤其是,當這些王國年輕一代的貴族們,興起了爭相前往聖龍的風氣之後,原本就屬於落後蠻荒的當地文明,勢必會讓位給帝國的聖龍文化。   而大批親聖龍官員的崛起,則進一步在政治上,確保了帝國對這裡的影響。   「好,就這麼決定了!待會在馬車上,你幫我起草這樣一份公告,同時通知帝國本部,徵集一批書生。   「他們不是整天都在嘮叨孔孟之道嗎?就讓他們來點化這些化外之民、傳播聖人所學好了!」   風雨當機立斷地決定道。   剛才,金岑只看到這道命令對絲綢之路上那些王國的影響,卻根本沒有想到,風雨的目光,在關注這些王國的同時,也關注著聖龍。   儘管聖龍的文化博大精深,確有其出色的地方,但是風雨並不準備如那些儒生一樣,不假思索地照單全收,對聖龍所言所行,不敢有絲毫的改動。   事實上,帝國宰相對於文明,從來都是一種極其市儈的利己主義,他只想選擇對自己有利的東西,而認為無益甚至有害的,則毫不猶豫地決心革除。   因此,徵集大批書生西進,在某種程度上,實在是有益於風雨早就盤算好的,對於帝國思想的革新。   「馬車上?主公的意思是……」   對於風雨這些想法,金岑自然並不能夠完全理解。   此刻,他因為風雨的這個決定,大吃一驚。   「不錯,馬車上!今晚就走,我們去尼謝普爾!」   風雨斷然肯定了金岑剛才並沒有聽錯。   「可是現在將士們,還有官員和君王們都已經……」   金岑猶豫地說道。   芙蓉帳暖,良宵苦短!   勝利者和那些沙漠的君王,此刻都正在盡興的享受美人的滋味、床笫的風光,如風雨這般想要連夜趕路的,恐怕沒有一個人會願意。   當然,如果風雨執意的話,肯定沒有一個人膽敢阻撓和抱怨,然而為了這樣的小事,產生某種芥蒂和不快,卻終究有些不值。   「不必驚動他們,包括歐仁也留下來,負責統領大軍!   就你和我,再帶上血衣衛的護衛就可以了!」   這時,風雨卻微微一笑,頗有人情地說道:「那些國王們今晚送來了這麼多美人,就讓他們好好享受一夜吧!」   「只怕……」   金岑感覺有些頭疼。   風雨的這個決定,未免太過於瘋狂了。   畢竟,絲綢之路還沒有完全被聖龍帝國所征服。   三軍統帥,居然輕車簡騎,連夜奔赴前線,無論從安全還是影響而言,都實在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好了,不必多說!前方開戰在即,將士奔勞用命,風雨豈敢獨自在後方,享受這歌舞太平?」   風雨截斷了隨軍長史的話,豪情萬丈地說道。   「刺殺失敗?風雨居然根本看都沒有看那些送過去的美女,就連夜奔赴前線?   「哈哈,風雨果然不愧為風雨,所思所想所行所為,都是那般與眾不同,也不枉他成為張某生平最大的敵人!」   草原上,帳篷內,一個老人自言自語地大笑起來。   皺紋,已經縱橫在他的臉上,鐫刻下了滄桑的痕跡。   然而眼神,卻依舊顧盼飛揚,深邃而且凌厲。   「哼,這一次算他幸運!不過他既然到了前線,那麼距離死亡,也就更近了幾分,萬能的真主一定會懲罰這個惡魔的!」   憤憤不平的話語,出自一個纏著白色包頭的年輕人。   「嘿嘿,別忘了!風雨當年在中原和老夫酣戰之餘,曾經只身前往江南,結果包括天池劍宗、安宇忍者、聖龍豪門以及老夫的死士在內,數百名伏擊者,卻硬是動不了風雨分毫,反而被他偷襲令狐世家得手,改變了天下的格局!」   老人慢悠悠地說道。   對於年輕人的豪言壯語,絲毫不以為然。   「那是他們太沒用……」   年輕人囂張的話語,說到一半,便看見老人突然睜開了雙眼,那銳利有若鋒刃的眼神,讓年輕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後面的話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一時之間,帳篷內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請轉告尊敬的攝政王殿下!就說張仲堅會按照協議而行,在風雨的後方點燃熊熊的烈火,阻斷他返回聖龍的道路!   「在這裡,祝願尊敬的攝政王殿下,早日擊敗風雨,粉碎聖龍和西大陸人的聯盟!」   良久,老人方才開口,打破了沉默。   「是!晚輩告辭!」   匆匆地抱了抱拳,實在無法承受這種高壓的沉默,年輕人彷彿躲避瘟疫一般,逃到了帳篷之外。   隨即,馬蹄的聲響,打破了夜晚的寧靜。   「大國師真的認為,大食人能夠擊敗風雨?」   當年輕人的身影,剛剛消失在帳篷外黑暗裡的時候,塔塔庫爾便從帳篷的內側轉了出來,陰沉著臉問道。   他是被大食的殺手所救。   或者更確切地說,是被張仲堅委託的大食殺手所救。   這種被昔日對手所救的滋味,實在很不好受。   因此,塔塔庫爾絕對樂意,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打擊一下自己的對手。   「大人以為呢?」   昔日的呼蘭大國師,不動聲色地反問,根本沒有在意塔塔庫爾的患得患失。   「嘿嘿,如果風雨真是這麼容易對付,那麼大國師大人也不會落到如此的地步,哎,我們堂堂的呼蘭帝國,也不會落到如此的地步了!」   塔塔庫爾歎了一口氣。   如果說,一開始他還有些想要諷刺張仲堅的話,那麼說到最後,卻已經提不起半點這樣的興趣來了,剩下的唯有深深的倦意和落寞。   「哼,單單一個大食,自然鬥不過風雨,何況風雨還有西大陸作為盟友!單純就軍事而言,大食甚至連單獨一個西大陸,都很難應付。   「一旦風雨攻陷了太陽汗國的都城尼謝普爾,那麼大食帝國勢必面臨腹背受敵的狼狽。   「可以說,戰爭尚未開始,就已經注定了結局。遼闊的平原,將不再是大食人衣食無憂富庶的保障,也不再是他們引以為豪的地大物博的憑證。   「從呼蘭帝國那裡學到的騎兵突擊的技術,將有助於聖龍人很快開進,圍困並攻陷大食帝國的都城巴格達!」   老人彷彿宿命的預言者,不容辯駁地道出了戰爭的前景。   只是,這樣的前景,實在令人氣餒。   至少,對於帳篷內的聽眾來說。   「既然如此,大國師為何還要順從大食人的要求?雖然塔塔庫爾依舊認為,我們有力量消滅那些深入北方草原的聖龍人,但如果是席捲整個草原的大反攻,卻未免操之過急了吧!   「那樣的話,將會讓我們草原男兒的鮮血,白白成為大食人的殉葬!」   塔塔庫爾小心地套問。   儘管政見不同,並為了權力而成為了對手,但是塔塔庫爾心中,卻始終都很敬畏張仲堅的能力,因此他實在無法明白,以張仲堅的睿智,為何明知道將會失敗,卻依舊做著這種徒勞無功的努力?   在塔塔庫爾看來,大食人只不過是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但是他根本不看好大食人的未來。   更何況,即便大食人獲勝了,不乘機向東擴展土地,已經很好了,幫助呼蘭復國,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一般,不著邊際。   這些信奉所謂聖教的傢伙,根本不值得相信,更不值得高貴的草原人和他們合作!   因此,如果張仲堅真的根據和大食人的協議,倉促發動整個草原的大反攻,勢必會將呼蘭帝國僅存的力量,全部暴露在聖龍人的屠刀下。   一旦大食人敗北,那麼呼蘭帝國最後復興的希望,也勢必成為大食人的殉葬品,一同成為風雨豐功偉績的犧牲者。   「單單一個大食,甚至單單一個呼蘭,不可能擊敗風雨,但是如果所有人聯合起來呢?相信沒有人願意,看見一個太過於強大的存在,威脅到自己的生存。   「所以,先讓風雨得意一陣吧,老夫日後自然會讓他明白呼蘭帝國,可不是這麼容易吃下去的!」   老人的話語,依舊平緩,但是平緩中卻透著一絲殺機。   「什麼?你說什麼?什麼意思?」   塔塔庫爾關心的,卻是老人剛才話語中,無意間流露出來的某種信息。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敏感,但是,如果剛才感覺到的那信息是正確的話,那麼,太可怕了,實在太可怕了!   塔塔庫爾感覺到自己捲入了一場陰謀,一場涉及到全天下的陰謀。   在這樣的陰謀中,甚至連大食、連呼蘭,這樣的大國,都成了誘敵的陷阱。   部署這樣一個陰謀的人,如果不是瘋子,便是天才!   「老夫說什麼了嗎?老夫什麼也沒有說!」   張仲堅微微一笑,轉而道:「塔塔庫爾大人,無論曾經你我發生過什麼不愉快,張某都希望大人能夠忘記!眼下,我們共同的敵人是風雨,共同的目標是復興呼蘭,草原需要大人這樣德高望重的元勳來號召,難道不是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張仲堅沒有了往昔的盛氣凌人,而是令人驚訝的誠懇。    第十章 重兵壓境   「萬歲萬歲萬萬歲!」   風雨出現在前線的身影,無疑讓浴血奮戰的將士們精神一振。   他們紛紛興奮的竊竊私語,驚奇於大多數官員和將領們此刻正在後方,盡情享受美人和佳餚的時候,風雨,他們的統帥,卻來到了刀光劍影的戰場,和所有普通的士兵一起,面對戰爭的血腥和凶殘。   這個發現,讓將士們感動,同時也亢奮。   三呼萬歲的聲音,無疑發自內心,尊稱的絕非是遠在千里之外,被指控為賣國的君王,而是此刻和他們站在一起,共同面對死亡,同時也分享勝利的統帥。   一時之間,攻守雙方的士氣,產生了十分微妙的變化——進攻的一方鬥志高昂,而防守的一方則更為萎靡。   聖龍大軍乘勢開始攻城。   震耳欲聾的炮聲,就彷彿天神的發怒,震得腳下的大地連連顫抖,也塌陷了大段原本看來固若金湯的城牆。   硝煙尚未散盡,天地依舊瀰漫在灰霧之際,數百輛投石車,將巨大沉重的石塊鋪天蓋地的壓了過來。   整個戰場,就彷彿無數流星在同一時刻隕落。   太陽的光澤,被滿天的石塊遮蓋。   防守城池的士兵,更是被砸得頭破血流、死傷纍纍。   還沒有等他們回過神來,便已經駭然發現,聖龍的騎兵開始發起了衝鋒。   閃閃的刀片,泛著刺骨的寒光;騎者口中的吆喝,更恍若懾人的威脅。   聖龍人憑藉精湛的騎術,躍過了化為廢墟的殘垣斷壁,驅散了零落的抵抗,緊隨其後的,則是大批手持鋼刀盾牌長槍利劍的步兵,他們鞏固了突破的缺口,並有力策援騎兵,繼續擴大和撕裂對方的防線。   「嗚——」   就在這時,城池西北面的敵營號角嗚咽,大隊兵馬飛馳而出。   這些軍隊都是來自大食的援軍。   他們駐紮在城池的西北角,也不進城,和城池互為犄角,聖龍人攻來則堅守營寨,聖龍人攻城則威脅聖龍大軍的側翼,進退攻守之間,頗有章法,成功地化解了聖龍大軍之前的幾次攻城。   此刻,雖然眼見聖龍人因為風雨到來而氣勢大盛,發動了無論規模還是力度,都遠遠超出前幾次的攻擊,他們卻也不慌張,又如之前那樣發動了對聖龍大軍側翼,牽制性的攻擊,試圖以此來扭轉戰局。   然而,這一次聖龍人卻沒有如以往那樣,分出騎兵迎擊他們,橫攔在大食人面前的,只是一列大約千人的聖龍步兵方陣。   「讓風雨親自為廝殺的戰士們擂鼓!」   帝國宰相微微一笑,搶過了鼓捶,便開始擂起鼓來。   「咚咚咚!」   鼓聲陣陣,傳遍了沙場。   彷彿冰冷的嚴冬綻開了雪蓮,彷彿尤寒的春天融化那溪流,彷彿烈日的夏季吹拂起涼風,彷彿金黃的秋日搖曳著紅葉。   那鼓聲,是戰鬥的轟鳴;那鼓聲,是希望的光亮;那鼓聲,是憤怒的大吼;那鼓聲,是復仇的火焰。   鼓聲中,弓箭手彎弓撥弦,密集的箭雨,無情地傾瀉在了大食人的隊列之中。   盾牌手,則緊緊握住巨大的盾牌,死命地頂住了大食人疾馳而來的衝擊,用自己的生命捍衛方陣的穩定,捍衛他們身後的弓箭手。   長槍兵,將繫著紅纓的槍尖,透過盾牌之間的縫隙,插了出去。   紅紅的,分不清是布,還是血。   整個方陣就彷彿烏龜殼一般的堅硬,卻又好似仙人掌一般,充滿了致命而又危險的尖刺,堅韌地阻擋了大食人的前進。   戰鬥極其慘烈。   遭遇狙擊的大食人,憑藉著人數的絕對優勢,瞬間將方陣吞沒。   騎在駱駝上的沙漠騎兵,居高臨下地發動猛烈的攻擊。   揮舞彎刀的步兵,也開始瘋狂地撞擊盾牌,撕裂了方陣的防線。   一隊又一隊的聖龍戰士,倒在了血泊之中。   每一個男兒的身上,都是左右前後,遍佈傷痕。   然而,聖龍人的堅韌,也死死地牽制住了大食人。   讓這些沙漠的勇士,無法有效地馳援守城的部隊,就彷彿吞食了大象的巨蟒,雖然佔盡了上風,一時之間卻也無法完全消化,不得不從後方一隊又一隊地投入戰鬥,爭取盡快結束這場無謂的局部衝突,以策應全局。   「殺!」   就在聖龍步兵方陣即將全軍覆沒之際,秋十三郎的大喝,令整個戰場迎來了又一個巨大的轉折。   不知道什麼時候,竟有大批聖龍騎兵,出現在了大食軍營的後方。   一馬當先的,正是聖龍軍的猛將秋十三郎。   只見他風馳電掣般馳入敵陣,所到之處,掀起的是死亡和混亂的風暴。   緊隨在他身後的,是三千聖龍軍騎兵。   這支突如其來的軍隊,乘著大食兵馬全力對付聖龍步兵方陣之際,自大食人的背後殺出,有心算無心,轉眼之間便反過來衝散了大食人的陣列。   與此同時,之前還在猛烈攻擊城池的聖龍人,也掉頭殺了過來,配合著秋十三郎,令大食人陷入了腹背受敵的窘境。   目睹面前的戰場,風雨欣然一笑。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從一開始,帝國宰相就沒有太過於關注太陽汗國的都城。   在風雨看來,太陽汗國,這個大陸諸公國中的強國,在整個天下大國的博奕中,實在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風雨真正在意的,是如何殲滅眼前的這支大食帝國的精銳部隊,為之後對大食帝國的戰爭,創造有利的條件。   因此,無論是攻城,還是步兵方陣的攔截,目的都只有一個,那就是把大食人從他們的營寨內引誘出來。   當然,這裡面的分寸和火候,必須把握得很好。   攻城的部隊,必須要讓大食人相信,再不出擊,就有可能導致城池的失陷。   因此若攻擊太弱,便達不到應有的效果,同時又不能假戲真做,真的全部投入進去,以免之後抽不出身來實現前後夾擊。   攔截的部隊也同樣,必須讓對手深信,只需要再加大一把力度,就可以將眼前攔截的聖龍人消滅。   同時既要確保己方不會還沒有拖延到足夠的時間,就被對方消滅,以至於弄巧成拙,又要避免太過於強大,引起大食人的警覺,反而龜縮回去。   幸好,多年的征戰,早已經讓風雨在血雨腥風之中,對戰爭的把握達到了如火純青的地步,而他麾下的軍隊,也是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勁旅,因此如此複雜的劇演,最終得以近乎完美的實現。   大食人如預料的那樣,踏上了精心部署的死亡陷阱。   等候多時的聖龍人,則毫不客氣地享受著送上門來的美味。   接下來的戰鬥,成了一面倒的屠殺。   四面八方湧來的聖龍人,就彷彿之前的大食人對待聖龍步兵方陣一般,轉眼間便將這些沙漠的健兒吞沒。   這是聖龍人所熟悉的戰鬥方式。   他們暢快而且率性的穿插滲透。   雖然在正統的兵家看來,這樣小部隊的插入,不但會打亂自身的編制,同時也會讓對手有機會,逐個吞滅這些膽大妄為卻漫無章法的敵人。   然而,這樣的規律,這樣的經驗,卻顯然不適合聖龍人。   在風雨指揮下的聖龍人,在看似沒有章法的攻擊中,卻保持著令人驚訝的靈活和機動。   那些百人甚至十人為單位的小隊,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油子。   他們對戰鬥近乎本能的反應,綜合起來,竟實現了任何一個將帥運籌帷幄也無法實現的完美配合。   他們就好像受到了神靈的指引,總是最及時的出現在大食人最薄弱的環節,予以最為有效的痛擊,導致大食人最為致命的混亂。   很快,大食人就被聖龍人分割成了無數的小塊,每一個沙漠戰士,都不得不面對四到五個敵人的圍攻。   真主,在這一刻,也已經無法給予他的信徒任何有效的庇護。   當斜陽西下的時候,空曠的土地上,已經遍佈屍體和鮮血。   為數約兩萬人的大食軍隊,被差不多人數的聖龍人擊潰,除了少數人幸運地逃脫之外,幾乎九成以上的精銳,都將自己的屍骨,留在了城外。   「收兵!」   風雨心滿意足地結束這一天的戰鬥。   至於尼謝普爾,太陽汗國的都城,帝國宰相甚至沒有瞥一眼。   對於那座幾乎不堪一擊,毫無鬥志,只會坐以待斃,面對援助自己的友軍深陷絕境,也不敢出手救援的城池,聖龍人似乎根本就不屑佔領。   滾滾的黃沙漫卷天地蒼穹,舉目遠眺是一望無垠的死寂,白天冒煙的土地現在已經飛速降溫,轉眼間凜冽的寒風,透著刺骨的冰冷,無情地咆哮著,巡視這絕緣了生命的領地,暗夜中野獸也開始出沒,仰首皎月的哀嚎傳遞著死亡的氣息。   激戰過後的戰場,在夜幕降臨之後,沒有了白天的喧囂,取而代之的是清冷的死寂,反倒是風雨的營帳內,傳來了激動的聲音。   「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尊敬的宰相大人,為何不立刻攻城?只有拿下了尼謝普爾,西大陸的戰士,方才能夠和您會師,一同討伐那邪惡的異教徒!」   說話的,是西大陸教皇的特使。   皮爾神父,一個在兩年前還名不見經傳的人物。   然而,也正是這兩年,這個在西方教會中只能算是基層的小人物,卻硬是一手煽動起了整個大陸的宗教狂熱。   在他的布道之下,西大陸的農民們開始相信,奪回聖城是多麼的重要。   而那些窮困潦倒卻不甘平凡的野心家,則開始嚮往他們的先輩,那些在之前的聖戰中,參加東征而大發橫財的十字軍戰士。   貴族們也紛紛捐獻出自己的錢財,提供戰馬、盔甲和兵器,募集莊園內的男人,編組成浩浩蕩蕩的東征大軍。   儘管,這一場自下而上的宗教狂熱,在發動的伊始,頗有些狼狽,衣衫襤褸的冒險者們,本身就是觀望者們口中的笑柄,而緊缺的物資和糧草,也一度讓這場信徒們狂熱的偉大戰爭,好似一群無賴們的鬧劇,令眾多掌握實權的大人物,紛紛居高臨下冷眼旁觀,彷彿唯一的懸念,便是這場鬧劇何時收場而已。   但是,令所有自詡為明智的有識之士目瞪口呆,這場鬧劇最終竟然變成了一場浩浩蕩蕩,影響歷史進程的偉大進軍。   教皇的公開支持,國王們的紛紛響應,有力地改善了神父幾乎就要難以維繫下去的狼狽處境,並讓整個西大陸,由民間自發,變成了官方的討伐。   一個蠱惑人心的煽動者,一個運氣不錯的野心家!   注視著面前的神父,風雨心中悄然冷笑。   也許神父自己都不知道,實際上他的這一場引以為豪的聖戰,其實也獲得了來自遙遠的聖龍帝國年輕宰相的支持。   雖然那個時候,風雨正在全力應對呼蘭人,但是憑藉著對於政治的極度敏銳,風雨在獲悉西大陸有這樣一場變故之後,便立刻秘密指令高鳳陽的財團,和魏廖的血衣衛,暗中全力支持這個狂熱的神父。   聖龍帝國強大的國力,克服了距離和地域的束縛,成功地為神父排除了幾個討厭的阻礙者,同時還在暗中,為神父推波助瀾地,製造了一點點的聲勢。   唯一讓風雨沒有想到的是,當自己終於解決了呼蘭,開始想遠離西大陸所刮過來的這場風暴時,卻發覺這場自己也有份所發起的風暴,最終已經波及到了聖龍。   「尊敬的神父,不知道您釣過魚嗎?聖龍人有一句話說得很好,叫做放長線釣大魚,您難道不覺得,眼前的尼謝普爾,便是引誘大食人再好不過的誘餌嗎?」   強行壓制住對這個宗教狂徒的厭惡,風雨淡淡地說道。   「什麼意思?」   神父對於軍事方面的領悟,顯然遠遠不如他煽動宗教狂熱那般擅長。   「哈哈,那就請神父多等幾天,很快便有好戲開幕了!」   懶得和眼前的無知之徒囉嗦,風雨大笑著應付。   「那也好!反正我們西大陸的夏爾蒙將軍,過兩天便要帶著他的新婚妻子雪雅公主,還有十萬大軍前來,到時候,想必能夠助宰相大人一臂之力!」   雖然極其不滿風雨的敷衍,不過憑藉著僅有的常識,神父還是很清楚,眼前的帝國宰相,絕對不是自己輕易能夠得罪的人,更不用說妄想驅使對方。   因此,他悻悻地自我解嘲,同時又隱含著激將。   「雪雅公主?她和你們的那個什麼夏爾蒙將軍成親了?」   克制住自己內心的震動,風雨並沒有在意神父那種拙劣的激將法,卻因為雪雅的名字,還有公主的消息,而引起了關注。   「不錯,雪雅公主,我們西大陸最美麗也是最聖潔的花朵,就在半個月前,和我們西大陸最偉大的騎士,高貴的夏爾蒙將軍,在教堂裡舉行了婚禮。   「是教皇大人和梅林紅衣主教親自主持的婚禮,幾乎所有的國王都前往參加,這才延誤了偉大的聖戰。   「不過,這一場婚禮,是我們西大陸人人都祝福的婚禮,那一對郎才女貌、金玉良緣的夫婦,勢必會給前線的戰士,帶來上帝的祝福,還有高昂的士氣!」   神父充滿著激情地說道。   「她結婚了?」   風雨卻只是悵然若失地重複。   即便,這個消息早就從莉娜和賴特的口中獲悉,風雨此刻親耳聽到,還是感覺一陣發自內心的陣痛。   在那麼一瞬間,帝國宰相甚至忍不住內心的衝動,想要就此率軍返回,管他什麼政治利益,一切的一切,都和他風雨無關。   「宰相大人、宰相大人!」   幸好,神父的呼喚,讓風雨清醒了過來。   「沒什麼。」   風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突然感覺自己有些可笑。   算什麼呢?   雪雅根本就沒有任何義務來等候自己。   而他風雨,原本不也只是將雪雅,當作了人生旅途中一次美麗的夢境而已?   為什麼?為什麼當聽說那美麗的伊人,此刻終於嫁做人婦的時候,心裡竟是如此的疼痛,以至於從來都引以為豪的冷靜和睿智,不知道飛到了何處,堂堂的帝國宰相,卻差一點在外人面前失態?   「夏爾蒙將軍什麼時候到達?」   說話的時候,風雨這才發現,自己的嗓音,竟突然變得如此嘶啞。   「剛才我收到的情報,說是將軍夫婦今晚將在君士坦丁堡過夜,因此最遲,後天就應該可以趕到了!」   誤以為自己的激將法生效,神父不無炫耀地洋洋得意道。   「好啊,那風雨就在此恭候了!」   嘴角泛起了一絲無所謂的微笑,帝國宰相的心中,卻在不屑地冷笑。   攻城?   見鬼去吧!   風雨毫不懷疑,只要自己願意,用不了半天,聖龍大軍便能夠攻陷尼謝普爾。   可是,風雨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打算。   在浩瀚的沙漠之中,大食的駱駝騎兵,簡直就是天生的強者,速度快,又適應沙漠日熱夜冷的氣候,一旦有心逃脫,聖龍騎兵根本就望塵莫及。   因此,風雨早就決心把尼謝普爾,當作一個大食人不得不爭先恐後投來的陷阱,在他風雨指定的地點,用他所喜歡的方式,盡最大可能,有效地殺傷這些大食帝國的精銳。   事實上,再也沒有哪一塊地方,比尼謝普爾更適合得了。   無論是為了捍衛大食帝國的威信,還是為了阻止西大陸和聖龍帝國之間的會師,橫梗在絲綢之路上的太陽汗國都城尼謝普爾,都注定了是大食帝國拒敵於國門之外,所不得不戰的最後堡壘。   此刻,風雨的心中,除了關注雪雅的訊息之外,更關注的是,聖龍帝國在即將和西大陸的合作中,如何立於不敗之地。   雖然西大陸從情感和利益兩個方面,開出了不容抗拒的誘惑,但是風雨清楚,在轉化為實在的擁有之前,一切的承諾都不過是空中樓閣、鏡花水月,必須依靠實力來爭取。    第十一章 京城密會   「啪!」   清脆的鞭聲,打破了聖京城夜晚的靜寂。   一輛黑色的馬車,飛快地馳入了帝國宰相府的後門。   馬車內,跳下來的,是一個一身戎裝的女將軍。   美麗的容貌,颯爽的英姿,銀盔銀甲,隨身還攜帶著一桿銀色的長槍,正是聖龍帝國的女戰神蒙璇。   「妹妹!」   當帝國碧蛇軍統領、西南半島的統帥蒙璇,撩開馬車的車簾,跳下地面的時候,意外地看見了一個美麗的少婦。   帝國宰相夫人,如今神州政務的實際主持者,李氏家族的女皇李中慧,出人意料地恭候在馬車外。   「姐姐!」   蒙璇趕緊快步上前,眼神中卻充滿了驚訝。   「妹妹路途辛苦了,我們裡面談!」   李中慧展顏一笑,示意蒙璇入內。   「究竟出了什麼事,要姐姐連夜派人,讓蒙璇秘密入京?」   高堂邃宇、亭台樓閣一層連接著一層,重重疊疊、無窮無盡。   隨著風雨的權勢越來越大,儘管他本人並不在意,但是為了突現帝國的威嚴,還有宰相大人的權勢,宰相府第終究還是違背了宰相本人的心願,大大地擴展。   以至於這一路行來,頗有些侯門深似海的味道,感覺好長的一段路。   因此,一邊走著,蒙璇實在忍不住詫異地詢問。   當年,蒙璇是在李中慧的勸說下,投靠風雨的。   在蒙璇的印象中,李中慧始終都是一個剛強而且睿智的女人。   就彷彿,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什麼困難的事情,能夠難倒她。   讓蒙璇崇敬的李中慧,永遠都是那麼從容,那麼瀟灑。   無論是面對敵人的千軍萬馬,還是應付背後的暗槍冷箭,李中慧都是風雨最忠實、最堅定,同時也是最可靠、最強大的盟友。   無論是舌戰群儒、坐鎮後方,還是獨守孤城、身陷虎穴,一次又一次的危難,甚至是聽聞父親被殺,甚至是目睹孩子流產,印象中的李中慧,都能夠從容應對,不見半點驚慌,沒有絲毫慌亂。   蒙璇從來都堅信,如果說風雨是雄鷹,注定了要翱翔九天的話,那麼李中慧,便是普天之下,唯一能夠和風雨一起比翼齊飛、鵬程萬里的同伴。   除了眼前這個睿智、果決、堅強的女人之外,根本不可能有第二人。   然而今天,蒙璇分明從李中慧的眼中,看見了一絲焦慮、一絲慌張。   儘管,這焦慮,這慌張,被外表的從容和平淡竭力掩蓋,但是和以前不同,這一次,蒙璇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李氏家族女皇心中的不安。   「究竟怎麼了?」   