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姿物語》第二部《我意天下》 作者:羅森 www.517z.com整理製作,並提供下載 第二部第一卷第一章登基大典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四月一日雷因斯象牙白塔 「大家好,今天我非常的高……還有興,這是一個我的大日子,也是全雷因斯人 的大日子,在往後的歷史上,這也將會是全風之大陸最重要的一個里程碑。」 站在會場的演說台上,蘭斯洛穿著一身大禮服,以這樣的開場白,向在場的文武 官員、受邀觀禮的人民代表問好。 一國之君的登基大典,如果是照過去雷因斯宮廷的禮儀,應該是在象牙白塔前的 大廣場舉行,宮廷樂團演奏聖歌,文武官員換上正式官服,朝高台上膜拜,在數萬人 靜默以待的莊嚴氣氛中,新任女王在高台上接受了王冠,跟著就向那幾乎要把稷下城 掀翻過去的強烈歡呼頜首還禮。 當然,依照雷因斯宮廷的幕後習俗,什麼催眠聲波、催眠藥氣,那是一定少不了。 若非如此,怎麼會這樣巧合,每次女王繼位,下方民眾通通都感動得涕淚縱橫。 「不用這麼麻煩了,繼位是一件喜事嘛,就應該開開心心地慶祝啊,我是一個只 會吃喝玩樂的強盜頭出身,這麼正經的典禮,太不適合我了,把即位典禮和慶祝酒會 合併,廣場外頭也弄個園遊會,大家吃吃喝喝,一起開心一下吧!哈,我很久以前就 想要這麼做了呢!」 這是蘭斯洛在試穿禮服時,對禮部官員做的指示。聽聞這即將戴上至尊之冠的男 人有這等構想,禮部官員個個臉如土色。 「不行啊,親王殿下,登基大典應該是莊嚴肅穆,如果照您這樣的做法,那豈不 是……那……好像不太合過去的慣例。」 「為什麼每個典禮都要符合慣例呢?是誰規定每個典禮都要莊嚴肅穆的呢? 我是要參加典禮的人,我應該有權選擇要參加什麼樣的典禮吧?「 「可、可是這樣子真的……真的太不合國際禮儀了,恐怕會被各國王者恥笑 的……」 「我本來就是個草包,誰想要笑,就讓他去笑吧!如果莊嚴盛大的登基典禮可以 保證即位者素質,現在的艾爾鐵諾就不會有這種皇帝了。」 登基大典主角的意見高過一切,在沒法反抗的情形下,蘭斯洛的構想得到執行, 當他在台上向觀禮來賓問好,底下的各色來賓,也不約而同地向他舉杯祝賀。 只不過,從台上看下去,禮部官員一個個惶恐不安的樣子,蘭斯洛心裡有數。 說什麼不合慣例,只是客氣話,在這些只會照本子辦事的傢伙心裡,大概怎麼樣 也無法接受一場莊嚴典禮變成胡鬧宴會的結果吧!若自己地位還是像剛到稷下一樣, 現在可能已經被他們指著鼻子斥罵了。 可是啊,只要實權在握,什麼典禮都是表面功夫。會讓人感到敬畏的,不是典禮 上的繁文耨節,而是帝王手中所掌握的生殺大權。使用這份權力,充分感受到億萬人 生死由我,這才是真正讓人感到痛快的地方。就因為那些傢伙不懂這道理,所以他們 始終也只能成為被人使喚的東西……永遠都是。 雖然心裡有這樣的想法,但是當宮廷派首席大老白德昭親手為蘭斯洛戴上帝冠, 他卻也嚴肅著表情,雙眼微閉,像是在對神明祈禱國運一樣,接受了這頂帝冠,與隨 之而來的瘋狂歡呼。 來自宴會場中與象牙白塔外,群眾的熱切狂呼,像是要震破雲霄一樣地響起。 「國王萬歲!蘭斯洛國王陛下萬歲!」 「雷因斯王國萬歲!陛下萬歲!」 人民的熱情擁戴,讓蘭斯洛相當喜悅地笑了起來,獨自走到外面的陽台,向外頭 廣場的數萬群眾,以及太古魔道鏡頭之前的雷因斯國民,舉杯長笑道:「人民乃國之 根本,你們也萬歲!」 這句問候引發了更大的歡呼浪潮,也令會場內的許多人再次皺起眉頭,身為王者, 怎可作出如此自失身份的戲言,換作其他王權不甚穩固的君主,這種戲言甚至可以被 視為亡國之兆。 不過,在這種感覺出現的同時,他們也感到一陣傷悲。如果說這樣的君王,是在 連番激盪的歷史潮流中應運而生,那麼,不得不屈居於他的統治之下,卻猶自無法習 慣他做事風格的自己,就是即將要被時代所淘汰了。 宴會在連串樂聲中展開,除了已經成為帝王之尊的蘭斯洛,新政權中的幾位首席 高官,也是倍受矚目的焦點。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左大丞相天地有雪,也被迫穿上一身華麗禮服。但身形矮 胖的他,套上這件滿是勳章、彩紋的禮袍,看上去就像是一顆掛滿裝飾物的聖誕樹一 樣引人發噱。 受到國王陛下的御筆親點,受封高宮厚祿,位居極品的他,面對眾多不甚真心的 祝賀,面上露出極為尷尬的苦笑,雖然眼前的各位貴族都向自己說著恭喜話語,但從 他們眼中的嘲弄與不屑,就知道自己這左大丞相並沒有受到多少尊重。 本來只希望求一個可以拿很多錢的虛職高官,往後躺著享受過日子,誰知道卻掉 下來一個燙手山芋。儘管還弄不清楚老大有什麼打算,但往後的日子肯定是難過了。 相較之下,右大丞相白無忌,就完全不擔心以後的生活,在宴會中談笑風生,留 連於醇酒美人之間。為了怕宴會太過無趣,即位典禮的賓客名單是由他親筆寫下,凡 是家中有嬌兒美妾的貴族富豪,人人有獎,絕不落空。 既然成為丞相之尊,白無忌自然就是權貴們攀拉關係的首要目標,更別說這位雷 因斯的首席單身貴族又同時身兼白家家主之位。經歷一場戰火摧殘,白字世家的穩固 地位未有撼動,反而更加深入雷因斯各角落,在叛軍首領白天行授首垮台之後,白字 世家支持新任帝王,形成了雙方共治一國的局面,勢力之強,更勝於以往。 一切政事由兩大丞相輔佐,下方還有各部尚書,由白德昭為首,協助丞相裁決斷 事。 在內戰中一度顯得黯淡無光的白德昭,現在則以長老的身份,倍受重視,可以預 見,在新政權中,他將擁有更超乎其職權上的影響力。左大丞相九成九是個吃飯不管 事的傢伙,右大丞相雖然有著足夠的才幹,但他本身的低劣個性,會有多少辦公熱誠, 實在是一件讓人懷疑的事,說不定根本就把上班時間當成獵艷良機也不一定。 在這樣的大前提下,要讓整個行政體系健全運作,這位先後任職於三位女王的宮 廷長老,就成了一個不可缺少的存在。為此,就連得到大權後顯得囂張跋扈的蘭斯洛, 也收起高傲的態度,極為恭謹地向老人問好,除了豐厚的封賞,並在非公事場合,以 「九叔公」這樣的稱呼,待之以禮。 除了行政單位,最接近君王的秘書單位,也掌握著不可忽視的實權。最具代表性 的人物,就是首席幕僚蒼月草。沒有得到任何封賞或高官、地位,她只是與先前一樣, 繼續任職蘭斯洛身邊的秘書官,負責草擬各種文書,協助主上。然而,基於她在內戰 期間的表現,沒有任何人會輕忽她對蘭斯洛的影響力。 此刻,身在典禮中的她,並沒有彰顯自己的存在,只是與另外一名以面紗遮掩容 顏的女性,靜悄悄地站在大廳一角。 之所以要用面紗遮臉,主要是因為顧慮如果露出臉來,可能會有大批驚艷於其姿 容的男性,立刻蜂湧過來。饒是如此,兩名體態輕盈、看得出動人曲線的女性,即使 是靜靜地站在一角,也仍然吸引周圍的目光,若非她們身上不住散發著「請勿打擾」 的冷淡氣息,早就成為在場男士的攀談目標了。 「恭喜了,姊姊,終於恢復自由了。」 「還不算吧,等我真正回復行動力,那才是恢復自由。」 一反平常的態度,楓兒對小草的回答,聽得出些微的埋怨。儘管離開了那間特殊 病房,但是楓兒尚未將身上受到的力量封鎖解開,所能得到的,只是有限度的自由。 天位力量的根源,是天心意識。要鉗制天位力量,方法有很多種,最有效的莫過 於直接創傷腦部,損及天心意識,至於像是白起所用的萬物元氣鎖,則是以更高一籌 的天心意識,對他人肉體下禁制,當想要運使天位力量時,肉體就會發生劇痛、真氣 走岔、渾身脫力等現象,不足而一,隨下手者的技巧而不同。蘭斯洛使不出萬物元氣 鎖,但卻可以利用相關知識,在短時間內達到封鎖力量的效果。 「能夠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感覺應該不錯吧,不要那麼不高興嘛,姊姊。」 「再這樣下去,我就真的要變成囚犯了。就算不管這邊的情形,香格里拉那邊我 也有事還沒了結,假如內戰結束,我還不去有個交代,會很麻煩的。」 「嗯,姊姊你說的我也明白,可是你一離開,來自大雪山的特殊部隊就沒人能指 揮了,而且……你認為他會肯放人嗎?」 對於這個無解的難題,兩人又再度陷入沉默當中。 「新朝政,新氣象,不過……反正倒楣的都是我們就是了。」 刻意遠離著人群,卻仍是不可免地成為眾人目光所在的源五郎,發出這樣的感想。 俊雅無雙的相貌,在綁好頭髮、換穿上禮服之後,登時引來場中所有仕女們的竊竊私 語,就連那正忙於與新舊情人一一敘話的白家家主,都不得不正視這個對己造成威脅 的禍源。 在新政權中,源五郎得到將軍稱號,並且因為身為國王陛下的義兄弟,被授以伯 爵的尊貴地位,而他正式的職位,則是以國王代理人的身份,在北門天關駐軍中擔任 軍監一職。 至於他要監視的主要對象,眾所皆知,是此刻站在他身邊的女性,山本五十六。 蒼月公主。身為國王的御妹,在其兄長登基的時候,也受封公主之位,值得注意的是, 這個公主稱號並不像別國那樣是「佑國」、「庇國」,而是雷因斯的「護國」蒼月公 主。 與其他國家只是徒有美貌、沒有任何實際才能,最後只能拿來當政治婚姻犧牲條 件的公主不同,她是實際身負強大力量,並且數度為了守護其兄長,而與強敵誓死奮 戰。在登基大典結束之後,她必須立刻趕回北門天關遺址,督導駐守於斯的部隊重建 關卡,預防敵人奇襲。 「真是好煩人啊,大老遠地趕回來,就是為了參加這種東西嗎?」 「妮兒小姐這樣說就不對了,當初在北門天關的時候,不知道是誰一直嚷著那裡 荒涼偏僻,想要回到熱鬧的稷下逛街購物呢!」 「那、那時候和現在不一樣啦……」 「哦?哪裡不一樣了,稷下結東內戰,貨物流通,更加熱鬧了;北門天關現在被 打成了平地,荒涼一片,本來就買不到東西的,現在更沒東西好買了,你急著回去做 什麼?」 被源五郎這一問,妮兒自然不好意思說出實話。北門天關一戰打得翻天覆地,對 於好些時日沒見到的宗次郎,她心裡著實牽掛。戰後自己曾往基格魯匆匆一行,卻沒 見到人,因為要急著趕來面見兄長,無暇細探,現在解決了這邊的問題,真是恨不得 馬上趕回去。 而且,儘管解決了兄長的問題,但胸口卻仍有不安,回去與宗次郎說說笑笑,或 許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在一個妮兒看不見的角度,源五郎微微皺起了眉頭。他看得出妮兒有心事,卻無 法確認她到底在想些什麼,能夠計算數十萬敵軍的優秀腦袋,卻常常算不出一個少女 的心思,不過,只要能跟在妮兒身邊,自己不管作什麼工作都無所謂。 北門天關的那場會戰,除了自己的戰場外,似乎還有其他天位高手,在城內進行 亂鬥,這些事情現在仍在調查中。天位高手不會平白無故冒出來,真的要亂冒,一個 多爾袞就已經太多了…… 在宴會的持續進行中,發生了一段混亂的小插曲。同樣也是新政權的重要人物, 以太研院院長的身份,即將統領整個稷下學宮的少女,因為忙於研究工作,已經數日 未曾離開研究院。為了參加師兄的即位典禮,她匆匆換好衣服之後,趕來此地。 急急忙忙,愛菱甚至連換衣服都是在來此的途中,在車上更換禮服,梳好頭髮。 縱然沒有戴上識別用的胸章,現在的稷下城,也不可能有哪個人不認識這位在內戰中 大出風頭的少女,門口警衛匆匆讓開放行,而當她踏進宴會廳,用目光搜索著師兄所 在的位置時,卻不禁發出一聲驚叫。 「啊!是阿朗巴特山上面的神官先生!」 突如其來的驚叫,為場內帶來一陣騷動,在當事人繼續裝聾作啞的情形下,眾人 亦好奇地尋找這位神官先生的所在,然而,一聲怒吼也從另外一端響起。 「啊!是你這小賤人,就是你在沙爾柱一棒把我打昏的!」 只見本來孤獨地飲酒的左大丞相,忽然大叫起來,憤怒地朝這邊衝過來,而太研 院院長則提起長裙,快步朝源五郎伯爵跑去,當三個人撞在一起,立刻就吵了起來。 「神官先生,我要謝……」 「小賤人,你知不知道當初你那一棒,讓我……」 「兩位,我有個建議,大家坐下來喝杯東西,邊喝邊談怎麼樣?」 這三個人的私下談話並沒有實現,因為在繼位的宴會典禮結束之後,蘭斯洛集合 了他的親友,說出了他的想法。和早先的典禮相比,這場不為外人知曉的政見發表, 才比較接近蘭斯洛內心的想法。 也因為這樣,這宴會並非人人有份。小草、楓兒、源五郎、有雪、白無忌,這些 都是蘭斯洛覺得可以理解自己做法的人選,至於妮兒與愛菱,則是尚不宜參與這種限 制級的討論。 「在這接下來的這一百年,我要把殺戮與邪惡推向全世界……不不不,說錯了, 我要把我的夢想散播全世界。」 以這樣的政見為開頭,蘭斯洛大概述說了自己的構想。以一張風之大陸地圖作為 背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東西,讓人幾乎錯疑為上代白家家主白軍皇的化身。 「我岳父畢生的志願,就是征服世界,現在我既然繼承王位,就要把這理想傳承 下去,不過我只有一點小小的野心,萬丈高樓平地起,要征服世界,還是先從風之大 陸開始征服起吧。」 繼位第一天,就拿出地圖,發表侵略他國的雄心壯志,假如換做是曹壽,眾人還 可以姑且把這當作一個昏君在弄不清楚狀況下的胡作非為,但對於現在的蘭斯洛,沒 有人敢懷疑他的智慧。 指著地圖上自由都市地帶的位置,蘭斯洛笑得非常開心,臉上的表情,全然沒有 一位軍事霸主應有的氣勢,反而看來像是個在玩打仗遊戲的頑童,正享受著遊戲的樂 趣。 「比我岳父老頭子佔便宜的地方就是,我義兄東方玄龍已經答應全力相助於我, 所以自由都市等若是已經拿下一半。剩下來只是擺平青樓聯盟的問題。聖城耶路撒冷 雖然值得注意,不過我們這邊這麼多天位高手,一人吐一口口水也淹死他們了,所 以……不足為懼。」 在自由都市地帶上打了一個大叉叉,蘭斯洛把目標轉向武煉,道:「武煉獸人的 戰鬥力很強,正面衝突的話,要付出很大代價,不過,我師兄王五是個很夠義氣的人, 請求他退休之後把位置借我坐坐,想來不會有什麼問題,所以,也擺平了。」 看他說得如此輕鬆,台下眾人面面相覷,軍國大事怎有這樣簡單,就算是對方的 首腦人物同意權力轉移,但下面的人卻不可能這麼平順地同意,如果一開始就作這種 妄想,雷因斯的未來誠然堪慮。 在武煉的位置上也打一個紅色大叉叉,蘭斯洛正色道:「其實統一並不一定要打 仗,如果征服不是一個好辦法,那麼我們可以籌組一個政治軍事的聯盟體,讓自由都 市和武煉平等地加入,與雷因斯的地位一致,以這個基礎來達成統一,相信阻力會少 很多。」 台下的兩大智囊頭目,小草和源五郎交換了一下目光,均在對方眼中看到確定。 會有這樣的想法,顯示蘭斯洛征服風之大陸的構想並非兒戲,而是認真地想要執行, 可是……理由呢? 「理由?這需要什麼理由?」當台下有人提出這樣的疑問,蘭斯洛奇道:「十個 皇帝裡頭,總有六、七個窮兵黷武,整天想要擴張領上,我想要征服全風之大陸,這 有什麼好奇怪的。」 「可是……老大你不像是這樣的人啊,以你的個性……」 有雪提出的質疑,也是眾人一直揮之不去的困惑,對此,蘭斯洛搖搖頭,微笑道: 「有雪,你……怎麼知道我是個怎樣的人?」 簡單的問題,卻讓場內氣氛陷入一陣難堪的停頓。人心,是世上最難以掌握的東 西,當蘭斯洛正式把這問題提出來,眾人也不得不意識到,自己對於這男人的認識, 究竟又有多少呢? 「反正呢,擺平了自由都市與武煉,最後的問題,始終也只是那個礙眼的艾爾鐵 諾,所以今後的行政方向,就是充實國力,打倒艾爾鐵諾。」用這樣的結語來打破沉 默,蘭斯洛接著說明計劃。 「攘外必先安內,只有先穩定了雷因斯,我才有能力往外擴張。對於我國來說, 海上交通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唯有維持航道暢通,貨物往來流暢,我國經濟才能穩定 成長,不過很遺憾,東方的島國日本,近來縱容船隻在海上掠截,已經多次把我國船 只所載的貨物掠劫一空,造成我方的重大損失,經過抗議,對方卻仍然置之不理。」 蘭斯洛道:「這種行為已經超出了我們的容忍範圍,為了安定後方的環境,我決 定對他們的行為作出回應,所以……咦?二舅子,你有什麼意見嗎?」 放下舉起的手,白無忌道:「有一點事情我不太明白,從陛下的話意聽起來,這 些鬼子海盜確實是可惡,不過,他們到底搶了我們什麼東西呢?」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問題,但是在知情人耳裡,就聽得出來這是故意對蘭斯洛的刁 難。 蘭斯洛愣了一下,隨即從口袋中拿出一張單子,笑道:「也沒什麼啦,以前的不 歸我管,搞不太清楚,但是根據七天之前攔截到的報告,最新一次被掠劫的貨物中, 包括你白二少從炎之大陸專程進口的春藥禮盒,還有十七具不知道是不是要捐給太研 院作研究的人體模型……嗯,這是什麼?什麼叫做軟綿綿扭扭床墊? 好像很有意思,二舅子,再進口一次,這次也幫我送一份到象牙白塔去。「 眾人責怪的目光集中到白無忌身上,當接觸到妹妹的眼神,這個素來不把羞恥放 在心上的浪蕩男子,也只有訕訕地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沒想到他們那邊這 次交貨這麼快,本來還以為要再過一個多月才會收到的,真是不好意思……」 「其實沒什麼關係,如果大家喜歡打開天窗說亮話,那麼我就換一個說法吧。」 蘭斯洛笑道:「進口麻藥是我們很重要的一筆收入,這些小日本鬼子不識好歹, 搶了我們的貨物銷毀,斷人財路,如果不趕快擺平這件事,我們哪裡來的軍費去侵略 艾爾鐵諾呢?」 實話攤開在檯面上,也就是自家的毒品走私,被日本連續破獲,損失重大,現在 白字世家火大了,決定先把這個阻礙因素排除掉,方便繼續運毒賺錢。 「為什麼一定要用這種方法呢?」提出這疑問的是楓兒,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 分這麼說話並不適合,在場的人多數才智都勝過自己,他們都沒有意見,自己哪能說 些什麼呢?而且,身為一名應該只是服從主上的影子人物,不該對上面的做法表示意 見,然而,在聽見此事後的第一反應,讓她忍不住開口了。 「對不起,我剛才……」 「啊,沒有關係的,你說得很對,以後也請像這樣多多表示意見。」蘭斯洛道: 「楓兒說得很有道理,但我認為,在賺錢的同時,把大量麻藥輸入艾爾鐵諾,腐壞那 邊的戰力,讓那裡無可用之兵,這也是一個方案……哈,其實說這些都是借口,最主 要的理由,是這麼做會讓我很愉快,嗯,大概就是這樣吧。」 源五郎舉手說話,平靜的表情,看不出他的心情喜怒。 「為什麼非要由海外進口?現在雷因斯宮廷和白家勢力已經合一,在官方掩飾之 下,我們大可以開闢一個地方,大量種植麻藥植物,沒有必要非種在海外掩人耳目, 這樣也可以避免與日本方面的衝突。」 說著這樣的話,源五郎心中只覺得一陣苦澀,但從蘭斯洛那邊投來的滿意目光, 卻讓他知道自己沒作錯。這位義兄的意思很明白,「你別想一個人置身事外,想要自 己一個人保持乾淨嗎?我可不會答應的」,也因此,自己必須有一定的表示,證明自 己願意與這團體「同流合污」。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看來往後自己的日子是越來越難過了,不過,幸好沒有把妮 兒小姐扯進來就是了…… 「這個問題由我來回答吧。」扯到技術性問題,那就是白無忌的發言範圍了, 「目前組成藥品的幾樣原料中,有幾樣還必須從炎之大陸進口,如果缺了那幾樣原料, 出來的成品雖然有強烈效果,但是副作用也相當大,大概注射一次,顧客就變成廢人 了。目前太研院本部正在試著將這些植物移植,不過還沒研究成功,希望能在下半年 度有所突破。」 「所以,就是這個樣子,我打算親自到日本走一趟。」蘭斯洛道:「國內的政事, 有各位在,我想不至於有什麼問題,不,或許應該說沒有我在,大小事務反而更能上 軌道吧,趁這段時間,我去日本看看,決定該怎麼處理,至於隨行人員方面……我想 就是楓兒了,你看起來一副閒閒沒事幹的樣子,就和我一起去日本觀光吧。」 楓兒張口欲言,卻被蘭斯洛一道目光打了回去,只能在心中暗暗叫苦。 「接下來的一個問題,就是要想辦法提振我們現在的形象了,和艾爾鐵諾、武煉 相比,雷因斯雖然有著悠久文化與藝術,但要談參與大陸爭霸,我們的實力還嫌不足, 形象上也有些問題,為了正式宣告這一點,是不是該有些什麼作為,來讓風之大陸的 人瞭解呢?」 和之前的問題相比,這次就沒有那麼容易回答了,不過,早在蘭斯洛召集眾人商 討之前,源五郎和小草就已經有了構想,並且達成共識,所以當蘭斯洛問起,兩人只 是肯定地向對方點點頭。 「我想……最有效的辦法,還是組騎士團吧。」 「騎士團?」 「嗯,由君主親自點選,捍衛一國王家與王權的皇家騎士團。能夠躋身其間,是 一個武人的最高榮譽,像是艾爾鐵諾的破穹騎士團、武煉的朱鳥騎士團,在體制上來 說,都是皇家騎士團,也都成了一國的象徵物。現在雷因斯要向外表示參與大陸爭霸, 組騎士團是最好的做法了。」 以風之大陸的尚武風氣,凡是有心擔任公職的習武者,都會去考騎士資格,通過 考驗之後,會有很多騎士團的邀約上門,武者本身也要慎選所加入的騎士團,兩相配 合得好,可以在短時間內出人頭地。 雖然說有許多非官方的私人騎士團,一樣擁有強大力量,但要說是世所公認的強 大騎士團,還是莫過於一國的皇家騎士團,特別是艾爾鐵諾的「破穹」,武煉的「朱 鳥」,自由都市耶路撒冷的「聖殿」,這三者合稱「三大」。在阿朗巴特魔震之前, 能夠躋身三大騎士團之一,是全風之大陸武者的至高夢想,而理所當然地,一旦成為 三大騎士團的成員,各種榮華富貴也就接踵而來,只看騎士本人是不是有這能力去享 受而已。 阿朗巴特魔震之後,由於天位高手的大量出現,在天位戰的強絕威力之下,這些 騎士團顯得光芒黯淡,本來的存在亦開始被人漠視。但是當局面從打天下變成要治理 天下,天位高手雖強,僅僅不過數人,終究是難以成事,這時就需要一個更大的團體 來協助,皇家騎士團的存在,也將重新回復應有地位。 而且,以一介盜匪之身而登至尊之位的蘭斯洛,並沒有自己的家臣班底,在重組 皇家騎士團的同時,招募各方武者,建立、培育自己的家臣體系,對於穩定雷因斯國 政來說,會有很大的幫助。 一想到這裡,眾人興致勃勃地進行討論。 「雷因斯的舊有武力如何?」 「就像大家看到的一樣,千多年前還有一個天空騎士團,但是因為傳承上青黃不 接,逐漸凋零,剩下來的人全部去了惡魔島。」小草搖搖頭:「除了五色旗,沒有什 麼值得稱道的武力。」 「無所謂,本來也就沒什麼指望。要組騎士團倒是不難,我們這邊有得是現成的 人力,嗯……」蘭斯洛思索了一會兒,道:「如果只是要組騎士團,高官厚祿聽起來 沒什麼吸引力,那麼……這個點子怎麼樣?我們來組一個天位騎士團吧!」 「天、天位騎士團?」 眾人確實嚇了一跳,一方面是對這點子感到新奇,一方面也不禁有些好笑,從什 麼時候開始,天位高手已經不值錢到可以拿來組騎士團了呢? 「是啊,這個點子很不錯吧,一聽就知道,肯定是一堆強得像是怪物一樣的傢伙 組成的團體,聽上去就有一種大堆怪物要出去幹人的凶暴感覺,敵人一聽就嚇破膽 了。」蘭斯洛道:「團員都是現成的,我、妮兒和老三都是基本班底,楓兒也算一份, 看看再多找個一些人來充門面吧。」 「也就是說要盡量爭取天位高手的加入了。嗯……老大你的人脈裡頭,東方家主、 天刀王五,這兩位的代表色彩太過鮮明,現在就爭取他們表態,恐怕會對他們造成不 便。」源五郎沉吟道:「剩下來的人裡頭,那位逐魔獵人只要有錢拿,應該不至於太 難講話,至於最後那一位……」 沒有指名道姓,但大多數人都知道他說的是誰。目前立場中立、尚未有勢力歸屬 的天位高手,除了韓特,就只剩下一個人了。雖然說她剛巧也在稷下,但說到要拉她 入伙,凡是曾經與她接觸過的人,都感到一陣打從心裡發出的惡寒。 「唔,鬼婆嗎?要爭取她可不容易啊,榮華富貴對她是沒有吸引力的,俊美壯男 多半也發揮不出效果,有沒有什麼人情攻勢可以用呢?」蘭斯洛歎了口氣,目光也轉 栘到有雪身上。而這曾經追隨華扁鵲學藝一段時間的不肖徒,在猜到義兄的企圖後, 臉如土色,死命地一直搖著手。 「師姐那邊,我可以……」 「讓我去吧。」在楓兒主動爭取任務之前,小草已經搶先發言,「大家都是修練 魔導之術的同志,應該是可以溝通的,之前我就和她有幾點協議,只要針對這些,應 該是不難爭取到她的。」 一輪討論,大致上的事情都已經底定,在眾人即將要散會的時候,有雪忽然提了 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要錢有錢,要人也有人了,可是……這個騎士團的名字,應該叫什麼呢?」 有雪的這個問題,卻讓眾人一呆。有權決定皇家騎士團稱號的,只有一國君王, 而很不巧地,這個即將成立的天位騎士團,其主人卻是一個酷愛命名,但卻極度沒有 命名品味的人。 因為自己也身屬其中,當想到自己可能要一直頂著某個超級難聽的團名,連源五 郎也為之色變,轉頭看著蘭斯洛,要在他的不良命名出口同時,勸諫攔截。 「嗯,該叫什麼名字好呢?這確實是個問題啊……」風林火山「?」愛國者「?」 為主賣命的奴隸們「?好像都下怎麼樣啊……」 專心地思考著,每一個從他口中說出的名詞,都讓眾人胸口為之一跳,最後,蘭 斯洛抬起頭來,直看向他的妻子,眼中流露出來的神情,是無比地慎重與認真。 「我想……就叫做」蒼月「吧。」 蘭斯洛的命名,在第二天透過宮廷發言人蒼月草的口中,傳達到雷因斯各大媒體, 再經由各種管道,幾天之後,傳播到風之大陸各地。 「……從九州大戰以來,雷因斯就肩負了守護人間界、防止魔族捲土重來的重任, 現在我重建皇家騎士團,有相當大的理由,就是希望培育出一批強大的武力,若然魔 族重現,我們就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讓他們知道,人類絕對不是好欺負的。」 當各大媒體進行詳細探訪,蘭斯洛親自現身解釋,說出這樣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詞。 「也因此,雖然我們號稱天位騎士團,但並不是只收天位武者,而是只要加入騎 士團的團員,日後都有機會晉身天位。所以,希望有志於此的能者,盡速到雷因斯來 報名從軍。」 這段話會起多少成效,一時間是不得而知了,但不可否認的是,能進入天位,這 確實是每個武者的夢想,當蘭斯洛以這一點作為號召,許多不為高官厚祿所動的能人, 卻不約而同地為此心動。只是,當事人在發表這番談話之後,不可免地受到了責備。 「哥,你還真敢說啊,講得好像是只要入團就人人有獎,一定可以進入天位似 的。」妮兒道:「這種事情哪可能啊?就算阿朗巴特魔震再來一次,沒有資質就是沒 有資質,怎麼可能進得了天位?」 「那就沒有辦法了,我剛剛是說,只要入團,日後都有機會晉身天位,可沒說一 定能晉身天位。學武這種事,本來就是人人都有機會,就算不入團,他們也一樣有機 會入天位,千萬分之一或是億萬分之一而已。」蘭斯洛聳聳肩,道:「不過……連這 麼簡單的文字遊戲都會上當的人,就算入團,將來升級天位的機會大概也是零吧。」 「……我是天位,可是我就被騙了。」 「啊,說得也是,天位中也是有你這樣頭腦簡單的傢伙,看來進入天位果然是人 人有機會啊。」 「哥!」 「哈哈,開玩笑而已,別在意啊。」 「還有,隨便亂作保證那也就算了,為什麼、為什麼要拿她的名字來當騎士團 名?」妮兒憤憤不平道:「我們又不是替她賣命的,用她的姓來當團名,太不公平了 吧?就沒有其他的命名點子了嗎?比如說,哥哥你可以用其他人的名宇啊。」 「可是,現在我們的這個政權是蒼月王朝,用王朝的名字來當騎士團名,沒什麼 不對啊?」蘭斯洛皺眉道:「而且,用其他人的名字來命名……五十六騎士團這名字 好像很難聽耶,怎麼聽都像是一堆人要出去幹沒本買賣的樣子……」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替我取這種鬼名字?」 面對妮兒的怒吼,蘭斯洛開心大笑,有一句沒一句地逗弄著妹妹,一直到她氣得 快要掀桌子砸人,蘭斯洛才收斂笑容,低聲說話。 「妮兒,下要再浪費時間了,去找一個好男人吧。」 被兄長一說,少女原本因為憤怒而顯得生氣勃勃的表情,立刻黯淡下來,頭也壓 得低低的,好半晌才說出一句。 「……哥哥你不是很好嗎?」 聞言,蘭斯洛微微一笑,道:「不,我不是。」 「哥!」嬌嗔聲中,妮兒的目光依稀是充滿怨艾,令得接觸到這目光的蘭斯洛心 頭劇震,開始有一種感覺,在歷經那麼多的險難波折之後,妹妹也有所成長,現在真 的要把她當作是一個女人來看待,不能當她是小女孩了。 「唉……」歎了口氣,蘭斯洛再次把手摸上了妹妹的額頭,輕撫她的髮絲。 這動作讓妮兒很不喜歡,因為總會讓她覺得,自己只是個被寵愛的小孩,但抗議 的話才剛想出口,卻瞥見兄長溫柔的表情,讓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妮兒,雖然我們是兄妹,不過我始終認為,你應該擁有你自己的人生,不要盲 從別人的腳步,走出屬於你自己的人生。」 「……」 「我不是一個好男人,更恐怕還是一個負債纍纍的男人。過去我欠過很多人的人 情,這裡面的大多數,都是我已無法償還,或是用一輩子都還不清的債。我……不想 再增加我的債務了。」在少女肩頭輕輕一拍,蘭斯洛站起身來,笑道:「我妹妹是一 個心地善良的好女孩子,也因為這樣,我希望她對自己的人生多想想,不要人家說什 麼,她就作什麼,不然……很容易被壞男人給騙走的。」 「……」 「現在,在我心裡頭的只有一個人,雖然這未必公平,但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 對她,不管是再怎麼付出,我都覺得是不夠的……」 夜色深沉,稷下城內的多數人都已經沉睡入夢,卻仍然有人不安於室,仍在深夜 裡忙碌不堪。這樣的人,正在御書房裡批閱各色奏招的小草就是一個,同時,也還有 一個另一個,正忙著用床單、窗簾捆結成的布索,玩著高空攀巖的遊戲。 (得要快點了,再不快一點,給人發現就很麻煩了……) 望著下方黑黝黝的一片,楓兒抓緊布索,似緩實疾地往下攀爬下去。 在被迫連續放假多日之後,越想越覺得不對,她才驀然驚覺自己等若是被軟禁起 來的事實。雖然不清楚蘭斯洛究竟在想些什麼,但是這種一切操之在人手的感覺,讓 她感到憂慮,又因為心中的一些不安悸動,終於讓她決定,要在出發去日本之前,先 行開溜。 要衝開自己身上的力量禁制,並非一時三刻之功,在病房內也無法安心進行,最 有效的辦法,還是先找到尚未離開稷下的華師姐,尋求幫助。象牙白塔的戒備外弛內 張,實是不可輕視,如果功力尚在,自然不會把這當一回事,但以現在的狀態來看, 即使能打倒幾名守衛,如果驚動了自己不想驚動的人,那就大事去矣。 左思右想,還是偷偷開溜比較保險,所以使用最古老的逃脫方法,將床單、窗簾 撕扯開,捆結成布索,垂出窗外,充作逃脫工具。病房的位置頗高,若在平時,從窗 口望出去可以一覽稷下城西面景色,但是在逃脫時這高度反而變成了障礙。值得慶幸 的是,平時勤奮練武,現在雖然無法動用內力,但手腳依舊靈活,體力也很好,而這 座塔雖高,但壁面的石塊與石塊之間,卻仍有可以踏腳的縫隙。 憑著這些條件,楓兒手腳並用,從特殊病房裡頭逃脫出來。布索的長度並不夠, 當脫離布素可以幫助的範圍,就只能踩著石塊縫隙,小心地往下降去。在攀爬中,心 裡頭更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為何以自己堂堂一名天位高手的能耐,居然會搞到必 須在三更半夜用這麼丟臉的方法開溜呢? 今晚的月色稀微,楓兒夜視能力雖佳,但往塔下看去,也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 根據自己的記憶,那裡是草地與短木叢,雖然有點麻煩,但是和青石板地比起來,已 經是很柔軟的落點了。 (沒錯,就是這裡了……) 接近地面的一段,出乎意料地滑手,楓兒站立不穩,只能趁勢躍離,半空放軟身 體,預備落地後滾倒卸力。呼呼風聲在耳邊掠過,心裡已經做好了準備,怎知道,在 接觸瞬間,一把祈禱的聲音毫無預兆地響起,而預期中的疼痛沒有到來,這落點更出 奇地柔軟與溫暖。 「萬能的天神啊!請你今晚賜給我一個神奇的大美人吧!」 這聲音入耳,已經發現不對,卻是遲了一步,給人結結實實地摟抱在懷中,連掙 扎的空隙都沒有。但聞耳畔風聲呼呼響起,景物不住倒退,只是一下子功夫,自己就 已經回到病房裡頭,又躺回病床上。 「真是遺憾啊,楓兒小姐,你的開溜計劃似乎失敗了喔。」 背著燈光,蘭斯洛臉上的表情看來不是很清楚,但近距離之下,他寬厚的身影卻 顯得分外雄偉。沒有壓迫感,只是散發著一種連天塌下來也能承擔的穩當,讓人全心 地對之信賴。 「蘭斯洛大人……」 開溜計劃失敗,還給自己最想躲避的人逮個正著,在不知所措的同時,楓兒也隱 約有一絲怒氣漸漸熾盛。她並不是沒有情感,這段時間被強迫休假,形若軟禁地被關 在這間病房裡,當一切不能用賣命工作去忘卻,很多的疑惑與不安,便悄悄襲上心頭, 而一種「軟弱下來」的感覺,更讓她對自己有一種厭惡。這些負面情緒累積起來,即 使是素來冷靜自製的她,也不禁開始情緒失控了。 「我現在是囚犯嗎?如果真的要把我當作囚犯,那又何必讓我住這麼好的地方? 直接在周圍布下重重守衛豈不是更好?像現在這樣子、像這樣……根本就是……」 語帶不平的說話,在蘭斯洛靜靜地凝視下,由間斷而無聲。在心中的某處,楓兒 是真的很困惑。 自身的過去,加上在大雪山、青樓聯盟接受的訓練,令她變成一個嚴守心防,善 於封鎖自身情緒的人。雖然還沒辦法做到白起那樣的絕對冷靜,但不管是碰上怎樣的 險境,怎樣的強敵,她都能夠維持寧定,絕不讓人發現自己的心靈弱點,在經過青樓 中那位女士的教導之後,甚至還能更進一步,用笑語嫣然的假象,去取代冰冷表情, 讓敵人掉以輕心。 因為人不同於機器,有著機器模仿不出的靈性,所以才能做到這麼優秀的地步, 但也因為這樣,她的心防也不可免地仍有破綻。在這世上絕無僅有的幾個人之前,她 不想、也沒有辦法繼續隱藏自己的心,而在這幾個人之中,就有著蘭斯洛的存在。 然而,這樣的認知,現在卻出現了問題。如果是照自己以前的認識,蘭斯洛是自 己可以完全放心的男人,為他犧牲、為他付出,不管怎樣自己都不會後悔,在他面前, 自己可以不用掩飾多餘的東西。 但是現在的蘭斯洛,卻讓自己有一種危險的感覺,像是一名強敵似的,讓自己前 所未有地不安。對於這樣的人,自己是應該戒備的。可是,這個人又是自己不該戒備 的人……困惑難解,楓兒心裡真的是很混亂。 「那可不行唷,你現在沒有什麼自保能力,如果我讓一堆陌生外人來看守,倘使 出了什麼事,我若只是妒忌那還好,要是決定殺光這裡的所有人來替你出氣,那就傷 腦筋了。你知道的啦,最近僕役不太好找……」 似真似假的說話,讓楓兒腦裡越來越混亂了,她的理智在處理這類事情上並不太 派得上用場,光是推測蘭斯洛這麼說的動機,就已經快要讓她頭大如斗。 「還有,我們馬上就要出發去日本了,你這樣偷跑,到時候誰陪我去啊?嘿,你 不是這樣吧……」 當提到任務,楓兒就無言以對了,她雖然有話想說,但是腦中「任務重要過一切」 的基本觀念卻強過其他,讓她找不到理由去逃避。 「蘭斯洛大人,我覺得……我本來負責的任務,應該是與青樓聯盟建立友好關係, 現在稷下的工作結束,我就應該回到香格里拉,不然……與那邊的契約不能履行,恐 怕會妨礙到我們兩邊的關係。」 一面說,楓兒自己也覺得心虛,因為她很清楚,和回到青樓從事演唱工作相比, 到日本執行任務才比較重要。然而,這趟任務卻又讓她非常地不願意去,總覺得,如 果去了,好像就有一些自己不願意見到的事情,會無法抑制地發生…… 「青樓那邊你不用擔心,我會有所安排,絕對會讓青樓聯盟滿意地放人,給你冷 大小姐一段長假。」 蘭斯洛笑了起來,甚至還比出勝利手勢。根據過去的相處,楓兒知道青樓聯盟的 主事者,是一個狡檜不下於惡魔的精明女人,以她對自己的重視,不知道要開什麼樣 的條件才能令她放人。但是,看見蘭斯洛這樣成竹在胸的笑容,楓兒不禁有種感覺, 彷彿看到兩個惡魔即將合跳貼面舞,而被他們當作舞台在腳下踐踏的倒楣鬼,肯定就 是自己。 「而且,如果讓你就這麼樣跑走,我的損失就大了。」蘭斯洛搖搖頭,道:「別 忘了,楓兒,你好像還欠我什麼東西哦?」 「啊」的一聲驚呼,楓兒想起了當日與白起決戰時自己說過的諾言。 「如果您得勝歸來,到時候隨便您要楓兒獻吻,或是侍奉什麼其他的,都可以。 所以,請您務必要勝利歸來。」這句話是當初自己親口承諾,用來為蘭斯洛刺激戰意 的。不過,那時候置身於生死一瞬的戰場,心放得特別開,現在回想起來,真是羞愧 到極點,怎樣都無法相信自己居然說出這樣的話。 蘭斯洛已經得勝歸來了,現在就該是實現諾言的時候,但是……如果只是獻吻, 那樣還好一點,但倘若他要求自己侍寢呢?蘭斯洛大人是自己願意親近的人,可是他 仍然是一個男人。根據過去的經歷,自己對於男人這種生物,並沒有什麼期待…… 這麼一想,楓兒才發現一件更加不妙的事。自己身後躺靠的地方,正是一張睡起 來很舒服很舒服的大床,被褥齊全,而眼前那男人不知何時又貼近過來,呼出的氣息, 甚至已經吹拂到自己臉上。 「怎麼樣?楓兒,我可以收取戰利品了嗎?」 事情已經到了眼前,要逃避也是沒有辦法,楓兒微微閉上眼睛,仰起了頭。 燈光之下,柔美的臉龐,輕輕顫動的睫毛,形成一種動人心魄的美麗。而和她豐 潤的紅唇相比,細嫩的臉頰則是蒼白得似若血色全無。單是這一點,就可以明白她心 中的緊張,比與任何強敵對戰更甚。 吻輕輕落下,但這令她屏息以待的一吻,卻是落在她的額頭,跟著,她發現自己 被對方摟在懷中,緊緊地擁抱,任那灼熱而強烈的男子氣息,由鼻端傳入,撞擊著心 扉。 像是鬆了一口氣,但又像是某種不應該存在的失落,在心底緩緩發酵著,五味陳 雜的難言感受,讓胸口無比沉重。不知道過了多久,當身子一輕,對方鬆開了懷抱, 睜開眼來,這才看到蘭斯洛很得意地笑了笑,正在朝外面走去。 「好好休息一下吧,你被封鎖的穴道,我剛才已經解開了,大概也就是這兩、三 天,我們會出發到日本去,可別太掉以輕心囉。」 「等—下!」 「嗯?還有事嗎?」 「蘭斯洛大人,你這樣……這樣做到底算是什麼?」 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穩,楓兒的情緒已經快要沸騰開來。自從蘭斯洛從昏睡中醒 來,他對己所作的一切,似有意、似無意,讓自己非常困擾,而他每次在撩撥自己之 後,所露出來的那種笑容,彷彿正將一切操縱在手中似的,總讓自己有一種被玩弄的 感覺。 像這樣的問話,已經是用理智竭力壓制之後的結果,在胸口澎湃的情感,讓自己 非常難受。羞恥、不安、委屈、無奈、氣苦……這些感覺交織在一起,讓自己感覺非 常地軟弱,自從好不容易重新站起來,與那惡夢般的過往揮別之後,自己就曾經許諾, 再也不要有這種感覺,再也不允許自己那樣地軟弱,任人擺弄。 但此刻,不但那種感覺再度浮上心頭,甚至連眼眶都逐漸潮濕了起來,什麼天位 力量都派不上用場,過去為了讓自己變強、讓往後命運由己自主所作的努力與修練, 像是全都消失了一樣,任軟弱與無助直擊心房。 為什麼自己會這麼地沒用呢?在大雪山、青樓受過的心靈訓練,都到哪裡去了? 而自己又為什麼要受到這種待遇呢? 這個男人,甚至是這個世上自己唯一所信任,願意為他所付出的男性親人,為何 在自己打開心扉的時候,他卻把自己當作傻子一樣地玩弄?一種像是受到背叛、被人 輕視的難受感覺,撕扯著胸膛,讓眼眶裡頭的灼熱,再度增添了濕度。 其實,比起這句質問,自己更想問出口的那一句是「你到底把我當作什麼」,但 是僅存的一絲理智,嚴密地守住這一關,不能問出這難以回頭的一句話。 雖然伊人只問了一句,但是她激烈的情緒變化,卻全被蘭斯洛看在眼裡,在兩人 默默對視片刻後,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楓兒,你願意接受我的追求?作我的女人嗎?」 第二部第一卷第二章情之一字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四月雷因斯象牙白塔 在蘭斯洛把話說明白之後,雙方都陷入了沉默。蘭斯洛在等待對方的回答,但他 也明白,對於楓兒來說,這並不是那麼一個容易的問題。事實上,從她迷惘的表情可 以看得出來,她根本被這問題弄傻了。 如果還維持著先前的心情,蘭斯洛或許會在心裡偷笑,因為要讓這位冰山大美人 呆若木雞,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己能夠一再地撩撥成功,怎樣都是一種傲人成 就。只是,連續幾天下來,他已經無法再按耐下去,繼續玩這不知所謂的遊戲,當心 中認真關懷著對方,他就不願意一直看這令己心動的美人兒露出愁容。 根據估計,現在提出這問題還太早,在這時候問出來,只會讓往後的路更難走, 這並非上策,然而,世上有太多的事,就是不能用所謂的道理去衡量。 而現在,問題已經提出來,就看對方的回應了。但腦中的理智卻算得出來,這倔 強固執的女子,不會給自己什麼理想回應。 「我……」細若蚊鳴的一聲出口,本來混亂的眼神迅速寧定下來,楓兒臉上重新 浮現了淺淺的笑容,讓對面的蘭斯洛一顆心筆直往下頭沉去。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怎麼不早一點說呢?讓我白白擔了半天心,真是好笑, 這是我之前答應過您的東西,也是我身為小姐婢侍的職責,有什麼不好說的呢?」 楓兒含傭似倦地一笑,伸手到腦後稍梢放鬆了本來就不長的短髮,風情萬千的迷 人風采,較諸平時的冷清自若,又是一種全然不同的美麗。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實在 難以相信她會有這樣嫵媚的一面。 「蘭斯洛大人畢竟也是個男人呢,如果需要人侍寢的話,可以直接說啊,不管是 說要抱我還是怎樣的,我都會照做的,您……」 一面說話,楓兒也調整著坐姿,兩手撐著床墊,斜斜地側躺在床上,凹凸有致的 胴體曲線,隨著床墊震動而起伏搖晃,看在蘭斯洛眼裡,效果委實是驚人。 不過,口乾舌燥的灼熱感卻只維持了短暫時間,當自身意志迅速克制下生理反應, 蘭斯洛轉過頭去,抑制不住地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像是看到了什麼很滑稽的東西,蘭斯洛的大笑聲響徹整間屋子,但這陣笑聲中, 卻讓人感覺不到半點歡愉氣味,甚至讓楓兒不安起來。 「蘭斯洛大人,您……有什麼事嗎?」 「不,我想我沒什麼事。」搖搖手,止住了笑聲,蘭斯洛轉回過頭,惋惜道: 「真是好奇怪呢。能夠讓現今青樓聯盟最紅的冷夢雪大小姐親自侍寢,而且還那麼賣 力地展露最美的一面,這大概是風之大陸九成男人的畢生夢想。就算是艾爾鐵諾、武 煉的領袖人物都沒這福氣,更別說我這三流國家的新君。照理說,我應該覺得無比歡 喜,但為何……此刻我會如此難受?就像是我親妹子剛剛給野男人幹過了一樣的難受。 這個問題,楓兒你有沒有辦法回答我呢?」 答不出來。就像日前楓兒向小草詢問一樣,這時她也有了同樣的感覺,對著這個 問題,她真的不知道怎麼回答?有很多問題,是明明知道答案,卻仍然說不出口的…… 蘭斯洛笑了笑,輕聲道:「或許,所有的男人部是賤骨頭,得到一樣東西之後, 他們無法滿足,只會想要的更多。明明征服肉體就很過癮了,為什麼非得要講究什麼 有心沒心的?楓兒,這就是你對我的期望嗎?」 呆呆地坐著,楓兒發現自己剛才走了錯誤的一著。當她好不容易鎮定下來,用著 武裝過後的姿態,去面對這個令己不安的男人,對方卻忽然轉變態度,像是變回了之 前那個待人誠摯的蘭斯洛,讓努力擺出艷媚姿態的自己,看起來像是個沒腦子的傻瓜。 不該是這個樣子的。大雪山也好,青樓聯盟也罷,所傳授的偽裝秘訣,第一要務 就是讓心如冰鏡,冷靜反映週遭事物而無所動,由此才能幹變萬化,但對著他,自己 從一開始就手足無措,心慌意亂,什麼偽裝技巧都拋到九霄雲外,聲音聽起來很不自 然,擺出來的樣子也沒有應有魅力,倘使魔屋中的那位女士見到自己樣子,肯定會給 活活笑死。 但是……眼前這麻煩局面,卻不是笑一笑就可以逃避的啊! 「剛才你那樣子是從青樓聯盟學來的吧?很美呢,讓我幾乎看傻了眼,可能的話, 我希望以後能常常看你這樣對我說話,但不是現在,不是你用這姿態來當心理面具的 時候。」 說話時,蘭斯洛靠近過來,與楓兒在床上並肩而坐,淡淡道:「我不喜歡強迫我 關心的人,去做她們不願意做的事,雖然……或許有一天,即使用強迫手段,我也要 得到我想得到的東西,不過在那一天之前,我仍希望你們能覺得幸福。」 「我們並沒有覺得什麼不對啊,您對我的吩咐,我不是都完全服從了嗎?是下命 令的人出爾反爾吧!」這一刻,楓兒真希望自己像華師姐一樣冷若冰清,好遮掩聲音 中的一抹顫動,「蘭斯洛大人曾說過,沒有什麼人能真正瞭解其他人,同樣的,您又 怎知道我是個怎麼樣的人呢?我承諾過的一切,都是出於我的自願,根本沒有被您責 備的理由。」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這本該是一個極端犀利、可以逼得對方還不出口的問題, 但是蘭斯洛卻不假思索地回答了。 「是嗎?無疑我說過這樣的話,可是……楓兒啊,即使世上沒有什麼人能真正了 解其他人,但是我卻是百分百瞭解你的,這樣應該就夠了吧。」 想不到對方這樣直截了當地破去自己的問題,楓兒不禁一呆,而當蘭斯洛的親吻 伴隨這句說話,輕輕落在她雪嫩肩頭上,一個念頭更在渾身劇震中閃過腦海。 沒有人能真正瞭解其他人,這本該是一個讓人難以面對的尷尬問題,但為何他能 這麼快就給出答案? 那天,當蘭斯洛大人這麼樣向雪特人發問時,那種陌生的寒意,令得在場眾人全 都接不上話。然而,在他心裡,是不是也有一絲期待,希望有人會這樣回答他呢? 改變作風之後,身邊的親友因為顧忌,而開始與他生疏,對他來說,一定也很不 好過吧?為什麼就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呢? 半是因為關心,半是因為天生的女性溫柔,當想到這一點,楓兒的心登時軟了, 也就沒有再抗拒那雙從後頭摟抱過來的手臂。 (可是……他究竟要我怎麼做呢?) 這個問題才浮現心頭,身後的蘭斯洛已經開口問話。 「剛剛你或許很想問我,在我心裡到底是怎麼看待你的?可是在那之前,有一個 問題你必須先問自己。在你心中,又是如何定位我和小草的呢?就只是像你想要讓我 相信的一樣,只是主從關係嗎?」 「……」 「楓兒,你信任我?覺得我是可以倚靠的人嗎?」 「是、是的,您是小姐的夫婿,我當然對您……」 「既然真的是這樣,那你為何總是想從我面前逃開?你想要逃避些什麼?是不是 在你心裡,我和所有男人都一樣?只是一個像你父親那樣給你傷痛與恥辱的賤東西?」 這句話傳入耳裡,掀起的心湖波濤可非比尋常,即使是蘭斯洛、小草這樣的親人, 提起前塵過往,也絕對是個禁忌。蘭斯洛立刻就感覺到,懷中的柔軟身軀忽然間整個 僵住不動,肌膚冰涼,緊跟著,一股強大的反震力直衝擊向手臂,受到刺激的她,就 像一隻憤怒的山貓般激烈掙扎,身上溫度更筆直上升,熾熱火勁隱約成形,要掙脫開 這個不再令她感到安全的懷抱。 「不要動!楓兒,我不會放手的,想要我放手的話,就冷靜下來,把我的話聽 完。」 緊緊地擁抱,蘭斯洛忽然覺得很痛。不是來自肉體,而是來自一段數年前暹羅城 中的回憶。當時,自己也曾緊緊摟著那自己幾乎許以婚約的一縷芳魂,但儘管如此, 最後她仍然是消逝無蹤,這是否因為單方面的緊緊擁抱,並不能構成為幸福的保障? 亦或者自己根本是個沒能力給女方幸福的廢物? 不管答案是什麼,現在自己只能順從心裡的直接反應,怎樣都不放開手,鼓勁承 受懷中火爐般的熱浪與強勁衝擊。 「給我聽好,我和他們不一樣!不一樣!不一樣!」 彷彿已經失去理智,爆發出來的六陽火勁雖然被蘭斯洛壓制住,但往週遭擴散的 高溫熱浪,頃刻間便把身下的床鋪燒成灰燼,更止不住地往旁邊蔓延,把整間病房籠 罩在一片朦朧紅霧之中,火焰從每一個角落出現。 (糟糕,比估計中還要強得多,不認真的話,可能整座像牙白塔都要燒起來了!) 不太願意這樣做,但要在不驚動其他人的情形下,把事情解決,蘭斯洛就不能再 有所保留。倘使以強大力量,強行把楓兒的護身火焰壓下追回,這點是做得到,可是 這樣一來,真氣逆走的楓兒會受到不輕的傷勢,也因此,得從別的方面設法。 (天心意識,給我動吧!) 運轉天心,和整個象牙白塔的防護結界相連結,啟動其功能。沒有實際的施咒, 啟動的結界防護力只有三成,但卻已足夠,兩股能量相結合,將這間病房整個包圍住, 本來要往外暴沖的火焰全給逼了回來,難以突破。 確認不會波及外頭後,蘭斯洛再運天心,並非催勁抵禦,而是使出天魔功的吸蝕 勁道,將楓兒透體而發的炎勁一股腦地全數吸納入體,不會往旁散去。 (唔……) 叫痛的聲音沒有喊出來,但蘭斯洛確實很不好過,熾熱火勁有若實質,彷彿高溫 岩漿一樣注入自己的血液裡,為求盡快卸勁,他減低了護身力量,只以乙太不滅體力 量催愈自身,將炎勁化作縷縷輕煙,從身後散去,但這樣一來,體內高溫血液燒灼髒 器的痛楚,就險些令他連眼淚都狂流出來。 不智的行為,卻需要絕對力量作為後盾,若是沒有超越小天位的天位力量,蘭斯 洛現在的做法,就等若是自殺。 這樣子約莫僵持了半刻鐘,在各種負面情緒沖激之下失去理智的楓兒慢慢地鎮定 下來。蘭斯洛不住喃喃低語的「不一樣」,確實產生了不小的穩定作用,再者,近距 離之下,身後男人所承受的痛楚,她就可以感應得到,心中一驚,已經清醒過來的她, 立刻收攝護身火勁。 片刻之後,肆虐房中的高溫火焰已消失不見,放眼看去,上下四方儘是一片黑漆 漆的墨色,細小灰塊、餘燼不住飄散下來,本來豪華美觀的特級病房,現在已經徹底 毀了。 這些問題,蘭斯洛當然不放在心上。他只是擔心懷裡玉人的情形,適才脫口而出 的話,並非有意為之,但是對她來說,一定也造成了傷害。 彼此的沉默維持了一段時間,蘭斯洛沒有放開手,在思緒如湧的煩悶中,他抬頭 望向窗外,見到已經轉成淡藍色的拂曉天空,這時,一陣細微的聲音傳入耳裡,起初,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這樣子的啜泣聲,就不應該在此時出現,他甚至一 直相信,哭泣是與懷中這女子一生絕緣的。 手輕輕放上她的肩頭,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一句斷斷續續的哽咽語句,無力地 低訴出來。 「……你……你到底要我怎麼做嘛……我、我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 …」 連續積壓在胸口的氣苦,終於崩潰出來,眼中的濕潤感覺化作實質,一滴一滴地 淌過雪白面頰,自妹妹亡故之後就不曾有過的淚水,非己所願地再度重現。 知道這樣做很軟弱,但已經方寸大亂的芳心,卻什麼都顧不了,長期以來一直堅 持的責任重擔,終於讓兩隻肩膀承受不住,在心防崩潰的此刻,她只是抖聳著雙肩, 用手掌遮住面容,像個孩子一樣無助地流淚。 「對不起,楓兒,我很希望看到你像這樣表露情感,但是見到你這樣,我是真的 很心痛。我希望你明白的是,我不想再告訴你,你要怎麼做,而是由你來判斷,你要 怎樣抉擇自己的未來。」 「不管是蒼月楓,還是東方紅,對於我抱著的這個女子,我都是真心地喜愛著她。 喜愛到我已經無法用理智去壓抑的地步,如果不將她擁有,我會失控地毀盡身邊一切 來發洩。因為這樣,我不得不付諸行動。」 察覺到懷中玉人聞言後的顫動,蘭斯洛輕聲道:「只要我下命令,你會立刻滿足 我的所有要求吧?可是我卻討厭這樣,因為那會讓我有一種侮辱了你的感覺……」 「……只要是您,或者小姐的命令,我都會很高興地去做,對我來說,那並不是 侮辱啊……」 「不是嗎?楓兒你真的很懂得付出,但是愛一個人,並不是只有付出就算。 為什麼你的人生就非得要依靠小草而活呢?小草也好,我也好,我們並沒有主宰 你人生的權力,也沒有承擔你人生托付的義務啊!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沒有必要 去聽從其他什麼人的,為什麼你不接受命令就不行呢?對你不斷地下命令,我和小草 都很難過啊!」 這些話聽在耳裡,與其說是震撼,楓兒更感到恐懼。無法以語言來表達,就好像 整個人生的存在意義,被人一筆抹煞,世上再也不需要她的存在,腳下彷彿裂開了一 個無底深淵,讓她筆直地往下墜去,如果不是背後的胸膛傳來暖意,真是要錯以為自 己的身心就此被這無盡深淵給吞噬下去。 懷中的顫動加劇,幾乎可以說是恐懼地在發抖,這點蘭斯洛察覺到了。楓兒的心 病,比自己預佔得更重,儘管過去小草一直在想辦法,盡可能地給這位義姐親情與溫 暖,但是在她心中始終有一塊地方,是難以融化的極寒冰雪,這點是小草與自己共同 的憂慮,而現在,該是自己來努力的時候了。 「築起心壁,抗拒著外界的一切,不受到外面的傷害,只堅守心裡的小小幸福, 這樣的做法不算壞,我也常常想這樣做。不過啊,楓兒你再相信我一次怎麼樣?試著 走出來一點點,比起現在,我可以給你更大的幸福喔,會讓你每天都笑得合不攏嘴, 一直覺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喔。」 「如果你覺得討厭,可以很輕蔑地把我甩掉,我會尊重你的決定,但並不代表我 會放棄。若是你也願意,我希望能以妻妾之禮,正式地在所有人民之前迎娶你,這是 我對你的尊重與應有本分。可是,這些決定卻是必須由你自己來下。不是服從命令, 也不會再有任何人對你下命令,是完全屬於你自我意志的決定。」 能說的,到這裡已經說得差不多了,當察覺到楓兒的身體由僵硬慢慢柔軟下來, 蘭斯洛知道現在該是給予彼此冷靜的時間。放開手,他預備離開,只是背後響起的聲 音,讓他停下腳步。 「……你這樣做,有沒有想過,小姐她會受到怎樣的傷害?」 聲音低沉,似是已經回復平靜心情,但感覺得出來,這是最讓楓兒無法釋懷的一 件事。特別是,她就是想不通,即使蘭斯洛說的話全是真心,他也不可能想不到,這 樣做要如何對小草交代? 「我以前曾經猶豫過……盡我所能,我就希望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能擁有幸福, 不受到任何傷害。為了這一點,我一直在努力……」 蘭斯洛淡淡道:「但是這份努力並沒有什麼用。在枯耳山上,我所重視的弟兄們 全都死光了,我什麼都沒有來的及為他們做。來到雷因斯後,這情形並沒有好到哪裡 去,我努力去改變,去嘗試我能做到的一切努力,希望能別讓我的妻子傷心、丟臉, 能讓我的親人引以為傲,這些努力我都嘗試過了,可惜,最後還是沒有意義。不管我 再怎麼重視他們,再怎麼不願意他們受到傷害,但傷害仍然發生,一次又一次地令我 對自己感到失望。」 「……」 「如果無論我怎麼做,傷害都注定會發生,那麼取捨還有何意義?到最後我才發 現,人是不可能不傷害其他人的。不管怎麼做、怎麼選擇,一定會有某些人受到傷害, 想要讓每個人都心滿意足,這種事根本就沒可能達成,於是……我覺得疲倦了。」 蘭斯洛道:「現在的我,不打算想太多,只做我想做的事,至於結果會不會傷到 什麼人,這些就等事情發生了再說吧……」 話不多,但感覺得出來,在語氣中,有一股很深的疲憊。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 楓兒忽然覺得,這男人現在的心情,並不如他登基典禮上所表現的意興昂揚。 從枯耳山一路走來,蘭斯洛真的是很累了,不斷戰鬥所累積的肉體疲勞是一項, 迷惘、困惑、悲傷與自責的心理壓力,則是讓他難以承受的源頭,因為不想讓這些壓 力繼續堆積,他就需要改變。 只是,當事人做了這樣的抉擇,他身邊的人又該如何自處呢? 從楓兒的寢室出來,蘭斯洛的心情並不好。 在與白起的先天元氣死鬥中,自己成了勝利者。在將他轟至潰敗後,因為天魔輪 回一式的影響,自己等若是吸納了對方一半以上的先天元氣。而隨著這股旺盛生命力 一同湧人體內的,還有白起的武學心得與處事智慧。 太過龐大的資料,一次湧入腦內,造成的混亂,險些就讓自己人格分裂了。 之後,花了不少的時間,慢慢消化腦海裡的訊息,從那裡頭,約略看見了白起一 生的記憶,理解他所想要告訴自己的東西,感受到他的無奈、他的堅強,所有的凶、 欲、愛、恨、痛,在思緒起伏中一一湧現,當把這些沸騰於胸中的情感平復,睜開眼 睛,赫然發現自己正漂浮於空,與雲同在。 在那一刻,心裡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經突破小天位,到達三大神劍那樣級數的 強天位了。 年紀輕輕,不過二十多歲,就已經擁有如此力量,這份成就連三賢者都望塵莫及, 蘭斯洛感到無比地驕傲。但這份驕傲卻不長久,因為自己之所以能如此快速地得到突 破,主要是建築在旁人的犧牲上,這樣子的進步,可不是什麼光榮的事。 但自己卻沒得選擇,也無法逃避。正如同面對栽培自己十餘年的養父皇太極一樣, 這份恩情,自己已經還不回去了,只有藉著不斷開創成就,以榮光與驕傲,作為緬懷 故人的祭禮。 養父皇太極、師兄王五、大舅子白起,這三個人都是對自己有莫大恩情的人,可 是,他們又從不需要自己為他們做些什麼,唯一寄望於自己的,反而是不受他們的拘 束,自由走出自己的道路。既然如此,自己還有什麼理由去逃避? 從白起那邊所獲得的智慧,讓自己知道該怎麼樣去處理雷因斯的政事,無關乎善 惡,只要能讓雷因斯富強康樂,這樣的作法就值得用。詩人處事上也是一樣,無論手 段上怎麼樣,自己確實是希望別去傷害身邊的親人。 對待源五郎的方法就是這樣。如果照本來的情勢演化下去,自己未來所要走的路, 勢必與這義弟的理想有重大衝突,那麼,難道到時候要與他翻臉死戰嗎? 雖然現在已經看得出來,以前源五郎數度算計過自己,對自己有著尚難理解的企 圖,更在枯耳山、基格魯兩次重要戰役袖手不理,但怎樣也好,他畢竟是自己兄弟, 曾付出過他應該盡到的道義。光是為了這點,自己就不希望有與他生死決戰的一天。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樣的思考方式自己可不喜歡,認真來說,寧可讓這 段結義情誼出現嫌隙,也要避免出現最終破局的一天。因此,考慮到源五郎的理智、 能夠忍讓的範圍,自己與他攤開來把話說清楚,雖然他一定會大為不悅,但這樣一來, 雙方路線不會相差太遠,自己擔憂的局面也就不會出現。 對待楓兒也是這樣。或許她很滿足這樣的生活方式,但是就自己看來,她的心中 仍是存著心病,只是用她本身的堅強個性,硬是強撐著過下去而已,心病不解,她永 遠也難以真正地快樂。 小草、自己和楓兒,三人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這點曾讓自己大大地頭痛。 原本在朦朧的觀念裡,楓兒就像是一個沒有血緣的親人,很難想像一旦少了她, 自己與小草會變成怎麼樣? 然而,這樣的發展對嗎?照這樣下去,往後會變成怎麼樣呢?自己與小草恩恩愛 愛,而以婢侍自居的楓兒,就像是一個老媽子一樣的僕婦,竭誠竭恐地伺候少爺和少 奶奶嗎?單是想到這幕情景,自己就覺得難以忍受。 以楓兒這樣的條件,淪落成那樣子,簡直是屈辱,特別是當她本身還能樂在其中 時,看在自己眼裡,怎樣都無法接受。當一種超越理智的憤怒與不平,激烈地沖激著 胸口,蘭斯洛愕然地發現了自己的心意。 想讓楓兒幸福…… 想讓楓兒得到她應得的待遇…… 想讓楓兒有著與小草相等的名份…… 把這些念頭歸結起來,所得到的,就是自己原來也愛戀著楓兒的事實。當察覺到 這一點,蘭斯洛感到很慚愧、很痛苦。 無論是情分與責任,自己所欠妻子的,就是一輩子也還不清的重債。既然結成夫 妻,自己也就該嚴守一個丈夫的本分,對妻子忠誠以待,這不也就是婚約的意義嗎? 既然是這樣,自己又怎能對妻子以外的女性有所妄念了?楓兒是妻子的姊姊,自 己倘若對她有非分之想,那豈不是像禽獸一樣無恥之至?這樣不要臉的行為,自己又 怎麼能做得出來? 心理上的激烈掙扎,造成重大壓力,特別是察覺自己竟然如此卑劣的那幾天,重 大的精神打擊,讓藏身於北門天關附近的蘭斯洛,幾乎整日蹲著,直想把頭埋進泥巴 山地裡。 混亂的思緒,最後慢慢地釐清開來。解開蘭斯洛困擾心結的,是他腦海中一抹無 法抹滅的白色倩影,曾一度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但到了最後,她的一顰一笑仍深深地 烙印在自己心裡,不曾稍有減少。 在暹羅城中,許諾要與她一起離開時,心裡要與她共同走過這一生的誠意,是百 分百地真實,而當凝視壁上留字,曉得從今之後再會無期,那種震駭失魂,心痛欲絕 的感受,自己這輩子是不會忘記的。 風華,對自己來說,就是一個重要程度不亞於妻子的女性。或許該說是一種幸運, 因為她的消逝,自己才得以面對小草,若非如此,自己勢必更不知要如何處理這兩位 女性與己的情緣。 縱然風華已逝,自己現在與小草的婚姻也很幸福,但捫心自問,終此一生,自己 是不可能把她忘掉,暹羅城中的所有記憶,都會永留自己心中。這麼說來,自己又怎 能說有盡到一個丈夫的責任了? 就算是突破了小天位,擁有當前年輕—輩中的最強力量又如何?感情這種事,就 是任何高手都無法輕易釐清的心鎖,雖然白己一直努力地用理智與規範去思索,但最 後得到的也只是一團亂。 既然理智已經不能幫上什麼,那麼就交給自身的情感去判斷吧,這是自己最終所 選擇的面對方式。 希望這樣做,能讓每個人都得到幸福,雖然說,這多半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長長地歎一口氣,蘭斯洛已經出了象牙白塔,走在街上,打算到酒店街去喝上幾 杯,和有雪聊一聊,可是轉念一想,這傢伙現在受封左大丞相,說不定已經在自己的 宰相府裡頭大開宴會,徹夜狂歡,酒店街那裡未必還找得到人。 想想也好笑,在自己正疑惑的時候,週遭的人也在一點一點地改變啊,不管願意 與否,這就是自己不能阻止的事。正思索去向,旁邊行人的對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而在他們的對話中,赫然出現了一個令自己極度心驚的字眼。 「……知道嗎?所以說,那位女神醫的醫術實在就是……神。我叔叔剛從艾爾鐵 諾回來,是他親眼看到的,那麼多的傷患,她輕輕鬆鬆地處理,幾下子功夫就把傷勢 先穩定下來了。」 「實在是很了不起呢,如果沒有這位女神醫,花家領地內的損失,一定不會只有 這樣。」 「是啊,就好像我們以前的女王陛下,真是一位像女神那樣的偉大醫者呢。」 「對了,那位女神醫的名字是……」 「風什麼來著……風韻……風雪……嗯,不是狂風……啊,我記起來了,是風華! 玉簽風華!」 短短兩個字,聽在蘭斯洛耳裡,卻等若是從半空中響起一道炸雷,令他呆愣在原 地半晌,等到醒了過來,卻發現一堆人圍在旁邊,很好奇地看著自己。 一國王者在大街上呆若木雞,被媒體播報出來,肯定會變成大笑話,但蘭斯洛卻 無暇顧及此事,回過神來,立刻就大吼一聲。 「前面的!給我站住!」 暴雷似的怒喝,讓所有人都耳鳴不絕,只見國王陛下縱身躍起,攔在街頭的幾個 行人之前,焦急地抓住他們的衣領,厲聲查問。而當他們鎮定下來,蘭斯洛也已經問 明白整件事情,當下毫不停留,腳下一點,運起天位力量,整個人騰身於空,就往西 方筆直飛去。 登基大典結東才沒有幾天,身為一國之君的王者就棄國而去,這件事讓雷因斯的 決策階層面面相覷,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太不像話了吧,他是王,王耶!這樣子說跑就跑,把我們當作是什麼啊?」 發出這個抱怨的是妮兒,本來應該趕回北門天關的她,對於兄長的任性妄為怒不 可抑。因為兄長的忽然離去,得不到正式許可,她也只好被迫逗留在稷下,無法趕回 去統帥軍隊。 沒有人敢把蘭斯洛為何離去的理由告訴她,摸不著頭腦的妮兒,只能一個人生著 悶氣,到稷下學宮的體育館練習棒術,發洩多餘的體力,順道給那些不知死活的挑戰 者再教育。 「有什麼辦法呢?每個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啊。」 發出這樣不負責任的感慨,源五郎待在左丞相府,與有雪一同乾杯暢飲,由於彼 此的身份、薪俸有著明顯差距,所以源五郎堅持,一切費用由這義弟請客。 雖然當事人還不太能適應自己的榮升,但為了慶祝,大批酒店街的老朋友,仍是 湧入宰相府,開著盛大的宴會。 「大家痛快喝吧,要是有哪個人離開時沒有喝醉,那就是不給我們宰相大人面子, 要處有期徒刑三年啊!」 