性急的巾幗英雄,在從宰相府後門到宰相府書房的路上,連續詢問了四遍。   「你先不要說,看一看這些資料!」   李中慧卻沒有透露絲毫。   直到蒙璇進入了帝國宰相府的書房,這個自從風雨得勢以來,一直代替著九五至尊的宮苑,成為決策帝國軍政大事的中樞所在,她方才將一個木匣子遞給了蒙璇。   「帳簿?」   一頭霧水的碧蛇軍統領打開木匣,便不由吃了一驚。   說實話,就算是木匣子裡面,盛放著一個頭顱,也絕對不會讓蒙璇如此吃驚。   可這是帳簿!   居然是帳簿!   蒙璇兵書倒是讀了不少,帳簿卻從來就沒有看過,即便是如今坐鎮西南,獨當一面,但凡涉及到民生社稷的內政,她也完全是托付給了手下的幕僚。   習慣了縱橫馳騁於沙場的少女,此刻信手翻了幾頁,便不覺頭疼了起來。   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面對敵人的千軍萬馬,也實在不願意看一眼這密密麻麻的數字和人名。   這些黑乎乎的東西,簡直比任何催眠的藥物更加有效,讓蒙大統領頃刻間便耷拉下了眼皮,甚至連腦袋也快要掉到了地面。   「仔細看,尤其是那用硃砂勾勒出來的,你就明白了!」   可惜,在整個帝國,除了風雨之外,一向讓蒙璇最為敬畏的李氏家族鐵血女皇,此刻卻絲毫沒有憐惜蒙璇望過來的可憐巴巴的眼神,依舊堅持自己的命令。   「哦!」   極其無可奈何地應了一聲,蒙大統領很無奈地再次低下她的腦袋,努力將視線投到這本好生複雜的帳簿上。   「果然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就在蒙璇跨入帝國宰相府的那一刻,李逸如也輕車簡騎的來到了聖京城。   相比起碧蛇軍統領來,赤獅軍統領,此刻倒是頗有些悠閒。他正站在帝國戶部尚書高鳳陽的門前。   只不過,曾經富可敵國的戶部尚書大人,如今已經深陷囹圄。   帝國天子出賣帝國的指控,引發的不僅僅是帝國人心思想的大混亂,還由此掀起了一股清查帝國叛徒的狂潮。   在控制了輿論的瓦報指引下,即便有李氏家族的支持,還有帝國宰相風雨,親自從千里之外發來的密令,不幸的高胖子,由於牽扯了太多難以說清道明的台底交易,最終還是被揪了出來,被軟禁在中樞院,接受秘密質詢。   一時之間,昔日裡車水馬龍的帝國財神門第,此刻變得門庭冷落,分外淒涼,不由得李逸如不這樣感慨。   「公子,我們還是快些走吧!今晚蒙璇統領會趕到京城,夫人讓您務必要和蒙將軍見上一面!」   焦急的,反倒是一旁的李忠。   李中慧御下極嚴,李氏家族就彷彿軍隊一般,令行禁止,所有不能夠完成任務的家人,都將受到嚴懲,更為嚴重的是,被視作無能,而失去日後提拔的機會。   因此,李忠雖然是李家姐弟的親信,但是面對李中慧交代下來的事情,也同樣是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不敢行差踏錯半步。   「知道了!」   李逸如揮了揮手。   雖然,目睹高鳳陽府第的情景,讓少年頗有些感慨,由此聯想到的,是自家在如此鼎盛之後,將會以怎樣的結局收場之類,深刻卻又有些傷感的話題,因此就內心而言,他實際上很希望能夠在這裡,再多逗留一會。   但是,李中慧的交代,卻讓他同樣不敢怠慢——儘管此刻的少年,已經是執掌著帝國一般領土的重臣了。   之所以如此,一半是因為今日他和蒙璇秘密返回帝都聖京,確實是為了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   另外很重要的一點,則是在內心深處,已經封疆列土的少年,始終和家中的所有人一樣,對於李中慧,李氏家族的家主,存在著不敢絲毫悖繆的敬畏。   於是,李逸如只好聽從了李忠的建議,結束了自己在高鳳陽門前有些杞人憂天的憑弔,進入了帝國宰相府。   「啪!」   還沒有走到書房,李逸如便遠遠聽見了蒙璇拍案而起的聲音。   「這些都是真的嗎?」   蒙璇終於收斂了心情,認真讀了帳簿,也終於從帳簿中發現了問題。   一個天大的問題。   她抬頭,問李中慧,也問剛剛走到書房門口的李逸如。   她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這個答案無疑讓人很不愉快。   很沉重,沉重得令人窒息。   「這怎麼可能,如果真是他所為,那麼之後……」   蒙璇忍不住提出了疑義。   「之後的結果,是意外,出乎所有人的意外!」   李逸如知道蒙璇想要問什麼,事實上,當初他見到帳簿之後,第一個念頭也是如此,因此不等蒙璇說完,他便插嘴說道。   「我問過了拙荊!那件事情是一個意外,畢竟,再深思熟慮的權謀,也都是建立在有脈可尋的理智之上,如果遭遇了背離理智的衝動,那麼事情就會發生誰也無法把握的偏差。   「諷刺的是,正是這個意外的偏差,如今反而成為那個人最好的掩護!」   「是嗎?」   蒙璇兀自有些猶疑。   事情太大了。   尤其是揭露這個問題的,竟是李氏姐弟。   李氏家族太過於強盛的權勢,無疑讓他們置身在一個尷尬的境地。   任何的一舉一動,都避不可免地引發別人的誤會——即便蒙璇和李氏姐弟相熟,而且也很敬佩李中慧,此刻也忍不住冒出了這樣的念頭。   「您也知道,現在的李氏家族太過於敏感,貿然指出,不但不會有人相信,而且還會被人視作李氏家族乘機排斥異己、攬權獨斷的罪證!」   李逸如很坦然地說道。   蒙璇美麗的臉龐不由紅了一紅,為自己剛才的狐疑。   同時,她也有些吃驚地望了一眼李逸如。   印象中的李逸如,還是那個在軒轅軍校侃侃而談、紙上用兵的文弱少年,那個追隨風雨遠征印月、誠惶誠恐、認真勤勉的年輕小將。   卻不料,此刻站在面前的,卻分明是一個已經洞悉了人心,洞悉了權謀,飽經滄桑的智者。   時間過得真快!   我,老了嗎?   李家姐弟是權力場上的人物,蒙璇卻不是。   因此,美麗的女將軍,此刻突然有些不合時宜的走神,胡思亂想起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而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卻讓她不由傷感。   「蒙將軍!」   李逸如沒想到蒙璇會走神到其他方面去,因此他有些惑然地,望著發呆的碧蛇軍統領。   在李逸如的軍旅生涯中,如果說風雨是指引他昇華的導師,那麼蒙璇便是手把手教他實際事務的大姐姐。   從軒轅軍校到遠征印月,那個平日爽朗豁達、戰時英姿颯爽的大姐姐,無疑是李逸如一度視作偶像的存在。   如果不是這一次形勢太過於嚴峻,李逸如是萬萬不願意將蒙璇,這個理應遠離陰謀和政治的女人,牽扯進來。   如今,他對於蒙璇遲遲沒有表態,遲遲沒有表露出究竟是否相信自己,感覺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忐忑——這樣的忐忑,竟是他前所未有的。   「需要我幹什麼?」   回過神來的蒙璇,顯露出了她雷厲風行的本色。   「去大食,找到宰相,保護宰相!」   李中慧聲音很輕,也很慢,卻充滿了不容抗拒的堅決。   「怎麼,你認為他們敢在那裡對宰相下手?」   蒙璇的心,不禁一緊。   「還有什麼,比戰場更容易設置死亡的陷阱?」   李中慧苦笑,苦笑中也不乏些微的幽怨。   「如果是在帝國,無論如何,我都能夠幫宰相擋下大部分的暗箭,更能夠在任何時候,提供支援和幫助。   「但是,宰相卻突然決定西征!太突然了!一點準備都沒有!宰相將不得不獨自一人,面對所有的明槍和暗箭。   「對不起,妹妹!原本我不該讓你牽扯進來,可是如今,我實在找不出第二個人選!   「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你能夠過去幫助宰相,也不必擔心會因此,引發某些適得其反的效果!」   「好,我去!」   面對李中慧苦澀的微笑,蒙璇沒有太多的猶豫,便做出了決定。   「有蒙璇在宰相的身邊,我總算放心不少!」   當蒙璇離去之後,李中慧和弟弟李逸如默然地待在書房內,良久,方才苦笑著說道。   「宰相英明睿智,在正面的戰場之上,恐怕沒有人能夠是他的對手,即便是運用陰謀詭計的暗鬥,又有多少人能夠勝過宰相?如今,再加上有蒙璇將軍在身旁,姐姐你就不必太過於擔心了!」   李逸如乾咳一聲,安慰姐姐道。   「悔教夫婿覓封侯啊!可笑我李中慧自負厲害,卻在夫君最最危險的時候,竟不能夠相伴左右,甚至,連貼心的話語都說不得,竟還要相互提防,生怕對方誤會!」   李中慧卻依舊有些悶悶不樂地自我解嘲。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宰相何等英明,待這件事情水落石出之後,他一定會理解姐姐這一片苦心的!」   李逸如趕緊勸說道。   他完全能夠理解李中慧的苦澀。   李氏家族在未來的風雨王朝之中,實在是一個十分敏感的存在。   一方面,李氏家族是風雨崛起的重要力量,在風雨如今的軍政佈局中,也同樣舉足輕重。   另一方面,天無二日,大權獨攬之後的風雨,勢必會很困難地面對同樣日益坐大的李家。   因此,在風雨而言,固然要小心翼翼地安置李氏家族的重要人物,既要避免引起李氏家族的誤會,並引發交惡和決裂,同時又要避免李氏家族的權力過大,將李氏家族最終逼到和風雨王朝不能並存的絕境。   同樣在李家而言,也是如履薄冰。   一方面,李氏家族需要捍衛自身的利益,同時也希望能夠繼續鞏固風雨王朝。   另一方面,卻又要小心避免和風雨王朝利益的衝突,更要避免被有心人坐視不利的罪名。   這種自古以來,君主和功臣之間痛苦的互動,直接導致了儘管李逸如,發現了風雨身邊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卻不得不用迂迴的方式來化解。   李氏家族偌大的權力,以及和風雨親近的關係,此刻竟是不但發揮不了半點作用,反而會帶來負面的影響。   「好了,不說這些了!這次把你召回聖京,主要是因為高麗戰場的事情,想聽一聽你的意見!」   幸好,李中慧很快就從這種傷感中擺脫出來,立刻轉入了主題。   「高麗戰場?」   李逸如一愣。   「不錯,秋風軍!令狐智這個人很大膽,他不僅從宰相那裡,獲得了帝國海疆的防禦部署權,而且還秘密將十多艘戰艦,從陸路運送到了高麗……」   李中慧臉色沉重地說道。   「好膽略!」   不用李中慧多說,久經征戰的李逸如,便立刻明白了令狐智的意圖。   「真正的軍隊,就必須在戰場上體現自身的價值!看來令狐家族的繼承人,很有一番作為,不愧被宰相看重!」   「問題是,如果高麗戰場發生根本性的轉折,你應該清楚,這會發生多大的影響!」   李中慧皺眉道。   李逸如也默然起來。   的確是很大的影響。   就李氏家族而言,如果讓秋裡成功解救高麗的話,勢必會影響到李逸如日後對高麗的統治。   就帝國而言,如果海戰失敗,會進一步危及帝國海疆的安全,即便獲勝,也有可能激怒安宇和麥堅,同樣帶來無法預知的變數。   「我想把你調去高麗戰場,這一點權力我還是有的,何況讓秋裡總督呼蘭、讓你統治高麗,原本也是宰相既定的安排!」   良久,李中慧方才說道:「總督呼蘭,雖然很顯赫也很風光,但是很顯然,在不久的日子裡,那一片草原將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身處風暴中心的你,無論如何應對,都有可能留下日後被人攻擊的把柄,而且,也因此而無法置身事外,保持對突發事件的應對能力。   「倒不如去高麗吧!那裡畢竟是我們李氏家族未來發展的根基。而且,偏處於一隅,更能夠進退自如,應對接下來的變數!」   「去高麗?」   李逸如沉吟很久,方才決然道:「姐姐,還是讓逸如留在呼蘭吧!那裡是宰相的後院,也是宰相返回聖龍的退路,若是讓那……那個人掌握的話,只怕……」   「你可要想好,這件事情關係重大!」   李中慧凝神注視著弟弟,鄭重地問道。   「逸如絕不後悔!」   年輕的呼蘭總督,堅定地說道。   「好吧!我很高興,我的弟弟,我們李氏家族的驕傲,長大了!」   李中慧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李逸如的態度,讓她感覺很熟悉,就彷彿每每做出決定的風雨那樣,堅決而且義無反顧、不容動搖。   這樣的熟悉,即讓她感覺親切,又讓她頗有些無奈。   不過,無論如何,一個是弟弟,一個是夫君,都是她如今要竭力守護的對象。   想到這裡,李氏家族的女皇,嘴角邊也同樣泛起了一絲堅定的微笑,彷彿就在對那些陰暗中的敵人宣戰。    第一章 勝利進軍   「差不多十年了!」   仰望著窗外深邃的夜空,金髮碧眼的少婦,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十年,的確可以發生很多事情,也可以改變很多事情。   十次春秋更迭、十番草木榮枯,不知不覺中,便已經跌跌撞撞地走過了十回冬夏,箇中的酸甜苦辣,卻只有自己才能夠體會。   如今,那個曾經無比親密、有若咫尺卻終究遠隔天涯的人,在原本以為將永遠封存心底的時刻,卻突然有了信息,而且轉眼就要出現面前。   可惜滄海桑田,一切都已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十年的幽思,十年的分離,十年的變遷,十年的沉浮,最終,化作了一道彼此之間永遠無法跨越的天塹。   也許,真是上天黑色的幽默。   身份,讓遠隔天涯的人近若咫尺。   同樣也是身份,讓近若咫尺的人遠隔天涯。   「嗨,賴特,怎麼是你?」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丈夫驚喜的聲音。   「嘻嘻,大名鼎鼎的夏爾蒙將軍和雪雅殿下親赴前線,我們夫婦怎敢不前來遠迎?」   回應丈夫的,是一個少婦的調侃,和一個男人憨厚的笑聲。   是賴特和他的妻子莉娜。   這聲音太熟悉了,熟悉得雪雅根本不用見面,就已經聽出了對方。   毫無疑問,這對夫婦是雪雅最忠實的朋友。   他們和雪雅從小認識,彼此交往了近三十年。   更重要的是,他們曾經、曾經是自己和那個人一切糾葛恩怨的見證者,也是這十年來,自己面對一切壓力指責和罪名的同盟。   如果在之前,雪雅聽到這兩人的聲音,便一定會無比欣喜,飛一般跑出去迎接。   然而如今,如今,那兩個人,卻是從那個人身邊而來,帶去的是一場雪雅想來就感覺厭惡的交易,帶來的則是那個人,那個已經注定自己絕不應該思念、不應該關心的人的信息。   因此,面對這兩人的聲音,雪雅怯步,不知該如何面對。   「前線怎樣了?」   就在少婦猶豫躊躇之際,天生就是軍人的丈夫,卻已經將少婦內心想知道、卻又本能迴避的問題問了出來。   「太好了!」   同樣熱衷於戰鬥的十字騎士,立刻興奮地回答:「太陽汗國已經投降了,我們的軍隊和聖龍人在尼謝普爾勝利會師!上帝作證,夏爾蒙,你真應該和風雨見一見,他,他實在是戰爭的天才,我從來沒有看見過還有誰能夠像他那樣,將戰爭進行得如此出神入化!」   「是嗎?那我倒要聽聽,你所崇拜的英雄,究竟是如何偉大?」   略略有些不甘和嫉妒的聲音,出自丈夫。   顯然,對於那個戰爭天才,身為軍人的丈夫,頗有些躍躍欲試挑戰的衝動。   對此,雪雅只能夠由衷地祈禱上天保佑,這樣的機會永遠不會到來。   因為,雖然她毫無疑問必須義無反顧地站在丈夫的這一邊,但是內心之中,卻又極不情願看到另外一個人因此受到傷害。   何況,她的內心中還有一些心虛的忐忑,忐忑丈夫其實已經知道自己曾經的往事——儘管對此她無悔。   「神奇,只能夠用神奇來形容風雨的用兵,就彷彿敵我雙方所有的軍隊、城池、百姓,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就好像敵人的將軍和君臣全部都是他的部下,就好像我們的軍隊如同牽線的木偶,完全聽憑他的調動,精確到了一絲一毫!」   幸好,這個時候十字騎士發自內心的讚頌,吸引了雪雅的注意力:「毫無疑問,這是一次偉大的勝利。我們的軍隊什麼也沒有做,只是在風雨指定的地點集結,然後等待敵人送上門來被我們消滅!」   「哼,這不過是一場典型的圍城打援。不錯,我承認風雨的確有非常敏銳的戰爭直覺,和更為深遠的戰略眼光,讓他能夠輕易捕捉到敵人不得不兼顧的薄弱環節,並及時地捕捉戰機,予以致命的猛擊,從而最大限度的擴展戰果。」   就如同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樣,每當談到戰爭的時候,兩個同樣有著強烈軍人自覺、並對戰略戰術興趣濃厚的騎士,總是喜歡展開激烈的爭論。   而這一次,反駁的一方是丈夫:「就如同這一次的尼謝普爾一樣。大食帝國無論是出於一個大國的自覺,還是出於戰略戰術的考慮,都無法拋棄作為臣屬的太陽汗國,尤其是不願意讓尼謝普爾淪陷,從而打通我們和聖龍人之間的聯繫,因此對尼謝普爾的圍而不打,的確能夠有效地將大食人調動到風雨希望他們出現的地方。   「同時,一旦大食援軍兵敗,那麼作為附屬國的太陽汗國,必然從民心士氣和國力利益等各個方面,都沒有和聖龍人如此強大敵人繼續抗爭下去的必要,投降也就成為了必然。   「但是,所有的這一切,都只能夠說明風雨的戰略眼光出色,並且熟諳戰爭和政治之間的遊戲規則,似乎還根本無法如你所吹捧得那般誇張吧?」   出於西大陸人的自尊和驕傲,夏爾蒙冷笑著,滔滔不絕地反擊同伴對一個聖龍人如此過分的讚譽。   「僅僅是戰略眼光嗎?我的朋友,首先你必須承認,這樣出色的戰略眼光,足以確保聖龍人在每一次戰鬥打響之前,便已經站立於不敗之地。   「同時,如果你獲悉了這場戰役出奇的過程和令人驚異的收穫之後,我相信你一定會更正自己剛才那番無知的言論!」   激動中,外面賴特的聲音似乎有些生氣。   這,讓雪雅有些擔心。   因為儘管那個憨厚的十字騎士,並不是一個容易衝動的人,但是如果兩個同樣繼承西大陸騎士驕傲脾氣的傢伙湊在一起發生爭執,確實讓人很難不擔心會不會發生無法控制的後果。   然而,出於自身的立場,雪雅卻有些猶豫自己是否應該出面勸解。   也就在她徘徊門口之際,只聽見賴特洪亮的聲音清晰地傳來:「五天時間,你知道嗎?只用了五天時間,風雨便在談笑之間,連敗三路大食援軍,攻克尼謝普爾,以三萬聖龍兵馬,擊敗二十五萬異教聯軍!」   「哦,他是怎麼打的?」   夏爾蒙聞言,語氣中雖然還有些不服,但是卻已經沉下嗓子,頗有興趣地詢問道。   「總括來說,是圍城打援沒錯,不過最為經典的卻是最後兩戰。」   賴特興奮地說道:「當大陸諸公國的君王們獻上美女財寶,巴結聖龍人的時候,風雨,聖龍人的統帥,卻悄悄離開了華麗的宮殿、美麗的女人和溫暖的臥房,輕車簡騎來到了前線。   「他的到來,讓聖龍人士氣大增,並立刻發動了對尼謝普爾的進攻。   「不過,正如你所說,風雨並沒有打算立刻攻下尼謝普爾,他對城池的猛攻,引出了大食的援軍,然後是一場漂亮的擊潰戰。   「如果僅此而已,那麼這場戰役儘管完美,卻也的確無法讓風雨獲得我如此的讚譽。   「但是你知不知道?就在這場漂亮的擊潰戰結束之後,就在大家都以為風雨會滿意這樣的戰果,並且率領勇猛的軍隊,以征服者的姿態進入城池接收戰果的時候,真正的戰爭高潮卻不過是剛剛才拉開了序幕而已!」   說到這裡,賴特似乎賣了一個關子,刻意停頓了一下。   「說下去,我的朋友,說話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風格!」   果然,關注戰爭的丈夫,開始有些不耐煩了。   「呵呵,別急,正要說到精采的地方了!」   十字騎士樂呵呵的笑了一下,眼見老朋友著急,報了自己剛才被反駁的一箭之仇,這才繼續說道:「事實上,風雨並沒有滿足這樣的戰果。   「就在所有人以為他或者繼續圍城等待殲滅下一波大食人援軍,或者索性攻下城池享受征服者榮耀的時候,他竟然、竟然率領軍隊,連夜撤出了對尼謝普爾的包圍,把城池留給了後續的部隊,同時自己親自率領前鋒部隊,在後方受到威脅的情況下,進行了一次堪稱瘋狂的疾行軍!   「不錯,是堪稱瘋狂!如果不是風雨,換了任何一個將領,我都會對這樣的決定嗤之以鼻,認為是魯莽而且無謀的衝動。   「但這是風雨的決定,是他於戰爭藝術近乎於神話的昇華。他贏得了勝利,並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說到這裡,賴特重重地喘了一口氣。   這次倒不是為了賣關子,而是真正的出自心頭的激動。   「開玩笑,將自己的背部留給一個佔據了堅固城池、並切斷了交通要津的敵人,自己卻率領前鋒部隊深入敵後,風雨在想什麼?」   藉著這個空檔,夏爾蒙嘟囔了一句。   「是啊,天知道風雨是怎麼想的?我說過了,如果不是風雨這麼指揮,我一定會認為這是一次愚蠢的冒險。   「然而這是風雨,一位經歷過無數戰爭、並贏得無數勝利的名將的傑作。而且他贏得了勝利,就如同以往無數次那樣,贏得了匪夷所思、絢麗無比的勝利!」   這一次,心情很好的賴特,無意和夏爾蒙反駁,笑了笑道:「風雨的疾行軍,顯然也出乎敵人的意料。因此,深夜中,聖龍人先後和奔援尼謝普爾的另外兩支大食軍隊迎頭撞上。然後發生了激烈的接觸戰。   「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發動突然的戰鬥,顯然是聖龍人的強項——風雨瞭解這一點,就如同他瞭解他的敵人必然會進入他預定的戰場一般。   「穿插、分割、包抄、擊潰、追殺!風雨如同以往那樣,運用了他最為熟悉的戰術,趁著黑夜,將驚恐和慌亂散播給了他的敵人,然後率領他不足三萬人的軍隊,將多出他六七倍的敵人如同趕鴨子一般朝著南面,大食人的都城巴比倫趕去。   「勝利,一場偉大的勝利,便這樣奠定,而我們的盟友,幸好他是我們的盟友而不是我們的敵人,在我們趕到之前,便已經將原本應該我們兩家共同完成的戰鬥,基本結束了!」   「這可不妙!現在那裡的戰況如何?這是我們的聖戰,我可不希望在以後的歷史書上,記載著聖龍人包攬了我們的戰鬥!」   相對於只單純注重軍事的賴特,夏爾蒙有些擔憂了起來,為西大陸在戰鬥之後對於戰爭果實的分享。   「你高不高興?風雨太厲害了,他這一仗,不僅擊潰了我們共同的敵人,而且還讓我們,他的合作者,處於一個十分狼狽的地步!」   正當雪雅凝神傾聽的時候,美麗的聲音伴隨著一陣香風,老實不客氣地闖入了房間。   說話的,是莉娜,昔日的魔法少女。   她的嘴角泛著苦笑,眉宇間則滿懷憂慮:「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要知道,在西大陸,並不是人人都希望和聖龍人合作,倒是有更多的人傾向麥堅,並認為崛起的聖龍將成為十分可怕的敵人,甚至有可能成為另一個呼蘭。   「如今,風雨的勝利,顯然更加強了這個印象,這對於聖龍或是希望和聖龍合作的我們,都絕對不是一件好事情!   「我自始至終都反對讓風雨捲入這場我們的戰爭中來!   「如果不能夠好好處理的話,你們將會發現,西大陸將會面臨一個比大食更為可怕百倍的敵人,而原本,我們完全可以趁著現在的機會,贏得聖戰的勝利!」   雪雅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凝望著自己的朋友,緩緩地問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究竟用了怎樣的籌碼,讓風雨參與到這場戰爭中來的?我想,這應該和我有關,我也有權知道!」   「不錯,是該告訴你了!」   莉娜苦笑了一聲:「也許我真的做錯了!現在看來,這樣做極不光采也不適宜,也許這一次聖廷那些高高在上的主教們,將會讓西大陸遭受歷史無情的嘲笑。   「因為,請原諒,雪雅,請原諒我沒有經你同意,就把……」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空中花園嗎?」   信步古城巴比倫的郊外,風雨首先被這座城市最偉大的建築——空中花園,深深震撼。   仰首遠眺,那就如同一座山丘。   瀝青及磚塊建成的建築物,被拱頂石柱支撐著,自下而上層層疊疊,每一層的台階都種有全年翠綠的樹木。   奴隸們轉動機械裝置,從下面的幼發拉底河裡抽上大量的水,來灌溉花園裡的花草——這在長年無雨的巴比倫城,簡直就是一個難以置信的奇跡。   這是當時巴比倫城全盛時期,尼布甲尼撒王為了取悅來自山國的王妃安美依迪絲,所建立的巨大花園。   「可惜用不了多久,這座偉大的花園,便將成為主公的戰利品!」   自信而飛揚的話語,出自風雨身邊的大將歐仁。   身為中軍主將和近衛軍統領,此刻的歐仁顯得有些風塵僕僕,全身的盔甲都被鮮血和塵土所沾染。   事實上,風雨這兩天雷霆般的勝利,不僅令敵人震撼,同時也讓他的部下幾乎透支了體力的極限。   聽說風雨輕車簡騎奔赴前線之後,原本已經安寢的歐仁不得不爬出被窩,不顧城內那些君王和貴族們的恐慌,匆匆率領大軍出征。   然而,當年輕的將軍趕到尼謝普爾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風雨擊敗了大食人的第一批援軍。帝國的宰相,並沒有讓因為沒趕上戰鬥而懊喪的近衛軍統領有片刻的喘息,便斷然下令,將步兵留下圍城,以逼迫太陽汗國投降,其餘兵馬則連夜出動,直擊大食人的都城巴比倫。   這顯然是一個瘋狂而膽大的決定。   不過,沒有任何人質疑。   所有的戰士和他們的將軍,都毫不猶豫地遵循了帶領他們獲取無數勝利的統帥的指令,不顧身體的疲憊和深入敵後的風險,連夜開拔。   