源五郎振臂一呼,底下轟然響應,眾人舉壇痛飲,酒香四溢,瘋狂喧鬧的氣氛, 把宴會狂歡帶到高潮。 只是,想到自己的處境,有雪始終無法開懷笑出來,而源五郎放浪形骸的模樣, 更讓他覺得有一絲異常。 「老三,心情不好,也不用這樣喝吧?」 「這你不用管,我沒有心情不好,只是……我今天很想喝醉。」 「胡說八道,如果心情好,你為什麼還會想喝醉?」 「我也很無奈啊,只要睜開眼睛,看到我面前的這個人,居然能夠成為雷因斯左 大丞相,如果我不喝醉,我不知道該怎麼樣去面對自己的理性。」 無獨有偶,在左大丞相府所舉行的頹廢宴會,同樣也在右丞相府中舉行,白無忌 與忘年好友東方玄龍也一樣在舉行慶祝宴會,賓客盈門,和另一邊不同的是,參與宴 會的百餘人中,只有兩位當事人是男性,其餘的,全部都是穿著性感、身材豐滿火辣 的美麗女子,為兩位貴賓表演獻藝。 如果說左丞相府那邊,是集合了酒店街裡所有的酒客,右丞相府那邊,就是集合 了花街裡頭所有的紅牌,看著鶯鶯燕燕表演艷舞,醇酒美人,不勝快哉。 就整個朝廷形象來說,這實在不是什麼好事,兩位丞相沒有表現出勤政愛民的廉 正形象,相反地卻大開這種讓人直皺眉頭的頹廢宴會,看在全體國民眼裡,那種感覺 實在是很怪異。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在象牙白塔,小草就繼續扛起了所有的工作,在對外 宣佈,國王陛下為了鑽研武學更高境界,閉關一個月,暫時不對外露面之後,她把大 小工作通通擔下,繼續過著與文件堆奮戰的日子。 比起從前,有些地方省事多了,畢竟有九叔公白德昭組建的內閣體系,可以分擔 不少麻煩,諸如兵制、土地改革的細節,可以交由他們去擬定,戰後重建的一些回復 工作,也不必完全親力親為。兄長白無忌並不是無才之人,等到他狂歡之後,正式投 入工作,相信現在的忙碌情形會更有好轉。 真正值得擔心的,反而是其他人。蒼月騎士團的構想很不錯,但是要掌握天位高 手並非這樣簡單,自己還在設想,到底該拋出什麼樣的香餌,才有可能釣到華扁鵲這 樣的大魚。 楓兒姊姊的情形也很麻煩,雖然自己不知道那天晚上,她與丈夫之間發生過什麼, 但是第二天早上看到她的樣子,那可實在是不太妙。 沒有平時的幹練與高度警覺,自己眼前的楓兒兩眼無神、披頭散髮,一副操勞過 度的極端狼狽樣,正在刷牙的她,手裡呆板地做著動作,看到自己,目光水平地橫掃 過去,視而不見,一直到自己到她面前打招呼,她才有氣無力地回答。 「……小姐……你……早啊……」 「早,姊姊你睡得好嗎?好像很沒精神的樣子啊。」 「沒……沒精神……啊……好啊……」 短短兩句話,說得失魂落魄,簡直就是語無倫次了,這更幾乎讓小草為之目瞪口 呆。愛美是女孩子的天性,楓兒雖然為了能夠隨時出任務、與敵人交手,穿著打扮一 向簡便,但卻也將自己弄得乾乾淨淨,從來不會有儀容不整的情形。 也就因為這樣,看到眼前頭髮亂成雞窩般的楓兒,小草驚訝得連下巴都快要掉下 來了。有點想要笑,可是卻又笑不出來,也許這不是一個自己該笑的時候吧,不過, 如果能夠笑出來,心情也會好一點的…… 只有一點是值得慶幸的,就是蘭斯洛的猝然離去,給了大家冷靜思緒的時間,要 不然,現在彼此碰面,一定會讓情況更加棘手。 楓兒姊姊也不能一直待在稷下,香格里拉那邊催人回去的傳訊,十萬火急地連續 傳來,倘使不放人,恐怕會傷到與香格里拉之間的關係,那……可不是隨便說說笑笑 的事啊! 花家領地與稷下王都相距甚遠,即使是直飛過去,也得需時數日,當初只有白起 大哥,以舉世無雙的天心意識強行迫增速度,這才能一夜趕到,現在丈夫要趕去花家 領地,沒有十幾天功夫是回不來的。 不過,雖然人離開了,但他的旨意卻於離開後的第三天,秘密傳至太研院院長室, 再轉傳至象牙白塔。 「一切事務,由親親小草老婆裁奪;楓兒、五十六、源五郎,三人禁足,不得離 開稷下。」 這道旨意委實令人匪夷所思,假公濟私地要楓兒留下,這點還可以理解,但是把 源五郎和妮兒也一併留下,這就讓小草想不透了,因為不管怎麼看,把這兩個人派回 最前線,這才是比較合乎目前需要的做法。 或許,丈夫的腦裡,又有一些將讓人呆若木雞的惡毒主意形成了吧…… 只是,雖然小草努力地控制狀況,還是有她計算以外的情形,非關本願地發生了。 時間是蘭斯洛登基之後的第六天,在各方強權的使者一一回國之後,再度有一國 大使造訪象牙白塔,希望拜見雷因斯的國王陛下。 依照蘭斯洛的計劃,眾人已有可能馬上要對日本用兵的準備,而在己方有所動作 之前,對方的使者已經先行上門,眾人都有一種被奇襲成功的驚愕感覺。 使臣唯一的要求,就是謁見國王陛下,但偏生就是這一點,是眾人做不到的。 使用著皇帝陛下為了練武而閉關的官樣理由,婉拒了使者的謁見,但為了有觀察 敵情的機會,當前雷因斯的決策階層全部到齊,共同接待這來自東方島國的使臣。 匆匆結束荒唐宴會趕來,有雪和白無忌還是首次一起出現在宮廷之上,執行公務。 身為禮部尚書的白德昭長老也趕了來,當然,源五郎也獲得特別准許而出席了。 「老三,要叫妮兒小姐過來嗎?」 「不必吧,又不是馬上要對日本人宣戰,沒必要找她來吧!」 對妮兒的火爆脾氣不感信任,眾人毫不考慮地把她排除在外,以免這次會晤還沒 開始就變成破局。 在這之前,眾人已經先閱讀過小草提供的資料。為了要知己知彼,白字世家早在 多年之前,就在日本布下間諜網,成立地下組織,搜集有關那邊的各種情報。 根據白家傳回來的資料,統治日本的政府,被稱為「幕府」,由幕府的大將軍掌 握一切大權,而目前的幕府大將軍,名叫豐臣秀吉,是一名極有才幹的人,只是不知 道因為什麼理由,這位大將軍的健康狀況似乎不太好,已經臥病在床數年,國內情勢 也因此而有些混亂。 「權力爭奪戰,是不管哪個地方都會有的,因為豐臣秀吉的臥病,日本境內想要 取而代之的野心份子並不少,照理說,場面應該比現在更亂,但因為幾個理由,豐臣 政權目前尚稱穩定。」 白無忌道:「首先是軍隊,豐臣秀吉知人善任,得到多數諸侯的忠誠,軍勢上比 其他野心份子強大,其次,豐臣秀吉的背後,有天草四郎的支持。只要這位幕府大師 范還在,日本境內是不會有人敢公開高舉叛旗的。」 名列當世三大神劍之一,天草四郎在日本的地位,絕不下於劍聖陸游在大陸本土 的影響力。日本人對之奉若神明,將這位強天位高手,當作日本的無比榮耀,無論是 什麼人掌權,都要對其恭恭敬敬,反過來說,如果惹得這位精神領袖不悅,光是百姓 的離心,就足以令一個政權土崩瓦解。 自然,假如令得天草四郎有拔劍出鞘的衝動,放眼整個日本,是沒有哪個人、哪 個勢力能夠當其一擊的。 「不過,有一件事很奇怪,根據我聽到的消息,豐臣秀吉之所以能夠得到天草的 支持,好像是因為天草四郎收了他兒子當徒弟的關係。」白無忌道:「關於他這個兒 子,日本國內也有很多傳聞,因為天草四郎回到日本之後,一千多年來從沒傳過任何 人武藝,到底為什麼會對此人破例,到目前仍是眾說紛紜。」 這話引得眾人一陣納悶,特別是曾與天草四郎交過手、對他脾氣略有所知的源五 郎,猶自想不透,以天草四郎討厭拘束的個性,為何會破例收徒?難道這個年輕人也 像花天邪一樣,在某個部分觸動了天草四郎的心弦嗎? 白無忌苦笑道:「因為這些理由,我們在日本的地下工作,一直做得不太順利, 很傷腦筋……」 以白家的旺盛野心,對於極度靠近自家主要貿易航線,並且造成威脅的日本,已 經不只是感到礙眼,甚至可以說是如同芒刺在背,不拔不快。之所以在那邊成立地下 組織,除了搜集情報,當然也存著「有朝一日推翻幕府政權,由白家統治日本」的企 圖。 事實上,雖然控制了西西科嘉島周邊島域,但白字世家對於勢力範圍的局限早感 不耐。太研院本部的各項資源需求日益擴張,太古魔道研究的生體素材、世家中高手 練功的實驗體……這著實讓白家領導階層傷透腦筋。 龐大的需求,倘使要從大陸本土買賣人口,並非長久之計。當時太研院人造生命 體的技術尚未成熟,勉強用胚胎製造出一些實驗體,在太古魔道研究使用上屢屢碰釘 子,而堅持要以生人當拳靶,測驗實際殺傷力的五色旗高手群,亦抗議這些製作出來 的生化人沒有靈性,轟殺下去測不出武學實質殺傷力。於是,便有人提案,往東征服 日本,把太研院本部搬去,將所有原住民全部當成實驗素材。 駭人聽聞的瘋狂計劃,卻很合乎白字世家的一貫走向,若非顧忌到天草四郎,這 項計劃或許真的會被實施。不過,在前代家主白軍皇登位時,他對這樣的情形不以為 然,而發出豪語。 「畏首畏尾的,像什麼話?誰說練功一定要拿人類當靶子的?要找生物,惡魔島 上不是多得是嗎?夠膽識的就和我一樣,拿魔族來當練功對象!因為我征服世界之後, 下一個目標就是魔界!」 因為這道家主命令,從那之後,五色旗除了提高了與魔族交戰的次數,也大量保 留戰俘,作為試招之用。太研院方面,也因為人造生命體的技術大成,解決了這方面 的問題。進攻日本的提案,因此被擱了下來,直到現在,由於利益衝突,白無忌再次 動了拿下日本、確保後方的念頭。 聽完說明,在短短時間內,眾人做好了準備,跟著就是面見使臣。在整個決策階 層中,拿定主意的自然是小草,但在形式上,她卻沒資格參與國家大事,像面見外國 使臣這樣的場合,她甚至沒有立足之地,雖然出席了,卻無法發言,將主持工作交給 了其他人。 一國之君不在,地位最高的便是左大丞相,可是看有雪一副手足無措的狼狽樣, 自不會有任何人對他抱指望,結果任務就掉在右大丞相頭上,橫豎只要正經起來,從 小生長在宮廷的白無忌,比任何人都熟悉宮廷禮儀,進退有據,辯才無礙,特別是那 如同男模特兒一樣的俊逸相貌,分外讓他在交際上佔便宜。 以白德昭為輔助,白無忌接待了日方使臣。對方是為了謁見雷因斯新王,加強兩 國邦交,促進雙方關係而來,禮單上的賀禮,雖然說不上稀世珍寶,卻也能充分顯示 相應的誠意。 表示國王陛下如今正閉關練武,不見任何人,白無忌遺憾地邀請日方使臣在此逗 留數日,等候陛下的接見。之後,他和氣地與使者閒聊,運用高度的談話技巧,不經 意地探問自己需要的資料。 這個使臣不是傻瓜,言詞中多有閃爍,再加上潛伏日本境內的間諜早就把情報回 傳得差不多,白無忌的問話並沒有什麼實質成果。一直到後來,白無忌見使臣表情不 對,直接詢問之下,才知道他的確切來意。 「陛下正在閉關,有什麼事情,我們仍是可以代為裁決,如果使者不願意久候, 現在直接把要說的事情提出來,也是可以的。」 未經過當事人的授權,就擅自專斷自為,白無忌這做法頗受眾人白眼,不過他才 不管蘭斯洛回來後會有什麼想法。 而由使者口中說出的東西,則是讓眾人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為了能讓兩國永為兄弟之邦,我們希望能有這榮幸,與蘭斯洛陛下聯姻。」 使者道:「敝國的香姬公主,是大將軍最寵愛的女兒,年方十五,生得是國色天 香,婉約可人,是敝國第一美人。蘭斯洛陛下如今後座無人,以敝國公主的身份,相 信有資格為蘭斯洛陛下掌理後宮。」 接下來,從這使者口中說出的,是長達將近兩刻鐘的自誇自薦,用了無比華麗的 形容詞,把香姬公主的美貌訴說得天上少有,地下難尋,這時源五郎真的很慶幸,沒 有讓妮兒來參加這場會晤,不然現在肯定要大花力氣,去制止妮兒用大石頭砸扁日本 倭賊的野蠻行徑。 日本想要與雷因斯聯姻,這倒不是太意外,以地緣關係來說,它與雷因斯最為靠 近,而以國力來看,不管日本怎樣強大,整體上終究是比不過雷因斯,因此,如何處 理好兩國關係,是它生存下去的重要因素,在種種外交手段中,聯姻合親是上上之策。 然而,過去的雷因斯由女王執政,一個日本的外國人,想要迎娶雷因斯女王,這是怎 樣都不可能的事。 可是現在情形不同了,每一個女王只能有一位夫婿,可是在換成男子執政之後, 每一位國王,卻可以擁有數不清的妃妾,雖說這讓人覺得有些好笑,但對於日本來說, 就是大大的良機,他們公主嫁過來的可能性提高了,而且,在蘭斯洛新喪偶的此刻, 日本公主很有可能一舉登上後位,這樣對日本大大地有利。 這番心思,在場眾人多數都能明白,而任使者說得天花亂墜,他們也並不怎麼理 會,不過,當使者呈上香姬公主的畫像,看到的人都吃了一驚,連同為女子的小草都 忍不住低呼一聲。 不愧是日本的第一美人,那確實是一位只能用國色天香來形容的美麗女子。 畫中的她,靜靜地坐在梳妝台前,穿著一身潔白的日式和服,和寬大的袍子相比, 身體顯得很纖細,長長黑髮流洩在腦後,很有名門千金的典雅風範。 由於是背影,所以本該看不見面容,但梳妝台上的鏡子,卻恰到好處地映出美人 芳容。十五歲的芳齡,豆蔻初熟,香姬公主已是出落得驚人的美麗,鏡中的她,彷彿 有些羞怯似的微垂下頭,但沉靜的感覺,卻讓人覺得她是一名很有教養的好女子,很 想與她親近。 極度動心,握著畫卷的白無忌甚至吹了一聲口啃,極不莊重的行為,再次成為眾 人目光指責的對象。 「真可惜啊,如果是和我聯姻,我就馬上答應。」白無忌搖頭苦笑道:「但既然 是只有陛下才能同意的事,那就等待陛下出關再說了。」 「敝國公主的聯姻,是只有蘭斯洛陛下才能裁奪的,但是有一件事,或許可以不 用等到蘭斯洛陛下出關。」使者道:「敝國的太子殿下,同樣也希望能與雷因斯結親, 迎娶雷因斯公主為妻。」 這句話聽在眾人耳裡,造成的重大震撼就非同一般了。姑且不論願意與否,目前 雷因斯能稱得上是公主殿下的,應該只有一個人,就是那正在稷下城中生悶氣的妮兒 公主。 或許該說是緣分吧,因為「山本五十六」這個名字,本來就是日本名,若是妮兒 嫁了過去,最起碼不用改一個符合當地文化的新名字。不過,光只是想到這一點,原 本還在擔心妮兒拿大石頭砸人的源五郎,險些立刻就有使用小天星劍幹掉日本使臣的 衝動。 局面一時間顯得尷尬,最後,是小草與白無忌發現了端倪。如果要把妮兒嫁出去, 這並不合目前雷因斯的利益,平白損失一名天位高手,雷因斯可承受不起,再者,這 麼重大的事,非得蘭斯洛親自裁決不可,但使者適才卻說,不用等到蘭斯洛出關? 那解釋就只剩一個了。在外交禮儀上,很多時候一國聯姻的女方,僅是一名由該 國賜予公主頭銜的美麗女子,並不是真的具有皇家血緣,不然哪會這般巧合,出嫁的 公主每個都生得這般傾國傾城?像當初艾爾鐵諾與前兩代麥第奇家主的聯姻,就是這 樣的例子。 日本該是知道自己定位的,所以提出的聯姻,也只是要求娶一名有雷因斯公主頭 銜的女子。而以日本太子的身份,提出這要求,姿態之低,簡直是異於常理了。 「秀吉公有很多太子嗎?」問話的,是若有所思的源五郎。 「不,只有一位。宗次郎殿下是我國的驕傲,不但是大將軍的繼承人,而且更蒙 我幕府大師範天草殿下收為弟子,文武雙全。」 使者極力誇獎自國太子的長處,而小草與白無忌對望,已經從對方眼中看到相同 的想法。 日本擺出這樣的低姿態,已經異常到讓人覺得其中有詐。但怎樣也好,如果把握 這機會,就是一個能刺探日本核心機密,把一個強力間諜送進去的機會。 只是,這個人選並不簡單,不但要有獨當一面的能力,武功與頭腦都不能太弱, 因為日本仍有能人在,所以這任務有著相當的危險性,放眼當前白家的女性特別工作 人員,好像還沒有哪個人適任。 正在猶疑之際,一把清亮聲音傳人眾人耳裡。 「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提案,如果宰相大人同意,我願意擔任這個神聖的使命, 永保我國與日本的兄弟之情。」 看著出現在門口的人影,眾人都感到驚訝,而小草更是不自覺地讓手中的記事本 落了地。 這天的會晤,很快就達成了協議,而當數天之後,蘭斯洛從花家領地直奔回宮, 在眾多親友的身影中,卻少了一名他極想看到的……那如同楓紅般淒艷的美麗女子。 第二部第一卷第三章殺神計劃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四月日本京都 當日本使臣到達象牙白塔,極力要穩定兩國關係的時候,在日本本土,也有不尋 常的事情發生。 「大家聽好,家主已經下達命令了,目前在日本的各處分舵,全都要做好準備。 我們白字世家謀奪日本的大計,要正式開始了。」 在某一間小屋內,有一群人進行這樣的談論。他們都是白字世家派到日本來作地 下工作的人,有些來了不過數年;有些卻來了許久,在此地娶妻生子,開枝散葉;還 有一些更為久遠,其家族從數代之前就已到此潛伏。 眾人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希望白字世家能拿下這一塊鄰近的土地,拓展世家勢 力。數代之前的白家家主曾經允諾過,若然有朝一日拿下日本,就交由潛伏於此地的 白家子弟來統治。 雖然覺得祖先這個承諾欠缺現實考量,不是什麼好做法,但現任白家家主白無忌 並無意去推翻它,也因此,這些潛伏於日本境內的白家人,一直都很努力地做著準備, 等待時機。 而現在,這個時機終於到了。家主白無忌的指令,以最快速度傳遍日本每一個支 部,告訴他們,拿下日本的時候到了,所有白家子弟全都動起來,秘密準備好武器, 等待總部派過來的高手協助,裡應外合地起事,一舉把日本拿下。 「終於等到這一天,大家的辛苦都有意義了,從今之後,我白字世家要在海外揚 眉吐氣!」 「真是久啊,從我祖父開始,我們一家部在等待這一刻的到來,家主終於下了決 定,我們也可以不用再隱藏了。」 「但是……不知道總部派過來的高手會是什麼人?要動日本可不容易呢,畢竟這 邊有天草四郎啊!」 提到這名字,眾人不禁沉默下來。在日本潛伏多年,他們又怎會不清楚天草四郎 在民眾心中是有如神魔一般的偉大存在,與陸游齊名,這位名列三大神劍之一的絕頂 高手,就不是一個可以輕易挑釁的對象。 即使以白家潛伏在日本的所有實力發動攻擊,恐怕也擋不住他三劍吧! 所有人都有這樣的覺悟,然而,領頭組長說出的一個消息,卻讓他們擔憂的心情, 如遇著陽光的雪水一般消融了。 「大家不用擔心,根據本部傳過來的消息,北門天關一場大戰,天草四郎慘敗在 陸游老兒手上,現在已經身受重傷,不足為懼了。」 難以想像的好消息,產生了強烈的鼓舞作用,眾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喜色,忍不 住鼓掌叫好。 「太好了,如果天草四郎真的倒下,這樣子一來,我們的大事就水到渠成,沒有 失敗的理由了。」 「是啊,沒有了天草四郎,日本這邊等於是無人了,憑我們的實力,裡應外合, 三個月之內就可以完全征服這塊上地!」 雖然心情興奮,但眾人仍然沒有失去商談機密大事應有的警戒心,所有聲音都壓 得很低,然而,在他們把話說完之後,卻有一把低語傳進每個人耳裡。 「日本無人嗎?多謝各位叔叔伯伯把我們看成這樣啊,不過不管怎麼看,你們的 論點好像都有點問題啊。」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令得眾人大吃一驚,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連串的撕裂破風 聲響起,眾人置身的木屋已經被碎裂開來。 「有高手!」 「是什麼人?」 「天草四郎殺來了嗎?」 即使是白家人,也不是每一個都像五色旗成員那樣地傑出,驟然遇到攻擊,仍不 免慌亂,特別是當他們察覺,敵人的力量比估計中更強橫,恐怕他們之中無人能敵時, 恐懼與不安就很自然地出現了。 「別待在屋子裡,到外頭去,別讓人一網打盡了。」 在屋子崩裂開的時候,有人發出了這樣的呼聲,跟著眾人便翻躍出去,預備應變 突圍。 照猜想,如果有人撞破這樣的謀反大事,官府一定派出大批人馬圍捕,但出乎預 期的是,外頭一片死寂,只是在街心站了兩個人,除此之外,一點聲音都沒有。 饒是這樣,眾人卻都知道自己已經身陷重圍。這處分舵並不是什麼偏僻所在,周 圍也有些人家,但現在卻完全感受不到還有生人氣息,只有遠方偶爾傳來一、兩聲犬 吠,顯示有人已經控制住這整個區域,並且安撫一般民眾,不讓他們出來妨礙。 但,這實在太不合理了。他們都是很優秀的地下工作者,本身也有相當的武學修 為,倘使真的有人做工這麼多動作,自己為什麼完全沒有察覺到呢?難道自己已經聾 了,或是瞎了嗎? 眾人都有這樣的疑惑與擔憂,而從某個角度上看來,他們的想法並沒有錯,因為 確實是有人使用天心意識,將他們的感應能力完全遮斷,以至於雖然告知週遭百姓走 避,但他們卻沒有察覺。 而這群白家人現在所要面對的,就是那站立在街心的兩個人。 左邊的一個少年,穿著武士服,腰間配刀,看來身材有些矮小,月光下看不清楚 面孔,雖然站在那邊,卻是很不安分地把玩自己刀柄上的穗花。 站在他旁邊的,是個穿著一襲純白色寬袍的女子。女子臉上帶著一個奇怪的面具, 這個面具的兩頰上都畫著一道神秘的符號,緊緊的貼在她的臉上,將她的臉部整個藏 在裡面,只有口鼻和一雙冰冷的眼睛露在外面。 僅僅兩個人,但是當他們沉默不語,一股肅殺氣氛就自然而然地籠罩四周,告訴 這群白家人,敵人並不簡單。 感應到這個訊息,白家眾人凝神運功,預備要以雷霆手段殺敵。為了掩飾身份, 像他們這些地下人員,練得最熟的,反而是白家以外的旁門神功,有人甚至通曉白鹿 洞的上乘武功,這一番運起功來,十來個人氣勁爆射,震破上衣,端的是聲勢不凡。 「白鹿洞的柳絮氣功、石字世家的大地金剛身……嘖嘖,居然連我們天然理心流 的合氣走脈都有?真是了不起啊!」 淡淡語句,甚至還帶著一絲笑意,卻聽得眾人整個心都涼了起來。對方似乎沒有 怎麼在看,只是隨便瞥過一眼,就把眾人的武學說得清清楚楚,更散發出一種令他們 不敢妄動的氣勢。這份眼力與實力,似非地界武者所有,日本何時出現這樣的強人了? 「雖然只是小小的島國,但島國之民也是有自尊的,大家可別小看島國之民 啊……」 月光下,少年的相貌漸漸清晰,赫然是個俊美得讓人難以相信的男孩,他一手按 放在腰間武士刀刀柄上,一手托著下巴,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小頑童般,頻頻對眾人微 笑。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純真的笑容中,眾人就像是被某種大型噬肉凶獸給盯住般, 動也沒法動一下。怪的是,明明心內連續響起警訊,但對著這微笑的秀美男孩,腦裡 只覺得很想與他繼續親近,不想走開或是躲避。 如果照這樣下去,他們要被全滅,只是敵人彈指間事。然而,少年卻不打算這樣 輕鬆了結。 「京都的治安,實在是越來越糟糕了,如果不好好整頓一下,什麼蟑螂老鼠的, 是不是全都要爬上地面了呢?各位叔叔伯伯,很抱歉,不過我必須要拿你們開刀了, 為了你們好,你們並下會有成為戰俘的機會。我是新撰組一號隊隊長,沖田宗次郎總 司。」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少年身上進發了幾乎令人凍澈心肺的冷凝殺氣,但是,出手 的人卻不是他。 「上吧,泉櫻。」 「知道了。」 幾乎只是聲音一停,他身邊的蒙面女子就消失了蹤影,緊接著,血腥與死亡,就 開始在人群中出現。 「什麼功夫?」 因為面對沖田總司的震懾力,眾人的動作慢了半拍,在應變上有些來不及。 起初,他們感到寬心,因為襲體而來的勁道並不怎麼強,但這想法卻在死前瞬間 得到改變,因為明明不足以突破自己護身神功的勁道,在某種難以理解的巧妙運用下, 輕易地就在自己身體上留下「傷口」。 說是傷口大概不恰當,因為當那只纖纖素手揮過,接觸到的部位,就像是遭到猛 獸噬咬,瞬間就少掉了一大塊,由於勁道太過凌厲,一時間甚至還流不出血來。 看到自己軀幹忽然少掉一大塊,死亡的恐懼淹沒了一切,而當痛楚終於傳至腦部, 他們痛極而呼,倒臥在瘋狂噴出的血泉中。 當然不是每個人都這樣沒用,確實是有人閃躲過了襲身而來的那一爪,或是傷口 沒有這麼大,沒有立刻倒下,但他們也得不到還擊的機會。敵人在一爪無功之後,素 手翻動,一股如颶風般狂捲的猛烈氣勁,朝倖存者飆捲了過去。 要抵抗是不可能的,還來不及運起千斤墜一類的定身功夫,他們就已經被這凜冽 氣旋捲起,身不由主地騰身半空。 這樣的武功,他們過去從未見過,但卻曾經從長輩的口中聽過,那是一種有如神 龍升天時,氣息吹拂大地的凜冽罡風,一種被稱做「升龍氣旋」的神功。 只是,如果依照傳說,被捲入這升龍氣旋的自己,除了頭暈目眩之外,更應該感 受到痛楚,為何此刻除了肢體麻木,自己卻沒有其他的感覺了? 答案很快出現,只見那神秘女子的左腕劇震,重重地擊打在施展升龍氣旋的右腕 之上,瞬間,一股無聲的強力震波傳了過來。明明聽不見聲音,但卻彷彿有股極為神 聖的音波,筆直傳人腦內,洗滌著疲憊身心,將體內每一分血肉全洩出體外。 沒有給敵人哼痛的機會,配合著急旋氣勁,這無比強勁的一擊,眨眼間就將幾名 敵人化作一堆血沫,直吹向空中。 無比狠辣而迅捷的殺敵手段,不費吹灰之力地就料理了敵人,這本來就是意料中 事,所以對在旁觀察的當事人來說,也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他只是睜大眼睛,看看 自己救回來的新寵物,究竟回復了幾成力量。 「嘻,鎮魂音劍可用得不錯啊。雖然已經偏離了原有的真髓,但是配合龍族武學 使用,似乎更見威力呢。」 「……都是少爺教導有方。」 不知道是因為連殺多人,還是因為什麼別的理由,這個被喚做「泉櫻」的女子, 聲音中有著明顯的懼意,當她朝著宗次郎走了過去,身體甚至不由自主地打著寒顫, 到後來,根本是掩飾不住地劇烈發抖起來。 「唔,這麼快就撐不住了嗎?比上次更短呢,果然應該等你傷勢再好一點,才讓 你出來的。對不起啊,泉櫻。」 說也奇怪,當少年的手掌碰觸到她身上,劇烈顫抖就平息了下來,過了片刻,連 本來很痛苦的粗重喘息聲都回復平靜。 「事情解決了,泉櫻你要好好養傷喔,因為下一次的對手,就不會只是地界這麼 簡單了,聽說雷因斯有很多高手,我正在期待呢……咦?這次的事情要怎麼對外解釋 呢?我想想,就說有猛獸從動物園跑出來,再被我們制服之前,闖入民宅,不小心傷 到一戶人家,這樣應該可以吧?」 對著少年很燦爛的笑臉,她說不了什麼,只能強自忍下那種讓身心快要崩潰的不 快感受,很無力地說道:「一切看少爺的意思,不過……可不可以不要再戴這個面具 呢?感覺……好奇怪啊。」 「咦~~?泉櫻你不喜歡我做的面具嗎?」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傷害,男孩露出了 傷心欲泣的表情,轉身一把就將身邊的女伴緊緊抱住,小臉在她腰間來回摩贈。 「這是現在最當紅的女殺手打扮啊,是我參照我最喜歡的那本小說,好不容易才 做出來的。你看你看,你面具上的花紋多漂亮……咦?不太對,書裡頭人家是用劍的, 下次應該要再幫你找把劍來。」 像是給一尾巨蟒攔腰纏住,她險些就喘不過氣,只能苦笑地勉力說話。 「不……不用了,如果可以,我希望少爺可以把我的朱槍還給我……」 「不要不行哦,如果你拒絕我的點子,下一次出任務時候的角色扮演,我就讓你 打扮成那本小說裡頭的另一個女殺手……穿得很露,很迷人的那一個喔!」 「……」 艾爾鐵諾的王城中都,前一陣子有些冷清。雖然說是一國首都,但是因為國力日 衰,失去一個堂堂大國的應有威儀,居住在中都的百姓,都感覺得到,中都正在一日 一日地失去活力。 這樣的情形,在前一陣子到達最嚴重的高峰。身為一國之君的曹壽,以巡查政務 之名,頻頻微服出巡,由於艾爾鐵諾的行政體制,是皇帝親政體系,現在皇帝丟下國 事,長時間離開都城,整個宮廷又怎麼不會亂成一團了? 而且,說到那微服出巡,這簡直是大笑話。每次離開皇宮,就有一支隊伍沿途吹 打樂器,三百多人的豪華車隊,一千人的騎兵護送,浩浩蕩蕩地出城門去,中間有一 輛以純金打造,鑲嵌各色名貴寶石的馬車,所有門戶被封得死緊,生怕外頭有人發現 內裡乘客身份一樣。這不只不叫微服出巡,就連預備行剌的刺客都會看到傻眼,完全 不用花時間去尋找目標所在。 近三年來,曹壽之所以沒有遇到刺殺行動,固然是因為身邊護衛保衛得當,但另 一方面,沒人有興趣行黥這不知所謂的皇帝,亦是主要理由。當前艾爾鐵諾的國運, 已經完全不由曹壽掌握,五大軍團長分握大權之勢已成,無論曹壽死不死,都改變不 了什麼。 意識到這—點,中都的百姓都覺得有些悲哀,特別是前一陣子花家在北門天關爆 發戰事,結果卻淒慘落敗,數十萬大軍甚至毀於一旦,當家主花天邪失蹤,曾在風之 大陸上顯赫近千年之久,傳家歷史甚至還超過艾爾鐵諾的花字世家,就此樹倒猢獅散, 一夕之間土崩瓦解了。 當這個消息傳至艾爾鐵諾每個角落,舉國嘩然,而雷因斯新主蘭斯洛王的幾次發 言,對艾爾鐵諾的敵意昭然若揭,這再次令他們感到強烈不安,而紛紛探問,這個蘭 斯洛王究竟是什麼人物? 答案很快地出來了。人們知道,這位蘭斯洛王,以前曾是盜匪首領,組織四十大 盜縱橫於花家領地,後來被官兵殲滅,流亡雷因斯,取得帝位之後,現在要反攻過來 報仇了。 這個消息還好,但真正造成威嚇力的,是百姓們聽說,這位蘭斯洛王的身邊,有 著眾多天位高手的支持,亦是因此,他的勢力才急劇壯大起來。到底天位高手是什麼 東西?這點艾爾鐵諾人並不是很清楚,但是多年前劍仙李煜以一人一劍,闖遍艾爾鐵 諾,無人能阻,無物能克,什麼高手、軍隊都不堪他神劍一擊的無敵景象,仍深烙在 他們的記憶裡,倘若有好幾個李煜同時來到艾爾鐵諾燒殺破壞,那會是怎麼樣的一個 恐怖畫面呢? 當初制服李煜的,是天下第一人「劍聖」陸游,這位劍中神人的存在,給了艾爾 鐵諾百姓一絲希望,不少人甚至暗暗祈禱,月賢者親自出手,將雷因斯那惡人給消滅 了,阻止他的不法企圖,免得掀起戰爭,牽連黎民。 結果,這個希望很快地宣告破滅了。因為一個難辨真假的流言,迅速地在艾爾鐵 諾之中流竄。當日北門天關一場大戰,花字世家請出「劍爵」天草四郎壓陣,本來要 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拿下北門天關,不料閉關數百年不問世事的陸游忽然出現,幫 助雷因斯一方守城,重創天草四郎。 長久以來,「月賢者」陸游在全風之大陸的人民心中,就像天神一樣高不可攀, 這種崇拜感在艾爾鐵諾人身上特別明顯。現在聽說劍聖大人協助他國擊敗艾爾鐵諾大 軍,心理上受到的衝擊委實非同小可。 「這……這怎有可能了?劍聖宗師不是應該站在我們這一邊嗎?」 「是因為天草四郎吧?他可是月賢者大人的仇敵,罪無可赦的嗜殺惡魔啊,月賢 者大人為了伏魔,所以才出手的。」 「但也不能挑在那種時候動手啊,這樣子相助敵人,那不是等於叛國嗎?」 「不……當初,是因為有劍聖宗師的認同,所以才有艾爾鐵諾吧,如果無法得到 宗師他的支持,曹氏皇族根本不可能在這裡立國的。」 「難、難道說,宗師他認為那個蘭斯洛王才是天命所歸,所以才出手助他退敵的 嗎?」 無數的臆測,無數的耳語,像洪水一樣,在艾爾鐵諾境內迅速傳開,令得本來就 已經惶恐不安的人心,更加地焦躁與憂懼。倘使白鹿洞在這時發表一些言論,澄清所 有誤會,那麼局面或許可以好一點,但打從事發之後,一直到此刻,白鹿洞守口如瓶, 完全不對此事做任何評斷,就連素來被人視為月賢者代言人的周公瑾元帥,都異常地 保持沉默,這點就讓人不知該怎樣才好。 當然,在這一點上頭,當前的白鹿洞長老們也覺得非常苦惱。那一戰鬧得太大, 想要全力壓住輿論,說這一切都是謠言,陸游宗師沒有離開過白鹿洞,亦沒有相助雷 因斯,這種事根本就不可能。而且,陸游宗師回到他的居處繼續閉關後,眾人曾前往 請示,該如何應對這一次的問題,他卻完全不給半點指示,要眾人退下。 這樣一來,眾長老根本就做不了什麼。雖然曾努力地想與海牙搭上線,詢問公瑾 公子的意見,但無論是水鏡也好,其他術法也好,海牙那邊完全斷了聯繫,讓他們傷 透腦筋。 因為不知道如何是好,對外表現出來的,自然就是一副神神秘秘,高深莫測的樣 子,讓感受到詭異氣氛的艾爾鐵諾人,分外擔憂自己國家的氣數,這種氣氛,又以中 都最為嚴重。 這樣子的沉悶氣氛,直到某天終於有了改變。為這一切帶來改變的,是過去一向 為中都百姓引導流行風潮的天之驕子,這一段時間,由於他悄悄地離開了中都,不知 去向,讓已經習慣繁華與喧鬧的中部百姓,頓時若有所失,而當石字世家門人藉機擴 張勢力範圍,頻生的事端,更讓人懷念這位貴公子的存在。 這天,負責守衛中部東城門的士兵們,照往常那樣在清晨把城門打開,預備讓城 外的商旅與路人進城。各個大城的規炬,每日午夜之後,四方城門都會關閉,沒能趕 上的旅人,就只能在城外數里處的涼亭或是旅店暫歇,等候隔日開門後進城。 如果照平常那樣,應該會看到稀稀落落的商旅,緩慢地從涼亭那邊過來,然而, 這天打開城門後,士兵們卻驚楞於眼前的景象。數里之外,那個應該是涼亭的地方, 竟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圓形帳棚,七彩混織的錦緞,遠遠看去,真是無比鮮艷,襯著 碧藍天幕、白潔雲朵,還有自帳棚後躍升而出的燦爛金光,構造成了一幅壯闊奇幻的 華麗景象。 難以置信的畫面,看得守門士兵目瞪口呆,幾乎以為自己猶自身在夢中。而內中 隱約傳來人聲鼎沸、絲竹鳴奏,像是在舉行什麼大型宴會,卻在察覺這邊已將城門打 開後,所有樂聲嘎然而止,緊跟著,帳幕朝兩旁掀開,一樣東西從裡頭飆射出來,揚 起滾滾黃沙,一路逕往城門射來。 「什、什麼東西?」 「是快馬?還是什麼高手?該、該不會是天位高手吧?」 塵沙撲面,眾士兵看不清楚究竟是什麼東西,心下忐忑,而當年李煜單槍匹馬獨 闖中都皇城,一劍斬開城門的威猛氣勢,到現在仍令他們心有餘悸,現在風頭正緊, 每個人嘴上不說,心裡卻都擔憂,可別哪一天天位高手大舉來襲,到時候將軍與貴族 紛紛躲避,自己這些當小兵的,就只有成為敵人展示力量的第一批炮灰了。 雖然無奈,但如果在此時一哄而散,之後軍法審判肯定是以死罪論處,眾人唯有 強自壓下轉身潰逃的衝動,佈陣以待。 緊張的氣氛,在片刻之後得到解除,隨著來人越靠越近,士兵們認出了那熟悉的 轟隆轟隆聲響。這種曾在數月前令中都居民半夜不得安眠的噪音,現在卻比什麼樂章 都更能振奮人心,在士兵們的大聲狂呼中,一輛銀白色的流線型跑車已經呼嘯而過, 車上駕駛更朝士兵們揮了揮手,動作瀟灑自在。 舉世無雙的帥氣,比什麼文件都更能證明身份。就像是太研院士對他們新任院長 的崇拜,守城士兵們彷彿看到了偶像回歸,人人拋去手中長槍,相擁著大跳大叫,喜 極而泣,全然不管跟著那輛跑車後頭進城的大票人馬。 「公子回來了!」 「定遠君回來了!旭烈兀公子回來了!」 「艾爾鐵諾有救了,我們有救了,公子回來了!」 當引擎噪音響徹大街小巷,聽在中都居民耳裡,彷彿天降綸音,不少人立刻奔出 門去,把這喜訊告知親友,更有人開始焚香祝禱,沿著高速甩尾留下的車輪長痕放炮 慶祝。 駕駛著嶄新的跑車,旭烈兀一身白色西裝,領口敞開,懸掛著一條指頭粗的金鏈, 戴著墨鏡,一頭金髮很散漫地披在腦後,隨風飄揚,嘴角還叼著一根武煉特產的雪茄, 散著裊裊白煙,凝留不散。與過去整潔乾淨形象截然不同的打扮,重回中都的旭烈兀, 看上去就很有一股頹廢氣質,散發著與過去相異的魅力。 而不管他怎樣改變造型,從兩旁的尖叫、不住拋擲過來的鮮花來看,中都百姓對 旭烈兀的支持,全然不受到影響。這其中,很是有一些耐人尋味的理由。 氣度不凡、文武雙全、相貌英俊、掌握一方強權,這些都是旭烈兀的有利條件。 環視同年紀、同輩分的新一代高手,他的成就確實無比傑出,更重要的是懂得廣結善 緣,不住化敵為友,更擁有陸游這樣的大靠山支持,迅速得到了艾爾鐵諾人與白鹿洞 子弟的好感。不過,一個未經證實的傳說,則將人們對他的擁戴推至高峰,並將他視 為艾爾鐵諾的中興希望。 在麥地奇家與石字世家發動戰爭,相互攻擊時,一個傳聞由石字世家放了出來: 旭烈兀是艾爾鐵諾皇帝曹壽的親生兒子! 如果照正式文件上記載,旭烈兀和忽必烈的父親,是上兩任的麥地奇家族主。 當時,麥地奇家只是武煉一個中等規模的部族,雖然族人勇悍,但論實力,遠不 能與如日方中的王字世家比肩。 後來,艾爾鐵諾有心在武煉栽培其他部族,以制衡實力漸成威脅的王家,考慮之 後,選中麥地奇家,於是特別以公主和親下嫁,以示重視。而所謂的公主,據說並不 具有皇家血統,只是一個曹壽玩厭的美貌宮女。為了避免意外的反感,曹壽還特別選 了一個有獸人血統的宮女,封予公主頭銜下嫁。 亦是這位公主,生下了忽必烈與旭烈兀這對兄弟。在麥地奇家主的眾多子嗣中, 這兩人顯得出類拔萃,輕易擊敗所有同胞兄弟,將麥地奇家引導向富強之路。 由於已故母親的關係,在忽必烈執掌下的麥地奇家,一直與艾爾鐵諾維持友好關 系,也因此,當瑾花之亂爆發,忽必烈誓言討伐艾爾鐵諾的行為,就令所有人茫然不 解。 而在事後,一個未經證實的小道消息開始被釋放出來。其實……當初曹壽遣派公 主下嫁時,那位公主已然有孕,經過十月懷胎後生下的兒子,就是忽必烈,這是艾爾 鐵諾的陰謀,想要把自己的勢力藉此植入武煉。忽必烈則是在知曉此事後,羞憤難當, 這才興兵向艾爾鐵諾挑戰。 往者已矣,如果只是這樣,那倒也沒什麼稀奇,只是為污穢的政治史上再添一筆 醜聞。不過,曹壽這荒唐皇帝之所以空前絕後的理由是,傳聞某次他枯坐宮中,暗喜 詭計得逞,越想越是得意,於是決定故計重施,將已經嫁到麥地奇家的公主,下旨招 回宮中「暢敘舊情」,而當公主再次回到武煉,十月懷胎之後所生下的旭烈兀,其生 父則是在中都頭頂帝冠的那人。 不管是什麼人,聽到這種消息,要保持平靜大概都不太可能,特別是麥第奇家的 子弟,以他們對家主的崇敬,哪裡忍得下這等侮辱?為此發生了無數的鬥毆與流血事 件。但捫心自問,即使這謠言是真,他們對於家主的忠心也是不變,因為經過旭烈兀 的思想改造,所有麥第奇家子弟的忠心,都已超越門派拘束,集中在家主一個人身上。 「我就是麥第奇家的中心,有我才有麥第奇家,麥第奇家是為了我而存在的,你 們的忠誠心,也只要效忠於我一個人就夠了。」 這是旭烈兀很成功塑造出來的形象,亦因此,他的地位完全不受到謠言影響。 只是,當想到為何旭烈兀要刻意塑造這樣的觀念,眾子弟就覺得很心虛。 而截至目前為止,兩邊當事人都對這個傳言沒有發表任何意見。曹壽就像是沒聽 過這傳聞一樣,而自然也不會有人敢拿這問題去問他。旭烈兀雖然曾表示「喜歡說的 人就讓他去說吧」,可是也沒有肯切地承認或是否認,反倒是常常以這為題材,和自 己的家臣開玩笑。 無論如何,因為這個傳聞,旭烈兀在艾爾鐵諾人心中變得更為親密。而若這謠言 是真,環顧當前艾爾鐵諾的諸皇子,除了旭烈兀之外,就沒有一個成器的。 當前的旭烈兀,除了本身的才華與軍政資源,更有第二集團軍、白鹿洞這樣的強 橫勢力為後盾,與國外各強權的關係也不錯,由他繼任王位,艾爾鐵諾必定中興可期。 在國家局勢不安的情形下,旭烈兀的存在分外顯得耀眼,而他似乎也察覺到這股 潮流,結束了在南方的旅遊,回到中都,迎接支持民眾的熱烈歡呼,當飄灑過來的玫 瑰花辦遮了滿身,而旭烈兀像個演藝紅星一樣,帥氣而優美地揮手致意,跟隨在後的 麥第奇家子弟,就實在不知道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才好。 不過,當家主瀟灑地揚起手指,向左側樓台拋出飛吻,只聽得一片轟然聲響,除 了有幾個人當場倒下,更還有一名少女意亂情迷之下,目眩昏厭,竟直接從樓上墜了 下來,幸好樓下圍觀群眾夠多,接個正著。 「哼哼,就算冷夢雪也不過如此吧,看起來……男人長得帥,還真是一種罪惡 啊!」 在大笑聲中翩然而去,旭烈兀留下這句話。與源五郎常常感慨的心得,句型有些 類似,心情卻是完全兩樣。只是,跟隨他的麥第奇家子弟,倒是有些比較不一樣的感 想。 「喂,男人長得帥,真的是一種罪惡嗎?」 「什麼啊,不管長得帥不帥,我們家家主都是有夠邪惡了。」 接獲「定遠君」旭烈兀公子回到中都的消息,第一集團軍軍團長石崇出現在皇宮, 那是不久之後的事。 北門天關一戰結束,在中部重新露面的石崇,並沒有坐輪椅現身,而是如常人一 般用腳走路,對於他人的好奇與質疑,石崇僅是淡淡表示,自己長期以來有在做復健 工作,最近吃了不少靈藥,溫泉又泡得多,所以殘疾不藥而癒了。 因為瑾花之亂、麥石戰爭等連續糾葛,石崇、旭烈兀,這互為政敵的兩個人,完 全沒有任何友好的理由,不過,至少過去在宮廷中相見,他們部還能維持起碼的應對 禮儀。 對於整個艾爾鐵諾宮廷來說,今日也是非常喜氣洋洋的一天。皇帝曹壽已在數日 之前的夜裡秘密回宮……當然,仍舊是上千名衛隊,浩浩蕩蕩,將全城百姓都鬧醒的 那種「秘密」法。旭烈兀也於今日回歸,再加上石大元帥的到來,令得宮廷充滿生氣 的三大條件,已經完全湊齊了。 而還沒靠近,石崇已經聽到陣陣喧鬧聲,由曹壽經常私下會見群臣的承平殿傳來, 走進去一看,正有大批朝臣聚在內裡,對著一樣東西發著驚歎。 以旭烈兀的奢華個性,這一趟巡視領地,當然趁機搜集各色珍奇古玩珠寶,期間 還偷偷溜回武煉一趟,大肆搜羅故鄉的寶石、工藝品,將整支行李隊伍的箱囊裝得滿 滿。回到中都之後,除了將這些東西拿出來賞玩,也分送給朝中與之友好的大臣。 這些都沒有什麼了不起,因為這樣子的相互送禮,本就是官場文化,不過,旭烈 兀所遞出的所有禮物,都是光明正大地在曹壽麵前送出,這點就不由得令受禮者心頭 狂跳。 麥第奇家早年在武煉經營礦石生意,旭烈兀自有一套監別珠寶的傑出眼力,此番 他親自選購,這些珠寶自是價值非凡,一件一件放在獸皮墊上,向群臣展示,其中, 最讓人讚歎不已的,是旭烈兀身前一株兩尺長的珊瑚,通體朱紅,沒有一絲雜紋雜色, 看上去晶瑩剔透,光可監人,端地是當世奇珍,連帝王之尊的曹壽都看得嘖嘖稱奇。 「這株珊瑚長兩尺四寸,價值連城,是我花了好多力氣,追了好幾年才收購到手 的。不是我旭烈兀自誇,我敢說,放眼整個艾爾鐵諾,還沒有第二個人能擁有如此珍 寶,即使是……」 旭烈兀說得正得意,全然沒留意石崇已經來到身邊。從以前開始,不能正面衝突 的兩人,就經常在中都相比豪奢,在這方面一較高下,此番別後重逢,見到旭烈兀引 以為誇的珊瑚,石崇眼中登時露出不屑之色,握在手中的白玉如意更是順手朝那珊瑚 揮擊過去。 「這等小兒玩物,也值得大驚小怪嗎?我……」 話說到這裡,但聞得砰然一聲,跟著便是「嘩啦嘩啦」的脆響,圍觀群臣紛紛發 出他們應有的驚呼聲。這原本正是石崇所要的……只不過,這陣驚呼聲中隱約帶著笑 意,因為在重重那一擊之下,脆弱易碎的珊瑚夷然無損,反而是石崇手中的玉如意進 裂成片片碎屑,灑落一地。 彷彿早巳料到會有此事的發生,旭烈兀清清嗓子,哂道:「有一點我忘記說明了, 這珊瑚並非普通貨色,而是產於東海之底的玄鐵血珊,奇硬無比,尋常刀劍萬難傷其 分毫,不愧為七種神兵素材之首,相信大家剛才都已經看到了很清楚的例子……感謝 石君侯為我們示範,順便也提醒我們,下次買一把硬一點的如意。」 一番話說得眉飛色舞,生動的表情,引得週遭群臣哈哈大笑,就連曹壽都忍不住 大聲鼓掌,就只有石崇一個人臉色陣青陣白,曉得自己中了圈套,當眾出醜,盛怒之 下,手中的如意殘柄給捏成碎粉,不住灑洩在地。亦直到群臣開始注意到這幕景象, 這才噤若寒蟬地停止了笑聲。 卸去偽裝,不用繼續坐在輪椅上示弱於人,更讓世人知曉自己有天位力量,重回 當世有數高手之尊,他石崇本該就有著讓艾爾鐵諾群臣畏懼、尊敬的氣派,但現在被 這小小圈套一耍弄,所有威儀蕩然無存,苦心要建立起來的效果,可以說是全泡湯了。 側過目光,便觸及旭烈兀隱帶嘲諷的眼神,顯然這鬧劇是他算準自己個性而精心 設計,為的多半就是北門天關一戰,自己讓白鹿洞栽了一個大觔斗,他這白鹿洞弟子 看不過眼,要來替師門討個公道了。 石崇終究是個心思深沉之人,腦裡將這關節一想通,面色登和,就像剛才的屈辱 全然沒發生過一樣,與旭烈兀笑著問好。 「麥第奇大人這一趟南下遊覽,果然是大有斬獲,光看這滿堂珠光寶氣,就不難 想像大人這一路上的風光啊。」 隱約帶著受賄諷刺的話語,卻影響不了旭烈兀什麼,只是讓他回笑道:「這個當 然。鳳凰不落無寶之地,我既然出巡,又怎麼會空手而回呢?不過這些身外之物不算 什麼,真正令我流連忘返的,是我這趟旅行穿越深山時,偶然發現的一處溫泉,為了 石君侯著想,我已命人在那邊建立行宮,並且派重兵把守,絕對不讓外人進去干擾。」 「哦?大人的好意,石某人確實是感激,卻不知道區區一處溫泉,何以讓大人這 般重視?又何以說是為了石某人著想?」 「因為君侯你忽殘忽愈,變化無常,為了怕你下次再給人打斷脊椎,半身癱瘓時 無處可去,作兄弟的當然要先幫你選好復健地點,免得倉促之間尋覓不到好地方啊。」 「你!」 「我什麼了?我這樣為你著想,石君侯該不會不領我的情吧?而切莫以為我是在 說笑,若有朝一日我五師兄重回艾爾鐵諾,只怕到時候某人連輪椅都沒得坐了。」 如果讓這兩人繼續談下去,第四次的麥石戰爭可能就要當場爆發,因為縱然已知 道石崇晉身天位,但這人在旭烈兀眼中,仍未足夠威脅到自己生命,就算開打,最壞 的結果也不過就是除了自己之外,整個麥第奇家毀於一旦,沒什麼大不了。 火藥味十足的場面,最後是在皇帝陛下親自出口調停的情形下,兩名囂張跋扈之 至的軍團長這才各自斂起氣焰,與各自的友人談話。 之後,石崇向曹壽上奏,石字世家中有一名門客,雄才偉略,武功高強,是舉世 難尋的麒麟之材,現在國家求賢若渴,他願意為陛下分憂,將這名門客引薦入朝,遞 補已故的花殘缺,擔任御前侍衛統領一職。 這當然引起了群臣一陣議論紛紛,御前侍衛是最接近皇帝的武官,負責保衛皇宮 安全,甚至要支援御林軍守護整個中都,其統領必定是皇帝親信,不然整個御前侍衛 造反起來,皇帝肯定第一個倒楣。過去周公瑾聖眷正隆時,推薦其屬下花殘缺擔任御 前侍衛,慢慢積功而至統領,現下石崇直接推薦門客為侍衛統領,這實在是無比猖狂 的舉動。 「如今局勢不同,雷因斯對我國的敵意昭然若揭,更隨時有可能對陛下發動刺殺 行動。御前侍衛身負保護陛下安全的重任,我認為不該再拘泥於制度,而應唯才是舉, 以才能為選賢的唯一標準。」 「石大帥對於那位賢才的能力如此信任,不知道有何特出之處啊?」 「當然有。我敢保證,在這位先生的執掌之下,中都從此固若金湯,什麼野心份 子都萬難入侵此地。」 在作出這樣的宣示之後,那位令石崇萬分推崇的強人出現在眾人眼前。雖說他是 遵守禮儀,等待曹壽宣召之後才進入廳內,但卻沒有任何人看到他從何處入殿,只是 當宣召聲音結束後,一道紅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廳內。 那實在是難以形容的感受。一生未上過戰場的艾爾鐵諾眾文臣,從此人現身的那 刻開始,彷彿被千斤巨石壓身,胸口無比沉悶,說不出話來,光是這種異常壓迫感, 就讓他們曉得這人的不簡單。至於有修練武學的眾武官,則是百分百感受到了這人身 上的強絕氣派,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全身顫抖不絕。 才一現身,不用什麼刻意展示,這個將一身霸氣內斂的紅袍漢子就技壓全場,將 驚懼、恐怖的感覺,深深植入每個人心底。基於生物本能,再沒有任何人敢提出半點 反對議論,結果,曹壽龍心大悅地批准了石崇的薦舉,將這位以「多爾袞」 為名的強人延攬入朝。 自始至終,旭烈兀一語不發,僅是注視著這一切。雖然他有足夠的心靈修為,不 被對方的滔天霸氣給壓倒,能維持心神自主,但整個背後卻仍汗出如漿,像是與一名 高手進行過生死激戰般,通體疲憊。 群臣都有一種感覺,彷彿往後將要與一頭極為猛惡的凶獸同朝為官,在恐懼他的 同時,也為著得到強大力量庇護,而得到一份安心。不過,至少在這廳堂之上,除了 極少數人之外,並沒有什麼人察覺到,一個足以震驚整個風之大陸的特別計劃,已經 從此刻開始暗暗佈局、展開行動。 一個……以「殺神」為代號與目標的特別計劃。 「真麻煩,這是什麼鬼地方?大舅子上次下手也太重了吧?」 隻身離開國境,蘭斯洛偷偷來到艾爾鐵諾境內。由於北門天關在上趟戰役中被毀 得一乾二淨,離開國境時倒是省掉了不少麻煩。 經過基格魯時,向駐紮於斯的五色旗部隊稍作指示,跟著就直奔花家領地。 以一國之尊的身份,不帶任何護衛,孤身進入敵國,在以前的時代簡直難以想像, 但蘭斯洛卻不覺得有什麼好奇怪的,因為時代已經不同於以往,如果有需要,自己一 個人就可以盡毀艾爾鐵諾西方領地。 軍隊什麼的,並不足以對自己造成威脅,認真來說,單對單進行戰鬥,目前艾爾 鐵諾境內會令自己感到沒有勝算的,也只有月賢者陸游一個,他的實力比預估中更強, 特別是那個抵天劍陣的變化,目前還找不到應付方法,當日如果不是佔了他與天草先 惡鬥過一場,功力減退的便宜,自己就無法那樣高姿態地唬退他。 大雪山雖然也在艾爾鐵諾境內,可是自己並未與山中老人交手過,不知道對方功 力深淺,倘使那老頭的武功與天草相若,那麼自己縱然勝他不過,也絕對有自保之力, 不會落到狼狽逃命的地步。 重踏艾爾鐵諾的土地,一股不勝唏噓的感受,整個蔓延上心頭。短短八個月的時 間,一切改變實在是太大了。 一年之前,自己還在花家領地,與四十大盜的弟兄們幹著沒本錢買賣,劫富濟貧, 希望能藉著這些行為累積名聲與實力,然後當一切發展成熟,幹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 創造時代。 當初在當強盜頭子的時候,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成為盜匪王,名留史上,假如能夠 更進一步發展,那就是能建立一個小國,自己在裡頭稱王為帝。或者,把四十大盜發 展成一個規模龐大的傭兵團,憑著這份傲人實力,雖然為諸國所用,卻又能保有自我 的自由與自尊,無須看任何人臉色。 這份規劃十分完美,至少……對一個男人的夢想來說,是一張非常吸引人的美麗 藍圖。無奈,蒼天素來不從人願,希望推動時代的自己,最後仍然是被時代推著走。 在四十大盜的實力發展完全之前,自己就被迫離開艾爾鐵諾,轉向雷因斯拓展新 一片天地。結果,自己是如願以償地成王,但卻不是什麼小國,而是堂堂雷因斯的一 國之君。 權力、責任,都比之前所求的更大得多,這本來就應該是一件好事,不過,有時 候捫心自問,自己卻好像不是很快樂。但即使是如此,完全放縱自己,去做一些自己 真心想做的事,卻又讓人感到一種實實在在的痛快。 至少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和從前相比,自己現在有信心去守護身邊的人與物, 不只是「想」要去守護,而是實實在在地知道,自己有能力去守護。這是十分可喜的 一件事。 只是,和希望守在手中別失去的東西相比,有時候,自己仍會緬懷那些已經失去 的東西。 在飛來此地的路上,暹羅城中曾發生過的一切,又在腦裡走馬燈似的重現了一遍。 那實在是一個自己不太願意去回憶的東西,因為雖然中間有很多甜蜜的好事,但每當 自己憶起那結局,一股令人心痛的強烈不快感,就令自己想要以天位力量狂轟地面來 發洩。 而現在想來,風華她幫助自己解封內力、清理神兵時,是怎麼樣的心情呢? 她是這麼樣一個不喜歡血腥與江湖仇殺的人,之所以肯那樣子幫忙自己,心裡是 不是有著委屈呢? 這些推測,在那個片夜裡,風華無聲無息地消逝後,就已經沒有了求證的機會。 不過,那天走在街上,卻聽到令自己錯愕難當的消息。 當日在沈家梅林,牆上的遺言,已經將一切說得很明白,風華苦候自己歸來未果, 在萬般遺憾之下,留字於牆上,從此消逝。這些是自己親自確認的,但說到底,自己 並沒有看到整個過程。 然而,現在卻聽到這樣的消息……會有這樣巧嗎? 同樣是名叫「風華」的美人,同樣擁有一手起死回生的精湛醫道,這些東西會只 是巧合嗎? 答不出來,而自己的耐心,亦等不到委託青樓的情報系統去查證,當回過神來, 已發現自己騰身於空,正朝著北門天關的方向高速飛去。 經過幾天的連續跋涉,終於抵達了目的地,那些為了流民、難民所設的帳棚專區。 照自己先前所問過的,女神醫風華就是在此處義診行醫。 只差幾步,就可以踏進流民區,但不知道為什麼,此刻赫然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讓自己遲疑著步伐,沒法果決地大步走進去。 (他媽的,蘭斯洛,你這是在幹什麼了?難道那裡頭有東西比陸游更可怕嗎? 你不是有自信面對陸游也不當一回事嗎?) 連續深呼吸幾口,蘭斯洛大步踏了進去,雖然已極力克制,但他身上所激發的氣 勢,彷彿要與強敵決戰一般,迫得地下飛沙走石不住往旁散開。當他察覺到這一點, 更是不禁啞然失笑。 (太不成熟了啊……) 一面感歎自己的不中用,蘭斯洛進入了難民營,詢問風華女神醫的所在,然而, 所得到的答案卻讓他大大出乎意料。 「什麼?人已經走了?」 不知道為了什麼理由,十日之前,風華好像接到什麼重要消息,雖然不願,但仍 匆匆結束了在此地的義診,乘車而去,就此不知去向。 「走了?走去哪裡?你知不知道?」 「你這人真是奇怪耶,都說是不知去向,誰知道是去了哪裡?」 被蘭斯洛揪住衣領喝問的人,很沒好氣地回答,若不是因為覺得這青年看來滿臉 橫肉,一副絕非善類的模樣,說不定直接就回嘴罵起來了。 放下那人,蘭斯洛快步走出難民營。此地人多眼雜,要是認出了自己,那可多有 不便。為了要讓腦裡的混亂情緒靜下來,他找了個僻靜所在思索這一切,納悶對方到 底上哪去了。 「傳說中大海窮西之處,太陽誕生的故鄉。」 正當蘭斯洛悵然若失,後頭有個稚嫩嗓音這樣說話,令他驚醒,回過頭來,卻只 見到一名身穿黑色魔法袍的女童,戴著一頂過大的尖魔法帽,笑吟吟地站在身後不遠 處。 「啊?梅琳老師!」 縱然會面次數不多,所知亦極為有限,但蘭斯洛仍曉得這位雷因斯首席長老實是 非同小可的異人,急忙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施禮問好。 「嘿,小子,看招。」 對方沒有回禮,反而以難以置信的高速發動奇襲,直攻向蘭斯洛。 「神兵火急如律令,疾!」 說著蘭斯洛所不明白的咒語,梅琳當胸刺來的一指,在蘭斯洛眼中本來算不上什 麼威脅,然而,隨著那聲咒語唱誦,那記劍指卻發生了難以言喻的妙用,彷彿穿越所 有空間限制,將輕易突破護身真氣,直擊自己要害。 蘭靳洛大吃一驚,百忙中運起天位力量,恃強破招,更藉著天位對地界的絕對優 勢,一瞬間把情勢扭轉過來,重重手刀反攻過去。 「力道沉穩,這記鴻翼刀可用得不錯啊。」 與女童無異的小小身體,動作竟是出奇地靈活。梅琳右手一旋,十多張赤黃符紙 無聲地出現,幾乎只是她心念一轉,這十多張承受咒力加持的符紙,就有了力量,抵 擋住蘭斯洛的攻擊。 「什、什麼?」 縱然已超越小天位,蘭斯洛仍不免感到吃驚。對方的防衛中並沒有運使天位力量, 但自己卻攻之不破,這世上又怎有這個道理了?而且,在梅琳老師的勁道中,自己更 感受到一絲不應出現的熟悉氣勢。 「這是……抵天三劍?」 「就是這樣啊,小伙子。」 不是說笑,那十二張符紙忽然自動折疊為劍,吸盡自己剛才發出去的天魔刀勁, 同樣地以天位力量攻來,而那衝擊過來的氣浪,赫然就是當日陸游在北門天關重挫天 草的中流劍陣。 倉促間難以抵擋,蘭斯洛狼狽地連退數步,在敵人更高一籌的戰術運用下吃了虧, 而當他振起精神,要認真對敵,一股翻天覆地的恐怖霸氣,如海嘯般從身後升起,強 烈壓迫感如芒剌在背,令得蘭斯洛不敢妄動。 (該死,原來是為了這樣……) 以蘭斯洛這時的修為,就算以陸游之強,也不太可能偷襲於他,但當一名高手以 戰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另一名不下於他的強人就有機會做出致命偷襲。 這名高手的武功之高,更在預期之上。背後的海嘯氣勢明明已在巔峰,卻仍不住 往上推高,如同升龍,在高峰的頂端更往天空衝去,可以想像,當那股巨龍之浪從天 空盡頭直崩潰下來,進發出來的攻擊將有多麼驚人。 雖然還無法一招就分曉勝負,但若對方對著自己背心空門出手,自己肯定會受到 重傷。若是給陸游那級數的高手全力重擊,即使以乙太下滅體保命逃走,起碼也要一 年以上才能痊癒。 問題是,這名與悔琳老師聯手把自己逼入險境,能散發出如此恐怖的霸氣,使自 己背後冷汗如漿不住湧出的高手,到底是誰了?艾爾鐵諾境內有如此強絕實力的,到 底是誰了? 一個念頭在腦裡閃過,在閃電分析過連串人名後,一個不應該出現在此地的人名, 讓蘭斯洛有了肯定。當這念頭出現在腦中,笑意也同時在他嘴邊出現。 「呵,原來是你……」 第二部第一卷第四章王者之刀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四月雷因斯西西科嘉島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若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舍利子,色不異空…… 哎呀,混帳東西,叫我一個人在這裡唸經!有沒有天理啊!「 惡魔島之上,平時進行的誦經課程,這幾天因為臨時更換講師,使得整個課程籠 罩在一片暴風之中,令得台下學員面面相覷。 如果依照以往,每當王五開始講經,不但台下的魔物被迫聽課,甚至有越來越多 的五色旗子弟圍聚過來旁聽,希望從王五解釋經文意義的過程中,去得到一種武學上 的領悟,因為眾所周知,王字世家武學的起源,就是由這些平和的經文禪學中所化。 縱然心懷仁義,但這俠名遠播至大陸每個角落的絕世天刀,並不是一個夢想主義 者。外表土氣,但內裡著實思量精細,這次到惡魔島來對魔族講經,是他之前認真評 估過,認為確實可行的理想。 經過一段時間的實行之後,效果也已經出現,那些被俘虜的魔物們,全都戾氣盡 消,再也沒有了傷人的念頭,這點是很好的,但當五色旗成員好奇地問到他們為什麼 有了這樣的改變,卻得到令人錯愕難當的答案。 「我們受夠了,聽了一整天的經文,奸像把後半生的所有精力都掏空了,只要想 到人類裡頭或許還有其他人和這傢伙一樣囉唆,我們就覺得快要崩潰了,請快點放我 們走吧……不想再吃人了……再也不想吃人了……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人啊……」 惡魔島上的白家子弟,並無意將這件事情當笑話看待,不過每次想到魔物們的恐 懼表情,總是令他們忍俊不住。而當這消息傳人當事人耳裡,王五的表情,大概也只 能用呆若木雞來形容。 「真是的,原來我說的話,居然已經變成精神攻擊了嗎?」 對於懊惱不已的丈夫,公孫楚倩老實不客氣地扭著他的耳朵,大聲道:「是啊, 天底下哪有哪個男人像你這麼婆媽多事的?看這些獸頭獸腦的東西不順眼,直接宰了 就成了。天底下那麼多生物,難道都能被你一一教成好人嗎?」 「喂喂喂,這樣說太過分了吧,我也是獸頭獸腦啊,照你的標準,豈不是連我也 要一刀宰了?」 對於妻子的怒氣勃發,王五顯得有些心虛,因為像這樣丟下王字世家的事務不管, 跑到惡魔島來,就令她極為不滿。倘使是對外人,可以用一句「守護人間界安全」來 當理由解釋,但偏生妻子是一個能瞭解自己整個人格與靈魂的知己,所以…… 講經的課程還是繼續進行,不過,似乎是因為導師受到了嚴重的心理打擊,隔日 當白家人員來到王五居處,恭敬地要請他出來時,卻聽到裡面傳來一聲彷彿母獅咆哮 般的怒吼。 「啊!你這個渾帳男人,什麼叫做身體不適,要人代課?就這樣留張字條偷跑, 等你回來我就要你好看!」 就這樣,惡魔島上的講經課程換了名代課講師。而與先前那位魯鈍漢子不同的是, 這次的講師容貌艷麗,身材火辣,是一名絕對能吸引所有學員全神灌注的美麗女性。 無奈的是,在另外一方面,她也是一個與惡魔島絕對名實相符的恐怖人物,特別 是在丈夫不告而別的離去後,公孫楚倩的怒氣就令所有學員叫苦連天。 「很久沒有見到你了,力量與做事手腕都進步得不錯,這是很可喜的事,值得幹 上一杯喔。」 「得了吧,師兄你只是想找酒喝吧,不過放眼整個花家領地,可能找不到合你口 味的美酒。除非……你又像以前那樣,要嫂子親自送快遞了。」 「啊,還是算了吧,她現在一個人在西西科嘉島上,肯定大發脾氣,如果見了我 的面,說不定就用天位力量一腳把我踹回武煉了。」 想像得出妻子的暴怒,王五僅是聳聳肩頭,面露微笑。 「……每次都是她留張字條,然後就惹了一堆麻煩,要我向一堆人道歉,偶爾換 換立場也不錯吧。」 「嗯,師兄,這種心情,我非常地能夠體會喔。」 「真的嗎?已婚男人果然就體會到了不一樣的東西,不過你妻子……」 「呃……我已故的妻子是個好人,不過我妹妹的脾氣和嫂子有些共通之處,所以 我可以體會你的心情。」 不是有心隱瞞,但蘭斯洛真的覺得,要解釋小草如今的狀態很費唇舌,就索性不 提了。 在剛剛的交手中,自己迅速被迫至下風,腦裡推測著敵人身份。雖然自己心神被 梅琳老師的攻勢所吸引,出現破綻,為敵所趁,但是要把握到這個破綻,壓得自己難 以翻身,這份修為就非同小可,來人武功應當是在自己之上的。 這樣的人,放眼整個大陸並不多見,更何況那股無匹霸氣,並非陸游、天草四郎 所有,平生所見高手中,除了自己,還真想不出別人。梅琳老師雖然出手相攻,但自 己相信,她沒有可能會對自己不利,換言之,配合她一起出手的,一定是一個能讓她 信得過,不會危害自己的人。 幾樣資料一歸納,答案就出來了。師兄王五的武學路子,幾乎與自己同出一轍, 他的刀勢之所以如雲如風,淡泊似水,那只是因為他不願意用霸道去壓服敵人,並不 代表他沒有霸氣。如果真的要論刀中強者,身為絕世天刀的他,又怎麼可能使不出刀 中霸殺之氣了? 「判斷力和應變能力都比之前進步,這一點非常地可喜。我這次來找你,路上見 到梅琳老師,請她幫我這個忙,果然效果不錯啊。」 「不過,我是很好奇,我不知道師兄你和梅琳老師認識?」蘭斯洛確實很疑惑, 武煉世家的首腦、雷因斯的首席長老,根本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人,為什麼會妤像舊識 一樣? 「像老師那樣見多識廣的長輩,都是交遊廣闊的,武煉幾個大部族的祖上都傳過 命令下來,除非日後發生重大的敵對,不然梅琳老師就是一個我們必須絕對尊敬的 人。」 這固然是理由之一,但王五所沒有說出的是,像梅琳這樣輩分的長者,多數都與 青樓聯盟背後的那個組織有往來關係,以自己妻子在那組織中的地位,和梅琳熟識是 很正常的事。 而當協助王五試招完畢,梅琳並沒有再逗留,仍是像個孩童似的一笑,整個身影 就慢慢地淡化消失。 「世間力量運用之道,千變萬化,實是令人歎為觀止。」王五歎道:「像這樣的 褪身移位,天位力量就做不到,可見得大千世界,盡有我們所窺之不及的道理,單單 是擁有天位力量,就自以為天下無敵,可真的是太膚淺了。」 蘭斯洛沒有答話,心中仍在疑惑,師兄在全無通知的情形下,隻身離開西西科嘉 島,趕到花家領地來見自己,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只是單純興起,想要找自己聊天談話嗎?以師兄的個性,確實是有這可能,但看 他每一句話都若有所指,還特別與梅琳老師一起試自己的力量,今天的會面,該是有 些什麼目的的。 「你的風華刀,已經帶在身上了嗎?」 「啊……是啊。」 「師弟你今天,還有什麼事情要做嗎?」 「嗯……沒有吧。」 沒頭沒腦的兩個問題,讓蘭斯洛覺得很困惑,而王五跟著的第三個問題,更險些 令他懷疑自己耳朵壞掉了。 「那麼……有沒有興趣和我動手一下?」 對於師兄的這個提議,蘭斯洛簡直就覺得不可思議。自從暹羅城外一會,他知道 這位大師兄雖然個性淡泊,但對於武學卻仍然熱愛,寂寥時也會興致勃勃地找群獸交 手,不過,他這次長途跋涉而來,就是為了找自己比武過招,這恐怕不是單單過過癮 而已吧。 只是,蘭斯洛很快地便露出笑容。在自己武功大進的此刻,能與身為當世有數高 手的大師兄動手較量,這是求之不得的機會,自己又怎會拒絕了? 「既然要動手,那麼師兄你就跟我來吧!」 壓下所有力量,單以招數來對戰,打起來太不過癮,可是如果要使用天位力量作 戰,十招內已毀盡方圓里許的一切,倉促間要找個適合交手的地方,只好到雲層間打 高空戰了。 「師兄,既然要動手,我希望你認真一點,因為如果你掉以輕心,我保證我會毫 不留情地把你……喔!」 不用蘭斯洛提醒,此刻的王五就是無比嚴肅,沉默地不發一言,還沒完全飛至安 全空域,他便已經出手。 「腳程這麼慢?我送你一程吧。」 左臂橫空斬過,似刀似拳,速度更是驚人,在蘭斯洛還沒意會過來之前,已經擊 中他胸口,力道震盪,王家刀法獨有的多重刀勁,四重不同力道先後爆發,把他整個 人直接轟到雲層裡頭去。 「師弟,要我認真,就要有所準備,不然你很快就會後悔今日戰敗的恥辱。」 不像是尋常的比武練習,王五身上甚至已經迫發出熊熊鬥氣,排雲裂空,像是一 個所向無敵的戰神,毫無顧忌地直接追入雲內。 甫入雲內,王五便感到一股驚人熱力,蒸發周圍雲霧水氣,明亮耀眼的火光,形 成了四條張牙舞爪的火龍,在長聲龍吟中,迎面而來。 「呵,是」雄姿英發「的高等應用嗎?懂得使用這樣的變化,見識確實已經不是 小天位可及,但這真的是你自行參悟嗎?」 看見當年曾在義兄忽必烈手中出現過的強招,如今重現於師弟手裡,王五確實感 到一陣快慰。只是,身為鴻翼刀的兩名原創者之一,他就能看出蘭斯洛刀招中那一絲 不應有的破綻。 「如果真是由你自己所參悟,」雄姿英發「的威力不應該只有這樣,雖然說值得 欣喜,不過,還是給我退下去吧……」 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法,王五身邊激起一陣狂風,蘭斯洛所射出的火龍,還沒能 夠近身就已經被撲滅殆盡。 (厲害,師兄果然是師兄。) 萬萬難以想到,從大舅子白起身上學到的招數,這樣輕易就被化解,蘭斯洛著實 一驚,但是也覺得高興,因為如果這樣就被自己難住,那就不像一直在自己心中有相 當地位的師兄了。 積極搶攻是一個辦法,也是自己最拿手的戰術。然而,自己現在卻希望能見識一 下,王家刀法在師兄手裡,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神技?所以決定採取守勢,靜待下一 波攻擊。 「不用自己拿手的主攻,把主動權交在別人手裡,奸小子,你還以為這是在玩 嗎?」 王五的微笑十分平和,但出手勢道卻是強而悍之的剛猛。手不抬,腳不動,單單 只是一個意識,周圍氣流就已經急飆成風,猛往蘭斯洛擊去。 由罡風形成的刀刃,肉眼已經見不到實體,但蘭斯洛憑著觸感與天心意識,仍可 以準確察覺到那千百道狂斬過來的風刀,實際流向究竟是哪邊。 「」強虜灰飛湮滅「!給我去!」 基於對師兄的尊重,蘭斯洛只想以鴻翼刀應接。當一一掌握住這陣風刀的破綻, 他鼓起力量,使著鴻翼八式中最能集中本身力量的一式,風華刀出鞘,一擊就把千百 風刀擊破。 「嘿,師兄,我……」 「別那麼急啊,小子,後頭還有東西瞧呢!」 王五手臂一抬,周圍氣流立刻有了改變,又是一道風刀攻擊過去。蘭斯洛凝運天 心,待要揮刀迎接,卻發現這道風刀和之前有了不同。 速度很快,甚至可以說比之前更快,但卻不是狂飆,而是「流動」。像一道強而 有勁的水流,在大氣之中暢湧過來,雖然不明顯,但是力道卻集中而直接,是一種完 全不同的攻擊。 (很高明啊,這樣的打法,師兄是想用多重刀勁的戰術優勢嗎?) 修煉過鴻翼刀,多重刀勁的用法蘭斯洛也會,但卻仍然做不到一刀八擊的境界, 如果使用同樣技術對拚,只會加快敗亡,所以根據日前構思的戰術,只有凝聚力量, 在刀勁多重爆發之前,把它給一擊而破。 以蘭斯洛現在的力量,這個戰術應該是有效的。然而,風華刀剛要揮出,他的臉 色就變了。那道原本與大氣流向嵌合的風刀,忽然整個消失不見,徹底融入了大氣之 中,任天心意識怎樣探索,也難以發現。 「不好……喔!」 悶哼一聲,蘭斯洛已然中招,那道風刀全無徵兆地從左側出現,將他整個身體貫 穿。破體而入的剎那,多重刀勁的影響效果隨之出現,但卻不像之前那樣分明,雖然 分作八次,但每一重勁道間卻相連不斷,令得刀氣破體的時間變長,彷彿被一柄鋸齒 刀來回切割似的痛楚,就在蘭斯洛體內發作。 這樣的結果,雖然殺傷力沒有之前直接,可是卻造成蘭斯洛體內氣脈大亂,被刀 勁多重干擾,一時間完全提不起勁來。 (雖然不好防禦,但卻沒有什麼直接的殺傷力,師兄這一招的目的為何了? 啊,難道他想……) 已不只是難道,當刀氣將蘭斯洛貫體而過,將他氣血震盪得亂七八糟,難以運集 真力時,眼前赫然出現一道巨大身影。 以體型來說,王五比蘭斯洛瘦小,如果並肩站立,甚至還矮上一個頭,但當他以 這樣的近距離站在蘭斯洛面前,所散發出的壓迫感,讓他看起來彷彿是一個三尺高的 巨人,高大、雄偉:水遠都不可能被擊倒,面上的虎紋、虎耳,看起來更是雄威凜凜。 從這具軀體中,蘭斯洛感受到了早先感受到的無匹霸氣。不再是天人合一的平和, 而是一股直欲與天比高的激昂浪潮,怒濤般轟拍了下來。也在這時候,他忽然有了一 個很怪的念頭。 (奇怪,不像是師兄的感覺……這樣強大的霸氣,好像……是在和傳說中的武霸 忽必烈動手……) 「同樣是」強虜灰飛湮滅「,以大日功推動,師弟你就嘗試接接看吧!」 日賢者皇太極的傲世武學,乾陽大日神功全面推動下,爆發出來的熱勁洪流,讓 人想起了正午時的太陽,而配合著這份力量,王五的兩記斬擊,已經重重劈斬在蘭斯 洛肩上。 沒有鮮血狂噴的景象,在極度高溫之下,鮮血才出來就被蒸發殆盡,連稍阻敵人 攻勢都做不到。蘭斯洛察覺了自己一個很大的失算,之前一直只把師兄當成強絕刀者 來看待,卻忘記大日功一旦發動,效果絕不亞於東方家的火系絕學。而且,對於這場 「練習」,師兄似乎異常地認真……自己兩邊肩骨齊斷,面頰更給熱流燒灼至乾裂, 如果再這樣挨打下去,肯定撐不到五十回合。 「師弟,可別這樣就退縮了,接下來還有啊!」 不是說笑,王五雙臂抬起,又是兩道大日天刀重擊而下,高熱罡風擦過空氣,赫 然有赤紅火焰流動,帶出了一條長長的火焰尾巴,本來就已經創傷的雙肩若再挨一次, 兩條手臂肯定保不住。 敗給師兄,沒有什麼大不了,畢竟本來就沒有什麼理由要與他認真作戰,如果是 以前,說不定就硬挨這一擊,然後向師兄求饒,大家一起去喝酒就算了。 但是,自從為王之後,蘭斯洛胸中有一股傲氣,他必須向自己證明,自己是個絕 對的強人,有能力保護所重視的一切,再也不會輸給任何人。 「豈有此理,師兄,我去你媽的!」 千鈞一髮,鬥志與戰意整個湧了出來,像是受傷的猛獸見血後激發凶性,蘭斯洛 狂喝一聲,竟把兩臂放棄,硬接王五的斬擊,利用那份痛楚與危機感,悍然出擊。 天魔功全面爆發,功力全數集中在腿上,趁著彼此距離拉近,一記膝撞就轟在王 五小腹上。 一擊得手,但膝頭上傳來柔韌如綿的不著力感,就讓蘭斯洛曉得這記霸王膝沒能 發揮應有功效,所以第二擊連接而出,由膝撞改成掃踢,天魔功運於腿上,配合白家 的劍拳訣,形成一把無堅不催的腿刀,直掃向王五側腹。 轟然巨響,對於這記死中求生的絕命招數,縱足以王五之強,也是吃之不消,狼 狽地給轟掃出百餘尺外。 蘭斯洛的狀況自然只會更糟,兩條手臂一起給斬下來,傷處被高溫極火焚炙過, 整個筋肉碳化壞死,要用手術重接回去,根本就不可能。 「難得倒我嗎?我的手臂,給我回來!」 連聲怒吼,蘭斯洛急運乙太不滅體,一面催逼傷處重現生機,一面試著與斷臂接 回。像這樣殘肢斷體的傷勢,如果在過去,已經屬於乙太不滅體無法處理的傷勢,然 而,在強天位的強大力量運轉之下,蘭斯洛硬是將斷臂重生治癒。 經脈連結、肌肉重生、肌膚癒合完畢,撫摸著完好如初的手臂,蘭斯洛面上不禁 有一絲笑意。能做到這種事,自己該是白字世家有史以來的第一人了,因為沒有足夠 力量推動,就算把先天元氣催盡,也無法催愈這樣的傷勢,而自己能夠做到,這也就 代表……代表什麼呢…… 「想不通的事,就別去想吧……」笑聲回復了本來的平和與輕鬆,王五的身影在 天空另一端出現,似緩實疾地飄栘過來。 沒有再散發戰意與霸氣,王五隻是淡淡地伸手,抹去嘴角的一絲血痕。師弟的進 步比預期中更多,已經到了自己不能小看的地步,用小腹要害硬接他兩擊,護身真氣 支撐不住,仍然是受了點內傷。 「好傢伙,我們再來吧!」 看見師兄現身,蘭斯洛飛身衝上去,戰意熊熊燃燒,誓要討回剛才的恥辱。 「已經沒必要戰了,師弟,我認輸,可以就此罷手嗎?」 「渾你個帳,你說罷手就罷手,你認為我會那麼聽話嗎?」 「唔……我想大概不會……」 微微苦笑,王五知道自己要收拾先前惹下的爛攤子。雖說無奈,但現在也只好用 自己不願意使用的那一招了。 「既然如此,師弟你小心了,因為我現在發出的這一招,不習慣的人會有點暈 啊……」 在微笑中攤開右手,一道小小的旋風在掌心出現,瞬間激增規模,成了一個底部 直徑一尺的巨大龍捲風。恐怖的風壓與拉扯力,瘋狂席捲五百尺內,將四周白雲全部 吸扯過來。跟著,王五一推一送,這道旋風猛地朝蘭斯洛吞捲過去。 (區區一道風刀就想把我攔下,師兄你實在不該這樣小看人的……) 動手以來,自己還保有相當多的實力沒發揮出來,只要使用天魔功的武技,肯定 能讓面前這男人後悔輕敵的態度。無疑地,師兄的若水柔勁很難以防備,但這麼一個 巨大暴風擋在面前,那要比拚的就只是單純力量高下,與戰鬥技巧無關了。 劍拳訣再運,天魔功的黑煞魔氣纏繞於臂上,當自身力量高度集中於臂上,憑著 這天魔劍拳,在單對單的情形下,蘭斯洛就有信心能夠破解強天位級數中的所有招數。 也因此,他沒有避開迎面而來的龍捲風,反而直衝過去,要以最快速度通過,與師兄 對戰。 「好鬥志,但在不明白我力量真相之前,師弟你這樣做卻甚為不智,還是退下去 冷靜一下吧……」 隔著旋風,師兄的聲音仍清晰入耳,蘭斯洛正要反唇相譏,但是手上傳來的感覺, 卻讓他的笑意僵在臉上。 (這是……) 與其說是不合常理,倒不如說是根本無法想像,那道龍捲風裡頭蘊含的力量之龐 大,絕對不是天位高手的正常出力,世上沒有哪個強天位高手能有這樣強大的力量, 這種壓迫感……好像是天草四郎與陸游聯手施為。 無法突破,天魔拳劍的殺傷力,在接觸到旋風的瞬間就被滑轉卸掉,連帶地讓蘭 斯洛拿不穩身形,整個人被捲進龍捲風去,在裡頭狂轉不休。而在激烈旋轉下,龍卷 風頃刻之間就轉出十餘里外。 「唉,擺平老婆和擺平師弟都是同一招,這兩個傢伙應該多練練鎮定的功夫 啊……」 「師兄,你剛剛那一招……」 「秘密,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你還真是婆媽,直接告訴我不行嗎?」 「還不是時候。你鼻青臉腫的,要不要拿塊布去擦擦鼻血?」 「也好……還真是痛說。我的頭到現在還暈呢。」 「很正常,我老婆每次發酒瘋找人打架,我都用這一招把她擺平,隔天早上就騙 她說這是宿醉,讓她下次有所收斂。」 王五搖搖頭,歎道:「有時候真想勸勸她,不能喝就別喝那麼多嘛,說起來還是 我自己不好,當初不該教她練醉拳的……結果,現在她每次喝醉我都挨揍,有一次護 身力量沒運足,還害我有了黑眼圈。」 聽著師兄的感歎,想像到那份痛楚,蘭斯洛不禁皺縮了瞼。適才被龍捲風弄得頭 暈腦脹,臉上也一堆瘀傷,還沒來得及用乙太不滅體療傷,現在皺皺面孔,還真是不 舒服。 「算了……不提這個,師弟,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王五笑道:「所謂 的天位力量,究竟是什麼呢?」 終於提到正經話題,蘭斯洛想要回答,但卻又沒有那麼容易開口,思索片刻後, 他正色道:「是……一種融合自身內力與外界天地元氣的綜合力量吧。」 「嗯,很對。簡單的說,是一種利用天地元氣成為自己力量的方法。」王五道: 「但既然都是利用天地元氣,那為什麼還會有」太「、」齋「、」強「、」小「四級 天位的分別呢?又為什麼天位無法越級挑戰呢?」 「那是因為天心意識……」 「天心意識怎麼對戰鬥發生影響,你能解釋得出來嗎?」 「這個就……」蘭斯洛對於天心意識的修練,一向希望像妮兒那樣自然天成,別 讓自己無謂的思索去干擾這份感應靈覺,所以也從未深思,現在突然被問起,一時間 還真是說不上來。 「天心意識雖然有很多玄妙難言之處,但基本上,仍只是一種力量應用的智慧而 已。其實世上的各種道理,本質差別不大,高下之別,也就是在於各自的運用方式不 同。」 看看師弟仍是一副茫然不解的樣子,王五微微一笑,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 「舉個簡單的例子,同樣是一根樹枝,可以用它來揮舞,這時所利用的,是它被 揮動所造成的打擊力。只要力道夠強,速度夠快,單是這樣便足以傷人。」 王五笑道:「但如果我把它給點燃,讓它生火,那麼憑著它的熱力,即使我沒有 揮得很快,力道很重,只要輕輕把它在你身上一放,你就會受傷了。」 蘭斯洛點點頭,好像領悟到什麼東西,卻又形容不出。 「這些都還不是最厲害的。我在惡魔島的時候,聽我老婆和新交的白家朋友聊天, 說了些很有意思的事。同樣是這根樹枝,在我們肉眼看不見的地方,有一些組成這根 樹枝的分子存在,如果讓那種叫做分子的東西排列失控,就能釋放出超乎想像,比前 面兩種利用方式還要大出百千萬倍的能量。」 如果蘭斯洛沒有在雷因斯圖書館呆過一段時間,肯定會聽得目瞪口呆,然而,稍 稍接觸過太古魔道之後,他明白師兄說的都是真話。 「天位力量也是這個樣子的,同樣是打出一拳。常人只能利用肌肉的力量,地界 奸手則可以利用內力,而天位高手則可利用天地元氣。但隨著四種利用方式的不同, 就產生了」太「、」齋「、」強「、」小「四級天位的分別。每一級利用天地元氣所 產生的力量,都不是前一級可以望其項背的。」 王五道:「因此,不論常人如何鍛煉,肌肉的力量是有極限的,絕不可能打得贏 能利用內力的地界高手。同樣的,即使擁有千萬年內力,也無法和天位高手相比。小 天位就算能吸納再多的天地元氣,以他所能運用的形式,也絕發揮不了像強天位高手 那樣的力量。所以,天位之間是無法越級挑戰的。」 在和那偉大霸主身心合一的夢中,蘭斯洛曾經見識過,天心意識高度差距下,彼 此招數、戰術上的破綻可以說是被擴大百倍,讓天心優異的一方恃強擊弱,瞬間分曉 勝負。 對於當時還是小天位的自己,那是一個很不容易的體悟,但現在聽師兄這樣說, 好像又有一道天心應用的門扉開啟了。 「因此,想要讓自己的天位力量更上一層,其實是很簡單的,只要變換一種利用 方式就行了。但這樣的變換,卻是最困難的,這只能靠」領悟「,才能明白並且運用 那一種更強大的力量。因為不同的天位力量,其間的差別來自於本質的不同。所以, 天位力量的提升,是最簡單也是最困難的。」 王五道:「天心意識的運用,可以在招式的催發上有明顯效果。像剛才的那一招 龍捲風,很強吧?」 親自體驗過滋味,蘭斯洛只能點頭。 「可是我查閱典籍,傳說中齋天位高手在運用招式的時候,可以把力量完全封藏, 幾乎沒有半點浪費,百分百地轟擊在目標之上。這點你我都還做不到吧? 每次只要認真一點,用個什麼絕招之類的東西,馬上就把周圍打得亂七八糟,方 圓幾十里內一場糊塗。「 講到這點,蘭斯洛也覺得很懊惱,自從擁有天位力量之後,每次出手都搞到驚天 動地。可是,遇到強敵時,不用天位力量又不行,一旦用了,龐大能量所造成的破壞 力,想壓也壓不下來。難道說,當天心意識再度進化,真的就可以做到力量不浪費、 不外洩,最集中地殺敗敵人嗎? 「這些是我多年來研究天位力量的心得,希望你以後能用得著吧。」王五微笑道: 「天位之路很漫長,要學的東西也很多,我只能告訴你這些,後頭的就要靠你自己去 參悟了。」 說得簡單,但蘭斯洛卻知道師兄告訴自己的這些資訊,究竟有多麼寶貴。那甚至 可能讓自己提早幾百年的時間,探索到前往下一個天位的路徑,而只要想到師兄對己 的關心,當明白自己成王之後,立刻千里迢迢從惡魔島趕來,傳授自己天位之秘,就 實在是讓自己由衷地感動。 「唉……讓懶散的人勉強打鬥,實在是太勉強了,我覺得關節好沉重呢。」 活像個老頭子一樣,捶打著肩膀,王五的模樣,就讓人難以相信他的絕世武功。 「這是我最後所能幫助你的東西了,現在的你,已經是舉世震畏的王者,往後也 該自立自強……」王五的語氣很輕,像是在感歎些什麼,而當他結束這樣的慨歎,他 問了蘭斯洛一個問題。 「師弟,我聽說過,當你把雷因斯整頓完成後,要拿下整個風之大陸是嗎?」 「啊……我是說過,不過那是在雅各城,我……」 「所謂的風之大陸,當然也包括武煉在內,是嗎?」 「嗯,關於這件事,我也正想找師兄你談,如果採用聯盟的方式,讓雷因斯與武 煉合併,甚至可以讓師兄你來當……」 「不。我想什麼體制,還有誰來當家,這都不是重點。」 仍是笑得十分雲淡風清,在起身離去之前,王五拍拍蘭斯洛的肩膀,微笑道: 「將所能看到的一切,全都納入自己的掌握中,這樣確實就是霸者之路,但我希望師 弟你能明白,如果有一天,你把武煉當成目標,而想要將它拿下,當那一天到來時…… 你我將不再是師兄弟。」 被王五臨別時的那句話所震驚,雖然蘭斯洛想要解釋些什麼,卻又不知為何難以 開口,只能沉默地坐著,讓師兄從眼前離去。 師兄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呢?應該不會,因為以師兄的精明,看事情看得很透徹, 加上一直以來對己的信任,「誤會」兩字不應該在自己與他之間出現。縱然有什麼不 滿,也可以藉著溝通來解決問題,然而,師兄在臨去之前才留下這句話,這擺明是不 讓自己有解釋的機會。 而且,如果是真的有所不滿,那他為何還要趕過來,傳授自己這個以後可能與他 為敵的人天位力量研究心得,養虎為患呢? 腦子裡頭仍然亂亂的,但理智仍在運作,將可能的理由一一列出來,雖然線索不 足,可是依照自己對師兄的瞭解,答案依舊是慢慢地浮現了。 (渾蛋,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硬是把隱約閃過腦海的那個結論拋諸在後,蘭斯洛啟程趕回雷因斯,一路上懊惱 不已,這趟旅程實在是大失所望,不但沒有完成本來目的,與那女大夫緣慳一面,還 另外多添了這樣的惱人心事。 整體上的心緒不佳,令得他在回到稷下時,臉色奇壞無比。沒有回宮,他直接出 現在左丞相府,預備找有雪飲酒敘話。 看到已貴為一國之君的義兄忽然出現,有雪並沒有太驚訝,甚至也沒有說什麼, 只是拍掌要一旁的僕役去酒窖拿酒。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左丞相府似乎成了雷因斯最高決策階層的的平價俱樂部,源 五郎也好,蘭斯洛也好,妮兒也好,甚至連同那陰陽怪氣的華扁鵲,有時候都會強自 拖著心繫於研究工作的愛菱,忽然出現在院子裡。 而每一個上門的賓客,都有幾個共通點。他們都是一聲不響地出現,而且永遠不 走正門,客氣一點的還會降落在院子裡頭,慢慢走進來打招呼。態度惡劣些的,就直 接把府第主人從床上拎著睡衣領子給扯下來,然後一路拖到酒窖,關門痛飲。 問到為什麼忽然登門造訪,理由都是千篇一律。 「沒什麼,只是心情很奸,很想喝酒。」 同樣的話,如果他們是微微笑著,淺酌上兩杯,順道聊些往事,那麼這句話就沒 有問題。但如果是說完這句話,就抱起酒罈一個人猛灌,那麼這句話絕對要從反方向 來解釋。 因為酒精入腦,意識不清,當醉意逐漸上湧,甚至還聽得到一些平時聽不到的有 趣醉話。 「喂,左邊的,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愛的人寧願愛她老公也不愛我?」 「我哪知道。去問你的愛人和他老公。」 「喂,老四,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妮兒小姐不喜歡我?」 「我哪知道?去問妮兒小姐啊!」 「喂,有雪啊,你、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哥哥一直都不喜歡我?」 「這個我很難明白,不過我建議你多待上一個時辰,等一下老三也會來,你們兩 個可以好好談談這問題。」 「喂,雪特人先生啊,你……嘻嘻,看起來有兩個頭、兩個身體,還有二十根手 指喔……說、說正經的,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師兄……哇啦!」 「喂,小矮子,你別在這裡吐啊,這地毯好貴的!」 雖然沒有力量,各方面表現都只能算是低能,所有高手、智者都不把有雪放在眼 裡,不過似乎也是因為這樣,讓人不存戒心地在有雪面前表露真我。儘管無奈,這微 不足道的雪特人,仍是被迫看盡了天位高手們的人生百態。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些 天位客人的酒品都還不錯,即使是酒量最差勁的妮兒,喝醉了也只是趴臥在桌上,呼 呼大睡,並沒有發起酒瘋拆房子的惡劣習慣。 唯一破例的是小愛菱,上趟喝醉之後,她拿出新作成的中子光槍連環掃射,鬧得 左丞相府裡頭人仰馬翻,幸好旁邊坐著一個華扁鵲,有她鎮壓,這才沒有傷及無辜。 不過,在整個過程中,除了幾次可能會傷到人的情形之外,她全部袖手旁觀,放任愛 菱把花園池塘打得干瘡百孔,這點實在是讓人氣結。 隔天,通紅著俏臉,很不好意思的愛菱登門致歉,還帶了大批太研院的機動技師 隊前來,幫著整修環境,這該是一件好事,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被他們整修過後的 牆壁,即使拿光子槍狂轟,依然絲毫無損,而且所有光束都會朝四面八方反彈亂射開 來。 也就因為各色賓客往來不絕,所以看到蘭斯洛到來的有雪,只是依照過往接待賓 客的習慣,讓僕役取出酒來,與這義兄不發一言地喝著酒。 「老大,我……我可不可以請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你說說看吧。」 「你去日本的時候,也帶我去吧。」 「咦?這樣子好嗎?你怎麼說也是左大丞相,你要是離開了,這裡的政務豈不是 受到影響?」 爭取的工作不順利,有雪努力分辯道:「老大,你別和我開玩笑了,這些政務工 作我哪會啊?還不通通都交給白老二去處理,我在不在這邊,根本沒有差別。」 「是嗎?可是你留在這裡吃吃喝喝地享福,不是也不錯嗎?我到日本是去出任務, 要和人打生打死的,你跟著我一起去,很危險的。」 「危險?老大你這樣說就太見外了。當初我和你一起從艾爾鐵諾流亡到雷因斯的 時候,那一路上也很危險啊。」 有雪說得興起,更直接脫去上衣,坦露胸膛,昂首道:「看,我身上這些刀疤劍 傷的,就是在那時候留下的,這麼艱險的環境,我不也挺下來了嗎?所以證明我天地 有雪是有能耐、有本事的人,和老大你一起去出任務,是絕對不成問題的。」 想起那段歲月,蘭斯洛胸中一陣感動,點頭道:「你說得沒錯,有雪確實是有本 事的人,不過只有一點事情我很納悶。在你身上……我沒有看到什麼刀疤劍傷啊?」 「唉,受傷的時候是有的,現在傷已經好了,疤痕當然就沒有了。」 「……你的雪特不死身,好像越來越厲害了。」 最後,蘭斯洛仍是答應了有雪的要求。這一次前往日本的任務,與過往不同,比 較需要機智應變,不單是一味地打打殺殺,讓有雪跟著一起去,讓雪特人調和整體氣 氛,或許比較能融入當地環境。 「既然這樣,讓我收拾一下行李,我們明天一早立刻出發吧。」 「咦?為什麼這麼急?我才剛剛從北門天關那邊回來,正想歇一口氣,休息個幾 天再走。」 「喔,我想老大你沒空休息了。你離開才沒有多久,楓兒小姐就被嫁到日本和親 去了。已經出發好幾天,現在說不定已經到日本了,聽說日本鬼子個個下流淫蕩,是 這世上最淫賤的種族,老大你如果不快點出發,楓兒小姐很可能被那些人先#@%& #,再&#&米,最後還⊙★●*,讓你這一輩子都後悔莫及。」 有雪的挑撥,立刻顯現了效果,本來還因為連串不如意事,而顯得有些神不守舍 的蘭斯洛,聞言立刻就像是一頭被拔了鬍鬚的雄獅,怒氣與凶性整個爆發了出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這傢伙給我解釋清楚!」 「哇,老大,不要激動,有話慢慢說,這、這不關我的事啊!」 在蘭斯洛的雙目怒瞪中,有雪慢慢地把日前發生的事作一個交代。 那時,眾人猶自苦思,該如何把握這個機會,把一個能夠刺探日本宮廷內情的不 穩因子,光明正大地送進去。人選難得,幾個人正自頭痛,忽然一個聲音毛遂自薦。 「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提案,如果宰相大人同意,我願意擔任這個神聖的使命, 永保我國與日本的兄弟之情。」 伴隨著聲音,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就是楓兒。這自然令眾人大吃一驚,正在與日方 使臣交涉的白無忌,也只能看看身後的小草,再看看身前的楓兒,表情怪異莫名。 「蒼月楓統領,雖然你是陛下貼身近衛隊的負責人,在宮廷裡頭地位崇高,但 是……和親要派出去的,是公主啊。」 白無忌委婉的說法,聽在楓兒耳裡,「公主」這個名詞,卻令她倍覺諷刺。 不過,這些並沒有什麼關係,因為現在就該是她為自己爭取的時候。 「雖然我沒有雷因斯皇家血統,可是以前莉雅陛下還在位時,我與她一直是以姊 妹之禮互待,如果要在宮廷中選出任何一個人來擔當和親任務,我覺得沒有比我更適 合的人選。」 日方使臣顯然不知道還有這樣一號人物存在,不住上下打量著楓兒。既驚訝於她 的美麗,更凜然於她的傲雪氣質,如果她所說是真,那麼能夠迎娶這樣一位與雷因斯 宮廷關係密切的女子,作為太子妃,對日本一方確實大大有利。 凝視著楓兒,小草心裡覺得很為難。她大概能夠瞭解,為什麼楓兒姊姊會在這時 候出來毛遂自薦,那多半是因為心裡被壓迫到難以忍受,想要作出反抗吧。 一直以來,楓兒姊姊的個性就是逆來順受,什麼樣的不合理情況,她都不在意, 獨自地支撐下去。特別是對待自己與丈夫,她幾乎是毫不反駁地服從一切不合理要求。 不過,再怎麼樣地忍耐與服從,人的耐性終究是有個限度。當丈夫給予她的壓力, 超過了她所能負荷的心理界線,她終於有所反彈,而作出反抗行為。 說不上勇於面對,因為在這時自動請求執行工作的目的,只是想從雷因斯這邊逃 開,躲去日本。只是,這個玩笑會不會開得太大了些呢? 丈夫不告而別地趕去北門天關,是為了去見風華姊姊。能不能見到還是未知之數, 即使見到面了,以現在的情形,自己並不認為風華姊姊就能和丈夫有個了斷,更何況 她背後還有一大群西王母族的長老在影響。 換言之,從北門天關回來時,丈夫的心情肯定不會太好。如果在此時再給他火上 加油,讓楓兒姊姊嫁到日本去,那會有什麼結果呢? 呃……不管怎麼想,都像是從獅子的嘴邊把那塊肥肉搶走一樣,將會面對的暴怒 實在是可怕啊…… 小草的猶豫,全部看在楓兒眼裡。姊妹情深,楓兒又怎麼會不理解小草的心情, 更何況,只要想到小草的身份與立場,在面對這樣難堪的問題時,還不斷為自己著想 的心情,楓兒就覺得有很深的歉意。 只是,自己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做才好。如果可能,自己不希望傷害到任何人,但 這樣一來,卻又什麼都做不了,而且,即使什麼都不做,放任這情形繼續演變下去, 恐怕各種傷害仍是難以避免。 越是用理智去思索,腦裡頭就越混亂,也只有在這時候,才有點體會到蘭斯洛大 人的心境。也是因為這樣,自己才破天荒地將一切交由直覺來決定,這行動或許很魯 莽,但唯有這樣子不合過往作風的做法,才能突破自己現在進退維谷的處境。 所以,雖然心情還很徬徨,但表現出來的態度,已經讓所有人清楚感受到,楓兒 堅決爭取這項任務的心情。 反覆確認過這點的小草,也只有苦笑了。不管結果是好是壞,姊姊這次主動試著 爭取,去改變一己的人生,這樣的反抗,自己總該樂見其成的。 「右相大人,我覺得楓兒小姐的話並沒有錯,整個雷因斯宮廷,再也沒有比她更 適合的人選,由她來擔任和親的新娘,一定能增進我國與日本的關係。」 單單以一個幕僚記事人員的身份,小草沒有資格在此時發言,然而,她一開口, 卻令得在場眾人注意力全集中在她身上,這一幕景象,令日方使臣大為驚愕。 呆呆地看著妹妹,白無忌臉上寫滿想要苦笑的無奈。連當事人都這樣說了,自己 還能說些什麼呢?雖然自認為花叢老手,但有時候還真是搞不懂這些年輕女性的複雜 心思。 嗯,或許留連花叢的主要條件之一,就是完全不要去管她們在想什麼吧,一旦太 過在意,只會惹得一身腥啊…… 「嗯,我現在也覺得這個提案不錯,由楓兒小姐擔任和親人選,是最符合雷因斯 公主名實意義的人。」 妹妹已經做出裁決,白無忌只有歎氣認帳的份,以右大丞相的身份,宣告此事的 成立。 默默站在一旁的小草,凝視著猶自半屈膝在地上的楓兒,姊妹兩人的眼神中,交 換著只有對方才能明白的訊息。 「姊姊,加油吧,請你讓他知道,並不是什麼事情都能任由他為所欲為,我們女 人也是有自尊的唷!」「小草,這一次我覺得很對你不起,不過,請原諒姊姊的任性, 讓我去闖闖看好嗎?」整個事件,似乎變成了兩名女性攜手合力的小小抗戰,由於對 抗的對象不在,事情得以順利進行。白字世家迅速傳令,在港口準備各種禮品與儀隊, 楓兒甚至是當天就隨使者離開了稷下,朝日本而去。 不過,只有雷因斯最高層的幾個人才知道,這次的和親事情,後來鬧出了一點意 外的小插曲。 能夠迎娶回楓兒這樣的美人,日方使臣自然是相當滿足,只不過,因為察覺到發 生在會談時的事件並不尋常,他在離開之前做了點調查,明白到那位名叫蒼月草的女 性,並沒有擔任任何重職,僅是一名幕僚書記,也沒有任何皇室血統。 在確認過這些事情之後,日方使臣重新拜見了右大丞相,並且秘密地再提了一個 請求。 日方使臣是基於國家利益,以相當認真的心情去商談,無奈,沒能查問到整個事 實的他,卻找錯了商談對象,而惹了大麻煩。 「八格野鹿!渾蛋日本人!你們搞不清楚什麼女人是要不起的嗎?要找女人,不 會去找那個山本五十六嗎?限你今天之內滾出稷下,否則就把你纏鐵鏈沉到東京灣裡 頭去!」 在日本使臣帶著兩個黑眼圈,狼狽地從右大丞相的接見廳退出前,有侍女聽到這 樣的怒吼聲,但事後並沒有誰願意證實。另外一方面,似乎是不願讓兩國關係惡劣, 使臣沒有追究什麼,一個時辰後就離開了稷下。 這些就是整個和親事件的始末,透過有雪口中說來,很多地方不清不楚,但蘭斯 洛心中拼著拼圖,很快就把整個脈絡推得七七八八,掌握了整個事態。 (真是傷腦筋啊,被人看不起了呀……以前只要喂餵牛奶、拍拍頭就好,沒有那 麼麻煩的啊……) 懊惱地抓著頭髮,蘭斯洛對於目前的處境十分頭大。仔細想想,這幾天做事好像 沒有半件順利,找人落空、師兄對待自己的態度古怪、回來以後楓兒也跑了,還居然 是跑到日本結婚去,如果自己真的讓這事成真,這頂綠帽子就真的是戴大了。 「傷腦筋,綠帽子危機……這就是所謂王者的考驗嗎?唉,真是麻煩啊。如果是 大舅子,他會有什麼做法呢?」 這當然是一個無解的問題,蘭斯洛向有雪道:「現在想休息也不行了,老四,收 拾行李,明天一早和我一起出國搞破壞。」 確認了有雪這第一號團員,蘭斯洛回到象牙白塔,以無比嚴肅的表情,召見了妮 兒和源五郎。在這時候忽然被召見,兩人都以為是要下達回到北門天關的軍令,或者, 蘭斯洛會命令他們一同前往日本。 不過,蘭斯洛只是交給他們一個錦囊,命他們以最快速度趕往自由都市,在到達 目的地之前,不准拆開錦囊。 「這裡頭關係到我們一方與青樓聯盟的邦交,是比什麼都重要的事,麻煩你們全 速趕過去。邊界那邊有五色旗守護,一時之間不會有問題,你們可以放心。」 可以放心嗎?這一點可沒有人敢相信,畢竟從以前到現在,惡劣經驗實在太多了。 但是妮兒和源五郎並沒有反駁,怎樣也好,有事情做總好過在稷下閒晃、找雪特人喝 酒的日子,因此,他們拿著錦囊,趕往自由都市。 做好出發前準備,蘭斯洛要面對最頭痛的問題。向僕役查詢,蒼月草小姐正在第 四宮廷花園中休息,深呼吸一口氣,蘭斯洛趕了過去。 花園中的一角,小草正坐在池塘邊,用手裡的麵包屑,餵著池子裡頭的鯉魚。 二哥已經正式接手政務,從此以後,自己肩上的工作少掉大半,輕鬆許多,照理 說自己應該覺得很開心,但是紛至沓來的雜事,卻又讓自己心情異常地沉重。 「嘿,怎麼啦?老婆,一個人在這邊看魚,有什麼好玩的嗎?」 蘭斯洛緩步走近,看得出妻子眉目間的憂愁。這是他所不願意看到的東西,每次 想到,心頭就好像壓了一塊大石。 「嗯,記得嗎?以前你還在幹強盜的時候,有一次我去看你,那邊有條小溪,你 還特別用你的鴻翼刀表演插魚呢!」 「不是吧?鴻翼刀?我幹這種事情一定會被師兄罵的。」蹲站在妻子身前,蘭斯 洛看著她美麗的臉龐,心中充滿自豪。 「是真的呀,那時候你還很得意呢,那時候……那時候好快樂啊,為什麼現在會 變成這個樣子呢……」 已經無法再維持喜悅的表情了,說著說著,眼淚就從臉上滑下,小草低著頭,慢 慢地試著調勻呼吸,卻仍是徒勞。 「對……對不起,我不想這麼軟弱的,但是……但是我……我真的已經不知道該 怎麼辦才好了……」 眼淚止不住地滑落,卻忽然覺得一隻溫暖的大手,輕輕地放在自己唇上撫摸,說 著溫柔的話語。 「和我結義的男子漢,是不可以掉眼淚的……不過,對小草你就網開一面吧,因 為……你是一隻漂亮的兔子啊。」 我意天下第一卷座談會妮兒:雖然不是除夕新年,不過我們卻有著同樣的喜氣, 在新的一部裡,依然是我和這些不成才的男人繼續為各位讀者們服務。 源五郎:雖然是新的我意天下篇,但是故事與人物完全沒有什麼改變,就算把這 當作是前一部的第二十二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妮兒:其實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為什麼特別還要分個我意天下篇? 源五郎:原本是沒有必要分的,因為在正傳開始連載的時候,作者就已經打算這 樣下去寫到四十集。不過,似乎是越寫越心虛的關係,作者最後決定把四十幾集的正 傳分成兩部,希望新接觸風姿的讀者能夠接受,一部二十幾本的慢慢看,免得對於四 十本的長度怯足不前。 妮兒:就是因為這樣多事,所以本來應該在這一集進入的日本攻略戰,到現在都 還沒有個影子。 源五郎:因為,作者是個每次打三國誌遊戲時,一定要把內政訓練城防都訓練到 一百,才肯出兵的怪人啊。這樣子的習性,結果就變成了不把每個情節都發揮到最高 潮,就不肯走下一步的遲緩節奏。 妮兒:單只是被罵拖戲,就已經夠丟臉了。還因此造成作品失控,這點實在是不 可原諒。 源五郎:這一點倒是沒錯。本來作品的走向應該是大陸爭霸,可是一場雷因斯內 戰結束之後,作者自己也很吃驚地發現,除了艾爾鐵諾,剩下地方好像已經都被擺平, 沒什麼地方可以再去攻略了。 妮兒:因為從正傳第一集開始,和各方強權的外交實在做得太好了啊。 源五郎:如果真是這樣,那可就要傷腦筋了。不過,一切會有那麼順利嗎? 妮兒:順不順利我不管,我只希望哥哥那邊別什麼事都那麼順利。 源五郎:嗯,我可以理解妮兒小姐的心情呢,如果我和妮兒小姐的感情能在這段 時間裡發展順利,那就再理想也不過了……哎呀,沒打到喔。 妮兒:下次一定讓你躲不掉……總之,經過好多轉折,終於進行到日本攻略戰了。 源五郎:想起來真是很感慨呢,當初作者在寫完「星星篇」,有日本攻略戰構想 的時候,可是從來沒想過會真的有把這段故事寫出來的一天。 妮兒:從一個網路寫手,到出書作者,再承蒙讀者們的肯定與支持,慢慢把筆下 夢想一點一點實現,這段路真是不好走呢。 源五郎:雖然是這樣,但夢想還是一步一步地實現了。只要肯走,其實距離是沒 有那麼遠的。 妮兒:下一集的鏡頭,要帶到國外了,會讓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覺嗎?描寫景物可 是作者的弱項喔。 源五郎:嗯,雖然不敢自誇有多認真,不過作者也是有跑到圖書館去,查閱有關 的資料,希望能在描寫景物時派上用場喔。 妮兒:但是,很遺憾,由於是在美國的圖書館,所有參考書集全部是英文,有看 沒有懂,根本派不上用場。 源五郎:在國外唸書的兼職作者,就是有這種痛苦啊。 妮兒:有些讀者反應,最近風姿的趣味性變低,很沒意思,但是對於這一點,作 者也是有話要說的。 源五郎:是啊,整天獨居在外國公寓裡,也沒人可以說話,自己都笑不出來了, 實在沒什麼心情搞笑啊。 妮兒:書念得亂七八糟,唯一可喜的事,就是前一陣子考上了美國駕照,可以出 去兜風了。 源五郎:但是第一次上高速公路,就以時速一百二十五公里的速度,在快車道上 右前輪爆胎,真是生平代表作。 妮兒:幸好運氣不錯,不然《風姿物語》就要被迫停止連載了。 源五郎:傷腦筋的事情真是很多啊…… 妮兒:咦?大哥他們馬上就要到日本去搞破壞了,你也是從那邊來的,會不會有 什麼醜事被揭發出來呢? 源五郎:呃……這個…… 妮兒:看你這表情,就知道一定有了,到底幹了什麼醜事,從實招來! 源五郎:哎呀,青天大老爺饒命啊! 妮兒:快點招出來,不然有你好受的。 源五郎:哇!不要打臉~~ 妮兒:抗拒無用!謝謝各位讀者朋友,我們第三集再見羅。 華扁鵲:臨時補充一句,本作品中所用的所有尺寸度量衡,都以現實世界的公尺、 公寸、公分來計算。 請續看《我意天下》第二集 第二部第二卷第一章記憶枷鎖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四月雷因斯象牙白塔 如果問起小草,她一生中最開心的時間,是什麼時候?這可能不是一個很容易回 答的問題。 自己的童年,是環繞在榮光與讚美之中。雖然母親諄諄教誨,身為未來儲君,要 在簡樸生活上為人表率,但由於有二哥當後盾,所以物質生活一向是過得無比奢豪, 小小年紀,就已經學會了花錢買開心的頹廢生活觀。 天資聰穎,在稷下學宮的課堂上,很快就成了目光焦點。學什麼會什麼的頭腦, 在吸取足夠知識之後,讓心智早熟起來,而緊跟著,不快與憂鬱就佔據了心頭。 沒有父親,母親平和卻疏遠的態度,讓當時的小小心靈,屢次受到不曾癒合的傷 害。因為心中不快,脾氣也變得驕縱蠻橫、自大無禮,十足十地一個討人厭的傢伙。 當時曾經刻意做一些亂七八糟的事,來發洩心裡的不快。假如照那個情勢發展下 去,自己現在或許會過著縱慾而荒唐的生活,不過因為那時年紀太小,有很多所謂的 壞事,就算想做也做不起來,加上二哥和梅琳老師的緊迫盯人,儘管平常惹了很多麻 煩,但終究沒有做出什麼大錯事。 現在回想起那時的種種,儘管從來沒有對母親有過半絲怨恨,但想到她刻意讓自 己成長為這樣的個性與價值觀,一切都照著計劃執行,心頭就不禁有著些許黯然。 在稷下的刁蠻女生涯,因為母親的猝逝而告一段落。本來應該接掌雷因斯帝位的 自己,由於使不出女王的天賦聖力,驚懼之下離宮出走,直流浪到艾爾鐵諾去,在那 裡,邂逅了日後成為自己丈夫的男人。 如果照回憶裡頭的美好片段來看,那段時間確實是很快樂。和楓兒、紫鈺的相識 與相處,認識丈夫之後所發生的種種,讓每一天過得充實而愉快,短短時日裡所發出 的真心歡笑,甚至比過往十多年的總合更多。 可是,所謂的記憶,往往都是被美化過的印象。就因為自己明白這一點,所以在 回想到那段時光的各種喜悅時,也不自禁地提醒自己,除了歡笑之外,那時的自己, 是何等地惶恐與不安。 對未來的不確定,在心裡頭累積著無比的壓力,完全不敢期望日後還能擁有那小 小的幸福,也因此,才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所鍾愛的男人,整日追在紫鈺身後,自己卻 還得壓下萬般無奈,為他籌謀定計。 勇敢地去面對困難,這樣的話誰都會說,但真的面對心障難關,要把這句話實現 卻又何其困難?牽涉到的問題之多,可能傷害到他人或是自己的顧慮,就足夠把整個 身心困在迷宮裡,找不到出路,而只有抱著頭逃避。 整件事情最後是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結束了。紫鈺以那樣的方式,退出了這場情感 紛爭,自己獲得了本來並不期望得到的勝利。 似乎是冥冥中的安排,丈夫和紫鈺姊姊後來都失去了對這整件事的記憶,心中所 有的矛盾與掙扎全部煙消雲散,反倒是自己把這些東西全都扛了下來。 如果有一天丈夫記起前事,如果有一天紫鈺姊姊回復了記憶,那時候會怎麼樣呢? 他們兩個會怎樣面對彼此呢? 依照他以前的個性,大概不可能笑著握握手就談和了吧。就算不論在杭州時候的 恩怨糾葛,枯耳山一戰所造成的影響,也讓他們兩個成了死敵,一見面就要拚個你死 我活。 已經忘記過去的人,沒有所謂的心理包袱,反倒是自己這個清楚記得一切的人, 為他們兩人費盡思量。 不過,自從丈夫在內戰中勝利,個性有所轉變之後,這份擔憂就已經改變了。丈 夫此刻的個性與做法,已經再非自己所能預測,特別是那些不屬於理性層面的情緒, 他究竟是會自我克制?還是會恣意地放縱?放縱到什麼程度?自己全然料不到。 唯一肯定的是,丈夫是百分之百地清醒,知道本身的作為將會造成什麼影響。也 因為如此,自己無法再去替他收拾善後了。如果是粗心大意惹出來的禍事,不管鬧得 多大,終究是無心所為,要收拾不是太難;但若那些破壞是有意為之,在計算周全下, 影響必定既深且遠,難以收拾。 丈夫真正地成長與獨立了,這應該是好事,身為妻子的自己應該要高興才對。可 是在此同時,過往那種福禍相依的信賴感,好像也變淡了,這就讓自己感到黯然…… 然後在這時又鬧出了楓兒姊姊的問題。依照自己身為正妻的立場,最直接的作法, 似乎就是斥責丈夫對婚姻的不忠誠,然後像每個妒火中燒的女人一樣,將矛頭對準第 三者,把這個狐媚女子給毀滅,哈哈哈地大笑幾聲。 如果能夠這樣做,就不用那麼困擾了。自己並非道德上的完人,忌妒、不快的情 緒當然也會有,只是在這些情緒表現出來之前,就被更多、更深的不捨與憐惜給壓了 下去。 楓兒姊姊是一名自己願意拿生命去守護的親人,不管彼此的立場怎樣變化,自己 也不會對她有怨懟之心。想到她的身世與遭遇,所有的不快都消失無蹤,既然自己願 意做所有努力讓她得到幸福,那現在又怎能不用笑臉面對她呢?不管她最後做的選擇 是什麼,自己都只能接受。 對於丈夫,自己的情緒就比較複雜了。雖然很氣惱他好像當自己不存在般,做了 這麼多事之後,竟然對自己沒半點交代,但轉念一想,如果他真的來向自己「交代」 ,自己又要怎麼回應呢? 笑著對他說,「做得好啊,我絕對支持你」? 還是像尋常妻子一樣,手插著腰,對丈夫大發脾氣? 想到自己會變成那種醜陋樣子,心裡就覺得難以接受。說到底,自己也是一個趁 著紫鈺姊姊離開,趁虛而入的第三者,有什麼資格在這方面做出指責呢? 巨大的心理壓力,連續多日下來,心裡頭已經承受不太住了,所以才會在丈夫面 前,克制不住地落下眼淚。然而,由他口中卻說出讓人無法置信的話語。 「和我結義的男子漢,是不可以掉眼淚的啊……不過,對小草你就網開一面吧, 因為……你是一隻漂亮的兔子啊。」 這句話是不應該由丈夫口中說出來的,至少,失去了杭州那段過往記憶的他不可 能。當時,將自己當成男兒身的他,總是嫌自己太過娘娘腔,搶走他的風采,所以用 「兔子」這個稱謂來稱呼自己,雖然難聽,但每次聽在耳裡,心裡都是一陣莞爾與暖 意。 但在失去對杭州那段時間的記憶之後,這個稱呼就不應該再出現,現在之所以會 重用,那是不是代表…… 無法證實心裡的困惑,小草慢慢地抬起頭,看著身前的丈夫。他仍然在笑,雖然 還有幾分高深莫測的感覺,但整體上卻很溫和。有些像個大男孩似的爽朗微笑,開始 與殘留在記憶中的面孔重疊,讓小草顫抖著伸出手,觸碰眼前這張面孔,生怕這一切 只是個迷離幻夢。 「大……大哥,真的是你嗎?」 「嗯,是我沒錯。」蘭斯洛微笑道:「雖然還有些事想不太起來,但整體上來 說……我回來了。」 不明白丈夫話裡的保留是什麼意思,也不願再想,小草撲進了丈夫的懷裡,確認 那與記憶中無異的熟悉氣味,更在手臂纏上他頸項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一直瞞著你,一直不敢告訴你……對不起……」 「別哭嘛,我本來還以為你會抱著我獻吻的,這樣子一哭,不是半點浪漫氣氛都 沒有了嗎?別哭了啦……應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因為我的笨腦袋,這段時間讓你吃 苦了……對不起啊,小草。」 輕輕拍著妻子的背,蘭斯洛心中有著無限的憐惜與歉意。縱然是在失去記憶之後 的重新認識,妻子待己仍是極好,但打從與「蒼月草」相識以來,自己就有一個不敢 提出來的遺憾,因為自己並不是妻子的第一個男人。 從妻子口中,聽說她以前有一段時間生活極端放蕩頹廢,對於這一點,自己雖沒 有多問,但每次想起來,總覺得很遺憾,想久了甚至覺得有如芒刺在背,不知道那個 讓自己當了烏龜的王八蛋究竟是誰?這是很沒必要的妒忌,但不管理智上怎樣想得開, 根源於人性的負面情緒就是無法除去。 一直到記憶回復之後,令自己羞愧難當的答案才揭曉。簡直就像是一部三流戲劇, 那個讓自己妒恨有加的男人,赫然就是自己。想到自己被天雷擊中昏去的那個晚上, 與妻子共同度過的每一個細節,當時兩個人心意是那麼樣地契合在一起……而自己居 然對她有所懷疑,光是想到這點,就讓人恨不得一頭鑽進地底。 「大哥,為什麼……你為什麼突然……」 小草有著很多疑惑。在與兄長白起決戰的前夜,丈夫曾對著自己和楓兒吹奏草笛, 那時還以為只是巧合,但現在想來,他那時候可能已經記起過去,不過,究竟是什麼 理由讓他記起來的呢? 「嗯,我也不是很明白。在讀完師父給我的遺言後,有很多的畫面從我腦裡閃過 去,讓我知道,你、我、楓兒之間的關係不只是現在這樣簡單;而戰勝大舅子之後, 我踏足強天位的領域,腦裡頭記起來的東西越來越多,讓我肯定了很多事。」 最主要的是,蘭斯洛確定自己失去記憶,並不是單純地受到雷擊的影響,這裡頭 一定有像是「萬物元氣鎖」之類的東西在阻礙,否則不會在自己力量有所突破時才回 復記憶。 「其實……不能說是完全回復,還是有些事情、有些關節,我仍然想不起來。」 蘭斯洛道:「我記得與你在杭州街上碰到,那時候你用你漂亮的小手,從我懷裡 偷了東西,後來,我們遇到楓兒,在雷峰塔裡頭得到天魔經,而我在打開天魔經的時 候,天上一道雷電劈了下來,我就沒了記憶……」 聽來似乎很完整,但是在蘭斯洛的敘述裡,卻少了某一個重要環節,讓小草感到 疑惑。 「可是,我為什麼會把你的腳給打斷?我是個那麼殘忍的人嗎?最後我又為什麼 會去打開天魔經?為什麼無視天魔經首頁的警告,仍然要去修練?這就是一件我所不 能理解的事。我不是一個為了變強而不顧一切的人,一定有某個很強烈的理由,讓我 不得不去觸碰這個禁忌。而且,我所記起來的東西裡頭,有一個空白。在你、我、楓 兒三人之外,好像還有什麼東西存在,那個東西很重要,非常地重要……可是我就是 想不起來。」 蘭斯洛看起來相當地疑惑,而他所想不出來的東西,小草則再清楚也不過。那個 缺少的環節,就是紫鈺所佔的部分。不知道為著什麼理由,即使已經想起發生在杭州 的記憶,蘭斯洛仍然記不起有關紫鈺的事,記不起這迫使當時的他想要「忘我」的原 因。 「那是……」 「不要說,小草。你不用說出來。」伸手阻止妻子的說話,蘭斯洛緩緩道:「雖 然我還想不起來,但我感覺得出來,這是一件我並不願意去回憶的事。既然如此,我 不需要勉強去記起它,就順其自然好了。」 「可是,你不怕……」 「什麼都無所謂。或許這就是我的懦弱吧,假如當初真的有一件事,讓我這麼樣 地傷痛,那麼能夠把它忘掉,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從這次的情形看來,能記起前事, 代表了我突破心障,那麼目前的我大概還不夠堅強,沒有足夠的準備去再次承受這樣 給我重大打擊的東西。」 蘭斯洛道:「給我一點時間吧。我相信,當我堅強到可以面對這些打擊的時候, 不用你告訴我,我也會記起一切的。」 這些想法,並非一時衝動,而是蹲在北門天關山區時,反覆思索得到的結論,就 不知道妻子能不能明白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了……老公,就照你的意思吧。」 小草沒有反駁。在某些層面來看,這樣做或許也比較好。一如自己當初所想,丈 夫的記憶喪失,並非只是遭受雷擊那麼簡單,那多半還牽涉到來自天魔經的詛咒代價。 進入強天位所造成的突破,減低了詛咒的效果,讓他的記憶部分回復,這顯然就是一 個可行的辦法,能夠讓他的記憶慢慢地自然回復。 最重要的一點是,當初丈夫在打開天魔經時,究竟是抱著怎麼樣的絕望心情?只 要一想到當時他的那種悲憤與痛苦,自己就覺得好難過。能夠不讓他想起那種心情, 當然是件好事,更何況,此刻的他心性不定,若是記起前事,對心靈重大刺激之下, 說不定真變成無比暴戾的恐怖魔王了。 心情無比複雜,小草最後靜靜地點點頭,繼續貼靠在那令己心安的胸膛上,才想 要說些什麼,就被他雙臂環抱過來,摟得緊緊的。 「老婆,你還記得嗎?我們以前常常像這樣子玩一個遊戲喔!」 「嗯?什麼遊戲啊?看你在那邊扮猩猩走路嗎?哈,那還真不是普通像的,你的 手又粗又長,彎腰時候搖搖擺擺的,好像一隻大山猴喔。」 「去,沒有情調的婆娘,誰和你說這麼無聊的遊戲,我說的是更具代表性,更刺 激的那一個。」 「還有嗎?我不記得了……啊,難道是?」 小草臉上閃過驚恐的表情,想要逃避,卻已經晚了一步,被丈夫的手臂一下就纏 住雪白玉頸,脫身不得。 「必殺絕技!熱烘烘的腋下臭氣攻擊!!」 「哇!饒命,求求大爺您放小女子一條生路吧……好、好臭啊……人家的鼻子快 要爛掉了啦……快、快點放手啊,老公~~」 不是蓋的,小草確實是一副快要翻白眼的表情。記得當年在杭州第一次承受這種 攻擊時,金枝玉葉出身的自己,幾時受過這等輕侮?支撐不到幾下,就活像一隻被踏 扁的螃蟹,在他臂彎裡口吐白沫地暈了過去,險些鬧到要請大夫過來急救。 丈夫是一個把男女分際看得很嚴的人,像這種粗暴的危險動作,當曉得自己是女 兒身之後,就不曾再有過。可是在他將自己誤認為男性的那時,他卻毫不在意地說, 「男人就是要磨練,這點小小傷害都承受不住,根本沒有活下來的價值」,唉……這 人就是這麼樣地霸道啊…… 「老公,你一向避免和女孩子交手,是因為怕『打女人』這種事會玷污你的名譽 嗎?」 「不,這方面我和大舅子的觀點類似。不論男女,有些人簡直就是不打不行,像 是郝可蓮那妖婦,這種女人就是活該被打的;還有華扁鵲那毒婦,我有時候也覺得 她……嗯,算了,還是別亂說,有些人是就算升到了齋天位也得罪不起的。」 蘭斯洛笑道:「只不過,我覺得女孩子應該是用來呵護、用來愛的,因為不管是 怎麼樣的女人,既然來到世上,就一定有一個會愛她的男人,如果把她打壞了,不是 太可惜了嗎?說不定……我就是那個男人呢。」 「咦?」 「不是嗎?你想想看,就像你一樣啊,你們女孩子身體都是那麼嫩嫩的、軟軟的, 好像碰的力氣稍微大一點,就會受傷了。這麼美麗的臉蛋,應該是用來好好憐惜的, 如果被一拳打碎骨頭,那有多浪費啊?把整個象牙白塔燒了都沒這可惜……就因為這 樣,我不喜歡和女人交手。」 聽蘭斯洛說得認真,小草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倒還真是想不到,像他 這樣的粗豪漢子,也有如此細膩的心思,聽起來還真像是二哥白無忌的論調呢。 「老公,你說,女人應該是用來愛的……你對楓兒姊姊就是這麼想的嗎?」 當聽到妻子輕聲質問,蘭斯洛表情慎重起來,這是一個他無法逃避的問題,而既 然妻子已經問出口,自己也就只有回答了。 放開懷中的妻子,讓她能與自己面對面,看著自己的表情,蘭斯洛說話了。 「不完全是這樣喔,至少,大概和你想的不一樣吧。楓兒她想要過著什麼樣的人 生,那不是旁人能干涉的事,再怎麼親的人都沒有資格,你不行、我不行,就連已經 死去的綠兒小姐都不行。也許在我們看來,那種灰暗自虐的人生觀很不可取,但你又 怎麼知道楓兒沒有從裡頭得到她的平靜了?井底之蛙的快樂,不容許任何人破壞。」 「呃,那你之前做的事,又是……」出乎意料的話語,小草的思緒開始混亂了。 「我剛才說的只是原則,但實際的狀況又有不同變化。簡單來說……我蘭斯洛的 女人,絕對不許有那麼陰鬱的個性!這點我絕對不允許。」 「啊?你在說些什麼?」只覺得丈夫前言不對後語,小草腦中的理性已經無法運 作,但心裡卻又覺得這些話很合乎丈夫一貫的蠻橫個性。 突然的動作,蘭斯洛抬起妻子的右手,將那雪白粉嫩的小手握在掌心,跟著慢慢 地將唇靠了過去。 不是那種文雅的輕吻,蘭斯洛將妻子的手指放在嘴邊,慢慢地吮吻著。閃爍著野 性感覺的危險眼神,像是一頭看準獵物的黑豹,粗曠而令人著迷,而他一面輕咬妻子 的指尖,一面說出來的話,更是像猛獸一樣地霸道。 「小草,我……很愛你,非常地想要你,即使我們已經結為夫妻,我想要你的渴 望仍然沒有半點減退。將所愛的人變為自己的所有物,這就是我愛人的方式,我相信 被我所愛這件事,會讓我的女人得到幸福,但是……說到底,不管我能不能給她們幸 福,我想要的東西絕對不放手。」 蘭斯洛道:「知道嗎?小草,我常常覺得很慶幸,能夠在你遇到別的男人、在你 為其他男人所擁有之前,先認識你,與你相愛。因為,如果事情不是這樣演變,如果 我認識你的時候已經太遲,那麼我一定會不顧一切地把這情敵幹掉,屠盡與他相關的 一切,盡我所能地去得到你。所以,真的是很幸運呢,因為你嫁給我,有一個倒楣的 男人和他的家人都得救了。」 「哪、哪有這樣蠻不講理的……」聽到丈夫是這樣地重視自己,小草心中確實是 感到安慰,但是也因為他這蠻橫到極點的態度,而感到不能接受。 「男人就是這樣子蠻橫的生物啊,當慾望和雄心不斷膨脹,超越了外界規範所能 抑制的地步,能決定一切的就只有自我實力。在脫韁而奔的野心狂流之前,什麼道理 都是沒有意義的。」 小草輕聲道:「那麼……大哥,你對楓兒姊姊也是這樣想嗎?」 「嗯,就像我對你的愛戀一樣。對於楓兒,我也有一種不能用理智去解釋的熱愛, 無比的熱愛。為了將這份熱愛實現,我預備做一切能讓它實現的事,不管這合不合道 理,會不會傷到什麼人,我都會去做的。」 蘭斯洛的表情有些凝重,但仍看得出來,他將一切想得非常透徹,語氣上也沒有 半點疑惑。 「即使……這會讓我難過……也無所謂嗎?」 「也是一樣。男人做事,不可以拿女人來當藉口,這是我一直相信的事,無論那 個女人在他心中有多少地位,應該做的事情,就是要去做,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更改。」 吸了口氣,蘭斯洛道:「但即使是這樣,有一件事我仍然希望你明白。小草,你 是我蘭斯洛最愛的女人。在我心中,你非常重要,每次看見你傷心,我都很想哭,只 是我現在已經不願意為任何事掉下眼淚……」 凝視小草白皙如玉的臉龐,蘭斯洛伸手拂去她臉上未乾的淚漬。這個女人,是自 己一生中的摯愛,照理說,自己就該盡一切努力,讓她幸福歡樂,但為何自己總是做 著讓她傷心的事了?明明兩個人是真心相愛,但為何還是有那麼多不能妥協的事? 為何了…… 「之前為了不想你難過,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但現在看來,我這份愚蠢的優柔寡 斷,造成的傷害可能更大,所以,小草,請你聽一聽我現在的真心話……」 蘭斯洛緩緩道:「能夠擊敗大舅子,那是因為我把一直壓抑在心裡的慾望與野心 解放,所以我才能有所提升。但當這些東西脫韁之後,現在已經不可能再回頭了…… 我不想再被人看不起,不想再被道義束縛住自己的人生,既然我有了力量與能耐, 我蘭斯洛就要氣吞天下!「 不用刻意站起或揚聲,單只蹲坐在那裡,霸氣就從蘭斯洛身上不住往外擴散,卷 起狂風,令得週遭草木隨風搖擺,身不由主地低伏下來,向旋風中心朝拜。 縱然沒有被這陣狂風吹動,但凝視著那雙豹子般的野性眼神,小草的心靈仍是大 受震撼。之前,難以想像丈夫會和野心兩字扯上關係,但是野心這種東西,往往都和 長時間的抑鬱不得志有關係,自從他下山闖蕩到現在,之間究竟累積了多少鬱憤心情 呢? 「不論是情感,還是其他方面,我已經決定了我的路……只是,我往後要走的路, 會傷到你,我希望小草你不要攔阻我,因為我需要這樣的改變,我不想再變成一個只 會任人擺佈、被人看不起的廢物,所以我要改變,請你……給我這份尊重。」 一如他所宣示的決心,蘭斯洛把話說得很直接,因為在此時此刻,這就是他對妻 子的尊重。 「不管往後怎麼變化,我可以向你承諾,你是我生命裡最重要的女人,我絕對不 會對你說謊,但這樣子的做法,可能只會傷你更深,所以,我給小草你一個選擇。」 蘭斯洛道:「當你覺得我這可惡到極點的渾蛋,已經不值得你再容忍與原諒,已 讓你難以忍受時,你可以離開,我會笑著送你。若你選擇與我不同的路,那麼……你 就直接過來拿我的命吧。從現在到以後,在我身邊的所有人裡頭,這樣的權利我只給 你一個人,這是我蘭斯洛給我摯愛妻子的誓言。」 不用直接說出口,蘭斯洛的話意裡,有一些沒直接說出的部分,小草仍然能心領 神會。 一如他早先對待源五郎的態度,往後的他,絕對不容許背叛。不管過往有多少情 誼,如果彼此選擇不同的路,他將不會手下留情。但在這樣的態度中,他卻仍留下一 個例外、一個破綻,給身為他妻子的自己。 問題是,對於這份另眼相看,自己就應該要高興嗎…… 把想說的話一次說完,對於妻子的沉默,蘭斯洛憂心不已。自己把該交代的事都 說清楚了,但如何取捨的權利,卻在妻子身上,隨著她沉默的時間越來越長,自己也 越來越擔心。雖然口中說得斬釘截鐵,可是想到妻子若然與己離異,那種感覺甚至已 經讓身體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 蘭斯洛知道自己是過分的。可是當慾望膨脹到無法抑制,自身又怎都不願做出取 捨,那麼就只好用自己的強勢,去把這一切不合理與過分實現了。饒是如此,自己還 是給小草選擇的機會,這樣做,會不會太偽善了呢? 這份無聲的等待,終於在不久後,因為一記響亮的巴掌聲而結束。 「你……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可惡啊!明明盡做一些會讓別人難過的事,又要強迫 別人不可以為你傷心,世界上哪有這麼好的事?你告訴我,世上會有那麼便宜的好事 嗎?」 重重的一記耳光,在蘭斯洛臉上留下了熱辣辣的掌印,之後,小草的拳頭,就不 斷落在蘭斯洛胸口。些微的力道,根本不可能造成什麼傷害,但是,看見妻子怒氣勃 發的那股洶湧氣勢,蘭斯洛忽然驚覺,這女子畢竟曾是一國之主,絕世白家的女繼承 人。 「對不起,我知道自己是很可惡透頂,所以,我也並不敢期望你……」 「不只是可惡,你這樣做,只顧著你自己,到底把我和楓兒姊姊當作什麼呢?我 們……我們不是為了成為你的玩具而存在的,你高興起來,就把我們叫過來摟摟抱抱, 摸一下頭,不高興就把我們隨便踢開。為什麼我們就只能以你為中心打轉呢?這麼不 公平的事,你有沒有想過啊?」 這樣的情勢,讓蘭斯洛說不出話來。妻子說的沒有錯,之前自己也曾這麼捫心自 問,無疑這一切都很有道理,但是到最後,這仍然不是「道理」可以解決的問題。 「說什麼如果恨你了,就把你的命拿走。你這麼樣子耍帥,有沒有考慮過我的心 情呢?為什麼明明是你做錯事,卻要由我來承擔痛苦?為什麼我就非得要割下你這顆 臭頭呢?你難道覺得我會很喜歡做這種事嗎?從以前到現在,每次你都只為自己著 想……渾蛋!渾蛋!渾蛋!」 心中氣苦,而在把所有憤怒都化為言詞宣洩後,小草更再次哭出聲來,落下的拳 頭也漸漸酸軟無力。 「為什麼呢?為什麼明明知道你這麼自私、蠻橫、不講道理,完全不把我放在眼 裡,我還是這麼喜歡你呢?我應該要好恨你的,為什麼我就是沒辦法恨起來,甚至連 對你生氣都做不到呢?」 聲音轉為微弱的啜泣,小草的肩頭輕輕顫抖,很困難地試著重新控制自己的情緒。 「不愛你就不行嗎?明明知道這樣子好痛好痛,可是為什麼我就是這麼懦弱,還 是想要繼續陪在你身邊了?大哥,在你眼裡,小草這樣子是不是很笨啊?為什麼在你 面前,我總是這麼笨呢?」 老公、大哥,叫的對象都是同一人,但是當小草使用不同稱呼的時候,對她就有 著不同的意義,這點蘭斯洛完全可以感覺到。而他此刻唯一所能做的事,也就只有用 力地將妻子擁抱入懷,無言地安慰。 「對不起,小草,真的是太對不起你了,我……」 「不要一直說這一句,那樣的話,好像我真的變成白癡一樣了。我沒有要和你離 婚,所以不要一直和我說對不起……」 「嗯,我知道了,小草,你放心吧,大哥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不管怎麼樣,你 是我永遠摯愛的笨女人……」 不需要再多說什麼話,夫妻兩人在星光下貼靠著彼此的身軀,儘管胸中翻湧的情 感仍然混亂,但至少在此刻,他們能觸摸到彼此,感受得到對方的那份真愛,如此… …便已足夠。 「那兩公婆真是麻煩,其實有什麼好談的呢?他們兩個根本就離不開對方,沒有 吵架的本錢啊……」 有資格做這樣感歎的人,在整個風之大陸上絕對屈指可數。要與蘭斯洛、小草都 有深厚交情,即使是他們的親人也做不到,白無忌不行,妮兒也不行。除了已經遠去 日本的楓兒之外,很引人發噱地,居然就是那位雷因斯史上空前絕後的雪特人宰相。 從蘭斯洛離開時候的臉色,有雪已經大概估得到之後會發生些什麼事。與夫婦雙 方都有長時間的交往,加上善於察言觀色的天性,他已把這時發生在象牙白塔裡的事 料中了八九成。 「何必呢……兩公婆其實都離不開對方,扯了半天還是繞回原點,一點意義都沒 有啊,糊塗爛帳一筆而已,哈,幸好雪特人不用這麼婆媽麻煩,想上就上,見人就上, 這才是人生的真諦啊。」 因為明天就要出發,有雪今晚並沒有接待客人,只是一面收拾行囊,一面啜飲著 宰相府內的美酒,自得其樂。 「啦啦啦~明天就要去日本啦~去日本玩日本妞~溫泉也可以、裸女壽司也可以 ~花姑娘是一級棒的~玩他女兒、玩他老婆、連他老媽也要一起玩掉~哇哈哈國仇家 ~恨就要報啦~~啦啦啦~雪特人要為國爭光去啦~~」 有著不遜於吟遊詩人出口即唱的本事,但從有雪口中唱出的歌謠,卻粗俗得讓人 直欲掩耳。根據宰相府僕傭的證言,原本左相大人就已經和「知書達禮」四字扯不上 關係,自從右相大人頻頻造訪,共同商議國家大事,還帶著一個形貌猥瑣的老頭子一 同上門,次數多了之後,左相大人吟唱的詩歌,就昇華到了另一個層次。 只不過,唱得開心,有雪心中卻有遺憾。明明大家都是男人,為什麼老大身邊美 女不斷,自己身邊就只有豬朋狗友呢?即使說是物以類聚,這也未免太…… 還是別想太多了,趕快收拾行李開溜比較妥當,雖然已經把出發時間提前到明天 清晨,不過那票天位高手全部是怪物,如果自己的企圖被感應到,可能就逃不掉了。 將該打包的東西收拾妥當,有雪拿起酒杯,多喝幾口壓驚,再唱了自己的日本旅 游歌,開始想像這趟旅行要如何去享受揮霍,只是,這次沒唱個幾句,就被人打斷。 「唱得很有意思啊,這麼想玩是嗎?有本事的話,連我也一起玩了吧?加上些道 具什麼的,何止是爭光,保證你渾身發光到刺眼啊……」 冷冷淡淡的語調,卻是左相大人在世上最害怕聽見的聲音。而當房門在一道冰寒 冷風狂吹下被打開,一身黑袍的人影出現在眼前,有雪立刻渾身劇烈顫動,連反抗也 不敢,一跤跌跪在地上。 「弟子無知!請師父大人饒了弟子一條狗命吧!您這樣的高貴,簡直就是可遠觀 而不可褻玩焉,弟子就算有天大的狗膽,也不敢對您褻玩……不是,我是說,不敢對 您有任何不規矩的想法……」 「嗯,有點進步,比起上次大叫警衛,這次的反應比較有點腦子了,只不過,如 果你說的話都是真的……」 「真的,真的,弟子對師父你的忠心耿耿,有如天上烈陽普照,轟轟烈烈。又有 如地上萬馬奔騰,拋頭顱灑熱血……」 「形容詞是用得不錯,不過我聽不出這和你要表達的主題有什麼相關,雪特人的 語法果真有獨到之處……算了,我想問的只有一件事,如果你說的都沒錯,那你現在 為什麼抱我的腿抱得那麼緊?」 「呃……徒兒是想,如果橫豎都是要死,多佔點便宜,爽一下再死比較划算……」 沒有如有雪預料那樣爆發狂怒,這個素來以怪異個性出名的女醫者,只是淡淡地 說,「技巧上非常差勁,不過這種近乎怨念的強烈意志,倒是讓我開了眼界,下次做 巫法實驗的時候,我不會忘記找你的。」 也沒有刻意把有雪踢開,對於多餘事嫌麻煩的華扁鵲,就像是全然不在意有雪的 摟抱一樣,拖著他往外頭走,不過,有雪本人雖然牢牢抱著師父的腿不放,但卻在聽 到那一聲「巫法實驗」的時候,兩眼翻白地暈死過去。 「嘩啦」一聲,大桶冰水淋在雪特人頭上,強自把他從昏迷中弄醒,令他沒法再 用意識不清去逃避接下來的課程。 「前幾天,我說最近要做一個生體實驗,要你過來幫忙……」 「師父,饒了我吧,你的實驗每次都要解剖、都要流血,我、我實在是受不了 了。」 「荒唐。又不是要解剖你,是要你去解剖別人,這樣也畏首畏尾,那研究怎麼會 有成果呢?我要你這幾天夜裡隨時待命,和我一起到稷下水源區去,你竟然敢企圖偷 偷溜走,實在是欺師滅祖,大逆不道的行為,依照我大雪山門規,要處匕首貫體之刑, 在身上刺五下。」 「五下?不是千刀萬剮?也不是萬蛇噬體?那還好嘛,如果沒淬毒,再多送幾刀 都無所謂。」深知道各種江湖幫派私刑的可怕,想到只是多五處傷痕,有雪深自慶幸。 「沒有淬毒,不過那種法刀必須上大雪山去拿,鋒刃大概這樣長,重約九九八十 一斤,是我大雪山訓導處開發的奇型兵刃。」 眼睛快突了出來,有雪顫聲道:「等等,師父,沒人告訴你嗎?匕首和狼牙棒好 像長得不太一樣吧?你那種匕首比冬瓜還粗,被那種東西貫體五次,整個人不是支離 破碎了?!」 「所以我大雪山中欺師滅祖之徒,從來就沒有留過活口。不過,你沒有正式學武, 算不上大雪山門人,並不適用這條門規。」 「那還好一點……」 「可是這樣就麻煩了,我也曾在雲夢古澤學藝,依照那邊的規矩,欺師滅祖之徒, 要自服七七四十九種毒蟲,哀嚎三日三夜之後,以毒火焚盡全身油脂的同時,剝皮處 死。我並不擅長火系武學,要是弄得半生不熟……嗯,很不好收拾啊!」 