之後的戰鬥,也果然和以往的無數次一樣,完全在風雨的掌控之中。   聖龍遠征軍猛烈地迎擊匆匆奔援的大食人,然後擊潰了他們的前鋒,並將這些潰敗的軍隊朝南面趕去,進一步衝散了大食人後繼的主陣。   一天一夜的戰鬥,大多數都是在趕路中進行,在聖龍將士們的眼中,風雨,他們偉大的統帥,簡直就是創造了戰爭的奇跡,僅僅用趕路便獲取了輝煌的勝利。   因此,當連續作戰和行軍的軍隊,趕到了敵人的都城,那座淵源甚至比聖京還要古老的名城城下的時候,儘管疲憊,卻人人鬥志昂揚。   他們毫不懷疑,無論是堅固的城牆,還是龐大的敵人,都絕對無法阻擋他們的統帥,偉大的風雨前進的腳步。   在聖龍人眼裡,戰爭顯然從開始,就已經注定結局。   「不,這座花園,不屬於任何君王,也不屬於哪一個征服者和勝利者!」   相對於歐仁的樂觀和自信,風雨卻有些索然。   眼前偉大的城市和偉大的建築,讓帝國的宰相有些感觸良深。   這絕對是一個和聖龍一樣古老,並曾經輝煌的都市和國家。   然而,古老和輝煌,還有先人的榮耀,顯然並不能夠確保子孫的安康和強盛,如同聖龍曾經經歷過的險厄一樣,此時的大食帝國,也同樣面臨滅頂之災。   那種奪目絢爛的輝煌歷史,和眼下肅殺的落魄現狀,大食帝國的過去和現在,總是讓風雨聯想到自己的聖龍帝國,更聯想到自己這些年來的征戰殺伐。   究竟,怎樣的帝國才能夠千秋萬代、永世相傳?   究竟,怎樣的制度才能夠確保後人擁有秉承先輩的進取和活力?   身為帝國宰相的風雨,此刻的思緒,散發到了時空的深處。   不過,眼見身邊的愛將流露出訝然的神色,風雨不得不苦笑著承認,這個問題顯然不會有人來幫助自己。   也許,這將是一個讓自己後半生永遠孤獨探索的疑問,就如同歷代建功立業並雄心勃勃的君王一樣,永遠無法獲得答案,或者是自以為獲得了答案,事實卻證明是錯誤的。   「讓大軍在城下就地休整,同時給我起草兩道命令,命令拓跋成接手尼謝普爾,並立刻抽調兵馬,朝巴比倫集結;命令秦紀繼續西進,取消原先南下會師尼謝普爾的計畫!」   揮去了心頭淡淡的感傷,風雨立刻轉入了現實的考量之中。   這場冒險的戰鬥,收穫之大讓風雨自己也感到有些出乎意料——原本,他只是想通過出其不意的先發制人,擊潰第二路大食援軍而已,但是戰場上瞬息萬變的形勢,讓他當機立斷地決定擴大戰果。   這個戰場上的臨時決定,讓風雨獲得了更大的勝利,也改變了整個戰略格局,因此接下來,風雨更感興趣的,已經不是大食人了,作為牽制西大陸的力量存在,聖龍本就無意毀滅大食。   如今,年輕的帝國宰相,以征服者和勝利者的姿態,駐留在巴比倫的城下,等待的是西大陸,那個用盡了手段,讓他捲入這場戰爭的同盟者。   不過,和剛剛建立同盟時的形勢不同,這場勝利讓風雨此刻擁有了更多的籌碼——無論是太陽汗國還是大食人,都是被聖龍人所獨自擊敗;聖龍的西征,在短短二十多天內,席捲了整個東大陸,甚至兵臨巴比倫城下。   相對而言,西大陸的軍隊,那些聖戰的發起者,卻還只是逗留在君士坦丁堡,和大食人的戰鬥零星並且進展緩慢,在聖龍人偉大勝利的面前相形見絀。   更為要命的是,一旦聖龍人迫使大食人投降,那麼作為這場戰爭的發起者,西大陸人將很難支配利益的重新劃分,反而只能夠扮演無足輕重的盟友,在戰爭中只起到牽制的作用,也只是分享一點戰後的殘羹。   最後一點,顯然讓西大陸人絕對無法接受。   相對而言,佔據了主動的風雨,反倒可以優哉游哉,等待著從即將展開的談判中,為聖龍獲取更為豐厚的利益。    第二章 巴比倫大公   「什麼?你……你居然……為什麼這樣?難道你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嗎?」   正當風雨躊躇滿志的時候,他並不知道就在百里之外,一個美麗的少婦內心,充滿了哀傷和痛楚。   「對不起!」   面對少婦的質問,莉娜滿臉通紅,忐忑並且不安:「可是您知道,我不可能對梅林主教大人有任何的隱瞞!是他,帶領我進入了魔法這個神奇的世界,他也是我精神上的指引者,對我而言,不,應該說對我們所有人而言,他無異於天父在人間的代理!」   「所以,你就將這個秘密,這個原本我以為,我最好的朋友莉娜完全會為我保守的秘密,洩漏給了聖廷?」   雪雅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然而溫柔中卻充滿了憂傷,因為遭受背叛而憂傷。   「作為朋友,我的確辜負了你的信任,充滿了罪惡!   「但是作為一個西大陸人,我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因為我不能夠坐視我的同胞前仆後繼的流血和犧牲,我不能夠忍受我們偉大的聖城被異教徒主宰的事實——當我原本可以改變這一切的時候!」   面對好友的質問,莉娜慢慢地抬起頭,眼神很複雜,但是卻逐漸堅定:「雪雅,你要知道,這件事情不僅僅是你個人的秘密,它還關係到了我們整個西大陸!何況,無論是尊敬的梅林主教還是我,都沒有任何的惡意。   「作為聖龍人出兵的條件,你和風雨的兒子,將成為巴比倫的主宰,這個建議無論對西大陸還是對聖龍,都是絕對公平而且有利。   「那個孩子,從出生就注定了,他將成為連通東西大陸友誼的橋樑!」   「沒有那麼簡單,莉娜,政治沒有這麼簡單!」   雪雅痛苦地搖了搖頭。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源於那一個夜晚。   那一夜,纏綿、激烈而且狂熱,帶走的是生命的激情,留下的是冰冷的回憶。   不錯,出生皇家的現實,讓她不得不將那一晚,化作生命中永遠的回憶,也讓她的孩子,不得不在哇哇落地的同時,離開母親,成為一個身份隱諱的私生子。   可是,這一切,並不能夠讓雪雅同意自己的孩子充當政治交易的籌碼,無論是出於母性的關愛,還是作為一個公主對於政治的敏感,她都並不覺得事情會如莉娜所預料得那樣順利進行。   驕傲的西大陸人,絕不會允許一個來歷不明的孩子,用於他們聖戰的成果,即便是名義上的;冷酷理智的風雨,也絕不會忍受對手的勒索,傷害他甚至願意付出生命來捍衛的聖龍帝國利益。   她無力阻止這一切的發生,但是她卻知道,這一場交易,絕不會如莉娜所想像得那樣,帶給西大陸和聖龍和平。   「也許,我們都太低估了風雨,低估了那個聖龍人對於他的帝國的狂熱和忠誠,但是,事情並沒有如你這樣悲觀,至少,聖龍人的介入,確實讓我們以很小的代價打敗了那些異教徒,並且很快就可以佔據聖城!   「何況,到目前為止,風雨也並沒有反對我們提出的建議,那個建議無論從哪個方面說,都絕對顧及了聖龍帝國的顏面和他風雨的利益!」   莉娜沉默了片刻,反駁道。   「還沒有完全征服一個國家,卻又引來另一個強大的勢力,你認為這樣的征服能夠維繫多久?   「另外,你認為像風雨這樣務實的統帥,他會心甘情願付出這麼大的代價,讓一個強大的敵人崛起在自己的西面,結果只是一個私生子對那片土地名義上的佔有,而他和他的帝國,卻只能夠得到微不足道的補償?」   雪雅冷笑道:「不,絕不可能!風雨不會這樣聽話,聖龍人更不會輕易放棄他們勝利的成果!   「事實上,聖龍人已經開始了行動,西大陸人成為了戰爭的配角,你還指望讓聖龍人從已經佔有的領土上撤離嗎?   「你還指望有了聖龍人參與的這片土地,能夠讓西大陸人隨心所欲的佔有嗎?你認為這樣複雜的形勢之下,還有可能存在西大陸人和聖龍人的和平與友誼嗎?」   「這就是政治的博弈!梅林紅衣主教大人希望的,便是尋找到雙方都能夠接受的博弈點。他老人家已經動身前往巴比倫,也希望你能夠在這個關係西大陸興衰的微妙時刻,發揮更大的作用!」   莉娜歎了一口氣,有些心虛地迴避了雪雅所提出來的一連串質問。   利用雪雅和風雨的關係,同聖龍人接觸並進行交易,這件事情從一開始,就是瞞著雪雅進行,根本沒有獲得前者的同意。   因此,自覺洩漏了好友秘密的十字騎士夫人,多少感到了道德上的不安,而如今這種道德上的不安,還混雜了對於未來形勢不明的擔憂。   梅林紅衣主教大人,一定會化解所有難題的!   下意識的,莉娜將解決問題的希望,寄托在了梅林紅衣主教的身上。   那個可敬的老人,一直是西大陸宮廷年輕貴族們的導師和偶像,在莉娜這一代人的心中,梅林紅衣主教甚至於遠遠比教皇還要偉大,儼然是力量、智慧和道德的化身。   「會師了,會師了!」   當聖龍人陳兵巴比倫的第三天,西大陸的前鋒部隊,方才從君士坦丁堡匆匆趕來。   儘管人數並不多,而且雙方還相隔著名的幼發拉底河——西大陸的軍隊,是尾隨著從西線回師救援都城的大食軍隊而來的,因此雙方就嚴格意義上而言,並沒有實現戰場上的會師,彼此之間還存在著一支沿河部署、大約為數七萬人的大食軍隊。   不過,這也已經足夠振奮人心了。   因為,這是東西大陸第一次的聯手。   更因為兵圍巴比倫的事實,似乎讓每一個士兵,無論是聖龍人,還是參加聖戰的西大陸人,都毫不懷疑地認為,戰爭即將結束。   而對於風雨來說,似乎還有著一個更為重要的意義。   那就是,他看見了她,雪雅。   遠遠佇立在高隆的山丘上,風雨第一眼就看見了西大陸聯軍的統帥。   那是一個高大英俊的年輕貴族,全身盔甲,白馬銀甲。   在他的身側,則是一個美麗的女人。   同樣是銀色的盔甲,卻身披著紅色的戰袍,婀娜的身姿和英武的舉止,將柔美和矯健完美地結合,顯得分外英姿颯爽。   他們親密地並肩驅馳,宛若天造地雙的一對。   雖然是遠遠觀望,卻也足以讓人感受到彼此之間的恩愛。   似乎這對情侶在西大陸的聯軍中威望顯赫,以至於每到一處,都得到了地動山搖的歡呼,即便是聖龍人,也不自禁地從內心發出歡聲予以回應。   雪雅?   再次見到雪雅,風雨有些恍惚。   美麗的伊人依舊美麗,可惜護花的使者已經更換。   女的端莊高貴,男的英俊高大,不愧是天造地設的一雙。   心中微微泛起苦澀的風雨,悄然離去。   他調整了一下心情,進入了自己的帳篷。   不出所料,西大陸著名的紅衣主教——梅林大魔導師,正在帳篷內等候風雨。   在聖龍人的一連串巨大勝利面前,這位西大陸的重要人物顯然已經坐不住了,不惜連夜繞道千里,趕到了風雨的大軍之中。   出乎意料的是,紅衣主教居然帶來了一個孩子。   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   黑髮,碧眼,高聳的鼻子,黃色的皮膚。   一個東西大陸結合的產物。   孩子很沉默,筆直地站立在老人的身後,沒有半點聲響,然而眼神中,卻透著堅韌和執著,還有一種十分熟悉的氣息。   這是我的兒子?   繼看見雪雅之後,風雨的內心再一次感到了震盪。   「弗裡德爾殿下,你應該上前拜見聖龍帝國的宰相大人,他是一位偉大的統帥,同時他很快也將成為你的義父!」   紅衣主教的聲音很溫和,卻帶著一絲不容抗拒的威嚴。   在紅衣主教的指示下,孩子朝著風雨,行了一個非常標準的騎士禮節,顯示出了十分良好的教養。   「弗裡德爾?這是你的名字?」   風雨下意識地輕輕撫摸了一下孩子的腦袋,突然感覺到了天大的嘲諷。   自己的兒子近在咫尺,卻又不能相認。   至少,為了雪雅的名節和幸福,這個孩子的身世目前而言,權力擁有者們心知肚明,然而卻絕對不能夠公開。   「是的,宰相大人!我是偉大的聖騎士弗裡德爾家族的後裔!我的祖父,曾經和您一樣,也是一位偉大的統帥和英雄的戰士!」   孩子點了點頭,滿懷著驕傲地述說著從小到大確信無疑的身世。   聖騎士弗裡德爾,一個聖戰中的英雄,一個身經百戰、捍衛自己家鄉、並率領英勇的戰士差一點收復了聖城、最終卻死在了叛徒暗算之下的傳奇人物。   這個戰爭的天才,一直是西大陸眾多年輕貴族們心中景仰的偶像,也是聖廷歷來吹捧的神話,多年來早就深入人心。   讓這樣一個英雄流落世間的後裔,成為巴比倫、那個聖騎士征戰一生卻從沒有征服過的城市的統治者,既可以堵住所有人的反對,又能夠避免孩子的身世方面出現太多的漏洞,實在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風雨不由有些歎服西大陸那些國王和主教們的苦心。   「宰相大人,弗裡德爾殿下旅途勞頓,以他的年紀,應該去休息了!」   正當風雨感慨之際,紅衣主教的聲音傳來。   「不錯,的確該休息了!」   風雨微微揚了揚眉,他知道紅衣主教的言外之意。   於是,帝國宰相突然解下了腰間的佩劍,遞給了孩子:「這把劍送給你!它曾經斬殺了不少敵人,保衛了人民和家園,更創造了不少輝煌的勝利和傳奇,我希望您能夠讓這把劍的光芒,更加耀眼!」   「是!」   孩子非常用力地點了點頭,顯然對於眼前這位傳奇英雄的賜予,感到了意外和興奮,當下勉強穩定了自己的情緒,方才認真地回答:「謹以弗裡德爾家族的榮譽起誓,我一定不會讓這把利劍,辜負它曾經的名聲!」   「那就好!」   風雨苦笑著喃喃。   自己的兒子,居然以別人的家族榮譽起誓,這樣的情形,讓帝國宰相頗有些哭笑不得。   然而帝國的責任,還有考慮到雪雅的處境,風雨最終還是平息了心頭複雜的情緒,目送著孩子在護衛的指引下離開了帳篷,這才回過頭來注視紅衣主教,那個剛剛經歷了長途奔波卻依舊精神奕奕的白髮老人。   接下來所要進行的,自然是那一場協議細節的討論。   風雨突然感覺有些好笑。   的確,如果將這份協議公諸於眾,無論梅林還是自己,都將遭受各自國內強烈的質疑和抗議,並將成為歷史上最大、也是最無恥的交易。   「我希望您的兒子,未來的巴比倫大公,能夠成為東西大陸友誼的橋樑!」   不得不承認,梅林是一個出色的外交家。   蒼蒼的白髮、慈祥的面容,讓他一上來,就給人一種和藹長者的印象,而那夾雜著理想憧憬和現實利益的話語,更是無法抗拒的誘惑。   「您的希望,同樣也是風雨的心願!」   經歷了權力洗禮的帝國宰相,也同樣保持著翩翩的風度。   「既然如此,我希望您能夠允許,讓您的兒子,作為巴比倫的征服者,第一個進入這座著名的都市!」   老邁的紅衣主教,微微一笑,顯得莊重而且高雅。   「大食人只是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而已!在西線,你們的軍隊仍舊在苦戰,至今都無法對攻取巴比倫,予以有力的支援;在東線,回過神來的大食人,正在做出適宜的調整,準備為了捍衛自己的帝國而進行殊死的戰鬥。   「而大食帝國廣闊的幅員和深遠的腹地,也將迅速地轉化為強大的戰力,源源不斷地前來效忠他們的蘇丹!   「在這樣的情況下,討論如何進入巴比倫,似乎為時過早吧?」   風雨也笑了一笑,旁顧左右。   不可否認,紅衣主教一口一個兒子,一口一個巴比倫大公,在不動聲色中,將情感和利益兩大因素利用得淋漓盡致。   儘管,他絲毫都無意指責風雨這一次讓敵人和盟友同樣都吃驚的軍事行動,也沒有急躁地要求確認彼此的利益劃分,然而這種溫文爾雅的交談,卻顯然比激烈的指責或者針鋒相對的較量,更具魅力。   只是,風雨此刻卻並不想急著表態。   不錯,他對雪雅的確心懷愧疚。   當初,莉娜告訴風雨,自己和雪雅竟然有一個兒子存在,並且西大陸願意給這個私生子以顯赫的身份,來擔任征服之後的巴比倫大公,作為和聖龍人同盟的條件時,在那麼一瞬間,風雨也確實有些難以自已。   可惜,所有的一切,在帝國宰相冷靜之後,卻全都化作了對於利益的考慮。   讓自己的兒子成為巴比倫大公?   這個建議風雨並不拒絕——如果自己真的有這麼一個兒子的話,那麼這樣的補償,對於那個勢必將永遠被隱藏了身世的孩子來說,應該是聖龍和西大陸雙方都能夠接受的最後選擇。   但是,風雨卻並不準備滿足於此。   畢竟,從一個聖龍人的思維角度出發,風雨並不認為自己的兒子充當徒有虛名的巴比倫大公,對於自己和聖龍有怎樣了不得的好處。   一個被西大陸人控制的傀儡,無益於帝國的未來。   事實上,在完全講究實力的政治中,如果帝國力量開始衰弱,自己的兒子,甚至連這樣的傀儡都有可能當不了。   既然如此,風雨自然希望獲得更多、更實際、更切身的利益。   為此,他巧妙地為對方點明了當前依舊十分複雜的戰局。   「是啊,這場戰爭的確很艱難!」   附和著,紅衣主教微微皺了皺眉。   風雨對於戰爭的分析非常到位。   就表面而言,聖龍人突擊猛進,到達了巴比倫城下,徹底打破了原先的戰局,迫使大食人不得不放棄幾乎整個北面,並心急慌忙地從各地趕來增援他們受到圍困的蘇丹。   當然,聖龍人的形勢也並不見得好。   正如風雨所說,大食帝國並未元氣大傷,潰逃的敗兵在堅固的古城依托之下,逐漸穩定下來,各行省的援軍也日漸逼近,和入侵帝國的敵人形成了犬牙交錯的局面,而巴比倫的聖龍人,兵力上遠遠處於劣勢,已經隱隱有被大食人反包圍的態勢。   可惜,這並不足以讓西大陸人幸災樂禍。   因為,聖龍人的統帥是風雨。   雖然誰都無法揣測,風雨究竟為什麼沒有抓住之前混亂的機會攻陷巴比倫,但是誰都不會認為風雨是在近乎自殺的浪費時機。   事實上,大多數人都認為,這位著名的東方統帥,正在醞釀下一輪雷霆般的出擊,巴比倫將會如同之前的尼謝普爾一樣,成為大食人覆亡的陷阱。   在這樣的形勢之下,風雨對於戰局的危言聳聽,所想要的效果只有一個,那就是希望迫使西大陸因此膽怯並做出讓步。   而面對風雨這種隱諱的敲詐,梅林大主教的回應,則彷若漫不經心地透漏自己獲悉的情報:「據在下所知,麥堅人的艦隊運載著劍士軍團已經啟航,他們的執政議會已經做出決議,決心以最大限度來插手這裡的爭鬥,從中謀取利益!」   這顯然比和風雨討論當前的戰局更加奏效。   如果說,希望擊敗大食人卻又不願意讓聖龍人獲取太多好處的西大陸聯軍,害怕在關鍵時刻被聖龍人敲詐甚至背叛的話,那麼對於聖龍人來說,麥堅人的介入,也同樣是他們最不願意看到的夢魘。   「這的確是一個非常糟糕的消息!」   風雨很坦然地點了點頭,慢悠悠地問道:「可惜,麥堅人再厲害,也不可能在三日內調集精銳兵馬趕到巴比倫。主教大人,您說,一個精銳盡喪、都城被佔的大食,還值得麥堅人不惜出動劍士軍團,在千里之外,他們並沒有絕對勝算的陸地,和我們硬拚嗎?」   「宰相的意思是……」   紅衣主教的瞳孔微微收縮。   如果這句話出自其他任何一個人之口,就如同眼下的戰局一樣,都絕對不會讓梅林緊張,但是風雨,如果是風雨親自說出來,那麼似乎就大大不同了。    第三章 沙漠激戰   正當大食帝國的土地上揚起戰塵的時候,西大陸境內,一駕馬車沿著偏僻的小道,馳入了一座破舊的城堡。   「你們少爺呢?快帶我去見你們少爺!」   馬車上的乘客,是一個裹著黑袍、臉色陰沈的中年人。   他一腳邁下馬車,便立刻對著恭迎的僕人叫道。   「怎麼了,祭司大人?什麼事情讓你這般焦慮?」   漫不經心的聲音,從高高的城堡上方傳來,一個少年的腦袋探出了窗戶。   「傑恩!哦,上帝,你簡直就是撒旦的使者,居然對千里之外發生的一切,都洞若觀火,真是不知道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被稱呼為祭司的中年人,沒有理會少年的詢問,以遠遠超越了年齡的矯健,快步上樓,衝到了少年的面前。   「慢點說,東方人有一句諺語,叫做欲速則不達!」   少年略帶著嘲諷的一笑,用力轉動了兩側的輪子,讓坐下的輪椅,將自己帶離了窗邊,來到了書桌前。   「一切如你所料,短短幾天工夫,聖龍人擊敗了大食人,征服了整個大陸諸公國,並且快速挺進了巴比倫城下!」中年人急切地說道。   「這很正常,風雨是一個用兵的高手!   「我曾經仔細研究過他所有的戰例,不按照常規出牌,發動突然襲擊,以及在遭遇戰中擊潰對方,用快速的挺進擴大戰果,這些都是他熟悉並且慣用的手法!」   少年揮手拒絕了中年人幫助的企圖,吃力地用雙臂撐著離開了輪椅,坐到了書桌前的大椅子上,然後緩緩說道。   「哼,真沒有想到大食人這麼沒用!」   中年人憤憤地冷哼了一聲,隨即說道:「現在,梅林那個老傢伙,儼然成了聖戰的英雄,地位和聲望更加顯赫,再這樣下去,下一任的教皇,恐怕就非他莫屬了!   「叔父大人這兩天也被麥堅人煩惱得不行,特意讓我來問問你,現在有什麼好的建議,能夠幫助我們擺脫這個困境?」   「建議?我早就做出了建議,可惜卻被你的叔父、我們尊敬的紅衣主教,菲斯大人毫不留情地駁斥了!」少年冷笑道。   「你是說,要我們和異教徒聯手突襲風雨嗎?」   中年人用力地搖了搖頭,反對道:「那不行!那樣的話,你不是在幫叔父大人角逐教皇的寶座,而是想讓我的家族徹底成為西大陸的罪人!」   「罪人?歷史永遠不會鞭笞勝利者!   「你要清楚一點,如果聖戰勝利的話,尤其是依靠聖龍人的力量勝利的話,那麼梅林紅衣主教大人的威望,將遠遠壓過其他所有的紅衣主教,你的叔父,尊敬的菲斯紅衣主教大人,根本就沒有機會染指那個寶座了!」   少年的嘴角,不屑地牽動了幾下。   「事情,也並沒有如你所說得那麼糟糕!至少,現在聖龍人正逗留在巴比倫的城下毫無進展。   「在他們的四周,已經聚集起了眾多的大食軍隊;面前的巴比倫城也從最初的混亂恢復了過來,開始嚴陣以待,準備迎擊聖龍人的進攻。   「而聖龍人的盟友,我們的西大陸聯軍,儘管發動了猛烈的攻擊,卻始終都沒有突破幼發拉底河兩側大食人的攔截,和聖龍大軍的會師終究沒有實現。」   中年人不以為然地說道:「風雨顯然犯了一個大錯誤,他沒有及時抓住機會,趁著巴比倫城混亂的時機奪取這座都市,現在,他很快就要為這個錯誤付出代價!   「我們的問題,並不是風雨的勝敗,而是因為風雨牽制了大食人太多的軍隊,以至於聖城,我們發動聖戰的目標,此刻顯然已經暴露在西大陸聯軍的面前,而一旦這座城市被佔領,那麼也就意味著梅林的勝利!」   「如果你和你的叔父這樣想,那麼就趁早不要再對教皇的寶座動腦筋了,因為也許就是現在,大食帝國就已經成為最末流的弱國任人宰割。   「梅林,將會因為和風雨聯手,而成為西大陸不容動搖的英雄!」少年歎了一口氣,索然地說道。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對風雨如此充滿信心?   「事實上,我們的將軍們都認為,風雨在巴比倫城下按兵不動的決定,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軍隊在連續作戰之後太過於疲憊,而無以為繼,那麼就是不可理解的愚蠢!」   中年人聳了聳肩,訝然地望著少年:「很明顯,即便風雨想要重現尼謝普爾的輝煌,似乎也遠遠比不上立刻攻陷一個帝國的都城,在軍事和政治上收穫更多——何況,相對於擁有鞏固後方的尼謝普爾,陳兵巴比倫郊外的聖龍人,所處的形勢也乎更加惡劣和危險。」   「笑話!風雨什麼時候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風雨的軍隊什麼時候會因為連續的勝利而無法再戰?   「風雨的存在,便是他的軍隊最好的支柱,擁有風雨的聖龍軍隊,將擁有無窮無盡的精力,所有的將軍和士兵,都會心甘情願無怨無悔的為這位統帥獻出生命!」   少年此刻的笑容,與其說是嘲諷,不如說是一種嫉妒,激動讓他不得不中斷言論,歇息了片刻之後,方才注視著窗外,悠悠地說道:「看著吧,這些大食人趕過來,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加速整個大食帝國的滅亡!」   「什麼意思?」中年人費解地問道。   「意思就是,風雨就如同獵人,在等待著獵物自動投入陷阱!」   少年看著中年人無法理解的模樣,歎了一口氣,突然轉而問道:「你認為大食帝國是一個怎樣的國家?」   「怎樣的國家?異教徒邪惡統治的國家,民眾被邪惡的理論蒙蔽,包括官員和貴族都是奴僕的國家!」中年人大聲叫道。   「說得好,尤其是最後一句!」   少年的嘴角再次習慣性地微微牽動了一下:「奴僕,不錯,在大食帝國,所有的人都是蘇丹的奴僕!   「和貴族們在領地中擁有甚至超越君王特權的西大陸不同,這是一個完全由君王主宰一切,行省的官員和軍隊不過是蘇丹奴僕的帝國。   「對於這樣的帝國,很難征服,因為荒地可以集中和調度全國的力量,並且內部並不存在足以威脅到蘇丹的反對力量,來充作征服者的同盟和內應。   「但是同樣因為如此,一旦徹底消滅了能夠號召和領導這個帝國的正統,那麼接下來那些效忠蘇丹的臣民,也將會十分恭順得效忠新的征服者。   「記得亞歷山大大帝嗎?那是我們西大陸最偉大的君王之一,也是唯一一個曾經征服了那片土地的統帥。   「你應該記得,這位帝王在勝利之後很快就死去,然而他征服的領土,卻僅僅出現幾場小小的內訌,卻沒有太大的亂子。   「這一切的根源,便在於此,一個君主擁有絕對權威的國家,必定是一個極其恭順的國家,只要你證明你擁有絕對強大的力量!」   「異想天開,你簡直是在異想天開!」   中年人不以為然地冷笑道:「照你這麼說,那麼聖龍早就在十年前就該滅亡了。他也是君王絕對擁有權威的國家,而十年前,他被呼蘭人打得大敗,甚至連皇帝都喪命!」   「那是因為當時出現了風雨,否則,我實在懷疑,聖龍那個曾經強大、但是當時已經虛弱到了極點的帝國,是否還會有足夠的血性,用生命來捍衛尊嚴和自由,而不是甘心充當奴才來換取苟延殘喘!」   面對中年人的指責,少年聳了聳肩,淡淡地為自己辯護:「而且大食和聖龍有所不同,相對於遍佈發達的城鎮,並且豪強擁有土地和私人軍隊的聖龍,大部分土地是沙漠的大食,顯然和大陸諸公國以及呼蘭更相近。財富、軍隊和權力,都集中在少數幾座城市,一旦這些城市被征服,整個帝國也就更容易被征服。   「因此,我相信,那位帝國宰相,必然會十分樂意讓他的敵人集中起來,被他一口氣除去。這至少好過讓他的軍隊跋涉千里,在那荒無人煙的沙漠中消耗寶貴的戰鬥力、士氣和糧草,還有最為重要的時間,從而給其他敵人可乘之機!」   「好吧,就如你所說,那麼風雨如何獲取勝利?」   中年人冷笑道:「別忘了,風雨如今唯一的收穫,只是讓他的將軍控制了從尼謝普爾到玉門關的整個大陸公路,並整編了那些歸順的大陸諸公國的軍隊。   「但是現在,他的軍隊分成了兩部分,連同他的盟友,我們的西大陸聯軍,被數量上處於絕對優勢的敵人分割開來。   「我並不想懷疑風雨的能力,但是我實在無法想像,在這樣的形勢之下,風雨如何獲取勝利?除非,他擁有魔法,能夠憑空變出百萬大軍來!」   「憑空變出百萬大軍,或許並不可能,但是如果我沒有估計錯誤,風雨確實擁有一支所有人都像想不到的伏兵,這支軍隊一旦出現,那麼戰爭就會降下帷幕!」   少年有些疲憊地打了一個哈欠,做出了送客的姿態:「所以,最後我的建議依然是盡快對付風雨!   「或者,就遠離麥堅,比梅林更加親近聖龍人。   「存在著風雨的大陸,任何人與之為敵,都是愚蠢的選擇!」   「射擊!」   隨著指揮官的一聲令下,密集的箭雨,鋪天蓋地地傾瀉。   瞬時間,人仰馬翻,唉聲連連。   面前的敵人紛紛落馬。   無數戰士,消失在了萬馬奔騰的沙場。   然而更多的勇士,憑藉著精湛的騎術,驚人的膽略,還有那麼一點運氣,以及高超的武藝,終於殺到了陣前。   迎接他們的,是嚴陣以待的戰車,反射著寒光的盾牌,還有刀山、槍林。   巴比倫城下,此刻已經是戰作了一團。   彼此之間,犬牙交錯、喊殺震天。   雖然風雨先一步發動突襲,將幼發拉底河左岸的大食人,趕到了河的另一邊,但是西大陸聯軍的猛攻,卻始終未能夠突破背靠河岸、在幼發拉底河右岸駐紮的敵人,實現和聖龍人的會師,因此充其量不過是牽制了聖龍人背後的敵人,確保了風雨軍背後的安全。   與此同時,以尼謝普爾為據點,拓跋成統帥西征軍、大陸諸公國的附屬軍和部分西大陸聯軍,正滾滾南下,可惜受到了大食人的層層阻截——那些沙漠的戰士,驅趕了成百上千的駱駝,在廣闊的沙漠組成了流動的防線,極大阻滯了聖龍人的前進。   一時之間,風雨背靠著幼發拉底河,不得不承受來自三面的夾擊,即便是作為憑靠的河岸對面,也同樣存在著敵人。   幸好,相對於沙漠戰士的駱駝,聖龍人也有自己野戰中防禦的王牌。   那就是白虎軍的神龍戰車。   這些在同呼蘭人的作戰中建功巨偉的神奇武器,此刻也成為了帝國宰相堅強並且可靠的盾牌。   數百輛戰車,連成了一個弧形,恰好擋住了敵人的攻擊。   依托在戰車之後,將士們用弓箭和刀槍,給予強攻的大食人極大的殺傷。   而騎兵,這些游動的幽靈,則在風雨巧妙的指揮下,不時發動小規模的出擊,打亂大食人進攻的步驟,卻又從不遠離戰車掩護的半徑,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從容縱橫於戰火硝煙的沙場。   聖龍人在整個戰鬥中,顯得游刃有餘,他們讓大食人付出了持續而且慘重的傷亡,同時卻以微弱的代價,鞏固自己的陣地。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聖龍遠征軍可以高枕無憂。   事實上,長時間不間斷的戰鬥,讓將士們的體力開始嚴重透支。   大食人的人海戰術,逐漸發揮了效用。   在付出了極大代價之後,沙漠大軍顯然也如願以償地開始以壓倒性的優勢,奪取了戰鬥的主動權。   潮水般湧來無休無止的進攻,終於讓聖龍人逐漸無力,防線漸漸產生了可怕的漏洞,傷亡的數量也慢慢朝著聖龍人這一邊添加。   便在這時,在大食人看來,聖龍軍隊似乎發動了孤注一擲的突擊。   原本徘徊在神龍戰車掩護半徑之下,令人恨得咬牙的騎兵,突然從右翼出動,猛烈地朝大食軍隊的中路穿插;而大名鼎鼎的聖龍近衛軍,也開始實行中央突擊。   強大的騎兵,衝散了大食的軍隊,揚起的塵沙捲裹了視線所及的一切。   在激戰了十多個時辰之後,已經厭倦了在神龍戰車面前徒勞進攻的大食人,終於開始和聖龍軍隊短兵相接了。   伴隨著兵器清脆的撞擊聲,一隊隊疾馳的旋風在中途猛撞。   黑色的鐵流,掀起了憤怒的波瀾,隨即迫使原本前進的大食人,朝後方狼狽的逃竄。   「不要慌亂,立刻發動反擊,你難道還沒有看清嗎?   那是聖龍人在掩護他們的神龍戰車後退,聖龍人已經要放棄他們第一道防線了!」   如果可以的話,韓讓簡直就想立刻把兵權從面前這個愚蠢的大食將領手中奪過來。   這是什麼樣的軍隊,什麼樣的將領啊!   他不得不佩服大食人的勇猛。   這數十萬信仰真主的軍隊,竟然個個都不知道死亡為何物,人人都以為真主為榮,這樣的視死如歸,甚至都可以和強大的呼蘭大軍媲美。   然而他們的作戰……他們的作戰,簡直就是一塌糊塗!   根本沒有任何的戰略眼光,也不具備戰術的技巧,完全就是比拚生命和人力。   因此,儘管擁有遠遠超過聖龍人的軍隊,但是激戰這麼久,卻有三分之二的傷亡出自大食的軍隊。   眼下,大食人的表現更加糟糕。   很明顯,風雨這一輪反擊,暴露了聖龍人久戰疲乏,已經無力維繫原有的戰線,不得不選擇收縮來拖延時間,原本正是大食軍隊乘勝追擊,一舉奠定戰局的大好時機——如果是呼蘭大軍或者風雨指揮的聖龍人,絕對不會放棄這樣的良機。   可惜,一支糟糕的大軍,被一批糟糕的將領指揮著。   此時的韓讓,真有些後悔自己來這裡擔任大食軍隊的客卿將領。   這些纏著頭巾的無知狂徒,對自己的意見不屑一顧,卻又偏偏總是做著最為糟糕的錯誤選擇。   韓讓很清楚這支軍隊該做什麼,但是這支軍隊會幹什麼,卻只有天知道!   於是,事情便繼續糟糕的延續下去。   聖龍人的突擊,讓大食人不知所措,白白浪費了最佳的戰機。   縱橫馳騁的聖龍騎兵,便這樣在人數遠遠超過己方數倍的敵陣中,有若閱兵一般,耀武揚威的掠過,從右翼殺到中路,又從中路殺出左翼,最後則從容的揚長而去。   而趁著這個機會,聖龍人的步兵方陣則如韓讓所料的那樣,進行了適當的調整。   在丟下了數十輛廢棄的戰車和數千名英勇將士的屍體之後,聖龍人放棄了曾經讓大食人屍體堆積如山的第一線,開始以預先部署的第二線作為防守的依托。   「幸好,大食人足夠多,而風雨卻沒有可靠的援軍!」   無可奈何之下,韓讓的嘴角泛起了自嘲的苦笑。   的確,風雨孤軍深入巴比倫城下,實在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良機。   他的西大陸盟友,更為關注的是聖城,而對於風雨奪取巴比倫,卻明顯懷抱著既喜且憂的複雜心情,因此絕不可能在關鍵時刻予以風雨有力的支援,像如今這樣在幼發拉底河對岸的牽制性進攻,絕對是他們所能夠做的極限。   至於他的部下,那些聚集在尼謝普爾城的軍隊,此刻正被大食軍隊的駱駝陣阻擋。   在巴比倫城的北方,根據他韓讓的建議,大食人部署了足足二十萬的大軍,就算排成方陣毫不還手任由聖龍人屠殺,也足夠聖龍人殺一天一夜的。   因此,只要能夠在接下來的一天之內擊敗面前的風雨,這個可惡的聖龍統帥,那麼整個局面就會徹底扭轉過來——韓讓並不在意大食帝國和西大陸人將會以怎樣的結局收尾,反正他們的爭鬥正好給了呼蘭人,尤其他尊敬的義父張仲堅重振旗鼓的機會。   到時候,趁著聖龍內部一團亂麻,皇帝、群臣、豪強、貴族以及風雨麾下那些手握重兵的將領們爭權奪利的時候,呼蘭大國師將以呼蘭拯救者和振興者的身份,重返呼蘭城,統治整個草原,甚至是天下!   一天的時間!   只要一天的時間,擊敗眼前的風雨!   這個判斷,讓韓讓似乎呼吸到了勝利的氣息。   這似乎並不難。   儘管到目前為止,聖龍人的作戰十分出色,不愧是風雨所統帥的雄師勁旅,但是他們的血肉之軀,顯然已經無法應對那些宗教狂熱者奮不顧身近乎自殺的猛攻。   毫無疑問,就眼下的形勢而言,戰爭已經變作了純粹的消耗戰,而這也正是大食人的長項,似乎即便是風雨這樣的戰爭天才,對於大食人這種死打硬拚的正面交鋒,也只能夠是束手無策,回天乏力,除非他能夠變出一支援軍來。   「嗚——」   然而,似乎是上天存心捉弄可憐的將軍,就在韓讓滿懷復國希望的時刻,遠處傳來了號角嗚咽。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韓讓面色煞白地驚呼。   同樣面色煞白的,是進攻的大食人。   雖然他們擁有足夠的宗教狂熱,卻也只能夠支撐他們在可以看見勝利曙光時的奮勇,但是眼下,他們能夠感受到的,卻似乎只有被真主拋棄的絕望。   ——聖龍人竟然在絕不應該出現的方向出現了。    第四章 巴比倫淪陷   「我的軍隊中沒有懦夫的位置!」   當穿越整個印月沙漠的時候,這句話成為了趙亮的口頭禪。   毫無疑問,在群星薈萃的風雨麾下,從一名士兵成長起來的趙亮,絕對不是一個惹人注目的將領。   他沒有白起、朱大壽的資歷,沒有秋裡、洛信和風雨之間的親密關係,沒有李逸如、風天華這般才華橫溢散發著炫目的光彩,更沒有秋十三郎、秦紀的勇猛,沒有雅龍、雲笑天的睿智,沒有如歐仁這般受到風雨的庇護和照顧,沒有拓跋成、耶律楚振這般出身將門所擁有的先天優勢。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趙亮都不過是一個很普通的人,一個很普通的軍人,也許如果不從軍的話,則是一個很普通的農民。   但是,卻偏偏是他完成了風雨最偉大的一次突襲。   ——當洛信的軍隊打通了印月半島和大陸公路聯繫的時候,誰也沒有想到,風雨的目的竟是讓前者接手對印月的統治,而讓駐紮印月的遠征軍騰出手西進,穿越隔離半島和大食的萬里沙漠,從側翼給予大食人最致命的一擊。   這絕對是一次華麗的用兵。   不動聲色的兵力調動,大張旗鼓的親自誘敵,暗渡陳倉的快速進軍,最終的結果是導致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巴比倫城下風雨身上的大食軍隊,遭受了聖龍人一次漂亮的反包圍。   風雨高瞻遠矚的戰略眼光,策畫了這一壯舉,而趙亮與生俱來的聖龍人那種堅韌耐苦的精神,則是促成這一壯舉的最關鍵因素。   要知道,橫亙在印月和大食之間的印月大沙漠,白天炙熱無比,夜間則可以凍死所有的戰馬,無所不在的毒蟲、變幻莫測的沙塵暴、出沒無常的沙漠強盜,飢餓、炎熱以及乾渴,一切的一切,都讓最英勇的軍隊也望而卻步。   風雨選擇了印月遠征軍,無疑是明智的,因為相對於他的其他軍隊,這支由很多種族組成的聯軍,顯然已經習慣了印月炎熱的天氣,因而也就更能夠適應沙漠惡劣的自然環境。   不過,最終讓風雨這個大膽設想化作輝煌的勝利,而不是歷史的笑柄,趙亮卻功不可沒。   正是這位一向沉默寡言的將軍,帶領了軍隊完成了這一次艱苦的行軍。   在為時半個月的進軍中,趙亮始終都走在隊伍的最前列。   他將自己的戰馬讓給生病的傷員,他把自己的水袋讓給年幼的士兵,他嚴厲地駁斥隊伍中的怨言,他的堅定和樂觀,支撐了整個軍隊的信心和凝聚力。   於是,這支主要由印月奴兵組成的軍隊出現在大食的領土之際,大食人甚至還以為這是自己勤王的義勇軍。   根本沒有料到敵人會從自己後院和腹地出現的大食人,幾乎將整個東南部國土敞開給了聖龍人。   儘管,當時哪怕只要有一個勇敢果斷的將領,調集起一支有戰鬥力的軍隊,就足以將這支衣衫襤褸、疲憊不堪的軍隊重新趕回沙漠,然後在惡劣的自然條件下自生自滅。   然而,一切卻如風雨大膽的預想一樣,忙著救援都城的大食人,在自己的後院根本沒有任何的重兵,而且誤以為是友軍的他們,甚至為趙亮和他的部下,敞開了城池的大門。   橫越沙漠的大軍,便大搖大擺的進入城市,進行了最好的休整,然後在大食人做出反應之前,風馳電掣一般奔赴巴比倫城下。   當如同神兵天將一般的軍隊,不可思議地出現在戰場之際,對陣雙方的士氣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整個戰場上,到處沸騰著聖龍人勝利的歡呼。   他們為統帥的神奇用兵而驕傲,同時也為友軍創造的奇跡而自豪。   相對而言,大食人則士氣低落,絕望和沮喪的情緒充斥整個軍隊。   在他們看來,聖龍人似乎得到了神靈的幫助,而他們卻遭到了真主的拋棄。   不該出現的敵人,從不該出現的方向出現,這個事實本身,就讓人引發無數的聯想,而這樣的聯想,更讓人陷入恐慌。   面對著四面飛揚的塵土,和到處歡騰的聖龍人,他們被未知的恐懼所籠罩,就彷彿整個大食的國土,如今都已經被敵人所佔領,片刻之前還在為蘇丹效忠奮戰的士兵和官員,此刻更為擔心的則是自己後方的家園、親人和財產。   這種暗自萌發的擔憂,開始慢慢壓過了對君王的效忠,最終導致的,是整個軍隊徹底性的崩潰。   擅長痛擊敵人擴大戰果的風雨,並沒有放棄這個機會,事實上也根本用不著他下令,他那些久經沙場的部下,早就明白自己應該幹什麼。   帶著嬪妃妻妾坐在巴比倫的城樓上觀戰、原本希望慶祝勝利和炫耀自己偉大的大食君臣們,目瞪口呆地發現,片刻之前城外己方漫山遍野的軍隊,此刻竟然如同決堤的洪水般一潰千里。   旌旗被踐踏在了腳下,兵器四處丟棄,空無一人的駱駝和戰馬撒蹄遠走,擁擠成一團又一團的士兵,早已經沒有了戰鬥的意志,更像是求生心切的難民,有若行屍走肉一般隨波逐流,到處亂竄。   信誓旦旦效忠君王和真主的軍隊,已經完全拋棄了自己的誓言、榮譽和忠誠。   他們成了一群又一群的遊兵散勇,無視被屠殺的同伴,一心一意只想逃離這修羅般的沙場,甚至內心之中,還暗自為被屠殺的不是自己而慶幸。   哭泣,城頭的哭泣伴隨著城外的哀嚎響起。   儘管此刻全力追擊逃兵的聖龍人,根本沒有餘暇進攻城池,但是絕望的感覺很快從戰場瀰散到了城內。   剛剛從前兩天戰敗中恢復過來的士兵,再一次目睹了聖龍人強大的武力,好不容易鼓動起來的戰鬥意志,瞬間化作了灰燼。   這些戰敗過的士兵,很快就影響到了城內原本沒有參戰的友軍。   他們開始效仿城外的同胞,扔掉了兵器,打開了城門,趁著混亂,逃離這已經注定成為絕地的城池。   混雜在士兵中的,還有當機立斷的貴族和官員。   哭嚎聲中,曾經是沙漠權力中心的巴比倫,此刻儼然成為了人間的地獄。   逃跑的行動將恐慌如同瘟疫般散播,很快,城池寬敞的街道都擠滿了堵塞的人群。   偉大的城市,居然沒有絲毫的抵抗,便宣告完全淪落。   「這位是弗裡德爾殿下,我的義子。作為聖龍和西大陸友誼的橋樑,他將在我的保護之下,成為巴比倫的大公,統治這一塊土地,而聖龍,將和西大陸一起,共同擁有對於這個帝國的統治權!」   懷抱著身著西大陸騎士服裝的孩子,風雨朝著巴比倫城,這個自己剛剛征服的城池前進,並以最為簡潔的話語,向部下們介紹了自己的決定。   沒有任何人表示質疑,至少沒人敢在當面質疑。   帝國宰相的威望,顯然已經上升到了無與倫比的巔峰,他的意志、他的決定,在聖龍,都如同君王一般被一絲不扣地得到執行。   還未從勝利中平息過來的聖龍人,此刻更為擔心的,還是巴比倫城是否潛藏著圖謀不軌的刺客和殺手,畢竟這是一個暗殺者盛行的國度。   對此,風雨卻沒有太在意。   無論是出於自身的驕傲,還是出於政治上的原因,他都準備以懷抱孩子的姿態,第一個進入巴比倫,以此來讓人們加深自己是這個帝國征服者和保護者的印象。   於是,得益於帝國宰相固執的堅持,身為血衣衛的常四,得以成為目睹帝國宰相進入這座古城的第一個聖龍人,見證了這個偉大的歷史時刻。   當時,他正趴在城牆的一個陰暗角落裡,這個位置這個角度,肩負著警戒的重任,而這個位置、這個角度,恰好讓他比所有的同僚都搶先看到風雨進入城池的這一幕。   當然,作為一名必須隱藏姓名不見天日的血衣衛成員,常四的這份榮耀絕對不可能留諸史冊。   如同其他很多事情一樣,人們總是更容易看到那些有利於勝利者和權力者的記錄,因此誰都不會去在意幾個血衣衛事先遷入巴比倫城進行警戒的事情,因為帝國宰相的光芒,已經足以讓同時代所有的君王都黯然失色,自然也就遠遠掩蓋過了那些黑暗中的武士。   然而即便如此,常四還是頗有些心滿意足。   至少,這已經絕對可以讓他擁有向同僚和子孫吹噓的資本。   ——畢竟,他親眼目睹了那位偉大的統帥。   和絕大多數聖龍人一樣,他認為自己是風雨最忠實的擁護者,因為那位宰相驅逐了呼蘭人的威脅,更因為那位宰相將土地恩賜給了他這樣一個、在聖龍帝國原本是永無出頭之日的流民。   風雨在聖龍帝國小心翼翼推行的新政,雖然讓一些大貴族和豪強咬牙切齒,但是卻讓大多數中下層貴族從戰亂和異族統治的驚恐中擺脫出來,得到了強而有力的保護。   同時他也讓庶民——那些被聖龍貴族們視為螻蟻,事實卻證明這些人一旦爆發,會產生難以想像破壞力的群體——不但擁有了溫飽,還獲得了出人頭地改換門庭的機會。   而這些足以讓風雨贏得了包括常四在內的,聖龍底層民眾的擁護和忠誠,讓他們無怨無悔地將自己的丈夫兒子和兄弟,交給了風雨,追隨風雨轉戰千里,創建帝國更為耀眼的輝煌。   因此,此刻的常四,在保持警戒的同時,絕對是以一種信徒的虔誠和狂熱,注視著進入眼簾的風雨。   白馬銀甲,黑色的戰袍,帝國宰相當先策馬前行。   在他的身後,是浩浩蕩蕩身經百戰的軍隊。   這些軍隊魚貫而入,整齊劃一的隊列中,散發著唯有經歷過沙場廝殺和生死考驗,方才能夠散發出來的凌厲和肅殺。   而在風雨的身前,和風雨同坐在一個馬鞍上的,則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據說是帝國宰相的義子,將作為和西大陸人合作的妥協,成為巴比倫的統治者。   對於這個孩子,常四並不是很在意。   儘管和許多戰士一樣,他對於讓這個小傢伙,輕而易舉地擁有無數聖龍戰士們付出生命的代價方才贏得的戰果,多少有些微詞,然而既然這是帝國宰相的決定,那麼還有什麼理由反對?   的確,還有什麼理由反對?   宰相的英明,已經被無數事實所證明,因此,宰相的決定,自然有著更為深遠的高瞻遠矚,這樣深遠的戰略目光,自然不是自己這樣升斗小民所能夠理解。   常四的想法,在聖龍軍中很有代表性。   他們已經懶得思考,開始習慣性地信任和依賴風雨的判斷,然後全心全意、無怨無悔地追隨,即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這種全民的狂熱,顯然和雲濟為首的革新派,期望輿論開放、公眾監督的目標不相符合,不過卻已經成為了聖龍不容逆轉的風氣。   對於英雄的崇拜,和千百年來長期形成的順從君王的權威,讓諸如常四這樣的人,對於聖京城內風生水起的辯論和瓦報不屑一顧。   那不過是一些貴族和書生們無聊的把戲!   辛勤耕作的農民和浴血奮戰的將士,總是用這樣一種輕蔑的口吻,冷眼旁觀那些自詡為國為民開起時代風氣的士人。   在他們的眼中,這些人不過是躲在後方,既不敢上前線保家衛國,也不能夠背扛肩挑做出實際貢獻的寄生蟲而已。   有什麼理由,去相信這些自以為是的士大夫,卻不相信真正帶來勝利、財富和榮譽的帝國宰相?   至少常四是這樣認為的。   他一邊以激動的心情注視著那位統帥的一舉一動,一邊則用眼睛的餘光四處搜尋。   他毫不懷疑,他會毫不留情地用最殘忍的手段,擊斃任何膽敢行刺宰相的敵人,如果有必要,他也絕對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宰相的安全。   如今,唯一讓他失望的,是四周太安靜。   只有軍隊入城的行進聲。   巴比倫,這座偉大的古城,此刻成為了無聲的死地。   幾乎所有守衛這座城市的士兵,都已經放下武器逃散。   這座城市,乃至這座帝國的統治者,則已經放棄了自己的責任和義務。   剩下的,只是一些躲在家裡的民眾。   他們大多數人非常麻木,懷著或者恐懼、或者擔憂、或者自暴自棄的念頭,旁觀著這個國家的征服者,進入他們曾經頂禮膜拜的皇宮。   當然,這裡面一定也有很多不甘心失敗,隱匿著等待時機的暴徒。   後者,則是常四捕獵的目標。   就在常四和他的同僚們對整個城池嚴密佈控的時候,風雨則帶領他的雄師勁旅,直奔城池的中央,帝王的行宮。   那是一個絕對不遜色於聖京皇宮的建築群。   巍峨的拱門,層疊的庭宇樓閣,潔白光滑的大理石,華麗奪目的珠石寶玉,一切無不映托著王家的威嚴和高貴。   「的確是一座雄偉的宮殿,無愧於千年的文明!你即將成為這座城市、乃至這個國家的統治者,高不高興?」   當風雨仰視面前巍峨的宮殿時,突然心中一動,隨口詢問自己懷中的孩子。   「弗裡德爾的心中,只有誠惶誠恐!」   孩子恭恭敬敬地回答。   「怎麼,你害怕承擔這樣的重任?」   風雨略略皺眉,對於孩子的拘謹有些不悅。   「不是害怕,而是茫然!」   出乎風雨的意料,孩子的口中,竟然說出了遠遠超越其年齡的話語:「我不知道該如何統治這片土地,這片延續千年的土地!不知道該如何讓這裡的百姓安居樂業,不知道該如何讓東西大陸因此擁有和平,更不知道該如何讓這裡永遠安定,沒有外來的侵略,也沒有內部的紛爭!」   「這些話,是誰讓你這麼說的?」   風雨愣了一愣。   孩子的話裡,有很多正是他風雨一直想要做到,卻也同樣不知道該如何做的目標。   因此,如今突然聽到孩子如此直言不諱的陳述,讓帝國宰相不禁心頭湧上了一絲疑竇和戒備。   「沒有人讓我這麼說!」   搖了搖頭,孩子仰起頭,看了看身後這個宣稱要做自己保護人的統帥,不知怎的,一種親切感,讓他不由自主地坦然而答:「這些都是我在空閒時候的胡思亂想。   「您知道,我雖然體內流淌著英雄弗裡德爾的血液,但是一直以來,都只是生活在一處偏僻的莊園被一對老夫婦照顧,直到梅林主教大人找到我,聲稱作為對我的先輩,偉大的聖戰士的褒獎,聖廷準備讓我成為巴比倫大公,成為您的義子。   「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即便是那些王子恐怕也很難適應,而我,則只是一個聖戰士的後代。   「因此,我曾經以為這是玩笑,這是夢境,而當我確認,這是尊敬的梅林紅衣大主教的諾言,當我聽到您,偉大的東方帝國的統帥的宣告,這才惶恐地發現,一夜之間,我竟然要承擔一個我根本就沒有想到過的職責。   「這種惶恐,讓我反覆深思。   「我一次次詢問自己,詢問自己究竟該怎樣做?畢竟,這裡曾經是一片延續千年的土地,建立過如此輝煌的文明,也曾經擁有過顯赫的強盛,然而即便是這樣的帝國,最終就也只能夠化作灰燼。   「那麼,我,究竟憑什麼來擔任這裡的統治者,肩負這裡萬民的生計?」   「哦?你真是這麼想的?是誰讓你,一個十歲不到的孩子,這麼早便擁有了如此強烈的責任心?」   望著孩子認真思索的神情,風雨感到了無比的驚訝。   很顯然,眼前的孩子,在這麼小的年紀就有這樣的考慮,如果他不是被人別有用心的教唆,那麼就一定是一個了不起的天才。   「這都是雪雅阿姨的教誨!她以前是我的監護人,也是我人生最為重要的導師!」   孩子回答的神情中,充滿了崇拜和眷戀。   「那麼,她希望你成為怎樣的大公?一個真正的巴比倫大公,一個西大陸王國最為堅定和忠誠的盟友?」   風雨的話語中,不自覺地散發出一絲森然,眼神裡也繼續閃爍著警覺。   「不!事實上阿姨並不贊成我擔任巴比倫大公。我想,如果我成為一個快樂的平凡人,也許更讓她滿意!因為,她一直都認為,無論是英雄還是君王,都背負了太多的責任,反而不如平凡人,更能夠無拘無束地做符合自己心意的事情!」   孩子搖了搖頭,說出了風雨意料之外的回答。   「無拘無束做符合自己心意的事情?恐怕這個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夠做到!」   風雨不由苦笑了一聲。   的確,又有幾個人能夠宣稱自己隨心所欲?   無權無勢者,或許會羨慕權力擁有者的強大和主宰一切的瀟灑,然而真正到了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的時候,實際上卻會發覺,自己反而為了擁有權力,平添了更多牽制、更多束縛、更多考慮。   「這麼說,難道你的雪雅阿姨反對你擔任巴比倫大公?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又為何會做違背你尊敬的監護人心願的事情?」   進行談話的同時,風雨已經從戰馬上躍下,牽著孩子的手,緩緩踏步在這片東西大陸樞紐地帶權力中樞的地磚上,有若朝聖者一般,向前方的正殿邁去。   那裡,有象徵著威嚴、權力、秩序、法統的皇冠和寶座。   「因為我是弗裡德爾!」   緊隨著帝國統帥的步伐,孩子一邊走,一邊說道:「一直以來,雪雅阿姨都讓我牢牢記住,我是英雄的子孫,我未來的人生道路,不管是平坦還是坎坷,騰達還是普通,都絕對不能夠玷污父輩的榮耀,一定要做一個有所為、也有所擔當、頂天立地於這個世間的人!   「所以,雖然我知道,對於我的任命,也許更多的是來自於東西兩塊大陸權力的妥協,也許是為了平息西大陸那些國王和將軍們的爭鬥和慾望,但是我並不想只是做一個無所作為的傀儡……」   說到這裡,孩子激動地喘息了一下,如果說他其實對風雨,這位傳說中的統帥還有些敬畏的話,那麼現在,他顯然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不,我不願意做一個無所作為傀儡。   「如果我是巴比倫大公,那麼我就要做一個真正的大公!   「我希望能夠溝通東西大陸的交流,我希望能夠給我的子民帶來幸福和安定,我希望讓這裡成為人間的天堂!   「否則,我寧願不做巴比倫大公,不要這虛無的榮耀!」   「會的,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出色的大公,相信我,我的孩子!」   風雨輕輕地拍了拍孩子的小腦袋,喃喃。   此刻,他的心中,再一次掠過了那金髮碧眼的麗人身影。    