「哇!你這女人怎麼這麼惡毒啊?動不動就是剝皮砍手腳的,沒男人要你,你也 不用這樣心理變態啊!」受到太大的刺激,有雪似乎豁了出去,指著師父面孔大罵。 「你不用擔心,我還沒有打算要下手。你怎麼說也是我目前唯一的弟子,平常又 那麼聽話,看在師徒情分上,我不會隨便對你動手的。」背負著雙手,華扁鵲的聲音 淡淡傳來,「所以你可以放心,我剛才對你說的話,只是用來嚇唬你的。」 「早說嘛,嚇得我連褲子都快要濕了……」 「不過……」 「啊?!還有什麼不過?」 「不過放著你這樣走,實在是太不保險,聽說日本是個很危險的國度,你這樣什 麼準備都沒有就去,如果出了什麼事,給人宰成雪特冬瓜盅,我會非常困擾。」華扁 鵲道:「所以,我決定教你一點東西,再讓你帶一些東西走,省得遇上敵人時沒有反 抗之力。」 勢難想到,在出發前夕,自己會受到這樣的關愛,不但得以光明正大地開溜,還 有一堆隨行禮物可拿,有雪簡直是感動得熱淚盈眶。 「嗚……師父,你實在是對我太好了,我從來就沒有想到,原來師父你是這樣關 心我。弟子對師父你的忠心耿耿,有如天上烈陽普照,轟轟烈烈。師父你待我的恩義, 又有如地上萬馬奔騰,拋頭顱灑熱血……」 「徒弟,亂用形容詞沒有什麼大不了,男人大哭也算不了什麼,但是有一點,我 想不太通……」 「咦?什麼地方?」 「這次你為什麼又抱住我的腿?嗯……你抱得太上面了……」 自從更換了指揮者之後,艾爾鐵諾的御前侍衛們,就過著與以往閒逸生活截然相 反的日子。 這些御前侍衛的組成,多數都是艾爾鐵諾貴族豪門的庶子,在出生順位上無法繼 承家業,於是加入御林軍,或是被選拔為御前侍衛,在領取高額薪俸的同時,也為家 族增光。 出身優秀,又流著曹氏皇族的血,這是他們之所以擔任顯赫職位的理由,但論武 藝,他們的成就並不高。艾爾鐵諾自從建國以來,沒有什麼直接威脅到中都的戰爭, 尋常的刺客也沒法鬧到皇宮裡頭來,即使有,單靠御前侍衛中的少數高手便足夠應付, 因此,他們一向都是坐食薪餉,高枕無憂。 花殘缺就任御前侍衛總管時,察覺到了這項隱憂。他擔心如果有什麼突發狀況, 平日養尊處優的御前侍衛們根本就無力應付,萬一人數優勢不足以壓制情勢,情況將 危險至無以復加。 因此,在他上任之後,便積極著手改善這種情形。將部分白鹿洞的神功傳授,並 且一一教導侍衛們養氣吐納之術,督導他們練功,並且提出指正。柔性而王道的教學 路子,贏得了所有侍衛們的尊敬,在衷心支持這位長官的同時,他們也奮發向上,將 自身實力大幅度地提升,在榮譽與武者尊嚴的名義之下,守護艾爾鐵諾王權。 因為對這位長官的敬愛,所以當他在前線陣亡的消息傳來,許多御前侍衛泣不成 聲,立誓絕對要向雷因斯發動報復戰,士氣也因此極為高昂。 御前侍衛們都認為,不管之後的繼任者是誰,都不可能強過前任長官花殘缺。事 實上,環視當前中都的武官,幾乎全都是尸位素餐之輩,又哪裡有什麼武道強人了? 只是,當新任的統領出現在他們眼前,他們才曉得自己的想法錯得有多麼離譜。 即使已經將一身氣勢內斂,但這名叫多爾袞的巨漢,仍散發著讓人為之窒息的壓 迫感。只要站在他身前,與他目光對視,汗水就不停地狂流,聲音發顫,腳也不由自 主地抖了起來。這種反應讓侍衛們事後羞愧萬分,但新任統領本人卻似乎甚是享受這 種為人所敬畏、恐懼的感受。 而他採取的訓練方式,則是與前任統領花殘缺全然不同的霸道模式。侍衛們都看 得出來,這位統領的武功非常高強,可能比花殘缺更高,而他所傳授的內功秘訣也比 白鹿洞心法更強、更具爆發性,短期內就有驚人成效。 只是,這種靠著體內真氣對沖震盪,迅速增強自身修為的內功,對肉體的負擔卻 是極重。在練功的首日,就有十多名侍衛弟兄當場口噴鮮血,倒地昏迷,被他揮揮手 抬了下去,命餘人繼續苦練。 事後傳出消息,那十多個人的經脈迸斷,傷勢輕一些的,落得程度不一的終身殘 障。傷勢重一些的,還沒等到太醫診治就已經斷了氣。 「身為御前侍衛,你們必須是艾爾鐵諾最強的軍人。要強,就要有決心去突破一 切,心理的畏懼會影響肉體,如果你們沒有強大的意志,就只有被淘汰的份。」 苛刻的要求,自然引起侍衛們的不滿,但在多爾袞的無比威儀之前,誰也沒法多 開口說一句話。他們雖然有變強的期望與決心,但眾多近乎酷刑的訓練方式,讓他們 實在承受不住。 有人嘗試向上級反應,但多爾袞的任命,不但得到曹壽的絕對授權,背後更有當 朝紅人石崇的強力支持,侍衛們根本沒有抗辯餘地,只能在不遜於戰爭的地獄訓練中, 快速累積著傷殘人士與死難者。 當御前侍衛的人數減少到難以忽視,他們曾經抱著一絲期望,希望新任統領能考 慮現實狀況,更改作風。但是從隔日起,源源不斷的新人補充了空缺,多爾袞甚至將 整個御前侍衛的規模擴編,招納了比原本更多一倍的人。 新人武功相當好,多數還比原有的侍衛們更好,特別是一身護體硬功,更是強化 到千刀難傷的地步……精湛的大地金剛身,入團的新人幾乎全是石字世家子弟。 事情到這裡已經很清楚了,石崇藉著遞補新任御前侍衛統領的機會,讓自己的門 客出任,趁勢更要把御前侍衛的結構洗牌,全部換成自己的人,將整個禁宮的控制權 一次拿到手。 雖然有朝臣看出警訊,向曹壽提出諫言,但是把所有朝政丟給石崇,一心只是策 劃何時再次離宮遊樂的曹壽,卻對這樣的諫言置諸不理,給予石崇百分之百的信任。 儘管早知道會有這種結果,但當再次親眼確認這個事實,這些忠於艾爾鐵諾的臣 子們,仍為著沒有希望的未來而掩面傷悲。 不過,如果是照正常歷史故事的刻板模式,在彈劾失敗之後,掌握整個朝廷大權 的奸臣,就應該對這些異議份子發動整肅,但知道此事的石崇,除了微微一笑,並沒 有什麼反應,在隔日早朝遇到這些彈劾自己的大臣時,也維持著應有的禮節。 「並不一定什麼事都要照歷史規律來做……」 石崇曾經這樣說過。雖然被公認為是一名富有心機的陰謀家,但從剛入朝為官, 直到現在權傾朝野,石崇待人的態度始終是和和氣氣,沒有半分凌人驕氣,像個好好 先生似的,這點也是他之所以能迅速拉攏朝臣到自己派系的一個主因。 而這個掌握艾爾鐵諾軍政大權的重臣,下一步要做些什麼,則是最耐人尋味的事。 「下一步的行動重心,不在艾爾鐵諾,也不在雷因斯,而在於日本。」 獨自來到府第中的一處密室,石崇說出自己的打算。與他對談的一方,正確來說, 是應該聆聽他單方面說話的對象,並沒有應聲理會,而是逕自練功。 密室深處石崇府第的地下,周圍以強大的魔力符繩、咒封,建立了一重又一重的 結界,為的就是徹底封鎖內裡爆發的衝擊波,不讓威力毀去觸及的一切。 天位高手的練功,並不容易,因為發招時的威力波及太廣,所以很難找個僻靜所 在,全力出手練功。當前的天位高手們,只得放棄正統的練功方式,用比較不擾人的 方法來自我鍛煉。 妮兒和源五郎一向收起彼此力量,純以地界力量拆招比試,在實戰中顯現招式變 化與戰術應用。至於像白起這樣的強人,單是運轉天心意識,招數應用、真氣流動, 所有的細節都會在腦裡一一重演,更在自己的意識中與強敵虛擬對戰,達到修練的效 果。 不同的武者,選擇最適合自己的路子,一如密室中的他,就喜歡以最直接、最霸 道的方式來自我鍛煉。 「喝!」 怒吼聲中,八個粲然耀目的火球,在密室中旋繞出現,每一個都散發著無比的光 與熱,彷彿像個小太陽般的存在,不住耀發著洶湧熱浪。儘管整個密室已經被百多重 強力結界壓制封鎖,周圍的厚石板仍是承受不住熱力,開始熔解,呈現水波般一陣又 一陣的漣漪。 站在八個烈陽火球環繞中心的,正是石崇新拉攏到的大靠山,多爾袞。運著日賢 者皇太極的絕學,乾陽大日神功的威力不住提升,將本來頭顱大小的火球逐步壓縮, 越縮越小,最後到了指頭般的尺寸。 八個烈陽火球,澎湃的能量,在高度壓縮下,呈現極不穩定的震盪反應,當這震 蕩漣漪越來越大,便是強天位力量也難以再進一步,這時,多爾袞急吸一口氣,引動 八枚火球回擊自身。 「喝啊!」 不避不閃,純粹以護身氣勁硬接,當兩股同樣強大的力道碰觸,狂猛的衝擊波與 熱浪,赫然以十倍於前的威力,朝四面八方激發出去,令得整間密室震盪狂搖。 壓縮之後,每一枚火球都是多爾袞功力所聚。可以輕易擊殺小天位高手的力量, 連他自己也不敢大意,護身勁道提到頂峰,自全身不同角度,先後硬撼這等若是自己 以全力回擊自身的重招。 一、二、三、四、五、六,當連續接下六枚火球之後,多爾袞忽然臉色劇變,氣 息一下接應不上,已經被第七枚火球透體而過,右半邊軀幹有老大一塊部位給汽化消 失。 「渾帳!」 不待第八枚火球襲體,多爾袞揚手出擊,將第八枚火球直轟出去,擊穿壁頂地層, 直飛到萬尺高空,這才劇烈爆炸。無比熾盛的光與熱,令得中都一時間恍若白晝,將 百萬民眾由夢中驚醒,議論紛紛。 「可惡的皇太極老鬼,因為他做的手腳,縱然在阿朗巴特山受到的傷勢已痊癒, 但力量卻停滯不前,令我的大日功無法精進突破。」 對自己曾經存在的另一個人格充滿恨意,多爾袞的聲音中滿是不平。受到嚴重損 傷的身體,傷處肌肉卻開始妖異地蠕動,迅速地復原回原本的身體,如果是一般的人 類,除非擁有齋天位以上修為,或是修練了乙太不滅體這樣的奇功,否則絕不可能做 到。但是對於肉體七成以上已經魔化的多爾袞,只要以天位力量催愈,重傷很快就能 痊癒。 「縱使如此,先生的力量世上又有幾人能敵?若非有先生在此坐鎮,陸游老兒恐 怕早就上門來與我為難,這事多蒙先生的庇蔭,石某感激不盡。」 說著自己應該說的話,石崇深深一揖,盡顯他對這人的尊重。一直到現在,知道 他兩人聯成一氣的敵人,仍是怎也想不出他們為何會掛勾在一起,但從多爾袞的眼神 看來,這兩人的合作關係確實非常穩固。 「石軍侯不用過謙。旁人或許會被他唬到,但這個仗著幾手三腳貓劍術,以劍謀 權的傢伙,在我眼中就沒有任何地位可言……是了,你既然在我練功時候到訪,我托 你查的事,想必是有了進展。」 「不錯,眼下正有一個良機,根據我收到的情報,令愛徒……即將往海外島國日 本而去,沒有高手隨行,要完成您的計劃,這是最好的機會。」 「哼,皇太極留下的死剩種……」 直接了當的作風,沒有多說一句話,多浪費半點時間,多爾袞已經閃身到門邊, 預備趕著出發,去執行他圖謀已久的重要計劃。 「另外,還有一個情報。應該要死在北門天關的那幾個人之中,有一個人似乎仍 然存活,現在正在日本。為了能夠成功掌握龍族,今次要勞煩先生為小弟收拾善後 了。」 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多爾袞的身形已經消失在夜空中。石崇將目光移向殘破不 堪的密室與結界,若有所思。 「強天位頂峰的力量,純以剛猛而論,恐怕連陸游也不及,但……這是真的嗎?」 第二部第二卷第二章日本攻略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五月風之大陸東北外海 待在被裝飾得金碧輝煌的船艙中,看著海面上浩浩蕩蕩的船隊,楓兒心中有著說 不出的複雜滋味。 像這等規模的婚禮儀隊與成山的珠寶嫁妝,並非尋常的貴族豪門所能負荷,上次 出現這樣大排場的婚禮,是什麼時候呢? 莉雅女王在基格魯的婚禮,因為整體情形特殊,沒什麼擺弄排場的機會,一切以 急就章的簡陋形式進行。所以,近十年內最令天下少女欣羨不已的婚禮,應該是數年 前在暹羅城中舉行,東方世家與石字世家的聯姻。 雖然整件婚事後來以完全脫出預期發展的形式進行,但婚禮中所使用的珠寶綢緞, 無一而非極度考究的高價品,整支儀隊的規模與氣勢,更在觀禮賓客心中留下很深的 印象。 當時,藉著青樓情報網注意這一切的自己,曾對那位陷身政治交易中的新娘微感 同情,但卻想不到自己會有易地而處的一天。畢竟,以自己的身份與處境,今生今世 應該是永沒有披上雪白嫁衣的機會的。又一次地非己所願,天意果真是難測啊…… 乘上日本的鐵甲快船,載滿嫁妝的白家船隊在旁護送,迎風駛向無垠大海,看著 藍天白浪,楓兒感覺到一絲不應有的膽怯。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離開陸地,置身於 茫茫大海,一種離開家鄉的奇異感受,慢慢地佔據心頭。 風之大陸上九成九的人,都不曾有過乘船出海的經驗。風之大陸太遼闊了,大部 分的人單是在自己國內終老一生便已滿足,頂多也只是到鄰國觀光。考慮到盜賊、旅 程治安等問題,一般人根本不可能進行長時間旅行。自然更不會想到乘船出海,駛向 另一塊天地。 事實上,若是生在內陸,許多人一生甚至從未看過海洋,只能從書本上閱讀文字, 從大湖的情景來模擬想像。 也因此,當看到陸地在身後慢慢消失,強勁而帶有鹹味的海風,不停地拂過面門, 坐在船艙中努力克服暈船感覺的楓兒,細細品味胸中感受。 幾分迷惘、幾分悵然,卻又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彷彿在離開熟悉的人與物之 後,那些壓得自己喘不過氣的東西,也隨之消失了。這點,從自己在鏡中看到了久違 的笑容之後,得到了最佳證明。 只是,欣喜之餘,楓兒想起了一件事。儘管理智上覺得不太可能,但無奈對方並 不是一個以理智為行動依歸的人。 自己這趟主動請纓,擔任和親的公主外嫁日本,主要固然是想趁機離開,不用繼 續面對蘭斯洛,但另一方面也是想過,既然已經決定要對日本用兵,自己提早過去准 備,到時候比較能幫得上忙,而且不用多久就能與蘭斯洛再會合。 不過,蘭斯洛現在的脾氣,沒有人能夠拿捏。若是自己的不告而別令他勃然大怒, 索性把心一橫,取消對日本的侵略行動,那時,遠嫁到日本和親的自己,進退不得, 下場就很難看了。 念及此處,楓兒不禁苦笑。自己應該是已經下定決心,所以才到日本來的,為什 麼現在忽然擔心起這種事情來了呢?這樣子的自己,和那種把頭埋進沙裡,逃避敵人 的鴕鳥又有什麼不同呢? 情感實在是一件很無奈的東西,讓人心不由己地變得軟弱。只是啊……勇於面對 各種阻礙,固然是強者之道,但不管什麼事都不能逃避、都要「勇於面對」的人生, 會不會太累了點呢? 些許的感歎與自嘲,在這樣的心情下,楓兒度過了這趟旅程。她所搭乘的鐵甲快 船,是日本航海技術的傑作,一直以來就令大陸諸國欣羨有加,即使是稱霸海上的白 字世家,在不使用太古魔道技術的前提下,也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鐵甲快船吃水不深,行駛起來卻相當地穩固,帆槳並用,速度極快,估計一兩日 功夫就可以抵達目的地。 而跟在其他十七艘船上隨行的雷因斯儀隊,多數都由白家的好手所組成。藉口要 護送陪嫁的高價值珍寶,這支數百人的武力部隊,得以光明正大地進入日本,省去了 不少麻煩。 如果照正統程序來辦,兩國和親起碼要花半年以上的時間準備,之間使臣往返, 確認雙方使用的儀式、典禮,繁文縟節的麻煩度,甚至比雷因斯女王大婚還要繁瑣。 像這樣使臣一提出要求,立刻獲得允諾,連公主都直接嫁過來的外交例子,實在 是很少見。 和親的對象是什麼人呢?雖然自己也是出身王室,但楓兒並不是很瞭解「王子」 這種生物。把白無忌這萬中無一的特例剔除後,對於這些富貴已極的王子殿下, 她沒有什麼好印象,多半又是一個像花天邪那樣,自大無知、只會端著金飯碗吃飯的 膚淺之輩。 然而,聽說這人是天草四郎的徒弟,一身武功不俗,那麼或許有些地方是值得自 己注意的,最好提前知道一下。 因為這些困惑,楓兒希望多瞭解一點這人的情報,一路上她低調地向日方使臣探 聽。 被問到這些,大使顯得相當榮耀與興奮。這位即將成為王子妃的美麗公主,熱心 地詢問著未來夫婿的相關消息,這是婚姻和諧的徵兆,所以他毫無保留,將殿下吹噓 得是天上少有,地下難尋。 由於國情不同,一開始就連楓兒也弄糊塗了,假如說這名殿下是幕府豐臣大將軍 的嫡子,為什麼他的姓是沖田呢?這不是很奇怪的事嗎? 「宗次郎殿下本來是姓豐臣的,如今的姓氏,是因為蒙天草大師範收為門徒之後 所改的。能夠由大師範親自賜名,這是無上的榮耀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想到自己曾經和天草四郎動手過,楓兒就心中暗自琢磨,要怎 麼樣避免引起對方注意。 由大使口中聽來,這位名叫沖田宗次郎的王子殿下,似乎不是個難以忍受的俗人。 相貌英俊,可能只是個繡花草包。武功高強,可能只是大使的過度評價。但從來不接 近女色,這點就讓人為之納悶。雖然不能拿男女關係無比糜爛的白無忌來當標準,可 是楓兒所知道的多數男性貴族,在還沒成婚之前,就已經妾侍成群、情婦無數,這位 宗次郎殿下在這上頭可真是位怪人。 不管外貌再怎麼英俊,對自己來說也是沒有意義,如果自己會因為對方的相貌而 迷戀,那還不如去跳海好了。 所以,到了最後,讓楓兒深深顧忌的仍只有一件事:這個天草四郎的唯一弟子, 武功究竟到什麼程度? 楓兒把一切設想得非常周全,然而,並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能如預料發生的。 經過一段時間的航行,鐵甲船隊在日本的長崎港靠岸。還沒開始離船上岸,一個 消息就令船上眾人為之震驚,大使匆匆跑來向公主娘娘報喜。 為了要一睹新娘的美麗姿容,宗次郎殿下把傳統禮儀拋諸腦後,十萬火急地由京 都趕來長崎,親自迎接蒼月楓公主。 這消息讓楓兒意外,想不到這麼快就要與那人正面接觸,難道是對方看出自己這 一行人的意圖,先發制人嗎? 不敢肯定,楓兒亦不願草率處理,很快做好了心理準備,在和儀隊團的領隊商議 完畢之後,整裝出現在甲板上,預備離船登岸。 在楓兒踏足甲板上的那一刻,聚集在海岸邊列隊歡迎的民眾,不約而同地發出贊 歎聲,不少人更看得兩眼發直。 一件寬鬆的白色連身長裙,沒有袖子,兩手戴著蓋著整個手腕的白絲長手套,露 出上臂的水嫩肌膚。前方衣襟也剪出一片心型,只差一點就可以看見胸口的縫隙了。 楓兒將這段時間留得稍長的頭髮盤了起來,用一根青玉簪固定住,露出雪般白皙 的頸項,淡淡地畫了些妝,穿了雙白色絲履,頸上卻沒有戴本來配對好的黃金項鏈, 而是繼續讓那個看來像是裝飾品一樣的紅色項圈纏在頸上,令得整套高雅的禮服,出 現了一絲不倫不類的怪異。 然而,只有楓兒自己才知道,這件飾物對自己的意義,遠比最珍貴的珠寶還要重 要,不管怎樣,自己都不想把它取下。 沒有在乎這一點,岸邊的百姓們發出連串歡呼,為著能有這樣美麗的王子妃蒞臨, 衷心地感到高興。 倘使讓採辦這一系列禮服款式的白無忌聽到,必然會覺得相當自豪,不過楓兒並 沒有什麼太大反應,只是學著以前莉雅的姿勢,優雅而大方地對著百姓揮手。 從百姓的歡呼聲中,楓兒感覺到他們都是些純樸無爭的漁民。想到要將這些人牽 扯入戰禍,她心中感到歉然,卻仍將大部分的注意力,用來搜索那個將與自己成親的 王子殿下。 (咦?什麼人來了?) 在破風聲響起之前,楓兒心頭先有了感應。數十名身穿武士服的刀客,頭綁白巾, 腰配長刀,忽然出現,在一片驚呼聲中,飛躍過人群上空。 鐵甲快船距離岸邊還有三、四十尺的距離,在高手眼中固然不值一哂,卻也不是 任何地界武者能夠一躍而過。下方是海洋,如果照正常情形發展,這批刀客當然是毫 無例外地掉入海中。 不過,既然在這時候現身,他們當然不是為了在未來王子妃與民眾面前表演搞笑 劇而來,只見連串人影翻飛,這數十名刀客利用飛翔在附近的海鷗借力,或者彼此腳 底互踢一記,借勁躍開。幾下起落,整齊地一起落到船上,中途沒有半個與水面接觸 到,輕盈瀟灑的動作,令得岸邊圍觀的民眾暴起轟雷似的歡呼聲。 自從晉身天位之後,楓兒的眼界與接觸到的敵人層次全都與以前不同,像這樣刻 意做作的表演,在她眼中根本算不上什麼,然而,她也不能不承認,和大雪山子弟相 比,和七大宗門的尋常門徒相比,這數十人剛才所表現出來的輕功、反應速度,都已 經算是十分傑出的水準。 特別是,這些人的年紀都相當輕,十幾二十歲的青年,能有這樣的修為,已經相 當不俗,甚至還遠超過自己對日本的戰力預估。假如這國家的武術水準都是如此,那 麼進攻日本的計劃,最好重新再評估一次。 心念急轉,楓兒欠身一禮,目光卻在這群看上去都是儀表堂堂的男子中,找尋某 個特殊人物。在其中,確實是有幾個相貌特別英俊的,但是整體上來說,卻感覺不出 有什麼人有強橫修為。假如沖田宗次郎是這四十二人之一,那麼自己的擔心就是多餘 了。 「新撰組一番隊,謁見蒼月楓公主,歡迎蒞臨日出之國。」 不約而同地彎腰行禮,整齊劃一的動作,代表這四十二人身份一般,沖田宗次郎 並不在這裡頭。因為再怎麼敬重也好,世上沒有用鞠躬來表示歡迎妻子的丈夫。 那麼,人在哪裡呢…… 正主兒沒有現身,楓兒固然是微感疑惑,就連新撰組員也是面露慚色,不知道應 該早一步趕到此地的宗次郎殿下,究竟上哪去了? 驀地,楓兒一陣心悸。她忽然察覺到,在海岸邊的人群中,有人正在用天心意識 窺視著自己。修為極高,多半還在己之上,因為當自己想要反追蹤過去的時候,對方 立刻隱匿起來,使得天心搜索無從施其技。 最怪異的是,對於那陣波動,自己隱約有種熟悉的感覺?那是自己曾經見過的人 嗎?莫非是天草四郎?不,感覺不太像……那麼,會是誰呢? 正自疑惑不解,忽然腰間一緊,被人從旁邊給牢牢環抱住,力道奇大,待得驚覺, 已是來不及反應,被那人無禮地貼了上來。 前次被蘭斯洛強行摟在懷裡的記憶,瞬間閃過腦裡,楓兒芳心一震,險些以為是 蘭斯洛到了。但是,環抱住自己腰部的手臂,卻比蘭斯洛瘦小得多,而且因為身高的 關係,位置也低得多。察覺到這點,讓她立刻鎮定下來,看這膽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對 己輕薄的無禮狂徒,究竟是什麼模樣? 「你……你是……」 很快辨認出他的性別之後,雖然沒有妮兒那樣誇張,但楓兒仍是為著眼前的景象, 感到一陣受到衝擊的暈眩。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男孩子呢?面白唇紅,有些凌亂的髮絲,剪成了很好看 的瀏海,像個女孩子般的秀美容顏,雖然滿是稚氣,卻讓人由衷地期待,不知道他成 長之後會是多麼帥氣的一個美男子。 特別是,在那張很可愛的小臉上,滿是一種讓人喜愛的天真笑容。也因為這樣, 儘管這孩子好沒禮數地把頭貼靠在楓兒小腹上方,左右摩擦,像頭不怕人的小貓般, 吸嗅著味道,她也絲毫不以為忤,輕輕摸著這孩子柔潤的髮絲,感到一陣喜悅。 「出、出現了啦……」 「每次只要一抱住,就打死也不會放手的……」 「好久沒看到這招必殺技了,上次看到這種場面是什麼時候?」 「不記得了,不過那一次天上一直打雷打不停,真是晴天霹靂啊。」 …… 旁邊的新撰組員好像在說些什麼,楓兒沒有留意,只是帶著這孩子一起坐到旁邊, 向他問話。而即使是坐了下來,他的手仍牢牢抱著楓兒的纖腰,身體也是緊緊地貼過 來,令她有些啼笑皆非。 「小弟弟,你是從哪邊來的呢?這一路上我沒有看過你啊。」 「……」 「你的父母親呢?也在船上嗎?我帶你去找他們好不好?」 「……」 整個心神都被這孩子吸引住,一直以來生活在黑暗世界所必須具備的冰冷表情, 在這孩子的純潔眼神之前,變得完全不設防,楓兒直至此時才發現,雖然這男孩身上 的衣服,已經變得皺皺巴巴,但仍看得出是上好的綢緞所織,剪裁的款式也很高貴, 不是普通人能負荷得起,這孩子的父母,肯定是日本的豪門貴族。 問不出端倪,這孩子始終閉著口,睜著大大的眼睛看過來,無辜無依的眼神,讓 楓兒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幫他把額前的瀏海撥開。 「你……叫什麼名字啊?」 柔聲問話,源於女性天生的母性,讓楓兒的表情越來越柔和,幫著男孩把因為剛 才摩擦而亂掉的頭髮重新梳好。 而似乎是被這關心的動作所感動,男孩明亮的眼眸中,忽然充滿淚水,一把鼻涕 一把眼淚地大哭了起來。 「怎麼了嗎?有什麼地方讓你不舒服嗎?」 從沒有過照料兒童的經驗,楓兒慌了手腳,不知所措,而那孩子更是貼了過來, 淚眼汪汪地說出現身以來的第一句話。 「嗚……嗚嗚……媽媽!」 被這樣的一名男孩抱住,哭著叫自己媽媽,楓兒覺得很尷尬,卻也有幾分欣喜, 正自不知該如何處理,大使已經適時地走近過來。 「大使先生,可以請你幫個忙,找到這位小弟弟的父母嗎?」 簡單的要求,卻讓對方面有難色,幾番彎腰鞠躬之後,才很不好意思地說,「不, 公主殿下,這位……就是宗次郎殿下。」 意想不到的答案,震驚之餘,楓兒覺得自己一路上對敵人所做的預備計劃,現在 好像全都泡了湯。 「什麼?不是吧,我才剛剛到日本而已……不用鬧得這麼過分吧……」 楓兒的擔心,並沒有實現。怎樣也好,蘭斯洛絕對不可能讓楓兒就這樣一去不回, 儘管一些準備工作尚未妥當,他仍在回到稷下的第二天,與有雪一同出發。 假如只有一個人,那麼直接從稷下以天位力量飛到濱海港口,就是一個最省時省 事的方法。但顧慮到有雪的存在,蘭斯洛決定改用快馬,而另一個主要理由是,用天 位力量長程飛行,是一件相當耗體力的事,為了不想太過疲勞,騎馬仍不失為一個好 辦法。 幾乎是晝夜不停,連續奔馳數日之後,兩人抵達濱海港口,乘船出海,追著雷因 斯船隊,直往日本而去。 坐在船上,蘭斯洛並沒有很擔心。天草四郎受傷極重,並非三、五天內就能調養 好,即使他傷勢痊癒,與己對戰,自己也不會輸他多少,發起狠來,要戰贏這鬥心、 武技都處於低潮的強天位高手並非難事。連天草四郎都不能威脅到自己,小小日本, 不過是個彈丸之地,隨腳就把它踏平了,這次的海外之行,根本像是旅遊。 比較值得擔心的,反而是楓兒的心情。一如楓兒在擔心蘭斯洛放棄日本之行,蘭 斯洛也憂心忡忡,萬一楓兒的倔強性子發作,不肯隨自己回雷因斯,那該怎麼辦?總 不成真的把人打暈了拖回去? 不過,最起碼有一點蘭斯洛並不擔心。就算楓兒不願意接受自己,她也絕不可能 拿自身來開玩笑,過往人生所造成的傷害,至今仍深深烙在心裡,如果說連自己與她 這樣親密的人,都無法使她打開心扉,那麼更不可能有別的男人夠資格進入她的心房。 這點,蘭斯洛非常有信心。憑著這份信任,他十分從容,沒有加快航速,而是趁 著這次出海的機會,要好好看看這片首次接觸到的海洋。 與楓兒不同,當接觸到鹹鹹海風,看著碧藍波浪不住拍擊船板,蘭斯洛只覺得興 奮而有趣。離開故土,並不會使他感到落寞,相反地,正因為接觸到新事物、新的景 致,讓他的情緒極度昂揚。 自己果然是一名征服者。這種征服,不一定是實際地佔有,像現在,面對這些陌 生卻新奇的東西,自己沒有任何畏懼,反而能夠興味盎然,這就是一種相當好的感覺。 當然,現在的心情可以這麼舒暢,和成功擺平了稷下那邊的問題大有關聯。 雖然不能說很圓滿,但自己那天清晨離開象牙白塔時,匆匆披上睡袍送自己出門 的小草,卻是抱著自己,低聲說著她的鼓勵。 「一路上小心,早些回來。好好幹吧,我不想看我老公被人看不起。」 簡單的家常對話,卻給了蘭斯洛信心。妻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就是這樣重要,如 果無法在出發之前,取得彼此的釋懷,這趟日本之行想必會困擾重重,畢竟,自己可 不像大舅子一樣,有自信把所有事的演變全掌握在手中。 不過,大舅子可沒自己這麼麻煩。最起碼,他思考的範圍,全部依照理與法來進 行,不用思考複雜的感情層面。 「真是麻煩……不過,這樣也好,再拖拖拉拉下去,我自己也會受不了的。」 蘭斯洛搖搖頭,把目光望向前方的有雪。首次來到海上,有雪顯得相當興奮,站 在船首,雙臂平舉,迎著海風大叫。 「老大,你知道在這種時候,我們應該叫些什麼嗎?」 「不知道,不過現在四面都是海,總不會是叫外賣吧?」 「當然不是,我以前曾經聽過一個浪漫故事,像現在這種時候,就應該大叫…… 喔喔喔喔,我是世界之王!「 學著那故事主角的招牌動作,有雪很得意地平伸雙臂,在船頭大呼大叫,享受海 風吹拂,沙鷗在身旁飛過的飄逸感覺。 「喂,世界之王,你小心一點,這裡風浪很大,聽說附近還有鯊魚,要是一個不 小心,你就……」 一句話還來不及說完,猛地一個大浪襲來,就把正在船頭大呼大叫的雪特人給卷 了下去,直往海裡沉去。 「喂……救命啊……老大……我不會游泳啊……救命啊……」 大嚷大叫,有雪好不容易浮出水面,冬瓜般的肥胖身軀,短小四肢使勁地滑水, 看上去真像一隻快要溺斃的大烏龜。 「服了你啦,世界之王,只要肯游,你也可以游得不錯嘛,咦?後面那東西是什 麼?不會真的是鯊魚吧?了不起,我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呢。」 假如讓有雪繼續在水裡頭拚命,最後的下場一定是進了鯊魚肚子。蘭斯洛及時出 手,把人從海裡給撈了起來,順勢發了幾指氣勁,把追著有雪、預備要飽餐一頓的鯊 魚給炸成支離破碎。 「老、老大,為什麼我們不搭白家的艦隊去日本?那個船比較穩吧!」 「還沒有決定要用武力強攻,現在就調大艦隊和我們一起出發,你不覺得很不好 嗎?所以我才搭小一點的船,免得引人耳目啊。」 「那也不必小成這樣子啊,這、這根本不是船嘛!」 有雪的抱怨沒有說錯,他和蘭斯洛搭乘的東西,以規模來看,與其說是船,說是 小舟大概更合適。這種僅堪三人乘坐,空間狹小,被一般人拿來在溪流、湖泊上泛乘 的輕舟,要開到風高浪急的外海,這種行為等於是自殺。 但這觀念卻僅適用於普通人。擁有強天位力量,修為強橫,蘭斯洛就不相信世上 還有任何自然力量能威脅到自己。想起小時候對海洋的憧憬,為了要有更深刻的接觸, 他拒絕與大船隊同行,帶著有雪上了小舟,往日本出發。 就如同原先所料的一樣,儘管外海風浪很大,但在蘭斯洛以天位力量護航下,這 艘小舟乘風破浪,在海面上迅速行駛,全然沒有半分窒礙,然而,到後來蘭斯洛卻發 現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嗯,糟糕了,有一件事……我好像太低估這趟日本之行了。」 看義兄面色凝重,有雪心頭狂跳,顫聲道:「不是吧,我們這艘船破洞了嗎?船 上糧食剩得不多了,我……我們該怎麼辦啊?」 「船沒有破洞啦,食物之所以剩得不多,還不是因為你這兩天拚命吃的關係。」 「在船上又沒事好做,太陽又那麼大,每天都曬得我皮膚好痛,睡醒了之後,不 吃東西要做什麼?」 「算了,是我的錯,沒有估計到這一點。大舅子傳給我的東西裡頭,偏偏又沒有 航海的知識,嗯,我們現在應該是在往日本的路上沒錯,但是……究竟確切位置是在 哪裡呢?」 看著上頭的太陽,蘭斯洛只能約略判斷方位,即使把天心意識大範圍地往四面八 方延伸,所能觸及的也只是一片茫茫大海。當初出港時,只問過日本的位置在東北方, 就毫不停留地朝東北開去,卻沒有多做詢問。 當然這算不上什麼危機啦,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會開到哪裡去,這點想起來滿尷 尬的就是了,如果就這樣給它一路開到其他大陸去,自己回雷因斯後就顏面掃地了。 「老大。」 「什麼事?」 「我越來越覺得,你這種只是單單問個方向,就往那邊直線前進的旅行方式,不 是和那個路癡天草一模一樣嗎?你們這些強天位高手都是這麼沒方向感的嗎?」 「胡、胡說八道,怎麼能把我和那個路癡老頭相提並論……」 「難道不是嗎?」有雪哭喪著臉,道:「把白起大人傳給您的知識這樣使用,他 一定會傷心到在塔裡上吊的。」 「去,我比大舅子聰明的地方,就是在於我比他懂得放鬆。整天都繃得緊緊的, 作什麼事情都那麼認真,很容易未老先衰的。大舅子之所以會失敗,就是因為他把什 麼事情都看得太嚴肅了。」 說著自己的感想,蘭斯洛待要繼續長篇大論,忽然心中一動,自己釋放出去的天 心搜索網,碰觸到一些東西了,那個方向……五百里之外。 (奇怪,那邊有人,可是……) 古怪的鬥氣與殺氣,還有淡淡的血腥味,是有一群人在那邊戰鬥,但在這茫茫大 海上,會是什麼人在交戰呢? 「好像滿有趣的,就過去那邊看一看吧。」 打定主意,蘭斯洛把船頭掉轉方向,兩手緩緩地平放在海面上。 「坐好囉,老四,我們要出發了。」 「哇!又用這一招,你棄船用飛的不行嗎?」 「不行!我們走囉!」 天位力量驟然爆發,方圓十尺內的海面,被他掌力一壓,全數往海中沉去,形成 一個巨大的凹洞,令得週遭海水瘋狂湧來,聚成一道五尺高的巨浪,往小舟拍下。 而在小舟被浪濤吞沒之前,蘭斯洛那一掌已經令得小舟脫離水面,以驚人高速猛 往前飛去,很快便接近了目的地。 「咦?這是……」 感覺到不對,蘭斯洛一個念頭便將小舟粉碎,反手夾著有雪往天上飛去,速度快 絕,才只一下子就飄升半空,居高臨下地看著一切。 在下方,看得很清楚,有一艘中型噸位的船隻,被七艘小舟包圍,正自激戰不休。 小舟上的人已經殺上船去,兩邊展開肉搏戰。 那艘船雖然沒有旗號,但蘭斯洛仍是一眼就看出來,那正是白家艦隊的一艘運輸 船。反倒是那七艘小舟,儘管上頭掛了海盜的骷髏旗,卻讓蘭斯洛覺得事情沒有這樣 簡單。 這運輸船並不是楓兒的隨行隊伍,而僅是單純運送白家貨物的船隻,現在受到襲 擊,船員們自然展開反擊。以實力來看,他們雖不算什麼強手,但也修練過壓元功, 稱得上實力不弱,而在正式交戰後,更有四名半人半妖模樣的怪物,一併加入戰圍。 「什麼嘛,樣子真是噁心,又是惡魔島上那些傢伙弄出來的改造戰士嗎?」 從白起那邊繼承來的知識中,蘭斯洛知道太研院本部的工作,也知道這些混合魔 族基因改造出來的戰士,有相當威力,儘管他本身不喜歡這種做法,卻也無權干涉。 但此刻,理應穩佔上風的白家一方,赫然陷入苦戰。那些作著海盜打扮,使著日 本刀的戰士,刀法狠辣,力道沉穩,彼此巧妙合作,慢慢取得了局面的主導權。 功力全只是地界級數,這群隨手可滅的傢伙,本來讓蘭斯洛看得想打呵欠,可是 那群刀客所使用的武學,卻令他改變這想法,凝神觀看。 確實,雖然不知道是何門何派,但是他們的武學相當地深邃而古老,只是因為修 練不得其法,能發揮的威力不過百分之一二,或者說……因為他們沒有強大力量來推 動,以至於發揮不出這些武學的真正威力。 這件事可不能等閒看待。日本一方居然有著天位武學,那麼除了天草四郎,會不 會也有著其餘的天位高手呢?說到底,日本也有數千年的傳國歷史,更能夠與白家進 行長期對抗,自己不應該太過小看啊。 這樣繼續看下去不是什麼問題,但以自己的立場,總不好放任白家的運輸艦被人 殲滅,不出手是不行了。 心念一動,蘭斯洛帶著有雪往下降落,速度奇快,只是一眨眼功夫,就已經踏足 船上,刻意迫發出的震盪力,透過船板傳出去,震得甲板上的人個個腳底不穩。 (唔,鴻翼刀,去吧。) 不打算殺生,蘭斯洛收斂了勁道,兩手將鴻翼刀勁往外揮發,一曲一蕩,對像全 部瞄準在那些侵上船來的海盜,輕而易舉地將他們全掃下海去。 在刀勁觸體瞬間,蘭斯洛的天心意識掃過敵人,發現他們修習的內勁平和中正, 並非奸邪一路,卻又全然陌生,顯是出於某個自己所不知道的門派,只怕是故意扮作 海盜,來找白家麻煩的。 而且…… 有雪喃喃道:「不會吧,日本那邊生活這麼辛苦,連女人都要出海當海盜了嗎?」 給蘭斯洛掃了下海,包裹住頭髮的頭套脫落,露出裡頭的長髮。被打濕的衣衫也 緊貼出原本的美妙曲線,那群與白家作戰的海盜,赫然有九成都是年輕女子,讓有雪 看了傻眼。 同樣的驚訝,也出現在蘭斯洛心中,但卻很快被一絲警訊所取代。敵人顯是練有 異術,居然在這麼近的距離,才被自己的天心感測所發現。 「……承天照之光,一夜間降臨於出雲之國者,八百萬神明……」 陰陽怪氣的嗓音,蘭斯洛剎時間皺起了眉頭。彷彿幽靈飄忽一樣,在那句怪異話 語念畢後,四具人體在船的上方浮現。從頭到腳,裹在一身密密麻麻的灰袍當中,身 上又穿著鎧甲,瞧不出來究竟是男是女。 最令蘭斯洛在意的事情是,這四個人能夠毫無憑藉地漂浮在空。過去蘭斯洛曾經 以為,離地漂浮是天位高手的獨有特權,但這個想法已經隨著太古魔道器具的出現而 被打破,之後,又從妻子口中得知,將魔法練到極深時,是有某些專門讓人漂浮起來 的秘術。 這四個人來得全無徵兆,此刻漂浮得雖然不是很高,但自己感覺不到天位力量, 也沒看到太古魔道器具,那麼,他們就是術者了? 在過去,因為風之大陸上魔導公會強力約束的關係,魔導師在大陸上沒有什麼搶 眼表現,蘭斯洛不曾,也一向極力避諱與他們有交手機會,這種心理傾向在遇到華扁 鵲,吃過她的苦頭之後,尤以為甚。 不過,以現在來說,自己力量已有大成,更自信能夠無懼一切,對於這種不一樣 的挑戰,似乎該欣然接受,而沒有逃避的理由。 「有趣,才剛剛出國,就讓我碰到這麼有意思的事……」 兩手環抱,蘭斯洛腳底使勁,用天位力量斜斜地踹在甲板上,力道傳至整個船身。 偌大一個船體受力,先是尾端一挫,跟著就如箭離弦,破開大海地飛射而去,速度奇 快,眨眼間就已沖射出十餘里外。 本來落在水中的女戰士們,受船隻沖射出去時所激起的勁浪一沖,都給朝兩邊蕩 了出去,卻大多數能維持清醒,一面救醒昏迷在水中的同伴,一面朝那消失在遠方的 運輸船追過去。 (唔……承受這一記衝擊,還能有這麼多人醒著,她們的內功比我估計得還要更 有韌性啊……) 繼承白起事事小心的作風,蘭斯洛先把有雪和其餘白家人送走,再來面對這處的 詭異局面。 不知道為什麼,對於這顯然是首領模樣的四人,自己有一股很強烈的厭惡感。雖 然還沒有糟糕到變成殺意的地步,但是看著他們一身怪異的灰色打扮,陰陽怪氣的聲 音與動作,就好像看到什麼蟑螂、蚊子之類的討厭東西,心裡整個不快起來。 這是武者遇到術者的正常反應嗎?無論如何,這四個人已經包圍住自己,似乎還 結成了某種陣勢,口中低聲唸唸有詞,身上更散發出了明顯敵意。 「我們彼此看不順眼嗎?這樣很好啊,就讓我來見識一下,日本的奇人異士究竟 有何通天本領吧……」 「媽媽,再跟我一起去看看嘛,你還沒有逛過那邊吧?那裡有個小攤子,長鬍子 老伯伯做的章魚燒,很好吃喔。」 「……讓、讓我休息一下吧,宗次郎,我……我真的是有點累了……」 氣喘吁吁,楓兒疲憊地坐在路旁的樹下,向那仍然精力旺盛的男孩搖手討饒。 來到日本已經三天了,這三天裡頭,沒有一天能好好休息的,從早到晚,只要一 被搖醒,就被宗次郎拖著到處跑,逛著京都的各個景點。 說來真是好笑,本來預估在抵達日本後,要展開的情報活動,現在完全失敗了。 先前也曾想過,倘若天草四郎的弟子是個精明幹練、心思深沉之人,用一般的方 法難以親近,那麼或許要動到自己所不願意使用的美人計。 就自己的自尊而言,是絕對不願意做出這種貶低自我存在價值的行為。如果要做 出這種事,那麼自己一直以來苦練武功,學習各種技藝的努力,不就都白費了嗎? 然而,在青樓聯盟所受的訓練,也把一切說得明白。把一切的多餘想法捨棄,依 照情形,採取最符合利益的行為,這才是成功之道。基於男女天性,美麗的女性在面 對男性時,就佔有優勢,只要想著這點便已足夠。千萬年來,想得太多,堅持太多的 強者,不管武功多高,都是注定失敗的。 就是因為記得這一點,所以即使明知這做法會讓關心自己的人不快,仍是在前來 日本的途中做好一切心理準備。 哪知道,實際見到目標對象,卻發現一切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這個「丈夫」確實是相貌俊美,人見人愛,但卻也是一個未解人事,讓自己所有 的心思、偽裝全部失效的孩子。 十七歲的年紀,和自己相差並不遠,但不管怎麼看,他的模樣、言語,完全像個 十一、二歲的男童,心智年齡可能還更低一些。青樓的媚惑術再怎麼高明,自己可沒 有喪盡天良到去色誘一個等同八歲的純潔男孩。 日本方面大概也很吃驚吧,興致沖衝跑來看新娘的宗次郎殿下,在見到雷因斯公 主之後,居然抱著對方,哭著直嚷媽媽。這種事只要稍微處理不好,立刻會變成國恥 的。 大使匆忙地道歉,要自己千萬別要見怪,並且極力誇獎宗次郎殿下其餘的優點。 出奇地,自己沒有任何怒意,在初時的些許驚愕感覺散去後,反而大聲地笑了出 來… …而那並不是為了嘲笑。 宗次郎是個很好的孩子,這點自己不久之後就發現了,陪他到處走走逛逛,這種 感覺很開心,與自己在自由都市演唱時所得到的感受,是另外一種平靜的安樂。 「宗次郎,為什麼你會這樣叫我呢?」 對宗次郎的稱呼感到疑惑,楓兒曾經這樣問過,但對方只是很平常地笑道:「因 為……你身上有媽媽的味道啊?」 「味道啊……你也是這樣用直覺來判斷人的嗎?」曾有一段時間以獸人型態生活, 楓兒很信任自己的直覺,加上身邊的蘭斯洛也是這樣的個性,她對這類的人相當有好 感。 「可是,宗次郎,你媽媽到哪裡去了呢?」 話才說出口,楓兒就感到後悔。豪門世家的親子狀況非常人所能想像,宗次郎會 有這種情形,顯然他沒有從母親那邊得到多少親情,或許兩人之間並不親,又或者他 母親已經不在了。 果然,宗次郎側頭想了一下,表情很黯淡地說道:「我沒有見過我媽媽,她在我 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在這瞬間,楓兒感到一絲愧疚。自己是應該要多探聽一些日本宮廷狀況的,但是 面對這全心信賴自己的孩子,任何作偽都令自己心中不安。 心中出現很多的疑問,楓兒暫且按下,這幾天的時間都隨著宗次郎到處遊玩。相 當開心的生活,讓自己成功地把不愉快的事情拋諸腦後。 雖然說是出身豪門貴族,但是宗次郎並沒有感染到什麼豪奢之氣,不但待人和氣, 也沒有任何嬌生慣養的感覺。 書畫、藝術、思想,這些可以用來表現才學與深度的東西,他並不怎麼有興趣談。 他師父天草四郎一生熱愛的武學,他也並不是很喜歡。唯一會引起他興趣的,是和一 些平民的孩子一同戲耍,玩著童稚的遊戲。 也因為這樣,平時只要一有閒時間,他就巧沒聲息地溜到外頭街上,與孩童們玩 耍,而楓兒也被他拉去,先只是在旁邊看他玩耍,後來也給拉了過去,參與孩童們的 遊戲。 讓小草知道肯定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出奇地也是個能夠與小孩子相處的人呢。 只是,這樣的環境與氣氛,每當聽見宗次郎喊著「媽媽」兩個字,心裡總是泛起 一陣說不出的奇異感受。 「宗次郎,天草大師範是你師父吧?他……他現在在哪裡呢?」 玩得很開心,但是楓兒並未忘記,整個日本攻略計劃的最大阻礙天草四郎,如果 不先弄清楚他的下落,很可能讓計劃功敗垂成。 這樣問宗次郎可能不太好,但是事情又是非弄清楚不可,楓兒問得有些心虛,但 對方卻回答得相當率直。 「師父在北門天關和人打架,受了很重的傷,現在已經回來養傷了。他說他不見 外人,不過,如果媽媽你想要見他,我可以帶你去喲。」 這提案楓兒自是敬謝不敏,雖然不知道天草四郎的傷有多重,但彼此的武功根本 就不能相提並論,若天草四郎與己動起手來,自己未必能走得脫,唯一勝機就是捨身 攻擊,拚個兩敗俱傷。 除非有所必要,不然這情形就應該要避免。那麼,倘使天草四郎不能參與戰局, 日本一方還有別的能人嗎? 想到這問題,楓兒登時回憶到,初抵日本那一天,在港口自己所感應到的無名高 手。對方顯然修為極強,而且迄今仍隱身黑暗中,不見於雷因斯的情報網。那人的真 面目究竟是什麼?自己應該先弄清楚。 這是一個不太好問出的敏感題目,但宗次郎仍是滿不在乎地將章魚燒送進嘴裡, 含糊地回答,「嗯,我不知道誰是能人耶?不過師父不在,就是由我來負責處理其他 的事情……其實他在不在都差別不大啦,因為,本來就是我在負責保護日本啊,師父 他又粗心又是路癡,這次他差點被人打掛在北門天關,就是我幫他包好繃帶,遠遠地 把他給背回日本呢。」 說不吃驚是假的,一句話裡頭包含了太多訊息,越是消化,越是難以掩飾心頭的 震驚。 「宗次郎,你的意思是……天草大師範把保護日本的責任交給你了嗎?他為什麼 覺得你有這樣的能力呢?」 問話出口的時候,楓兒還擔心,這孩子會不會聽不懂自己的問題?但很快地,她 就明白,也許這男孩看起來只是個天真孩子,但是在某方面,她仍然是一個自己不可 以小看的人。 「因為……就像媽媽你一樣,所謂的天位力量,我也會用啊。」 嘴裡仍含著一顆發燙的章魚燒,說話聲音都不清楚,但楓兒卻仍然感覺得到,在 提到天位力量這四個字時,由宗次郎身上散發出來,那種專屬於天位高手的氣勢。 「我咧,這裡是哪裡啊?」 給蘭斯洛一送一推,船上的有雪與白家眾人成功地抵達了陸地。極度高速輕易甩 脫了追蹤於後的大批「海盜」,整艘船猛往岸邊衝撞過去。 說不上安然抵達,因為以這樣的高速與衝擊力,根本就不是木製船體所能夠抵抗, 在與陸地接觸摩擦後,迅速地解體崩散,將內裡乘客全部拋摔出去。 有一定的修為,船上的白家子弟並未因此而受傷,就連最弱的有雪,也在旁人的 幫助之下,有驚無險地著陸了。 落地之後,看看周圍的環境,只見腳下是一片潔淨白沙,許多色彩鮮艷的貝殼, 散落在沙灘上。碧藍色的海水,在觸及岸邊的剎那,化成白色泡沫。當海潮褪去,沙 灘上的細淨白沙、深綠色的水草,像是最美麗的裝飾品,為大地增添顏色。 「喔,好美啊……」 欣賞到海景的美麗,即使是雪特人也不禁讚歎出聲。但是這聲讚歎卻沒有完全說 完,因為在適才一輪劇烈震盪下,有雪早已經暈得七葷八素,才一讚歎出口,馬上也 就跟著彎腰大吐。 也一直到他稍微回復了清醒,旁邊的白家子弟群才過來招呼。 「請問……是左大丞相,有雪大人嗎?」 讓人十分訝異的是,他們的態度相當慎重,雖然還說不上尊敬,但卻沒有半點侮 慢,這經驗對於雪特人來說,是非常難得的。 姑且不論雪特人這身份本來就是招致歧視的根源,自己印象中的白家子弟,每一 個人都絕對地重視能力,像自己這樣的無能之輩,不給一腳踹到旁邊就不錯了,為什 麼會被用這樣的態度對待呢? 一問之下,答案很快地浮現出來。 「是這樣的,白家子弟已經接到來自當家主的命令,有雪大人是我白字世家的貴 賓,不但深居朝廷要職,而且還數度對我白字世家有大功,凡我世家子弟,必須秉持 誠意與禮節來對待,不得有誤……」 似乎是白無忌親自下達的命令,但有雪可真是想不通,自己對白家有什麼大功。 勉強要說,那就是最近和白無忌一起喝酒喝得天昏地暗,這是自己唯一和白家人 扯得上關係的地方,難道這也算是大功一件? 越來越不瞭解這些所謂的白家人,有雪搖搖頭,從為首的那名白家子弟口中,了 解大概的事態。 為了要對日本有所圖謀,白家一直在派間諜過海潛伏,預備在舉事之時登高一呼, 由各地一同響應,在最短時間內拿下這個島國。潛伏計劃一直做得很順利,直到最近, 事情開始有了一些變化。 從首都京都開始,白家的分舵遭受莫名突擊,事前毫無徵兆,事後也毫無半點痕 跡,所有遇難的好手不但沒有半個人走脫,就連一點訊息也沒能傳出來,這樣的事情 接二連三發生幾次之後,白家在京都的間諜網受到嚴重破壞,許多地方出現斷層。 苦心經營多代的間諜網,受到這樣的破壞,令白無忌非常震驚。不管從哪個方面 來看,事情都很明顯,日方已經對這些潛伏勢力有所警覺,動員高手,以雷霆手段進 行掃蕩、鎮壓。 應該要有所應對,但是從對方能輕易粉碎數處白家分舵的實力,倘使不是動用大 批正規軍,就是有天位高手壓陣,倘使是後者,那麼除非己方也派出天位高手,否則 再多增援都沒有意義。 於是,趁著蘭斯洛親赴日本的機會,白無忌派出了增援人手,卻不料對方也擴大 了打擊範圍,增援船隻在海上便受到襲擊。事出突然,敵方實力又相當不弱,倘使不 是碰巧遇到在海上迷失方向的蘭斯洛與有雪,這艘船上的人員說不定就全軍覆沒了。 「居然讓有雪大人看到這樣的醜態,真是太可恥了,這樣子的失敗,以後不知道 要怎麼去面對家主……」 似乎是不常嘗到失敗的滋味,白家子弟們的懊惱顯而易見。 托了蘭斯洛的福,眾人現在已經脫離敵人的追擊範圍,不過,也等若是正式來到 敵境,而且,那群仍在海上的敵人,還是有銜尾追來的可能,逗留於此並不安全。 「屬下的名字叫做白瀾雄,是這一梯次增援部隊的負責人。」為首的那名白家青 年向有雪自我介紹,並且詢問接下來的目的地是往哪邊? 「照本來的打算,是應該往京都去的,但要先弄清楚,我們現在究竟在哪裡?而 且……」 有雪朝大海盡頭看了看,儘管自己看不到什麼東西,但是人在那個方向的蘭斯洛, 大概還在和敵人比鬥吧。 「請問……不等陛下沒有關係嗎?」 「這個啊,我老大不打到爽是不會回來的,橫豎他也不可能把我們搞丟,我想我 們就先走一步吧。」 對於蘭斯洛的情形,有雪毫不擔心。強天位力量究竟有多厲害?這點自己是沒機 會知道了,但是能夠與陸游、天草四郎那樣的怪物同等級數,普天之下想來已經沒有 什麼人能夠傷到蘭斯洛了。 即使是在風之大陸,這強橫實力都足以讓他橫著走路,更何況是這小小島國,有 雪根本就不認為有什麼事能對蘭斯洛造成障礙,那種程度的敵人,幾下子就可以打發, 沒必要為他擔心。 或許是因為太過放心了吧,搞不清楚行進方向的他們,在一陣摸索後,來不及在 天黑之前找到離此最近的城鎮,而在所穿越的樹林中歇息。為了表示對白家貴賓的尊 重,眾人還幫有雪特別搭起了一間簡陋木屋。 吃飽喝足,有雪自然是睡得不錯,那幸福的睡臉,看在某個經歷意外苦戰回來的 男人眼中,簡直就是令他火冒三丈高。 「渾蛋!給我起床!」 「哇……呃……老大,是你嗎?你凱旋歸來了啊?」 從睡夢中驚醒,有雪急忙找尋著那踢自己下床的人。四邊都是一片漆黑,簡陋木 屋不會有窗,蘭斯洛在進房的同時,也順道帶上了門,除了木頭與木頭接縫中透射進 來的些許微光,屋裡就沒有其餘的光源。 外面隱約傳來鼾聲,還有負責守夜的白家人的腳步聲,看起來,蘭斯洛似乎是高 速閃進屋來,並沒有驚動外頭守夜的人。這一切,都透露著幾絲不尋常,讓有雪狐疑 起來。 微光中,蘭斯洛就站在自己身前,但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以自己對 這結義兄長的瞭解,他此刻似乎不若以往那樣散發著霸氣,身上的氣勢也較為衰弱。 「老大,你沒怎麼樣吧?」 「唔……剛剛和那一票賤人交手,我……我受了一點傷……」 語氣聽來很猶疑,聲音不大,卻有著很明顯的不甘與氣憤,有雪驚道:「什麼人 能夠傷到老大你?敵人是用毒嗎?還是用了什麼卑鄙手段暗算老大你?」 「是我自己太大意了……可惡,沒想到她們放的話是真的,連陸游也可以擊敗的 絕招……我一時輕敵,結果就被傷到了,我試著用天位力量鎮壓傷勢,不過效果不怎 麼樣,現在事情不妙了,如果可以,我要考慮先回雷因斯,治療傷勢之後再回來日本, 報一箭之仇。」 「要回去?這麼嚴重?連劍聖大人也可以擊敗的絕招?日本居然有這樣的高人?」 有雪確實是大吃一驚,因為以蘭斯洛不願輕易認輸的倔強個性,會讓他主動放棄, 想要回雷因斯療傷,那這傷勢肯定非同小可。日本居然有人能將他重傷至此,是天草 四郎復出了嗎? 懷著無比的驚駭,有雪顫抖著手,取出懷中的火摺子,甩手一晃點燃,靠著這點 亮光,他看清了重傷的蘭斯洛。 「哇~~」 瞬間,震驚的叫喊聲響徹週遭,連外頭巡邏的人都被驚動。還以為有雪遇刺的他 們慌忙想要趕去救援,卻聽見木屋裡跟著傳來匪夷所思的聲音。 「~~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哎唷!好痛!」 第二部第二卷第三章終極絕招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五月日本外海 送走了有雪和閒雜人等,蘭斯洛單獨對敵。如果用地界的水準來看,對方確實可 以算得上是高手吧,但與自己的實力相差太大,倘使不是顧慮對方的術士身份,根本 連警戒心都可以省了。 雖然被四名敵人包圍,但動手還沒幾下,蘭斯洛幾乎是以快要打呵欠的態度,輕 易應付敵人,由於對這些人的古怪打扮有所好奇,所以在略為沉吟之後,蘭斯洛左臂 一振,四道隱蘊天位力量的刀氣破空而過,疾若星火,眨眼間便將四名敵人迫退,並 且將他們戴的斗笠削下。 「搞什麼鬼?如果是二八年華的大美人,那還有話好說,叫我和這種貨色作戰, 簡直是浪費時間嘛。」 由於之前看到的那群海盜都是女子,加上過往聽過的日本風土傳聞,在出手剎那, 蘭斯洛的確有所期待,希望在斗笠被削破之後,看到四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 但結果卻是事與願違,在斗笠碎裂的瞬間,看到散落出來的是灰髮、白髮,而非 黑髮,蘭斯洛就已經知道不對。在耀眼陽光下,縱然不想看,仍是清楚地看見,四張 恍若千年古樹般滿是皺紋的老臉,儘管眼光炯炯有神,但蘭斯洛還是立刻垮下了臉。 雖然是老人,但如果是和天草四郎、陸游這樣的高手決戰,自己也會感覺到戰意 激昂,可是……和一群老太婆作戰?算了吧,這種拚鬥不但現在覺得索然無味,就連 事後回想起來,可能都會感到手腳發軟。 只是,雖然蘭斯洛想要罷鬥,但對方卻好像被激怒了一般,重新組合包圍圈。在 剛才那一記刀勁中,隱約透發出的天魔功氣息,令她們極度震驚,不能就此善罷甘休。 全無戰意,一心只想離開的蘭斯洛,滿不在乎地出言嘲諷,然而,對方卻也不甘 示弱。 「小子,有天位力量沒什麼了不起,別以為世上就沒人治得了你,夠膽的話,你 就準備見識一下,我們這連陸游也有信心擊敗的絕招!」 本來打算抽身而退了,蘭斯洛卻被這樣的一番話給吊起了興趣,改變主意。對方 既然是術者,那麼會有什麼厲害招數呢?難道會是魔法師對抗天位武者的最後絕招, 五極天式嗎?雖然自己不認為她們有這能耐,但妻子曾經向自己提過,只要彼此默契 夠、修為深湛,五極天式是有可能聯手施展,以減低負荷的。 若真是連陸游也有信心擊敗的絕招,自己既然有機會目睹,又怎能輕易錯過? 傳承自白起的理性思考,開始用各種評估發出警告,要自己先發制人,在敵招出 現之前,重手幹掉這四個老太婆,避免可能發生的危險。但在敵招臨頭的前一刻,蘭 斯洛體內因為戰鬥而沸騰的熱血佔了上風,使他屏棄所謂的理智,幾乎可以說是滿心 期待地迎向這招。 不過,幾乎只是雙方正面接觸的瞬間,蘭斯洛就後悔了。天心意識傳來的感覺, 既察覺不到殺氣,也沒有猛招臨頭的壓迫感,自己引以為傲的第六感,甚至毫無反應。 這號稱連陸游也可以擊敗的絕招,看來不過是這群老太婆自吹自擂的詭計而已。 「無聊的東西,我一拳就轟爆你們!老太婆們,全部給我滾回家去養老吧!」 沒有下殺手,可以說是蘭斯洛此刻的最大禮節吧,但他也實在沒什麼理由對這群 主動殺過來的敵人抱持好感,振臂一揮,將那四名老太婆全部打飛了出去。 「別留戀人間了,全部升天去吧!」 說著對長輩毫無敬意的話語,在蘭斯洛拳勁橫掃之下,敵方毫無招架之力,彷彿 狂風中的一片細葉,轉眼間便被刮吹至遠處,不見蹤影。勁道雖強,蘭斯洛卻仍使用 了柔勁,確保這四個老太婆可以平安墜落,至於落水之後的問題,那並不在他的考慮 範圍,既然有辦法無聲而來,那就自己想辦法回去吧。 「去,裝神弄鬼,有什麼了不起?」 結束了一回合無聊的比鬥,蘭斯洛喃喃自語,剛打算追上有雪一行人,卻忽然發 現有點不對勁。 自己的笑聲,聽起來……好像有哪裡不對? 感到疑惑,他低頭凝望腳下的水面,看著倒映在海水中的影像,想知道有什麼地 方不對勁。 僅是稍稍一瞥,映入眼中的東西,就令得他狂瞪雙眼,震駭不已。先是看,再來 是用手觸摸,當他確認這一切並非幻覺之後,憤怒的吼聲如天雷般震動週遭海面。 「所以,經過情形就是這樣,老大你……輸給那些老太婆了。」 「胡說八道,我哪裡有輸?那群老太婆根本不堪一擊,我隨便三拳兩腳就把她們 解決了。」 「但是你還是被她們那號稱連陸游也可以擊敗的絕招給……打成豬頭了。」 「見鬼了,誰知道她們是要用這種方法擊敗陸游?如果知道這群老太婆如此陰險, 我根本不浪費時間與她們交手,直接宰光就行了。」 「可以了,老大,你好歹也是一代霸主,現在被打成這個樣子,大吼大叫實在不 好看啊。」 在小屋內,聽蘭斯洛敘述完那場簡短交手的過程之後,有雪只有搖頭歎氣的份。 坐在他對面的蘭斯洛,也是直搖著頭,不過搖起頭的樣子,卻讓有雪更想歎氣。 「我是常常聽人說,在交手後被打成豬頭啦,不過從來沒看過這麼誇張的,老大 你這一次……真是代表作了。」 有雪這樣說不是沒有原因的,在他眼前,蘭斯洛的壯碩身軀全然不見傷痕,至 少……頸部以下全無異狀。問題卻出在頸部以上,那應該是腦袋的地方,現在卻看不 見熟悉的面孔。取而代之的,是一顆凸鼻翹耳的大豬頭。 還可以發出人聲,並且正常地說話,這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但一個人類的身 體上,卻頂著一個偌大的豬腦袋,尷尬羞辱的情形可想而知,更別說是蘭斯洛這樣自 尊心極強的個性了。 當打退敵人,卻在海水倒影中看見自己豬頭豬臉的樣子,饒是蘭斯洛見慣大風大 浪,卻也不禁方寸大亂。從未遇過這樣的荒唐事,過度的震驚,讓他一時間全然呆住, 當之後的狂怒爆發,卻已經找不到元兇,那四個老太婆,連同她們的子弟,都已經退 得無影無蹤。 不知道究竟中了什麼咒術,只知道肯定非同小可,不然也不可能在天位力量護體 的情形下,仍對自己產生效果。只恨沒法抓幾個敵人過來問,搞清楚這化人為豬的邪 惡法術,究竟該怎麼解除? 試過運轉天位力量,強天位的龐大力量誠然厲害,但卻對這種情形幫不上半點忙。 從白起那邊繼承來的知識中,並不包括魔導之術,自己過去也全無涉獵,現在雖然知 道要把這顆豬頭變回原形,需要從魔法上著手,但究竟該怎樣做?卻是毫無頭緒。 情勢惡劣,但回復冷靜的蘭斯洛卻不太擔憂,畢竟自己是魔法王國的國王,魔導 公會中能人無數,一定能找到為己回復的辦法,即使魔導公會做不到,只要小草親自 出馬,世上沒有什麼詛咒、邪術能難倒她的。 拿定主意的蘭斯洛,趕去與有雪會合,然而一向膽大無畏的他,這時也不禁心生 膽怯,只是遠遠地跟在有雪一行人身後,直至夜深,這才以閃電速度入屋關門,與有 雪對談。 結果,從有雪捧腹狂笑的樣子,蘭斯洛就知道自己的小心並非沒有必要,若是讓 其他人知道自己身中邪術,被整成這副怪模樣,以後可還怎麼做人啊? 「如果小草大嫂在這裡就好了,不然咱們家老三在也行,而老大你……我記得你 是不會魔法的,現在又找不到敵人,真是一籌莫展了。」 「不要把我當成像你一樣,如果沒有一點應付對策的話,我會閒到繼續在這裡和 你廢話嗎?我已經想過了,白家子弟應該有攜帶一些太古魔道的聯絡裝備,我用這和 稷下取得聯繫,看看要怎麼解開詛咒,如果情形實在太過嚴重,那只好先放棄日本之 行,回去治好再來了。」 語氣聽起來很平和,似乎已經恢復了冷靜,但蘭斯洛此刻的樣子實在是很欠缺說 服力。一面比手畫腳,一面搖晃頸上的那顆豬頭,粗粗的鼻子噴著熱氣,一雙大耳也 抖來晃去,彷彿是一個本來擺在神桌上的豬頭祭品,忽然開口說話一樣的令人錯愕, 讓對面的有雪一直在忍笑。 「混帳東西,有那麼好笑嗎?」 「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原諒我吧,老大,你的頭……哇哈哈哈,實在 是笑死人了。」 「煩死了!一直反覆提我最不愛聽的話,渾帳東西,再拿我的頭來開玩笑,我就 立刻宰了你做燒肉!」 在蘭斯洛的壓力之下,有雪這才勉強控制住,由捧腹大笑變成偷笑,卻仍是那種 偷瞥一眼,笑在心裡的詭異表情。 縱使屋裡黑暗,這鬼祟的表情又怎瞞得過蘭斯洛眼睛,當下便是抓過來一頓痛揍。 為了各自不同的理由,雙方正自苦惱,外頭的白家子弟忽然敲起門來。 「有雪大人,您醒了嗎?我們剛剛接獲傳自本部的緊急軍情,要向您報告一下, 有一支來自炎之大陸的使節團,正朝日本接近。」 全然不曉得蘭斯洛一行人已經來到日本,身在京都城內的楓兒,仍在過著那雖然 閒逸,卻仍難掩心中不安的生活。 這個島國並不是自己的國家,這一點,每當獨自在宮廷裡頭散步,看著朵朵櫻花 飄落;或者和宗次郎一起到宮廷外漫遊,聽見人們親切地招呼時,楓兒就強烈感覺得 到。 不過,或許是因為生活在黑暗世界的自己,沒有什麼家國歸屬的關係,雖然身在 異國的感覺很強烈,但自己並沒有什麼鄉愁。受到京都人民的衷心歡迎,雖然算不上 熱烈,但卻感覺得到他們的真誠,讓楓兒覺得就這樣子待在日本好像也不錯。 只不過,為什麼自己會如此地受到歡迎呢?在與宗次郎一起來到京都,接受人們 灑來如雨花瓣,聽著他們唱頌祝福的歌謠,楓兒確實感覺到很奇怪,因為從團體的缺 乏秩序來看,這並不是強迫性的歡迎活動,而是人民自發性的行動。 自己從來不曾來過日本,也和這個島國沒有任何關係,如此受到人們的真心歡迎, 是因為宗次郎的關係嗎?因為百姓熱切地擁戴這名小王子,所以也對將要與之成婚的 異國公主表示歡迎? 楓兒反覆地思考,只能這樣子來推測。另一方面,她也為了自己所遇到的另一個 問題而苦惱。 大雪山訓練出來的子弟,是風之大陸上最好的殺手。由香格里拉天香苑調教出來 的女性,是風之大陸一等一的間諜人才,同時得到兩方面真傳,簡直就是完美無瑕。 然而,這情形卻只限於在風之大陸上。 在九州大戰後,大陸西北一帶就採用雷因斯的聖語語系,這情況在艾爾鐵諾建國 後仍沒有改變。武煉與自由都市雖然有數百種的方言,但基本上聖語仍是當地共通語 言。換言之,只要把聖語學好,不管行走在風之大陸的哪個角落都可以暢通無阻。 天香苑在調教女弟子時,曾有教過一些少數民族語言,但楓兒當時要學的技藝太 多,並沒有能在這上頭多花心思,加上這些異族語言多半是武煉獸族的方言,楓兒壓 根就想不到,自己日後會到海外異國執行任務。 雖然有著高明的輕功與隱匿技術,即使近在咫尺,敵人也難以察覺,但如果完全 聽不懂偵查目標的說話,這些技術就毫無意義。為了這一點,楓兒從啟程以後,就一 直躲在馬車裡頭苦練日語。 總算自己資質不是太差,全心苦練之下,很快就有了進步,但連一般會話都還很 生硬的日語,恐怕難以進行偵查工作。畢竟自己不能要求偵查目標都像宗次郎一樣, 每次對自己說話都改用聖語吧。 (頭痛,早知道應該先學好日語再來出任務的……) 心中暗自叫苦,楓兒每日找機會勤練日語,所幸,宗次郎是個不錯的練習搭檔。 他的耐性好得驚人,對於自己的反覆發問與練習,沒有半點不耐煩,而這一點, 卻是蘭斯洛所做不到的事…… 好奇怪啊,明明已經離開了舊環境,但只要一閒下來,仍是不由自主地會想到那 個男人,難道……這也是身為他貼身護衛的自己,一種戒不掉的職業病嗎? 這兩天,一直纏著自己的宗次郎跑得不見蹤影,聽其他人說,每個月總有三五天, 宗次郎殿下會離開京都城,與師父一同修練武技。宗次郎的師父,便是劍爵天草四郎, 照自己所聽說的來推測,天草四郎受的重傷起碼要調養上一、兩個月,換言之,他不 太可能有辦法調教宗次郎武功,不過,或許是宗次郎去探望他也不一定。 至於天草四郎在哪裡,這問題可以不用多想。天位高手全力飛行,一天的時間就 可以飛好遠了。 只不過,一直纏著自己的宗次郎不在了,這三、五天內除了練習日語,自己是不 是也該開始行動了呢?沒有了天位級數的守衛者,京都對自己而言等於是不設防了。 當楓兒開始這樣想,一位使者來到她面前,傳達秀吉大將軍希望召見她的訊息。 「大將軍希望見我?」 楓兒覺得有點訝異,雖然因為身染重病,不再親自打理政事,豐臣秀吉仍然是日 本的最高權力者。自己來到京都之後,雖然提出希望能夠拜見他的要求,但因為考慮 到禮法,還有秀吉公的身體狀態,這要求未有實現,卻想不到在宗次郎離開之後,秀 吉公會主動召見自己。 未曾親眼見過,但楓兒卻從各色檔案宗卷裡,看過這位戰國霸主的資料,知道他 本來是前任大將軍織田信長麾下的一名武將,在主公亡故後,討伐叛徒為主復仇,之 後掃平其餘諸侯,當上統治日本的新任大將軍。在他的統治下,日本變成了一個富強 的島國。 然而,在與宿敵柴田勝家的最後戰役中,他受到對方的瀕死一擊,身負重傷,之 後就一直受到傷勢所累,直到數年前,傷勢急劇惡化,以至於不得不退居幕後,將大 小政事交由手下群臣打理。 既然要與日本敵對,楓兒就希望能夠多摸清楚敵方的情報,特別是從宗次郎的言 語、京都百姓的態度裡看得出來,豐臣秀吉對日本仍有重大影響力,能夠有這機會與 他見面,那自是極佳。 在使者帶領下,楓兒進了京都城。京都是日本此刻的首都,在中央地帶築石城為 宮,城外則任百姓安居,楓兒雖是為了合親而來,但是在未舉行婚禮之前,也還沒居 住城內,而是住在城外的華麗別館。 曾去過中都,也在稷下待過很長時間,見識過兩地城壁的宏偉建築後,京都城的 建築在楓兒眼中,並不會讓她有多驚奇。不過,對於這種充滿異國風情的城樓,她仍 是以一種欣賞藝術品的角度在反覆凝視著。 為了在進行任務時迅速偵查地形,楓兒對建築、機關有一定認識,但因為晉身天 位之後,地形因素對己影響不大,所以目光也就慢慢從偵查,轉變成欣賞建築藝術。 斗栱飛簷,近似白鹿洞風格的建築風格,翠藍色的磚瓦,刻意讓青苔沾染上的石 牆,在金色艷陽下所反應出來的顏色,讓人感覺到一種……寧靜。 這感覺在穿過花園,來到預定談話的和室之後,特別地強烈。 以草蓆為地板,這似乎是日本的特色之一,定期接受太陽曝曬的草蓆,被擦拭得 很乾淨,散發著淡淡的青草味,和木桌上點燃的一爐薰香混合,成為一種讓人心安逸 的香氣。 牆上掛著一幅字畫,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裝飾品,只有在左側放置了一套赤紅色 的甲冑,而甲冑之前則供著一對日本刀,象徵著此間主人的武者身份。 桌上已經泡好了茶。日本人是個很愛泡茶的民族,長輩往往藉著茶道,教導或考 驗晚輩許多事,但此刻已經泡好在桌上的茶,卻讓楓兒明白對方不想在其他事情上多 花時間的迫切心情。 