第五章 異地故交   「什麼,雪雅準備連夜返回君士坦丁堡了!」   當風雨督促那些徵集來的大食人,將皇宮重新部署成原先的富麗堂皇,並準備以征服者的姿態召見歸順的大食貴族時,卻從莉娜那裡獲悉了這個消息。   有那麼一瞬間,憤怒帝國宰相幾乎想要殺了眼前的莉娜。   此刻,他寧願認為是西大陸人想要勒索自己牟取利益的一個陰謀,也不願意視作伊人存心躲避自己。   因為,帝國宰相突然發現,自己是如此渴望重見那個美麗的佳人,儘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見面之後他究竟想要幹什麼,但是他確信,自己無比強烈地希望見到雪雅。   這,已經足夠了。   聖龍大軍的統帥,已經很久沒有品味到被人拒絕的滋味了。   他的驕傲、他的自尊、他的身份、他的地位,都絕不允許有任何人膽敢拒絕。   「您知道,雪雅姐姐有她的立場和難處,我……我也覺得,也許雪雅姐姐這麼做,對於你們兩個人都有好處!」   看見風雨如此發火,莉娜有些心虛的口吃起來。   她的話,顯然讓風雨的假設失敗。   「這就是你們西大陸人的誠意嗎?」   不知怎麼的,風雨此刻的心頭異常煩躁,冷冷質問中不留半點情面。   「您知道,在西大陸並不是所有人都真心誠意地希望和聖龍帝國合作。尤其是宰相大人您如此輝煌的勝利,更是讓很多人產生了顧慮,在這樣的情況下,您……」   莉娜小心地解釋道。   她突然發現,自己也許真是選擇了一個錯誤的時機前來覲見風雨。   眼前這位來自東方的統帥,儘管往常給人平和的印象,然而此刻一旦發起怒來,卻自有一種令人膽顫的震懾。   可惜,既然來了就容不得她打退堂鼓,何況,可憐的十字軍少婦身上,還肩負著督促聖龍人履行諾言的職責。   當下,她不得不試探著,要求風雨允許西大陸的聯軍,能夠同樣作為征服者的身份,堂而皇之地進入巴比倫。   「那就讓雪雅先來見我吧!」   風雨的聲音冰冷到了極點:「我是因為雪雅方才來到大食的,至於你們西大陸人,究竟想要選擇戰爭還是和平,悉聽尊便。   「有一點我希望你必須清楚,偉大的聖龍帝國,和他強大的軍隊,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臉色,也不在意面對任何的強敵!」   順著戰事推進的順利,即便沒有雪雅的事情,風雨也決心保持高壓的姿態。   的確,西大陸人是盟友,但是既然他們沒有在戰爭中做出足夠的貢獻,那麼恩賜給他們一小塊土地,還有那個聖城,就已經足夠了。   風雨無意插手雙方的宗教信仰,採取兼容並蓄態度的聖龍人,對於這樣的宗教狂熱,既不理解,也不贊同,因此帝國宰相並不介意讓西大陸人在這片土地上,因為宗教信仰而和大食人水火不容,這將會有助於突現聖龍人的溫和與寬容,從而更好地統治這片土地。   然而,對於西大陸人的讓步,也僅限於此,並且在真正恩賜這些傢伙之前,必須用最為強硬的態度,來杜絕這些傢伙的貪婪。   風雨如此決定。   已經熟悉權力遊戲規則的風雨,很清楚如何讓接受自己賜予的對象,滿懷感激和幸運,而不是無法滿足的埋怨。   「我想我已經明白宰相大人的意思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風雨如此強硬的態度,顯然讓充當使者的莉娜也有些惱火。   的確,從再次見面之後,莉娜已經越來越強烈地感受到,自己所接觸的風雨,已經不再是當年認識的風雨了。   如今的風雨,顯然更為老練更為成熟,對於權力、對於陰謀、對於應酬,也更為圓滑,然而卻少了幾分年輕人的熱誠和坦率,多了幾分權雄的陰沉和傲慢。   東方帝國的統治者,聖龍大軍的統帥,這樣的身份,讓他變得有些敏感而且易怒,不再如昔日那般隨和,而是平添了咄咄逼人的氣焰。   誠如雪雅所預料的那樣,把風雨統治的聖龍引到大食來,就如同將貪婪的惡狼,引向美味的食物前。   聖龍人介入的聖戰,雖然的確減少了很多西大陸人的犧牲,也確保了西大陸的勝利,然而這也同時意味著,西大陸必須在接受苛刻的條件和繼續挑戰一個更為強大敵人之間,作出痛苦的選擇。   「好吧,我會將您的要求轉告給雪雅公主,同時我也必須提醒您,請不要因此讓您錯誤地對待和西大陸的合作。   「梅林紅衣主教大人,始終都真誠地希望,聖龍帝國能夠和西大陸成為最可靠的盟友,共同統治這片富庶的大陸!」   幸好,這個時候,莉娜瞥見隨軍長史金岑匆匆而來,似乎有什麼事情稟告,於是藉此機會明智地結束會談。   「什麼事情?」   望著莉娜遠去的背影,風雨冷冷地詢問身旁的隨軍長史。   可能是因為雪雅的態度,讓帝國的宰相兀自感受著震怒,以至於倒楣的隨軍長史,成為了無辜的承受者。   「有一個人想要求見您,宰相大人!」   莫名其妙受到遷怒的隨軍長史,立刻感受到了霸者凌駕於一切的威嚴。   儘管已經追隨風雨日久,然而在這一刻,他還是感到了心驚膽戰顫,不由得有些語無倫次,竟然都沒有來得及將自己所要稟告的事情,完整的敘述。   「噢,誰?」   風雨並沒有在意金岑的這個小失誤,他顯然被部下的回答引起了興趣。   因為,這絕不可能是西大陸人,也應該不是大食的貴族——後者即將被風雨邀請前來參加皇宮的晚宴。   「小民拜見宰相大人!」   剛剛入住大食帝國宮殿的風雨,絕對沒有想到,自己在萬里之外的異國他鄉,居然會碰到認識的聖龍人。   而且,對方既不是聖龍的官員和將領,也不是尾隨大軍做生意的隨軍商旅。   眼前儒雅的年輕人,竟是楊文晟,聖龍帝國最大的海上貿易商。   他竟然乘風破浪,從聖龍海域出發,經歷了海盜、麥堅艦隊,以及喜怒無常的海洋和天氣,率領民間的商業船隊,前來大食經商。   「難道麥堅人沒有阻截你們?」   風雨的詢問中,多少有些震驚和懷疑。   畢竟,自從藍鯨軍慘敗之後,聖龍和麥堅的關係降到了冰點。   在這樣的情況下,聖龍帝國的商隊,竟然能夠越過重洋,來到大食,如果不是奇跡,那麼就一定另有隱情。   「這個……據在下所知,帝國並沒有和麥堅宣戰啊!   所以,為了雙方共同的利益,無論是麥堅的商隊還是我們聖龍的,在這一片遼闊的海洋上,至少目前為止,一般都能夠平安的航行,並且自由的貿易!」   楊文晟乾咳一下,略略猶豫之後,還是決定將事情稟告給風雨。   畢竟,私通外國的罪名非同小可,而對帝國宰相隱瞞,更是愚蠢的選擇。   「哼,這麼說來,你們楊家倒是生意興隆!」   風雨瞪了一眼。   對於民間海上貿易的情況,他多少也有些耳聞。   事實上,如今的聖龍和麥堅,的確處於一種十分微妙的境地。   一方面,雙方的戰略大局有不少激烈的衝突,然而另一方面,由於彼此都無力吃掉對方,偏偏合作又可以給雙方帶來巨大的利益,因此在官方交往逐漸冰冷嚴厲的形勢之下,民間的來往卻顯然呈現相反的態勢。   甚至,包括風雨在內的聖龍權力核心,對於如何對待麥堅的態度,也出現了十分矛盾的猶豫和躊躇。   於是,在聖龍帝國的廟堂之上,既有強烈要求禁海封商,甚至於宣戰報仇的主張,也有繼續保持貿易往來,合作互利的意見。   風雨本人,也樂得採取十分曖昧的態度旁觀,時而支持這一方,時而傾向另一邊,在搖擺中根據實際的需要,來調節自己對於麥堅人的政策。   同樣的,根據收集來的情報,似乎麥堅國內的形勢也和聖龍一樣,鴿派和鷹派各執己見,各行其是,聖龍和麥堅之間的冷熱,幾乎完全取決於一些突發的小事,和當前國內的輿論趨向,在和平與戰爭之間微妙的平衡。   這樣的平衡,無疑是有些危險的,然而卻顯然極大刺激了海上的貿易——當聖龍和麥堅的官方,在外交上爭吵得不可開交,並且頻頻調動軍隊彼此威懾的同時,民間的貿易卻由於雲濟等革新派的堅持,如日中天的興盛起來。   尤其是楊家這樣的貿易巨頭,更是憑藉著巨大的人力、物力、資源優勢,在這種透著巨大風險、同時也因此帶來巨大收益的貿易中,迅速壯大。   風雨此刻的指責中,也多少有些警示這班大發橫財的奸商的意味。   「國強方才有民富,小民之所以能夠獲取一些錢財,全仗宰相大人和聖龍的大軍,將帝國的赫赫雄威遠播四方!」   面對風雨半開玩笑的指責,楊文晟不慌不忙地奉承了風雨一聲:「就說這一次,大食和聖龍開戰,我等商旅便被大食人扣押,並被當作奸細押送到了這裡,若不是宰相大人獲勝進佔巴比倫,則小民的身家財產,只怕都要淪落於異地了!」   「哈哈,那也是你咎由自取!」   風雨微微一笑:「其實江南楊家,早已經富甲天下,你即便再擁有更多的錢財又有何用?倒不如棄商從政,做我的屬下吧!」   「宰相這樣做,不怕被人指責為與民爭富?」   楊文晟本是一個灑脫的人,此刻眼見風雨似乎並無意怪責他,當下便不禁也笑著開起玩笑來。   「若是能夠讓天下賢才全都匯聚風雨麾下,即便被人指責又有何妨?」   風雨的笑聲中,滿是自信和豪邁。   不過,他倒也確實有意想要拉攏這個著名的江南巨賈。   只因為,從雲濟、令狐智等麾下重臣的口中,帝國宰相已經不止一次聽說了對於這位江南富商的讚譽,而他那幾次和帝國水師息息相關的經歷,似乎也從一個側面佐證了這個年輕商人的不凡之處。   「宰相能夠容忍一個王眺在野,又何必在意一個楊文晟經商?」   年輕的商人對於帝國宰相的邀請,卻有些淡然。   相對於複雜的權力場,他顯然更希望做一個自由自在的閒雲野鶴,不過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和風雨交談,他倒是很樂意藉此機會,吸引帝國宰相對於海上貿易和遠洋船隊的注意,當下從容地說道:「難道宰相大人不知道,小人在野經商,對於帝國的貢獻,只怕遠遠不是入朝做一個普通官吏所能夠比的?」   「說說你的理由?」   風雨略略皺眉。   作為聖龍帝國的主宰者,楊文晟的言論顯然不是他願意聽到的,不過這個年輕人的大膽,卻讓他平添了不少好感。   「先不說小民為帝國增添了多少稅收銀兩,如何促進了帝國的商業繁榮,單是這遠洋船隊,所積累的經驗、人才和對於地理的探索、情報的收集,就足以為帝國千秋萬代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楊文晟激動地說道。   「不錯,正是因為這樣的好處,所以本相方才採納了軍師的意見,放開了對於民間海上貿易的管制!」   風雨點了點頭。   早在藍鯨軍覆滅之前,風雨便已經召集自己的心腹干臣,討論過帝國海上發展的前景。   結果是採納了雲濟的建議,一方面大力加強火炮和巨艦的建設,另一方面則一改以往的立場,默許甚至鼓勵民間貿易的發展,其中的好處,便是如楊文晟所說的。   不過,眼下風雨卻顯然並不願意就此放棄讓楊文晟入仕的遊說,當下有意刁難道:「那麼,如今你可為本相收集了什麼情報?」   「大人明鑒,小民此次前來冒昧求見,便是因為獲悉,大食攝政王目前已經逃到了南面的港口卡拉,正準備依靠麥堅人的援助,進行反擊。」年輕的商人從容的答道。   「大食攝政王?」   風雨微微皺眉。   卡達爾,大食攝政王,風雨對這個人的名字並不陌生。   一個很有趣的巧合。   在最近十年之間,從最東面的聖龍,到最北面的呼蘭,還有這個最西面的大食帝國,東大陸的三大強國,都出現了一手遮天的權臣。   這個大食帝國年幼蘇丹的叔叔,已經壟斷了大食帝國朝政長達十五年。   其間,他抵禦了西大陸人發動的一次聖戰,也擋住了呼蘭鐵騎滾滾而來的入侵,並和麥堅人友善,通過頻繁的貿易獲取了大量的財富,使得國內大致平安順泰,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算是一個不錯的主政者。   只可惜,在之前對聖龍的問題上,他選擇了錯誤的盟友,以至於被聖龍人擊敗,也為如今聖龍人西進,留下了口實,最後釀成了如今都城被佔,自己狼狽出逃的慘禍。   「那就讓他暫且快活幾天吧!你難道認為,聖龍大軍還會在乎這些日落西山的跳樑小丑不成?」   風雨不以為意地說道。   昨日的激戰中,風雨並非不想包圍住整個巴比倫城,從而將整個大食帝國的皇室一窩端,從而加快對於這片古老土地的征服。   可惜考慮到需要留下一些制衡西大陸人的因素,更重要的是,精疲力竭的聖龍遠征軍,在激烈的戰鬥中已經透支了自己的極限,根本沒有多餘的力量,去對付突然之間崩潰了所有戰鬥意志、從片刻之前的誓死守城、變為倉皇出逃的巴比倫軍民。   因此不得不眼看著大食帝國的君臣們,夾裹在難民之中,朝南方逃竄。   不過總括來說,風雨對大食君臣並沒有太過在意。   就算他們逃到南方的港口,也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如同印月的阿育王,西南半島的那些君主貴族一樣,雖然會對自己接下來的統治產生一定的阻礙,然而強大的艦隊終究還是無法阻止自己強大的軍隊對於陸地的征服。   因此,他對於楊文晟提供的這個情報,並不滿意。   「據在下所知,在麥堅人的牽頭之下,已經有地位絕對不低的西大陸人,秘密和大食人接洽,同時,大約兩萬人的麥堅劍士軍團,也已經從本土起錨,在一支龐大的艦隊護送之下,目前不知所終!」   楊文晟眼見風雨毫無興趣,當下趕緊加重情報的份量。   「看來你知道的不少啊!」   風雨略略有些訝異地注視了楊文晟一眼。   相對而言,風雨反而並不十分驚訝眼前的年輕人獲悉麥堅的軍事行動,因為這些年來,江南楊家已經漸漸充當風雲世家和聖龍官方之間秘密聯繫的橋樑,因此能夠得知這些在麥堅並不難調查到的情報,倒是十分自然。   然而,他居然得知大食人和西大陸人秘密聯繫,這個連風雨自己也還沒有從血衣衛那裡獲得的消息,卻毫無疑問反映出楊家這些年在海外日漸發展的人脈和網路,的確已經到達了一定的程度。   「宰相大人,此事絕不容忽視!以小民之見,這裡面很有可能隱藏著一樁對宰相大大不利的陰謀!」   坦然接受了風雨的審視,楊文晟從容地道出了自己的意見。   「陰謀?」   風雨淡然一笑,並沒有對楊文晟的話太在意。   這麼多年來,他就是在陰謀中度過的。   他算計別人,同時也始終處於被別人算計之中,因此,陰謀這兩個字,實在已經不能夠對帝國宰相,再有任何的威懾力。   更何況,大食人和西大陸人暗通款曲,並非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事實上,在現實的國家縱橫之間,朋友和敵人,永遠都不可能是固定不變的。   為了獲取利益,身為失敗者的大食人,和不甘心聖龍人主導勝利果實的西大陸人,暗中來往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當然,這種外交上的試探和聯繫,並不一定會轉變為行動上的同盟。畢竟雙方信仰和利益方面的衝突,在某種程度上將遠遠超過對於聖龍人的恐懼。   因此,只要聖龍帝國在利益分配方面不至於太過分,接近西大陸人承受的底線,同時再做出一些親善的拉攏,那麼縱然有部分反聖龍的勢力存在,也必定被強大的親聖龍的力量壓過——終究,人們更願意站在勝利的強者這一邊,而非失敗的弱者那裡。   當然,這個消息也並非完全無用。   至少,可以利用這件事情,向西大陸人施加一些壓力!   想到這裡,風雨的嘴角泛起了一絲微笑。    第六章 兵變突起   「對於一個被征服領地的民眾,你需要用強大的武力來威懾他們,然而同時也需要用懷柔的手腕,讓他們安心!」   儘管在聽取了楊文晟的匯報之後,風雨立刻命令血衣衛注意這件事情,但是他本人並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一方面,身處異地他鄉,一片剛剛被征服的國土,風雨不認為自己可以指望血衣衛帶給自己太多的驚喜;另一方面,風雨自內心蔑視這種各懷鬼胎的同盟。   只要,只要自己能夠讓那些大食貴族和民眾,感受到聖龍人強大的武力,同時也確信只要合作,便能夠維繫他們原先的生活、甚至會更好,那麼,任何的陰謀和反抗,都不過是垂死掙扎的瘋狂,只能夠導致他們的加速滅亡!   風雨如此確信。   於是,在隨後的幾天內,帝國宰相如同不知疲憊的機器,高強度地運行著。   他白天視察城市內的大街小巷,指示軍隊改善各種鄙陋的地方,並慰問貧苦的百姓,聽取他們的疾苦,並當機立斷做出許多大快人心的決定。   夜晚則持續召開盛大的晚宴,宴請大食的貴族和受人尊敬的長老,以最為友善的態度贏得他們的好感,承諾確保他們的利益,甚至,甚至還親自率領麾下的將領們,前往清真寺聆聽阿匍們的講經——雖然除了少數幾個信教的印月奴兵將領之外,大多數的軍官嬉皮笑臉不當一回事,然而這樣就足夠了。   聖龍帝國的統帥,親自降尊紆貴,前往清真寺,表現出對於宗教的虔誠和景仰,這件事情本身,便已經向大食人釋放了聖龍人足夠的善意,並和那些動輒焚燒寺院的西大陸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於是,聖龍人出兵的理由,如風雨所宣稱的那樣——因為攝政王的挑釁和侵略,聖龍方才不得已的自衛還擊,很快贏得了大食上下的認同和理解。   「聖龍人是為了教訓那個狂妄而野心勃勃的攝政王,並無意於大食的領土,更無意插手大食的宗教,大食真正危險的敵人,是那些貪婪的西大陸人。」   這樣的議論,在風雨暗自地推波助瀾下,越來越流傳廣泛。   於是,一方面是出於對聖龍人強大國力和軍威的敬畏,一方面則是對征服者所釋放的善意的感激,親聖龍的輿論很快如風雨所料,在大食帝國的土地上形成了猛烈的旋風。   而對於聖龍抱有幻想、甚至希望能夠得到聖龍人的友誼、從而抗拒西大陸人壓迫的意見,也在大食的貴族和貧民之中,悄然萌發。   當然這一切,在刻意的安排下,風雨讓未來的巴比倫大公,自始至終地旁觀。   「作為一個合格的主君,就必須學會如同狐狸一般辨識陷阱,同時又如同獅子一般震懾豺狼!」   「他應該是慷慨的,同時也是吝嗇的;他應該是仁慈的,同時也應該是殘暴的;他聰明得避免臣民的憎恨和蔑視;他信守諾言,卻又絕對不被自己的承諾束縛……」   利用一切機會,風雨向孩子灌輸身為君王的本領。   「運用軍刀,然後再給予幾個笑臉,便可以籠絡人心了嗎?難道,大食帝國所有的人,都沒有思想?難道,隱藏在對聖龍大軍強大武力的敬畏之下,就沒有半點家園被入侵、生命遭威脅的仇恨?」   像模像樣的端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儘管太過於矮小的身子,讓孩子的雙腿總是晃蕩在半空,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在大食帝國的宮殿中,和聖龍帝國的宰相討論如此深奧的問題。   事實上,年輕的巴比倫大公,很虛心地向這位傳說中的英雄學習,同時卻又保持著自己的頭腦,不時發表一些反對的意見。   「手持軍刀的笑臉,總好過被軍刀威脅下的笑臉吧?」   風雨笑了一笑。   他很高興孩子有自己的見解。   這幾天的相處,讓他震驚地發現,年幼的孩子竟然擁有著遠遠超越了年齡的睿智。   除了孩子從小被西大陸人不知處於怎樣的用心,被灌輸和教導了許多相關權謀的東西,但是更重要的是,這個孩子顯然天生就流暢著自己的鮮血,對於權謀的把握,繼承甚至更有超越自己的地方。   因此,帝國宰相很樂意教導孩子究竟該如何面對征服的領土:「一個弱者對於強者的微笑,往往會被視為奉承、阿諛和獻媚,但是一個強者對於弱者的微笑,則是仁慈、慷慨、寬容以及隨和。看看吧,同樣是微笑,其中的含義是多麼得不同。   「不錯,我並不否認我是征服者的事實,正如同我根本無意讓人們認為我來到大食是宣揚和平而非戰爭。   「如今,我只是想要人們明白,我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但是這樣強大的力量並非掌握在一個失去理智、純粹以殺戮為主的瘋子狂人手中。   「我想要人們明白,只要他們合作,那麼他們擁有的一切都將得到保障,他們甚至能夠被我這樣的強者友善。   「足夠了,這就足夠了,我只是要他們在戰戰兢兢中,為了得到我的微笑而受寵若驚!」   「可是,建立在力量之上的權力,必將被力量所摧毀!」   孩子若有所思地說道。   「不錯,你說得很好,事實上,你幾乎道破了大食帝國興衰的根本!」   風雨並沒有因為孩子的頂撞而不悅,相反他此刻的情緒顯然十分高昂:「大食帝國本身,便是建立在絕對權力之上的,所以一旦有更為強大的權力,摧毀了被人們原先頂禮膜拜,認為神聖不可侵犯的權力之後,那麼正如同他們之前無法抗拒統治他們的力量一樣,他們同樣也無法危害到如今征服他們的力量!」   「如果照您這樣說的話,那麼任何的入侵,都可以輕而易舉地轉化為合法的統治,並由此建立起千秋萬代的基業,只要那些入侵的首領不是那麼愚蠢的話?」孩子不服氣地疑問。   「當然沒有這麼簡單!」   風雨搖了搖頭:「不同的國度,必須採用不同的方法。   大食只是其中的一個例子而已。   「如果換作是西大陸,那麼戰爭的規模也許會小了很多,因為那裡有足夠多的野心家,願意和我合作,成為我開路的先鋒……」   風雨說到這裡,揮手阻止了孩子氣呼呼反駁的企圖,繼續說道:「但是,當我成為這個地區的征服者之後,我將會比在大食更加辛苦。因為我將會發現,原先的盟友,此刻將會變成心懷叵測的敵人。   「而我又不能夠如同對付那些懷有惡意的大食人那樣粗暴地對待他們,而我的強大也不足以令他們如現在的大食人那樣戰戰兢兢,並為了我的微笑而受寵若驚——所有這一切,都因為他們是我的盟友而非我的奴隸!   「於是,和征服大食不同,征服西大陸的開始非常容易,真正困難的卻是在征服了之後。   「我將面對那些自以為有功勞、卻總是貪得無厭的傢伙,我的威懾將被視作暴虐,我的懷柔則被視作軟弱,因此征服這樣的土地,我就很有可能陷入糟糕的泥沼。   「除非採用大規模移民,否則最好的辦法就是讓當地人統治當地人,而我則以高高在上仲裁者身份旁觀,這也就是聖龍常說的以夷制夷!」   「照您這麼說,反而一個獨裁專制的國度,更加容易被征服和統治,就如同,如同您的國家聖龍?」孩子略帶著嘲諷地說道。   儘管他如今已經十分欽佩這位來自東方的統帥,然而這些天來,聖龍和西大陸逐漸惡化的外交,卻也多少影響到了自詡為西大陸人的孩子。   「錯了。征服和統治,完全是兩回事。大食容易統治卻不容易征服,西大陸容易征服但不容易統治!」   對於孩子的這種態度,風雨略略皺了皺眉,卻沒有發作,依然耐心地糾正和教導:「事實上,征服只需要武力便可以完成,而統治,則遠遠比這個更為複雜,需要武力和策略的綜合應用。   「許多偉大的征服者,絕對沒有你認為得那麼愚蠢,他們只是希望展現足夠的強大,讓人來敬畏,唯有如此方才讓他們隨後的懷柔,變成令人欣喜和感激的仁慈,而不是遭人蔑視的軟弱。   「可惜,威懾和懷柔之間,細若弦絲,讓人根本無法把握。   「往往,征服者習慣了過度運用武力,以至於讓他的懷柔變成了虛偽和欺騙,而被征服土地上的人們,更深刻的記憶則是他們的殘暴和野蠻。至於聖龍……」   風雨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意味深長地注視了孩子一眼:「聖龍既不同於大食,也不同於西大陸。   「我不得不承認,在某種程度上,它兼具了西大陸和大食兩者的弊病,這曾經一度讓它厭倦了暴政的百姓,麻木地旁觀強大敵人進入家園,也曾經一度讓它引以為豪的精英們分裂。   「一部分成為了寧為玉碎的英雄,一部分則淪為奴顏卑膝的走狗,差一點,這個輝煌的帝國和它勤勞的子民,便要淪落在異族的屠刀下,如同大食人和印月人那樣麻木順從,如同西大陸人那樣分裂內爭。   「但是我必須告訴你,聖龍之所以為聖龍,它強大的生命力不在於它領土的遼闊、它軍隊的強大、它經濟的富庶,而是在於它文明的堅韌。   「沒有人可以否認這樣的文明世所罕見。它具備著高度的兼容,它容納了豐富的旁支,它匯總了久遠的歷史,它更具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堅韌。   「正是這樣的文明,讓它始終都凝聚著人心。   「這讓它在面對征服的時候,可以表現出不分南北、無論老幼的堅強和英勇;這讓它無論何時何地,面臨怎樣的危機和絕望,都始終萌動著反抗的鬥志,並積累著東山再起的資本!」   「真有這麼偉大嗎?那是一個怎樣的國度?」   半信半疑中,孩子似乎產生了些許的嚮往。   「你應該去看一看,看一看那片偉大的土地!」   風雨歎了一口氣,卻沒有再多說什麼。   因為,他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比所有人都更早地發現,莉娜,西大陸的使者,此刻已經從遠處的宮門外走了進來。   「你們不應該焚燬這些寺廟!這不但是在毀滅先人們留下的文明,而且也散播了仇恨的種子!」   策馬行進中,目睹著沿途被狂熱的西大陸戰士焚燬的清真寺廟,風雨歎了一口氣。   「一手拿著屠刀,一手卻握著糖果,你不覺得這樣很虛偽嗎?」   雖然不得不承認風雨的話非常正確,但是這樣的話,居然出自這麼一個征服了這片土地的元兇之口,無論從哪個角度,莉娜都覺得說不出的彆扭。   「這樣的虛偽,總比雙手都拿著屠刀的殘暴好吧?」   風雨微微一笑,卻並不準備如同和孩子的談話那般深入下去。   此刻,他的心神完全被眼前的城市吸引。   西奈,一座美麗的城市,它是連接東西大陸和炙大陸的樞紐,是這三塊古老大陸之間交通的要津。   原本,無數政令從巴比倫下達,經過這裡傳達到大食蘇丹在炙大陸的行省,無數財富從這裡經過,進入巴比倫的國庫。   現在,大食帝國的權力構架土崩瓦解,這裡已經被風雨的部下秋十三郎所佔領,成為聖龍帝國向西擴張的一個重要據點。   當然,對於風雨來說,這一趟旅行,絕不僅僅是視察領地那麼簡單,更為重要的目的卻是因為雪雅。   無論如何,都要和她見上一面,也算是彼此之間的一個了結吧!   風雨在內心悄然歎了一口氣。   只可惜,如今和雪雅的見面,卻是出自冰冷的政治,而非彼此的情願。   也正因為如此,西大陸人不願意讓雪雅進入巴比倫,而風雨自然不願意孤身進入西大陸人的領地,這才挑選到了這個中間地帶。   這樣的現實,多少讓這次原本應該是久別重逢的浪漫約會,變得赤裸裸的功利。   想到這裡,風雨歎了一口氣。   策馬揚鞭,似乎要借助快速的奔馳驅散心頭的不快,又或者是縮短時間的煎熬,盡快讓這一次感覺中必須進行的會面實現,風雨突然加快了行進的速度,很快便進入了西奈城。   美麗的伊人美麗依舊,只是多了幾分幽怨。   真正見到雪雅,風雨卻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這些年還好嗎?」   躊躇再三,威名遠播的帝國宰相,居然問出了最無聊的問話。   「多謝宰相掛懷!」   伊人淡然一笑,話語中也同樣充溢著生疏與隔閡。   「我……」   突然間,風雨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後悔這次見面了。   不見時,想見,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要陳述。   真正見面了,卻有一片空蕩,萬語千言,竟然根本無從說起。   幸好這個時候,外面的喧囂,無形中幫了風雨一個大忙。   抬眼望去,幽靜的閣樓之外,竟然是火光沖天,人馬喧囂。   自己的衛隊,已經和一支同樣是聖龍人的軍隊,展開了激戰。   強勁的箭矢,攜帶著熊熊的烈火,射入了樓內。   一邊忙著救火,一邊還以凌厲的反擊,風雨的衛隊也毫不示弱,身經百戰的他們,不慌不忙地用木板桌椅等一切可以阻擋的物體,堵住了院落的大門,同時三五成群,輪番朝外面發射密集的箭雨。   就這樣,兩支同樣服飾、同樣語言、同樣精銳的軍隊,開始了彼此間激烈的廝殺。   「兵變?」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變故,讓風雨想到了昌化。   不過,和昌化不同的是,城池的其他地方,似乎非常安靜,安靜得令人可怕。   除非,除非整個西奈城的守軍都得到了命令,默許這場戰鬥的爆發。   風雨立刻想到了這個可怕的可能。   不同於剛剛歸順就發生叛亂的龐勳舊部,眼下城內的守軍,都是聖龍帝國最為精銳的部隊,追隨風雨麾下南征北戰,從遼東打到了這裡,因此如果真是這支軍隊發生了叛亂,顯然讓風雨更加震怒。   整支軍隊的集體叛亂?   主將的個人行為?   還是受到某些不確切情報的誤導?   風雨一邊冷靜地旁觀部下們的戰鬥,一邊揣測。   就情感而言,他更希望是最後一個可能,而且似乎也很有可能,畢竟自己前來西奈城非常低調,只有少數幾個人方才知曉。   然而也正因為如此,卻也似乎更進一步說明了,這場突如其來的襲擊,應該是一場蓄意的謀殺,而策劃者,要嘛是自己親信的部將,要嘛是……   想到這裡,風雨瞥了一眼身旁的雪雅。   「轟!」   就在這時,一聲巨響讓風雨的注意力重新返回到戰鬥上去。   只見,漫天的巨石飛舞,迅速將衛士們死命堵塞的大門砸開。   沉重的石塊,冰冷無情地落下,鮮血和哀號四起,忠誠而勇猛的戰士,紛紛倒在了自己主帥的面前。   「突圍!」   風雨毫不猶豫地下令。   眼下的局勢似乎已經惡化到了無以復加。   諸如投石車的加入,打破了風雨最後的一絲希望。   已經毫無疑問,西奈的守軍顯然已經非常深入地參與到了叛亂之中,縱然他們不是獨立行動,至少也應該是和某些陰謀分子的聯合。   想到這裡,風雨不禁有些後悔自己太過於輕視大食和西大陸人暗中的勾結。   對於權力的渴望,何況還有麥堅人的斡旋和資金方面的援助,陰謀原本就隨時都可能會在自己身邊展開。   然而連番的勝利,顯然讓帝國宰相過於樂觀,同時自信。這種樂觀和自信,讓他忽視了潛在的危險,更忽視了那些隱蔽的敵人。   當然,此刻已經無暇後悔,略略猶豫了一下,風雨伸出手來,想要拉住雪雅,就如同十年前那樣,保護美麗的女孩,殺出危險的困境。   可惜這一次,美麗的公主卻並沒有接受戰士的幫助,她走向了莉娜,並和她帶來的西大陸衛士在一起。   「殺出去!」   苦笑一聲,風雨躍身上馬,抽出了寶劍。   這樣也好吧!   這些襲擊者的目標是我,分開行動,也許才是最安全的選擇。   隱隱的苦澀油然而生,卻立刻被帝國宰相壓制在了心底。   劍已出鞘,戰馬激昂,風雨突然發現,自己內心的熱血,再一次被危險和戰鬥激發,飛騰在了全身。    第七章 忠奸難辨   漫天飛舞的箭矢,在身旁呼嘯,帶著「嗖嗖」的破空聲,還有夾雜死亡的冰冷寒氣。   兩旁的三名衛士,迅即渾身猶如刺蝟,遍佈的箭矢穿透了身軀,鮮紅的血液,流淌在大地。   然而也正是這三名衛士的掩護,風雨一馬當先殺出了大院。   三十米!   只有三十米的距離!   風雨目測著前方。   三十米的距離並不遠。   戰馬的一個加速,便可以殺入其中。   而近衛軍的驍勇善戰,也足以彌補人數的劣勢和扭轉地利的被動。   何況,雖然戰況不明,但是風雨並不相信全城的將士都會背叛自己。   所以很顯然,只要驅散眼前這些襲擊者,那麼主動權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所以,風雨毫不猶豫加快了速度,整個人伏在了馬鞍上,躲開凌厲的箭矢,用自己實際的行動,帶領部下殺向前方。   百步!   五十步!   三十步!   就在風雨欣喜地發現,自己即將接觸到了敵人的時候,突然內心深處產生了一股危險的強烈預感。   攻擊,來自背後。   黑馬,玄甲,銀槍,蒙面。   一股強烈的殺氣籠罩了整個空間。   殺氣中帶著悲傷,讓人不自禁的將淒涼的情緒充塞了胸口。   「噹!」   倉促間,風雨唯有拼盡全力,反手揮劍格檔。   凌厲!   悲憤!   孤傲!   這是風雨心中對這一槍的真實感覺。   這個感覺很熟悉。   實在太熟悉了,熟悉得讓風雨第一時間,便想到了昌化城的那一場襲擊。   相似的場景,相似的時間,同樣的殺手。   不同的是,這一次自己似乎並沒有得力的部下掩護。   耶律留鉑早已故去多年,趙亮此刻則正奉自己的命令南下,掃蕩大食的餘孽——這些習慣了印月半島炎熱天氣的軍隊,原本是南下作戰的最好人選。   難道自己的生命,就這樣結束了嗎?   差一點征服了整個大陸的霸主,竟死在女人和刺客的陰謀之下?   伴隨著手中的寶劍被震飛到了半空,風雨有些悲哀地自嘲。   就在這時,另一桿槍,銀色的槍,出現在了風雨的面前。   「蒙璇?」   詫異中,有喜悅也有迷惑,風雨突然看到,銀盔銀甲的女將,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只見,她的銀槍恰好擋住了那蒙面騎士。   電光石火之間,兵器撞擊的清脆聲響起,蒙面騎士的兵器迅即被挑開。   緊隨而來的,是九朵槍花。   盛開的槍花。   泛著銀光,滲著殺氣,美麗之中,蘊藏著毀滅的力量。   「啊!」   一聲慘叫,蒙面騎士的身上,滲出了鮮血。   只見他趕緊撥馬回轉,試圖後退,卻不料便在此刻,迎面而來的竟是數百支利箭。   根本來不及反應,兵器的撥擋不過是徒勞無功的掙扎,頃刻之間襲擊者便遭遇了致命的襲擊,帶著滿身的箭鏃,墜馬而亡。   射箭的,竟是一隊印月奴兵。   也許他們的戰鬥力並不算太強,但是如此快速密集的箭矢,在如此短的時間和距離同時發射,也已經足以射殺任何猛將。   「宰相在此,誰敢妄動刀槍!」   就在交戰的雙方,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震驚的時候,蒙璇的斷喝已經響遍了當場。   聲音很清晰,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清晰中,透著令人懾服的威嚴。   而讓蒙璇的斷喝更具現實震懾力的,則是四面八方憑空湧出的士兵。   這些士兵迅即佔據了最為有利的地形,也掌控了當場的局勢。   「宰相大人!」   策馬而來的,是趙亮。   他似乎因為自己違抗軍令而有些惶恐,不過更多的則是對風雨的關切。   「繳了他們的武器!」   風雨面沉如水地命令道。   事態顯然十分複雜而且嚴重。   軍隊,聖龍帝國的軍隊,風雨一向認為絕對忠誠於自己毫不動搖的軍隊,也是支撐著帝國宰相權力基點的軍隊,竟然出現了叛亂和分裂。   這件事情非同小可,甚至將會動搖整個帝國的根基。   因此,風雨無暇追問蒙璇和趙亮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第一件想做的事情,便是決定找到秋十三郎,西奈城的主將。   「秋將軍正在城東集結軍隊……」   趙亮有些猶豫地建議道:「主公,眼下局勢錯綜複雜,還是先隨末將離開這裡吧!」   「集結軍隊,在他的城池裡面,出現了軍隊動用投石車攻擊本相,而他卻還在集結軍隊?他想幹什麼,難道覺得投石車還不夠份量,還想親自率兵來戰不成?」   風雨冷冷地瞪了部下一眼。   在自己的領地,遭受自己部下的襲擊,這件事情本身,便足以成為貽笑大方的醜聞。   帝國宰相此刻的心中充滿了惱怒。   不過,惱怒的風雨,在眼見趙亮吞吞吐吐,似乎不願意指責自己的同僚,卻又不知道如何為對方辯解的時候,心中更是一沉。   難道,真的有重要將領背叛?   風雨的心頭掠過了一絲不祥的陰影。   「跟我來!」   帝國宰相當機立斷,策馬揚鞭。   他拒絕了蒙璇和趙亮讓他退避的請求。   「我要看看,會有哪個聖龍的戰士,願意用手中的刀槍指向他們的宰相?」   風雨肅殺的話語中,已經分不清,究竟是賭氣,還是對於自己軍隊的自信。   「沒有任何一個聖龍的戰士,會用手中的刀槍面對他們的宰相!」   當所有的事態平息之後,金岑滿懷激動的心情,在行軍紀事錄中,對風雨當時的反問做出了驕傲的回答。   的確,沒有任何一個聖龍的戰士,在明白自己面前的是帝國的宰相,他們偉大的統帥風雨之後,繼續刀槍相向的。   動亂,在風雨的面前,迅即平息。   西奈城中所有的軍隊,所有原本得到他們的主將秋十三郎的命令,前來剿滅一支混入城中的大食奸細的軍隊,在看見了他們的宰相之後,立刻匍匐在地,表示了忠誠和順從。   隨後,他們也加入到了風雨的行列之中,向他們的同僚喊話,讓他們追隨自己的統帥,履行自己的誓言。   很快,越來越多的軍隊調轉了方向,他們簇擁在風雨的身後,如同滾雪團一般越滾越大,當來到秋十三郎那邊的時候,幾乎整個西奈城的軍隊,都已經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原本城池的主將,則成為了道地的孤家寡人。   儘管出於對主將往日勇猛的尊敬,沒有哪個士兵膽敢綁住這位聖龍著名的將軍,但是他們實則已經在風雨到來之前,便將秋十三郎軟禁了起來。   「為什麼?」   將秋十三郎單獨押到了帳內,風雨冷冷地逼問。   的確,像這樣高級的嫡系將領,竟然背叛自己,風雨還是第一次碰到。   這件事情,一旦宣揚出去,勢必會打破風雨軍團結的神話。   而且、而且秋十三郎竟還是秋裡的義子,如果牽連下去的話,甚至會帶來風雨軍的一場大分裂。   嚴峻的現實,讓風雨不得不慎重。   「為什麼?當年為什麼坐看倫玉關的將士被呼蘭人屠殺?為什麼?為什麼同樣都是聖龍保家衛國的男兒,卻只因為不同的派系,三千健兒,三千健兒啊,便如同自殺一般,衝向嚴陣以待數倍於己的敵營,全軍覆沒?   「三千具七尺男兒的身體,三千顆忠君報國的心,便從此消失在了呼蘭人的千軍萬馬之中,甚至連屍骨都沒有留下,甚至連榮耀都不能分享!」   秋十三郎,紅著眼睛,半點也不讓地回視風雨。   「哼,所以你就隱忍到現在,然後和大食人、呼蘭人、西大陸人、麥堅人,所有聖龍的敵人聯合在一起,試圖刺殺我?」   風雨面無表情地質問。   秋十三郎說的,是很多年前的往事。   太久了,久得風雨都幾乎記不起來了。   當時,蕭劍秋還只是輔政王,林家父子作為正統派的實權人物,則正活躍在聖龍帝國的軍政舞台上;而倫玉關,風雨軍起家的根本,出於政治上的考量,交給了林家父子,以換取朝廷對於風雨主宰涼州的承認——這一場妥協,讓林家父子成為朝廷手握重兵的強者,而風雨則得以安心西征,拓展萬里疆土。   直到龐勳的造反,方才打破了這個政治上的微妙平衡。   從印月遠征歸來的風雨,終於讓他如狼似虎的勁旅,開始調轉馬頭面向東方,聖龍帝國的腹地,中原神州。   並且,在萬馬千軍殺向聖京勤王的同時,秋裡,風雨最好的兄弟,也是風雨軍中最為傑出的將軍,則率領一支奇兵,趁著林家父子南下,兵力空虛的機會,在朝廷和呼蘭帝國雙方相鬥的空隙坐收漁人之利,重新收復了倫玉關。   那個時候,秋十三郎還叫做石三,是玉門關守將方傑的部下。   因為直諫,被惱怒的方傑拿下,卻因此意外地幫助秋裡共同擊退呼蘭人的入侵,從而被秋裡收入麾下,並認作義子,轉而成了風雨軍中鋒芒畢露的名將。   而現在,光陰似箭,人世滄桑。   昔日名叫石三的小軍官,已經成了聖龍帝國重臣秋裡的義子,風雨軍的名將;反而是他曾經的上司方傑,早就化作了戰場的冤魂。而他原本效忠的林家父子,那曾經顯赫的林家,也已經沒落不知所蹤,就如同林家效忠的聖龍皇室,以及比林家更為顯赫的四大家族一樣,淹沒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   因此,風雨萬萬沒有想到,時至今日,秋十三郎的心中,居然還記著這件舊事,記著當日在激烈而殘酷的聖龍帝國的權力內鬥中,那異常殘酷的手足相殘——為了掩蓋風雨軍從林家奪取倫玉關的事實,當時倫玉關內林家所有的軍隊,不是之前便已經中了呼蘭人的計謀戰死沙場,便是隨後被秋裡編組成了敢死隊,步上了同袍的後塵。   不過,真的是為了那些同袍復仇嗎?   這個理由似乎有些牽強!   畢竟,當日這般做的,是秋裡,而他風雨事先並不知情,事後也不過是默許和縱容而已,如果要把這筆帳算到他頭上,雖然也說得過去,卻總覺得有些蹊蹺。   何況,這件事情牽扯如此之大,還涉及到了當年昌化兵變的黑手,單單他一個秋十三郎,根本就不夠份量。   然而,就在風雨暗自沉吟之際,卻聽見秋十三郎一聲暴喝:「風雨奸賊!這次算你命大,爺爺我下輩子再找你算帳!」   說著,秋風軍著名的猛將,突然全身一抖,嘴角卻已經滲出了鮮血。   「混帳!」   風雨驚叫了一聲,卻已經來不及了。   「把他好好厚葬,對外就說秋將軍是在平定大食刺客的襲擊中,為了救援本相方才不幸陣亡!」   索然地揮了揮手,風雨意興闌珊地吩咐道,隨即將目光轉向了蒙璇和趙亮:「現在該你們了!不要告訴我,你,蒙璇,想要觀賞沙漠的風光,所以丟下你的碧蛇軍,以及西南半島,千里迢迢只身前來!   「還有你,趙亮,你的目的地應該是大食帝國的南方,是誰讓你擅自違抗軍令,來到西奈城的?」風雨冷冷地說道。   儘管這兩人在這次事件中立下了大功,但是他們無視軍紀自作主張的行為,卻讓風雨更加難以容忍。   「什麼?你是說,中慧和逸如懷疑雲濟參與了當年昌化兵變?」   風雨被蒙璇的坦白震驚了。   按照碧蛇軍統領的陳述,當年的昌化兵變,很有可能是如今位居中樞院樞密使的雲濟一手策劃。   而之後燕南天遇刺案、議政王蕭成秋失蹤案、陶朱錢莊假銀票案、呼蘭入侵時聖京城爆炸案等等一系列的疑案,最終的幕後黑手,都是這位風雨軍的軍師、前任麥堅特使、新風雲世家的創始人,聖龍帝國革新派的領袖。   所以,蒙璇方才受到李中慧的委託,並在李逸如的建議下,化身趙亮軍中的一員,偷偷前來大食,以暗中保護風雨——後者曾經先後擔任過兩人的部下,而且為人忠誠老實,自然是一個非常好的人選。   「這不可能!」   風雨毫不猶豫地用力搖了搖頭。   的確,以雲濟的身份、地位和實力,他的確可以輕而易舉地動用大量的資金和人脈,參與這些事情。   他和麥堅特殊的關係,足以讓他能遙控指揮和蕭成秋失蹤案以及昌化城兵變密切相關的同一教;他在風雨軍中的地位,也讓他很容易製造聖京城的爆炸案;燕南天遇刺案中,最主要的一個參與者雲明月更是他的妹妹;至於陶朱錢莊的假銀票,對於身居高位的雲濟來說,更是舉手之勞。   可是,動機呢?   如果說綁架蕭成秋、刺殺燕南天、昌化城兵變,是為了在聖龍製造足夠的混亂,從而讓風雲世家牟利,甚至是為了效忠麥堅,那麼在因為呼蘭人入侵、聖龍岌岌可危的情形下,還要引爆聖龍的兵器庫,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說是符合麥堅人的戰略利益。   如果說,昌化城兵變,行刺燕南天等一系列的事件是為了他雲濟個人的野心,那麼他也未免有些操之過急了。   畢竟,真正能夠讓風雲世家登陸聖龍,能夠讓他雲濟一舉成為帝國重臣的,只可能是手握重兵的風雨。   在自身羽翼未豐的情形之下,便要迫不及待地對能夠讓他飛黃騰達的對象動手,這絕對不是一個理智的選擇。   更何況,燕南天遇刺案,還將雲濟的妹妹雲明月牽扯進去,縱然是為了權勢不擇手段,但是風雨卻也看不出,這其中雲濟能夠獲得什麼利益。   反而由於雲明月身處險境,讓新風雲世家差一點剛剛崛起便要夭折,這實在是一場無謂的犧牲,即便是最末流的陰謀家,恐怕也不會做得這麼糟糕。   「雲明月應該是雲濟所漏算的!」   針對風雨的疑問,蒙璇幾乎是在倒背李逸如的推論:「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之後風雪夜襲宰相府時,雲明月對風雪的出手相助,當時大哥你,還有天下的輿論,只怕都對明月姐姐寄予同情,而這種同情,完全可以化為對於新風雲世家的巨大支持!   「所以,一個被認為是冤枉的雲明月,便會讓大哥你在情感上更加偏向雲家——畢竟,明月姐姐如果要嫁給大哥,就不得不面對中慧姐姐,一個無論在容貌、智慧、實力,還是在對於大哥的貢獻方面,都佔據絕對優勢的強大對手。   「也許,這就是雲濟謀刺燕南天的動機。   「一場苦心部署的苦肉計,一個膽大妄為的冒險,目的是為了讓雲明月獲取同情,以弱者的姿態受到風雨的保護,從而確立風雲世家在未來聖龍政治格局中的地位。   「唯一的意外是,明月姐姐太善良了。   「她不願意看見您和風雪手足相殘,所以破壞了雲濟布下的局,也讓她原本可以憑借擁有大哥孩子的資本,成為宰相夫人的希望,化作了泡影。   「不過這倒是反而進一步掩護了雲濟,因為沒有人相信雲濟這樣有頭腦的人,會布下如此愚蠢的圈套,以至於讓他徹徹底底地排除在人們懷疑的視線之外!」   「這是逸如和中慧的分析嗎?」   風雨輕輕地笑了笑,順手忍不住捏了捏蒙璇的鼻子。   毫無疑問,以蒙璇的頭腦,要她指揮一場規模龐大的戰役或者可以,要她想出這麼複雜曲折的宮廷陰謀,卻是萬萬不可能。   只是,這真的是雲濟的陰謀?   還是李氏姐弟打擊政敵的手段?   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風雨苦笑著道:「可是這不過是假設。而且即便是真的,也無法解釋另外幾件事情。無論出於效忠麥堅,還是擁有個人野心,雲濟在其他幾件事情上的動機,都很難成立!」   「為什麼不分開來看呢?為什麼雲濟在效忠麥堅和擁有個人野心之間,只能夠兩者選其一呢?」   蒙璇也很頭疼地回憶著李逸如的分析,這是少年在臨行之前,再三強調要蒙璇轉述給風雨聽的:「要知道,大哥你並不是一開始,就毫無疑問成為聖龍帝國的主宰者。   事實上,當時有資格問鼎這片河山的人很多,有很多人甚至更有希望。   「所以雲濟,一個背負了家族血仇並自小生長在麥堅的人,為什麼不會在一開始,是準備毀滅聖龍的呢?   「如果是這樣,那麼他綁架議政王,策劃昌化兵變,都變得順理成章,因為這將會讓聖龍帝國大亂,甚至滅亡,這恰恰能夠為風雲世家復仇,而且作為當時的麥堅特使,這也非常符合麥堅的利益。   「至於後來,眼看大哥你的權勢日盛,成為最有可能主宰帝國的人,雲濟這才轉變了立場。因為,你是風雲世家的一脈,因為雲明月有了你的骨肉,於是和你的合作,顯然能夠獲取更大的利益。   「雲濟不是風雪,他更為務實,更為理智,因此他很快就改變了自己的立場,為自己選擇了最有利的選擇。於是,後來的事情,目的也就隨之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   「陶朱錢莊也好,聖京城的爆炸案也好,以及剛才我們分析到的燕南天遇刺案,這一切的目標,不是為了對付大哥你,而是為了新風雲世家。這完全可以理解。   「風雲兩家曾經聯盟了上百年,如今,大哥你和雲明月,又有了孩子,有什麼理由,不讓新的風雲世家,繼續存在更加緊密呢?為什麼不讓新風雲世家,成為最強大的皇族和外戚的聯盟呢?   「當然,對於雲濟理想中的新風雲世家,存在著一個非常強大的敵人,那就是李氏家族。當年,幫助大哥你崛起並成功的,是李氏家族,而不是新風雲世家。   「如今,以大哥的妻子身份坐鎮宰相府的,是手腕果決、智慧過人、眼光獨到,並深得大哥你信任的中慧姐姐。   「所以表面上,領袖革新的雲濟,最頑固的敵人是保守的清流派,而實際上,他的眼中釘,卻是李氏家族,包括站在李氏家族這一邊的,高鳳陽的人。   「無論是燕南天遇刺案,還是陶朱錢莊的假銀票,聖京城爆炸案,和之前的行動相比,有一個顯著的特點,那就是都遠遠不能夠危及大哥你的地位,也基本不會對大哥你產生根本性的負面影響。相反,例如燕南天謀刺案,甚至會促使大哥你掌握聖龍的政權!   「很顯然,雲濟的這些行動,這些在他投靠大哥之後的行動,完全是為了打擊他心中的那些敵人,從而鞏固新風雲世家的權勢,讓他所建立的新風雲世家主導整個聖龍的政局,所做出的準備!」   「很精采!這就完了?」   風雨默默地聽完,臉上沒有半點表情,根本無從看出他的心意。   「這都是李逸如那個小傢伙說的,我也不是很相信,但是他給我看了一本帳簿,是高鳳陽留下的,裡面確實記錄了雲濟和同一教,甚至是麥堅、呼蘭之間的經濟往來,而有些大筆的支出,又恰好和一些重大事件發生的時間,非常吻合!」   蒙璇吐了吐小舌頭,絲毫不顧自己其實也比李逸如大不了幾歲的事實,頗為老氣橫秋地說道。   「既然如此,那麼雲濟要對付的只是李氏家族,而不是我,又何必讓你千里迢迢前來大食帝國呢?」風雨冷笑了一下。   「這個……」蒙璇呆了一呆,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大哥不相信李逸如嗎?不過,現在……」   「現在是秋十三郎叛亂,我想雲濟的手腕,還沒有長到這般地步!」風雨歎了一口氣。   這場兵變是巧合,還是有著某種關聯?   毫無疑問,李逸如一定已經察覺到了一些事情,否則也不會讓蒙璇前來。但是,他顯然也沒有對蒙璇全盤托出。   這,究竟是心存顧慮,還是別有用心?   雲濟,秋裡,李家姐弟,這些自己麾下的重臣,究竟誰忠誰奸?   風雨頭疼地想著。   這些問題,令帝國宰相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立。   就彷彿,自己置身在荒無人煙的山谷,四處面對的,是虎視眈眈的豺狼。   沒有可以依靠的朋友,任何草木樹叢,任何陰暗角落,都隨時會爆發最為致命的攻擊!   「報,西大陸人出動了十多萬大軍,正朝這裡進逼過來!」   便在風雨面對如此錯綜複雜的局面,認真地思考之際,嚴峻的戰報傳來了。   「當,當,當!」警鐘,在西奈城內敲響。   局面,似乎不容樂觀。至少,目前駐紮在西奈城的聖龍兵馬,一共只有兩萬五千人,其中還包括了一萬三千人的大陸諸公國聯軍,和七千人的印月奴兵,真正聖龍本土精銳,只有五千不到。   而此刻風雨所要面對的,卻是三倍於己的敵人。    第八章 自食惡果   「還有什麼可以猶豫的,我的殿下?難道威嚴的丈夫不應該對於勾引妻子的暴徒加以嚴懲?難道勇敢的騎士不應該對於威脅國家的敵人予以還擊?」   朝西奈城行進的路途上,皮爾神父,聖戰的倡議者,正口若懸河,用他那名動整個西大陸的口才,說服大軍的主帥夏爾蒙。   「閉嘴!」   英俊的騎士,惡狠狠地回應。   此刻,夏爾蒙的心頭,充滿了恥辱和痛苦。   所有的證據似乎都在無情地指證一個令人難以接受的事實:他的妻子,西大陸美麗的鮮花,尊貴的雪雅公主,竟然瞞著他,她的丈夫,偷偷前往聖龍人控制的城市,幽會那個東方人。   儘管,對於雪雅公主的議論,早在婚前就曾經有過不少的竊竊私語,但是熱愛妻子的丈夫,卻從來都不屑一顧,認為那是別有用心者的嫉妒和陰謀。   在他的心中,妻子是如此聖潔,而他是如此愛戀他的妻子。   為此,他不惜等候了十年。   然而現在,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徹底地破碎。   十年,十年來點點滴滴的疑問,十年前妻子聖龍之行的變化,這些原本並不放心上、並沒有在意的事情,此刻都變成猜疑的毒蛇,狠狠地吞噬著騎士的心靈。   理智,讓他對於這次沒有經過西大陸君王聯盟和聖廷授意的進攻感到猶豫;然而情感,卻讓他——做為一個遭受妻子背叛的丈夫,怒火萬丈。   這樣的怒火,在今天早上妻子從西奈城匆匆趕到自己的面前,希望自己不用出兵,卻又無法解釋她前往西奈城的理由之後,徹底地燃燒。   於是,皮爾神父,那個狂熱的宗教徒,成功地將統率著精銳的西大陸王國軍隊的主帥,拉攏到了他新一輪的冒險之中。   「讓我們偉大的戰士橫掃一切,消滅所有的異教徒,將上帝的榮光,照耀大地的每一寸土壤!」   皮爾神父頗具煽動性的話語,不僅讓追隨他的宗教徒沸騰,同時也讓信仰宗教的騎士們激動。   形勢,也似乎對西大陸人很有利。   