沒有多餘的閒雜人等,等待她的人,已經坐在對面了。寬衿長袖,束髮成髻,淡 藍色的袍子上,印著豐臣家的家徽,日本的最高權力者,豐臣秀吉大將軍,是以閒話 家常的平易態度,在接待這個為和親而來的異國公主。 「請坐啊,雷因斯的蒼月公主。」 和氣的語調,讓人感覺不到壓迫感,但卻不代表說話之人平凡無奇,儘管穿著便 服,楓兒還是從對方身上,感覺到一種久歷沙場的軍人氣勢,可以想像得出當日他縱 橫戰陣之上的場面。 從對方的眼神中,楓兒也看到了沉靜與智慧,這位憑著一己才幹,平定日本的老 人,決不是一名莽夫。只可惜,在這位老人的身上,楓兒嗅到了很明顯的死氣。 許多殺手都有這樣的第六感。長年徘徊在生死一瞬間的險境,對於死亡這種事, 感覺特別靈敏,不管是針對自身或是他人,殺手們就是可以感覺得到,某人已經壽命 將近了。這樣的情形,就出現在此刻的豐臣秀吉身上。 算起來甚至還不滿兩百歲,照道理,體力、精神正值全盛時期的秀吉,卻因為舊 患影響,肉體快速地老化,現在已經完全是個老人了。被迫從霸業顛峰上退下來,想 必他心底也很遺憾吧。 「首先,我要謝謝你。蒼月公主,因為有了你的關係,宗次郎那孩子最近過得很 開心,給你添的麻煩,我在此向你表示歉意。」 宗次郎與楓兒初見面時的騷動,已經沸聲騰騰地傳遍全日本,百姓們雖然由衷歡 迎這位異國公主,但是宮廷文官們卻對王子殿下摟著未婚妻叫媽媽的怪異行徑大皺眉 頭,而經過協調,固執的宗次郎死也不肯改口,照這情形下去,真不知道那場婚禮上 還會鬧出什麼醜聞來? 楓兒自己倒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的。與妮兒所感到的怪異不同,她只認為宗次郎是 個情緒波動很大的孩子,易喜易哀,和不擅長表達內心情緒的自己在一起,有時候反 而有互補的效果。 「不,請別這樣說,我自己並沒有做什麼,一切都是承蒙宗次郎殿下的照顧。」 一面說,楓兒用心觀察眼前的老人,想看看他找自己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雷因斯……是個好國家啊。」秀吉感歎道:「我以前也曾經到大陸本土遊覽, 那裡有著許多的好國家。其中,白鹿洞和稷下的豐富文化,讓我這個外國人感到很羨 慕……」 之後從老人口中說出的,是他所不為人知的另外一面。在成為武將,縱橫於日本 之前,他也曾經以一個旅人的身份,去風之大陸遊歷,去見識那遠比海外小島要遼闊 的天地。起初的目的僅是為了作武道修行,但漸漸地,他發現了比武術更重要的東西。 在白鹿洞的碑林閣、稷下的圖書館、香格里拉的劇院,秀吉都曾待過不少時間, 從裡頭受到很大的震撼。 「那時候我在想,這些東西實在是很了不起,如果可能,我希望日本的同胞也能 夠見識到這些東西。回國之後,我把我的建議上書給信長公,而當我自己開始執政, 這就變成了我的理想……」 秀吉眼中出現了對過去的緬懷,微笑道:「我是平民出身,在蒙受信長公賞識任 職之前,僅是一介鄉農,所以我希望能讓我的同胞普遍地享有這種幸福,讓日本在多 元化的文化中發展與傳國。」 楓兒有點疑惑,因為根據自己讀過的資料,豐臣秀吉應該是個有智慧、有膽識的 戰國梟雄,但現在他卻如此親切地與初見面的自己談論舊日理想,這是因為多年的重 病磨削了霸氣?還是因為有別的理由呢? 不管是什麼理由,在老人緩緩而談的同時,楓兒確實感受到他的誠意,不自覺地 開始關心這因為說話太急,而開始咳嗽的老人。 「不用在意,不用在意……趁著今天精神不錯,有一些話我想對你說一說。」察 覺到楓兒擔憂的視線,老人微微一笑,擺手制止了她的發言。 「如同你所知道的,宗次郎即將繼承我的一切……能夠有這樣的一個繼承人,我 非常地安慰,然而,他並不是我的親生子。」 「咦?」 「宗次郎他……是信長公的遺腹子。我敬愛著我的主公,但因為信長公在日本樹 敵太多,為了安全起見,我把宗次郎當作我的孩子來撫養,而在我心中,他就是我最 珍惜與重視的繼承人。」 真誠的父愛,楓兒是感受得到,但是她同樣也察覺到,秀吉隱藏了一些東西沒有 說出口。另一方面,為什麼他要對自己說這些話呢? 「宗次郎是個很好的孩子,但是在有些地方,他……和一般人不一樣。好比他的 身世,這些事你往後也會知道,而我不希望你們為此發生嫌隙,所以先告訴你。」 秀吉道:「來自雷因斯的蒼月公主啊,我看得出來,你是一個好女孩子,能夠得 到你這樣的女性陪伴,是宗次郎的福氣,也是整個日本的福氣,我由衷地希望……你 能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家,和宗次郎兩個人攜手開創日本的明天。」 「我……」楓兒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要用言詞應付過去並不難,但她卻覺得 不舒服,而「家」這個字眼在這場合被提及,又是何等地諷刺啊? 「從文化和傳國歷史上來看,雷因斯對我們而言,都是上國。能夠迎娶到上國公 主,是日本的榮幸,長此以往,雷因斯和日本可以結成兄弟之邦,兩國人民和平地往 來與貿易,消弭歧見,這樣子,我也就無愧身為大將軍的職責了,我……祝福你們。」 似乎是因為說得太急了,在說完這些話之後,老人用力地咳嗽,面色慘白,楓兒 急忙上前幫忙他運氣調息,最後,因為病情再度惡化,而不得不終止了談話。 饒是這樣,這次談話卻讓楓兒有了很深的印象,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與憂愁,在 胸口緩緩地生根發芽。 結束了與秀吉的談話,楓兒並沒有立刻離開。由於老人是被緊急送回休養室,所 以也沒人指示,她應該留在城內候傳,還是應該回到城外的別館。 趁這機會,楓兒便在城內遊覽。本來的打算,是多記一下京都城的建築,但不知 道為什麼,在經過那場談話之後,她現在不想做任何刺探敵情的工作。隨意漫步,結 果也變成了欣賞景致的沒意義行動。 走路散心,這是不少人排遣愁悶心情的辦法,但楓兒走了一會兒,沉悶心情未有 因此而減褪,胸口反而越來越沉重。造成煩悶的理由,楓兒自己是知道的,只是一想 到那裡由,就讓她不想面對地拋諸腦後。 忽然,一種不尋常的波動,引起了楓兒的注意。那股波動很微弱,若非來到近處, 在城外是絕對感覺不到的,感覺上不像是什麼該注意的重要秘密,但基於女性的直覺, 她覺得自己應該去看看。 此刻穿在身上的,是從雷因斯帶來的長裙禮服,行動上不是很方便。楓兒將長裙 尾端提在手裡,展開身法,轉眼間就不見蹤影,疾逾閃電般地朝那感覺的散發地點趕 去。 穿越層層門戶與守衛,快捷高超的身法,讓城內沒有人可以發現楓兒的存在,毫 無阻礙地來到目的地。 「這裡是……」 位於整座城的中央地帶,是一處僻靜的花園,任綠草、青苔茂密地生長。似乎是 因為周圍建築遮蔽的關係,這裡僅有微弱的陽光射入,感覺起來,幽靜得幾乎近於陰 森了。可是有一點卻很奇怪,明明沒有充足的日曬,草地上卻開滿了各色花朵,特別 是鮮黃色的金盞菊,正迎著微風,吐露芬芳。 在這花園的西北方,有一座小小的閣樓,僅僅兩層而已。說不上精緻,和周圍的 華麗樓台相比,簡直是樸素得讓人詫異了。 那股波動,卻是來自於小閣樓中,而且隨著距離拉近,開始散發著一種讓人戒備 的危險氣息,讓楓兒確定自己今次沒有來錯。 (到底是什麼人住在那裡?又或者是藏了什麼東西?就讓我去查查看吧!) 快速飛掠過去,眼見小閣樓越來越近,當楓兒腳下一點,要踏入閣樓的十尺範圍 內,身體卻驀地一疼。 (結界?!) 肯定是術數高人所布,事先竟然完全察覺不到,結界的威力之強,更是遠超預估 之外,幸虧自身反應靈敏,在察覺到不對的同時,抽身急退,否則在來不及凝運天位 力量的情形下,自己肯定要付出不少的代價。 (那結界的反擊……是火?還是雷?) 接觸太過倉促,判斷不出來,但從一身禮服變得破破爛爛來看,應該是類似的攻 擊。 而這也驚動了閣樓裡的人,只聽見「呀」的一聲,糊著宣紙的和式木門被推開, 一道嬌小的人影從裡頭慢慢走了出來。 「誰?」 小閣樓的主人,赫然是一名十三、四歲的少女,不知道是豐臣秀吉的妻妾還是女 眷,赤著雙足,長長黑髮自然地披垂肩頭,身上穿著一套極為名貴的鳳紋和服。 對於這種日本的民族服裝,楓兒在試穿過後,感到不可思議。那實在是一種穿起 來很麻煩的衣服,從內裡的襯衣到外袍,一層又一層的繁複衣物,這還不另算衣帶與 其餘的裝飾品。每層衣物也經過香料薰烘,一但穿上身去,不管在視覺還是嗅覺上, 都給人無比華麗的感覺。 這少女所穿的就是這種款式,從裡到外,總數約莫是十二件的複雜配裝,深紅色 的綢緞作底,以金、綠、藍、紫四色繪繡出鳳凰彩紋,還有伴襯的牡丹花紋,簡直是 華麗到耀眼的程度。 華奢的和服款式,加上那數尺外都聞得到的濃郁薰香,即使是由楓兒來穿,也嫌 太過鮮艷了,如果是一般情形,這種打扮便會給人一種俗媚低劣的感覺,但是,這情 形卻沒有在少女身上出現。 稚氣未褪的面容,看來還像是女孩而多過少女,但卻已是一看便讓人不欲移開目 光的美麗。雖然穿著厚重的複雜和服,但仍可看出她的纖細,每當蓮步輕移,掛在她 腰帶上的一串白玉蝶便相互碰撞,叮叮噹噹地煞是好聽。 與宗次郎相仿,少女有種讓人一見之下就想好好疼愛的氣質,但這脫俗的美感, 卻在與她目光相觸之後,被破壞得一點不剩。 彷彿一塊極寒巨冰,少女眼神中沒有一絲可以被稱為情緒的東西,冷冷淡淡地移 視過來,像是看見了什麼,又像是毫無所見,全無停留地橫移過去,將目光所觸及的 一切,拒於千里之外,讓人原本洋溢在心頭的親近之情全數冷凍下來。亦是這種獨特 的冷清氣質,使她即使穿著如此艷麗的衣裳,仍只使人醉心於她的明艷。 儘管如此,面對她的感覺卻仍不好受。但楓兒沒有得選擇,因為在她驚愣的時候, 少女已經赤足踱步到她的面前。 「我……我是……」 楓兒想說幾句話,但不知為何,在這少女面前,她感覺到緊張,連基本的日語自 我介紹都說不好。 少女清若冰雪的目光,開始打量楓兒。在這種目光之下,楓兒很不自在,彷彿赤 身裸體地站在人家面前。事實上,因為剛才觸碰結界的傷害,身上的那件禮服確實是 被燒成一個洞一個洞,多處肌膚都曝露出來,十分不雅。 「噗」的一聲,布帛落地的聲響,沒等楓兒再多說一句,少女解開了自己的腰帶, 脫下幾件外袍,披在楓兒身上。少掉了厚重的袍服遮掩,少女的身軀看來是如此地嬌 弱纖細,像朵雛菊般的美麗。 「來自雷因斯的蒼月楓公主,我是織田香,初次見面,你好。」 字正腔圓的聖語,聲音平淡得沒有一絲情緒起伏,臉上也沒有表情變化,彷彿是 太研院的那些機械語音,但從話意上來判斷,應該是向自己表示友好。楓兒向對方回 了一個四十五度的鞠躬禮,再抬起頭時,對方已轉身向屋內走去。 不敢肯定這到底是什麼表示,楓兒唯有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著少女的背影消 失。 「有雪大人,我們什麼時候才上路呢?」 「這種事情別問我,去問陛下吧,我老大沒說可以上路,我就算點頭也沒用啊。」 「那陛下打算什麼時候動身呢?」 「這個嘛,大概等他的豬頭……呃,不對,是等到他以精明的估算,把我們的未 來情勢策劃清楚之後,才萬無一失地上路。」 「原來如此,陛下果真是深謀遠慮,不愧是皇中之皇啊。」 結束與領隊白瀾雄的對話,聽著這麼恭謹的回答,有雪實在很想笑,但他也知道, 只要在此時一個忍不住笑出聲,躲在屋裡的那個人肯定會衝出來把自己打成豬頭,和 他一起來個同病相憐。 因為甫到日本便慘遭不幸,一行人的行程被迫擱淺。縱然得以晉身為目前人間界 的五大絕頂高手之一,但如果往後都要頂著一個豬頭作人,也是一樣人生無味的。為 此,蘭斯洛甚感苦惱。他並不是一個遇到難關就會退縮的人,和強敵作戰,甚至會讓 他有昂揚的期待感,不過此刻面臨的這個困境,確實讓他升起一種有力無處使的感覺。 藉由白家子弟從破船內搶救出的通訊設備,在一番修理後,已經和稷下取得聯繫, 由於蘭斯洛不想出現在通訊螢幕上,一切的交談全部由有雪代為進行,但是卻得到讓 人氣餒的消息。 「什麼?小草小姐不知去向?這是怎麼搞的?」 宮廷內傳來讓人震驚的消息,幾乎是蘭斯洛離開稷下的當天,首席幕僚蒼月草就 遞出了請假單,申請不知何時終止的長假,跟著就不知去向,所有政務移交右丞相府, 由右大丞相白無忌、禮部尚書白德昭聯合處理。 這消息對蘭斯洛而言,真是晴天霹靂。如果說自己的豬頭,是被魔法所害,那麼 小草她能夠消除一切魔法效果的異力,無疑就是最對症下藥的解法,現在她不知去向, 那自己豈不是…… 而更讓他憂心的是,妻子做事理智,不是這種會不告而別的人,此刻一聲不吭地 離開,她的心情可想而知。說到底,自己仍是個盡會給身邊人製造麻煩的傢伙,小草 這樣的做法,肯定就是被自己氣的。 急切想知道妻子的去向,蘭斯洛幾乎想要立刻趕回稷下,但心裡卻又明白,這種 作法必定不是小草所樂見。幾經努力之後,終於聯絡到了白無忌,從他口中探問到小 草並沒有離開稷下。 「沒有離開稷下?那她人去了哪裡?」 心內焦急,蘭斯洛也顧不得形象問題,直接出現在通訊螢幕上,與白無忌對談。 自然,在白無忌笑到翻過去之前,蘭斯洛費了好大力氣向二舅子解釋,螢幕上這 個豬頭豬腦的男人究竟是誰。 「不太清楚,聽說是閉關去了。」 「閉關?在這節骨眼上去閉關?她又不練武,閉關作什麼?」 「唷,這種事可是很難說的,我母親也不會武功,當初還不是一天到晚去閉關。」 這話點醒了蘭斯洛,小草的閉關,可能是趁沒有人打擾的機會,去參修她的魔法 吧,但是……為什麼呢? 「誰知道?或許是領悟到什麼人生意義,想對自己的人生作個調整吧,哎呀…… 我說錯了,真是不好意思,一個已經沒命的女人,有什麼人生可言呢?哈哈,該 打該打。「 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蘭斯洛發現自己的二舅子原來也是個有相當毒辣舌鋒 的男人。利用身份上的優勢、辛辣的言詞,幾句話就把蘭斯洛逼得想找個洞躲進去。 「不用這麼難為情啊,妹夫,看你這麼沒用的糗樣,同為男人的我真是看你不起。 你不是得到了我大哥的傳授,腦筋變好了嗎?這麼點小事就把你給難倒了,讓我大哥 曉得,一定會死不瞑目的。」 「大舅子當初可不必為情感問題而困擾,他傳授給我的智慧裡頭,沒有包括怎麼 處理這種情況的智慧。如果他和我易地而處,他也一樣會不知所措的。」 「哈,那你自己呢?我大哥沒教的事,你就不知道怎麼解決了嗎?猴子,你不是 這麼沒用吧?不過是一個婆娘在鬧脾氣,就讓你困擾了,如此沒用,你怎麼配作霸主、 英雄?你連當個男人都不配啊。」 本來以為會被罵一頓的,實難想到白無忌會這樣說話。妻子受到侮辱,縱然說話 的人是她兄長,蘭斯洛仍對這態度感到不悅,正要反唇相譏,卻忽然發現到,二舅子 似乎是正以他別樹一格的說話方式,在為自己打氣激勵。 這是很合理的,因為根據自己的瞭解,二舅子他平時說話非常地具有紳士風範, 往往就是那風度翩翩的談吐,令得稷下仕女們情不自禁地醉心於他,但每當他說些與 心意不合的反話,或是作些別有所指的暗示,出口的話就特別粗俗與難聽,換言之, 現在的這種說話方式,就是他試著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幫助自己夫妻解決問題。 「我也很無奈啊,大舅子那一套壓抑自己情感,對外界一切冷酷無情,維持心如 明鏡的做法,我可學不會。」 「哦?是嗎?可是你想成王成霸,這可是必須的作法。嘿,你可不是後悔了吧?」 「那也不是,我只是不想傷害身邊的人而已,照那種做法,即使成王成霸,我也 不會覺得快樂。」 「神經病,你不想傷害身邊的人?那你肯為了這個去壓抑自己,不做其他你更想 做的事嗎?既然不能,說那些連自己都騙不過的傻話做什麼?」 這麼嚴厲的指控,讓蘭斯洛不得不沉默了。他確實是真心地希望不傷害到自己身 邊的人,但正如同白無忌所說,明明做不到的事,還掛在嘴上有什麼意義?所有事態 的發展,都與自己的希望朝反方向發展。 「做猴子還是做人,都是你自己的選擇,不過,既然決定了,就不要遲疑不決, 即使做錯了,也把它做到底。猶豫著自己到底該不該做,想要回頭多檢討一次,只會 造成二度傷害而已。連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所作所為,這樣對你身邊的人只會更造 成困擾。」 白無忌哂道:「我那死人妹妹請假離開之前,有交代過一句話。她說:如果沒把 楓兒姊姊接回來,那個沒用的男人也就不用回來了。聽懂了嗎?沒把人接回來,你就 在日本待一輩子吧。」 蘭斯洛心中一震。這樣的交代,可以說是妻子對自己的最大寬恕與接納,為了讓 自己無後顧之憂,她做了該做的事,自己不能對她再要求過多了。 「知道了,你等著我的好消息吧,我現在就去把我的女人接回來,順便把日本搞 定,讓你這花花公子見識什麼叫男人雄風!」 「哈,話可別說得那麼肯定,根據京都那邊傳回來的消息,你的女人現在正和別 的男人打得火熱,每天牽著手一起逛街,同進同出,甜蜜得好不讓人羨慕呢……」 「什、什麼?!」 「一個大男人,不要叫得好像被人強姦了一樣。喔,根據剛剛得到的最新線報, 他們甚至已經同睡一張床了,嘖嘖,看不出來,楓兒小姐原來這麼豪放,以前之所以 變成那樣子,是不是因為沒有遇見好男人呢?」 如果說小草閉關的消息,像是晴天霹靂,現在這個噩耗簡直就像是一記直轟頂門 的霹靂,蘭斯洛張大著口,全然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東西。 「不可能,這一定是有什麼地方弄錯了,楓兒她……這種事情絕對是不可能的。」 「真是遺憾啊,即使是同床夫妻都會有出軌的可能,更何況是沒有關係的男女了, 我看楓兒小姐好像沒什麼理由要單戀你一個人喔?當然啦,這句話成立的先決條件, 是她真的曾經戀過你,依我看嘛……哼哼……」 白無忌之後說些什麼,已經不太重要了,因為他已經成功撩起蘭斯洛的納悶,決 定趕往京都一行。 認真來說,蘭斯洛並不相信二舅子轉告的事情,以楓兒的個性,若說她在短短時 日內就和別的男人打得火熱,這事自己怎都不會相信,不過,白無忌也不至於信口開 河。 楓兒會不會中了什麼邪術,被人控制了呢?亦或者,這也是她為了任務所作出的 「犧牲」?不管是哪一樣,自己可絕對不允許。雖然急著想要解除身上的詛咒,但不 去京都察探此事,恐怕是不行了。 「橫豎你一時三刻不會回來,就在那邊待著吧,順便幫我查一件事。聽說有一個 異國使節團,將會在這幾天內抵達日本,說不定就是炎之大陸那邊的勢力,如果讓他 們搭上線,那會對我們相當不利,所以……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蘭斯洛皺眉道:「不要像是對手下說話一樣。現在的重點是,我身上的詛咒怎麼 辦?就算找到楓兒,我這樣子她認的出來才怪。」 「那你只好靠豬臉去泡妞了。你現在的情形太複雜了,這邊沒辦法解決,想要有 個結果,只有把你的情形報告給魔導公會那邊研究了。雖然我死人老妹不在,但趁著 那姓華的巫婆女還在稷下的時間,要找到問題答案應該不難。放心,為了你的顏面起 見,我不會告訴她你的姓名。」 白無忌道:「對了,還有啊,考慮到我手下工作人員的需要,我送了一組太研院 的監視、監聽系統過去,說不定你也用得到。那東西是用空運的,現在也差不多該到 了。」 「空運?你怎麼做到的?」蘭斯洛奇道:「我記得五色旗的航空設備,幾乎都運 到北門天關那邊去了,這次來不及撤出,損毀不少,你怎麼還有辦法運東西到日本來? 而且這裡可不是惡魔島領空,你可以讓太古魔道機械滿天飛嗎?」 使用太古魔道機械的顧忌,蘭斯洛是知道的,而進行航空運輸更不如想像中簡單, 否則白家直接進行空運走私,也就不必在海上遇到那麼多麻煩了,現在白無忌做得那 麼明目張膽,是有什麼新策略嗎? 「總之就是一句……可千萬別看不起有錢人啊。」 答案幾乎是與白無忌切斷通訊的話語一起出現。當天心意識有所感應時,蘭斯洛 還不太敢相信,但跟隨著一聲重物落地,屋外響起的人聲吵雜,證實了他所感應到的 東西。 「監控設備和補給物資到了嗎?太好了!總部的辦事效率還是一樣快啊,不過, 他們是用什麼東西進行空投的呢?這裡不是惡魔島領空,運輸機不能飛到這裡來啊。」 「看天上那東西的大小,好像不是運輸機,那是……是人啊!是有人專程把這些 東西運輸到這裡來的。」 「能做這種事的,一定是天位高手。那個身影……我以前曾在內戰的紀錄影像裡 頭看過……我認得那傢伙,那是逐魔獵人韓特啊!」 「他不是被稱為當今風之大陸上的第一殺手、傭兵嗎?為什麼會幫我們白家作運 輸工作呢?」 「我想、我想……是因為家主很有錢吧!」 「就這理由?不太充分吧?」 「……經濟不景氣的傷害……實在是太大了……」 傳自屋外的聒噪聲與竊竊私語,讓蘭斯洛有啼笑皆非的感覺。看來,除了自己之 外,所有的天位高手都是很積極地找尋自我出路啊,自己也應該要有所行動了。 即使力量、智慧都有長進,但蘭斯洛仍然不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也因為這樣, 他就不可能知道,在切斷通訊聯絡後,白無忌緊繃起了原本輕鬆的笑臉,換成另一種 極是疲憊的表情。 「喂?這樣就可以了吧?」 這當然不是自言自語,白無忌說話的對象,是坐在他對面,通訊螢幕所照不到的 位置的那人。 「夫妻間有問題,女方躲回娘家,這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不過,要我來幫你處 理這種問題,我很困擾啊。」 「我知道,不過沒有辦法啊,除了哥哥,這世上我還能拜託誰呢?」 一半認真、一半撒嬌的話語,讓白無忌也只有歎息投降的份了,看著眼前的妹妹, 直搖著頭。 對外遞出請假單,本來已有打算要閉關參研的小草,仍是被丈夫的緊急傳訊所驚 動。基於一些連自己都認為彆扭的心情,她不想出面,而將事情委託給兄長。 只是,丈夫惹事生非的本領,全然不因為他天位力量大進而有所改變啊,本來還 以為抵達日本後,會把那邊鬧得天翻地覆,誰知道他才到日本外海,就鬧出這等匪夷 所思的事。看來,有些人果然天生就是吸引麻煩事的強力磁鐵。 「怎麼樣?你老公這次遇到的麻煩,剛好就是你的拿手好戲,你不去幫他解決 嗎?」 「不……我想這樣子也不錯,剛好讓他知道一下,不是什麼事都能讓他心想事成 的,而且,那個豬頭好像也滿帥的,讓他多適應一段時間,好像也不錯嘛。」 妹妹無疑是笑得很甜,很有一種慧詰的嬌美,但看在白無忌眼裡,不知為何總有 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慣於留戀花叢的他,自然曉得這種笑容背後的恐怖涵義。 「算了,我不管你們夫妻的閒事了,那你打算怎麼做?橫豎工作都丟給我了,要 不要出去旅行散心一下?」 「不了。好不容易有了這機會,我希望趁這機會閉關研習。」小草笑道:「不用 特別找什麼隱密所在啦,暫時要待在你這邊,向你這位師父學藝了。」 自從母親逝世後,應該已經沒有什麼人知道了吧?雖說他僅是個從來不實際施用 的學院派,但如果說人間界有什麼人可以指導自己作魔法修行,除了梅琳老師之外, 肯定就是眼前的二哥了。 「我實在是不想教你什麼啊,該學的與現階段能學的,不用我教你也早就會了, 你會來找我研究,要學的一定是那些被禁止的東西吧?」 這是白無忌不想教導妹妹的主因。由於選材時的偏頗性,他所修習的魔法,幾乎 都屬於禁咒一類的技巧。而像這類具有強大攻擊性的黑魔法,之所以會被禁止,往往 都是因為使用時必須付出很大的代價,甚至可以說是得不償失的代價…… 不過,要勸阻妹妹作什麼事,這種事自己是完全放棄了。如果自己的建言會有用, 那麼就不會有基格魯事件,事情也不會也變到這個局面…… 「還有,如果可以的話,除了魔法之外,我還希望二哥你教我……那個東西。」 無須出口確認,白無忌已經知道妹妹指的是什麼。想要說些什麼的他,最後只是 皺眉道:「要練那個東西是無所謂啦,反正現在也不可能有長輩出來阻攔你了,不過, 你真的覺得自己練得成嗎?就算是大哥這樣的鬥神之資,當初也是宣告放棄哦。」 「我對自己有信心,畢竟我也是白家的女兒,要完成它,我相信自己是做得到 的。」 凝視眼前這張笑靨,白無忌心裡頭再次叫苦起來。 回思過往,自己除了殺人、放火、販毒、走私,另加男女關係糜爛之外,並沒有 作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啊?為什麼每次都那麼倒楣,要被這小女人逼著做自己不想做的 事呢?就算是為人兄長,也用不著委屈成這樣吧? 唉,只能說,這一定是因為上輩子作錯事,這輩子來還債的,所以注定被這丫頭 一直欺壓著。 「……嘻,說不定真的是這樣子喔。」彷彿看透了兄長的想法,小草笑了起來, 眼神中卻又有著超越玩笑的認真。 「二哥的前生欠我很多錢,我呢,則是欠了我老公一筆很大的債務,而我老公自 己呢,也一定又欠了某人,就是因為這樣子,所以大家才紛紛擾擾地糾纏在一起。明 明知道這樣子不好,卻仍然是不得不做著讓身邊人感到無奈的事情。」 說不出好與不好,白無忌只是很懊惱地抓著頭髮,良久才冒出一句。 「嗯,看來我可以好好期待自己的來生了……」 第二部第二卷第四章夢幻幾何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五月自由都市香格里拉 香格里拉內最大的演藝場地,是半年前新完成,由鳴玉閣、黑月屋、巴巴羅沙家 族……等數大商會出資贊助,被稱為「艾波巨蛋」的圓頂建築。 直徑長達兩里,瀕近市中心的精華地帶,雪白的圓形屋頂,無分日夜都反映著炫 目光華,引盡市民的目光。內部無論建材或是裝潢,都是一時之選,設計上更採用了 許多大膽而新奇的點子,使得艾波巨蛋的建築風格除了奢華之外,更讓人感到一股旺 盛的活力,吸引大量的青年男女來此參加活動。 巨蛋中心的巨大舞台,是各種照明、特效設備的集中點,為了充分發揮效果,青 樓聯盟還動用了手上為數不多的太古魔道儀器,製造出火花、光影、煙氣等視覺效果。 而環繞著舞台的層層觀眾席上,無論是坐椅、走道扶梯,都採用印象派的奇特設計, 以鮮艷色彩、奇異形狀而讓人印象深刻。 至於當人們為著那畫成扭曲面孔的鮮艷椅背,好奇是由何人設計時,一個未經證 實的小道消息,從香格里拉的八卦雜誌洩漏出來。 「麥地奇家的家主,那位旭烈兀公子?!」 「是啊,聽說他花了大筆金錢贊助,但是堅持要取得場內裝潢的設計權,讓他的 美術概念名留青史,為了這件事,他還暗地裡干預營建委員的選舉,收買了近半委員 呢。」 「這些有錢公子哥的想法,真是讓人猜不透啊……」 「有錢人本來多半都是怪人,而有錢的藝術家就更……」 姑且不論這些幕後的種種,艾波巨蛋開始運作時,由當紅巨星冷夢雪親自登台獻 聲,在場內所造成的大轟動,鮮花與綵緞漫空飛灑的景象,迄今仍讓許多人印象深刻。 本來依照預定宣告,從開幕到六月初的這段時間裡,為了冷夢雪而專門撰寫的舞 台劇「夢幻幾何」,將會在艾波巨蛋的舞台上演,不過,當冷夢雪受邀至海外演藝, 遠赴其他大陸,半年內不會出現的消息傳出後,香格里拉市民為之大失所望。空出合 約的艾波巨蛋,也就被用來進行其餘活動,諸如各類吟唱、相聲表演、球類比賽,甚 至還舉辦了香格里拉最新流行的水球大賽。 不過,就在七天之前,艾波巨蛋重新貼出了告示,「夢幻幾何」將在巨蛋內隆重 登場。這告示在一天內,於香格里拉的大小媒體上出現,而看到這消息的市民則是大 感驚訝,難道冷夢雪這麼快就結束海外行程了嗎? 眾人相爭探問的結果是,天香苑即將有新人出道,而為了讓她們迅速取得高人氣, 天香苑不但斥巨資簽到艾波巨蛋的使用合約,更讓她們以師姊冷夢雪的舞台劇名當作 藝名,在正式登台獻藝之前,就讓群眾印象深刻。 天香苑在香格里拉,是一個很奇特的存在。從香格里拉建立的時候就已經開張, 以培育演藝人員為業,不時舉辦巡迴演出,雖說與其他同行相比,天香苑旗下的藝人 少得可憐,但只要一出道,其高超技藝與艷色,都是千萬中選一的飄然出塵,順理成 章地成為群眾目光焦點,在熱烈擁戴之餘,為天香苑賺進大筆金錢。 可是,天香苑又從未將這些錢用來擴張規模,以至於它數百年來都只是一個微不 足道的小組織,而其所在的位置,更僅是一個與藝人們光鮮亮麗印象截然相反的破舊 宅院,令得追星到此的人們錯愕難當。 無論如何,數百年的名聲累積,由天香苑出道的藝人,幾乎就是一種品質保證, 這次似乎也不例外。在正式登台演出之前,一張看不清面容的海報,就在各種平面媒 體上刊行。 以無月的明淨星空為背景,散發著裊裊熱氣的溫泉中,有兩名少女的身影,因為 煙霧瀰漫,看得不是很真切。一人坐在池畔,雪白無瑕的雙足輕輕踢打水面。一人大 半個身體浸在泉水中,卻因為朝同伴潑水玩耍的動作,而隱約地看見那極其健美的曲 線。 整張海報兼具優美、典雅、性感,雖然僅是簡單的一個畫面,卻已給人深刻印象, 未等兩人正式出道,就已經引起轟動,充分達到宣傳效果。 而當她們在艾波巨蛋作第一次的獻聲演出,雖然距離海報出現僅有三天,但所有 預售票已經被搶購一空,座無虛席,數萬雙目光集中在舞台上,看著那在瑰麗彩光中 出現的兩道身影。 剛開始,是一陣清爽的琴音流洩出來。這對新人組合中的「幾何」,坐在一把木 椅上,素淨的白色長裙與委地黑髮,柔順地披垂著,長長瀏海遮掩住如雪嬌顏,她專 心地撥弄膝上的七絃琴,讓清脆音符從那一根根的琴弦中傾洩出來。 不久,節奏做出改變,原本流洩的音符幾乎是飛躍似地離開琴弦,強而有力地敲 擊著人心,就在所有人聽覺受到強烈震撼,為著這與海報裡文雅印象不合的快捷節奏 而訝異時,「夢幻」在他們眼前活生生地上演了。 和搭檔的「幾何」全然是不同的氣質,「夢幻」以一件白色無袖背心,披上黑色 亮皮外套的衣著登場,未有過膝的黑色短皮裙,分外顯現出那一雙美腿的修長,特別 是當燈光集中,照在白皙得恍若雪粉般的肌膚上,靠近前排的觀眾忍不住為這長腿美 人大聲吹出口哨。 「我是西優潔蘭。妮,今晚的聽眾,你們好,傳說……要揭幕了。」 看不出是第一次登台演唱的新手,少女毫不怯場地向全場觀眾行禮問好,左手畫 出一個大動作的弧形,行禮動作就如那個弧線一樣地順暢,緊跟著,她全然不給觀眾 半點喘息間隙,在一旁搭檔的快節奏旋律下,充滿動感的歌聲揭開了這場饗宴的序幕。 「為著戀愛而喜悅的少女。 就像是七彩寶石一樣地明艷動人。 甜甜蜜蜜的春天氣息, 盛開綻放的紅色玫瑰, 請替少女傳達向天空許下的願望吧! 倒映在月河中的白色小花, 在愛你與討厭你的漣漪中擺盪, 我期待與不安的心中充滿焦慮, 想要把心情傳到你的耳邊, 聆聽的你請為我傳達吧少女的小小願望。「 在完結前半段歌詞,等待間奏時,少女略為停頓了下來,給予聽眾們仔細品味適 才歌聲的時間。平心而論,純以歌喉做比較,這和冷夢雪之前的絕美音色有著明顯差 距,沒有那種甫一入耳便讓人飄飄失神的感覺,但和每次演唱都僅是站在台上,沒有 太多動作的冷夢雪相比,這名少女的肢體動作卻能彌補一切。 在停止歌唱的間奏時間,她並沒有呆呆地站在那裡,而是隨著節奏,熱烈地擺動 著她青春結實的俏麗胴體,作出種種曼妙的舞姿。 經過精心設計與排練,熱舞中的她所散發出來的,已不只是少女的青春活力,而 是洋溢著一種小女人的艷與媚了。 燈光、音樂,都在做出配合,將巨蛋內數萬觀眾的目光全集中在演唱者身上,讓 她變成一顆最耀眼的太陽,向場內每個角落散發著無比的光與熱。 「為著戀愛而憂愁的少女, 就像是雨後彩虹一樣地引人心動。 巴巴羅沙的魔法手環, 藍色琉璃的愛情秘藥, 請替少女實現向天空許下的諾言吧! 搖曳在春風中的大波斯菊, 在愛你與討厭你的占卜中繽紛, 我期待與不安的心中充滿恐懼, 想要把心情傳到你的身邊, 微笑的你為我傳達吧少女的小小願望! 下過雨的天空一定會有彩虹, 誠心的祈禱一定會得到回應, 人生中戀愛是最美的顏色, 愛情的魔箭令人難以自制, 使人目眩神迷的~~戀愛中的少女!「 跟著歌曲的進行,巨蛋內氣氛不住攀向一個又一個的高峰。無論是揮動手臂的弧 線、扭擺小蠻腰的動作,還有那隨著及肩金髮甩動時濺出的汗水,都成了引動群眾吶 喊、歡呼聲的源頭。 而雖然和演唱者相比之下顯得黯淡,但在旁默默彈奏的琴師,那令人震驚的高超 技藝卻是不得不提。僅僅用一張七絃琴,在十指紛飛間,撥弄出節奏強勁的輕快舞曲, 每當場內氣氛略為沉寂下來,樂曲馬上就調強為更激昂、幾乎將聽眾心神捲入風暴中 的急勁曲調,讓場內氣氛一直維持在高峰。 整整一個半時辰,艾波巨蛋進行著如夢似幻的音樂饗宴,歡呼、汗水、綵緞、熱 舞,為這一頁傳說留下了紀錄,繼冷夢雪之後,天香苑再次締造了一個能滿足市民幻 想的美夢。 一直到演唱會結束,離去的群眾仍然沉浸於樂曲餘韻中,邊和身旁同伴談論,邊 不自禁地稍稍擺動肢體,未能由那強烈的心靈風暴中回復。 饗宴之後的寂靜,往往最是讓人難以接受。給予觀眾榮光與美夢,是藝人的工作, 至於承受這份難耐的冷清,則是藝人的責任。這是天香苑教導旗下藝人的規章,而在 演唱會結束後的此刻,她環顧週遭,看著空蕩蕩的觀眾台,對比起不久前的盛大場面, 一切顯得那麼地不真實。 閉上眼睛,靜靜地調勻呼吸。那種震耳欲聾的歡呼、叫嚷,彷彿還在耳畔震動, 自己並不是沒有見過大場面的人,不過,與在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的感覺不同,像這 樣子在數萬觀眾之前的演藝,又是另一種滿足與昂揚。 好像是剛剛和強敵作戰完畢,全身的每一分精力都毫無保留地揮灑出去,寂靜下 來的冷清感,雖然讓身心倍感疲憊,然而,那種想要再來一次的慾望之火,卻仍在胸 口燃燒著。 這感覺……真是不錯。 「錚!」 一聲清響,是身後的搭檔察覺了她的疲累,彈著細柔的樂音,緩慢地洗滌身心。 「真是奇怪,我用唱的,你用彈的,一個半時辰下來我都覺得累了,你怎麼還像 沒事人一樣?你的手指到底是什麼東西作的啊?」 「妮兒小姐還是新手,當然不能和我比啦,我以前在自由都市打混的時候,就常 常在街頭賣藝,靠彈琴畫畫來賺錢。當初我和老大相遇的時候,我就是在飯館裡彈琴 呢。」 如果有人聽到這段話,一定會覺得很驚訝,因為在演唱會中一直默默彈琴的「幾 何」,居然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而這對天香苑所推出的新人,赫然便是雷因斯蘭斯 洛王手底下的兩名大將。 難以想像的情形,解釋起來卻是不難。當初接到蘭斯洛的密令,妮兒與源五郎趕 往自由都市,一路上,妮兒暗自納悶,兄長要交給青樓首腦的密函中,究竟隱藏著什 麼要的外交秘密? 將妮兒的困惑看在眼裡,源五郎已經料到蘭斯洛的意圖,而且估算得到,在自己 兩人動身的同時,肯定另有使者以最快速將另一封密函送達青樓,讓對方有時間準備。 果不其然,抵達香格里拉,在源五郎的指引下,兩人來到了傳說中的香格里拉魔 屋。隔著一層珠簾,青樓的那位女首領說出了密函內容,令得妮兒大吃一驚。 為了加強雷因斯與青樓聯盟的合作關係,由青樓聯盟對雷因斯提供情報協助,代 價是雷因斯派出高手,協助青樓解決問題,而蘭斯洛為了表示誠意,竟然在此用人之 際,將麾下兩大天位高手一起派了過來。 萬萬意想不到密函中是這樣的內容,妮兒頓時有一種被出賣的不快感。然而,根 據過去的經驗,她也知道青樓聯盟的情報系統對己方有多重要,所以唯有壓抑心頭的 不滿,靜待對方的指示。 照理說,要利用自己與源五郎這樣的天位高手,最符合利益的途徑,自然是委託 自己二人去掃蕩一些平時不易剷除的敵人。妮兒不喜歡殺人,更厭惡被利用去當個殺 手,所以聲音中充滿了掩飾不住的反感。 不過,珠簾後的那個女人似乎不以為忤,更作出了讓妮兒錯愕難當的委託。 「咦?不會吧?!要我……當歌手?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吧?」 「一點也不是開玩笑啊,山本小姐,當初在稷下的時候,我們的使者就應該已經 向你提過了,你有作為藝人的潛質,只要由我們來打造,你很快就可以變成明日之 星。」 記起來確實是有這麼回事的,在自己初到稷下的那時候,稷下學宮內掀起了大騷 動,那時候青樓聯盟就有使者來探自己口風,表明如果自己有興趣從事演藝事業,青 樓聯盟將會非常歡迎。 那時候的玩笑話,沒想到會有實現的一刻,妮兒真是覺得啼笑皆非。儘管看不見 對方表情,但聽起來,這不像是開玩笑,那麼,自己該如何作回應呢? 老實說,自己誠然感到心動,可是,自己怎麼說都是北門天關的一軍之將,拋下 自己的士兵不管,在香格里拉從事演藝事業,這樣說得過去嗎? 感到猶疑難定,妮兒想聽聽看源五郎的建議,但轉過頭去,卻找不到他的身影。 「啊,久等了,兩位女士已經談出個結果了嗎?」 「喔,好久沒看到你盛裝的樣子了啊,要你親自過來果然是正確的決定啊。」 如果是蘭斯洛與有雪在場,那麼或許不會有太大反應,但是初次見到源五郎以女 裝登場的妮兒,差點連下巴也嚇掉在地上。 「你……你……你這是什麼鬼樣子啊?」 吼叫的聲音幾乎要掀掉屋頂,而只有珠簾後的她才聽得出來,在少女的氣憤中, 那絲藏不住的羨慕與忌妒。 這也是很正常的。本來源五郎就是個堪稱俊秀無雙的美男子,特有的書卷氣息, 在他把長髮放下,不作梳綁時,看起來就很容易被誤認為女性,更別說現在特別換上 女裝,經過打扮,看上去全然就是一位美麗的女性了。 「不用叫得那麼大聲啊,我以前在青樓聯盟打工的時候,作過一段時間的配樂演 奏。天香苑的樂團裡面沒有男性,女裝是唯一的制服,久了就習慣了。」 「就算是這樣,可是你看你的樣子,你也不用……不用穿得這麼正式吧!」 「穿得不正式就麻煩了,我在這邊打工時學到的變裝名言就是:被人誤認為是女 人那還無所謂,要是被人當作是人妖來看待,演藝生命就毀了,所以盛裝是有必要 的。」 一面說著,源五郎熟練地繫上袖扣,拉緊袖子,讓自己看起來更形纖瘦,如此一 來,雖然身形有點高,但換上長裙之後,搭配過一些耳環、手環之類的裝飾品,看上 去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那件長裙還不是普通的禮服,藍天鵝絨的料子,從左上至右下,斜斜剪裁開來, 露出踩在高跟鞋上的腿部曲線。肌膚白皙的動人程度,即使是素來以一雙美腿自傲的 妮兒,也不禁心中忌妒,更何況如果以美麗的深度與廣度來說,她和換上女裝的源五 郎根本就無法相提並論。 「所以……你的決定是什麼呢?山本小姐,我們開的是青樓,不過我們從來不逼 良為娼……小五,我保證,如果你繼續給我笑成那個樣子,你今年內一定會痛不欲 生……總之,演藝事業是不能強迫的,山本小姐,你的意下如何呢?我們與雷因斯的 約定是,只要能找到一個暫時取代冷夢雪的新人,我們就廉價提供情報服務,如果你 不願意,那麼我們直接捧小五出道也是可以的。」 從珠簾後頭傳過來的舒緩笑語,給了猶豫中的妮兒最後一擊。 「好,我干了,不管怎麼樣,最起碼我沒理由輸給一個男人吧!」妮兒道:「不 過,除了本來談好的條約外,我另外有一個條件!」 「哦?」 「哼!哼!哼!哼!」一陣忍不住抖聳肩頭的詭異笑聲後,妮兒興奮地道:「我 要換名字!忍了好久了,好端端的一個女孩子,被取了那種怪裡怪氣的名字,從那以 後就一直沒有好日子過,現在終於等到讓我翻身的機會了,我要自己決定自己的名 字。」 珠簾後的她,並沒有多事到去問是誰取了「山本五十六」這種怪名字,僅是問道: 「可以啊,那麼,你想取什麼名字呢?」 「……西優潔蘭。妮。」 就這樣,妮兒和源五郎開始了在香格里拉的工作。認真照著天香苑的計劃表排練, 少女所不知道的事情是,在楓兒嫁到日本的消息傳至香格里拉後,青樓聯盟便向雷因 斯高層表示了她們的憤怒與威脅,其認真程度已經超過外交虛套,倘使雷因斯無動於 衷,那麼一向中立的青樓聯盟,不但要對雷因斯發動情報、經濟封鎖,更將倒向艾爾 鐵諾。 青樓聯盟的實力非同小可,一但雙方關係破裂,小草自認承受不了這種損失,於 是在雙方緊急磋商之下,青樓聯盟這邊提出來的條件是,倘使無法召回冷夢雪,那麼 雷因斯就必須負責提供一名可以取代她的人才,到香格里拉受訓。 小草雖然有人選,但卻沒有這個能力去要求。而這難關在蘭斯洛回宮後,立刻就 被解決了,妮兒和源五郎成了外交下的「犧牲者」,親手把賣身契帶到香格里拉,締 結了這出賣人身自由的約定。 不過,從後來的經過與結果看來,這安排並不壞。妮兒和源五郎用「夢幻幾何」 的二重唱歌手身份出道,在充分的造勢之後,一如原先預期的那樣,得到了高人 氣。 天香苑並不是盲目投資。雖然頂著「天香苑藝人」的招牌出道,就幾乎是票房上 的保證,但如果沒有一定實力,是不可能把這股擁戴狂熱燃燒下去,而這兩個人當初 在稷下學宮造成的轟動,就證明他們有吸引人心,讓群眾迅速熱愛他們的特質。經過 包裝與訓練,這就是最好的藝人資質。 在籌備功夫上,源五郎倒是還好,他的外貌無懈可擊,琴藝也是早就在香格里拉 訓練出師,只要稍稍把一些疏於練習的地方調整回來就行了。 相較之下,妮兒的資質則是讓青樓方面為之驚歎。普通情形下,即使有著武學基 礎,要抓住舞蹈的節奏感、肢體動作,仍然不是容易的事,但妮兒在這方面的表現, 卻使青樓的指導教練直呼她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才。 教練們很肯定地向源五郎保證,妮兒在這方面前途不可限量。 「只要多花點時間去訓練、造勢,到時候連咒文歌都不用,她的演藝事業一定不 下於夢雪……不,有源五郎大人的搭檔,絕對可以超越夢雪的。真是讓人很訝異,她 簡直天生就是吃這行飯的,什麼東西一教就會。」 (那是當然的,你們如果知道她是怎麼進天位的,你們就不會這麼大驚小怪了… …) 比預期中的時間更短,天香苑把出道預定日一再提前,而且立刻開始了事前宣傳, 為了要把廣告效果發揮到最高,天香苑特別使用了艾波巨蛋,在充分的造勢活動後, 讓新人一出場就獲得高人氣。 對於這樣的轉業,妮兒心裡有些不安。雖然自己玩得很高興,可是拋開了本來任 務,對於在北門天關的那些弟兄,自己要如何交代呢?現在這樣子,算不算是怠忽職 守呢? 察覺到她的心情,源五郎向她作出提點。青樓聯盟的幕後歷史,遠比白鹿洞、雷 因斯都還要久遠,內中保存已失傳的古武學、對這些武學的研究心得,不是其他門派 能相提並論的,如果能和青樓聯盟打好關係,從這裡得到好處,就長遠來看,是很有 益處的投資。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你常常像哈巴狗一樣,刻意去討好他們嗎?」 「……請你說是抱著忍辱負重的心情,委曲求全地與第三勢力拉攏關係。如果交 由你來掌政,可能在即位的第一天,就已經和青樓聯盟翻臉,讓他們與艾爾鐵諾聯合, 頂多八個月時間,你的政權就要玩完了。」 雖然在舞台上合作無間,但是每次看到源五郎的扮相,妮兒就不禁一股火氣直冒 上來。過去只聽過傳聞,從來不曾實際看過源五郎的女裝扮相,哪裡想得到,他這樣 變裝之後的效果是如此驚人,連自己都不禁會怦然心動的美麗,每次看到他,心裡實 在是很火大,如果世上的男人都長成這樣,那自己就一輩子都嫁不出去了。 特別是,每次要排演、上場之前,因為化妝師的手法太拙劣,往往都是已經打扮 完畢的源五郎過來幫忙,而自己也才發現,原來他對化妝、梳頭、打扮的功夫這麼地 擅長。 「真是無奈啊,又不是我自己想要生成這種臉的。」太多類似的情況,源五郎對 這樣的誤會早已沒有了火氣,之所以把化妝技巧弄得那麼熟練,或許也就是一種自暴 自棄的心情吧。 「我現在終於確認了一件事。我要向你說聲對不起,我和哥哥以前一直笑你是人 妖,其實……我們都錯了,你並不是人妖,這點我終於明白了。」 「哦?真的嗎?太好了,妮兒小姐你終於能明白我的苦衷了。」 「是的。你不是人妖,你是個有女裝僻的變態男人!」 決定性的一擊,不管長相有多俊美,一但表情扭曲,也是沒有美感可言的。這也 是妮兒無可奈何的苦中作樂了,不管在這邊玩得多開心,她還是常常會想起目前正在 日本的兄長。 「對了,天野源五郎這個名字,是日本的名字吧?現在哥哥到你的故鄉去了,不 知道會不會把你這個一直扮神秘的傢伙揪出狐狸尾巴呢?」 「山本五十六也是日本名字啊,如果單從姓名上來看,我們兩個人的立場應該是 相等才對。」 苦笑著回應,源五郎心裡卻另有一番顧慮。 (不可能那麼順利的。日本那邊可不像他們想的那麼簡單,除了天草四郎,還有 其他的不穩因子存在,太過大意,可是會吃虧的……) 回到驛館,楓兒的心情為之起伏不定。與秀吉的談話,對她的心情產生影響,使 得心頭積壓著不快。 她並不認為這是對方有意為之的結果。秀吉言談中的那種誠意,楓兒很清楚地感 覺得到。老人並不是想用什麼情感權術來打動自己,而是以一介偉大領袖的眼光,看 清楚真正能讓日本傳國久遠的道路,衷心期盼兩國的友好,所以才對這位和親公主寄 予厚望。 如果對方真的對自己不懷好意,那樣反而好辦,因為自己就可以維持過往一貫冰 冷的職業心態,採取最有效率的方式破壞敵人。但就是因為感覺到對方的真誠,仍然 能維持冰冷心境的自己,卻不禁感到一絲絲歉疚。 面對一名病重老人,滿心期許地善待著圖謀不軌的自己,儘管自己仍可以維持冰 冷手段,作一切間諜該做的事,可是當週遭無人,捫心自問時,楓兒就沒辦法釋懷。 說到底,蘭斯洛大人這次的侵略行動,所恃理由實在是讓人不安啊…… 就算要成就霸業,為了打通販毒管道而進攻,這種理由不是太荒唐了嗎?軍國大 事,可以用這麼輕率的理由與心態來進行嗎?這實在是很…… 除此之外,入宮時偶然遇見的美麗公主,也讓自己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那種如月如霜的冷清,美麗得恍若是天上星子降臨人間,雖然早就聽聞日本美人 的艷色,但親眼見到,仍是美得令自己怦然心動。回思生平所見,只有紫鈺才可以在 容貌上與她一較高下,但那種不分男女的異常媚惑感,卻是沒有任何人能夠相提並論。 她說過自己的名字是織田香,這名字與日本原來要嫁到雷因斯的公主同名,這麼 說,要與蘭斯洛和親的那位公主,就是這女孩嗎?那幅畫像和本人的差距實在是太大 了啊。 而且,這幾天的情報搜集中,探聽到一個不為白家所知的消息。日方派使者到雷 因斯,本來僅是打算迎娶公主和親,並沒有打算把公主嫁過去,不知道是誰改變了策 略,除了迎娶雷因斯公主,也將日本的公主嫁到雷因斯去,更奇怪的是,根據自己或 明或暗的刺探,包括催眠逼問,所得到的結論是,每個人都知道城裡頭有位美麗公主, 但問到細節,沒人知道那位公主究竟是什麼人物? 身為公主之尊,那少女卻獨自一人孤居,既無護衛也無使婢,這情形怎麼看都違 反常情。 而且……織田這個姓,是前任幕府大將軍織田信長的姓,秀吉公也說過,宗次郎 並非由他所出,而是主公遺子,換言之,這女孩就是宗次郎的姊妹了?宗次郎有個這 樣的姊妹,怎麼以前從來沒聽他提過?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越想越覺得疑竇叢生,這位神秘公主的存在,可能牽涉到自己意想不到的機密, 為了要正式確認,楓兒決定要再去查探一次那間石屋。 「渾蛋,這算是什麼東西?一點挑戰性都沒有。」 在日本的海邊沙灘上,蘭斯洛好像很無聊似的,用腳指撥弄灼熱的海沙。雖然頭 上的詛咒未解,但卻不能一直窩在屋子裡,他便率人行動,去執行白無忌的委託。 自然,由於豬頭的相貌,不但不可能使用面具,就連斗笠等遮蔽物品都沒有用處, 蘭斯洛即使不願意,也只能用「真面目」示人。在一眾白家子弟拜見陛下尊顏時,出 現了甚為尷尬的場面。 根據白無忌傳來的消息,有一艘炎之大陸的使者船,以日本為目標,正跨海而來。 從遠古以來,鯤侖世界的四塊大陸之間,並沒有什麼大規模往來,像現在這樣由官方 派來的使者船,是很罕有的行動,如果是要締結什麼契約,那麼作為鄰國的雷因斯, 必須要把情況弄清楚。 「說得那麼好聽,其實你是怕炎之大陸和日本聯手緝毒吧,對不對?我知道白家 有海外分部,你這個傢伙,該不會在炎之大陸也做同樣的事吧?」 看透了這委託的目的,蘭斯洛曾這樣質問著白無忌,對方卻是很狡猾地立刻切斷 了通訊。 不管如何,蘭斯洛有一個想法,希望能見識一下炎之大陸上的神功絕學,看看獨 立發展的兩個大陸,會有怎樣不同的武學體系。只是,讓人失望的是,那艘使者船上 並沒有什麼好手,連帶兩艘護衛艦,蘭斯洛根本沒有動手的必要,僅是指揮白家人攻 擊,便輕易將他們拿下。 「無聊,炎之大陸的程度,該不會就只是如此而已吧?如果真是這樣,就難怪岳 父大人想要先從海外征服起了。」 實情應該不可能是這樣的,因為從白家的宗卷裡頭,蘭斯洛知道在大海對岸,那 塊大陸上有著許多恐怖的強者。絕不遜於風之大陸的天位力量,那種對蘭斯洛而言全 然未知的力量,讓他感到高度興趣。 不過,這期待目前是沒有實現機會了,這群使者連帶他們的護衛,全是不堪一擊 的角色,根本沒有拿來打發無趣等待的價值。 「什麼嘛,本來還以為會遇到高手的,炎之大陸的人這麼沒用,我們乾脆征服他 們算了。」 說話的是有雪。這樣說倒也不是毫無根據,像這種遣往其餘大陸的使者船,既是 代表一方政權,該政權就必然會派出高手隨護,而這些所謂的高手,遠遠不是蘭斯洛 對手,由此可見炎之大陸的無人。 聽到有雪這樣說,蘭斯洛為之失笑。看來,是自己的囂張態度連帶影響了旁人, 讓他們同樣目空一切,不把其餘敵對勢力放在眼裡了。如果只是開開玩笑,那還沒什 麼關係,適度的狂傲可以激勵士氣,不過如果狂得過了頭,看不清真實情況,變成花 天邪那德性,就很糟糕了。 「不是這樣的。以我們這邊的情形來打比方,假如我要派使者船隊到炎之大陸, 確實也會派高手隨護,但考慮到國內的情勢,再怎麼說我也不會把主力的天位高手派 出去,而若單從地界好手來評斷風之大陸的武學水準,這結論豈不是太荒唐了嗎?」 嘴裡這樣說,蘭斯洛卻不禁笑起自己的決定。不能把重要的天位高手派出海外, 卻把人派去香格里拉從事演藝事業,還一次就派出兩名,這對於本來就人力吃緊的雷 因斯來說,豈不是天大的浪費嗎? 不過,這個看似胡鬧的做法,卻有著自己深思之後的用意。儘管不希望被人看出 來,但以源五郎的智慧,他應該是可以理解的。那麼,妮兒呢?她也能理解自己這樣 惡搞的背後用意嗎? 無論能否理解,只要她幸福就好了啊…… 「老大,看你能鎮定下來,我就放心了。雖然講起來很好笑,不過仔細想想,如 果是我自己被變成豬頭,我肯定會崩潰的,老大你這麼堅強……」 話沒說完,就被蘭斯洛一拳敲在頭上。武功大進,抱著雄心與霸念渡海而來,哪 知道征服大業還沒開始,便以這屈辱的形式夭折,就算再怎麼了得,蘭斯洛也感到不 是滋味,為了下一步該如何走而猶豫。 「嘿,老大你別以為我在說廢話啊,像你現在的情形,如果一直拖下去,對天位 高手來說其實是再危險不過了……」 「哈,你說吃喝玩樂我還相信,一個連什麼是天位都說不清楚的傢伙,有什麼能 耐和我討論天位力量的秘密?這該不會是你新編的雪特笑話吧?」 「我確實是不懂,可是我週遭有其他人懂啊。」有雪道:「昨天晚上我與稷下聯 系的時候,我家的巫婆女師父告訴我一些秘密,就是有關天位修為的關鍵。」 論修為,華扁鵲並不是蘭斯洛的對手,但對於這個同時在魔法、醫道上都有深刻 研究的奇人,蘭斯洛不敢有半點輕視,語氣上也謹慎得多。 「那個陰森鬼婆嗎?是有點門道,不過僅有小天位的她,恐怕對天位力量的理解 還沒我多,她的意見……」 「哦,老大這你又錯了。事實上,那些話是我的巫婆師父從韓特那邊聽來的。」 「韓特?那就更沒意義了,如果我會淪落到被那傢伙指導,那還不如就這樣跳海 死掉算了。」 「可、可是,巫婆師父說,韓特的這些話,是二哥臨走前告訴他的。」 「什麼?!」 有雪口中的二哥,便是當日在暹羅城中與有雪、蘭斯洛結義,如今遠揚海外的絕 世劍仙李煜。暹羅事件時,蘭斯洛僅有著低微力量,沒法理解這位義弟的強度與奇異 處,一直到他晉身天位,屢屢有突破,這才有能力窺見劍仙的實力輪廓。 自從天位高手大量重現於世,李煜便是一個讓人難以理解的存在。傳聞中,他的 天位力量當今風之大陸上無人能敵,那不僅是較諸其餘高手強上幾成,而是「質」上 的根本差別,只要他能將這超越齋天位的恐怖力量完全發揮,沒有半點浪費,駕馭自 如地集中發出,他的劍便能輕易無敵於天下。 只是,不知道為了什麼理由,這位擁有強絕力量、領悟絕代神劍的天才劍仙,在 決定天位高手強弱的關鍵,天心意識的修為上,卻是爛到幾乎慘不忍睹的程度。 以他堂堂天位高手的實力,在秦淮河畔和數千地界好手血戰後逸去,當時確實是 撼動天下,但當新生代天位高手們逐漸明白天位與地界的力量差別,這一戰簡直就是 難以啟齒的恥辱紀錄。在李煜第三次闖入中都時,他一劍斬開歎息之門的實力,誠然 技驚四方,但之後卻陷入苦戰,甚至有傳聞,如果不是王五故意相讓,劍仙神話早就 在那一役中被打破。 難以理解的紀錄,雖然眾人都推測這與他的個性有關,但實際原因仍然是個謎。 正常情形下,若是一個人能練成強天位力量,必然是因為他的天心意識已晉級強 天位,可以將自身內力與天地元氣做更高效率的結合,才能爆發如此威力。根據理論, 擁有強天位力量,卻沒有相應天心意識,這情形根本就不可能。 然而,從大舅子白起身上,蘭斯洛卻見識到了這種化不可能為可能的特例。白起 的武中無相,便是一種封鎖死修練者力量,藉此在天心意識上做出突破的禁忌技術, 利用天位天秤兩側的劇烈傾斜,發出不屬於正常的強大威力。 李煜的情形,也是這樣嗎? 「這些事情,風之大陸上大概不會有什麼人知道。韓特是和李二哥在港口喝酒的 時候,聽二哥說的。在李二哥險死還生,神劍大成的那時候,他的修為到達頂峰,無 論是天位力量、天心意識,都可以說是完美無瑕。」 有雪道:「不過,後來他不知道遇上什麼大失意事,人被事情一激一氣,腦子也 就糊塗了。從那以後,他的心神就有很大破綻,實力也變得極不穩定,秦淮一戰時, 明明只要發揮實力就可以輕易取勝,但就是因為一身力量時高時低,打出去的招數有 些還反招呼回自己身上,搞到嚴重內傷,所以才打得這麼狼狽,至於第三次殺入中都, 我聽說是……」 回憶起那天聽華扁鵲說的話,有雪轉述著韓特與李煜的對談。 中都城防系統,當初建立時曾得高人指點,使用一種如今已經失傳的技術,將中 都城與周圍山川地氣合一,達成一種與源五郎修建北門天關同樣的效果。城壁、城門 竣工後,又另外加上九十九道不同結界的防護,堪稱是一座不落之城,即使是天位高 手恃強來攻,一時三刻之間,恐怕也只能對著那堅固的城門望而興歎。 擁有天位力量之後,韓特曾到中都實地探勘,得到的結論是:以自己的武功,無 法正面攻破這幾扇城門,在天地元氣彼此抵銷的情形下,即便是陸游那等級數的高手, 要破門也絕不容易,換言之,李煜當時能一劍將之斬開,其修為委實可畏可怖。 只是,這想法卻在與李煜對談之後有了改變。 「……等一下,你說什麼?我沒有聽錯吧?」 「事實是這樣,我說出去的話不會改變,你高興聽成什麼樣子是你的事,與我無 關。」 「少裝得那麼酷,我來確認一下……首先,你因為知道自己天心意識不足,所以 是做好萬全準備之後,才衝去中都大開殺戒?」 「這個當然,我雖然自命不凡,卻不會蠢到自找麻煩。中都城那時人強馬壯,如 果我不事先準備充分,難道真是衝進去找死嗎?」 「所以,你事先儲備力量,希望能以太天位力量短時間內技壓群雄,一擊即退, 達成理想目標後離開,是嗎?」 「比起血戰後勝利,當然是輕鬆宰掉敵人,在皇宮頂上睥睨下方一眼後,飄逸飛 走,你不覺得這樣比較有無敵的氣勢嗎?」 「然後……你就在用三天劍斬破開城門的那一刻,用力用過了頭,真氣往外四散, 像個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力量筆直往下掉,到你該在敵人面前耍酷的時候,體內已經 變成空殼了?!」 「不、不要說得那麼明白嘛……好像我是個白癡似的……」 「你本來就是!渾蛋,哪有人像你一樣天才成這德性的,天心意識錯亂也就算了, 連好不容易儲蓄起來的強大力量,都會失手用錯,你到底是去殺人還是去搞笑的? 要不是當初王五故意放水,你早就在中都被斬成肉醬了。「 「我也知道這樣不妥,所以才要出海鍛煉啊。」 「你找個烏龜洞躲起來練才是真的。」 有雪轉述當日李煜與韓特的對話,旁聽的蘭斯洛臉色變幻不定,想不到當初李煜 勇闖中都的戰績背後,竟然還有這樣一層緣故。 「所以,這就是當初的真相了。」有雪道:「不知道當初二哥遇到了什麼事,居 然給他這樣大的打擊,連天位級數都跟著上下亂跳。」 有雪或許猜不到,蘭斯洛卻是心裡有數。李煜本就是個至情至性的天才劍手,這 種容易劇烈波動的個性,固然令他在武道上進展奇速,但當晉身天位之後,所造成的 影響,也遠比旁人為大。 在他的劍仙傳說中,一直伴隨著一名如今已然下落不明的美麗紅顏,雖然不知道 死裡重生後的李煜與這未過門的妻子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亡國遺民總是與開心 擁抱無緣的,更別提這女子在亡國之後委身於敵的屈辱遭遇,重見舊日愛侶時,雙方 的心情,真是想想也難過。 依照李煜的個性,若是在雙方見面時激憤得當場吐血,那也不是什麼奇事,說不 准就真是因為這樣,他腦裡轟然一聲,自此便在心神上有了缺陷,無法再充分運轉天 心意識。 想到這一點,蘭斯洛望向有雪,這傢伙還在興高采烈地說什麼,「真正的高手必 然有堅強心志,二哥這樣太不成熟了」,回想起暹羅事件時,這傢伙整天在李老二面 前冷嘲熱諷,虧得李煜這樣好脾氣,沒有把這雪特人斬成十七二十八段。 不過,整天被諷刺痛處,又要忍著不發洩,那感覺實在是很難受,李老二該不會 就是因為這樣,越憋越傷,天心意識也每況越下,差點跌到地界去了吧?如果真是這 樣,那雪特胖子豈不是就成了毀滅一名天位高手的元兇? 「老大,你怎麼了?你的臉色好難看啊?」豬頭上難以判斷表情,但從那忽然變 成蒼白的膚色,有雪知道蘭斯洛正處於極度震驚中。 「沒什麼,我只是忽然覺得很榮幸,自己居然一直和一名毀滅太天位高手的強者 在一起,而沒有被他也毀滅掉。」 不知道那女子是不是死了?如果這心障變成永恆的遺憾,那麼要彌補起來的可能 性就很低了。 只是,華扁鵲那鬼婆為什麼要特別對有雪談起這個呢?是因為知道自己的情況, 所以透過有雪做出勸告嗎?她是要自己……別一直拘困於這種心情是吧? 天位力量本來就是一種難以解釋的東西,特別是裡頭的心境修行,實在是很難說 究竟哪種心境比較適合天位修行。天位高手中有像王五這樣有沒有天位力量都無所謂 的人,也有像李煜、陸游這樣拚命想提升天位級數的人,截然相反的欲求,要怎麼從 這裡頭找到標準呢? 不過,一直處於自己這樣的心情,終究是不好,倘使落得向李老二那樣的結果, 那可就糟糕了,得要想辦法振作起來才是…… 「陛下,有雪大人,我們剛剛逼供完成了。」白瀾雄跑了過來,向兩位首領行禮 之後,道:「這些傢伙還真是硬骨頭,任我們怎麼拷打、施以酷刑,都堅持不肯吐漏 來歷……」 「哦?那你們最後是用什麼方法逼他們說實話的?斬手斬腳嗎?還是施打藥物?」 「不,在履試失敗,我們正要放棄的時候……有雪大人您留在屋裡的臭襪子建立 了奇功。敵人在口吐白沫倒下去之前,精神錯亂的他們把什麼都說了……」 「……信不信我讓你們家主斬了你?」 根據拷問所得的結果,這批來自炎之大陸的船隊,是隸屬於緋櫻帝國的使者團。 與群雄割據的風之大陸不同,炎之大陸的霸權已在十年前統一,由緋櫻王朝統治 整塊大陸,建立一個規模龐大的帝國體系。近年來那邊的貴族迷上了來自日本的浮世 繪、絲織品,相競搶購,於是在帝皇的許可下,正式派出不具政治意義的商船隊,希 望能與日本進行通商。 「原來是這麼回事,不過船上的武力才這麼一點,是不是太看不起風之大陸這邊 的海盜了呢?」 蘭斯洛的問題,經由腦中傳承自白起的知識獲得解答。炎之大陸在最近幾十年曾 特意掃蕩海盜,將本來猖獗於海上的盜賊誅殺一空。而風之大陸的東方海域,由於白 家長期以來的稱雄海上,早已沒有任何妨礙商船往來的海盜,除非是白家的陰謀活動, 不然只要向白家繳納保安費,懸掛上白家的記號旗幟,船隻在海上就絕對安全。 「不管怎麼說,這樣做還是太大意了啊,或者……」 蘭斯洛忽然有個想法。會不會……在別塊大陸上,也有與自己一樣,以享受和高 手戰鬥為樂的人呢?如果真有這種瘋狂的傢伙存在,當他們知道使者船隊出事,會有 什麼反應呢?那麼,這使者船隊是不是他們故意製造出來的一個機會了? (呵,有趣喔,像岳父那樣的狂人,這世上還真不少呢,既然你們這樣期待著, 我又怎麼能讓你們失望呢……) 詭異的笑容,因為浮現在豬臉上,看來就特別詭異,讓身邊的有雪暗自發毛,想 要開溜,卻已經慢了一步。 「左大丞相聽令,我有一樣極為重要,關係我國國運的重責大任要托付於你。」 片刻之後,蘭斯洛所做出的裁決,開始在這群不幸的異國使者身上出現。起先, 他向白家人查詢,炎之大陸有沒有會讓人感到極度屈辱,例如說被人把鬍子燒掉或剃 掉之類的恥辱,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後,他有些懊惱。 「傷腦筋,剃光鬍子沒用嗎?那麼我們……」 和左大丞相秘密商討之後,王者的聖裁出現了。根據我意王的密旨,所有船隻上 的換洗衣物全部被搬了下來,異國人身上的衣服被裁去左半邊之後,趕回船上,在確 認他們保留了足夠的糧食與飲水之後,逼著他們出海返航,回歸炎之大陸。 執行這一切工作的,並不是蘭斯洛本人。儘管他不想假手他人,不過他現在的相 貌卻無法實現他想要的效果,唯有將驅逐這些人離境的工作,交給有雪辦理。 「哈哈哈,你們這些蠢笨的東西,這些貨物與金幣,本帥就先扣下了,下次再來, 記得先繳海上保安稅,否則休怪本帥下手無情。」 很嚴厲的威嚇,但放話之人的穿著卻讓人發噱。雪衣錦袍,腰配長劍,肩上披著 一套緊急趕製出來的元帥披風,看上去儼然便是一副大將軍的模樣,如果不是因為有 雪一面說話一面打顫,這身名貴衣飾還真是有一軍之帥的派頭。 但最重要的,是遮住有雪半邊面容的金屬面具。在陽光下,這個面具的耀眼程度, 遠比有雪本身面容更讓人印象深刻,而風之大陸上恐怕沒有人不知道這面具所代表的 意義。 「老、老大,這樣做真的可以嗎?周公瑾人在海牙,怎麼可能忽然跑到這種極東 之地?這麼爛的嫁禍方式,人家一定會發現的啦。」 「我知道啊,反正也沒指望能騙過人,給那傢伙製造點麻煩,為李老二出出氣, 也是不錯的。」 「老大,你不是認真的吧?要是搞到炎之大陸那邊和艾爾鐵諾聯合,對我們兩面 夾攻,那就糟糕了。」 「呃,還真是想不到啊,連你都能對軍國大事說得頭頭是道,左大丞相沒有白干 啊。」蘭斯洛笑道:「不用擔心。這一切我有分寸,你慢慢等著看吧。」 是啊,好好等著看吧。本大爺可不像李老二那麼勤勞,要見識炎之大陸的武學, 何必自己遠赴海外呢?把那邊的高手激過來就好了。一個異國人到自己地盤來,被風 之大陸的高手圍毆,怎樣都安全過自己到炎之大陸去,被那邊的高手圍毆吧? 「老大,看你這樣子,好像已經沒事了,我們可以出發了嗎?」 發現蘭斯洛一掃前幾天的頹態,興致勃勃地翻閱從使者船隊掠劫下來的物品清單, 有雪小心翼翼地詢問。 「嗯,可以啊,把這些貨物和金幣整理一下,就要向京都出發了。不過,有個地 方要修正。」 「什麼地方?」 「不是我們,而是你們,我雖然會跟你們同行,不過會躲在幕後。在解決這個豬 頭問題之前,一般工作就交給你們了。」 「等等,老大,如果你不在,那誰負責領導大家?深入敵境這麼危險,沒你可不 行啊。」 「可以的,白家子弟的武功不錯,你和白瀾雄合作,進京都不成問題。」蘭斯洛 翻翻手上的人名冊,笑道:「至於領導人嗎?那當然是遠自炎之大陸而來,要與日本 簽訂通商條約的使臣老兄了。」 「呃?老大,你的意思該不會是……」 「就是這樣啊。我不出面,其他的人又不像你一樣,有暹羅事件的經驗,加上你 的官位最高,有雪大人,就麻煩你帶領大家進京吧。這幾本東西拿去仔細看,明天早 上之前要記起來啊。」 「不是吧?老大,你身為堂堂的帝國霸主,怎麼可以說出這麼不負責任的話?」 「哦?你膽子夠大的話,可以裝作沒聽到啊。」 最後一張用來逃避的王牌宣告失效,沒有任何抗辯餘地,有雪只能捧著那幾本強 自被塞過來的資料本,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我意天下》卷二完 第二部第三卷第一章夜探香閣 艾爾鐵諾歷???年?月雷因斯稷下王都 人聲呼喝、馬鳴嘶昂,夾雜著兵刃碰撞、箭矢破空的聲響,濃烈的血腥氣味直衝 九霄,殘破的城壁上,染滿乾涸的黑紅血漬,更隨時因為屍骸倒臥,增添新的痕跡。 連續多場大戰,號稱不落之城的稷下,也顯得殘破不堪,即使是最令雷因斯一方 視之為傲的最終防禦系統,也在太過頻繁的天位決戰破壞下,被摧毀九成,處於難以 修復的情況。 之前多次的激烈戰爭,雖然讓高手群習於戰鬥,因而實力突飛猛進,但卻也因此 大幅削弱了稷下的防衛能力,在強敵發動突襲時,只能窘迫應付。 失去了城壁掩護,稷下城內的高手、軍民,仍是豁盡全力與敵人死戰,保衛家園。 