那個驕傲的東方人,竟然霸佔了聖戰的絕大部分戰果,這個行為本身,就早已經讓西大陸的那些聖戰者義憤填膺——這些主要由中小貴族、農民和無業遊民組成的宗教大軍,原本指望通過聖戰改善自己的處境,擁有榮譽財富和地位,因此很多人都是背負了巨額債務前來參加聖戰的。   而如今,如今那個來自東方的年輕人,居然斷絕了他們的希望,那居高臨下的恩賜是如此得微不足道,根本遠離他們起初的期望,並將讓他們這些付出了鮮血和生命,證明了忠誠和勇敢的戰士,很可能回國之後,在無休無止的躲債中度過餘生。   這,當然不符合這些宗教戰士們的心願。   皮爾神父很清楚這一點,畢竟填飽肚子有時候遠比宗教的虔誠更加重要,因此他毫不困難地煽動起這些不滿的戰士來——在他獲得了西大陸一些君王,和聖廷部分紅衣主教們的默許和暗示之後。   對於這個一度也同樣窮困潦倒的冒險家來說,戰爭與其說是為了宗教和國家利益,不如說是個人飛黃騰達的捷徑。   至少到目前為止,他已經充分體會到了戰爭給自己帶來的好處,而如今,對於那個擋在自己道路前方的東方人,神父自然毫不猶豫,決心同樣通過煽動起來的戰爭來去除。   八萬虔誠而且狂熱的宗教戰士,三萬訓練有素的聖殿騎士,五萬西大陸王國的聯軍,這支軍隊組成的本身,不僅讓西大陸在軍事上佔據了壓倒性的優勢,更重要的是,這也象徵著西大陸聖廷、國王和民眾們全部都站在了他——偉大的皮爾神父這一邊。   想到這裡,皮爾神父便覺得躊躇滿志,似乎偉大的榮光正在遠處的前方召喚,而隆重的凱旋,則在後方默默地等待。   「啊!」   可惜,前方的慘叫,很快便驚醒了神父的遐想。   卻見,遠處的前方,出現了一支疾馳如風的聖龍騎兵。   他們彎弓搭箭,釋放出密集的殺傷,有若來自地府的拘役,無情地帶走大批的生命。   瞬時間,西大陸軍隊的陣列,出現了一陣慌亂,無數將士跌倒在地,結束了他們的人生,並令嚴密的陣形出現了致命的缺口。   「聖龍人!」   皮爾神父驚呼了一聲。   出乎所有西大陸將領們的預料,聖龍人,這些兵力上佔據劣勢的聖龍人,居然會選擇遠離城池的依托,主動出擊。   戰機上的失算,一時間對西大陸的軍隊來說,變成了可怕的災難。   由於為了保持行軍的速度,西大陸聯軍的前陣,主要是成排的長槍兵,缺乏足夠的弓弩進行遠程靈活的打擊。   因此,此刻那些為了保持隊形而行動緩慢的長槍兵,無疑成為了聖龍人練習射箭的靶子,呈現一面倒地屠殺。   戰場上,出現了十分悲壯的景象:主要由紀律嚴明的王國步兵組成的,西大陸聯軍的前陣,在近乎於自殺的前進。   嚴明的紀律和戰士的榮譽,讓他們寧願身死,卻依舊堅守著自己的崗位。   不斷有人倒下。   不斷有人替上。   方陣的人數在不斷的縮小。   然而方陣的形狀,卻依舊如故。   且戰且退中,聖龍人雖然給予了西大陸軍隊大量的殺傷,卻始終無法打破僵局。   於是,他們開始選擇了西大陸軍隊稍後的中路。   這些軍隊,主要是由宗教狂熱者組成。   流浪的武士,冒險的貴族和拿起武器的農夫,他們的戰鬥熱情也許更加高漲,但是他們的紀律卻顯然十分糟糕。   聖龍人改變攻擊對象的選擇,給予了這些人極大的重創,並將可能引發崩潰的混亂,帶給了整個軍隊。   「聽我號令!」   危急時刻,大軍的主帥夏爾蒙,迅速採取了應對。   西大陸人正規軍講究陣形和配合作戰方式,儘管令他們顯得教條,此刻卻無疑帶來了戰場的轉機和勝利的希望。   大軍很快以橫線三列正面推進,連同兩翼,身經百戰、紀律嚴明的王國正規軍和聖殿騎士,肩負了大軍外圍的安全。   很快,全身盔甲的重步兵和重騎兵,令整支軍隊彷彿成為了鋼鐵的洪流;而隨時待機出動的輕步兵和輕騎兵,則令大軍在堅不可摧的防禦同時,又具備了靈活機動的出擊能力,就彷彿刺蝟身上的尖刺。   對於這樣的調整,聖龍人似乎有些措手不及。   依舊延續適才作戰方式的騎兵,在過分輕敵之中,陷入了重重的包圍。   他們進行了殊死的抵抗,表現出令人欽佩的勇氣、極其旺盛的戰鬥意志和卓越的戰鬥力。這些戰士似乎不知死亡為何物,高傲地拒絕投降,即便是明知毫無意義,卻依舊死戰到底,直至一兵一卒,直到最後一息。   這些戰士的英勇,令西大陸軍隊不得不付出十分慘重的代價,往往是調動數倍的兵力配合合擊,傷亡卻比聖龍人只多不少。   「追擊,猛烈的追擊,將聖龍人趕到沙漠,把聖龍人趕到海洋,把聖龍人趕回老家!」   形勢初定之後,皮爾神父便發揮自己無與倫比的口才,進行著激動人心的蠱惑。   對於皮爾神父的號召,無論是正規的軍隊還是那些自發組成的宗教戰士,顯然都樂意積極響應。   這一方面,是因為被聖龍人的負隅頑抗激發了心頭的殺氣——白熱化的戰鬥異常慘烈,眼見敵人明明處於劣勢,己方卻遲遲無法獲取最終勝利,反而身邊的戰友兄弟一個個倒在了血泊之中,即便平日裡最善良最怯懦的人,也往往會因此而超越心中的恐懼和道德,成為奮不顧身殺人如麻的修羅。   而另一方面,迥異於陷入重圍的戰友,那些僥倖逃脫了西大陸聯軍圍困的聖龍騎兵,卻一個個猶如兔子一般逃得歡快。   落水狗人人都會打,尤其是能夠打出榮華富貴的時候,自然是各個都奮勇爭先。   於是,就在主帥夏爾蒙兀自有些猶豫的時候,他的部下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尾隨著聖龍人追出了很遠很遠。   其中,那些聖殿騎士和國王們麾下的正規軍還好一些,而那些貴族、武士和農夫拼湊起來的宗教戰士,在勝利碩果的誘惑之下,早已失去了控制。   直到,追擊中的西大陸軍隊突然發現,自己正處於一個非常狹長的山道上,而山道的頂端,則有密密麻麻的聖龍大軍嚴陣以待。   「我的軍隊將勇往直前,進攻將取代所有的防禦和後退!」   就在西大陸軍隊的前方,風雨率領自己的部隊已經嚴陣以待。   形勢似乎對聖龍並不利。   就在剛才,風雨連續獲悉了兩個不利的消息:一個是大約二十萬的大食軍隊,幾乎與此同時發動了對巴比倫的反攻,並切斷了巴比倫和西奈城之間的聯繫——這也就意味著滯留在西奈城的自己,至少目前將無法指揮駐紮在巴比倫的主力軍團,並掌控整個局勢。   另一個消息,則是來自後方。   李中慧通過魔法水晶告知,帝國的本土氣氛越來越緊張,而原本呼蘭帝國的境內,更是發生了此起彼伏的暴亂,並大有向大陸諸公國延伸的趨勢。   這顯然是蓄謀已久的行動。   前者,令聖龍大軍前線的形勢頓時緊張起來,而後者更是令遠征軍後院失火,令帝國的秩序處於風雨飄搖的困境之中。   面對這樣的情形,換了任何一個將領,恐怕都會驚慌失措,然而久經沙場的帝國宰相,卻毫不猶豫地下令離開西奈城,主動迎擊。   他胸有成竹的將軍隊部署在了西奈城外的一處山坡上。   然後,幾支精銳的騎兵擔當了誘敵的任務。   最終,當西大陸軍隊老老實實地出現在風雨指定的戰場之上時,迎接他們的,是密集得毫無縫隙的箭雨。   居高臨下、以逸待勞,搶奪了先機的聖龍人士氣大振,一排又一排箭矢,帶著「嗖嗖」的破空聲,發起了復仇的奏鳴。   相對而言,西大陸的將士則頓時身處狼狽的窘境。   原本一面倒的優勢全然扭轉。   角色的互換尚未在心理上適應,危及生命的威脅便已經讓他們疲於應付。   山坡很長。   長長的山坡,此刻成為了死亡的通道。   進攻?   那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從山坡的下方,對山坡上方嚴陣以待的敵人發動攻擊,簡直就是笑話。   在幾支前鋒的部隊土崩瓦解之後,除了類似於皮爾神父這些躲在安全的後方,滔滔不絕的言辭遠勝於對於戰爭和軍事認知的傢伙還在瘋狂地叫囂之外,所有的戰士都不約而同地放棄了如此不切實際的念頭。   後退?   雖然是必然的選擇,卻無疑是痛苦的過程。   和之前恨不得兩步並做一步、恨不得距離縮短以便己方更快追擊上敵軍的心情迥然不同,此刻漫漫長路,無疑更加平添死亡。   不斷有戰士倒下。   淒厲而絕望的慘叫此起彼伏。   滿是箭鏃的屍體,遍佈沿途,更是令人觸目驚心。   原本身先士卒的夏爾蒙,淚流滿面地最後一個撤離戰場。   從一開始,當他看到山脊上隱隱冒出的一線森森黑旗,便不由得心中惡寒。   可惜為時已晚。   散開追擊的步兵整隊不易,只有騎兵能及時退回。   這些僥倖逃過第一波攻擊的西大陸騎兵,隨即面對的是聖龍騎兵的追殺。   居高臨下奔馳而來的聖龍人,根本不給西大陸聯軍重振旗鼓的時間,眨眼之間便已經逼到面前,展開了短兵相接。   而第二線的弓騎兵也不斷射擊,不斷策援前方的戰友。   現在輪到西大陸人被全線壓制,各自為戰。   儘管後方的部隊趕緊接應,卻也無濟於事。   首先是一支長槍騎兵耐不住這漫天的箭雨,慘重的傷亡和嚴峻的局面,終於讓他們的精神達到了崩潰的極點,開始放棄了戰士的榮譽和職責,拋下依舊浴血奮戰的戰友,背轉身子向後逃竄。   這支軍隊的行為,顯然影響到了全軍。   訓練有素的聖殿騎士和國王們的正規軍還好一些。   前者隸屬於教廷,他們的領袖稱為宗師,成員分為騎士、隨軍牧師和士兵。只有最高等級的騎士才有權穿聖殿騎士團與眾不同的、在背部繪有紅色十字的白色長袍。宗師只對教皇負責,不受國王和主教的控制。   這支騎士團起初的職責,是保衛並護送朝聖者,但隨著其成員數量的不斷增長,它逐漸成為西大陸向東擴展的重要力量。   虔誠的宗教信仰,訓練有素的戰鬥素質,等級森嚴的階層分佈,讓他們在戰鬥中井然有序、臨危不亂。   後者,則是西大陸世俗政權的武力保障。   國王們通過這些軍事力量,確保了自己的領土和特權,精煉的武器、昂貴的鎧甲和職業的軍旅生涯,再加上西大陸偏重於協調合作的軍事理論,讓這些正規軍在戰鬥力上絕不遜色於東大陸最著名的軍隊,而在紀律性方面,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是,那些遊兵散勇組成的宗教戰士,卻不行了。   他們眼見紀律嚴明的長槍騎兵也逃竄了,恐慌便迅即遍佈心頭。   他們,佔據了大軍一半人數的他們,成為了潰逃的響應者。   於是,剎那間西大陸的軍隊如同雪崩一般瓦解。   先是長槍騎兵,然後是長矛手,緊接著是幾乎所有的步兵方陣。   從西大陸軍隊的本陣望去,就好像是黑色的山洪爆發一般將西大陸軍分割為小塊,然後衝垮、淹沒。   聖龍人的鐵蹄震天一般,疾馳如風,大部分逃亡者都沒能跑多遠。   在這瞬息之間的大逆轉中,西大陸軍隊的精華毀於一旦,好幾名高級貴族戰死。   僅有百名倖存者逃脫。   甚至夏爾蒙本人,也是幾次陷入敵軍合圍,身邊的衛隊全部陣亡,最後憑借僥倖和勇力殺出血路逃回本營附近。   「讓我猜猜接下來的戰況吧!」   當這場戰爭的細節傳到西大陸的時候,城堡內不良於行的少年,揮手制止了客人對於戰鬥地描述,沉思片刻,歎了一口氣道:「如果我沒有猜錯,夏爾蒙將軍就算沒有戰死,也一定會被那個皮爾神父給氣死。   「很顯然,以那位神父的秉性,一定會命令麾下的士兵投入戰鬥絕不後退,但是他既缺乏對戰場的洞察力,又沒有足夠的勇氣破釜沉舟來挽回敗局。   「所以,在期望奇跡發生的賭性和擔憂自身安全的怯懦之間,他在命令部隊死戰的同時,必然不會發動全軍的反擊,以確保有足夠的部隊來保護他自己的安全!」   「不錯,傑恩殿下!」   再一次作客城堡的中年人,被少年彷彿親眼目睹的洞察力懾服了,連連點頭:「皮爾這個愚蠢的傢伙,的確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   「他把部隊分批投入戰場,雖然最終遏制住了我們軍隊的潰敗,但是同時卻讓整個軍隊最精銳的將士無謂地陣亡在兩軍主陣之間的這片土地上。」   「我完全可以想像,正是這位神父的愚蠢,讓我們的將士付出了更為慘重的代價。看一看吧,那遍地戰友的屍體,從自己的腳下延續到路的遠方。還有什麼,比這樣的情景,更能夠動搖軍隊作戰的決心?」   少年微閉著雙眼,靜靜地想像了一下當時戰鬥的慘狀,隨後臉上浮現出了輕蔑的冷笑,言語中極盡毒辣:「無知方才無畏!我們那位偉大的神父,唯有這六個字方才能夠形容他的一切。也許,風雨真該將最昂貴的獎章,贈送給我們的神父!」   「咳咳!神父雖然犯了很嚴重的錯誤,不過他畢竟不是受過正規教育的軍人,而且他的努力終究還是穩住了大軍的陣腳!」   乾咳了一聲,似乎意識到神父畢竟屬於己方的陣營,如此辛辣的批評終究有些說不過去,中年人不得不為神父辯解了兩句。   「不錯,他可真夠努力的!」   少年不屑地牽動了一下嘴角:「他的努力,不過是延緩了戰敗的時間,卻讓原本可以整頓隊形進行反擊的將士,毫無意義地慘死在了聖龍人的屠刀之下,更讓原本可以撤退的軍隊,被聖龍人好整以暇的包圍,失去了最後的生機。   「一句話,他的愚蠢,扼殺了我們扭轉局勢的契機,也帶走了保留實力,戰略後退的最後希望。   「而如果是一個出色將領指揮的話,即便是陷入了風雨的計算之中,但是憑借佔據優勢的兵力,和西大陸軍人嚴明的紀律性,縱然不能夠力挽狂瀾反敗為勝,至少也可以保留一部分精銳的部隊,不至於最後全軍覆沒,徹底喪失了這一年多來,將士們在那片土地上浴血奮戰的一切努力!」   說著,少年頗有些憤怒地揮了揮手臂,眼神中流露出了一絲殺機。   「畢竟、畢竟神父的勇氣可嘉,而且我們的戰士,在最後的戰鬥中,也表現出了驚人的犧牲精神和令人欽佩的戰鬥意志,讓聖龍人付出了十分慘重的代價……」   被少年的神情給嚇住了,中年人為神父的辯解,不自覺地變成了輕聲的喃喃。   「哼,這難道就是神父的功勞嗎?」   憤怒的少年,就彷彿撲食的雄獅,怒不可遏中透著君臨天下的霸氣:「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聖龍人的兵力不夠,所以風雨自然不願意讓自己精銳的騎兵,無畏地犧牲在迎著漫天箭雨的正面強攻中。   「於是,當戰場返回到西大陸軍隊的主陣之前時,我們精疲力竭的軍隊,和不願意傷亡過重的聖龍人,都會不約而同地選擇遠距離的弓箭戰,來消耗敵人的生命和士氣。在這樣的情況下,讓我們看看風雨的軍隊吧。   「風雨是臨時決定秘密前往西奈城的,這個決定本身就意味著,他只可能帶領他精銳的騎兵,迅速去又迅速回。   「而即便放眼這些遠征的聖龍軍隊,他們的兵力並不充足,遠距離的行軍,也不允許他們攜帶足夠多的投石車、火炮和強弩,可想而知,他們的遠距離攻擊力量,是多麼匱乏。   「因此,很明顯,主要依靠那些輕騎兵的射擊,聖龍人是不可能勝過我們訓練有序的長弓兵的。後者,甚至可以洞穿重騎兵的胸膛。   「風雨為了保存兵力,不可避免地會犯下這樣的錯誤,如果不是我們那位可敬的神父,本來我們的軍隊完全還有機會反擊,至少可以從容的撤退!」   「好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多說也無益。現在,讓我們考慮考慮,究竟應該如何應對眼下的局勢吧!」   中年人發現自己在軍事方面,根本沒有能力和對方爭論,不得不轉移了話題:「真是該死,戰爭失敗的消息傳到西大陸後,人們的恐慌遠甚於憤怒,那個把聖龍人引過來的梅林紅衣主教,由於他親近聖龍人的主張,不但沒有受到太多的指責,反而聲望和地位更加顯赫了……」   「這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少年冷笑了一聲:「聖龍人,尤其是那個風雨,這些年越來越成為不可戰勝的神話,所以當我們的軍隊失敗了,當人們心頭的恐慌遠遠超過了原本應該的憤怒時,他們便會自然而然地,尋找能夠幫助他們躲避這些危險的智者,而不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勇士!」   「那我們該怎麼辦?」   中年人急忙詢問道:「您知道,叔父大人一直和梅林老頭唱對台戲,此刻若是堅持主張,必然會在支持方面落於梅林的下風,但如果改變自己的主張,也不可能因此而勝過梅林,反而會得罪我們原先的盟友!」   「所以,當然要堅持主張!   「回去告訴尊敬的主教大人,暫時不要去想什麼教皇的寶座,還是努力保持一個忠義、強硬、愛國的形象,更為重要!」   少年冷冷地說道:「恐慌會讓人們屈服。但是人們的記憶永遠是健忘的。因此當時間沖淡了恐慌之後,人們更喜歡通過指責主張溫和的人,來表現出自己的勇敢,並尊敬那些勇敢的人。   「所以,讓梅林來處理這個爛攤子吧,妥協可以讓西大陸擺脫戰爭的陰影,卻絕對不會為梅林帶來感激和尊敬——即便它確實給我們的人民帶來了和平。   「尊敬的主教大人,此刻最需要做的,是一如既往地保持強硬的態度,保持那決心為了西大陸的利益和尊嚴不惜犧牲一切、甚至生命的壯烈。當然,我的意思並不是讓您的叔父親自披掛上陣。   「不,絕不!如今風雨勢頭正旺,一切和他正面的交鋒,都是魯莽而且愚蠢的選擇,所以,把這些事情,讓給大食人、呼蘭人、印月人、安宇人,還有麥堅人去做吧,主教大人只需要動動嘴皮子就行了!   「其實,一切不都按照計畫在進行嗎?   「風雨,已經被引到了大食,遠離他的帝國,他那些野心勃勃的部下,正在顛覆他的帝國,呼蘭人截斷了他的退路,而西大陸和大食人的聯盟則讓他腹背受敵,麥堅人更是一把隨時都可能出鞘的利劍!   「風雨縱然應付了這輪危機,也必然是精疲力竭,他根本不可能有太多的精力來應對西大陸。   「所以,危機很快就會被解除,人們,沒有被戰爭真正打痛的人們,不會因為梅林主教的委曲求全而心存感激,他們很快會指責主教的妥協和懦弱,以此來彰顯他們的勇敢,並掩蓋他們當初的驚慌!」   少年說到這裡,突然停住了,雙目注視著前方的窗外,怔怔出神良久,方才自言自語般地喃喃:「我們要做的,只是等。等待最有利的時機!雖然,和這樣的對手正面交鋒,方才是人生最為精采的激盪!」    第九章 風起雲湧   「萬歲萬歲!」   當風雨返回巴比倫的時候,受到了將士們發自內心的歡呼。   這樣的歡呼對像自然不可能是帝國名義上的九五之尊,他們的對象也只可能是和將士們同生共死、贏得一次又一次奇跡般輝煌勝利的帝國宰相。   對於大多數聖龍將士來說,帝國宰相的存在,一如既往,永遠都是勝利的保障。   難道不是嗎?   背信棄義的西大陸人,儘管擁有壓倒性的優勢,卻還是被宰相大人大敗;那些膽小的大食人在獲悉宰相大人回師的消息之後,立刻放棄了對巴比倫的反攻;主動權,始終掌握在聖龍大軍的手中。   不過這些令人高興的勝利,顯然並沒有讓風雨放鬆下來。   對於帝國宰相而言,遠比戰場更為凶險的,是政治的角力。   西大陸的宣戰,意味著聖龍帝國的這一次遠征,失去了最有有力的盟友。   現實便是如此諷刺,當初極力將聖龍帝國拉入戰爭中來的西大陸,此刻卻成為聖龍最具威脅的敵人。   同時,更讓風雨感到憂心忡忡的,是自己的後院,帝國本土的風雲突變:兵部尚書白起遇刺重傷。   公孫世家興兵勤王。   安宇發動大規模的反擊。   呼蘭草原上的叛亂愈演愈烈。   印月半島和西南半島的局勢,似乎也日漸不穩。   呼蘭人、大食人、印月人、安宇人,以及帝國本土的野心家,還有麥堅人,似乎所有的敵人,都正在形成一個默契的同盟,目標自然是風雨和他的帝國。   這些不祥的陰影,無疑在很大程度上掩蓋了戰爭勝利的喜悅,也促使風雨決定中止自己的遠征,返回聖龍,重新掌控一切。   「命令,歐仁西進,秦紀南下,會師於君士坦丁堡;拓跋丁駐守巴比倫,趙亮繼續掃蕩大食餘部!」   不過,即便如此,風雨還是斷然決心用戰爭來迫使西大陸人屈服。   ——儘管,此刻似乎正在形成一個默契的同盟,威脅到了風雨的統治,但是風雨還是決定要教訓一下西大陸。   「你去和那位紅衣主教談判,不要因為眼下的困境而做出太多的讓步,因為帝國的軍隊將迫使他們坐在談判桌上。   「我發誓,我要讓那些西大陸人承受永生難忘的教訓,從而再也不敢挑釁帝國的威嚴!」   風雨在下達了對於軍隊的命令之後,神情輕鬆地對準備前往西大陸談判的隨軍長史金岑說道。   「可是,西大陸還有不少親聖龍的力量,這樣做的話……」   金岑有些猶豫地探問。   在四面楚歌之中,依舊保持如此強硬的態度,並且不惜一戰,隨軍長史對風雨的決定有些不以為然。   「我自然需要和平,但必須是擁有尊嚴的和平!任何的城下之盟,都只能夠維繫一時,而無法延續長久!   「所以,我們必須用不斷的進攻和不斷的勝利,來鞏固帝國的利益!」   風雨傲然一笑,眼神掃視了一下四周的部將,與其是回答金岑,倒不如說是帝國宰相針對全軍自負的宣告:「沒有什麼可以擔心的!這一切正說明了膽怯的敵人不敢和我們正面交鋒!呼蘭帝國、大食帝國、阿育王朝、西南半島和大陸公路的那些王國,事實上已經滅亡了,此刻不過是他們毫無意義的垂死掙扎!   「麥堅人則只會在背後動刀,即便他們的盟友也不願意讓他們登陸,所以對付他們很簡單,只要佔領所有的港口,那麼他們無敵的艦隊就只能夠是海上的擺設。   「至於帝國內部的那些貴族,懷念的只是業已成為歷史的過去,這些跳樑小丑,過去無法改變帝國的振興,此刻更無法竊取將士們浴血奮戰的勝利!現在……」   風雨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抽出了寶劍,滿懷著豪情地說道:「現在,我就要回去,回去鎮壓那些帝國內部的敵人,鎮壓那些不甘被帝國征服的餘孽。   「這些殘渣,不過是被麥堅人用金錢收買的冒險分子,他們如今的拋頭露面,正好讓我們,讓我們英勇的帝國將士,把他們如同螞蟻一般捻得粉碎。   「我保證,用不了三個月,帝國的後方將風平浪靜,你們的宰相,將在帝國的拜將台上,等待你們的凱旋!   「所以,不要慌亂,不要驚恐,不要被那些謠言嚇倒。   有風雨存在的聖龍帝國,永遠是你們最為堅實的後盾。   「前進,你們繼續前進吧,代替風雨的步伐,踏遍大陸所有的土地,征服帝國一切的敵人!」   「萬歲,萬歲萬萬歲!」   風雨充滿煽情的話語,立刻引起了帝國將領們的共鳴。   風雨並沒有隱晦自己返回帝國鎮壓叛亂的行程。   這種不可思議的坦率,如果是在一般的情況下,在一般的軍隊中,必然會引發無法控制的混亂。   然而,帝國宰相的軍隊,卻顯然不存在這樣的情況。   被勝利鼓舞的戰士們,並沒有因為自己後方的動亂而太過於擔憂。   他們深信自己的統帥,能夠如同擊敗正面所有的敵人一樣,粉碎那些背後的陰謀者。   事實上,他們更多的是憤怒,憤怒那些敵人的卑鄙。   至少,當風雨離開巴比倫城門的時候,整個軍隊保持著十分高昂的鬥志,並積極準備繼續遠征。   「大哥!」   蒙璇默默注視風雨,心中輕輕地叫了一聲。   雖然帝國宰相在部將們的面前,保持了十分樂觀的情緒,但是心細的少女,卻依舊感受到了聖龍帝國的統帥,心頭的那一絲惆悵。   否則,風雨不會在一天的行程之後,登高回望巴比倫的方向。   可惜啊!   蒙璇眼中的風雨,心中的確充滿了遺憾。   如今,他的視線所及,是高聳的遠處,依稀可見的空中花園。   空中花園!   那座像征著大食帝國昔日輝煌和顯赫的建築。   雖然一天的疾行,讓風雨距離這座建築已經十分遙遠,但是大地的平坦和建築的宏偉,卻讓風雨依舊能夠看到其中的稜角。   遠眺那隱現於白雲的建築,風雨頗有些百感交集。   畢竟,自己征服的,是一個和聖龍一樣悠久的文明。   可惜,如此激動人心的偉大征服,自己卻不能完成所有。   無論是那些蟄伏在南方的大食餘孽,還是那些西大陸擁有宗教狂熱的東征騎士,此刻依然對於帝國遠征的勝利成果,存在著十分嚴重的威脅。   而自己,身為帝國宰相的自己,這一次返回只怕將不再有可能重新返回,和將士們一起,完成著如此恢宏的戰爭。   「小璇,你怎麼看眼下的戰局?」   沉默良久,風雨方才笑了一笑,問話與其說是咨詢,倒不如說一種打破眼下沉悶的努力。   「我相信大哥的安排!」   美麗的女孩,眼神中透著十分認真地信任。   「你自己就沒有一點意見?聖龍帝國美麗的女戰神?」   蒙璇的信任讓風雨多少有些感動,話語間充滿了兄長般的調侃。   「也許,和西大陸人達成某種妥協,會更好一些!」   蒙璇猶豫地說道。   在風雨的構想中,遠征軍將兩面作戰,一方面要繼續征服沙漠裡那些大食人,以及很有可能在大食的南方登陸的麥堅人,另一方面則跨越東西大陸的界限,從南北兩個方向攻陷東西大陸最為重要的要塞,君士坦丁堡,並繼續保持高度的強壓。   這樣的構想,無疑是十分恢宏的。   然而在眼下帝國四面受敵的情況下,卻似乎有些窮兵黷武的味道。   「你錯了,我們的讓步並不能贏得西大陸人的友誼與和平,相反,卻有可能讓我們的朋友陷入危機!」   風雨搖了搖頭:「西大陸和聖龍、呼蘭、大食並不同,分散的王國和高高在上的聖廷,讓這塊土地充滿了權力的鬥爭。   「征服他們並不難,只需要收買其中的一部份勢力,便可以借力打力,殺入整個領地。所以,我並不擔心戰爭的發展,這些分散的力量,不可能是聖龍大軍的對手。   「但是,我們很難長久統治這片敵我犬牙交錯的地方,因為盟友和敵人的變化,往往便是在瞬息之間,因此我們不可能如同在大食、印月和呼蘭那樣,尋找到足夠可靠的朋友,來幫助我們統治這片土地。   「甚至我們很難讓願意親近聖龍的力量長期保持優勢,除非我們在戰爭中徹底打疼他們,讓他們發自內心的恐懼,否則時間便會讓他們忘記曾經的危險,隱藏在暗處的力量會煽動起衝動的情緒,讓他們顛覆曾經的盟約。」   「可是……」   蒙璇略略皺了皺眉。   她並不懂得如此複雜的政治,然而她卻明白戰爭。   她明白戰爭中,四處出擊腹背受敵,恰恰就是兵家大忌。   「放心吧,大食人已經失去了他們的力量,從巴比倫失陷的那一刻起,曾經讓他們凝聚的力量已經徹底失去,那些曾經臣服於這股力量之下的貴族和官員,將會轉而臣服擊敗這股力量的,更為強大的我們。   「所以,根本不必擔心大食人,也許他們會掀起一些麻煩,但是他們已經構不成威脅,更何況……」   風雨揮手打斷了蒙璇的話語,嘴角泛起了一絲自信的微笑:「事實上,我們的盟友,並非只有西大陸,早在西征之前,我便已經安排好了伏兵,真正的伏兵,來自真正的盟友!還記得哈桑嗎?我們的老朋友黑巫師哈桑!」   歐仁和秦紀在君士坦丁堡城下勝利會師!   趙亮橫掃了整個大食南部。   那些生活在炙大陸內地,素來不為人注意、視之為野蠻民族的部落,突然組成了聯軍,並擁有了精良的武器。   他們不但奪取了大食和西大陸所佔據的炙大陸東北端的城池,甚至還出兵威脅到了西大陸最西端的領土。   擔任巴比倫總督的拓跋成,也讓巴比倫的秩序穩定了下來。   紅衣主教梅林,在外交談判上,接受了聖龍帝國幾乎所有的要求。   當風雨沿著大陸公路東行的時候,西面的好消息接連不斷的傳來。   一切如風雨所預想的那樣,十分順利。   唯一有些遺憾的是,那個一度被內定為巴比倫大公的孩子,似乎失去了他的爵位。   想到在聖龍和西大陸開戰之後,孩子眼中的戒備,想到雪雅,風雨便不由有些頭疼。   不過,也沒有太大的關係。   日後,可以讓孩子成為西大陸的一個國王。   至於雪雅,讓歐仁多留意一下,相信在聖龍帝國強大的武力威脅之下,那些國王和聖廷的首腦們,無論是出於恐懼,還是為了榮譽,都不會太過於為難她吧!   風雨如此地自我寬慰。   相對於帝國的利益,個人的情感永遠都必須退居第二位。   無論地位是卑微還是顯赫,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乃至於未來,帝國宰相都永遠嚴厲地迫使自己遵循這樣的原則。   此刻,他的心早已經飛到了大陸的最東端,那古老而偉大的聖龍帝國。   已經連續三天沒有信息了。   如果說呼蘭人和一部分大陸諸公國的叛軍切斷了帝國宰相的歸途,還只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那麼能夠將訊息瞬間傳遞千里的魔法水晶,居然也得不到來自帝國妻子的消息,卻讓風雨忐忑不安。   此刻,他自然不知道,帝國內部正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公孫飛揚攻克韓陵。   白虎軍戰敗!   黑狼軍戰敗!   黑狼軍統領耶律楚振陣亡!   正當風雨截獲西線連番捷報的同時,坐鎮在帝國都城的妻子,卻不得不面對書案前堆積如山的急報。   耶律楚振!   當獲悉這個消息的時候,李中慧多少有些憂傷地喃喃這個名字。   作為獨當一面的大將,耶律楚振也許並不合格,但是繼耶律明雄、耶律留鉑陣亡之後,又一位耶律家族的將領血染沙場,這個事實本身就不能不讓人歎息。   何況,耶律家族目前唯一成年並具備一定資歷的,只有長期擔當文職的耶律楚昭,這也就意味著在可以預見的將來,耶律家族,這個武勇傳承的世家,似乎將很難有出色的人才,繼承黑狼軍統領的地位。   耶律家族的處境,不能不引起李中慧的同病相憐,因為此刻的李氏家族,似乎也很難找出太多優秀的人才,或者說自己和弟弟李逸如的光芒太過於耀眼,以至於在姐弟天才縱橫的光芒遮蓋之下,顯得餘者皆平平。   真不知道,如果自己和逸如發生意外,聲名顯赫的李氏家族,是否還有足夠的器具,擁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和榮華?   帝國宰相夫人的感慨,僅僅只是瞬間而已。   因為就在這個時候,帝國中樞院樞密使雲濟到了。   「拿下!」   伴隨著李中慧的一聲令下,早已經埋伏左右的血衣衛蜂擁而上,一舉抓獲了風雨軍的軍師、新風雲世家的領袖。   「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只是牝雞司晨、天下必亂的道理古今相同,難道諸公不怕下一個便是自己嗎?」   面對指責,雲濟冷笑了一聲,根本沒有理會李中慧,而是掃視了一眼站在李中慧身邊的歐靜、陳善道、傅仲舒、魏廖等留守在聖京的重臣,他們原本和他一樣前來帝國宰相府討論當前的緊急形勢,不料此刻卻成為了自己身陷囹圄的見證。   「押下去!」   帝國宰相夫人柳眉倒豎,怒容滿面地下令將雲濟帶走。   而所有的重臣們,紛紛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顯然,由於前兩天應對公孫飛揚的起兵,雲濟力排眾議絞殺天子的決斷,讓可憐的中樞院樞密使,平白樹立了很多的敵人,不過真正讓他們無動於衷的,卻是帝國宰相夫人和血衣衛統領聯手的威壓。   因此,所有的人都採取了明哲保身的態度,默認了李中慧的行動,然後在顯得十分沉悶的議政中草草了事,各自暗懷忐忑地返回。   「姐姐留步!」   李中慧卻叫住了歐靜。   「中慧準備開設女科!哼,牝雞司晨?這般男人也太狂妄了!幸好宰相不是這樣的人,中慧曾經和宰相聯繫過,他也很贊成這個設想,而姐姐便是這主持女科的最好人選!」   李中慧一邊說,一邊觀察著歐靜的臉色。   「妹妹過獎了,妹妹乃宰相夫人,才是真正母儀天下的人兒,主持女科名正言順,歐靜怎麼敢當?」   歐靜淡淡地歎了一口氣。   「姐姐過謙了!如今帝位虛懸,宰相位列九五那是遲早的事情,這三千佳麗的後宮,中慧一個人又如何能夠獨佔得了?   「可憐的明月妹妹,又被雲濟的事情給牽連,能夠相助中慧的,除了姐姐還能夠有誰?」   李中慧微微一笑,若有所指地說道。   「妹妹休要胡言!」   歐靜聞言,只覺臉上熱辣辣,甚至連頸脖子都火燙火燙,心頭猶如小鹿一般地亂竄亂撞。   隔了良久,無憂谷主方才回過神來,無可奈何地說道:「妹妹也莫要用言語誑我,歐靜不敢反對妹妹的主張,只是妹妹在這個時候拘押雲濟大人,不怕人心動亂,更加難以抵擋公孫飛揚嗎?」   「姐姐多心了!」   李中慧胸有成竹的一笑:「其實宰相大人早有安排。   實不相瞞,逸如昨日密報,大軍在呼蘭草原大獲全勝,擊潰呼蘭三萬狂騎兵,俘獲呼蘭前任宰相塔塔庫爾,斬殺呼蘭大將呼拉克和聖龍叛將章鳳翔,此刻正在四面合圍,準備一舉捕獲呼蘭前任大國師張仲堅。   「哼,這一次呼蘭人表面上氣勢洶洶,奈何大勢已去,這般鋒芒畢露,正好我們一網打盡!   「至於公孫飛揚更不必擔憂!只怕此刻揚州刺史謝誠大人已經奪取了朱全的軍隊北上,幽燕總督張兆也出兵南下,藍鯨軍統領令狐智大人則在近海誘敵深入,伏擊了安宇和麥堅人的艦隊,也將在背後威脅齊魯;而更重要的是就在昨夜,巴蜀總督梅文俊將軍率領五千巴蜀子弟抵達前線。任那公孫飛揚再厲害,終究不是三頭六臂之人,又怎能擋得了宰相大人預伏的這四路大軍?」   「既然如此,歐靜也不敢多說什麼了!」   無憂谷主幽幽地一歎,眼見李中慧智珠在握,已經是勢在必行,而白起臥病在床,唯一能夠和風雨聯繫的魔法水晶,前幾日卻不知道被哪路奸細給悉數破壞了,因此很顯然自己再堅持下去也於事無補,只會讓帝國更加分裂,當下惟有退而求其次:「歐靜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求姐姐莫要殺了雲濟,也不要牽連太廣,一切都待宰相回來定奪!」   「姐姐放心,妹妹一定辦到!」   一絲不悅從李中慧的眼神中一閃而過,不過帝國宰相夫人最終卻還是答應了下來。   畢竟,自從白起重傷臥床之後,滿朝文武之中,李中慧唯一顧忌的便是這個領袖朝野清流、聲望隆著的無憂谷主了。   能夠得到歐靜的默許,李中慧對這樣的結果,已經十分滿意。    第十章 一劍風華(全書完)   「什麼?秋裡死了?」   當風雨獲悉這個消息的時候,人已經在印月。   因為大陸公路和呼蘭草原的混亂,帝國宰相選擇了繞道印月半島。   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迎接自己的竟是風雨軍內部的劍拔弩張——因為洛信囚禁了印月代理總督風天華。   而這一切,都不過是帝國本土混亂的延續。   通過重新恢復了聯繫的魔法水晶,風雨得到的情報是,雲濟派人潛伏在令狐智派往高麗戰場的水師中,並伺機逮捕了前去視察的秋裡,借口是追查西奈城兵變的主謀。   卻不料當晚秋裡便死在了被軟禁的密室,而他的幕僚費全,也在留下一封聲明自己攬下一切責任,和主帥秋裡毫不相關的遺書之後自盡。   這件事情立刻引起了朝野的軒然大波,再加上雲濟獨斷專行的絞死了天子,最終讓聖京城的重臣們站在了李中慧的一邊,轉而拘捕了中樞院樞密使。   新風雲世家是隱藏在聖龍內部的叛徒,這樣的留言迅即傳遍整個帝國。   包括王眺、令狐智在內的朝野名流重臣,紛紛被血衣衛逮捕,一時之間帝國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與之相呼應的,則是遠在印月半島的洛信。   獲悉患難與共的兄弟身死噩耗之後,這位魯莽的將軍立刻下達了拘捕風天華,人們眼中新風雲世家重要將領的代理印月總督。   不過,風天華畢竟是一代名將,而且他為人儒雅風流,戰鬥餘暇創作了很多膾炙人口的戰歌,深得軍心,何況洛信無論級別還是職權,原本都沒有資格囚禁風天華,因此這件事在軍中自然有很多人不服。   甚至有部分親信部下暗中策劃要將風天華救出,以至於印月半島的聖龍遠征軍陷入了嚴重的分裂和對峙之中。   「胡鬧!還不給天華將軍鬆綁!」   得知這一切的風雨,不由暗自慶幸自己這次繞道的決定,總算將一件天大的禍事給制止住了。   帝國宰相當機立斷,勒令洛信當場釋放風天華,並要向對方道歉。   「可是大哥,秋裡他……」   面對風雨的命令,洛信雙眼通紅地嚷道。   「糊塗!天華和你一直在印月,怎麼可能去謀害秋裡?   莫說眼下還不知道是不是雲濟所為,就算真是他所為,若要株連九族,那你豈不是連風雨也要殺了不成?」   風雨怒喝了一聲,激動萬分地說道:「叛逆,叛逆,天下哪有這麼多叛逆?難道,聖龍帝國是叛逆的帝國?聖龍大軍是叛逆的大軍?風雨是叛逆們的宰相?」   「主公!」   風雨的話,頓時讓風天華、蘇杜等被囚禁的將領和官員感動得熱淚盈眶,而另一邊洛信雖然兀自有些不服,但是他一向畏懼風雨,眼見帝國宰相盛怒之下,當下便不敢出聲。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風雨在此對天盟誓,帝國絕不疏漏一個奸佞,也絕不錯殺一個忠良!」   風雨見狀,當場拔出劍來對天盟誓。   「萬歲,萬歲萬萬歲!」   熟悉的山呼萬歲,在印月半島上響起。   不過,這一次將士們為的卻不是帝國宰相帶領他們贏得勝利,而是因為帝國宰相對於人心的安定。   「放心吧,有風雨在,天塌不下來!」   在這驚天動地的山呼聲中,風雨不經意間走到洛信的身旁,淡淡地說道。   「大哥……」   勇猛的大將眼圈通紅,聲音也不禁哽咽了起來。   風雨輕輕地拍了拍兄弟的肩膀,嘴角泛起了一絲苦澀的笑容。   秋裡,昔日患難與共的好友,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身故,這件事情讓風雨感到悲傷,更感到憤怒。   回聖龍去,絞殺一切隱藏的敵人,澄清事實的真相!   這一刻,風雨的心中,滿是這樣的念頭。   「咳咳咳……」   屋內一陣緊接一陣的咳嗽聲,深深地揪住了蒙璇的心——就在抵達印月半島,化解了遠征軍這一場危機的當晚,帝國宰相突然病倒了。   「宰相他怎樣?」   蒙璇緊張的詢問前來診斷的醫生。   風雨這個時候的病倒,對於聖龍帝國實在是雪上加霜。   而更讓蒙璇掛心的,則是風雨的病情。   高燒和斷斷續續的昏迷,顯然預示著帝國宰相身體正處於十分糟糕的地步。   「宰相大人只是旅途勞頓,兼急怒攻心,老朽以為必須靜養,切忌奔波勞累,或者可以自然痊癒!」   對於蒙璇的詢問,醫者紛紛發表了謹慎的觀點。   「一派胡言,難道要風雨拋下這萬千國事不理?」   劇烈的咳嗽中,風雨再一次從昏昏沉沉的小寐中甦醒,冷冷地揮手示意眾人退下。   「大哥……」   蒙璇注視著風雨的雙眸中,泛著淚光。   「傻孩子,閻王怕惡人,大哥殺了這麼多人,他可不敢……咳咳,他可不敢就這麼把大哥給收了去!」   咳嗽中,風雨有些艱難地笑了一笑。   「大哥,你還是在印月安心靜養吧!」   女孩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撲到在了風雨的床前。   「好了,我答應你,休息兩天,就休息兩天!」   風雨苦笑了一聲。   雖然他此刻歸心似箭,不過疲乏的身體卻讓他有心無力。   不得已,風雨只好做出妥協:「小璇,你代我走一趟,去聖京做兩件事情!」   「我……嗯!」   蒙璇猶豫了一下,點頭應道。   儘管她此刻萬萬不願意離開風雨,卻也知道風雨讓她前往聖京,必然是要關係到帝國生死存亡的大事,若自己不去,只怕風雨也無法安心在此養病。   「第一件事情,就是無論如何也要保下雲濟的性命!」   風雨費力而堅決地說道。   「怎麼,大哥你懷疑……」   蒙璇臉色一變,從風雨的這道命令,分明是針對李中慧。   若是,若是這一切都是李家姐弟暗中陰謀,那麼……   想到這裡,蒙璇的心都忍不住要跳了出來。   在如今李氏姐弟執掌了大權的時刻,這個假設,太可怕了!   「哼,雲濟誅殺天子、暗害秋裡,得罪盡了天下人,卻又如此輕易被中慧拿下,難道他是白癡蠢才不成?而中慧既然早就知道雲濟可疑,卻又為何遲遲不動,直到天子誅、秋裡死、白起受重傷之後方才發動,這個時機未免太巧合了吧?」   風雨冷哼了一聲,若有所指地道:「只怕雲濟未必可靠,中慧卻也難保別有用心!」   說到這裡,風雨不禁有些苦笑。   古往今來,史家們對於君王包容奸佞從來都是深惡痛絕,卻想不到自己竟然也要步上後塵——無論雲濟是忠是奸,至少暫時自己是絕對不能夠讓他死掉,既是為了新政的推行也是為了權力的平衡。   「大哥的意思是……」   蒙璇雖然不喜歡這種勾心鬥角的權力鬥爭,卻也不是笨蛋,這一刻她立時想到了一句很古老的老話——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不管誰是誰非,總之在我返回聖龍親自過問這件事情之前,我不希望他們中任何一個人不明不白的死去,這段時間,帝國實在死了太多人!」   正當蒙璇沉思之際,風雨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所以,接下來我要你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一回到聖京便立刻前往執政議會,公佈我的這份任命——」   說著,風雨從懷中掏出了一份早已經寫好的名單。   「啊!」   蒙璇只瞥了一眼,便不禁大驚失色。   這,分明是聖龍帝國重要的人事調動。   兵部尚書白起(蒙璇代任)。   青龍軍統領白起(蒙璇代任)。   白虎軍統領朱大壽。   赤獅軍統領風天華。   碧蛇軍統領雅龍。   黑狼軍統領秦紀(桓炎代任)。   灰鷹軍統領拓跋成。   藍鯨軍統領令狐智。   近衛軍統領歐仁。   揚州刺史謝誠升任齊魯總督。   巴蜀總督梅文俊調任呼蘭總督。   河北總督張兆兼任遼東總督。   傅中舒代任中樞院樞密使。   在這份名單中,秦紀、桓炎、雅龍這些年輕將領得到起用;風天華、令狐智這些公認的新風雲世家的重要人物依舊被委以重任;而張兆、梅文俊、謝誠、傅中舒,這些一直都被視作非風雨嫡系的要員,則紛紛得到了重用。   相對而言,李氏家族似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壓,一直都戰功彪炳,這一次坐鎮呼蘭大草原更是舉足輕重的李逸如,不但失去了統領一軍的權力,甚至連行省總督也沒有輪上,似乎注定要被風雨發配到高麗當他的國王。   而更令蒙璇震驚的是,自己,自己竟然要代替重傷臥床的風雨軍元老白起,統領青龍軍、執掌帝國兵部,分明和調任呼蘭總督的梅文俊一樣,成為奪取李家姐弟權力、重新制衡帝國內部的重要籌碼。   如此重任,讓女孩頗有些艱難呼吸。   「咚咚咚——」   戰鼓隆隆,號角嗚咽。   就在風雨軍內部對峙的時候,身披劍士鎧甲的麥堅軍團,悄然在印月半島登陸。   整齊的隊列、浩蕩的陣容、凜冽的殺氣和咄咄逼人的威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現在了聖龍人的面前。   「殺!」   一聲齊喝之下,劍士們不約而同地發出渾厚的劍氣。   鋪天蓋地、無堅不摧。   橫擋在前方的神龍戰車,頓時化為了廢墟。   整齊劃一的步伐漸漸逼近,直插混亂中的聖龍軍陣。   猶如傷口被無情的撕裂,聖龍大軍措手不及之下,立刻處於崩潰的邊緣……   「天華,擋住敵陣!」   「洛信,難道你的勇猛被富貴榮華腐蝕了嗎?難道你在敵人面前膽怯了嗎?」   「反擊,全線反擊,聖龍的勇士只有前進,沒有後退!」   ……   「啊!」   大叫聲中,風雨猛地坐起。   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身處印月遠征軍的總督府,四處一片寂靜,空蕩而且寂靜。   居然是夢境一場。   只是現實中空蕩的寂靜和夢境中戰場的喧囂,竟形成如此鮮明的落差,以至於風雨一時之間,竟然有些不適。   「宰相大人!」   風雨的大叫,引來了守候在外面的護衛。   「前方怎樣了?」   風雨有些虛弱地問道。   就在他昏睡之前,曾經部署了風天華和洛信伏擊敵人可能對自己發動的突襲。   如今,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風雨只覺得頭疼欲裂,剛才夢境的不祥,讓他不禁擔憂起戰局的發展。   「啟稟宰相,前方大捷!風天華將軍和洛信將軍伏擊了突襲的敵軍,全殲南印月半島聯軍十萬人,重創麥堅劍士軍團三萬人!」   「麥堅劍士軍團?」   風雨怔了一下。   想不到麥堅終究還是忍不住出手了。   原本,風雨便料想呼蘭人在大陸公路這種不顧一切暴露自身剩餘實力的叛亂,應該是引導自己繞道印月,從而方便麥堅人動手。   而風雨此次印月之行,實際上也有著將計就計,趁機重創麥堅,迫使其退出大陸爭霸的意圖。   想不到,這個料想果然成了現實。   一切計畫,似乎都出人意料的順利。   只是,那個夢境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噩夢反做不成?   腦袋隱隱發疼的帝國宰相,此刻實在難以繼續思考下去。   他揮手退下了衛士。   然而,一絲不安,卻異常頑固地纏繞在風雨的心頭。   「誰?」   驀然,強烈的警兆湧上心頭,風雨不僅將手按在了掛在床頭的寶劍。   也就在這時,一道勁風掠過,風雨便只覺得腦袋一沉,再次昏昏睡去。   「宰相大人萬安!」   不知道過了多久,刺骨的寒風將風雨吹醒。   卻發覺自己竟然被綁在了一棵懸崖邊的大樹上,首先映入眼簾的,則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女人。   聲音是如此悅耳,三分端莊,三分親匿,三分曖昧。   「你是何人?」風雨微微皺眉。   眼前的女人,無論面貌還是聲音,都彷彿似曾相識。   只是,風雨實在記不得,自己究竟何時曾經見過。   「宰相果然是貴人忘事!當年昌化城外的橋頭,妾身便曾經目睹宰相大人的風采!其實之前之後,雖未謀面,卻也已經和宰相有過多次交道!」   女人頗有些哀怨地望了風雨的一眼,手中撥弄的,竟是一桿竹簫。   「西門?」   風雨猛然想起。   真是該死!   在這一場權謀的較量中,那個和天池劍宗代劍傳人袁紫煙對陣江湖的西門,自己居然沒有算進來。   「呵呵,宰相大人居然殺了天子,難道你忘了天池劍宗的前身,和聖龍皇室有著何等密切的關聯!不過也幸好這樣,西門方才有機會,能夠暫時擺脫那些名門正派的牽制,和宰相在這裡會晤!」   西門巧笑倩兮,就彷彿閒話家常一般對著風雨說道,若不是彼此實在有著根本無法調和的對立,這一番場景,真是不知道有多麼得銷魂。   「哈哈,風雨久仰姑娘多時,無論何時何地,只要姑娘願意,風雨豈敢不掃榻以待?」   風雨笑了一笑,心中卻暗暗發苦。   只因為,對方越是從容不迫,就越是說明這一次的行動蓄謀已久,早就有了完全準備,只怕自己未必能夠拖延到援軍到來。   「說實話,越是和宰相為敵,西門便越是佩服宰相的手段!」   悠然一歎,女人美麗的雙眸突然盯住了風雨,流動的眼波中,帶著三分佩服,三分敬畏,三分仇恨:「太厲害了!不動聲色之間,總是讓眾多英雄為你掃清前方的道路。   「從最初聖龍皇帝御駕親征慘淡收場,造就了你這個亂世梟雄和後來縱橫無敵的風雨軍;到龐勳身敗名裂,為你動搖了聖龍皇室的根基;然後是呼蘭兵敗國亡,成就了你救國救民大英雄的美名;西大陸東征,卻把聖龍的勢力滲透到了西面。   「雲濟殺了秋裡和天子,李中慧則幫你除去雲濟,然後只要你返回聖龍,削弱了李氏家族的權勢,哼哼,風雨帝國,千秋萬代,只怕已經不是空口白話了!   「厲害,實在厲害,這般步步為營迅速發展,豈是一個運氣能夠形容?」   「我有這麼厲害嗎?」   風雨苦笑了一聲,若不是雙手被綁,他真有些想摸摸自己的腦袋。   不過也就在這時,他欣喜地發現,也許自己還真是鴻運當頭,那背後的大樹歷經滄海桑田自然的洗禮,業已鬆動了起來。   倘若有力的話……   風雨表面不動聲色,暗自卻在迅速地算計。   當然,無論死在女人的手上,還是墜入那萬丈深淵,似乎都不是他想要得到的選擇,不過值此生死關頭,就如同權力鬥爭和軍事作戰一樣,每一個變故都有可能是扭轉全局的契機,自然不容錯過——嚴重的危機顯然讓風雨暫時忘卻了病痛,刺激了他的思緒。   正當風雨轉念之際,卻聽見冰冷的聲音傳到風雨的耳畔。   風雨抬眼望去,那女人已經收斂了笑容,眼神中散發著惡狠狠的殺機:「哼,我管你是厲害還是運氣,總之今天卻是你的亡命之日。讓你的千秋帝國,讓你的不朽霸業見鬼去吧!   「今天,我要用你的人頭,祭奠我的義父、義兄,還有眾多被你逼迫得走投無路的英雄們!」   「怎麼,張仲堅死了?」   女人無疑中流露的口風,讓風雨一呆。   畢竟,和張仲堅交手多年,突然這個讓自己曾經很頭疼的對手也已逝去,風雨不禁感到有些索然。   然而這個問話,尚未出口便已經被帝國宰相縮回了肚裡面。   因為,風雨看見女人竟從竹簫中抽出了一把軟劍。   相對於憑弔一個逝去的對手,風雨更為緊張的是自己的性命。   「真想知道,這麼一個曾經擊敗了無數英雄,征服了無數土地的傳奇人物,死了之後會和別人有什麼不同?」   西門的劍指向了風雨。   「既然你也知道我是這樣的傳奇人物,那麼你覺得我會不會仍然有機會扳回局面?」   就在這時,風雨突然笑了一笑。   「什麼?」   女人愣了一愣,眼見著風雨似笑非笑、懶懶散散,令人著惱卻又沒法真正生氣起來的神情,不由地心頭一軟,隨即卻硬起了心腸,撇了撇嘴:「死小賊,今時今日,你以為還能像昌化城外那般得逞嗎?」   說到這裡,女人突然驚醒,自己的言語似乎太過於親匿和曖昧,不由地秀臉一紅,手中的劍卻絲毫不停,冰涼冰涼地碰觸到了風雨的身體……   全書完後記征戰天下,延續了三年的故事,似乎到了該收尾的時候。   三年的時間,構造的是一個平行的天地。   在這個歷史的舞台上,有很多帝王將相的原形在縱橫馳騁,也有很多流傳的政略、戰爭和故事在這裡發生。   龐大的世界裡,英雄們飲酒高歌,君王們坐擁山河,將士們浴血奮戰,雨過天晴,還有天南地北閱讀征戰天下的朋友們,互動共鳴。   或者慷慨激昂,或者熱血沸騰,家國山河的主題,理想和現實的碰撞,總是能夠引發很多的感慨、很多的激盪。   的確,風雨並不是一個完美的人,但卻是雨過天晴心中的強者,不僅因為他足智多謀,冷靜果決,也不僅因為他在戰場上縱橫無敵、在宮廷內游刃有餘,更因為他在情感和理智之間的抉擇,在家與國之間的徘徊。   他渴望成功渴望權勢,如同所有野心勃勃對未來充滿憧憬的年輕人一樣,願意用生命來燃燒自己,只要璀璨,即便如同流星一般短暫。   但是,他又不同於一般人。   因為,他在不擇手段之餘,又有絕對不能夠捨棄的原則,那是不能逾越的雷區,那是他心靈深處的聖地。   所以,面臨強敵入侵,他可以和情敵握手言和並肩作戰;所以,面對同室操戈,他情願出兵異邦,遠離內耗;所以,縱然身居高位,卻依舊念念不忘帝國的長遠。   可惜,限於功力和篇幅,雨過天晴無法將這一切完全展現,只好借助西門嫵媚的那一劍,來一個終結。   其實人生何嘗不是如此,就算人死燈滅,又有誰能夠說一切可以終結?   何況,雨過天晴實在不忍心英雄身死!   於是,就讓這一劍來終結吧!   畢竟,只要有人類存在,征戰就不可能終止。   縱觀古今,從亞歷山大到成吉思汗,從唐宗、宋祖到拿破侖、卑斯麥,多少英雄建立了多少偉業,卻在有限的生命終結之際,留下的是無盡的霸業等待後人繼續。   既然如此,這一劍實在沒有必要有結果!   究竟誰忠誰奸,究竟風雨是生是死,究竟帝國該如何發展,究竟風雨的部下們和他的敵人們將會如何,就在這一劍的恍惚中,留下無窮的想像吧!   至於,原本設想成為東方安東尼奧的歐仁和翻版埃及艷後的雪雅;至於,延續並真正興盛風雨帝國的李氏姐弟;至於,帝國水師的威加海內;至於,風雲世家的未來;至於,風雨那三個孩子日後的恩怨情仇……   這一切,都已經是日後新的故事了。   也許,若干年後,一個精通戰陣和權謀的蒙面男人,便是風雨。   熱滾滾預告:作者雨過天晴繼《征戰天下》完結後,近日將推出全新風格創作《權雄》,懸疑驚悚的復仇故事,請您密切期待上市日期。 手機電子書 http://www.555sjs.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