然而,這次來犯的敵人卻比過往更強,比武煉獸人更強健的肉體,尋常刀劍根本就沒 有作用。太古魔道兵器雖然能發揮殺傷力,但是當敵人強大的自愈、回復能力漸漸顯 現,太古魔道兵器的威力也漸漸被抑制下來。 「僧侶部隊,吟唱聖歌。結界營,張設防禦結界。魔導師營,配合信號發射炎球、 閃電波,全力掩護部隊攻擊!」 深藏不露的魔導公會,不得不正式展露實力。也唯有在大群吟唱神聖咒歌的僧侶 援護之下,戰士們的刀劍、太古魔道兵器才能發揮作用,給予來犯的魔族打擊。 是的,自九州大戰後兩千年,魔族再次兵臨城下,進犯雷因斯。彷彿舊日的惡夢 重臨,哭嚎、悲鳴、瀕死的慘叫聲,再次將煉獄呈現在人間。 比宗卷中的記載更強,雖然因為聖歌與結界的壓制,前排的魔族感到劇烈痛苦, 不停地發出怒嚎,但後方的魔族大軍卻毫不停步,如潮水般不斷湧來,以雷霆萬鈞之 勢,踩扁前方擋路的同伴,在受到神聖咒力干擾之前,具有飛行能力的魔族部隊已經 騰身而起,由雲端最高處俯衝下攻。 有絕頂高手隨隊壓陣,魔族大軍的兇猛攻擊,很快就讓稷下這邊的術者陣營受到 損傷。隨著傷者、死者人數的迅速累積,術者的援護出現了漏洞,神聖咒歌若斷若續, 本來煥發著聖光的各色結界,也在黑暗中迅速被一一吞沒。 沒了術者部隊的支援,陷入苦戰中的戰鬥部隊更形不利,無論是自愈性極強的魔 族、難以用純物理攻擊打倒的不死生物,都不是尋常士兵能夠抵擋,也令有相當武術 修為的軍官們萬分頭痛。 假使天位高手能充分發揮那鬼神一般的恐怖實力,應該就有扭轉乾坤的可能,但 魔族乃有備而來,麾下高手分別以一對一、多對一的模式,與稷下一方的高手群纏鬥, 彼此不分勝敗,有些方面甚至還佔了上風,令得眾高手眼見戰局不利,心中焦慮,卻 偏偏沒法可想,只能任由勝戰的天秤慢慢倒向敵方。 「進攻、進攻、進攻,殺光所有敵人,把這些沒有實力、卻佔據豐饒土地的沒用 生物全都送到地獄去!」 在這樣的煽動與打氣之下,魔族的士氣更增,雖然說多數都只是發著沒意義的單 音節怪聲,但攻擊的勢道之猛烈,就像是萬千流星直墜地面,以崩天之勢,在一瞬間 便讓人間界聯軍傷亡慘重。 情勢就是如此危急,所有人甚至克制不住一個不應有的想法,倘使連這一戰都敗 了,人類是否要就此覆亡了? 最後實力已集結於此,如果再敗,以魔族的凶殘成性,人類確實有可能就此滅亡, 不過,這種末日般的情景卻沒可能出現,因為身為人間界一份子的他不允許。就憑著 一人一劍,已經忍無可忍的他,要把這一切改變過來。 「所有同胞躲到我身後!有本大王在此,沒人可以把我的子民傷害!」 彷彿是黑暗中的救世明光,傷疲不堪的人們紛紛躲到這位守護神身後,祈求他的 庇護。 「所有敵人由本大王一人去殺盡!子民們,從今日起,你們的苦難將徹底結束 了。」 獨自面臨萬馬千軍,看著那猶如怒濤般直衝過來的魔族騎兵、狂戰士,他毫無懼 色,淡淡地看著漫空飛射的羽箭、魔法光束,卻不作任何反應。千鈞一髮的危急情勢, 讓救世主身後的千百美女不由得尖叫出聲。 「錯!在這種時候,只有本大王的敵人才需要尖叫。卑微的小蟲們,準備呼吸你 們的最後一口氣吧!」 雙掌合什,他口中唸唸有詞,在整個身體慢慢漂浮起來的同時,唱誦著已經失傳 數千年的禁忌咒語,全身亦漸漸籠罩在一層七彩虹光之中。 而當他睜開眼睛,一股凌厲無匹的氣勢,連同強大衝擊波,猛往前方狂掃出去。 猶如最強勁的颶風激掃,百里內剎時間氣流狂捲,沙塵蔽日,連天上的雲層也被 吸扯下來,更有無數雷電轟閃,金蛇亂竄,霹靂震耳。 風、火、雷、電,四種強悍至極的元素被他蘊含於一招之內,輕而易舉地轟發了 出去。夾雜著轟雷、紫電,火蛇恣意吐發驚人熱力的巨大風暴,席捲著方圓百里,任 是再怎麼強的生物,在這沛然天威之前,也像一張薄紙般脆弱,不堪一擊,亦只有被 他以七彩咒圈籠罩住的人們,才能在庇護之下躲過這狂怒天劫。 「怎麼可能?東方仙術裡最深奧的『末日誅仙陣』、防護系魔法裡最強的『彩虹 曙光』,他單憑一個人就能做到?」 「沒可能的,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強的人?這絕對沒有可能啊!」 「而且……還用得那麼帥,那麼風度翩翩,這根本沒有可能啊!」 驚呼聲很快便被慘叫所取代,但事情並沒有如此簡單,魔族中仍然有著強人,即 使是在這樣不利的情形下,他們仍能生存,冷靜地等待時機,聯手發動致命一擊,正 如此刻…… 「人類,下地獄去吧!」 「地獄?像本大王這樣的絕世美男去地獄不是太可惜了嗎?你們這些傢伙才該早 點下去。」 不再多說一句廢話,他振臂一抖,耀眼奪目的無雙神兵,已經在手裡暴射鋒芒, 凜冽劍氣足以凍澈每個敵人的心肺,讓他們為這毫無意義的送死行為流淚痛悔。 彷彿嫌煩一樣,他拋去手中寶劍,任那絕世神兵似廢鐵般墜插地上,跟著豎起左 手小指,先是由左到右,跟著由上到下,迅捷無倫地畫了個十字,而致命攻擊也就隨 著這個十字一同發出。 「怎麼會這樣?皇璽劍印的十字星皇斬,他單用小指頭就能施展?」 「這力量……超越太天位……無法估計……」 「而且……還是像剛剛一樣帥……太風度翩翩了……太沒天理了……」 什麼最強、極強、無敵的稱號,都不足以形容此時的一切,在這毫無天理可言的 狂暴攻擊下,百萬魔軍甚至撐不到一刻鐘便被消滅殆盡,敵方高手個個重傷,不是重 度殘障便是瀕臨死亡,人類的大危機被瞬間逆轉,面對這只能用神跡來形容的變化, 人人都將崇敬的目光,投向他們的王者,就連已經傷疲交加的高手群,亦不得不發出 衷心稱讚。 韓特:「我韓特從來不服人,可是今天對你不得不寫一個服字啊。」 愛菱:「MyHero!」 源五郎:「真是太厲害了……我們兄弟倆可以私下切磋一下,傳授小弟我一點東 西嗎?」 華扁鵲:「果然是真硬漢……」 妮兒:「想不到你這麼強,從今天開始,可以讓我崇拜你嗎?」 王五:「英雄無雙。」 楓兒:「……佩服。」 旭烈兀:「想不到能和這麼華麗俊美的盟友聯手,世上還有比你更帥的人嗎?」 李煜:「有你這樣的好兄弟,我李煜畢生榮幸。」 小草:「你簡直就是完美,從今以後,所有人間界的美女一定會愛死你的。」 蘭斯洛:「只有你這樣的人才,才配作領袖。老大,以後請讓我跟隨你打天下 吧!」 滿天鮮花瓣飛灑,周圍美女們迫不急待地獻上香吻,放眼看去,什麼劍爵、劍聖、 大魔神王,全都跪倒在一旁,卑微地側垂過臉,流著心悅誠服的淚水,默默揮舞著手 裡的一面小白旗。 無比的榮耀與顯赫,此情此境,已經是人生得意的顛峰,然後……還應該有什麼 然後嗎? 然後…… 他就醒過來了! 「好、好可怕的夢啊……」 從睡夢中驚醒過來,有雪渾身發著冷汗,回想起適才所做的夢,除了詫異為何自 己會有這種怪夢之外,也感到一陣說不出滋味的怪異。 「唔……你做的夢好奇怪啊……」 聽見聲音,有雪才驚覺還有人在自己身旁,轉頭過去看,卻在近距離與一張豬臉 打了照面。 「哇!」 實在不是什麼賞心悅目的畫面,更何況是剛剛驚醒,有雪就像是見了鬼一樣翻跌 下床,略一定神,這才想起剛剛蘭斯洛的手指似乎就放在自己太陽穴上,再從他說的 話來推判,難道躍升至強天位後的老大,已經有窺知他人夢境的能力了? 而這答案顯然是肯定的。 「哼!哼!哼!哼!」 不懷好意的笑聲,讓有雪渾身發毛,卻又不知道該胡扯什麼解釋來度過難關。 「有雪,你膽子真是不小啊,連本大爺的位置你也想坐嗎?」 「沒、沒有啊,這只是作夢而已,我怎麼知道自己會做哪種夢呢?」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會有這樣的夢,一定是白天有過那種念頭。你白天居 然敢給我想這種東西?膽子不小啊!」 「哇,老大,饒命啊!」 還說不上磕頭如搗蒜,不過也好不到哪裡去,所有雪特人都很清楚在專制體系中 對獨裁者功高震主的下場,自己的功勞雖然不高,但現在卻肯定是將這豬頭獨裁者大 震特震,說不定等一下就要被宰掉了。 「……算了,看在你沒有膽大到對本大爺女人癡心妄想的程度,這次我就當作沒 看到吧。」蘭斯洛搖頭道:「不過,既然你想要當英雄,我又怎麼能不給你這機會呢? 從現在起……」 「哎呀!老大,不要太刁難啊!」 「從現在起,外頭那些人由你來指揮,往京都的一路上,有什麼危險你要自己擺 平,我不會出手幫你,要是有個什麼差錯,就準備提頭來見吧!」 「呃……老大,這樣好像不太公平,你不能因為自己的頭變成那樣子,就對其他 正常人的頭看不順眼,然後就要……」 「住嘴!」 一口打回有雪的辯駁,蘭斯洛回到自己的床位,沒一會兒功夫就呼呼大睡,只剩 下猶自懊惱不已的雪特人。 「什麼嘛……因為一己的喜好,就隨便下命令,這種獨裁者,一點都不考慮底下 人的死活……」 抱怨歸抱怨,有雪也知道,要蘭斯洛改變主意的機會不大。有資格讓他改變想法 的人,目前都不在這裡,自己這次是在劫難逃了。 「好,要干的話,那就大幹一次吧。我、我好歹也當過超級忍者霧隱鬼藏呢!」 嘴上這樣說,心裡卻不住想著,當時是因為有源五郎撐腰,靠著他那無比廉價的 回復咒文,霧隱鬼藏才能苟活至今,現在身邊沒有這樣的高手,倘使遇上戰鬥,自己 這偽裝忍者的命運肯定淒慘落魄。 只是,被趕鴨子上架的雪特人,如今已經沒有選擇。在沒有發現對面床上蘭斯洛 正偷偷竊笑的情形下,他不住向自己打氣,要完成這次的任務。 第二天一早,有雪召集眾人,說明蘭斯洛陛下已將這次任務的指揮權交給自己。 與白無忌有相當交情,又有蘭斯洛在背後撐腰,自然不會有人質疑雪特人的領導 地位,然而,對於潛入京都,這位領導人有什麼計劃呢? 「先別驚動在日本的其餘白家人,我們的目的是安全抵達京都。」 「問題是怎麼混進去呢?京都的戒備森嚴,像我們這樣的外國人,一下子就被認 出身份,要無聲無息地進去很太容易。」白瀾雄道:「我們之前考慮過,用運送和親 公主嫁妝的名義進入京都,但是這樣一來,我們的人就太過集中,很容易被集中擊 破。」 「這我也知道,不過天賜良機,要冒充另一批外國人混進去的裝備,那邊不就有 嗎?」 有雪說著,指向昨天攻擊炎之大陸使者船隊時,所扣留的大批衣物與禮品。從這 樣看來,或許昨日蘭斯洛在下令扣押時,就已經有了利用這批東西偽裝身份的打算了。 「哦,有雪大人果然睿智,這樣的方法也想得出來。」 「不要拍雪特人馬屁了,太虛偽了,趕快做應該做的事吧。」 「那麼……我們昨晚也研究了這批使者的名冊,要潛入京都,使用他們的名字是 最合適的。我們已經分配了擔任的角色,至於使臣本人,原來是打算由陛下擔任的, 但既然陛下將責任交託給有雪大人,現在自然就得要靠您了,您看看,這個名字的感 覺如何?高大又英俊,威猛又有氣質,實在是最適合您形象的……」 「等等,白瀾雄,你真的是白家子弟嗎?我怎麼一直覺得你好像是一流推銷員?」 「這個沒有辦法,我以前在海外工作時就是負責推銷找下線,後來被調回來當戰 斗員,可是職業病已經改不掉了……嗯,那麼,您覺得這個名字如何?」 「嗯……古高俊太郎,聽起來亂爽一把的,好,就決定用這名字。通知眾兄弟, 大家立刻啟程,隨本大使古高俊太郎上京去吧!」 之前已經潛入過一次,記熟了城內地形,楓兒再次潛入京都城,一切都顯得駕輕 就熟。 大雪山、青樓聯盟的嫡傳匿蹤身法,以天位力量推動的結果,雖然還沒辦法作到 九曜極速那樣的效果,卻已使她在城內身法飄忽,形若鬼魅,常人肉眼根本就捕捉不 到她的蹤跡。 天位以下的敵人,楓兒根本就不擔心,事實上,即使同為天位,一般的天位高手 也無法發現匿息後的自己。 (記憶中的位置是……) 幾下飛躍,空中的黑影匆匆掠過圓月,朝著那棟被孤立的小樓而去。高速行進下, 很快就抵達了目的地。 像頭貓兒一樣,楓兒無聲地落地,探查週遭情勢。已經夜深,小樓中沒有半點燈 光,但卻隱約傳來樂聲鳴奏,顯然裡頭的人尚未安睡。 要掠近過去很容易,從這裡到小樓的距離,提氣一掠,甚至不用換氣,然而,上 趟在這邊莫名受挫的經驗,讓楓兒有所防備。她本身並不擅長魔法,只是,以前小草 曾經幫忙製作過一些道具,或許就可以在此時派上用場。 從懷中取出破結界符,楓兒其實沒有太大把握。當初小草製作完這張破結界符時, 曾經說過,能夠在不被敵人察覺到的情形下,破除世上九成二的結界。可是,像這種 可以威脅天位高手的結界法陣,自己是首次遇上,這張符印在脫離術者操控的情形下, 還能發揮多少威力,這點就很讓人擔心了。 方自尋思,那漆黑屋裡忽然響起一把清亮的琵琶聲,在週遭的靜寂中,聽得分外 清晰,而當琵琶高高低低地響過幾回後,一個稚嫩嗓音唱了起來。 「人間五十年,去事恍如夢幻,下天之內,豈有長生不滅者……」 歌詞是日語,楓兒雖然聽得懂,但是對日本歌謠沒有研究的她,卻不明白這首是 人類尚未進化到如今兩、三百年平均壽命的古老時代,所傳承下來的歌謠。 這首歌給人的感覺很奇異,像是豁達,但聽在耳裡,卻又有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愁 懷,教人心生黯然。特別是配合演唱者那雖然稚嫩,卻沒有什麼起伏,像是對任何事 物都無動於衷的清冷音調,那股淒涼感受就似夕幕秋風一樣席捲人心。 也正是因為這樣,楓兒肯定自己的目標就在屋內。 「看世事,夢幻似水,任人生一度,入滅隨即當前,此即為菩提之種,懊惱之情, 滿懷於心胸……」 一面聆聽,楓兒已經有了動作。由於無法確認結界位置,她將手中的破結界符貫 勁擲出,令那薄薄的一張紙如羽箭飛射,釘往那肉眼難視的結界上頭。 「汝此刻即上京都,若見敦盛卿之首級……」 當琴聲驟拔為高亢時,符箭已經和結界接觸。一聲不響,整個籠罩小屋的強力結 界,已經被破解殆盡,確認這一點的楓兒,飛身急掠,以第一速度貼近小屋。 結界破解得無聲無息,照理說應該是沒有驚動到對方,然而,明明歌聲、琴音都 還在耳畔迴響,已經貼近小屋的楓兒,卻驀地驚覺頸後的一抹微微寒意。 像是微風拂來,幾乎細不可察,惹不起半絲警覺,如果不是身兼大雪山、青樓兩 家之長的楓兒,換作其他天位高手,就絕對不可能察覺,作出正確判斷。 (不好!) 千鈞一髮,楓兒旋身急掠,驟地往左上拔高,閃過了那從後而來的一擊,同時飛 身躍起,要搶先佔一個有利位置,腦裡也快速歸納著資料。 對方一擊而空,卻沒有對週遭事物造成破壞,但是能讓自己有所警覺的力量,肯 定是天位級數的出力。會有這樣結果,就代表對方已經修練到了勁力收發由心,運轉 如意的境界,換言之,對方是像源五郎一樣,天心意識極度優秀的高手。 翔動中往下一瞥,一眼看遍下方庭院的每一個角落,卻沒有發現任何敵人形跡, 這表示在自己騰身急掠時,對方也同時收招,跟著躍起,而且速度可能還在自己之上。 (會讓我看不見的死角……後面?還是上面?) 無暇細思,楓兒抖手掣開腰間光劍「追日」。這是愛菱在入主太研院之後,專門 為天位高手分別製作的強化武器,不但能夠承受天位力量,還能協助持有者將自身威 力提高半成,並且擁有各自特性,像是楓兒手中的這柄「追日」,劍刃光柱便是漆黑 如墨,在夜晚揮動起來,無形無影,最利於潛蹤工作的進行。 不敢大意,出手便是東方家的烽火神劍。傳自大雪山的獨特紫火勁,在追日的特 別效果下,斂去紫芒,轉為深沉的黑色,劍刃更突破過往長度限制,形成一條數尺長 的黑火鞭,護住週身的同時,像毒蛇一樣笞噬向敵人。 乾淨俐落的一擊,卻再度無功。楓兒甚至已經感覺到火劍掃到敵人衣角,卻仍給 那人在瞬間消失形影,火劍擊空。 (好快……) 這一下驚歎,楓兒才發現屋內歌聲已停,感覺不到半點生人氣息。是因為那少女 驚覺到外面的打鬥,所以躲起來了嗎?還是……和自己交手的人就是她本人? 不只驚訝於對方可能擁有天位力量的事實,楓兒更想到,自己掠近小屋時,歌聲 還在屋裡,可是頃刻間便有敵人從後襲來,假使對方人數只有一人,那就表示對方的 行動速度已經超越音波傳遞,這等修為委實可畏可怖。 (是擅長高速戰的類型嗎?絕不能和她比速度。) 身經百戰,楓兒立刻有了決定,降落在小屋的飛簷瓦頂上,屏氣靜心,以靜制動, 搶回戰局的主動。 身形甫定,對方的斬擊就連接而來。無法確認是不是使用兵器,斬擊過來的力道 不是很強,至少,和自己相比略遜一籌。但雙方氣勁交擊時,楓兒卻有一種奇異感受, 就是每當自己的勁道佔了上風,想要把對方黏過來,進一步重擊時,對方卻猝然以驚 人高速飛身而退,藉此卸去所有入體敵勁。 除此之外,進攻時的那種迅捷,也絕非尋常派門的輕功能及,因為,在正常情形 下,小天位高手中幾乎沒有人能和兼得兩家之長的楓兒比速度。 (這種身法和運氣訣竅……太奇怪了,簡直就像是源五郎大人的九曜極速。) 不僅是像,在連續又挨了十多記斬擊之後,楓兒終於肯定,這確實就是源五郎恃 之縱橫天位戰的絕技,九曜極速。除了這號稱天下第一快的身法與獨門運氣訣竅,沒 有哪種武功能以速度逼得自己還不了手。 (對了,這裡是日本啊,源五郎大人來自日本,他的武功也是由此而來,如此說 來,這位小姐是不是也會使源五郎大人的其餘絕學呢?) 答案很快揭曉,除了九曜極速,一種源五郎所獨用的化勁奇功也在對方身上出現, 使得內力較弱的她,能夠輕易承受楓兒的重擊,並且以更快的回氣、反擊速度,自四 面八方揮斬過來。 時間一長,楓兒就感到非常吃力,要不是佔著手中光鞭易於防守的便宜,自己早 已跟不上對方的速度,但這樣一來,內力消耗便大,頂多再撐一刻鐘,自己就肯定落 敗了。 (要反擊,只能趁現在了。) 把握到對手進攻,兩人勁道交擊的機會,楓兒驀地變招,由烽火神劍急轉為六陽 第二訣「熊火顯乾坤」。經過東方家主東方玄龍的秘密指點,得知正統六陽尊訣的秘 訣後,這一招更有了新的應用。 所有火勁驟然收束成一個小圈,在極度壓縮的同時,更發揮出囚鎖作用,以兩倍 於平時的強大力量,鎖住敵刃,令敵人在一定時間內受到牽制,專門用以對付持有神 兵,或是身法奇快的高手。 右手的火勁收束,鎖住敵人兵刃,楓兒急吸一口氣,熊火顯乾坤的後半式,赫然 由她左手爆發開來,熾熱火勁猛攻向敵人。 猛招臨頭,對方的動作看不出有什麼吃驚或疑慮,同樣也是急吸一口氣。剎那間, 本來還猶豫自己是否出手太重的楓兒,忽然升起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令她什麼也顧 不得地抽身急退。 相信自己直覺的她,確實做了最正確的選擇,因為在下一刻,一道難以形容的絕 世鋒芒,令她打從心底發著震顫。 (這、這是……) 像是流星猝過天際,炫麗奪目的光彩,深深印烙在眼眸中,但真正使人心悸的, 仍是那道獨一無二的絕世鋒芒,恍若天地之間無物可擋,劃破天幕,直直刺向星河盡 頭。 (師父以前曾經提過的,這劍氣……這種感覺是……星賢者卡達爾的星野天河 劍!) 腦中閃過這念頭,僅是分毫之差,她就聽到一絲細微破風聲,擦發而過,但這並 不代表她已安全,因為星野天河劍的劍氣先聲音而至。 「刷啦」一聲,髮絲飛散,楓兒只覺得腦後一陣劇痛,眼中克制不住地盈滿淚水, 在承受到部分劍威的同時,除了肉體上的痛楚,更似乎有一種力量隨之入體,讓自己 心靈激起陣陣漣漪。 說不出的恐懼感覺,楓兒雖然不知道怎樣解釋,可是……那股力量似乎正試著窺 視自己的心靈,許多錯雜紛亂的回憶片段,在腦中走馬燈似的快速閃過。 (這是……魔法的精神攻擊?!) 如若是真的,那麼這敵人果真非同小可,不但擁有天位力量,更兼修魔法,是自 己生平僅見的天位魔導師,日本宮廷居然隱藏這樣的奇人? 不管怎樣,自己並沒有閒時間想這些事,因為除了腦袋頭痛欲裂之外,對方指縫 間驟發出的光芒,顯示另一發星野天河劍就要爆發,而頭暈腦脹的自己,只有不到平 時一半的實力來抵擋。 「可以了吧?這樣子……算是我贏了吧?」 預期中的劍氣沒有到來,反而是一聲冷冰冰的平淡語調,還有一雙幾乎感覺不到 體溫的冰涼小手,幫著楓兒支持住身體。 「如果你還要繼續,我可以奉陪,不過這樣子的戰鬥沒有意義,即使贏了也沒有 好處,我判斷現在是罷手時候,可以嗎?」 雖然是詢問,但是卻給人一股無從反抗的感覺,抬起頭來,盛裝的織田香公主正 面無表情地站在面前。 難以置信,穿著一身繁瑣的和服盛裝,還能以如此高速行動,若她同樣採取貼身 勁裝,那速度豈非比自己快上一倍?以這樣的速度,小天位中除了源五郎還有誰追得 上? 不過,另一個值得深究的問題是,明明已經是深夜,她為什麼還這麼一身盛裝? 是在等什麼人嗎? 「頭痛不會持續太久,只要不運用力量反抗,痛楚很快就會消散……或許喝杯熱 茶會好過一點吧。」 無從反駁,收起光劍的楓兒,跟著織田香進入她的居所,以這另類方式完成了潛 入目的。 「其實我不是很理解,如果只是要進屋裡來,敲門不就好了嗎?為什麼每個進來 的人都要先打一場呢?這也是大人的禮儀之一嗎?」 泡茶時,織田香提出這問題,令楓兒不知道如何回答。如果她是意存諷刺,這問 題委實不好回答;如果她是真的心存疑惑,那自己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了。 所幸,對方並沒有在這問題上堅持,楓兒得以喘一口氣,環顧周圍的擺設。 和那一身華麗的繁複和服相比,屋內擺設簡直是平乏無味到了極點,只有一張茶 幾、一個茶壺、幾個茶杯,還有茶几上的一盆花,除此之外,放眼看去就是各種書冊 與文卷,以一個這年紀的女孩來說,這屋子單調枯燥得近乎乏味,更看不見任何女兒 家愛用的小飾物或胭脂。 一點都不像是女孩子的閨房,這給楓兒留下很深的印象,而當目光瞥向那些書冊, 發現地上還有許多待批閱的公文,全都堆放在旁邊。 (怎麼會有這些東西?難道……日本宮廷的政務進行,全都是由這少女在執掌嗎? 她才是日本軍國政策的執掌者?) 驚訝於自己的發現,但是當對方皺著眉頭看過來,楓兒也只有轉移話題,來打破 這沉悶的尷尬氣氛。 「你剛才唱的歌,是什麼意思呢?」 織田香看了楓兒一眼,向她解釋,那首歌謠是一套名為「敦盛」的舞曲中間一幕。 平敦盛是日本古時的一名武將,也是著名的樂師和美少年,在他的最後一戰中, 他被敵方猛將擊倒,那猛將見他的盔甲是高級武將所穿,便掀開頭盔一看,赫然發現 是個如此年輕的美少年,心生不忍,便饒他一命,不想敦盛主動求死,該猛將無奈之 下揮刀殺之,然後感歎世事無常,拔下敦盛腰間的小枝(一種樂器,大約像笛子)吹 上一曲後,看破紅塵,出家去也。 這故事讓楓兒再次感受到日本文化中的一種淒涼美學,雖然未必喜歡,但她仍問 織田香,是否因為對裡頭的人生幻滅有同感,所以才哼這首歌時,卻得到意料之外的 回答。 「不是,我常常唱,因為四伯說我爹爹生前喜歡唱這首歌,唱這首歌的時候,就 好像有他的味道在旁邊……」 楓兒一時不是很瞭解這女孩的親戚關係。秀吉公仍然在生,那麼她口中的父親, 難道是指前任大將軍織田信長?而她的四伯,又是什麼人呢? 無法索解,楓兒持續與她交談,希望能多獲得一點情報。 「公主殿下,你的母親……她……」 對於出身皇室或貴族的人們而言,問這問題滿沒意義的,母親的存在往往僅是父 親寵妾、情婦,就算是正妻,也未必有什麼夫妻感情存在,更別說親子之情了。突然 提出這種問題,只會使彼此尷尬而已。 但楓兒還是覺得有必要一問。織田香的出身,本身就是一件秘密,更何況就自己 來看,當前世上的絕頂高手中,大多數都受到上一代血緣影響,織田香有這樣一身武 道、魔法兼擅的修為,除了名師、父系血統之外,在母親那邊是不是也有什麼影響呢? 但這查詢企圖卻在不久後宣告失敗,因為對方的精神狀態明顯地有著問題,與之 交談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母親?!」 「嗯,就是生下你的媽媽啊,她是個怎樣的人呢?」 說不被嚇到是假的,因為這句話才一問出口,對方的瞳孔驀地放大,本來就沒什 麼表情的面孔,看起來更是一點生氣都沒有,直過了好半晌,才用一種很虛無、彷彿 自數千里之外傳來的悠遠語音說話。 「媽媽,生我的媽媽,已經再也找不到的東西。 爸爸,生我的爸爸們,想要吃掉我的東西、想被我吃掉的東西。 織田香是獨一無二的東西……「 奇異的腔調,似詩似敘的句子,讓楓兒覺得一陣極為不協調的怪異。這種難言的 違和感,好像在和太研院的那些機械說話一樣。 一直到楓兒出聲確認,織田香才像回過神一樣,很奇怪地問著有什麼事?剛才說 到哪裡了? 面對這樣的情況,就算有再好的套話技巧也沒用了,楓兒雖然鍥而不捨地想多問 出些東西,卻老是碰上這種答非所問的尷尬情況。也因為這樣,問到一半就中斷,讓 人更加困惑的問題就越來越多。 當楓兒留意到,整間房內沒有一張床時,她好奇織田香平時睡在哪裡,卻得到 「我從小就沒有睡過床,師父說我要睡覺的話,直接漂浮起來睡就可以了」的答案。 以天位高手的力量,要漂浮起來當然不是問題,但從小就如此,難道她小時候就 有天位力量?世上哪可能有這種事? 而這個問題自然也觸礁了…… 「床,讓人類感到舒服的地方……媽媽…… 衣服,需要的東西一大堆,不需要的東西也有一堆。 男生,可愛,可愛的男生……可愛的樣子……討厭可愛的樣子。 做出來的他,虛偽,虛偽的形體,用虛偽堆砌出來的男性。「 事先已經有心理準備了,不過當對方瞳孔放大,說著無意識的囈語,楓兒還是險 些跟著兩眼翻白過去。剛剛她瞥見屋子角落的宗卷堆裡,好像放著一面銅鑼,本來不 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現在可完全知道了。 再次將人喚醒之後,楓兒仍作著自己應盡的努力,但一直到最後,這些問答也是 進行得極不順利。由於自己無法捕捉住對方思緒方向,問到最後,自己反而覺得像是 在承受疲勞轟炸。 (我、我快不行了……這種程度的對手,可能要白起少爺親自出馬,才有辦法問 出結果……) 但是除了這些囈語,在可以理解意思的對話方面,楓兒也發現這位美麗小公主真 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存在。 屋內沒有衣櫃,換言之,她身上這件華麗和服一穿上後就沒有脫下,仍就維持著 那天贈袍於己後的樣子,問起理由,只因為衣服不是必要的,有在身上罩一件就好了。 說話時候燈火被風吹滅,她也沒有要去點亮的打算,理由是,明明兩個人都看得 見,為什麼還要去點燈? 以此類推,上一次的洗澡時間是七天前,上一次吃飯時間已經沒有印象,上一次 清理房間時間…… 說懶惰也不像,這女孩只是淡淡地沒有反應,對一切都無動於衷,對一切都沒有 興趣,這讓楓兒委實不解,那個對什麼事都生氣勃勃的宗次郎,居然有一個和他個性 截然相反的姊妹? 最後,可以說是臨去前的最後努力吧,楓兒問起織田香與宗次郎的關係。這問題 其實是很沒意義的,因為它無關乎軍國大事,也不是什麼重要情報,只要宗次郎一回 來,馬上就可以得到答案。 只是,被連續疲勞轟炸之後,楓兒也感到頭暈腦脹,甚至很可笑地發現自己問的 問題像個記者多過間諜。 可惜這最後的問題還是宣告失敗。 「由天位力量的造出來的魔種、由男人與女人造出來的魔種。 宗次郎,魔種造出來的東西。 織田香,魔種造出來的東西。 魔種又是什麼?魔族造出來的東西。 魔族是魔族造出來的東西。 我是什麼東西呢?在這之前…… 你是誰?你是誰?你是誰???「 「……夠了,我已經百分之百知道你是什麼人,請讓我回去好好想一想,我自己 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在這裡聽你說話吧?」 說起來還真是讓人笑不出來,那天離開織田香的秘密小屋之後,楓兒整整睡了六 個時辰,醒來之後還像宿醉一樣頭暈目眩。 談話時間並不長,卻是不可思議地大耗精神,這或許也和之前硬挨的一記精神攻 擊有關。自從脫離地界之後,尋常的魔法攻擊對自己根本沒有效果,所以很少作相關 的防護鍛煉,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天位魔導師,硬挨那一記的結果,到現在頭還痛著。 能事先知道這一點,真是萬幸啊,若是在什麼也不知道的情形下,讓織田香嫁到 雷因斯宮廷,那時候的慘狀可就難以想像了。 情報工作進行到此,除了知道日本宮廷內有一位非常古怪的公主之外,可以說是 一蹋糊塗,雖然感覺得出織田香身上有不少疑點,但卻偏偏查不出什麼東西。 等到宗次郎回來之後,可以問到比較多東西吧。然而,兩天之後,在楓兒得知宗 次郎回宮的同時,另一個消息也讓她震驚不已。炎之大陸的使者團,造訪日本,除了 來祝賀婚禮,也希望與這邊締結商業合約。 炎之大陸的使者團,那可是非同小可的人物啊,這麼大的事情,一定要設法探聽 到情報。 這麼想的時候,楓兒著實有些氣惱。後援一直不來,能夠決定日本事務的決策階 層也沒有動靜,自己就像沒頭蒼蠅一樣,這樣下去,事情很難辦啊,即使一時間抽不 出人手,至少也該給個消息吧,這樣子沒聲沒息的,難道要自己一個人拿下日本嗎? 在動身來此之前,自己或許還會認為可以做到,但是從現在的情形看來,這事絕 對沒有可能。即使天草四郎不出手,單是一個織田香,自己恐怕就應付不來,更何 況……如果真的要和小宗次郎戰場相見,自己一定會非常遺憾。 正自尋思,楓兒打算到炎之大陸使臣的驛館去探探,怎知道卻傳來炎之大陸使臣 秘密到訪,希望能謁見雷因斯公主的傳報。 「見我?為什麼?」楓兒問起隨侍的白家人員,「炎之大陸的大使是什麼人?」 「不清楚,好像是一個叫做古高俊太郎的男人。他和隨行人員都穿著斗篷,神秘 兮兮,我們並不知道他們有何企圖?」 「古高俊太郎?」 這個疑問不久之後就變成了低聲偷笑,當楓兒穿戴整齊,以謹慎的心情面對這異 大陸使者,看他掀開頭套,露出面孔,笑聲就忍不住洩漏出來。 「嗤……有、有雪大人……你是古高俊太郎?」 「不用笑成這個樣子,很多時候,也不是我自己想要變成這樣子的,你以為穿著 奇裝異服在街上亂逛,我心裡很得意嗎?」 可能是為了彰顯由異國而來的不同處,有雪換上了掠劫而來的冬裝,毛皮大襖與 毛帽,讓本來就肥胖的身軀更顯得臃腫,看上去甚是可笑。 「只有您一個人來嗎?其他人呢?」 「除了我之外,還有白家的特殊部隊,人數不是很多,不過後頭應該還會有援軍, 但我們在海上遇到了襲擊,對方來歷不明,使用很奇特的巫法,讓我們吃了大虧,你 知道的啦,雖然我們是英雄好漢,但是對於法術……」 像是在說書一樣,有雪把話說得又臭又長。期間,楓兒雖然仔細聆聽,在得知海 上竟然有這樣一批奇異勢力時,雙眉皺了起來,但看得出來,她在等待有雪說一些更 重要的東西。 「好啦,不吊你胃口了,老大和我一起來日本了。」 「嗯?蘭斯洛大人也來了嗎?這樣對任務大有幫助,實在是太好了。」 「我也拜託你一下,如果明知道臉上會笑成那樣,就不要裝得好像很不動心一 樣。」有雪搖頭道:「真是搞不懂你們這些人,要是真的那麼希望他來,當初就不要 走嘛,害得我們急追過來,累死了……」 被有雪這樣當面一說,楓兒也只能尷尬搖著頭,說不出話來。 然而,之後從有雪口中聽到的,卻是讓人失望的消息,蘭斯洛因為要追查那群神 秘人的來歷,從另外一邊上岸,目前失去聯絡中。 這並不是實話,然而楓兒是不可能知道的。當然在另一方面,她也並不知道白家 子弟們臨去之前所作的手腳。 「天啊,居然帶人來這裡做這種事,我以後一定會下地獄……不過,如果我不做, 說不定今天就要下地獄了。」 在回去的路上,有雪不住自艾自怨。由太研院分部所組裝,那日由韓特空運過來 的設備,經過白無忌的裁示,已經偷偷裝到楓兒所住的驛館內。 「日本那邊有很多擅長忍術的高手,這些人來無影去無蹤,尋常人只怕察覺不到, 所以要裝設太古魔道設備,以策安全。」 理由說得冠冕堂皇,但誰都知道,這位當家主其實不安好心,因為那套可以監視、 監聽方圓半里內所有細微動靜的設備,曾經被白家的特工部隊拿來追蹤當家主政敵的 所有醜聞,現在裝設於驛館內,目的當然就是…… 「這件事千萬不能讓我那妹夫知道,一切要秘密進行,對了,如果雪特人想要告 密……告訴他,其實在兩個月之前,太研院本部研發出了一種肉眼難見的中子炸彈, 混在酒裡喝下去,完全無形無影,當然,以我的為人,是絕不會趁著喝酒的時候,在 朋友杯子裡放中子炸彈的……我是很希望將來還有和他繼續喝酒的一天啦,不過……」 「好友」都這麼說了,雪特人除了含淚當臨時特工之外,還能做什麼? 蘭斯洛對此倒是一無所知,因為抵達京都後,他就忙著搜尋敵人蹤跡,雖然沒有 離開京都,但也沒有回到驛館。 「我還不想去見她,至少現在不行……現在的我,哪裡有臉去見楓兒呢?」 「嗯,老大你說得沒錯,你現在的臉,如果去見楓兒小姐,以後一定會留下不良 反應的。」 「你給我閉嘴!」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的理由,蘭斯洛只能暫時選擇躲避,一面設法找到解開詛咒的 方法,一面解讀漂浮在京都大氣中的訊息,看看這異國都市裡,有沒有能與自己匹敵 的高手。 楓兒那邊,並沒有察覺到這些東西,在某方面,她甚至覺得疑惑。因為儘管是短 短的會面,但她並沒有把織田香的存在告訴有雪。 為什麼呢?那女孩明明就是一個很值得被注意的存在啊,為什麼自己不把她的相 關情報傳遞回去呢? 得不到解答,外出數日的宗次郎卻已經回來,才抵達京都,就立刻直奔驛館,找 楓兒說話。 受到日本宮廷的私下委託,楓兒必須要糾正宗次郎的稱呼,免得在婚禮上鬧出有 失國體的醜聞。楓兒自己雖然覺得無關緊要,但是看使臣們個個竭誠惶恐的樣子,也 就答應他們了。 「宗次郎,有一件事要告訴你,以後,你可以叫我楓兒姊姊,或者直接叫我蒼月 楓,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樣叫我了。」 「不、不可以嗎?」 最熟悉的稱呼不能再用,宗次郎像是被五雷轟頂一樣,露出極為震驚的表情。 「媽……楓兒姊姊,你為什麼這種表情啊?你很激動嗎?」 「不,我只是……只是太高興看到你回來了,沒什麼。」 剛才面對宗次郎無比震駭的表情,若是平時,楓兒或許還會覺得不習慣,因為實 在沒必要為這點小事顯得這樣吃驚,有失一國王子的器量與風度,但經歷過織田香的 洗禮後,現在看到宗次郎無比生動的表情,只覺得這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臉孔。 「一個孩子還是應該像你這樣啊,如果全都像你姊妹那樣,日本我一定會待不下 去的。」 不知是因為不願意多提,還是有什麼其他理由,雖然被提到了那隱藏於深宮中的 姊妹,但宗次郎就像沒聽見一樣,毫無反應,仍舊笑嘻嘻地看著楓兒。 「可是,楓兒姊姊,那我以後就不能像從前那樣叫你了嗎?我比較喜歡那樣耶, 聽起來比較親密不是嗎?」 能夠理解宗次郎想要更親密自己一些的心情,楓兒搖頭道:「不行的,宗次郎, 我希望你明白,以你的身份來說,那是一件很嚴重的事,如果我繼續讓你那樣子,會 有很多人因為我們而深深困擾,為了他們,我們必須要節制一點。」 「為什麼要在意他們?我們自己高興不就好了嗎?」 「不行的,做人不可以這麼自私的。」 與宗次郎說著,楓兒也覺得莞爾,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也有資格在這方面教訓 人了呢?只不過,想起那天日本宮廷官吏們苦哈哈哀求的可憐模樣,還是得要求宗次 郎才行。 而且,蘭斯洛大人已經到日本,要是讓他知道自己一直被這孩子叫媽媽,肯定會 笑話的。宗次郎是個很好的孩子,自己並不想看到他被嘲笑。 「嗯……好吧,我答應姊姊。」宗次郎道:「不過,今晚我可以像上次那樣,和 姊姊一起睡嗎?楓兒姊姊你身上的氣味好香,我這幾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常常都在想 念你的味道呢。」 在宗次郎離開之前,每當夜晚,楓兒就常常坐在床邊,陪著猶自不願睡去的宗次 郎說話,有時候說得晚了,拗不過他的請求,也就與他同床而眠。散開髮束的宗次郎, 看來就像個女孩子般秀美,童稚的表情,總讓楓兒忍不住擁他入懷,像照顧自己孩子 一樣對他呵護。 由於這份特殊感覺,楓兒從未將宗次郎與男女之事產生聯想,現在被他這樣一說, 心裡雖然覺得不太妥當,但卻給宗次郎攔腰抱住,臉靠在小腹上來回摩擦,死也不肯 放開手。 面對這幾乎可以說是招牌式的撒嬌絕招,楓兒也只有苦笑著答應了。根據過去的 經驗,除非讓宗次郎滿意,不然使出這招撒嬌王牌的他,一但抱緊,就怎樣也不肯放 開手。 當一名天位高手用這樣的糾纏招數,那可真是難以擺脫,更別說對著這麼一張可 愛的小臉,疼愛都來不及了,誰能狠心作任何暴力行為呢? 「太棒了,楓兒姊姊答應和我睡了,楓兒姊姊答應今晚再陪我睡了!」 心願獲得實現,宗次郎又跳又叫,全然是一名小孩子模樣,看在楓兒眼中,只覺 得莞爾,更是想不出來,為什麼這樣一個天真漫爛的孩子,會有那麼一個像機械多過 人的姊妹? (嗯,說起來……織田香的說話方式與表情,倒是和師姊有幾分類似,她們兩個 人不會有什麼關係吧?) 自知這想法實是大不敬,楓兒用手掩住口,低聲地笑了起來。 「楓兒姊姊,你好像不太一樣了呢。」踱到楓兒身前,宗次郎道:「以前剛剛見 到你的時候,你很親切、很漂亮,但看起來還是有一點冷冷的,現在完全都不會了呢, 像是個媽媽一樣,和你在一起,讓人好開心喔。」 不知道有多久不曾有人這麼說自己了,即使是在香格里拉偽裝,總也是被人當作 冰山美人一樣看待,可是,在許久之前,在那段已如春霧般模糊的過往記憶中,自己 好像也曾是個喜歡在陽光下徜徉的人。 是啊,為什麼自己越來越不「冷」了呢…… 「宗次郎,姊姊要謝謝你喔。」摸著男孩的頭髮,楓兒微笑道:「姊姊會變得這 麼開心,都是因為你呢,當你不在這裡的那段時間裡,我覺得好寂寞呢……」 兩人相視而笑,一時間的氣氛更是溫馨,宗次郎跳坐在楓兒腿上,小聲問道: 「楓兒姊姊,以後……我的小孩可以叫你媽媽嗎?」 對於這小小的要求,楓兒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微笑著答應了。 「那麼,我就代替他送你禮物。你看,這是我回來的時候,順手在附近採的花 喔。」 楓兒本來還想告訴宗次郎,別隨便摘花,但看見那花朵,不由得一呆。那才不是 什麼花朵,而是一個蓮蓬模樣的金屬物體,後頭還扯著許多金屬線,看上去極像太研 院使用的那些太古魔道儀器,卻不知道怎麼給宗次郎硬扯了下來,當作花束送了過來。 雖然僅僅是一瞬間,但楓兒著實是吃了一驚,以為宗次郎是揭破了什麼白家陰謀, 來向自己興師問罪,但看他的表情,完全沒有任何虛偽作做,始終都是那麼笑嘻嘻的, 和自己的猜想全然打不著邊。 說不定,不瞭解太古魔道的他,真的是將這當作一種特別花朵,隨手摘下,藏在 懷中,就趕忙來送給自己也不一定。只是,會把這東西錯當成花,怎麼聽都覺得有些 荒唐就是了。 苦笑著將這朵「花」接下,楓兒心中納悶,這究竟是什麼儀器的一部份?倘若說 這是宗次郎從附近摘採下來,那麼就應該是安裝在驛館內的某處,自己並沒有接獲任 何相關通知,難道白家人瞞著自己,在作什麼不為人知的計劃嗎? 「對了,楓兒姊姊,這朵花的生命力很頑強,很特別喔。」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別的花被摘下來,都是流一些液體,可是這朵花被摘下來的時候,好多火 花噗噗噗地在冒呢。」 「……」 「就在那邊啊,你看到了吧?好像已經燒起來了,有好多人正在滅火呢。我從來 不知道,驛館裡頭有這種花朵耶……」 第二部第三卷第二章變異迭生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六月日本京都 「有雪大人,這次的報告要怎麼寫啊?我總覺得如果照實交上去,我們這組工作 人員都會被滅口的。」 「被滅口也沒有辦法,你們不是都已經準備好隨時為世家犧牲了嗎?反正要滅也 不是滅我的,誰理你啊?」 暫代目前白字世家日本指揮使的白瀾雄,帶著手下的一票弟兄,正與有雪進行秘 密磋商。需要磋商的原因,是因為監視小組剛剛整理出來的一份報告。 由於儀器受到嚴重破壞,監視的效果並不理想,但從紀錄下來的部分字句來看, 內容實在是夠聳動了,假如當家主的目的是捉姦,這份報告甚至已經有了水準以上的 成績。 「唉……以前我就聽同胞說過,日本是個淫蕩的國度,沒想到實際來此一看,果 然還真是淫蕩,太危險了。楓兒小姐那麼性冷感的女人,到了日本才沒幾天,也就變 成花癡了。」 得到雷因斯帝皇、白家家主的雙料授權,有雪在白家子弟的眼中,地位自然就舉 足輕重,即使不想到他身為當朝左宰的顯赫身份,光是聽他每日吹噓,和當世如此多 的絕頂高手稱兄道弟,就覺得這人實在是很了不起。 「你們看看這份紀錄裡頭的話,一下子又是說要陪人家睡,一下子又是說人家弄 得她好高興……他奶奶的,就算是對著我老大,這女人恐怕也從來沒那麼親熱……還 有,你們看看這一句,真是混帳,居然和她的姘夫連孩子都有了,已經在計劃要叫媽 媽了……唉,淫蕩果然是萬惡之首。」 坐在太師椅上,有雪翻閱著報告書,不住地歎氣兼搖頭。站在他面前的白家子弟 們,只能心裡想著「你們雪特人才是萬惡之首」,表面上卻唯唯諾諾,不知該說什麼。 「呃……有雪大人,這份報告的字句其實殘缺不齊,楓公主說的那些話,只怕也 未必就是這個意思,我看我們是不是再等……」 試圖挽救一切的白瀾雄,無疑就是在做著對的事情,然而,唯恐天下不亂,最愛 看人生是非的雪特人卻不領這個情,當下扳起面孔,厲聲說話。 「混帳!是你認識她還是我認識她?你對楓兒小姐的瞭解難道會比我多嗎?你見 過她妹妹?你摸過她的手?都沒有吧!我認識她的時間比你要長,難道我會判斷錯誤 嗎?我是皇帝陛下和你們家主的委託人,你懷疑我的決定,就是懷疑你們家主的決定, 連家主的命令都敢懷疑,你這頭白濫熊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這樣的口氣,眾人倒是並不陌生,因為以前的最高領袖白起,還有更之前的歷代 家主,都是用這樣專橫的獨裁模式,在統馭著白家。不過,以前家主用這等口氣說話 的時候,都有無人能及的壓迫感直逼而來,現在換成個雪特人用這口氣說話,就難免 讓人覺得不倫不類了。 眼見此事難以善了,白瀾雄心虛地請教對此事的處理法。 「這個嘛……兩邊都是我的朋友,如果拆穿楓兒小姐的醜事,那未免對她不起, 但如果繼續讓我老大當烏龜,這又說不過去了。我天地有雪素來有情有義,這件事情 該如何定奪,可真是難得緊啊。」 當事人是說得煞有其事,不過旁邊的所有聽眾,卻一致投來懷疑的目光。倘使雪 特人也算是有情有義,他們或許會相信蘭斯洛頸上的那東西是狗頭而不是豬頭。 「先別管這些了,我現在忽然心情很好,為了留下紀錄……我??要??念?? 詩!」 彷彿在宣佈國家大事一樣的嚴肅聲調,雷因斯的左宰大人,突如其來地要發表他 的獨創詩文。圍在旁邊的一眾下屬們,儘管每個人都有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但因為 不便拂逆上司的雅興,只有悲哀地等待命運的到來。 「詩的名字是……英雄無淚。」 有雪搖頭晃腦,長吟道:「自古英雄……不流淚,不怕苦、不怕累。就怕老婆… …和人睡,她去爽、你去衰,人生最苦……是烏龜。「 一首即興的打油詩,當事人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別,旁邊眾人卻是聽得膽顫心驚, 覺得聽到這種東西的自己,以後肯定難逃被滅口的命運。 沒有人膽敢打擾,也沒有人有興致打斷宰相大人的吟詩,一直到他慷慨激昂地把 整首詩念完,旁邊才有人識趣地接上一句。 「果然是好詩,讓人飄飄欲仙,那麼……宰相大人,請問這一疊資料應該如何處 理呢?」 「這還用得著說嗎?當然是立刻銷毀啦,不然如果讓我老大知道,楓兒小姐今晚 要睡小白臉,他那顆豬頭肯定會氣成紅燒豬頭。變成紅燒豬頭那還好一點,如果變成 紅燒烏龜頭,那豈不是成了我雷因斯的天大國恥?」 儼然便是一副宰相的模樣,有雪說得很正經,卻因為旁邊傳來密集的紙張翻閱聲, 這才不耐煩地轉過頭去。 「喂,你這人怎麼這麼遲鈍?我不是要你拿去……」 話聲忽然止住,正如同所有丑角的必然命運,雪特人在回頭瞬間,只看到一顆大 豬頭,聚精會神地看著適才由他手中遞過去的機密宗卷。 顏色還不至於像是經過紅燒,但這並不能表示些什麼,因為不管從哪個方面看起 來,那個豬頭就像是被燒紅的開水壺,只差沒有「嘟嘟」地往外噴著白煙。 「老、老大,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比你說你摸過我女人的手晚一點,但是比英雄無淚要早一點。」 「哎唷,老大,饒命啊!」 「……我現在終於明白,當初在暹羅,李老二是多麼地有定力與耐力,才讓你今 天還有命在這裡繼續吟詩……」 看著他義兄弟兩人的一言一語,以及有雪連忙磕頭討饒的糗樣,旁觀眾人肚裡暗 自發笑,但是也察覺到此刻的危機。據說蘭斯洛陛下是一個個性暴躁、自尊心極強的 男人,出了這等戴綠帽的醜事,他該不會辣手殺人滅口,以免隱私外洩吧? 雪特人和他是義兄弟,自己這干人可不是,倘使他要求眾人為領袖犧牲生命, 那……今天可就真是倒楣了。 「大家不用緊張,一個個都用這種眼神看我,難道是怕我會殺人滅口嗎?」 放下了手裡的機密檔案,剛才的怒氣像是裝出來的一樣,蘭斯洛平淡地看著眾人, 啞然失笑。 「我確實是個獨裁者,但這並不代表我就會濫殺無辜。不能重視人才與屬下忠誠 的領導,位置坐不長的……」 雖然仍頂著一顆豬頭,但是蘭斯洛此刻展露出來的氣度與沉穩,就有著一名領導 者的魅力,特別是那種將問題輕輕撥過、舉重若輕的穩定感,讓眾人明白,這人之所 以成為雷因斯的領袖,確實是有其原因的。 蘭斯洛哂道:「不過,認為我會為了這種事情發脾氣,實在是太看人不起。大丈 夫三宮六院,我用得著為了區區一個女人而火大嗎?會有哪個女人瞎了眼睛,放著我 這麼傑出的男人不愛,去喜歡日本的矮鬼嗎?」 一旁的有雪連忙補過,道:「是啊,老大,日本貨物那麼貴,日本料理也那麼貴, 日本男人都是色鬼,楓兒小姐沒理由甩了你,去倒貼日本小白臉的,不過即使她真的 倒貼了,你也不吃虧,這裡是日本,你去多玩幾個日本女人,你的那頂綠帽就回本 了……哎唷……」 把撲上來抱大腿的有雪踹到一邊去,蘭斯洛站起身來,淡淡道:「我對我的女人 有信心,經過生死考驗所聯繫的情感,不是外人能夠理解,即使我們身在兩地,心卻 是在一起的……所以這些可笑的東西,不會動搖我對她的信任。」 原本還對蘭斯洛感到一些懷疑,但是聽完這番說話,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感到佩服, 畢竟這樣的自信並非人人能有。而能夠對自己有著如此信心,或許正是他之所以為王 為霸的理由吧。 「可是……老大,你別忘了,你現在的腦袋可是一顆……就算楓兒小姐對你再好, 像她那樣的大美人,肯去吻一個豬頭嗎?」 嚴重的問題,不過卻看不出對蘭斯洛的任何打擊。仍是那麼淡淡的微笑,蘭斯洛 揮手道:「我信任楓兒,外表的差異,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的。」一面說話,蘭斯洛一面往外行去,「不過你剛才說的話, 倒是有幾分道理,大家一起到日本來,只有我一個人來風流快活,實在是不公平。明 天晚上,由你們家主出錢,我們挑一家這裡最大的妓院,去玩日本妞!」 使人驚愕的說話,眾人好一陣子回不過神來,當有人想要再行發問確認,室內早 已沒了蘭斯洛的蹤影。 「好帥,雖然長著一個豬頭,不過這的確是皇者風範啊。」 有人發出這樣的讚歎,然而,卻也只有長時間跟隨蘭斯洛的有雪,才發現到事情 不對。 以義兄的個性,當自己提到豬頭一事,倘使他氣憤不已,或者說是有所遲疑,那 都算是正常反應。但他卻出奇地鎮定,這就顯示他急於離開此地。依此去推,答案也 就很明顯了…… 「太悲哀了,為什麼我要摸到這種地方來?」 入夜之後,偷偷摸摸地進了京都城,蘭斯洛心中不是一點怨言也沒有的。特別是, 明明神功大成,可以直接憑實力掀掉這座城,卻不得不像個鼠輩般藏頭露尾,在這裡 躲躲藏藏,那種窩囊感覺真是難受。 假如對方是普通的天位高手,那還好辦,以自己的天心意識、生長於山野所練出 的屏息術,足夠在一般小天位高手之前無聲無息地作任何事,但對上楓兒,自己便不 敢這樣自信。 兼學青樓、大雪山兩家之長,楓兒對於察覺潛蹤敵人的能耐,遠較其他同等級高 手為強,即使是已擁有強天位天心意識的自己,也沒把握能長時間不被她發現。 長時間……是有必要的。因為假如楓兒在這邊認真工作,卻被她發現自己懷著無 恥的思想,像是要來捉姦一樣地跟著她,自己可能一輩子都得不到她原諒。 自己確實是信任楓兒的,在很多時候,甚至是願意賭上性命的信任她。不過,現 在這情形卻是一種例外。只要有那麼萬分之一的可能性,自己就無法放心,安全起見, 還是親自來盯著保險一點。倘使那個小白臉想要使什麼詭計,對楓兒有什麼不軌,自 己仍可以蒙面地衝出來阻止。 懷著這念頭,蘭斯洛悄悄地在城內移動。根據他得到的消息,楓兒今日已經隨那 個叫做宗次郎的小白臉入城,大有可能一夜不歸,所以他潛伏入城的目的地,就是宗 次郎的居處。 似乎是因為豐臣秀吉重病的關係,城內的守備非常嚴密,但這對蘭斯洛而言全然 不是問題,力量相差太過懸殊,他根本就不可能被這些守衛的耳目所發現。 隨便抓了一個看來像是有點份量的武士,不用嚴刑逼問,強天位的天心意識已可 以直接讀出他腦內思想,之後打昏了隨手扔在一旁,自己便朝宗次郎的居處而去。 京都城的規模無法與象牙白塔相比,但身為王子的宗次郎,其居處也有一間大宅 院的規模,是一個被稱作「二條院」的地方,說不上華麗……至少以旭烈兀、白無忌 的標準來說是如此,不過遍植櫻花樹的環境,卻讓人感覺到這裡的獨特氣氛與文化。 「哦……感覺很不錯啊。」 把腦內屬於白起的那部分土木機關知識撇除,蘭斯洛純以自身感覺來看這間宅院。 茂密的花樹、濃郁的香氣,還有那以紙糊制而成的門窗,都給著蘭斯洛一種「靜」 的感覺。 如果可以,他倒是滿想進到屋裡頭,好好地泡上一壺茶,賞花為樂,不過他此行 目的卻容不下如此高尚的行為,只好無奈地潛入屋內。 二條院當然也有守衛與僕役,要把他們打倒不過是反掌之勞,但這樣一來,有高 手潛入此地的事就無法繼續隱藏,為了要保密,蘭斯洛只得另謀他法。 屏氣凝神,運轉天心意識,蘭斯洛的身影漸漸變淡,最後隱匿無蹤。這是他突破 小天位之後學會的新技巧,在一定條件之下,短時間內隱匿身形,說來很好笑,在魔 法中只能算是中上程度的隱身術,用天位力量來做,卻必須要強天位以上的天心意識 才能作到。 天心意識並非萬能,這一點蘭斯洛早就知道了。或許很多人都覺得,天位高手就 像神明一樣,能為所欲為,不過這顯然不是事實,要不然,自己現在也就不用像只烏 龜般在這裡躲躲藏藏。 一路上避過所有守衛的耳目,蘭斯洛潛入宗次郎的房間。在進門之前,他感到猶 豫,把本來要碰觸門把的手縮了回來。 「這感覺……是結界嗎?」 天心意識在楓兒之上,加上傳承自白起的知識,蘭斯洛能搶先一步感應到結界的 存在,不至於誤觸。 「這結界的感覺……嗯,有兩重。」 法咒屬於復合性結構,把結界分成兩重,第一重會對未經許可的侵入者施以重擊, 但若無法停止敵人的入侵,第二重結界會立刻起作用,把本來要守護的房間給摧毀。 「好傢伙,這麼鬼鬼祟祟,一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完全沒想到自己現在才真是見不得人的東西,蘭斯洛氣憤地喃喃自語,運轉天心 意識,配合從妻子那邊拿來的破結界符,將效果逾倍增幅,輕易將兩重結界一次破除。 而之後,蘭斯洛便毫無阻礙地進入了情敵房間。乍看的第一眼,他覺得有點失望, 因為以一國王子而言,這房間實在是樸素得讓人乏味,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孩子氣,桌 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布玩偶,還有一個櫃子,裡頭放置了起碼上百個不同表情、不 同穿著的和服娃娃,看上去感覺真是怪異。 「媽的,那傢伙該不會心理不正常,而且還是個娘娘腔吧?日本果然是個人妖的 國度,還妄想與本大爺爭女人,真是混帳……」 搖頭罵了幾句,蘭斯洛想起本來目的,開始尋找目標。 「不對,我來這裡不是看娘娘腔玩娃娃的,床呢?這小子的床到哪裡去了?」 摸進臥室,情形大同小異,只不過換成幾百張不同的臉譜彩繪,畫在粉白的牆上, 躺在床上,就好像有幾百個人自四面八方朝這邊看來,讓人起雞皮疙瘩。 「混帳……真是混帳到家了,楓兒怎麼可以和這種變態在一起?我絕對不允許 啊!」 驚訝於這人的變態程度,蘭斯洛心驚肉跳,才要打算離開,卻發現了一個隱藏得 很好的暗櫃。找到打開的樞紐,將暗櫃開啟之後,裡頭的東西赫然又讓蘭斯洛一驚。 假如說暗櫃裡頭擺放著武功秘笈、機密資料,蘭斯洛倒不會有什麼訝異,即使一 打開櫃子,看到幾十個血淋淋的人頭,睜眼怒瞪過來,他可能也只是隨手把櫃子關上, 但因為怎也想不到暗櫃內是這般景象,一時間險些大叫出來。 那是個衣櫃,內裡掛著上百件和服。從普通平民的粗布質料,到綾羅綢緞的華麗 紋織,五花八門,看得人眼花撩亂。從顏色跟紋飾看來,它們清一色都是女性衣物。 當然不只是和服而已。除了外袍,衣櫃裡也不可免地擺放著內衣褲。日本女性所 慣穿的兜襠布、丁字褲,雷因斯所流行的蕾絲款式,還有許許多多蘭斯洛叫不出名字 的樣式,令他一時間如遭雷殛,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即使震驚,腦裡的理智仍然在飛快運作,整理歸納資訊。 這些女性衣物擺在這裡,只是為了收藏嗎?一個男人為什麼要收藏女性衣物?那 個理由怎麼想都覺得很下流吧! 從跡象來判斷,這些衣物都是曾經被穿過的,一個好端端的男人,居然搜集了滿 滿一櫃子,被穿過的女性衣物,任誰來判斷都只有一個原因。 即使只是搜集,都已經讓人非常噁心,假如這男人不只是搜集,還把這些褻衣穿 在身上呢? 儘管不願意去想,蘭斯洛腦裡仍浮現出一幕畫面。 一個氣宇軒昂,腰間配刀,穿著日本武士服的年輕男子,在他的武士服底下,竟 然穿著蕾絲款式的褻衣!而他的那一隻賤手,熟稔地搭放在楓兒肩頭上,純潔的楓兒 沒察覺對方的邪惡,還對他展露微笑…… 「天啊!這種事情發生了還得了?!」 假如說蘭斯洛早先的怒髮衝冠是因為氣憤,那麼此刻便是為著一股難以形容的雞 皮疙瘩感,讓他全身毛髮為之僵直。 「不能讓那個穿女人內衣的變態怪物再接近楓兒,得要馬上去阻止他們才行。」 匆匆忙忙要奔出屋外,蘭斯洛想起一事,重新回到櫃子前面。 「口說無憑,拿幾件東西作證據再走……」 當雷因斯帝王在京都城內進行極不名譽的追蹤工作,雷因斯的左相大人也正與其 手下在驛館內大吃二喝。 由於是以異國使臣的身份,抵達京都,所以完全不必擔心安全問題,眾人所在的 驛館,週遭甚至有衛兵守護。 當然並不是每個人都那麼閒。大部分的白家子弟,都忙著與日本各地分舵取得聯 絡,確認各種資訊與情報,提供給決策階層做參考,看看要在何時、何地,發動何種 行為,達到最短時間內拿下日本的目的。 不過這種工作絕對與雪特人無緣,什麼也做不了的有雪,找來理應督促屬下行動 的白瀾雄,一起飲酒作樂,順道查閱旅遊指南。 「我告訴你,我以前在風之大陸的時候,就聽說日本女人風騷浪蕩,日本男人好 色如狗,所以在出發之前,我就特別委託你們當家主搜集情報,讓他給我找了十幾本 旅遊指南。」 有雪得意的表情忽然轉為黯淡,歎道:「但是你們家主故意擺我一道,這指南裡 頭全部是日文,我看得懂才有鬼咧!」 完全理解上司的苦處,白瀾雄拍胸擔保,道:「這完全不是問題,我們這邊有最 好的日文翻譯,絕對能滿足有雪大人您的需要。」 「唉,白瀾雄,我向你保證,你以後一定會很有前途的。」 「哦?有雪大人為何如此肯定?」 「因為你除了辦事幹練,武功不錯,最重要的是……你連雪特人的馬屁都搶著 拍。」 「……這是小人物的生存方式啊。」 兩人的對話,恐怕只有彼此才能理解,而在有雪開始期待明天到大妓院裡花天酒 地當大爺的美景,白瀾雄忙著找來翻譯的時候,先是白瀾雄察覺到了周圍氣氛的改變, 緊跟著,喧囂、叫喊聲在驛館週遭出現,雖然聲音不是很大,但是像白瀾雄這樣的資 深戰士,仍是立刻就聽出來,那是有人在瀕死之際發出的慘呼。 「有敵人來襲!」 「什麼人?」 「不知道!」 驛館內的白家戰士開始有了反應,在白瀾雄的指揮下,集中在一起,預備應敵。 敵人究竟是什麼來路,一時間並不清楚,照理說驛館位於京都南側,除了隸屬於 此的衛兵隊,負責京都治安的新撰組也會不時到此巡邏,戒備頗嚴,要說有什麼組織 能明目張膽地進攻驛館,這實在是讓人難以想像。 但白瀾雄隨後也發現事態嚴重,因為將人數一點查,本來派出去守夜、巡邏的一 隊白家子弟,也和戒護驛館的日本衛士一起,在與敵人接觸後,遭到消滅,甚至連訊 息都還來不及發出。 敵人的實力更在預期之上,白瀾雄指揮眾人編排成隊,掣開光劍,做好交戰準備。 從跡象來判斷,敵人很可能是像大雪山子弟那樣,擅長匿蹤狙殺的高手,所以己方戰 術上也以集中人力,不給敵人可趁之機為第一優先。 這樣的戰術相當正確,論戰力,驛館中的白家子弟,不管是以哪個門派的標準來 衡量,都算得上是一級好手,在裝配了新式光劍的輔助後,應該很輕易就能佔到上風。 然而,正面一交鋒,敵人的強大,卻仍讓白瀾雄感到措手不及。 光劍斬了出去,雖然有部分內力高強的戰士成功傷到了敵人,但大多數光劍卻都 被停頓在半空,像是斬著了什麼極為堅韌的物體,無法再劈下去。 這是護身真氣嗎? 地界之中,能把護體真氣運至體外的,便已經是絕頂高手,更別說形成直徑一尺 的護身氣罩,那絕對是七大宗門里長老級的人物,但儘管敵人黑衣蒙面,可是從那一 雙雙眼眸中,仍可以看出她們幾乎都是年輕女子,不可能有這麼深厚的內力修為。 「結界?這些人全是女的……是她們?!」 白瀾雄立刻認了出來,襲擊驛館的這批女子,就是當日在海上襲擊己方船隊,更 對蘭斯洛施下邪惡詛咒的那批人。而若真的是她們,那她們的戰術便是…… 要警告已經遲了一步,原本在敵人的怪異護身勁之下,正攻無效的白家戰士便已 經感到吃力,而當附近的敵人開始唸唸有詞,揚手施放咒文,眾人心中更覺得錯愕。 如果是正常情形下,和魔導師對戰,他們所施放的電殛、火球,固然是威力強大, 但施放所需要的時間也長,為了要確保施咒時的安全,他們都有護衛掩護,或是拉開 與敵人的距離。 照這個常識,在這麼近的距離,白家戰士可以很輕易就趕在咒文施放之前,一舉 斬殺分心施放咒文的敵人。 但是這個戰術卻沒有實現,因為敵方施咒的時間比預期更短,所使用咒文也並非 火球、電殛這類威力強大的攻擊咒文,而是一些不具攻擊威力,但施放起來卻極為容 易的咒文。 與她們敵對的白家戰士,瞬間只覺得身體重得像是背了一大塊鉛,動作也慢了下 來,無法自在行動,有些情況更嚴重點的,甚至還出現了昏昏欲睡的現象。 就在這種要命的關鍵時刻,施放完咒文的敵人狠惡地殺了過來,儘管內力不足, 但經過千錘百煉的精妙招數卻讓她們大佔上風,對著無法發揮全力的敵人,戰局勝負 很快就分曉了。 除了在惡魔島有豐富戰鬥經驗的幾個人外,餘下的白家戰士都受了輕重不一的傷 勢,面對敵人持續而來的攻擊,性命危在旦夕。 「撤退!有行動力的協助掩護隊友!」 白瀾雄下達這樣的指令,於此同時,他掣開光劍,不要命似的朝敵人奔去,身形 閃動,同時向七、八個人發出攻招,吸引了敵人的注意力。 也許平常的他忙著只是和有雪嘻嘻哈哈,但身為白無忌親點的日本行動領隊,白 瀾雄的武功遠在普通同儕之上,這一番拚命施為,對敵人造成極大壓力,不得不集中 人手來對付他,也因此為其餘白家戰士爭取到寶貴的撤退時間。 然而,白瀾雄卻因此身陷重圍,沒幾下工夫,就身受數處劍傷,血流如注。 「喂!日本的賤婊子們!」 當白瀾雄命在旦夕,一聲破鑼似的大喊,再次引起眾人注意。 而只要是這一瞬間的注意就夠了,因為接下來,七、八顆點著引線的土製炸彈自 天而降,落地之後爆出大量嗆鼻煙霧,蔽人視線。 理所當然,當煙塵消失,所有白家戰士早已逃匿無蹤,只留下地上的一堆血跡。 「整個驛館都被我們包圍,他們逃不出去的,搜!」 驛館內發生這樣的戰鬥,如果蘭斯洛在場,事情應該可以很輕易地被鎮壓下來, 然而,蘭斯洛卻忙著在京都城內找人。 (奇怪……這種警兆,有雪那邊出事了嗎?) 察覺到驛館那邊的不對勁,蘭斯洛站起身來,打算要趕回去,卻又打消了這個主 意。 (鬼婆好像給了有雪一些東西,自保該是不成問題的,考驗一下他們的能耐也好, 晚一點再回去吧……) 基於這樣的想法,蘭斯洛重新趴伏了下來,凝運隱身力量,搜尋目標。沒多久, 他便找到了目標,悄悄貼近過去。 楓兒的耳目極為靈敏,加上對於天位力量的感應,蘭斯洛不敢一面使用隱身力量, 一面飛行跟在後頭,所以把全力放在隱身上,選了一個比較高的閣樓,居高臨下地俯 視。 (混帳,這閣樓是那個變態蓋的?蓋成這德性?日本人真是……) 剛才沒留意,降落在那閣樓的外壁後,蘭斯洛才發現這座閣樓的外壁,儘是一座 又一座相連的人形雕像,有男有女,全部赤身裸體,擺動出一個個不同的姿態,模樣 是極其生動,但是在宮廷中有這樣的建築,設計者一定是一個不亞於旭烈兀的怪才。 (果然是淫蕩的日本人,這點還真是被有雪說中了……) 貼靠著外壁,蘭斯洛心中好氣又好笑,不知道該把手放到哪裡去,最後終於是歎 了一口氣,隨手按放在外壁的某處突起,不知道是人體哪個部位的地方。 下方,宗次郎和楓兒並肩走在一起,談著與軍國大事無關的閒話。 「宗次郎,我聽說,是你師父幫你改的名嗎?」 「是啊,師父覺得我的名字不好聽,所以才幫我改名的。秀吉爸爸說,能讓師父 賜名給我,是很大的榮幸喔。」 「可是,為什麼要叫宗次郎呢?我是知道你們常常用出生排行來當名字,你的名 字也是因為這樣嗎?」 「嗯……其實一開始不是這樣子的。」宗次郎側著頭,樣子十分可愛,「師父一 開始幫我取的名字,叫做蘿莉,後來又改叫正太,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不過秀 吉爸爸好像很緊張,帶了很多禮物,去請師父再改一次,師父才好像很無聊似的改成 宗次郎……咦?楓兒姊姊你的表情好怪啊。」 「沒……沒什麼,你師父的命名風格,讓我想起一個我很熟悉的人。」 不知道該說是好笑還是怎麼樣,難道自古英雄都有一些這樣的怪僻嗎?蘭斯洛大 人的命名風格,也常常像是這樣,使人哭笑不得,妮兒小姐的名字,到現在還是她的 心頭之痛呢。 「你小小年紀,武功就這麼好,天草大師範一定教了你很多東西。」 「才沒有呢,師父他啊,常常迷路,要我待在一個地方自己練功,他出去買個喝 的就回來,然後就沒了蹤影,常常是十天八天之後,他迷路在深山裡,托當地人帶他 到京都,然後秀吉爸爸才派人告訴我可以離開了。」 想像天草四郎的狼狽樣子,楓兒心中不禁暗暗好笑。這名當世有數的強天位高手, 相較於劍技,他的路癡更是名聞敵我雙方。聽小草小姐說過,天草四郎是因為與黑暗 神明簽訂契約,以自身的方向感、天位實力為代價,換取永恆青春,日前北門天關一 戰,之所以慘敗給陸游,這也是一大理由吧。 「咦?如果照這麼說,宗次郎你的武功是跟誰學的呢?天草大師範沒有教你,你 是怎麼進天位的呢?」 被問到這個機密問題,宗次郎露出了謹慎的表情,先朝左右看看,確認旁邊沒人 之後,與楓兒勾手指約定,絕對不可以說出去,然後才掏出一條掛在胸口的項煉。 在項煉上,有三枚晶瑩物體,楓兒凝神細看,卻發現是三枚彎月形的藍玉,通體 碧綠,沒有半絲雜斑,淡淡的晶瑩藍光,在周圍添了層薄霧似的光華,隱然躍動。盡 管看不出來歷,但卻知道那是非同小可的重寶。 「這是……」 「這東西叫做八尺瓊勾玉,聽說是很重要的寶物,中間的這一枚,是秀吉爸爸交 給我的,裡面的資料很多,我到現在也只讀了五分之一。天位力量,我很早就有了, 但是我的內功心法,還有九曜極速之類的一些東西,都是從裡面學的。」 宗次郎道:「可是,這枚勾玉裡頭的內功資料很難讀取,字句跳來跳去的,我常 常拼錯句子,練到生病。有一次,我病得很重,頭好昏好昏,而且手腳都沒有力氣, 連師父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然後,就在一天晚上,有一個長得很帥的叔叔進到我房間, 問我說想不想活下去?」 「我好累,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他就笑一笑,用指頭按在我額頭上,說他是我的 四堂伯父,要我好好加油,因為以後會有人來找我。我醒來之後,病就好了,手裡放 了右邊這枚勾玉,裡面的句子很通順,讀取來很容易,以後照著練,就沒有什麼問題 了。我把這件事告訴秀吉爸爸和天草師父,秀吉爸爸很訝異,但是天草師父就一臉臭 臭的,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楓兒聽得很亂,再次遇到了面對織田香時一樣的問題,就是搞不清楚宗次郎的親 戚關係。 已故的織田信長,還有什麼親戚在世嗎?這人能夠指點宗次郎導回逆流真氣,還 有晉身天位的武功秘笈,自然是一等一的高人,自己有必要針對這個去查一查。 在更遠處竊聽的蘭斯洛,心中也是納悶。這些機密情報白家並沒有能夠掌握到, 而他更感覺得到,宗次郎的四伯父似乎是個不可以輕忽的存在。 一面想,一面在外壁調整位置,手上凹凹凸凸的碰個不停,更是不禁懊惱,自己 怎麼會落到這種處境? 「還有左邊這一枚,那是我用四伯父給我的勾玉修練了一段時間後,有一天晚上, 我和師父一起吃飯,小雷堂哥忽然闖了進來,臉色也是臭臭的,要我把勾玉給他。 我不願意,然後大家就打了起來,我趁他和師父打的時候,在他背後插了八十幾 刀,小雷堂哥就倒下來了,我從他身上又拿到一枚勾玉,就一起掛在項煉上了。「 再次被宗次郎的親戚關係弄得一頭霧水,除了堂伯父,還無緣無故冒出一個堂哥, 這一家的關係真是亂七八糟,問題是,這些人現下究竟在哪呢? 未及發問,宗次郎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其實啊,師父告訴過我,勾玉裡頭的秘笈雖然寶貴,但是還比不上四伯父告訴 過我的一段話,是關於突破天位的秘密喔。」 在天位力量中,要增進力量不難,但是要越級到另一階天位,卻是幾乎難如登天, 聽到有關突破天位的秘密,楓兒不禁怦然心動。 「是……哪一段話?」 「四伯父說,其實到強天位頂峰為止,在量的方面,已經到了天位力量的顛峰, 即使是齋、太天位,也不可能迫發出比強天位頂峰更強的力量。」 連強天位力量都沒有,這一段話楓兒自然是無從體會,感覺上似乎就是自己平常 聽過的常識,但又好像有某些道理蘊含在裡頭,一時間凝神思索,抓不到端倪。 「還有呢?」 「就沒有了,四伯父在勾玉裡頭說,每個人必須發現屬於自己的天位之秘。我問 過師父,師父他說他想了很久,也還是不明白。」宗次郎道:「不過,我自己倒是從 這裡頭得到靈感,想了很久,發現了屬於我自己的天位之秘呢!」 最後一句,宗次郎不但說得神秘兮兮,而且還面有得色,楓兒連忙凝神細聽,就 連躲在大老遠後方的蘭斯洛,都很想知道天位之秘究竟是怎樣的秘密。 只可惜現實狀況不允許他繼續聽下去。正當他運足耳力,想要聽清楚宗次郎的低 語,周圍的氣流忽然有一絲異動。這股流動極其輕微,若非蘭斯洛已經突破小天位, 天心意識較之前更為敏銳,他就萬萬無法察覺這一擊。 (偷襲?什麼人?從感覺上判斷,是小天位中的強手啊……) 既然已被發現,蘭斯洛便沒有顧忌,重腿往旁邊一踢,一聲巨響,整個閣樓外壁 被他踢得粉碎,木石碎屑如羽箭般飆射紛飛,比什麼防護招數都有用。 只是,敵人並沒有如蘭斯洛所願,在後退、硬挨之間選擇其一,反而左手一抖, 長劍出鞘,一股無聲的音浪傳振而發,將觸及的木石碎屑進一步分解。 「哦?天草四郎的鎮魂音劍嗎?可用得不錯啊……」 不能說是不吃驚,因為敵人的音劍震波之強,幾乎讓蘭斯洛錯疑是天草四郎親自 施展,但即使是天草四郎親至,蘭斯洛也已無懼,當下僅是在身旁的木石碎屑中隨手 拿了一塊,無視音劍迎面而來,振臂反擊了過去。 戰鬥既然發生,就一定會驚動到楓兒。現在和她見面,自己就糗大了,所以迫退 敵人、全速遁走,就是當務之急。這是蘭斯洛的戰術,而他一招反攻,還沒近身,便 聽到對方「啊」的一聲,扭身急退,竟是不敢正面招架。 蘭斯洛心中一奇,為了要隱藏身份,自己這一招並沒有用上很大力道,對方也沒 有理由驚懼若此。聽那口音,還有退後時的美妙姿勢,似乎是個女子,而且還有幾分 眼熟,自己過去曾經結識過什麼日本美人嗎? 幾個念頭在腦中一晃而過,還沒能有個答案,但是當蘭斯洛瞥見自己手裡的兵器, 卻不禁「哇」的一聲大叫出來。 只能說是手氣不好吧,因為當他從木石碎屑中取一塊當兵器,本來是要展現他每 種兵器都能隨手使用的豪氣,卻忘了那座閣樓的特殊性,結果拿在手裡的東西,赫然 便是不知來自哪座雕像的男子下體。 出乎意料的變局,即使是蘭斯洛,一時間也驚得呆了。要解釋嗎?還是趁著沒人 認識自己的時候先逃走?問題是這樣子的落荒而逃,一點霸者氣勢都沒有,以後會不 會變成自己生命的一個污點? 才在這樣擔心,一個冷冷的聲音已經從下方響起,雖然不大,但是聽在耳裡,險 些就把蘭斯洛氣得手足冰涼。 「變態……豬頭怪。」 說話的人依稀便是那個宗次郎。如果是被別人批評,自己還有可能接受,但這個 在武士服底下穿女人內衣的變態小鬼,有什麼資格這樣指責自己? 一驚之下,蘭斯洛登時記起自己來此的目的,連忙想要警告楓兒,卻是忙中有錯, 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從懷裡掏出證據。 「楓……」 一句話還沒說,之前被自己迫退的那女子已經攻了上來,劍影閃爍,裡頭更帶有 一種不可忽視的銳氣,逼得自己在不願洩漏身份的情形下,只得後退避過。 「這是……蒼龍心法!」 強了一個天位級數的天心意識豈是泛泛,兩邊一下交錯,蘭斯洛就已經把對方給 認了出來,雖然是使劍而非使槍,但這女子確實便是龍族族長,在北門天關一戰失蹤 的紫鈺。 「哈,你這女人,原來……」 嘲笑的話還沒出口,蘭斯洛的腦袋忽然劇烈痛了起來。像是要把整個頭顱炸開似 的疼痛,讓他無法專心對敵,只能飄身再退,立足在不遠處的另一間閣樓上。 有些記憶片段急速在腦裡閃過,那是在杭州時與小草、楓兒相處的回憶,自己不 是明明已經記起來了嗎?為什麼現在還會痛成這個樣子? 沒能等蘭斯洛把頭痛回復,一道刀虹自眼前飛綻,蘭斯洛才一飛身避開,刀光又 在面前出現,而且距離更近。除了源五郎,蘭斯洛這輩子就不曾看過任何人有這樣的 速度。 (對了,這小子說過他會九曜極速……不能和他比快。) 情知不利,蘭斯洛不顧腦內疼痛,數百記鴻翼刀浪連環發了出去,勁道凌厲之至, 將週遭能觸及的一切全數摧毀,而場中三名小天位高手無一敢正面攬其纓,盡皆在刀 浪及身前飛退避開。 一輪攻擊,固然是氣勢非凡,但當蘭斯洛把腦內疼痛平復過來,不但三名天位敵 手已經組成合圍陣勢,就連京都城內的武士們都已大量趕來。 倘使是平常,這當然是蘭斯洛一展雄風的機會,問題是他就算再沒腦子,也意識 到自己此刻的衰樣:一個搖晃著大豬腦袋的怪人,左手拿女性內衣,右手拿著男子下 體的石雕。假如這種妖物敢出現在象牙白塔,自己二話不說就斬了他,但偏偏自己現 在就是這德性。 楓兒看過來的眼神,好像也是看著什麼很污穢的妖物,恨不得斬之而後快,這該 說是深受自己的調教與影響嗎? 答不出來,蘭斯洛甚至連說句話也不敢,只能憤怒地仰天狂嘯,在周圍眾人的不 敢攔阻下,縱身而去…… 「可惡啊,沒想到會丟這麼大的臉,如果當家主追究責任,我們全部都要切腹自 殺了。」 「住口!我們還未脫險境,你們如果自亂陣腳,我就先把你們這群沒用的東西給 斬了。」 一面包紮傷口,白瀾雄向有雪低聲請示道:「有雪大人,我們現在的情形不太妙, 您認為陛下他有可能趕回來嗎?」 有雪摸著下巴,搖頭道:「這個……可能性大概不高吧。」 蘭斯洛當初有交代,不管遇到什麼事,他都不會出手幫忙,一切都得要靠自己解 決。雖然始終覺得老大太瞧得起自己了,不過剛才那樣的情況,自己不也是擺平了嗎? 在四十大盜闖蕩的時候,有雪就是裡頭的火藥調製師,雖然他土製炸彈的效果一 向不好,但是這門手藝卻從沒有拋開。最近因為知道有可能面臨戰鬥,就配了幾個在 身上,果然派上用場。 「有雪大人,如果陛下不來,單憑我們這些人,恐怕很難殺得出去,我覺得……」 「不用多想。白瀾雄,我問你,你肯犧牲性命,讓那些女人在你身上插八十幾刀, 捨生取義,掩護我逃出去嗎?」 「這……雖然我會,但老實說,我不肯。」 「非常好,因為我也絕對不肯為了你這頭白爛熊而犧牲。」出奇地,有雪的表情 變得很正經,「所以我們就不要多說廢話,想辦法先殺出去吧。」 奇怪的論調,反而讓白瀾雄為之一愣,但隨即坦然,道:「可是對方的實力很強, 雖然我們的武功不弱於她們,但是對上這樣的魔法戰士,我們很難取勝,正面衝突, 可能要付出大量犧牲才能殺出去。」 「這點我明白,所以不能力敵,便當智取。」 「有雪大人高見,不過,該當如何智取呢……」 白瀾雄還有些摸不清有雪的主意,很疑惑地看著這位雪特人上司,卻發現他的目 光正望向不遠處,而順著有雪的目光看去,那裡赫然是…… 在白瀾雄的緊急命令下,所有還能行動的白家子弟紛紛動了起來,把附近廚房外 頭的大型生物弄了過來,集中在有雪指定的馬廄中。 日本所提供的驛館,本身是個各種功能俱全的小莊園,為了保持肉類新鮮,廚房 後頭還真是養了一頭牛、兩頭豬、一些雞鴨,白家子弟費了一番力氣,才把這幾頭牛 豬弄到馬廄來,卻不明白雪特人有何目的。 「唉,真可惜,早知道就和他們說我想吃虎鞭熊掌,起碼現在有一些猛獸可用… …「 有雪一面扼腕,一面向眾人解釋,「各位,那群發騷的瘋婆娘非常囂張,大夥兒 現在全都負傷,正面敵對,不是那群瘋婆子的對手,所以我們改以智取。」 倘使說話的是源五郎,眾人自然充滿信心,但換成一個其貌不揚的雪特人,說他 多有妙計,這實在很難相信。 「我以前說書的時候,聽說在南蠻地區,有一位大英雄曾經以神駒驅動萬牛,大 破敵軍。又有一個獸人將領曾經發明過火牛陣。可見得動物是我們男人的好戰友,我 現在依樣畫葫蘆,不但使用火牛,連豬和馬也一起用出去,撞得那些潑婦手忙腳亂, 大家在趁機殺出去。」 畢竟是和眾多英雄人物相處久了,有雪這番話說得頗有氣勢,眾人自無異議,等 著看他要如何施計。 也直到要付諸實施,有雪這才發現忘記了一件事。眾人離開廚房時,忘了從廚房 把火種拿出來,沒了火種,這火牛陣如何排開?而不遠處人聲漸近,顯然敵人已經搜 索到這邊來,沒有時間再去拿火種了。 「沒關係,窮則變,變則通,雪特人大爺妙計多多,難道沒火種我就無計可施了 嗎?」 有雪斥令眾人,把十餘頭馬匹都排在前方,後頭跟著豬,最後面是一頭生有尖角 的大牯牛,就這麼排成一列縱隊。 「沒有火種,就用別的方式來驅動,只要我們鞭打這頭大牯牛,它奮力奔跑,自 然就會驅動前頭的馬匹,只要鞭打得用力,說不定比用火有效。」 有雪的應變措施,眾人皆點頭稱是,但實際上使用起來卻又沒那麼容易,因為這 頭大牯牛似乎特別遲鈍,任眾人怎麼鞭打,它還是有氣沒力地「哞」個一聲,完全沒 有動起來的打算。 眼看搜索聲音越來越近,若是被敵人靠到近處,那不管是什麼戰術都要宣告無用 了,有雪急了起來,率先衝過去,奪過白家子弟手中的鞭子,用力揮笞起來。 「渾蛋!叫你動,你還不動,你這頭臭牛好大的架子,不把我放在眼裡,忽視我 這個雷因斯宰相,我等一下就把你給千刀萬剮……」 罵得聲音不小,但因為語言不通,雪特人的力氣又不大,雖然打了十幾鞭,那頭 大牯牛仍是沒事一樣,動也不動。 正當眾人對這九流策略感到失望,預備要自行開始廝殺,白瀾雄自告奮勇地取代 了上司的工作,猛地一下使出吃奶力氣,一擊揮下,那鞭子「啪」的一聲折斷,白瀾 雄的手掌就重重地拍在牛屁股上,又因為力道使得實在太大,整隻手順勢往下一滑… … 「哇!」 「喔!」 「神啊!」 凡是靠得近的幾個白家子弟,看見了事情經過,都嚇得大叫出聲,踉蹌後跌。本 來注意力放在前方的,聽到那驚恐絕倫的驚叫聲,也不得不回頭看看,究竟發生了什 麼事,跟著也一起發出了那種鬼哭神號般的慘叫。 一時間,包括有雪在內,所有在場之人的臉孔都皺縮在一起,彷彿感受到那股難 以形容的劇痛,後跌兩步。假如敵人在這時候殺來,他們一定被殺得片甲不留。 而那頭一直沒有反應的大牯牛,亦在肛門遭到手臂貫通後,雙目圓瞪,發出了一 聲驚天動地的嘶鳴,全身牛毛險些就根根豎起,氣勢駭人之至。 「哞~~!」 事情發生得實在太快,傷疲乏力的白瀾雄還來不及把手臂抽出,那頭大牯牛便四 蹄如飛,無懼一切地朝前方衝去,影響所及,本來在它前方的那些馬與豬也都拔足飛 奔,勇往直前。 有雪嚇了一跳,看著那頭逐漸消失的大牯牛,還有被夾在它後頭一路拖去,拚命 揮動手臂,面色驚惶的白瀾雄,心裡實在是佩服。 「哇,這樣子也行嗎?白家人對於驅使動物果然有一手啊,你們還有誰能像白爛 熊一樣,用這方法驅趕動物嗎?」 「不……我想那是組長的獨門絕技吧。」 這邊的奇策,對於另外一方,那就是一場大災難。雖然提防到會有敵人衝殺過來, 但卻沒想到會是這麼一群沒人駕馭的群馬狂奔,猝不及防下,連施放遲緩咒文的空閒 都沒有,不少人給馬蹄踢中,痛入心肺。 「太難看了,你們這樣子,回去之後怎麼向長老交代?全部站起來,把這些瘋馬 給斬了。」 「不行啊,我們是名門正派,不可以濫殺無辜,這些馬又不是敵人,不可以隨便 殺生……」 假如有雪在此,聽到這些姑娘家的對話,一定會笑到在地上滾昏過去。然而,至 少當事人是對這些堅持百分百地認真。 但對於一群未出閣的姑娘家來說,接下來看到的那幕景象實在是太過激烈了。大 牯牛不是什麼可怕的生物,可是當一頭大牯牛屁股後頭夾拖了一個人,通紅著眼睛, 憤怒地吼叫著衝過來,那感覺還真像是世界末日到了。 「那個人的姿勢……他的手插在什麼地方啊?」 「啊,羞死人了……」 許多人就這樣看得目瞪口呆,被經過身邊的亂馬給踹倒,混亂的情況,即使傳到 此次行動的領隊那邊,亦是說得亂七八糟,語無倫次。 「怎麼了?前面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隊伍忽然亂了?有強敵嗎?」 「忽、忽有龐然大物,拔山倒樹而來啊……」 這麼含糊的回答,當然無法確切反映出事態,也因此,當白家子弟在有雪的鞭策 下衝殺出來,這群慌了手腳的姑娘家再也無法維持先前的冷靜,幾下子就潰不成軍, 狼狽地敗退。 「撤退!所有人撤退!」 十多枚堪稱日本特產的濃烈煙霧彈被拋了出來,剎那間煙塵滿天,目不視物,待 得一切重歸清晰,早已沒了敵人蹤跡。 「媽的,給那群潑婦跑了。」 為什麼受到襲擊?眾人至今仍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但是被有雪一問,眾人才 想到那不知道身在何處的白瀾雄。 匆匆奔出門一看,所有馬匹與牛只早已跑得無影無蹤,大門前堆滿了被屠宰殆盡 的日本衛兵,奄奄一息的白瀾雄正倒在地上,身旁站著剛剛趕回來的蘭斯洛。 「唔……雖然我現在心情不太好,但我仍要誇獎你。白卿家,你幹得實在是太好 了,我從來沒看過你這麼臭氣薰天的英勇戰士,呃,我是說,雖然臭氣薰天,不過你 依然是個英勇的戰士。」 「我、我無法再為陛下和有雪大人做事了……請您原諒……」 「傻瓜!你在說什麼啊?」對於這樣賣命的忠臣,蘭斯洛也非常慎重,一面助他 運氣鎮傷,一面道:「醫生就快來了!這種傷很快就會好的!等你好了之後,我會在 你們家主之前大大褒獎你的。」 「陛下……」白瀾雄大力咳嗽起來,嘴角也沁出了鮮血,「有一件事,我不安 心……請您……答應我……」 「什麼事?要我照顧你的家人嗎?」 「不……請您……請您……您一定要將整個宇宙掌握在手中……」 「…………為什麼這句話好耳熟?我是不是在哪本小說裡頭讀過?」 「呵……因、因為……我是一個願意為COSPLAY付出生命的男人……」 「……白愛卿,你安息吧,回去以後……誅你九族。」 第二部第三卷第三章京都風月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六月日本京都 六月初三晚上的京都,一共發生了兩件駭人聽聞的重案,令得維護京都治安的新 撰組傷透腦筋。 所謂的新撰組,本是聽命於幕府大將軍的特別工作組織,也可以說是捍衛京都城 的最後武力部隊,像是一般的騷動,本不至於驚動他們,但是因為這兩件事情都不小, 所以重擔就落在他們肩上。 第一件重案,是發生在京都城內,昨晚宗次郎殿下與蒼月楓公主在散步談心時, 忽然有一個豬頭怪物出現,身穿女性內衣,手持男子下體形狀的石雕,衝出來大喊大 鬧,不但令得蒼月楓公主花容失色,更驚擾到了休養中的秀吉公。 「我們日本人,是最尊敬美麗女人的民族,居然有這種淫穢的豬頭怪物驚擾蒼月 公主,實在是罪不可恕,一定要把它找出來,亂刀分屍。」 新撰組的小隊長這樣叱喝著隊員,將這件事情擺在第一優先,一定要盡快消滅那 個豬頭妖物,免得它再出來騷擾民眾。 不過,即使新撰組隊員到處搜索,一時間也找不到這豬頭妖物的蹤跡,畢竟在日 本歷史上,從來沒有這種事情的發生,現在忽然說要找個豬頭怪,又不知道它的習性 與生態,根本就不知道要從何找起。 「聽說那個豬頭怪昨晚離去之前,曾經仰天長嘯,這會不會是一種暗示呢?」 「動物為什麼會仰天長嘯?為了要示警嗎?」 「會不會是為了求偶?」 「有道理,俗語說,毒蛇出沒的十步之內必有解藥,難道在京都城裡頭另外有一 個豬頭女怪?」 當這個結論一出來,新撰組的諸人臉都快要白了,分外加緊搜查,要防止豬頭雙 妖大鬧京都的慘劇發生。 只是另一宗案件也不容小覷。迢迢萬里而來的炎之大陸使臣,昨天晚上居然受到 歹徒襲擊,對方膽大妄為,竟是直接進攻驛館,幹掉了所有衛士,還連傷使節團多人。 炎之大陸使臣古高俊太郎,今天早上已經發表了嚴正抗議與憤怒,譴責日方的保 護不周與治安敗壞,這個問題倘若處理不好,將會嚴重影響兩國關係,甚至讓兩塊大 陸彼此間留下惡劣印象。 天大的一頂帽子扣下來,新撰組成員也是萬般無奈,因為那批歹徒來去如風,除 了從古高俊太郎口中得知她們全是女子之外,並沒有留下什麼可供追蹤的線索,眾人 搜查起來也倍添困難。 兩件不得不處理的大案子,卻都變成了無頭懸案,當上頭的破案壓力越來越大, 新撰組還真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首先,是要為炎之大陸使臣一行人找個新的住處。驛館在昨晚的騷動後,已經亂 七八糟,沒法再住人了,其餘的偏遠驛館也不見得安全,只得幫他們在市中心的熱鬧 地段,包下一個豪華旅店,作為暫時居所。 「嗯,那就選這裡好了,看起來地方不錯,名字上頭也過得去。」 經過古高俊太郎大使的圈選,一家名叫「池田屋」的旅社中選了。雖然讓異國大 使住旅社,就外交禮節上有些不妥,但眼下也只好這樣執行。 就這樣,有雪一行人提著行李,浩浩蕩蕩地住進了這間民營旅店。因為昨天的襲 擊,他們幾乎人人帶傷,不過卻幸運地沒有什麼重傷之人,還保有了行動力。 「動作快,不要只是在那邊拖,把東西全部都搬進去,快一點!」 叱喝著眾子弟,白瀾雄仍舊在他的崗位上努力,沒有絲毫懈怠。在這邊的白家子 弟當中,以他的武功最強,昨晚被狂牛拖沖一陣,除了手臂拉傷和擦傷,並沒有什麼 嚴重傷害,現在綁個繃帶就沒事了,只不過昨晚臨時戲癮發作,演了一段臨終戲碼而 已。 當然,知道自己被愚弄的蘭斯洛,險些就把這個願意為了戲劇付出生命的藝術家 當場宰殺,讓他為自己的理想殉道。 今天一早,透過白家的竊聽,蘭斯洛大概知道了新撰組正在為了兩大案件而奔波, 而他們的討論更是讓蘭斯洛把耳機扔到一旁。 「居然說我穿女人內衣當街跑,那種事我怎麼可能會做?他們以為我是韓特嗎… …真是混帳到家,我要把這些日本鬼子全部幹掉!「 蘭斯洛似乎很憤怒,如果是以前,他這怒氣可以持續一整個上午或下午,甚至會 延燒到第二天,可是現在,他在幾句憤怒話語一罵之後,就立刻回復了冷靜,重新坐 下來,眼睛看著前方,怔怔地思索,沒多久之後,還會好像很有趣似的微笑起來。 這種情形看在有雪眼中,特別明顯。無疑老大已經不像從前,但是和剛剛登上帝 皇之位的那段時間相比,現在的感覺又沒有那麼冰冷,就好像他已經從這兩種極端裡 慢慢取得了均衡,開始用這標準調適一個新的自我。 (幹得好喔,這樣才是你的作風嘛……) 追隨蘭斯洛日久,有雪的感覺自然也特別深。剛剛即位時的蘭斯洛,給人高深莫 測的感覺,那並不是不好,甚至可以說是一個最成功的領袖範例,但是……總覺得如 果有選擇的話,自己並不想在那種人的手底下做事,壓力太大了。 現在這樣的感覺,就很不錯。這樣說來,老大或許也為了各方面的調適煞費苦心 吧。 蘭斯洛自己並沒有察覺到有雪的這些心思。昨晚從京都城狼狽而歸,可以說是一 件奇恥大辱,但如果同樣情形再次重演,自己也沒法改變,所以他把心思集中在該如 何破除詛咒,回復本來面目上。 另外一方面,昨晚楓兒問出的話,讓自己很在意。那個叫做宗次郎的小鬼,只怕 遠沒有表面上這麼簡單,因為自己從他身上,感覺到一股尤勝天草四郎的威脅……還 有,那個天位之秘,究竟是…… 越想越不放心,蘭斯洛向白家子弟下了嚴令,設法全面監聽新撰組、京都城內的 一切訊息,務必要查出天位之秘的相關情報。 不過,在各種雜務處理到一個段落後,蘭斯洛也面臨了一個新問題。 「什麼?嫖妓?」 當眾人集合起來,要求蘭斯洛實現前幾晚的承諾時,他還真的是呆了一下。 「有沒有搞錯?你們現在每個人身上都帶傷,就算傷勢不重,起碼也會痛吧?現 在去妓院,你們玩得起嗎?」 這個尷尬問題,自然是由左大丞相親自回答。 「老大,這樣說就不對了,帶大家去這裡最大的妓院,那是你金口親諾的事,現 在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呢?到國外用公費嫖妓,這是每一個公務員的畢生志願,難得 我們有這機會,不去又怎麼可以呢?」 「我說帶你們去妓院,那只是打算大家一起去喝酒……」 「去妓院只喝酒不辦事,老大你不是這樣好笑吧?如果真是這樣子,那你乾脆去 下頭的餐廳,買幾客兒童餐照燒牛井,大家在這裡喝家家酒吧。」 「啊呀,好囂張啊,到底是你是國王還是我是國王,你聲音這麼大,不把我放眼 裡了嗎?」 「那當然是我……」 說得太順口,有雪給蘭斯洛瞪了一眼,乖乖地住嘴了。 「有本事啊,不愧是連大魔神王和白鹿劍聖都要向你屈膝搖白旗的腳色,這麼有 自信,下次強天位戰時我就第一個派你出去,單挑陸游。」 蘭斯洛搖搖頭,道:「那麼,你們是無論如何都打算去羅?」 沒有正面回答,但所有的請願者都默默地拿出了一本《京都風月》。那是最新版 的京都紅燈戶指南,詳載了各種尋芳問柳的資料。 既然是大勢所趨,蘭斯洛自然無法阻攔,要有雪找來池田屋的老闆,詢問何處有 好的妓館。 京都此時是日本第一大都市,商業鼎盛,人潮川來流往,著實熱鬧。日本在男女 情事上的觀念,比風之大陸還要開放得多,各式妓館當然是不少,然而,當池田屋老 板聽完有雪的要求,詢問此地最好的妓院、最出名的妓館時,他卻面有難色。 原來,日本這邊最高級的妓館,裡頭的藝妓都是賣藝不賣身,如果客人有才情, 相貌英俊,令她們傾心,這才會留客人度夜,而且往往一夜風流之後,發生了戀曲佳 話。 同時,因為秀吉公在位,宗次郎殿下又甚注重豪門貴族的行為,如果憑恃強權勢 力,欺凌弱女,這種行為不但會被處刑,更會遭到全民不恥,所以即使是在歡場,仍 沒有人膽敢恣意胡來。 這也就是說,假如大使一行人想要外出玩樂,又想堅持最高等的妓館,這恐怕不 能讓大使盡興。 「各位同胞,你們意下如何?願意只去聽歌喝酒嗎?」 看著後頭一堆死握著《京都風月》不放的同胞,有雪就作了正確的決定,向老闆 問起「可以直接嫖,不用多花時間談情說愛的高級所在」。 「那……最好的一家,大概就是幻霧似真居了,不過……」 「沒有什麼不過,同胞們,上街嫖妓去啦。」 全然不在意自己是多麼敗壞他國名聲,有雪率眾出門。 說是率眾,倒也有些怪異,因為蘭斯洛現在的狀況,不可能光明正大走在街上, 但他又不願意躲躲藏藏,所以只好坐在馬車裡頭,隔窗看著外頭景象。 出門時,負責護衛的日本士兵感到很奇怪,私下詢問古高俊太郎大人欲往何方, 沒想到對方卻是大剌剌地回答。 「嫖妓。」 士兵們大吃一驚,雖然他們的階級低,不太瞭解這些達官貴人的想法,但是身為 一國大使,居然在出使他國時公然嫖妓宿娼,這種事不是有失國體嗎? 「少見多怪,在我們炎之大陸那邊,遍地都是妓院,十歲之前沒進過妓院的男人 會被人恥笑,我們……」 越說越不像話,幸好蘭斯洛看不下去,命人把這位胡言亂語的大使拖了回來,但 卻已經讓一眾日本衛兵目瞪口呆,難以想像大海對岸是個何等墮落的國度。 「老大你不用太緊張,反正丟臉也不是丟我們的臉,這麼難得的機會,不用太可 惜了。」 「你也知道這很丟臉?你這種行為,和素行不良的三流觀光客有什麼兩樣?」 兩人邊看邊談,欣賞日本的街道風光。自從到日本之後,打打殺殺不斷,甚少有 放開心情遊覽的機會,現在四處逛逛,感覺反而不錯。 或許是因為在首都的關係,看上去日本人民甚是富裕,衣著雖然說不上是華麗, 但是料子卻都不錯,走在街上也是高聲談笑,街道兩旁的酒館,更是不時傳出轟笑聲。 比較引有雪注意的,是一些配刀的浪人。他們不是正職武士,雖然習有武術、腰 間配刀,卻僅是一介平民,某些看來相貌特別兇惡的,搞不好身上可能還背了幾宗刑 案。讓有雪感到興趣的,是這些浪人一個個都把右臂縮入袖子內,左手拎著酒壺,一 面走路一面狂飲,鬍子也不刮,走起路來大搖大擺,凶神惡煞般的模樣,倒與蘭斯洛 甚為相似。 「老大,你看那些人的樣子,其實我覺得你滿適合當日本人的。」 「胡說八道,老三才是日本人,關我什麼事了。」 「其實,老大你的表情才真是奇怪。作為一個獨裁者,你是要來征服這裡的,看 到這邊的樣子,應該要很邪惡地笑起來才對啊,可是我看你……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又在胡說了,我現在這種頭臉,你也看得清楚我的表情嗎?」 沒有多理有雪,蘭斯洛大步地向前走。而雖然遭到了否認,但有雪仍然看出了一 些蘭斯洛的心思。為了要保命長生,雪特人察言觀色的功夫向來是很好的啊…… 不多時,眾人抵達了那間叫做「幻霧似真居」的妓館,不同的感覺,果然令眾人 眼界大開。 屋子是一般的和室,地上鋪塌塌米,從外觀上看來,房子和其他建築並沒有什麼 區別。屋內非常簡陋,除了塌塌米以外,幾乎只剩下一隻昏暗的燈籠。 吃的東西要隨桌子另外拿進來。吃喝完畢會撤走,然後鋪上被褥就可以做該做的 事了。 屋子雖然普通,但是屋子裡的美人,卻是令眾人眼前一亮。與外頭挽著半月髻、 穿戴整齊的日本婦女不同,這間妓館裡頭的妓女,和服樣式華麗、鮮艷得多,人人露 出雪白的肩頭,開叉的下擺,隨著肢體搖晃,一截粉嫩修長的玉腿,若隱若現,引人 遐思。 然而,目光往上看去,感覺就不是很好,因為此地風俗,女性總是在頭上簪花, 臉上抹了厚粉,昏暗燈光下,只能看見一片慘白,臉頰上還抹紅,而且是那種很鮮艷 的紅色,乍看之下的第一眼,還真是有點嚇人。 她們並不是就穿著和服,在那邊閒晃,有些笑語盈盈,接待客人,有些則是抱著 一種名為「三味線」的長琴,撥彈著極具異國風味的曲調。 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場景,人人難免有些緊張,不約而同地從懷中取出那本《京都 風月》,翻看到基礎常識篇。如軍旅般整齊劃一的動作,讓蘭斯洛只有搖頭的份。 根據上頭的介紹,在日本,藝妓的稱號是「太夫」,比如一位名叫「紫」的姑娘, 就稱為「紫太夫」。當然,這一般只是個花名。 「可以了,你們各自去選個喜歡的玩吧,我說過的話,絕對不會不算的。」 既然進入妓館,蘭斯洛就放手不管了,這是屬下的娛樂,自己出錢贊助就好,用 不著親身下場。 「那麼……有人要叫東西吃的嗎?」 話一出口,光是看屬下的表情,蘭斯洛就知道自己問了蠢問題。 「你們老實告訴我,我是不是帶了一群公狗來逛院子?」 大家志趣不合,於是分道揚鑣,白瀾雄領著興沖沖的組員走了,蘭斯洛一個人包 了一個花廳,點了以生魚肉為主的一些料理,獨自飲酒,餘人則是各自散去,找自己 的樂子去了。 既然是離開馬車到外面活動,蘭斯洛就難以再隱藏自己的相貌,可是豬頭怪人這 兩天又是被全日本通緝中,無奈之下,只好做一些改扮。 隱身力量是行不通的,如果隱身,那就不能喝酒了。斗笠面罩之類的,遮遮人臉 還可以,對豬頭卻無能為力。人皮面具那更是戴不上去。最後是有雪想到辦法,用繃 帶把蘭斯洛頭臉密密麻麻地纏住。 只不過,纏住外表容易,要讓人看不出這是個豬頭,那就麻煩得多。最後,也不 知道纏了幾圈,從外頭看過去,只看到一個大圓球體,端的是頭大如斗。也幸虧蘭斯 洛沒興趣嫖院,不然他這副怪模怪樣,真是沒人敢接。 「喂,老大,你不一起來嗎?」或許是為了兄弟義氣,有雪挽了兩個濃妝艷抹的 美人,來找蘭斯洛。 「這邊有兩個女的,我們剛好一人一個,等一下還可以交換。兄弟一場,我知道 你現在有老婆和沒有一樣,楓兒小姐又不理你,你一個人也苦悶了很久吧?不要在那 邊裝樣子了,快點過來爽吧!」 滿是誠意的邀約,被蘭斯洛比了一個很粗魯的手勢,用力地把門關上。只聽得門 外有雪的大笑聲越來越遠,蘭斯洛心中歎氣,這義弟真是無法無天,不把自己放在眼 裡了。 在坐定之後,他從懷中取出一本書,仔細閱讀。這是受白起影響之後的新嗜好, 如果是過去,他只是因為有需求而去找書,但現在,蘭斯洛確實是悠閒地享受著閱讀 之樂。 當然一開始並不是這樣子,而是坐下來之後,不知道為什麼手上就想要拿一本書, 不由自主地翻著看,雖然覺得非常的想把書丟開,但就是克制不住一頁一頁地看下去。 這……或許就是大舅子的強迫學習吧。 只是,自己這一次看的書,有些特別…… 「羅莉:很漂亮的小女生。正太:很可愛的小男生。COSPLAY:模仿小說或是戲 劇人物穿著與言行的一種行為,相傳是自太古時代流傳下來的奇特嗜好……什麼啊, 聽起來簡直像是另一個世界的用語。」 上次聽白瀾雄說那些奇怪字眼時,蘭斯洛覺得耳熟,似乎在大舅子傳給自己的知 識記憶裡頭有過,但白起顯然把這歸類成「不需要記住的記憶」,自己好奇心起,私 下找書來查。 「白家人還真是怪異啊,沒事玩這種東西,是嗑藥嗑太多,腦子壞了嗎?」 這當然是得不到結論,蘭斯洛也不甚在意,將整本書翻完之後,瞥見一疊放在角 落的書冊,順手拿了起來翻閱。 那赫然是幻霧似真居的花名冊,裡頭用浮世繪的風格,為每一位妓女繪製一張精 美圖像,底下題有詩文,作為紀錄,也供客人點選。裡頭圖像繪製得栩栩如生,配合 半遮半露的裝扮,很是有一種冶艷風情。 看那堆書冊高高一疊,只怕這幻霧似真居還是家歷史悠久的老店,左右無事,就 翻看起來。 「啊!我以為你一個人在幹什麼,原來是自卑得躲在這裡看書打手……嗯,老大, 你不必這麼壓抑啊,男人出來就是要花天酒地,你有錢有勢,何必淪落到這麼淒慘的 地步?」 有雪推開門,老實不客氣地闖了進來,看到被蘭斯洛放在地上的字典,更是大笑。 「到妓院來查字典?老大你不是這個樣子吧?啊,還是你剛剛拿字典來打手…… 呃,老大你真是英明神武,連做這種事都與人不同。「 蘭斯洛一記殺人目光瞪了過去,但因為現在的這個木乃伊造型,看不見表情,大 大失去了威脅性。 「你不是去嫖妓了嗎?為什麼來這裡?雪特人難道連辦這檔子事都那麼快嗎?」 「老大,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如果我現在把你丟下,自己去爽,你回國之後 不找我麻煩才怪咧。」有雪道:「別說我不夠義氣,現在我有妓不嫖,專誠陪老大你 喝酒來著了。」 「……和你在一起,酒的味道都變臭了……」 講是這樣講,蘭斯洛並沒有拒絕,兩名義兄弟就這樣喝起酒來。言談之間,蘭斯 洛也把昨晚潛入京都城,恥辱而歸的事情告訴了有雪。 「現在想到楓兒和那個變態小鬼在一起,我就好擔心啊,那個邪惡、變態、下流 的正太小鬼,千萬不要用他的髒手去摸楓兒,不然真是……」 「去,我說有什麼大不了的,追根究底,老大你實在是不會泡妞。」有雪道: 「要爭霸天下、比武決勝,這個我雪特人是不成的,可是說到下藥迷姦……呃,我是 說,泡妞的技巧,老大你還得拜我為師。」 「拜你為師?你好大的膽子啊?難道不曉得自古以來想要騎在帝王頭上的人,最 後都不會有好下場嗎?」 蘭斯洛笑了一笑,動作忽然頓住。雖然看不見表情,但是從氣氛變得凝重,有雪 就知道有事發生。 「怎麼了?老大?是不是有敵人殺來了?」 蘭斯洛笑而不答,卻突然趴伏在地上,像只壁虎般迅速爬行,將前後左右的門窗 全部關好,甚至還游爬到牆上,實際確認屋頂上無人竊聽。 「老、老大,你這是做什麼?」 有雪的疑問很快就有答案,因為蘭斯洛閃電般地掠回他身旁,寒光一閃,風華刀 已經架在他脖子上。 「把你所謂的泡妞秘笈全部給我說出來,只要有一字不實,被我用天心意識讀出 你的思想,我就直接挖出你的腦子,讀你的記憶。」 「哇,不過是泡個妞,用得著這麼拚命嗎?老大,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啊。」 「嘿,不知道是哪個人最近夢話特別多,你昨晚不是才罵我有異性沒人性嗎?」 「不是吧,連我的夢話你都聽去了,我明明用橘子塞住嘴巴的。」 「那真是抱歉啊,何止是你的夢話,我連你昨晚的夢都一併讀過了。」 「呃……那麼……看人做那檔子事,感覺會不會很亢奮?」 「……連續看你做完三十次後,更後面的就沒有感覺了。」 如果任這對話進行下去,那就不知道會說到什麼地方去了,所幸蘭斯洛止住了雪 特人的話頭,繼續回歸到本來話題,而有雪也提出一個問題。 「老大,論武功,當今世上你是一等一,可是你們這些絕頂高手,除了整天打打 殺殺、成王成霸之外,有沒有想過一些其他的事情?像是我們這些普通人一樣,如果 你有一天沒有武功了,不能再去喊打喊殺了,那你要做些什麼?」 蘭斯洛一怔,對這個問題思索起來。即使身上沒有武功,他的壯碩體格也是會在 尋常格鬥中佔上風,所以完全沒想過這種問題,更何況養父皇太極的中心思想,向來 認為強者生而好戰,如果有一天沒得戰了,那世上還要高手做什麼? 不過現在想想,這觀念也未必就是對,自己已經有了獨立思考,並不需要什麼事 都遵循養父的思想。那麼,當有一天沒得戰了,自己該做什麼呢? 「白家的人,在這上頭很會想喔。無忌公子好像很鼓勵他們,除了戰鬥之外,另 外找些嗜好來充實自己的人生,像那頭白瀾雄,就是沒事玩一些奇怪的東西……」 「……所以他昨晚拿全家性命來玩COSPLAY?」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有雪道:「我想說的是,老大你如果要泡妞,能不能做 一點比較像正常人做的事啊?天位強者確實是很強,可是強不強這種事,和追女孩子 是沒有關係的。猴子王再強,也追不到人類女孩子啊。」 「所以……」左側側頭,又偏往右邊,蘭斯洛還是沒想通,「你要我做些什麼東 西?直接撲倒她就辦事嗎?」 「那是原始動物的求偶方式,不能拿來這裡用啦。」有雪搖頭道:「老大你看起 來好像是喜歡楓兒小姐的,可是你又瞭解她多少?」 「她的過去,她的生命,我全部都知道,這點可比你這只知道和她摸摸手的傢伙 要強得多了。」 遭到奚落,有雪卻笑道:「是啊,可是老大你這知道她過去、瞭解她整個生命的 人,卻不知道自己女人喜歡什麼?有什麼嗜好?討厭些什麼?除了把她撲倒就上,向 大家宣告她是你的女人,你又比我多會什麼了?」 假如照平常蘭斯洛的個性,肯定會把雪特人斬成一百八十幾段,然而,在這些話 入耳的瞬間,他也像是被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是啊,剛剛自己還笑白瀾雄一干人,像是一群發情的公狗,進了妓院就醜態畢露, 可是自己比起他們又好到哪裡去呢? 過去,自己一直認為與楓兒、小草之間的情感,是彼此身心最深的契合,不必用 外在行為來表示,相互間都很瞭解對方。可是,這種想法是不是也變成了吝於付出的 藉口呢? 不管楓兒待己有多情深義重,自己卻總是給她增添了困擾,雖然說這是自私決定 下的必然後果,但至少也該有些補償的行為吧。 唉,真是搞得一蹋糊塗,連雪特人都不如了…… 「老大你也不用這麼介意,我相信楓兒小姐對你是有心的,而你對楓兒小姐也是 真心真意,只不過,女孩子是要哄的,你還是得改變一下表達方式才行啊。」 「楓兒很堅強的,才不是普通女孩子,不需要一般女孩子那種……」這句話出口, 連蘭斯洛自己也覺得很心虛。 「是啊,她很堅強,她還是個在香格里拉狂看言情小說的堅強女子咧!老大,還 是那麼一句,女孩子是要哄的。」 在蘭斯洛一副「你怎麼知道楓兒在香格里拉打工」的疑惑表情中,有雪只好坦白, 小草大嫂上次聊天時候偶然談到一些,白無忌老兄前次喝酒時不慎又說了一些,加上 華扁鵲師父的無心之言,整件秘密的輪廓就很清楚了。 「嗯……追女孩子真的是用哄的嗎?」 「總不成老大你以為追女孩子是用扁的嗎?」有雪笑道:「老大,加油啊,我很 看好你的……」 蘭斯洛卻沒再回應,畢竟在這種事上頭,是很難坦然說謝謝的。之後兩兄弟也沒 再多話,僅是默默地看著那堆浮世繪春宮畫冊,直到胡翻亂翻的有雪,發出一聲殺豬 般的淒厲慘叫。 「發生什麼事了?這麼大驚小怪。」 蘭斯洛皺著眉頭,湊過去一看,一雙眼睛立刻瞪得老大,像是看到什麼極恐怖的 東西一樣,「哇」的一聲叫了出來。 「不、不是吧……」 「可是,老大你看這個樣子,怎麼看怎麼像啊。」 饒是傳承了白起的鎮定功夫,蘭斯洛現在可怎麼也都冷靜不下來,眼睛死死地盯 著畫冊,心頭泛起陣陣惡寒。 「真是想不到啊……老大,我們發現了這麼重大的機密,會不會馬上被人滅口 啊?」 這話將蘭斯洛點醒,他霍地站起,驚道:「不好!大家有危險……」 這話已經說得太遲了,因為沒等蘭斯洛發聲警告,白家子弟的哀嚎聲已經在各處 響起,此起彼落,聲音比被敵人亂刀痛剮還要淒厲,讓本來要出去警告的蘭斯洛停下 腳步。 「唉……太晚了,嫖妓之前果然是應該要小心的。」 蘭斯洛搖頭歎息,有雪則是心有餘悸,暗暗慶幸逃過一劫,不然剛才自己摟著兩 個「妞兒」一起進房,現在的打擊也是雙倍,可能已經被氣得吐血身亡了。 「嗯……這麼想起來,從以前開始,我進妓院的運氣就不好啊……」忽然想到在 杭州的那一段經驗,蘭斯洛不禁微笑,當年自己第一次和小草進妓院,還給人家踢出 門外,第二次去則是給人追斬了幾條街,和那些時候相比,這次還不算衰呢。 不過這個想法實在是放心得太早了,因為幾乎是這念頭一閃過,蘭斯洛便感應到 有人貼近此地,並且意欲窺視的訊息。 武功很不錯,能夠潛近自己到這等距離,該是小天位中的強手了,但卻不是像楓 兒那一類,學習過專門隱匿身形、來去無蹤的技藝,以至於自己可以輕易發現。 假如說日本沒有其餘的秘密高手,那麼根據自己所見,這樣的人選怎麼想也只有 一個…… 蘭斯洛瞬間考慮過挾持有雪,以表示自己與他無關,但隨即放棄了這個想法,因 為對方似乎不是一個會被這種小技倆所惑的人。 既然這樣,就只有開戰了吧…… 拍拍身旁的有雪,蘭斯洛忽地縱身飛起,破屋而出,之後更不回頭,逕自往東北 方飛去。 果然,自己身形一現,對方立刻跟了過來,雖然說不擅長匿蹤之術,但是輕功卻 著實不錯,這也難怪,她本來就是應該飛翔在空中的種族啊…… 照理說,飛掠到人口比較沒那麼密集的地方,是比較方便交手的,但是蘭斯洛卻 另有打算。在這樣的鬧區,行人來來往往,交手不便,假如說沒有打算拚個生死,那 麼在這裡交手反而是一個擺脫敵人的好環境…… 「前面的嫌疑犯站住!我是新撰組副長齋籐泉櫻,我現在懷疑你和一宗妨礙風化 案件有關,請你和我回去協助調查!」 (什麼?!) 給入耳的話語嚇了一跳,蘭斯洛放棄飛行,翻身一躍,落定在一間屋子的房頂上, 腳才踏穩,背後勁風聲驟響,一把朱槍就刺了過來。 (嘿,太小看人了吧。) 蘭斯洛一反手,已經將槍尖拿住,自己趁機一翻,已經轉過身,借力後躍,手上 亦釋放出和朱槍上爆破勁道相抵銷的天魔勁,輕描淡寫地將這一槍化去。 只是,勁道才發出,蘭斯洛便曉得手上的感覺不對。那把朱槍竟然在剎那間分解, 化作一把鎖鏈槍,比之前更靈活、更及遠地追擊過來。 (搞什麼鬼?這也是龍族武技嗎?) 無暇多想,蘭斯洛虛空一拍,震開鎖鏈,想要把距離拉得更遠,但是掌力甫發, 鎖鏈雖然受力彎曲,卻沒有被震得很遠,其餘部分反而纏了上來,最前端的槍尖更像 是有生命般,驟然跳躍起來直刺向蘭斯洛肩頭。 從來沒碰過這麼靈活的奇門兵器,蘭斯洛一時間也有些窮於應付,當下守緊門戶, 以靈活身手在鎖鏈槍陣中閃避自如。 過不多時,他就瞧出端倪,整枝鎖鏈槍長達十尺,以一尺為單位,之內的真氣獨 立運作,像鐵鞭一樣攻擊,又或者摺疊成角,阻擋退路,倍顯靈活,鎖鏈槍就像是一 尾有生命的大鐵蛇,吞吐伸縮,彎曲攻擊,更不時試圖纏繞上蘭斯洛的身體。 回思生平所見武學,只要具有天位力量,要把一根十尺長的鎖鏈槍這樣揮動,並 不為難,但要使得這樣靈活,彷彿是十幾個人聯合攻擊,那就需要極為高段的天心意 識,除了白起,自己還不曉得有第二個人能做到。 (原來如此……是蒼龍心法的變化,所以她才能作到……有一套啊,這樣的打法 我還是首次遇到呢……) 確實是很訝異,因為根據自己一方與她多次交手的經驗,這女子雖說臨敵時應變 能力不錯,但整體上仍是繼承白鹿洞的正宗風格,並非作戰起來機變百出,會用一些 偏門技藝求勝的人。 朝敵人打量過去,蘭斯洛不禁心下稱讚。這個敵人本來就是美人,即使自己與她 為敵,這點也從來沒有否認過,而換上武士裝扮的她,更是有一種異於過往的帥氣。 黑色衣褲為底,罩上天藍色的外套,兩袖都滾著鋸齒形的白邊,褲管比普通款式 要寬大,腰間掛著一長一短的兩柄日本刀,腳上踩著木屐,頭上則綁著白色的布條, 額前是黑色長方形的圖案。最醒目的一點,卻是當兩人錯身而過時,蘭斯洛在她背後 看到一個赤紅色的「誠」字。 「打扮不錯啊,紫鈺小姐,不過沒想到你這麼不長進,淪落到來幫日本人賣命, 真是丟臉啊。」 一時間還游刃有餘,蘭斯洛在出言調笑的同時,仍是繼續打量著這位精神抖擻的 龍族美人。 或許是因為這幾天看多了綁著和服背飾,背部微駝的日本女性,現在看著紫鈺比 一般日本女性更挺直的腰背,雖然不見得胸部特別突出,但外表上卻顯得更具自信和 英氣,映著她專注於戰鬥的神情,彷彿就是一個俊美無雙的俠士。 只是,被蘭斯洛這樣一叫,她的眼神中卻閃過一絲迷惘。 「你胡言亂語些什麼?紫鈺是什麼東西?」 這反應讓蘭斯洛大為詫異,再看到對方不似作偽的認真眼神,一個想法閃過他腦 中,令他脫口而出。 「不是吧?你這個蜥蜴女,又失憶了?!」 這句話才出口,蘭斯洛自己也呆了一下。 (奇怪……為什麼我會說個又字呢?) 這件事委實古怪,但此時顯然不是細想的時候,因為對方全然不受到干擾,而交 手至今,對於鎖鏈槍的變化,自己雖然掌握得更多,但動作速度卻有些跟不上。 (多想的話,頭又要痛起來了……速戰速決吧!) 蘭斯洛本來就不是以速度見長,當跟不上鎖鏈速度,索性就直接放棄,任鎖鏈纏 滿全身,然後以護身氣勁強行迸裂。 這柄鎖鏈朱槍,只是由精鋼所鑄,並非神兵,雖然以天位力量護住,但是當兩股 天位力量強烈撞擊,那是絕對無法承受。 不過,當鎖鏈纏上身,蘭斯洛從裡頭的氣勁變化,就暗自歎息,自己居然笨到忘 了焚城槍勁的獨有爆炸性。 轟的一聲,整條鎖鏈槍炸得粉碎,每一尺為一處爆炸單位,增幅起來,幾乎就是 中了十多槍全力而發的焚城槍。若是當前任何一名小天位高手挨了這記攻擊,就算不 當場身死,也是重傷垂危了。 但是,這樣子的攻擊,卻對蘭斯洛沒有什麼意義……正確說來,這本來就是一場 沒意義的戰鬥。兩個天位之間的差距究竟有多遠,陸游駕臨北門天關的那一戰,就已 經把結果清楚展現在世人眼前。 已經臻至強天位修為,只要認真起來,不管對方用什麼巧招,蘭斯洛都可以恃強 破解,彼此間的攻擊威力相差過大,就算站在這裡多挨幾十記槍擊,也不會對蘭斯洛 造成多大傷害,稍稍運一下乙太不滅體,便將這些細微小傷催愈,他甚至還行有餘力 地壓制爆炸威力,不傷及腳下的民房。 然而,本來以為單憑這樣,就可以嚇到敵人,但對方卻對這樣大的實力差距視若 無睹,豪不猶豫地衝了過來,近身攻擊。 沒有退避的必要,蘭斯洛不想做這種事。本來只要揮手一斬,很容易就可以把她 幹掉,但對於這個曾經殺害過自己弟兄、逼得自己萬里逃亡的女人,心頭卻不知道為 什麼升不起恨意…… 最後,蘭斯洛僅是任她近身,揮起來的右手柔柔地掠過她耳畔,將梳理整齊的發 絲一撥一撩,欣賞這男裝麗人在不經意間散發出的女兒家風情。 也就是這樣一下,敵人的攻擊已經打在身上。並不是刀,而是指頭,數十記密集 的戳刺,準確地撞擊在穴位上,不似龍族的武學風格,讓蘭斯洛錯愕起來。 (唔,是老三的小天星指嗎?用得可不錯啊,她從哪裡學到的?該不會是那個叫 宗次郎的小鬼頭吧?) 腦裡想這件事,蘭斯洛就對小天星指不甚注意,直到對方的最後一刺,胸口驀地 劇痛起來,才驚覺不妙,猛地發勁,將她震開。 乍分乍退,蘭斯洛察覺到她最後那一記攻擊,並非是小天星指,甚至也不是以食 指出招,而是用小指來戳刺。 由於身體結構的問題,普通的指法,都是以食指來攻擊,中指、拇指就比較少見, 小指因為不易施力,通常不會拿來進行主力攻擊。但以蘭斯洛所識的武學之廣,卻是 知道一門奇門武學,專門以小指發招。 天魔功外門應用技的一門天魔刺,專破各種護身罡氣,重創心肺經脈,特別是配 合天魔功的吸蝕勁道,雖然說小指的傷害力不大,但是只要給戳中要害,往往就有一 擊斃命的效果。 (不是天魔勁,出手也不夠正宗……可是她是怎麼學會魔族武學的?也是那個宗 次郎小鬼傳給她的嗎?) 幾個疑團在腦裡盤旋,蘭斯洛終於認真了起來。不必什麼動作,從身上散發的冷 凝氣勢,讓一直勇戰不退的她,緩慢而慎重地後退幾步,拉遠彼此距離。 兩人的打鬥,早已驚動附近人群,不但下方有人圍觀,指指點點,就連新撰組的 隊員都從四面八方趕過來,如果不速戰速決,等一下就很麻煩了。 幾個戰術在蘭斯洛心中成形,但在他有所決定之前,浮上心頭的一道警訊,讓他 改變了主意。 (什麼人在旁邊偷看?陰森森的感覺,不像是什麼好東西……嗯,有天位力量, 是什麼人?) 估量不到,蘭斯洛也不願意在這種情形下出手,給別人掌握到自己的破綻,當下 一聲長笑,飛身便退。 「哈,蜥蜴女,咱們兩個今天到此為止,改天再找你玩過。」 以蘭斯洛此時武功,說走就走,她雖然試圖攔阻,卻給他幾道隔空掌勁阻住去路, 只得放棄追擊,喝令新撰組隊員與己一同離去。 而這些景象,自然也落入一眾旁觀者眼中。 「……枉費我們刻意隱藏,居然還是被他發現了,這人的武功比之北門天關一戰, 似乎還又高了些啊。」 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可是卻又另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沙啞,彷彿是兩塊 石頭彼此摩擦一樣。 「要是這樣的距離還察覺不到,這種強天位也可以準備後事了,莫要說是他,就 連那個蜥蜴小娃兒,也發現了你的邪氣啊。」 「嘿,老師的意思,總不會要我改個名字吧?」 談話的兩個男子,都穿著長袍,一黑一紅,彷彿很討厭太陽光一樣,不但遮住面 孔,連手上都戴了手套。 而當看到蘭斯洛背影消失不見,他們兩人才回轉過身,面向在他們身後等候了一 會兒的客人。 兩人的對面,站著幾名身穿灰色長袍的客人,雖然袍角上繡有神職人員的光明徽 印,但源自身上的一股陰冷感覺,卻讓人感到說不出的詭異。 「久等了,各位長老,讓各位久候,真是相當抱歉,那個魔胎的武功,幾位想必 剛剛都看到了,現在……我們就來討論一下我們的誅魔大計吧。」 幾乎是一整夜沒睡,楓兒在昨晚與那豬頭敵人對峙之後,就起了疑心,因為那豬 頭獸人所使用的武學,赫然就是鴻翼刀法。 絕世天刀的刀法,為何會被一名豬頭人所使出來?就自己所知,王五對這套刀法 非常重視,除了他本身之外,就只有把這套絕刀傳給師弟蘭斯洛。所以綜觀天下,擁 有天位力量,又會使鴻翼刀法的,就只有這兩個人了。 王五應該還在惡魔島上,這個獸人不可能是他。 可是,蘭斯洛大人又怎麼會變成一個大豬頭呢? 這件事真是越想越怪,本來想要立刻去驛館,找有雪查問,但卻被宗次郎纏得脫 不了身。這孩子纏人的本事,真是和青樓的那位義姐有得比,被他這樣攔身一抱,簡 直就像是被一隻大章魚爬上了身,動都動不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早上,可以找機會溜出去,易容改扮,跑到有雪居住的驛館去, 卻得知他們一行人受到襲擊的消息,整個驛館亂糟糟的一片,有雪他們也已經人去樓 空。 「那麼……請問一下,他們到哪裡去了呢?」 得到池田屋這個答案,楓兒又匆匆地趕去,怎知道仍是撲了個空。旅店老闆刻意 為大使保密行蹤,不肯吐露,最後楓兒還是用武力威逼,這才問到答案。 「他們到哪裡去了?什麼?嫖妓?」 楓兒只有暗自歎氣的份。本來就知道讓雪特人掌握大權不會有什麼好事,沒想到 他會胡搞到這種地步,即使是偽裝,好歹也是身為一國大使,這樣子在外宿娼嫖院, 成何體統? 匆匆又趕到那家幻霧似真居,總算見到了有雪。那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騷動,正 自鬧亂成一團,十幾名白家子弟像是吸了毒氣一樣,表情抽搐地坐在一旁,只有那名 叫做白瀾雄的領隊,正自對他們大聲呼叱。 「沒用的東西,不過就是看到長毛象而已,這樣就把你們嚇倒了嗎?我還不也是 看到了,那又怎麼樣呢?晃來晃去而已嘛!你們自己身上沒有嗎?不中用的東西!」 和無精打采的子弟們相比,白瀾雄趾高氣昂的態度簡直是異常了,特別是,當他 提到「你們這樣還算是男人嗎」,聽到男人這個字眼的白家子弟們,一個個都抱著頭 蹲了下去。 「他們怎麼了?」 「別在意,不過就是嫖妓的時候遇到小小挫折,好比事後發現自己生花柳一樣, 每個男人一生中都會遇到幾次這種打擊的。」 有雪不正經地的回答,令楓兒皺起了眉頭。好歹曾經在青樓裡頭待過不短時日, 對於各處妓館的花招,她不是不清楚,看這狀況已經料到個大概,當下也不多言,直 接追問蘭斯洛的行蹤。 「這個……老大好像沒有交代,他聽說我們要來嫖妓,馬上就很不屑地走了,沒 理由會……」 問起正經話,有雪自然是胡說八道一堆,不肯吐露實情,楓兒自然也沒辦法好想, 只得交代,如果蘭斯洛歸來,一定要馬上通知。 「還有……有雪大人,那個豬頭人……該不會就是……」 這句話出口,連自己也覺得荒唐,楓兒搖著頭離去了。本來該直接回居處驛館的, 可是因為腦裡想著一些問題,腳下也不禁慢了下來。 有雪一干人在日本根本不可能有仇家,更何況他們現在的大使身份,照說沒理由 被人襲擊,為什麼會有人殺進驛館,要取他們的性命呢? 是身份被人看破?還是有人想對炎之大陸的使者不利?亦或者……還有什麼不對 勁的地方嗎? 昨晚好像看到紫鈺,在北門天關失蹤的她,為何會到日本來,而且還似乎不認識 自己,這件事委實匪夷所思,看來也是要追查一下了。 讓人疑惑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可是卻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忙,白家的監視系統似 乎沒有半點作用,儘管自己是已經認命了,不過這負擔實在是重了些吧…… 方自疑惑,忽然察覺到空氣中的異樣波動,在西方,有人正在進行天位戰,會是 蘭斯洛大人嗎? 楓兒心生疑慮,正要趕過去查看,後方一聲大叫,讓她停下腳步。 「喂,前面那位美美的花姑娘,可以陪我去喝杯茶嗎?」 這是再明顯也不過的搭訕了,在京都,有許多出身富家的浪蕩子弟,整日在大街 上閒逛,向美麗女子搭訕,只要態度不逾矩,對方倒也不以為忤,但楓兒此刻又怎有 閒情理會了?更何況,為了要溜出來,她已經特別改扮過,掩去臉上麗色,和美貌扯 不上干係,沒理由會被男人看上的。 「前面那位花姑娘……穿灰色衣服,手裡拎個小袋,臉上還易容的那一個……對, 不要懷疑,就是你,不要左顧右盼,西納恩和青樓教出來的易容術,就那麼幾百套, 你以為我認不出來嗎?」 說不大吃一驚是不可能的,會用這種口氣說話,全日本恐怕只有一個人,楓兒驀 然回頭,隔著長街中洶湧人潮,看到在街尾發話的那個人。 換去了本來神職人員的長袍,改成浪人似的打扮,腳上穿著木屐,腰間斜斜掛著 一把木刀,手裡拎著一個寫著「醉」字狂草的酒壺,天草四郎就站在那裡,微笑地朝 這邊望來。 勢難想到會在這裡被盯上,楓兒心裡閃過幾個念頭,卻終究是顧忌對方實力,不 敢輕舉妄動。 「雷因斯的公主丫頭,傻呼呼地站在街心很不好看吧,賞個臉,和我這英俊老頭 子去喝杯茶吧。」 以武煉的方言說出,代表沒有拆穿楓兒身份的打算,既然對方有這樣的誠意,楓 兒也只有默默跟著走。 「你想做什麼?」 被帶到一間酒館內,楓兒本想維持沉默,以靜制動,但是對方卻比她更為沉得住 氣,自顧自地要了綠茶、羊羹這一類的茶點,然後就喝起茶來。如果這樣拖下去,可 能很久都無法脫身,要是這人有他徒弟那樣的耐性與纏性,自己就麻煩了,所以不得 不主動打破沉默。 「沒什麼啊,一個受了傷的英俊老人,在街上晃蕩時見到美人,順道打個招呼, 大家一起去喝茶,這樣子很奇怪嗎?」 天草四郎滿不在乎的笑答,反而令楓兒難以應對,照她先前得到的情報,天草四 郎應該因為重傷,隱居療養,沒理由出現在京都的,現在他親身來此,自己又被他看 破,一切計劃都被打亂了。 「不用這麼奇怪,世上的人有很多種,每個人重傷以後的反應也不一樣,有人喜 歡躲起來專心養傷,有人就是坐不住,就算傷好得慢,也要上街閒逛。」 天草四郎笑道:「不過,就算傷勢沒好,我和你的差距仍然沒有改變,你想要試 試看嗎?」 楓兒不語。兩人的實力差距如此之大,即使對方仍然傷重,她依舊沒有半分機會, 出手是自殺行為。 「幻臉術用得不錯,輔助面具也滿精巧的,不過,可以讓我看看你的臉嗎?嗯, 我還記得,上次見你的那一次……是基格魯之戰的時候吧?」 被提起基格魯之戰,想到自己在那一戰中受到的重傷,連小草小姐都因而亡故, 楓兒就不禁捏緊掌心。只是,既然現在不能翻臉動手,氣憤亦是無用,一番猶豫後, 她卸下了臉上的易容偽裝。 天草四郎笑道:「呵,很漂亮的一張臉蛋呢,主的本事真是大,這世界因為他的 創造,才有這麼多的美人,就衝著這一點,我就再多信他個幾年吧……」 楓兒的相貌,近日來京都城內見過的人著實不少,這時一拿下面具,登時引起旁 邊一陣騷動,又見她和一名浪人同桌,周圍酒客無不竊竊私語。 天草四郎卻對這些視線渾不在意,幾杯茶喝完,吃光羊羹之後,將幾枚銅板丟在 桌上,起身便走,讓楓兒大吃一驚。 「你……」 「我這次來,只是來看看我那怪徒弟的新娘,順便也來告訴你一聲,日本的存在, 並不會礙到你們什麼,不用對它策劃些什麼。」 天草四郎的立場,楓兒料想得到,但這句勸告卻非她所能回應,只有繼續維持沉 默。 「啊,還有一件事……或許不該由我來說,不過,我那小徒弟是個怪人,別對他 投太多感情下去,不然最後受到傷害的一定是你。」 「為什麼這麼說?」 和宗次郎相處得極為親密,楓兒勢難想到天草四郎會有這樣的評語。 「呵,秀吉小子沒有告訴你嗎?你是他的未婚妻,應該有權知道這個啊。」特別 用武煉方言說出,代表了天草四郎對此事的重視與保密。 「秀吉公曾經告訴我……宗次郎不是他親生,是上任幕府大將軍織田信長的遺 孤。」 「哦,那他有沒有告訴你,信長是魔族呢?」 第二部第三卷第四章柳生一刀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六月香格里拉艾波巨蛋 「你剛剛的琴彈得太慢了,如果要配合我的歌,就應該要更快一點,節奏更重一 點。」 「我已經在努力了啊……」 「還有,光是琴聲不夠,下次你用這張琴給我敲出鼓聲和鈸聲來。」 「連鈸都要?我又不是表演雜技的。」 「不許還嘴!」 演唱會結束已是深夜,適才令眾多觀眾瘋狂的新人歌手「夢幻幾何」,並沒有回 居處休息,反而留在舞台上,檢討今晚的表現。 完全看不出兩個月前還是統領一軍的女將官,妮兒已經完全投入自己現在所擔任 的角色,盡力去做好每一分準備,在上台獻藝時,將光彩與熱力傳散至場內每一處。 從最初只會在舞台上高歌,到能夠完全掌握巨蛋裡的氣氛,邊唱邊走下舞台,不 但舞姿動人,面上表情更是變化多端,讓人深深迷上了這個俏麗的熱舞少女。 「你們兩個好好加油啊,這輪的演唱會很成功,艾爾鐵諾那邊已經傳來消息,曹 壽後天就會到,已經訂了貴賓席,如果討到他歡心,不但有大筆賞賜,說不定他還會 上台獻花咧。」 昨天的演唱會結束後,天香苑的老闆娘親至,安排這兩天的工作流程之餘,也做 出這樣的交代。妮兒對於被一頭肥豬上台獻花沒有好感,到時候說不定還會忍不住一 腳把他踹下去,但是大筆賞賜卻是經濟實惠,要是能拿到那筆錢,北門天關那邊就可 以換到更好的軍備了。 不過,在接到蘭斯洛等人已經抵達京都,平安無事的消息時,為此放心的妮兒本 來提議去吃一頓好料,卻發現源五郎的表情沒精打采,像是有什麼事非常不快活一樣。 「喂,你怎麼了?表情這麼難看?」 對這不尋常的事感到擔心,妮兒裝作不在乎的樣子,重拍一下源五郎,出言詢問。 「沒什麼啦,只是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裝什麼神秘,想說你就說啊,我不會出賣你的。」 「妮兒小姐不是一直對我的過去感興趣嗎?我一直不想說,不過現在好像不說不 行了,其實……我覺得很難以啟齒……」 看到源五郎這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妮兒的好奇心整個被吊起來了。過去不知道多 少次套話、逼供、軟求,但聰明才智高自己一大截的他從來沒有上當過,現在終於有 機會聽他主動提起過去,這種機會怎麼可以不好好把握。 「沒關係啊,我們都這麼熟了,大家是好朋友,哪有什麼不好說的?告訴我吧, 你是不是陸游的私生子?天草四郎是不是你老爸?你的武功為什麼這麼雜?是不是三 賢者的聯合弟子?」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源五郎目瞪口呆,像是喝了一杯三桶水濃縮的百草茶般臉色 發青,直看著妮兒。 「你在胡說什麼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怎麼會和我扯上關係?」 「誰叫你一直神神秘秘的,外面一直有很多流言,比這些更荒唐的都有,稷下一 直有幾家週刊,定期報導你的醜聞,我都不知道該相信哪個才好,最新的一版,聽說 你是曹壽的小兒子,是他和陸游一起偷生的……」 源五郎的表情實在不是很好看,甚至可以說,整張臉皺成一團了。 「……是不是那家貳週刊?我要請無忌家主幫我放火燒光那邊……」 就算修養再怎麼深,聽到這樣子荒唐的傳聞,源五郎也是會有發火的衝動。 「這麼胡說八道,下次乾脆說我是老大和莉雅女王偷生的好了。」 「不用下次……那是前三期……」 「是……是嗎?」 火大無用,源五郎只有歎氣的份,而妮兒自不會浪費時間,繼續逼問他所謂的秘 密,直到他吐露真相。 「其實……我以前在日本,做過一些不太名譽的工作,當過殺手、小偷、吟遊詩 人、小說家、慈善家、扶老婆婆過馬路的善心人士……」 一面說,一面偷覷妮兒的反應,直到確認她始終笑吟吟的沒有怒氣,這才小聲小 聲地冒出一句「……還有男妓。」 「什麼嘛,原來只是這種小事啊,不用在意啦。把衣服換一換,我們一起去吃宵 夜吧,老闆娘推薦了一家咖哩魚丸,我正想試試看呢。」 妮兒笑著在源五郎身上一拍,道:「像小五這麼漂亮的男人,一定會有很多貴族 夫人、闊太太搶著要,我以前還在奇怪,你長成這個樣子,不去當男妓真是浪費,結 果還真是被我猜中,你真的是從那一行出來的。」 「不,其實和你想像的有一點不一樣……」源五郎好像想要解釋些什麼,欲言又 止,最後無言地放棄,改問起另一個問題。 「為什麼你好像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有一個當過男妓的男朋友,對你一點影響 都沒有嗎?」 妮兒笑著搖搖頭,一手插著腰,將那張笑得很燦爛的笑臉貼近源五郎,道:「完 全沒有影響。因為即使你得過什麼不乾淨的病,也是完全沒有機會傳染給我的,所 以……與我無關。」 剎那間,源五郎開始後悔,把妮兒帶來香格里拉,過一段平凡少女的生活,是不 是一個錯得離譜的主意? 至少,不該由躲在一丈外後台,正笑得人仰馬翻的那個老妖婆,來擔任指導妮兒 儀態的導師…… 結束了與天草的談話,楓兒的外表看來仍如平時那般不為所動,但心裡頭的震驚 卻非同小可。 宗次郎……是魔族?不,或許只能說,他有魔族的血統。但即使是這樣,也是夠 讓人吃驚的了。不管事先怎麼設想,都想不到會挖出這樣子的機密情報。 這件事情,秀吉公並沒有主動提起,會不會……連他也不知道呢?宗次郎自己呢? 他應該是知道的吧。 九州大戰結束迄今已經兩千年,對楓兒這樣的新生代而言,魔族只是一個太過遙 遠的名詞,沒有任何的實質意義。雖然在跟隨小草之後,曉得雷因斯數千年來,一直 保留實力,戰戰兢兢地準備,就是為了預防魔族捲土重來,但是看在她眼中,這實在 是有些可笑。 大戰之後,人魔兩界就斷絕了往來,除了西西科嘉島上頭的低等魔物,上級魔人 根本就沒有在人間出現,相較之下,人類與其他種族的戰爭、人類與人類的自相殘殺, 造成的傷亡還高過整個九州大戰時人類死傷的總和。 曾經聽青樓的義姊說過,九州大戰結束時,以當時雷因斯的實力、政治資源,統 一大陸根本是輕而易舉,三賢者都與之關係深厚,只會樂見其成,不會阻攔,甚至不 用動武,只要將當時的幾個政治團體結成聯盟,用幾百年的時間去吞併,不只今日艾 爾鐵諾、自由都市的一帶,甚至連武煉都可以納入掌中,真正的統一大陸。 可是雷因斯卻採取了秘密主義,不信任其餘的戰友,只想以一己力量去整備,退 縮一隅,甚至故意放任白家坐大,然後再奪取白家所建立的勢力。 在青樓眼中,這麼做簡直多此一舉,若是雷因斯不這麼鬼鬼祟祟,而是在戰後展 現其魄力,將整個大陸併吞統一,那麼整個風之大陸就會呈現全然不同的繁盛局面。 以這樣充滿朝氣的大帝國,全力栽培高手,提倡武道,難道最後會比不上魔族嗎? 即使不去統一大陸,只要把雷因斯花在整備戰力上的資源,用在協助諸國,健全 風之大陸政局、教育上,那麼肯定也是另一番局面。 說到底,魔族也是因為人類積弱不振,政治腐敗,這才敢大舉進犯人間,若是人 間界高手輩出,再加上人數方面的優勢,以大多數魔族自私自利的個性,哪敢進犯人 間? 「所以……雷因斯畢竟是宗教國家,改不了那種故弄玄虛的小心眼,歷代女王中 確實有才智非凡之士,但卻終究是小眉小眼,沒有大丈夫叱吒風雲的心胸與格局。」 說著這句話的時候,義姊手裡捧著熱呼呼的茶杯,任著蒸氣直往上冒,身上披著 繡毯,表情看來就像閒話家常一樣地恬淡,但楓兒卻感受得到那種非比尋常的領袖氣 質。 從來不肯說小草半句壞話,楓兒當然不會附和,更何況,如果要比秘密主義,青 樓聯盟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在她心內,卻有所感觸。 ……就為了不知道何時會來的魔族,傾盡所有人力物力,戰戰兢兢地準備與等待, 犧牲了一個世代又一個世代的幸福,就這麼兩千年、三千年地等待下去,真的值得嗎? 只是,就像是一個從天而降的大笑話一樣,魔族居然真的出現了。沒敢進犯風之 大陸,而是在外島掌握霸權,靜靜地窺視,甚至還在身亡之前留下了後代。 「信長和……大魔神王陛下似乎不太和睦,所以到日本以後,我們兩個也沒碰頭 過,後來也不知道他怎麼搞的,和卡達爾亂打一通,自己沒命了,卡達爾也沒能生離 日本,勉強也算是一種同歸於盡吧。」 多年來生死不明的星賢者卡達爾,終於在天草口中證實了已逝的消息,楓兒一方 面感到吃驚,一方面也好奇宗次郎是如何拜在天草門下。 「卡達爾臨終托孤,把這孩子托付給秀吉猴子。猴子拿下日本後來找我,我看在 故人情分上,收了這小鬼當徒弟,嘿,往事不堪回首啊……」 雖然這麼說,但楓兒卻看得出來,這所謂不堪回首的往事,對天草四郎而言,並 不是什麼難受的記憶,相反地,他面上浮現的笑意,正顯示了他對這名弟子的珍愛。 也在這一刻,一直像個青年般的天草四郎,給了楓兒一種長輩的感覺,過去因為 他這樣外表而意識不到的東西,忽然清晰起來。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剛剛聽天草說出宗次郎身世時,楓兒有著懷疑,是否他們師徒之間有所嫌隙,天 草四郎這才出賣徒弟的機密?亦或者這件事根本就是假的? 但是天草沒必要對自己說謊,而從這表情看來,他和宗次郎之間也沒有不睦。那 麼,他告訴自己這些事的理由是什麼?以天草的智慧,既已認出自己,當然不會相信 自己是真的要嫁給宗次郎,那麼…… 「我也不知道啊,看到你,覺得想說就說了,呵,或許以後你能告訴我理由吧… …「 天草就這樣飄然而去,楓兒心頭的疑惑,如同漣漪般越來越大。姑且不管天草所 言的秘密,既然他已經來到京都,日本這邊的情形就已脫出掌握,如果天草與蘭斯洛 大人窄路相逢,雙方戰鬥起來,那種情形…… 想想真是頭大,自己並非是負責動腦子的決策階層。應該是像工具一樣被使用的 「手腳」,卻始終接不到來自大腦的命令,雖然俗語總說「用膝蓋想也知道」,但總 不能用膝蓋去思考所有的事吧。 匆匆趕了回去,提出入城找宗次郎的要求,得到准許後入城。在坐轎子入城的途 中,楓兒卻又開始後悔自己的魯莽。即使見了宗次郎,該和他說些什麼呢?直接問他 的出身嗎?就算證實了又怎麼樣?難道因為他是魔族,日本就有進犯大陸本土,將人 間界納入魔族統治的野心嗎? 宗次郎給自己的感覺,根本沒辦法和野心這個字眼連結在一起。這孩子最大的野 心,最多也不過是在街上和其餘孩子玩耍後,和「媽媽」一起,吃著他喜歡的牛奶章 魚燒而已…… 進入城內,聽說宗次郎有訪客,楓兒不便靠近,在外等候,心中卻對這些客人留 上了神,不久後,宗次郎送客出來,只見那是三名斗篷遮顏、看不清長相的灰袍人, 從動作上看,似乎是女性。 運起天位力量,功聚雙耳,楓兒試著去聽那邊的談話,卻在凝運天位力量的瞬間, 那三名灰袍人朝這邊看來,冷冷的目光,驚覺了楓兒的存在。 (能夠察覺我的存在,這些是什麼人……) 對方顯然功力不弱,但從她們身上,自己感覺不到高手應有的強勁真氣,換言之, 如非刻意隱藏,這三人應該不是什麼武學高手,那麼…… (該不會……是魔導師吧?!) 楓兒一驚,想起白家最近下達一條緊急命令,要求全面留意日本境內的各派術者。 雖然不知道這道命令是何用意,但看白無忌把這緊急程度列為日本戰略的第一要務, 自然不是兒戲。 自己已經查過,日本宮廷並沒有什麼強力術者,這三人會突然出現在此,想必就 是重要線索。 當宗次郎送客結束,楓兒趕上前去,詢問究竟。看到楓兒的宗次郎,沒等她招呼 就撲了過來,親熱地抱住,回答問題。 「喔,這三個歐巴桑是一個神宮的神職人員,長久以來,一直和我們日本的當權 勢力處得很好,還幫我們看管鎮國三神器的八咫之鏡,歷代的幕府將軍也都很尊敬她 們。」 宗次郎說著,很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小聲道:「秀吉爸爸是很尊敬她們啦,不過 我想信長爸爸一定不是這樣,因為他一向對什麼和尚、神職人員很沒好感,秀吉爸爸 告訴過我,信長爸爸以前常常說,光頭的不是好人,會唸經的也都不是好東西,整天 號召農民暴動,害得收成不好。」 若有所指的說話,楓兒不知道該如何接口,猶豫一下後,問起這三人的來意。 像這一類涉及機密的要事,照正常道理,宗次郎是不應該告訴楓兒的。然而,這 孩子似乎全然沒有保密的概念,隨口就說了出來。 「她們說,不久之前,她們觀察天象,發現世上有一個魔胎存在,如果這魔胎繼 續發展下去,當他成長茁壯,必然會危害人間,所以必須趁著他羽翼未豐的時候將之 剷除。本來她們打算親自到大陸本土誅魔,不過那個魔胎是白癡,居然自己跑來日本, 剛好又有強援來到,她們就決定展開誅魔行動,所以特別來告知一聲,希望我們官方 能夠配合,不要打擾她們。」 一番話聽得楓兒心頭狂跳。儘管覺得很荒唐,但是宗次郎說的話,越聽越讓她聯 想到蘭斯洛。 用的是魔族嫡傳天魔功,盜賊出身,自從入主象牙白塔後,就幹出一連串匪夷所 思的行為,更明白發表即將對全風之大陸動武的宣言。不管怎麼看,這個男人都是動 亂的根源,如果被人說是魔胎,那一點都不值得奇怪。 帶著幾分不確定,楓兒問道:「那麼……你知不知道,她們所謂的魔胎,指的 是……」 「我也不知道啊,如果魔胎的樣子就是怪模怪樣,那一定就是那個拿內衣狂奔的 豬頭怪了。」宗次郎眨眨眼睛,笑道:「其實啊,這些歐巴桑根本就找錯人了。」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不管我怎麼想,那個魔胎……應該就是我吧。」 天草四郎所說的話,被宗次郎用這樣的方式證實了。看著那張猶自傻笑兮兮的小 臉,楓兒頓時百感交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彎下腰去,用力地抱緊這個惹人憐愛的 孩子。 好端端的一場尋歡作樂鬧得這樣收場,對有雪而言,是始料未及的事。 除了那體力旺盛得不像人類的白瀾雄,依舊大嗓門地叱喝著屬下,精神抖擻,剩 下一同前去的白家子弟,都像是受到了太大的心靈衝擊,一時間失去了尋歡作樂的興 頭。 「就好比說剛剛生過花柳,人們總是會小心一點的。」 有雪作著這樣的感想,但為了洩憤,他在離開幻霧似真居時惡意賴賬。光明正大 亮出身為炎之大陸特使的身份,以「沒有日本貨幣」為由,拒絕付款,要求老鴇向幕 府當局請款。 身為一國大使,在出使他國執行公務時,大搖大擺地攜眾嫖娼宿院,更還惡形惡 狀,要當地官員代付嫖資,這行為簡直惡劣至無以復加,收到帳單的幕府官員們險些 氣炸了肺,不敢相信世上怎有這樣的無恥之徒。 如果不是有證明身份的文件,他們幾乎就要以為這胖子是假冒的,但對方一切證 明均驗證無誤,他們也只有暗自感歎,原來異大陸人種的水平竟是如此低級,比武煉 獸人還要不如。 既然是冒充商務使臣,那麼在一些外交儀式進行過後,就要開始談及實務問題, 對此,肚子裡裝滿壽司、牛肉鍋的有雪一竅不通,只有出醜的份,幸好眾人背後有一 個商務的大行家,白無忌每天傳訊指示應該談些什麼,什麼地方可以爭取,什麼地方 不妨退讓。眾人便在當家主的指揮下,有模有樣地談起商務合約。 無所事事的有雪感到無聊,一面也暗自好笑。自己一個雪特人倒也罷了,老大枉 稱什麼霸主、強者,懷著征服日本的霸氣而來,到這裡以後卻也是醜事連連,頂著一 個大豬頭不說,什麼實際成績都沒有作出來。 但這想法很快就有所改變,因為某天下午,有雪看到一個頗有幾分姿色的背影, 扭腰擺臀,從蘭斯洛房裡出來,手上拎著一個沉甸甸的包袱,往外離去。向池田屋的 侍者一問,才知道那是從花街中找來的妓女,這兩天已經連續找了好幾個來,也不知 道在房裡作什麼,走的時候都拎著一小袋黃金,賞賜豐厚。 問起白家子弟,竟然沒人曉得此事,有雪大是好奇,親自去找蘭斯洛詢問。 「老大,看不出來你一副英雄好漢的樣子,原來比我們還猴急……這也難怪,你 那麼久沒得搞了,又是壯碩猛男一個,哪有不哈日本妞的道理?」 聽著有雪這些話,正在把繃帶從臉上拆下來的蘭斯洛,僅是白了他一眼,道: 「那些不全是妓女,是幻霧似真居的前兩任老闆和相關人等。」 簡短一句話,有雪便已明白,雖然表面上行若無事,好像只是每天都在閒逛,蘭 斯洛心裡可是毫不含糊,私下已經把無數命令秘密地發了下去,進行工作。好比這一 件,他肯定是因為看了那本畫冊後,起了疑心,開始隱密地調查了。 「老大,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深藏不露了?我還以為你除了整天照鏡子歎氣,什 麼都不做呢。」 「潛伏在日本的兵力調配、舉事的時間、各地的先後順序、外海白家艦隊的支援, 這些事都要由我實際看過後決定,不過,我沒有必要忙給你們看啊,事情能處理完就 好,不需要在你們面前裝出一副很忙碌的樣子。」 淡淡的自述,沒有一分多餘的自誇或是喜悅,分外給人一種成竹在胸的感覺。和 從前刻意搶在前線,擺出「信任我就對了」的態度相比,這又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領 袖魅力。看在有雪眼中,自然也是別有感慨。 「對了,老四,有一件事情我想找你問問。」出奇地,蘭斯洛的語氣中有著遲疑, 「你現在還會想起老夏他們嗎?」 有雪不由得一呆。枯耳山事件後,蘭斯洛幾乎從來就不曾提起死難的四十大盜弟 兄們。一向認為「把傷痛放在心裡,牢記仇恨,沒必要呼天搶地」的他,鮮少對外人 提及此事,現在忽然問起這話題,有雪確實是很吃驚。 「老大,為什麼這麼問?我是個笨人,你如果想要暗示些什麼,我是聽不出來的。 有話你就直接問我吧,兩兄弟這麼熟,沒有什麼事情是不能開口的。」 雪特人都這麼說了,蘭斯洛也就沒有必要繞圈子了,但應該要問出口的話,仍是 在胸中盤旋了一會兒後,才了當地宣洩出口。 「關於弟兄們的復仇問題,你覺得怎樣處置比較好?」 「這還用說嗎?從白鹿洞開始,包括石家花家在內,我們要宰掉每一個仇人,高 掛起他們的人頭,把他們的兒孫賣作奴隸,妻女當作軍妓,不讓艾爾鐵諾血流成河絕 不罷休……」 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堆,有雪笑道:「老大你想要聽的答案,其實不是這個吧?」 從剛剛開始一直保持沉默,但是被有雪這樣一說,蘭斯洛有些尷尬地笑了,如果 他現在不是豬頭,這種難為情的表情一定會讓他覺得更難受。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不過在雷因斯內戰結束後,我忽然對所謂復仇的這 種事,感到一種疲憊,每次想到都覺得意興闌珊。」 蘭斯洛道:「拿下艾爾鐵諾的想法不變,我相信,不久之後我會拿下艾爾鐵諾的。 不過,我卻不想用為弟兄復仇的名義去作這件事,我總覺得,拿這理由作為我野心的 根據,對弟兄們來說……是一種污辱。」 被這麼一說,有雪還真是嚇了一跳,沒想到蘭斯洛還有這樣的心思。但這時也是 自己該說話的時候,不然一來有虧兄弟道義,二來曾付過自己大筆金錢的小草,肯定 不會放過自己。 「嗯,老大,我是覺得你沒有必要這麼煩啦,你是我們四十大盜共同推舉的首領, 不管是生前或是死後,我想大家都會支持你的。你就放心去作你認為是好的決定吧。」 蘭斯洛微微一笑。自己是不是非常幸福呢?從以前到現在,身邊的人幾乎都毫無 保留地支持自己,不給自己選擇上的壓力,讓自己有百分百的選擇自由。 只是啊,就是因為這樣的寬容,很多時候反而難以作出抉擇啊…… 「不過,別人也就算了,那個龍族的蜥蜴女,老大你可別輕易放過啊,她是當初 枯耳山上的主凶,如果老大你想放過她,別說死去的弟兄,光是妮兒小姐那邊就不可 能答應了。」 「這點我也知道,事實上,我不久前還見過她……」 蘭斯洛將與紫鈺動手的事情稍稍解釋,聽得有雪嘖嘖稱奇,難以索解這些陸游弟 子為何如此神出鬼沒,一聲不吭地跑到日本來,莫非最近流行出國旅遊嗎? 「我也覺得有點奇怪。上次在北門天關,我為了牽制天草,所以沒有出手對付她, 之後又忙得沒空理她的下落,想不到居然大家會在日本窄路相逢,真是……」 想起與紫鈺交手時,她那認真而充滿生氣的眼神,蘭斯洛心中納悶。無論怎麼看, 那都不是受人控制心神的眼神,然而,她為何拋下龍族不理,跑到這東海島國上當人 手下,還似乎對過去不復記憶? 「唔,真的是怪怪的……」 「老大,既然大家碰到了,你該不會把這個好機會給放了吧?現在她人單勢孤, 我們要找她報仇,不用怕其他人干涉啊。」 「笑話,以我現在的武功,用得著挑地方嗎?別說是在日本,就算是在大陸本土, 我要報仇就報仇,又有誰擋我得住?」蘭斯洛道:「其實,我現在就已經在準備,要 先把這女的找出來。」 「找到了嗎?」 「沒有。雖然她自稱是新撰組副長,不過我透過白家情報網,外加抓了幾個新撰 組組員暗中逼問,除了知道她是不久前才上任,沒人知道她詳細資料外,就得不到什 麼有用情報。平時都是她主動現身指揮,底下組員找她不到,而與她有主動聯繫的, 就是新撰組負責人,那個叫宗次郎的小鬼了。」 沒有浪費時間,蘭斯洛赫然已經將敵方情報查得清楚,接下來,就是考慮該採取 什麼行動了。 要等待紫鈺再次出現,這做法太過被動,而且很不切實際,較理想的方式,還是 設法將她誘出來。 能夠驚動新撰組副長的事,必然是能撼動整個京都的大事。四處殺人放火,太過 傷及無辜,非蘭斯洛所願,所以只好挑選重要人物來襲擊。 豐臣秀吉?襲擊一個時日無多的老頭,這種卑鄙事情自己可作不出。 沖田宗次郎?要襲擊,起碼得挑一個稱頭一點的,要是傳出去自己和小鬼打架, 將來面子上可掛不住。 其餘的日本官員嗎?又覺得沒這價值…… 一時間沒有主意,有雪甚至提出「乾脆襲擊楓兒小姐算了,老大你上次進妓院沒 辦事,現在一定很想找女人夜襲」,不過自然也是被否決。 最後,仍然是有雪想到了適當人選。 「老大,你還記不記得,秀吉還有一個很漂亮的女兒?本來要嫁給你的那個小公 主啊?」 本來已經忘記,給有雪這樣一提,蘭斯洛這才想起來。當初日本使臣到來,本就 是為了和親一事,只不過因為自己不在,沒人能拿主意,最後陰錯陽差,居然把楓兒 給嫁了過來。 從那畫像上來看,這位小公主還真是位國色天香的美人兒,容顏嬌麗,比之小草、 楓兒尤勝三分。到日本之後事情不斷,居然把這件事給忘了,現在被有雪一提,蘭斯 洛也覺得好奇,想實際看看這位小美人的相貌。 於是,兩兄弟秘密商議後,一封署名「柳生一刀」的採花預告信,就在隔夜以十 字鏢送進了京都城。 「柳一刀就柳一刀,為什麼要叫柳生一刀?」 「這點老大你就不懂了,這裡是異國,入境隨俗是常理啊,柳生一刀已經算好了, 白瀾雄建議的那個柳生一刀齋,那個才更糟咧。」 「我是感覺不出差別啦,你們這麼早就準備好這名字,是不是早就打算來日本當 採花賊了?」 皺著眉頭,蘭斯洛朝面露尷尬笑容的有雪瞪了一眼。 襲擊計劃比預期中更要麻煩。以公主的千金之軀,受到嚴密保護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當親自著手進行,才發現這位公主的一切,簡直被保密到無以復加。 白家情報網查不到什麼東西。就連抓來拷問的新撰組組員,也不知道有這位公主 的存在;即使深入宮廷,連續找了十來個宮女、衛士,像對付新撰組組員那樣讀取記 憶,也僅是知道有這麼一位公主存在,至於身在何處,就每個人都說不上來了。 這結果令蘭斯洛為之氣結,一面也責怪白無忌,白家情報網在查重要東西時全無 用處,後者自然是只有攤手的份。 迫於無奈,只有使用投石問路的老方法,先以採花賊之名,發出預告信,看看哪 個地方警戒特別嚴,由警備人員的遣調方向,找出那位香公主的所在。 楓兒來到日本已有一段時日,也多次進入京都城,如果找她來問,或許會得到有 用情報,但蘭斯洛卻不想這樣。這次針對紫鈺所進行的誘出計劃,是為了一報枯耳山 之仇,與她無關,蘭斯洛並不想讓她知道,甚至也沒讓隨行的白家子弟知道,只是和 有雪兩個人進行。 「不過……為什麼你也要跟來?」 商量定計的部分也就算了,在親身實施的時候,有雪強烈地要求參與,讓蘭斯洛 感到不解。 「因為我也想看美麗公主啊,老大你這一趟除了對付蜥蜴女,還會順便把那個小 公主抓回來嗎?不會吧,所以如果我想看美麗公主,就只好跟著來羅。」 「我又不是去玩……」 「沒什麼關係吧,老大你自己也說了,以你現在的武功,整個日本有誰擋得住你? 帶我一個人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啦。」 和其誇耀的言行不同,蘭斯洛的內心其實相當保守,儘管常常在有雪面前誇耀武 功,但真正要行動時,他卻不敢這麼大意。 強天位力量,誠然是世上無雙,但這並不代表就可以橫著走路。如果說小天位是 進入天位的初段,初生之犢,無畏無懼。那麼進入強天位的自己,就是因為知道了更 多的天位奧秘,對於那遼闊如星海的「未知」部分,有著一份敬畏。 天位力量是很厲害,卻並非沒有缺點,也並非不能被克制。大舅子白起那種凡事 計算到最精最準的處事手法,自己學不來,但傚法他事事小心,絕不因為大意而敗的 態度總是沒錯。 也因此,在聽到有雪強力要求帶他前去時,蘭斯洛本來想要拒絕,但卻忽然心中 一動,想到和紫鈺交手時,被人窺視的那種感覺。日本這彈丸小地,似乎潛在著自己 預期之外的敵人,偏生自己對他們一無所知。這樣子下去,他們在暗,自己在明,手 中籌碼實在太少,得要想辦法把潛伏的敵人誘出來才行。 帶著有雪的自己,多了一個包袱,有了破綻,對敵人來說,就是一個不容放過的 機會。聽說這小子從華扁鵲那邊學了些奇妙的技巧,那麼就算自己臨時把他丟下不管, 他也死不了…… 「要和我去沒有問題,不過就是有一點小小的麻煩地方,就是你要忍一下,在天 上飛來飛去的很不好受。」 「義氣嘛,那還有什麼話說?老大你肯讓我享受一下天位高手的快感,我感謝還 來不及咧。」 商議既定,蘭斯洛帶著有雪一同潛入京都城。為了隱藏身份,兩個人都是身穿黑 衣,蒙住頭臉,不過彼此對視時,感覺實在是很嘔,一個矮短肥胖,一個豬頭豬腦, 太過明顯的生理特徵,就算刻意偽裝,恐怕也掩飾不了什麼。 沒有辦法,蘭斯洛只得在頭上戴了個方形木箱,外頭用繃帶團團纏住,成了一個 方頭怪人,雖然說怎麼看都有一點欲蓋彌彰,卻總好過直接用一顆豬頭四處晃蕩。 京都城內警備甚嚴,眾多配刀的武士來去巡邏,一隊隊護衛軍點著燈籠,巡視各 個死角,但大體上來說,卻沒有超乎平日警戒的程度,也就是說,他們並沒有因為收 到採花預告信,就特別加強戒備。 但蘭斯洛仍是找到了目標。正確一點的說法,應該是敵人主動曝露了目標。一向 足不出戶的香姬公主,居然主動到京都城最高的天守閣賞月,還弄到人盡皆知。這自 是一個顯而易見的陷阱,只是既然發了預告信,蘭斯洛自然沒有退縮的理由,再說, 人家小公主都親身涉險,自己又怎能示弱於人? 伏擊方面,只要楓兒不來多事,就算遇到天草四郎自己都不怕。而楓兒是不可能 出現的,因為自己已經特別關照過二舅子白無忌,要他在適當時候以緊急通訊為名, 把楓兒絆住,免得她出來壞事。一個打不得、傷不得的小天位高手,可比強天位高手 麻煩得多。 「柳生一刀在此,美麗的花姑娘在哪裡?」 高聲大喝,蘭斯洛與有雪從天而降,挾帶強烈勁風,落在小公主身前,聲勢狠惡, 穿破屋瓦而落。 (啊,是個小鬼……) 這樣野蠻的降落法,是為了製造聲勢,但所有散落下來的屋瓦土塊,才一落下就 被震成碎粉,不致傷人,而蘭斯洛更近距離地和對方打了個照面,四目一對,心中登 時大罵。 和畫像上一樣地美麗。雖然身形、相貌還未發育完成,帶著稚氣,卻已經看得出 將來定是不輸給紫鈺、源五郎那樣的絕色,但卻有一點和畫像上不同。 那張畫像刻意加高了她的身高,相貌也比本人要成熟。原本以為大概有個十五、 六歲的外表,實際面對面,看起來頂多只有十一、二歲,除非她很早就進入停滯期, 不然不管怎麼看,這都只是個孩子,纖瘦的嬌軀,包裹在重重繁複和服中,一副怯生 生的可憐模樣。 除非是面對那些向己揮舞刀劍的孩子,蘭斯洛對待女孩一向寬容,在驚覺自己可 能嚇到這孩子後,心中大悔,便要伸手去摸摸她的頭,向她致歉後離去。 (咦?) 月光下看得清楚,這個名叫「香姬」的小公主,眼瞳如兩丸黑玉,怔怔地看著自 己,眼神中不但沒有半絲驚嚇之情,甚至連半分情緒波動都沒有。在那雙眼眸中,蘭 斯洛感到一股寒意,彷彿是不化的萬年雪,幽幽散著生物所不應有的森冷。 剎那間,本來所感應不到的危險氣息,排山倒海般地刺激著蘭斯洛,就連他半伸 出去的右手,都立刻縮了回來,拉動身旁的有雪,急急往後退去,拉開應變距離。 「哇!老大,你幹什麼……」 本來見香姬清秀可人,想要動手摸摸的有雪,給這一下扯得落空,不滿地叫了出 來,卻因為察覺到蘭斯洛的慎重,半途閉上了嘴。 急退中,蘭斯洛也覺得自己有點失常。即使敵人再強,用得著這麼失態嗎?還是 這女孩身上有什麼地方,讓自己如驚弓之鳥,不得不退? 懷疑尚未得到解釋,等待已久的人已經出現。幾乎是沒有聽到破風聲,一記槍擊 已經從身後刺來,強勁直接,還同時發出一道旋風氣流,阻絕敵人退路。 (龍族的升龍氣旋嗎?) 對此等待已久,蘭斯洛毫不遲疑,一手仍是抓著有雪,另一手反臂擒拿,逕自朝 最強的槍尖抓去。 「嘩啦」一聲,朱槍再次分解,變化為鎖鏈槍,迂迴折繞,以有雪為主攻,在避 開蘭斯洛擒拿的同時,也對他進行牽制。 只不過,如果以為這是攻敵之所不得不救,那麼就與事實差得太遠,因為在攜同 有雪前來時,蘭斯洛早已料到會有這等局面,當下更不多想,左臂一振,有雪便脫離 朱槍攻擊範圍,在慘叫聲中高速破屋而出,筆直地朝月亮飛去,畫出一個完美拋物線 之後,落往京都城外。 「你、這等心狠手辣?」 沒料到敵人如此辣手,居然這樣子對待同夥,本來攻向他破綻的一槍,登時破綻 大露,反而給了對方可趁之機。 上次交手,蘭斯洛就已經心中有數,鎖鏈槍的變化雖奇,但除了最後那一下纏身 爆破外,其餘時候的威力,卻是遠遠不及龍族的焚城槍,更缺少了原本那種轟烈氣勢, 為何這樣捨本逐末,可真是想不出來,但卻無疑給了自己機會。 小天位高手中,這女的甚是硬手。平手相搏,縱然彼此實力懸殊,但她至少也能 接自己十招,不落下風。要說敗她,起碼也得二十招,至於說要無傷將她拿下,這就 更花時間,所以才要配合周密的戰術與計劃。 這一刻計劃已久,事先也想過多次,現下一動手,強天位力量、強天位天心意識 全面發揮,利用鎖鏈槍未及回防的剎那,貼近身去,強橫氣勁封死敵人閃避的路線, 一記橫過手肘所發的「天魔金錐」就轟往對方胸口。 天魔功的武學特性,擅長以「點」發出勁道,所以無論是指頭、手肘,都比拳掌 功夫犀利,這一記天魔金錐,蘭斯洛盤算已久,此刻蓄力而發,最是厲害不過,除非 敵人以強天位力量硬接,不然小天位之下,什麼人都會給一擊而破。 (啊……) 出手瞬間,驚覺身後的一股寒意,彷彿有人要從後攻擊,蘭斯洛心神稍分,力量 撤回部分自保,一下勁道偏差,擊在她左肩,只聽得一聲骨碎脆響,整個人破屋倒飛 出去。 蘭斯洛的背後,正是香姬,她並沒有作些什麼,卻已經讓感覺到危機的蘭斯洛不 敢怠慢,直追著敵人破屋而去。本來就打算速戰速決,一招就把敵人解決,現在雖然 把她轟至重傷,卻得要多花一擊才能將她擒住帶走。 方自追了出來,左側破風聲響,一個蒙面的黑衣人冷不防地攻擊過來,氣勁感覺 上並非日本武學,而當自己身形受到牽制,蘭斯洛心中一驚,發現這竟是「睥世七神 絕」的「掌絕」。 (會用七神絕的……是韓特那個死要錢的。他在搞什麼?) 這個念頭在腦內一晃即過,因為從敵人的身形、不太正宗的掌絕力場,蘭斯洛便 確認敵人並非韓特,但這詭異的力場牽制,仍是迫得自己必須以更高的力量強行破去。 「喝!」 喝聲助威,蘭斯洛一記核融拳便轟發出去,要在破壞掌絕力場的同時,給予敵人 重擊。 彼此的內勁差別一望即知,但是那蒙面人卻不閃避,撤去掌絕後,反而主動向蘭 斯洛的拳頭迎去,雙掌一併,就與蘭斯洛正面交擊。 (單憑雙掌就想接住我,天真……) 蘭斯洛心中的冷笑,很快就因為拳上感覺而改變。當雙方氣勁交擊,他轟發過去 的內勁,赫然如江河外洩,一去不返,敵人正以某種功法,吸攝他的內力。 像是天魔功那樣的感覺,如果不是遇到修練正宗天魔功的蘭斯洛,旁人一定會有 所誤認。但由蘭斯洛看來,這股勁道卻顯得很怪異,特別是,吸攝的速度雖快,但在 「蝕」的效果上卻有所欠缺,自己手臂肌肉並未因此而枯萎,就是最好的解釋。 這個怪人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一身武功甚是奇怪,不正宗的七神絕、不正宗 的天魔功,好像是專門偷學各家武術一樣,這樣的雜牌貨色,如果說會傷到自己,那 就太可笑了。 「彫蟲小技,給我滾吧!」 如果僅有小天位修為,蘭斯洛定然緊張得額頭見汗,但是他此刻與敵人的天位差, 使他根本不把這樣的問題放在眼裡,吐氣揚聲,沛然拳勁轟發出去,超過敵人的吸納 量,一下便將他轟退。 「這點本事,也趕來暗算本大爺?」 蘭斯洛的追擊,因為敵人的身體異變而落空。沒等他的剛拳擊到,那人背後忽然 生出一對蝙蝠似的翅膀,加快本身速度,閃過了這一記攻擊。 「什麼?!」 蘭斯洛一驚,想不到會發生這等怪事,對方究竟是武煉的獸人?還是魔族了? 「桀、桀、桀!」 閃過蘭斯洛一擊,敵人口中發出怪聲,彷彿野獸般的鳴叫,迂迴旋飛,一下子就 再度飛近蘭斯洛,雙爪舞動,直襲面門。充滿野性感覺的攻擊,與其說是像一個人, 更像某種不知名的野獸。 蘭斯洛皺起眉頭,對這種戰鬥風格的驟變,感到一種不自然,正想要以重手將這 妖物擊斃,卻忽然間心頭一震。 受了自己蓄力已久、苦心營造出的重擊,已經給傷至半昏迷的紫鈺,仍在倒飛, 速度極快,眼看就要飛出京都城去。驀地,一道巨大的黑影毫無預兆地出現,彷彿破 月而來,聲勢狠惡地直攻向紫鈺。 從身形上看來,儘管說壯碩,卻也只比蘭斯洛稍高,但是這名巨漢身上散發出的 無儔霸氣,縱然是隔著遙距,仍讓蘭斯洛感到胸口一窒。 而任是誰都看得出來,若是真讓這名神秘巨漢雙拳擊出,沒有抵抗能力的紫鈺, 肯定是斃命當場,沒有半點生機。 對方是讓自己曾恨得咬牙切齒的仇敵,就算她被人碎屍萬段,自己也只有額手慶 幸的份,但不知為何,見到這一幕的蘭斯洛,忽然感到一種莫大的驚恐,幾種情感在 腦內交錯而過,在他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之前,整個人已經飆飛了出去。 源五郎的九曜極速,蘭斯洛自是不會,但是白家、天魔功的武學中,也有若乾耗 損自身真元,加快速度的秘訣,當下勁力狂催,移形換位,數十丈的距離,他轉眼間 便已飆至,出現在紫鈺身後,但卻也來不及再作什麼,只聞身後風聲驟響,全力運勁 於背,挨了這一記重擊。 那真是好重的一擊,儘管已經有了預備,但那感覺就好像是兩座大山重重砸在背 後,剎那間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背部痛得像是要碎裂開來,大口熱血噴了出去,盡 數灑在身前玉人雪白的頸項上。 報應來得如此之快,而就算料到對手有強天位力量,卻也勢難想到會凌厲若斯。 純以內力剛猛而論,只怕便是號稱強天位第一的陸游也有所不及。 (恐怖,日本什麼時候出了這樣的高手?) 即使是十足狀態,和此人相鬥,勝算也是難說得很,現下自己已然重傷,若是再 行逗留,恐怕就要把一條命送在京都城了。 不及細想,拼著一口氣,蘭斯洛再用了一次損耗真元以激增速度的功法,手臂一 展,將身前玉人摟過,整個人倏地化作一道光影,筆直地加速飛逝,轉眼間就消失在 天空盡頭。 奇快無比的增速,似乎讓身後的襲擊者追之不及,但當蘭斯洛身影消失,而那巨 漢浮定空中,睥睨著身前與腳下的一切,眼中自信的神情,卻只顯示他僅是不願意追 而已。 「嘿,這個機會我們就此放過嗎?」 適才與蘭斯洛交手的那名蒙面人飛近了過來,收起了那雙蝙蝠翅膀,也斂起了那 種瘋獸般的邪氣。 「還不是時候。如果現在放倒了他,那就沒法威脅那群老太婆了,另外,我們驅 虎吞狼的計劃,也要落在他的身上……就是可惜了,本來剛剛宰了那龍族女娃,升龍 山那邊的計劃就沒有破綻了。」 兩人的談話忽然頓住。連番事故,京都城早已鬧得翻了天,下方人聲鼎沸,甚至 有人朝這邊射箭過來。這些小障礙,兩人自是全不放在眼裡。 他們僅是望著支離破碎的天守閣。在裡頭,有一股幽幽的視線,令得狂傲的他們 也不得不謹慎起來。 「哇啦」一聲,蘭斯洛噴出大口瘀血,胸口的氣悶感覺登時好了大半。 所硬挨的那一擊,實是非同小可,如非對方當初僅為轟殺紫鈺,沒有使足勁道, 那麼自己不單是護身真氣被破,恐怕整個身體都會給攔腰擊斷。 回來之後,坐功良久,靠著乙太不滅體的修為,好不容易才把傷勢鎮住,催愈破 損肉體。但即使是肉體無傷,那股尚未完全排出體外的霸道拳勁,仍是令自己內息不 順,得要靜靜調養個三、五天。 「媽的,真是想不到,計劃得那麼好,還是給我捅出紕漏,半途殺出人來,害我 受傷……」 自從晉身強天位以來,雖然不是沒有被逼得落荒而逃過,但那都是非戰之罪,不 比此次,是真的在戰鬥中落於下風,不得不拔腿逃命。 看來自己有必要對日本重新估計了,不但有魔法方面的奇人,甚至還有不遜於陸 游、天草的絕頂高手。只是,最先與自己交手的蒙面人,他的天魔功、七神絕都相當 怪異,究竟是日本人偷學大陸本土的武術?還是風之大陸有人前來日本了? 「老大你還叫咧,你不過吐幾口血而已,我呢?腰都快要斷了。再被你這樣丟, 我早晚會摔成癱瘓啊。」 「我丟你的時候使了柔勁,摔是摔不死的。我當初警告過你了,要跟我去可以, 就是小心飛來飛去有點辛苦。你自己也說沒問題的。」 哪裡想到當初答應的話裡頭竟有如此涵義,有雪捶胸頓足,幾乎痛不欲生。蘭斯 洛不久前的那一擲,將他摔得七葷八素,雖然摔在人家民房屋頂上時,因為柔勁,沒 有受傷,但從屋頂滾到地上來,卻是跌得頭暈眼花,還被那條因為狗屋被壓垮,怒氣 勃發的惡犬追了三條街。 「好了,不要吵了,辛辛苦苦忙了大半晚,那個蜥蜴女呢?」 擄來女流之輩,縱然彼此間有著深仇,但到底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若是給白家子 弟看到,以後就是留了話柄。有雪是無所謂,蘭斯洛卻拉不下這個臉來,因此他們並 沒有回到池田屋,而是事先租了一間僻靜民房,一起到這邊來會合。 回想起今晚的種種,蘭斯洛真是覺得發生了一堆無妄之災。特別是為了這個女人 而受重傷,實在是好沒理由。 為什麼自己會那麼衝動呢?幾乎是一看到她有性命之憂,立刻就不假思索地衝奔 了出去。如果就理智來判斷,就讓她死她的,關自己什麼事?弄到為她身受重傷,今 後幾天不能和強敵動手,真是腦子有病。 或許,這證明在自己的性格中,仍然有理性所不能解釋的一面吧。又或許,自己 認為枯耳山上的大仇未報,就這樣讓這個女的死去,太過便宜她,也無法對死去的弟 兄交代,所以才要保住她吧。 報復這種東西,是只有活人才能作的…… 「人還在裡頭昏迷著,不過老大你剛才幫她推拿過一陣,已經沒有什麼傷了。老 實說,你是不是被她的美色給迷了?你的傷比她重得多,居然先救她才來自救。」 「我有乙太不滅體,這點傷死不了人,她的就很難說了,你道人人都像你一樣, 有雪特不死身嗎?我們今晚費了這麼多手腳,全部都是為了她,如果這個蜥蜴女一命 嗚呼,那我背上這一下豈不是白挨了?」 兩兄弟一商量,才又發現了一件很大的問題。雖然以前都是幹強盜的,但主要都 是干殺官造反的買賣,殺人放火可沒碰過,換言之,扯到報復這種事,除了一刀直接 砍掉腦袋,兩個人可還真是沒主意。 要說直接殺掉,那這麼辛苦就沒意義了。至於說用什麼毒辣手段痛加折磨,一來 兩人對毒刑沒研究,二來也沒有這樣的耐心慢慢拷打。 「如果說是要逼問什麼東西,那還有話好說。又沒有要逼問她什麼,這麼用刑折 磨,拿鞭子抽,你會不會覺得拿鞭子的好像是白癡?我又不是要去稷下城裡的虐待俱 樂部表演。」 「也有道理,這種事應該交給太研院的傢伙去做。上次小愛菱演講時,那個『不 是猛龍不過江俱樂部』的會員叫什麼名字?是不是什麼皇甫平來著?」 以蘭斯洛而言,雖然他不忌諱與女子動手,但是在對方沒有反抗能力的情形下, 施加折磨,這種事卻大大地牴觸了他的觀念。 結果兩人就陷入了僵局。太狠毒的報復,他們不肯親自動手去做,又不好另找旁 人。若要將人就此放了,他們又心有不甘。 「糟了,老大,又不能打,又不能殺,又不能……也不能放,你這不是抓俘虜, 是請了一尊神像回來拜啊!」 有雪的聲音,在蘭斯洛的沉默中聽來格外刺耳。兩人不約而同地看著裡頭的小房 間,面面相覷起來。 風姿物語座談會《二》白無忌:老實說,有點難以置信,我和你會有一起上座談 會的一天。 蘭斯洛:嘿,不只是你,連我自己都有點難以相信。不過,所有人名以亂數排列 抽籤,會輪到我們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白無忌:說起來,這還真是好亂的一集啊,花了老大篇幅嫖妓宿娼不說,還出現 長毛像這種東西,真是亂七八糟。 蘭斯洛:我還想問咧,到底什麼是長毛象? 白無忌:男性的某器官代號。正常男性都會有,你這豬頭男有沒有就不知道了。 蘭斯洛:撇開這個不談。照這風格下去,我們似乎離所謂的健康優良刊物越來越 遠啊。而且又是蘿莉又是正太,怎麼連COSPLAY都出來了? 白無忌:這算是惡搞吧? 蘭斯洛:絕對是。居然連科幻作品經典《銀河英雄傳說》裡頭的名場面,都可以 拿來玩COSPLAY,作者還真是大膽呢。 白無忌:不過,大膽歸大膽,他好像還玩得滿開心的。而且,除了單方面惡搞之 外,作者也不是完全沒有察覺的。 蘭斯洛:惡搞作品也有理由嗎? 白無忌:那就要怪你啊。 蘭斯洛:怪我做什麼? 白無忌:前些時候的一場內戰,我大哥固然是很帥,但你這便宜妹夫就太難看了, 加上風格太過沉悶,很多讀者反應說受不了呢。 蘭斯洛:有、有這麼糟糕嗎? 白無忌:為了把風格弄回原本的開朗明快路線,所以就算犧牲合理性也好,這幾 集盡量弄得開心一點,畢竟,我們也好久沒有這樣笑了。 蘭斯洛:可是,為什麼我們總是在很曖昧的地方笑出來呢? 白無忌:這又是一個人性本惡的最好例證了。 蘭斯洛:傷腦筋,我並不想當搞笑演員啊。 白無忌:不光是這樣的。當一部作品寫久了,慢慢會有所拘束,這個不好寫,那 個不方便寫,因為這些自我限制,作品慢慢就會僵化起來,失去生命力。 蘭斯洛:是這樣子嗎? 白無忌:是啊,所以,藉著這次日本之行,作者也想重新調整一下步調,試試看 目前的極限在哪裡。 蘭斯洛:如果成功的話,作品就重新有所活力了。本來混亂與動盪就是活力之源 啊。 白無忌:說到混亂,這次日本攻略戰的登場演員不少,光是看都看得很亂呢! 蘭斯洛:多說無益,就等著看下一集吧。 白無忌:下一集,你會對蜥蜴女作什麼嗎? 蘭斯洛:不管做什麼,都沒你的份就是了…… 《我意天下》卷三完 第二部第四卷第一章齋籐泉櫻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六月日本京都 「怎麼樣?直接一刀宰了這賤人嗎?」 「要直接宰的話,剛才就宰了,我們花這麼大力氣把她捉回來,如果一刀宰了, 那就太便宜她了。」 「拔掉她的指甲?還是砍她一千刀?老大,我們以前還聽過什麼毒辣酷刑?剝皮 處死嗎?」 「去,我要她的指甲和皮做什麼?做皮包嗎?我們是來找她報仇的,你以為我是 變態狂魔嗎?照我說,女人最寶貝的就是自己容貌,我們拿些腐蝕液體來幫她洗臉, 毀她的容算了。」 「不好不好,如果是別人那也算了,這個蜥蜴女這麼漂亮,就算要毀容,起碼也 先上過她再毀,不然就這樣把臉毀了,豈不是好浪費?」 「嗯,你的話雖然粗俗,但也有一點道理,不過如果真的要找人上,那麼應該由 誰來上呢?」 「那當然是……」本來躍躍欲試的有雪,承受來自對面的嚴厲目光後,登時把話 一轉,「老大你先上囉。」 「為什麼是我先上不是我來上?你以為我聽不懂嗎?」蘭斯洛起手一拳,卻不是 打向有雪,而是打破蓋在自己頭上的木箱,扯去繃帶。一直使用這樣的偽裝,實在也 是氣悶得很了。 「大家兄弟一場,你吃肉,我起碼也啃根骨頭吧,再說我也是四十大盜之一,說 到要為弟兄們報仇,我也應該盡盡力啊。」 「哈,照你這個說法,妮兒和老三也是四十大盜之一,要不要把他們也找來盡一 份力?」 兩兄弟說來說去,總是沒有一個主意,看著房間裡頭猶自昏睡的俘虜,明明已經 可以任由自己宰割,卻偏生難以決定怎麼去宰。 眼見天色漸亮,有雪霍地站起,道:「好了啦,老大,就是一句話,你有沒有膽 子去上?我們黑道梟雄平時殺人放火,眉頭都不皺一下,你連這點小事都沒辦法決定, 算是什麼一代霸主?」 被這樣一激,蘭斯洛重掌拍下,將一張茶几打得粉碎。這麼明顯的挑撥,他不會 聽不出來,但內心的些微膽怯,確實也要靠這些言語來激勵。然而,茶几雖然給拍碎 了,膽氣卻是聚不起來。 (就算是報仇,但是如果做出這種事來,小草那邊我要怎麼交代?這樣子算不算 婚後出軌?唉,要出軌也早就出了,也不差這一次,不過這次到日本是為了把楓兒追 回去,要是在這裡胡搞亂搞,到時候有什麼臉去見她?) 已經站了起來,但蘭斯洛卻默然呆立,臉上神色陰晴不定,始終沒能拿定個主意。 「唉,連這樣子激將都沒用,我放棄了,老大你還真不是一個當壞人的料啊。」 努力了一晚,仍是得到這個結果,有雪也唯有舉雙手投降,不再想一些有的沒的。 「那麼,老大你打算怎麼辦呢?不能打,不能殺,連碰根指頭你都有罪惡感,這 樣不是抓俘虜,是請一尊女神回來拜啊。與其這樣麻煩,倒不如趁著天才剛亮,把人 送回去,咱們兩兄弟一起去吃早點吧。」 有雪的建議,似乎是現在唯一可行的辦法,但蘭斯洛卻又不願意,眼看事情就要 這樣拖下去,忽然聽到房裡頭一聲輕聲呻吟,那名女俘虜已經醒過來了。 「有雪,你去搞定她。」蘭斯洛心念一動,在有雪肩膀上推了一記。 「我?不行,我們在枯耳山碰過面的,她一見我就要殺,還是老大你去吧,你現 在這樣子,她一定認不出來。」 「放心,如果我沒料錯,她好像有點失憶,神智也有點問題,認不得你的。」 「我才不信咧,如果你沒料錯……如果你料錯,那我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混帳東西,身為宰相,你膽敢質疑朕的判斷?」 即位成皇以來,蘭斯洛難得地使用了這個皇帝的自稱詞,不由分說,就把有雪推 了進去。 所以,當她睜開眼睛,在那劃破拂曉的晨曦裡,就看到一個驚惶失措的矮胖子, 很不安地朝這邊看過來。 「你……你是誰啊?」 雖然對著美人,但想到自己只要應答稍有不對,立刻就會被她的天位力量粉身碎 骨,有雪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給這一問,連忙道:「我、我是你姑媽的姨媽的乾媽的 奶媽的師娘的姘頭的小舅子。」 這話才出口,就知道自己要完蛋了,認真一點的謊話還有可能混過關,但是像這 種緊張下的胡言亂語,以這女子的聰明才智,哪可能聽不出來問題?肯定馬上就要翻 臉動手。 正要張口呼救,卻見她一臉迷惘的神情,抬頭問道:「你是我姑媽的姨媽的乾媽 的奶媽的師娘的姘頭的小舅子……嗯,那你是我的什麼人呢?」 「這個嘛……算是同鄉吧,我是你的老鄉啊。」 「喔,老鄉,你好。」 看著那張笑得無比燦爛的臉龐,還伸手與她握了一握,有雪頓時有種暈眩的感覺。 雖然沒見過幾次面,但有雪從沒在這女人身上看到過這樣的笑容,甚至也認為這種笑 容不該出現在這素來理智冷靜的女人身上,更別說她還親切地和自己握手。 反常的事情發生了,難道就像老大說的一樣,這女的現在不但有點失憶,而且腦 筋有點問題? 「嗯,我們兩個很久沒見了。」小心起見,有雪做出確認,「你……大概不記得 我的名字了,不過,你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嗎?」 「我的名字……敖……不對,好像不是這樣……」低頭想了想,她道:「泉櫻, 我記得我叫齋籐泉櫻。」說完,看著呆在前面的有雪,她又伸手相握。 「老鄉你好。」 被像這樣子握住手,有雪心中大樂,暗忖這女人不知道為了什麼,腦子糊塗起來, 假如自己說什麼她都相信,那豈不是可以任由自己為所欲為了? 「嘿,老鄉啊,你會不會覺得天氣很熱?你身上的衣服要不要脫掉幾件?你剛才 受了傷,胸口還悶不悶?要不要我幫你揉一……」 倘使這裡只有他一個人在,那麼計劃確實有成功的可能,不過在外旁聽的蘭斯洛 並沒有不管事,適時地傳音入密,要有雪查問她過去的事。 要比起胡說八道,世上大概很難有哪個種族比得過雪特人。趁著人家醒來未久, 頭腦仍不清楚的時刻,有雪信口胡說,扯出長篇謊話,說對方是受到歹徒襲擊,是自 己和同伴經過,這才將她救起,而沒等她發問,就把話題扯開,說什麼以前曾經一起 在溪裡抓魚玩耍,大家都是過命的交情。 一番話足足說了半個時辰,從天南說到地北,到最後,除了他自己說得還很起勁, 面前的她已經昏昏欲睡,外頭的蘭斯洛更是幾乎聽到神智錯亂。 但有雪也確實問到了他們所需要的資料。根據她的回憶,自己好像生過一場大病, 醒來的時候,已經完全記不得以前的事,眼前只有一個笑嘻嘻的小公子。 小公子說,他叫沖田宗次郎,日前到海邊遊玩時,發現了昏倒在海邊的她,除了 繡著「泉櫻」這個名字的手帕外,就找不到關於姓氏與身份的物件,於是收留了她, 授與「齋籐」這個姓,而且還讓她在新撰組中任職。 有雪一再以語言探試,卻發現她果然對過往一切不復記憶,就連以前的武功都記 得殘缺不齊,很多地方雖然用得出來,但是卻忘記了相應的招數,累得宗次郎還要另 外傳她鎮魂音劍和其他武術的訣竅,這才能確保上陣無傷。 當有雪在裡面說話,外頭的蘭斯洛也自沉思。「泉櫻」說的話,自然是大有問題, 雖然不知道當日在北門天關失蹤的她,為何會出現在日本?但整體上看來,宗次郎那 小鬼定然脫不了關係,而除了過往記憶,只怕她連焚城槍法都記得不全,這也就難怪 她會另使鎖鏈槍這樣的奇門兵器了。 看她和有雪說得很開心似的,蘭斯洛不禁心中有氣。這女子是自己的大仇人,哪 想到老天居然對她這等厚待,瞧她此刻眉開眼笑的模樣,倒似過得比以前更加開心了, 真是豈有此理。 不過,在抱著她進到屋裡的時候,自己曾在她身上嗅到一種淡淡的怪味道,當時 只以為是龍族女性的體味,現在犯上疑心,用大舅子白起的記憶搜尋一遍,果然發現 不對,那是魔界毒物生死花的特有香氣。 生死花號稱天下五大奇藥之一,生長於魔界絕地,極難一見,據說是種超強力麻 藥,藥力一但發作,可讓人產生強烈幻覺。由於對腦部的刺激作用,所以白家曾試圖 利用它來作為洗腦工具,只不過目前為止還沒研究成功,常常發生洗腦之外的失憶問 題。 宗次郎可能是利用這種藥草,來完成洗腦手續。如果是這樣,那麼識破他技倆的 自己,也有相應的處理之道。 心念一動,蘭斯洛向有雪傳音,要他照自己的意思,說一些事情。得到訊息的有 雪雖然一愣,卻也馬上照計劃行事。 「呃,這個……其實有一件事情,很重要的事情,我剛剛還沒來得及說,唉…… 也不知道你究竟是怎麼了,船難失事,腦子發燒,把別的事情忘了也就算了,連 這件事情也忘掉,實在是不應該。「 隨口幾句,就給人編派了罪名,而看著對方一雙毫無懷疑的信任眼神,有雪大膽 地道:「這次和我一起到日本來找你的,不只是我一個,還有另外一個很關心你的人, 他……他是你的老公……」 「老公?」 「就是丈夫的意思,和你一起成親,生孩子的那些男人。」 「那些?」 沒等她把話說完,在外頭等待的那個男人已經像一陣旋風般飆衝進屋裡,也不分 說,直接就一把摟過她小腹,緊緊相擁。 「蜥……不,泉櫻娘子,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你一聲不響就消失,可真是找死 我們了。」 突如其來的擁抱,讓泉櫻大吃一驚,直過了好半晌才清醒過來,怔怔地看著眼前 晃蕩的那個大豬頭。 「你、你就是我丈夫?」 沒有再說話,這個曾經與自己數度交手,現在卻自稱是自己丈夫的男人,已經老 實不客氣地吻了過來。 楓兒變得沉默了。這一點,整日纏在她身邊的宗次郎感覺最是明顯,看著親愛的 楓兒媽媽雙眉深鎖,對自己的說話有一句沒一句地回答,宗次郎拉下了小臉,委屈地 扯著楓兒的衣袖。 來到日本之後,楓兒沒有再向象牙白塔聯絡,亦因為如此,她竟然完全不知道小 草失蹤了的事。昨日偶然與青樓聯盟取得聯繫,從那邊得到消息,這才使她驚訝萬分, 連忙試著聯絡上小草。 結果十分糟糕,不管是什麼密語、或是兩人私下約定的聯絡方式,全部都得不到 回應,連青樓聯盟那邊都只能查到,蒼月草遞出了請假單後,就不知所蹤,聽同事說 是出國旅遊了,但無論艾爾鐵諾、自由都市、武煉,都不曾有人看到這樣相貌的女子。 如果把易容的可能性考慮在內,那麼這樣的尋人搜索必須要付出高額鉅款,這是楓兒 目前所做不到的事。 楓兒險些就一口答應用工作來付賬了,但轉念一想,已經成為天魄之體的小姐, 若是有心潛蹤起來,根本不可能有什麼人找得到。而她會不回應自己的聯絡,那自然 也是有心要躲避自己了。 太過於瞭解小草的個性,楓兒深信她必然還身在稷下,不可能離國而去。以小姐 的本事,即使真是孤身出遊,在安全上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只是,原本是她第一心腹 的自己,這次卻被她在做決定的時候排除在外,甚至到消息都是從旁人口中得知,那 種感覺,就好像被她遺棄了一樣。 而她會這樣做,是不是表示自己再次傷了她的心呢? 擔憂、不安、歉疚,這些情感再次盈滿了楓兒胸口,想著想著,她不禁把宗次郎 像個布娃娃一樣抱在膝上,摸著他的頭髮,歎道:「宗次郎,好糟糕喔,媽媽現在變 成淫婦了呢……」 雖然已經要宗次郎改口叫自己姊姊,不過有時候,已經習慣的自己卻會忘記改口。 幽幽的一歎,卻得不到正常回應,宗次郎只是側過頭,奇道:「淫婦,是浸在豬 籠裡頭的東西嗎?好不好吃啊?」 「唉,淫婦不能拿來吃的。別什麼東西都想到吃,這樣子很容易被人識破你是魔 族的。」 「嘻嘻,天草師父也說過和楓兒姊姊一樣的話喔。」 應該是要微笑的,但是楓兒卻笑不出來。除了小草,自己所關心的另一人,同樣 也是令己擔憂。 連續發生這麼多事,就是再笨的人也會發現不對。昨天無忌公子的那通緊急通訊 來得太巧,而當自己向他問起小姐的下落,他又胡扯一堆不著邊際的東西,真是亂七 八糟,不知所謂。 無忌公子是個精明多智的聰明人,撇開他終日亂搞男女關係的形象不談,私底下 的他,甚至是一個彬彬守禮的君子。不過,身為一個必須經常掩飾心意的謀略者,他 有一個很壞的習慣,就是每次要作違心之言的時候,他的態度、言語就會變得特別狂 妄無禮,連帶問候旁人七等親內的所有親戚。換言之,他是一個根本說不了謊的人。 也因為這樣,當他最後甚至無禮地問起自己的內衣花色,自己就立刻看出這通緊 急通訊,是別有目的,用意就是把自己纏在螢幕前,不能分身他去,而能夠對他做出 這樣的委託,對方不是小草小姐,就是蘭斯洛大人了。 小草小姐沒必要用這樣鬼祟的手段,一個命令就夠了,所以做出委託的人是誰, 答案也就呼之欲出。而當昨晚的騷動傳入耳中,楓兒便能夠肯定,蘭斯洛已經來到京 都,並且有意躲著自己。 那個豬頭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或許是一種新開發的易容術吧,自己雖然想不透 關鍵,但是太古魔道卻有著自己無法理解的妙用,若是有太研院在背後撐腰,開發出 什麼自己看不出來的特種易容並不稀奇。 而從宗次郎的口中,楓兒也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事。突如其來的豬頭怪人,驟施 奇襲,擄走了新撰組副長齋籐泉櫻,之間還出現了兩個身份不明的怪人,大家亂打一 場,把京都城弄得一蹋糊塗。 關於泉櫻的問題,楓兒曾經問過宗次郎,為何龍族族長會出現在這裡?宗次郎只 是解釋,北門天關一戰時,他和天草師父見到那名女子奄奄一息,快要沒命的樣子, 就順道帶回日本醫治,傷癒後忘記了以前的事,所以也就沒有特別去提醒她。 「傷癒後忘了以前的事?你們沒有對她做什麼事吧?」楓兒知道宗次郎不會對己 說謊,而像這種自然失憶的事委實不合常理,所以追問下去,想要知道個究竟。 「不知道,不是我治的。」 「不是你,那麼……是天草大師範嗎?」 「不是。」搖搖頭,宗次郎笑道:「是阿香治的。」 宗次郎口中的阿香,便是深藏在宮廷中的小公主織田香,日前楓兒與她的一席對 談,回來之後連續兩天腦子都昏昏沉沉,好像吞了一大缸的迷幻藥草,思之猶感心驚。 如果當初泉櫻是交由這個怪裡怪氣的小公主醫治,整日聆聽那精神攻擊般的說話,現 在變成這樣子,那是一點都不值得奇怪。 不過,還是有一些值得懷疑的地方就是了。自己一直想找機會與泉櫻接觸,只是 她行蹤飄忽,始終不得其便,現下被擄出城外,更是難以尋找。雖然說沒有機會交談, 但是從她的眼神、動作看來,受到控制的可能性很高,說不定幕後有什麼陰謀在運作。 「對了,宗次郎,昨晚那兩個蒙面人,你知道是什麼人嗎?」 搖搖頭,宗次郎的表情顯得很氣憤。雖然那兩個人的出現是幫助日方擒拿豬頭怪 人,但卻也同時向泉櫻出手攻擊,事後又不打招呼地離去,顯然完全沒把日本這邊放 在眼裡,對於身為新撰組負責人的宗次郎來說,自然不會對他們有什麼好印象。 楓兒暗自尋思。若那個豬頭人真的是蘭斯洛,以他此刻強天位的力量,放眼整個 大陸,能與之為敵的人屈指可數,當時他雖然是為了要掩護泉櫻,硬受了背後一擊, 但能夠擊破他護身真氣,令他口噴鮮血,沒有強天位力量是做不到的。 敵人也有強天位力量? 這實在很沒道理。那人顯然不是天草,恩師山中老人和陸游更沒可能渡海東來, 那會是什麼人?難道有自己所知道以外的強天位高手出現了嗎?日本之行到目前為止, 已經增添了太多自己掌握不住的變數了。 「咦?宗次郎,昨晚泉櫻被抓的時候,你在哪裡呢?這麼重要的事,你不是應該 在場指揮新撰組的嗎?」 楓兒覺得很奇怪,像保衛公主的安全,這樣的頭等大事,不單是身為副長的泉櫻, 宗次郎也應該會親自坐鎮。若然有他在,無論是豬頭怪人或者那兩名神秘客都要忌憚 三分,肯定無法這樣為所欲為,如入無人之境。 「這個……這個……因為昨晚有突發的案件,我要親自去處理,所以才沒有辦法 呆在京都城裡的。」 「哦?什麼事這麼嚴重?」由於自己甚重親情,楓兒深深相信,以宗次郎與香姬 的關係,會令他丟下可能遇到危險的姊妹,跑去調查其他案件,那個案子必然非同小 可。 在楓兒的追問下,宗次郎才慢慢地說了。在日本北海道一帶,忽然出現了千餘人 的猝死,確實原因不明,但是當地的損毀情形十分嚴重,他昨天本來要趕來京都城的, 就是因為接到這個急報,向使者詢問究竟,所以才沒能趕來。 「有這樣的事?千餘人的死亡,這件事很嚴重,不能等閒視之,橫豎左右無事, 我和你一起去那邊查查看好了。」 對於這個要求,宗次郎在呆了一下後,點頭答應。由於他臉上的笑容仍是那麼天 真燦爛,心裡有事的楓兒並沒有想到,自己會為了這隨口的一下要求,在往後的漫長 時間中,感到深深的懊悔…… 「有雪丞相,您和陛下躲到什麼地方去了啊?」 「這個……我和陛下一起,正在執行某樣淫……不對,是神聖而高尚的秘密工作, 因為這件事情非常地重要,有關我國氣運,所以不能被打擾,你們就先自己看著辦 吧。」 「是這個樣子嗎?那我們就不多問了,不過日本方面要簽商業合約,最後也需要 大使出席,這點我們可能應付不過來,到時候可以請你出面嗎?」 「喔,這個沒有什麼問題,反正大家相隔不是很遠,有必要的話,你走個三條街 來找我就行了。」 「……」 和白瀾雄胡扯一堆之後,有雪結束了秘密聯絡,快手快腳地吃完眼前熱騰騰的牛 肉鍋,然後把帳單往後一丟,扔給正背坐向他的白瀾雄,秘密地出門。 會出現這種情形,也是沒辦法的事。蘭斯洛忙於進行所謂的改造工作,根本就不 願離開,但是那天晚上的兩名神秘人,又必須要調查,所以就派有雪與白瀾雄聯繫, 下達命令。 (嘿,其實這多半只是理由,他一定是想要支開我幹一些很下流的事,所以才故 意叫我離開的,如果回去得早了,說不定會撞到一些很激情的場面呢……) 回想到那時候,告知泉櫻她有個丈夫時,她那驚駭欲絕的表情,有雪不禁暗暗好 笑。但是想到蘭斯洛的反應,有雪整顆心不由得緊繃起來。 當時,蘭斯洛一副很急色的模樣,一面叫著「泉櫻娘子」,一面就吻了上去。雖 然匆忙間沒看到他是不是真的有吻到,但是很正常地,看到一個大豬頭貼面吻過來, 任何女性都會跟泉櫻有著相同的反應。 「啪」的一聲,一記響亮的耳光就摑在蘭斯洛臉上,力道不輕,不但頭別了過去, 臉頰上也立刻出現五道紅印。 看著泉櫻驚詫的表情,有雪覺得很好笑,這女的恐怕想起不久前才與老大多次交 手,要說這男人是她的丈夫,怎樣都難以信服吧。 不過,回看蘭斯洛,有雪剎那間心頭一震。由於是別過了頭,泉櫻那個角度看不 見他的眼神,但自己卻看得很清楚,捕捉到那種充滿不吉利意味的凶戾氣息,像是在 得意的笑,又像是……狼一樣的眼神。 「啪」的一聲,同樣是一記耳光揮摑出去,力道卻重得多,令得原本還在床上, 來不及做出反應的泉櫻,在中掌後撞塌了半張床,倒飛了出去,跌在土牆上,一陣灰 塵落了下來。 「老大!」難得看到蘭斯洛發這樣大的火氣,有雪也嚇呆了,然而,從剛剛瞥見 的那抹眼神裡,他知道蘭斯洛沒有生氣,這一巴掌也不是氣憤下的反應。 「不用那麼訝異,一點事情就大呼小叫的,真是不像樣。」 一如有雪的料想,聲音中沒有半分火氣,反而還有一種淡淡的笑意,顯示他此刻 的心情。 「人還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以前我一直覺得自己會狠不下心來,不過實際動起 手來,卻發現也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 蘭斯洛從床上下來,甩甩手,很自嘲地笑了一笑。而在牆邊,被打飛出去的泉櫻 早已暈了過去,雪白粉嫩的臉頰上,五道淤青指印浮腫起來,看上去甚是楚楚可憐。 「老大,我以為你……以為你是……」 「以為我是不打女人的是嗎?錯啦,如果我不打女人,豈不是早就死在郝可蓮那 妖婦的手裡?平常時候我是不喜歡打女人,不過,女仇人又另當別論。」 說著這樣的話,蘭斯洛的眼神漸漸冰冷起來,閃爍的寒光,甚至讓有雪想起剛接 掌帝位時的他,那種讓人無從臆度的深沉感,令有雪後退了兩步。 似是察覺到有雪的反應,蘭斯洛猛地一震,用力搖搖頭,好像想要驅走什麼東西 一樣,跟著,他笑了起來,聲音有些疲憊,卻是沒有了剛才的那種冷澈感。 「其實,這些都只是藉口而已。過去我一直感到慚愧,因為我雖然仍然重視我的 弟兄……仍在與不在的,但想要為他們報仇的心情卻越來越淡,可是剛剛對著這蜥蜴 女,我心裡一股恨意忽然直衝了上來,怎樣都克制不住,直接就動手了。連我自己都 嚇了一跳,沒想到我對她居然恨成這樣……嘿,或許我應該高興才對,這大概代表我 重視兄弟的心情比我自己估計的還要深。」 蘭斯洛的微笑看來很複雜,或許就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此刻沸騰於胸中的情緒 到底是什麼?跟前的有雪自然更沒有答話資格,卻也明白,現下的義兄並不可以拿來 開玩笑,因此也不再多扯什麼「你吃肉我喝湯」的鬼話,嚴肅地告退離開,省得被他 的惡劣心情波及,打成雪特豬肉醬。 之後的時間裡,有雪奉命出外辦事,採購一些糧食衣物,雖然每次回來,屋裡氣 氛都很沉悶,不過從房外偷看進去,只看見泉櫻坐在椅子上,頭低低垂下,半夢半醒 的模樣,而蘭斯洛則坐在她身前,神情專注,口中唸唸有詞,每當他說幾句話,對面 的泉櫻就忙不迭地點著頭。 (哇!不是吧,老大怎麼還有這一手本事?這難道也是晉身強天位之後的特殊技 能嗎?那難怪陸游這麼會教徒弟了……) 這件事向蘭斯洛求證時,他只是笑了笑,搖頭道:「這和強天位力量沒關係,只 不過是天魔經裡頭記載的小玩藝而已,不過,如果不是這個蜥蜴女吞過大量的生死花, 要對她做這種事還真不容易。」 說著,蘭斯洛皺起眉頭,道:「那個宗次郎小鬼,我看大有問題,生死花在魔界 並不常見,屬於稀有藥草,他從哪裡弄來這麼一大堆給人服用?我看他的背景很不單 純,要通知白家人好好查一下。」 「老大你的背景才不單純咧,生死花既然是魔界植物,你從來沒去過魔界,又不 認識魔族,怎麼知道它稀有還是常見?」 「……」 總之,使用著這樣的方法,蘭斯洛灌輸了某些訊息進入泉櫻意識,讓她醒來之後 沒再亂鬧,當有雪採購晚餐回來,卻只看到蘭斯洛翹著二郎腿,坐在板凳上,手裡拎 著一個酒瓶,另一手拿著一根油膩膩的肥雞腿,十足一副當家大老爺的模樣。 泉櫻則是換上了粗布衣裳,拿著掃把畚箕,活像個小媳婦似的辛勤打掃屋內,才 一掃完就拿出抹布水桶,擦拭桌椅窗台。笨拙的動作,顯然她過去從來不曾做過這等 粗活,但是那種賣力幹活的樣子,讓有雪嘴巴張得老大,把手中的拉麵打翻在地上。 「動作太慢了……啊,那邊還有灰塵!為什麼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你這個豬女人, 存心浪費本大爺的糧食嗎?」 「對不起,老公,我馬上就去把那邊擦乾淨。」很急惶地說著,泉櫻連忙趕過去。 雖說是跑,但是那種小步小步移動的感覺,看起來竟像個不會武功的日本小女人。 「什麼我?我這個字是給你用的嗎?教過你多少次了,要自稱賤妾或是妾身,連 這種事情都記不住,你的腦袋究竟裝什麼了?」 不只是說說而已,蘭斯洛講得火起,手裡還沒啃乾淨的雞骨就擲了出去,正中泉 櫻肩頭,力道奇大,她一下腳站不穩,踉蹌跌倒。 「哎唷!」 「看看你,笨手笨腳的,地上又弄髒了一塊,你是想用自己當抹布是不是?你以 為衣服是不要錢的嗎?」 「對不起,但那是因為夫君你……」 「賤人!誰說你可以頂嘴的!」 繼剛才的雞骨之後,這一次連酒瓶都扔了出去,雖然說目標是牆壁,但砸碎紛飛 的破片,仍是擦過她露在外頭的玉臂,白皙肌膚上慢慢滲出一抹紅珠。 「老大!」 或許是因為不忍心看到美麗東西被破壞的天性,本來也與她有著舊恨的有雪,看 到這一幕,也忍不住叫出聲來,跑到一言不發、收拾地上碎陶片的泉櫻身旁,幫著撿 拾。 「你好歹也是一個大男人吧。堂堂一個男子漢,這樣子對待美女,就連我這雪特 人都看不下去了,你……」 轉過頭,有雪本來怒氣沖沖地想要說什麼,但在接觸到義兄眼神的瞬間,什麼話 都縮了回去。 那不只是氣憤的眼神。雖然是一雙黑色的眼瞳,但有雪卻彷彿看到兩團熾盛燃燒 中的烈火,裡頭除了憤怒,更竟似深蘊怨毒,直直瞪視過來。 如果說除了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外,還有什麼時候把有雪被嚇得魂不附體,那麼 一定就是此刻了。在這之前,他絕對想不到,單是枯耳山上一戰,給蘭斯洛造成的悔 恨、恥辱,居然這麼強烈,會令如今的他這等失態。 以蘭斯洛素來粗線條的開朗個性,一生恩仇雖然都會牢記,但卻不太會去介意, 往往事過境遷,回想起來也便一笑置之。但現在他表現出來的樣子,如果說是故意作 戲,那未免太過逼真了,如果說是認真的,那簡直讓有雪以為面前的人不是自己所熟 識的義兄。 也在這一刻,有雪知道自己最好閉嘴。義兄心頭對這女子似乎有一種超乎常理的 執著,自從將她擒回來的那一刻起,整個被引發了出來,若自己不識好歹,強要介入 他們之間,後果必然非常慘痛。 為了要調查日前發生的離奇案件,楓兒和宗次郎一同來到日本領地北端的北海道。 北海道舊稱蝦夷,本屬未被開發的蠻夷之地,島上原住民為愛奴族(阿依奴人) ,歷史上曾經多次被獨立勢力所割據。 到秀吉大將軍統一日本後,開發四面領地,大規模向北海道移民,基本上這才改 變了該處荒涼之地的樣子。 就天氣的部份來說,北海道氣候陰冷,一年當中約只有在七月底這段時間較熱, 春秋兩季皆短,以冬天為主。 相較於日本本土的開發,北海道保留了許多原始區域,深林老木,冰原凍土,更 有不少名聞遐邇的溫泉。另外,由於四面環海,所以鮮美海產亦是揚名左近。 雪,森林,紅葉,玉米,紫丁香,火山,熊,鹿角,漁民……種種特殊景致,在 抵達數日之後,便成為了北海道一地所給予楓兒的最深印象。 以宗次郎的身份,抵達北海道後,自然有當地行政長官接待,並且對當地狀況做 出報告,宗次郎便拉著楓兒一起去聽,楓兒顧慮到自己的身份與立場,連續推辭了幾 次,宗次郎卻興致甚好,喜孜孜地拉著楓兒,向她介紹當地的風土人情。 「今天的晚宴是吃海鮮喔,雖然料理粗糙了點,但是比我們在京都吃的那些更有 味道喔,這邊海產豐富,我國的上等鮭魚和鮭魚卵,主要都是這邊來的;秀吉爸爸鼓 勵移民開始畜牧,所以這裡也有很棒的鮮奶與乳酪。」 扯著楓兒衣袖,宗次郎笑道:「如果我們提前幾個月來這裡就好了,那時候的雪 山雪景很漂亮,還有冰雕比賽,楓兒姊姊你一定會喜歡的,不然,多留幾個月也可以 啊,再過不久就是夏天,到時候,薰衣草花會滿山滿谷地盛開,看過去就是一重又一 重的花海,不看好可惜喔。」 想像薰衣草花海在夏日和風中起伏跌蕩,幻化出一重重花瓣波浪,濃郁芬芳滿溢 鼻端的景象,楓兒不禁心生嚮往,然而,自己之所以到北海道來,是為了要查案子, 找出原因或是緝拿真兇,告慰無辜的死難者,並非是來遊玩的啊。 為了不拂逆遊興高昂的宗次郎,楓兒勉強跟著他接受了兩天地方官的饗宴招待, 但是到了第三天,楓兒再也忍不住,私下找來宗次郎,訓誡一番,告訴他既然是王子 之尊,就應該以生民百姓為重,雖然他還是個小孩子,但是也不可以太過荒唐,若是 他在這邊玩昏的事情傳了出去,給死難者家屬知道了,勢必激起民怨。 被楓兒這樣一說,宗次郎的表情才黯淡下來,扁著小嘴,和楓兒一起離開此處驛 館,入山找尋愛奴族人的村落。 根據宗次郎給的資料,事情便是發生在周圍群山一帶。本來散居在山區的愛奴族 人,忽然受到了莫名襲擊,但究竟是什麼東西來襲擊,卻是誰也說不上來,因為凡是 受到襲擊的村落,無分男女老幼,全都沒能生還下來,事發現場更是慘不忍睹,屍體 支離破碎,幾乎就認不出來是什麼生物的屍骸,但見血跡斑斑,碎肉橫飛,活像是被 什麼兇惡野獸攻擊了一樣。 兩人入山不久,便抵達愛奴族人的一處村落,族人與長老一面接待,一面也表達 了對這件莫名慘案的恐懼。 「請指點我們事發現場的途徑,或許我們能幫上一點忙。」楓兒畢竟是異國人, 不想在此多出風頭,日語又說得不好,面對這些鄉音極重的愛奴族人,彼此更是不知 所云,多半要靠宗次郎來翻譯,所以不願意久留,以勘查事發現場為重點。 大雪山是專門培育殺手的所在,其中自然包括追蹤、觀察的訓練,托了這些訓練 的福,楓兒本身有足以勝任忤作的眼力,觀察本事更是傑出,才一到事發現場,略微 一看,心裡已經有數。 「不是野獸,是高手所為,假如真是野獸,那麼不但身軀龐大,而且恐怕有超越 人類地界好手的實力。」 這個判斷是顯而易見的,因為連續跑了幾個山頭,看了十來個村落,不但看到碎 屍血痕,更從房舍損毀的情形得到證據。 瞥向一間被斜斜切開成兩半的木屋,楓兒伸出右手,稍微比畫一下,一切若符節 合,顯然是有天位高手到此大開殺戒,屠戮了這些純樸的原住民。 只是,倘使自己手中有劍,以天位力量催動紫火劍勁,要像這樣子將房舍切為兩 半,自是輕而易舉,再多砍個三間五間都可以。但從周圍跡象判斷,敵人不似使用兵 器,而且亦無火焰助威,是單單憑著一道爪勁,便將整間屋子連帶內裡居民撕殺,這 等武功,楓兒自知有所不及。 怎地日本竟有這許多無名高手?自己偏生又對他們一無所知,真是…… 爪,在各種赤手搏擊的方式中,素來偏於陰毒殘戾,自己所知道的高手中,或是 自重身份,或是個性不合,並沒有什麼喜愛用爪的天位高手。 這當然更不可能是天草四郎,風格不像,而且身為幕府大師範的他,也沒必要跑 到這窮鄉僻壤來殘殺原住民。 每個連續殺人者都有自己下手的風格與習慣,像自己在殺人的時候,為求確定, 往往不是斬首就是破腦,這是在大雪山所養成的習慣。這個兇手則是殘忍得多,爪勁 絞動,把什麼東西都弄得碎碎的,無分人畜,無分男女,似乎在他心中都沒有什麼分 別。純粹地以殺戮、破壞為樂,這也就難怪會有人以為是什麼凶殘野獸犯下的案子。 每個村子都有兩百多人,這兇手連屠了十多個村子,總傷亡人數只怕有個兩、三 千人。這麼大的死傷,幸好是在山區,如果發生在平地都市,一定會鬧得人心惶惶。 宗次郎在這方面的觀察、判斷力及不上楓兒,只有跟著她,忙不迭地點頭。雖然 說是小小年紀,但是在各處村子裡頭走來走去,看見血腥場面,他的表情絲毫未變, 仍是那麼一副笑嘻嘻的天真模樣,這點倒是讓楓兒感到幾分意外。 巡視一遍,既找不到線索,也無法肯定兇手是否還在附近,楓兒和宗次郎唯有離 去,向愛奴族人作出叮嚀。 兇案雖然沒有進展,但是連袂而來的楓兒與宗次郎,卻仍是受到愛奴族人的高度 重視,被留下來參與亡靈祭。 以兩人的身份,參加對被害者的亡靈祭典,對愛奴族人來說當然是一件很有面子 的事。為了表達尊重,兩人甚至還換上了當地服裝。 愛奴族人的服飾,比較有部落風味,和一般傳統的和式服裝差很多。有鳥毛做的 羽毛衣,也有獸皮衣、用鮭魚皮作成的魚皮衣,甚至還有樹皮衣。一般時候,族人穿 的都很樸素,只是在頭上綁著有花紋的頭巾,但當要進行祭典時,就換上整套都有刺 繡花紋的服飾,算是盛裝。 典禮的氣氛相當肅穆而哀戚,楓兒也為了自己雖然親身至此,卻只能在這種告別 式上頭派上用場而歎氣。 典禮之後就是晚宴,儘管楓兒並不是為了享用美食而來,但是在食物入口的瞬間, 仍是對這些燒烤給予高度評價。鮮魚湯相當地美味,便連那些山菜類的佳餚,都在舌 頭上留下令人印象深刻的滋味。 理所當然,從頭到尾宗次郎都纏在楓兒身邊,除了幫忙翻譯之外,也像個黏人的 孩子一樣,要楓兒幫忙喂,讓她是又好氣又好笑。 然而,卻有一件很奇怪的事。 在宴會進行到一半,楓兒為了洗去手上油膩,離席去找清水洗手,在回來時,心 中一動,向身邊的幾個族人詢問,案發前後的幾日,山裡頭有沒有看到什麼特別跡象? 或是有沒有什麼外人出入? 答案卻是很讓人失望的,想來或許是因為見到兇手的人都慘死當場,所以沒人見 到什麼特別的東西。然而,在楓兒結束詢問工作時,卻聽見他們說,事情是發生在六 月七號。 (六月七號?) 記得自己曾經確認過,愛奴族人的曆法與一般的日本歷並無差別。然而,自己那 天聽宗次郎提到這宗事件,記得是六月六號的事。如果這樣說,難道宗次郎能未卜先 知?事先就知道愛奴人會出事? 這件事情一定有什麼不對,自己得要好好想一想才行。 「已經好幾天了,有雪丞相,你們究竟是躲起來幹什麼啊?」 「一國國王和宰相一同躲起來,如果不是因為國家快要亡掉,那當然就是為了機 密任務囉,白瀾雄你的層級太低,沒資格過問,還是留在那邊和手下一起玩COSPLAY 吧。」 「問題是,這樣子下去不是辦法啊,楓兒小姐去了北海道,不知道是去幹什麼? 少了她,京都城內的情報傳不過來,現在陛下又不見蹤影,很多事情沒辦法裁奪, 我們這些作手下的很難辦事啊。「 「那你們就看著辦吧。我老大不愛江山愛美人,現在正在享福,如果有誰敢在這 種時候去打擾他,一定會被他碎屍萬段。」 「呃……既然是這樣子,我們就不便說什麼了,不過請您代為向陛下說一聲,前 些時候要我們監視的情報,有了一點眉目了。我們的監聽系統在連續幾天竊聽新撰組、 京都城內的對話後,和『天位之秘』一詞有關的對話,曾經提到說要破解天位之秘, 就必須搜集全日本鎮國三神器。」 「鎮國三神器?日本有這樣的寶物嗎?」聽到有寶物的消息,有雪整個留心上來。 「是的,不過到底什麼是鎮國三神器,我們一時間也不太知道,根據資料,似乎 是一把劍、一面鏡子,還有一種首飾,確切名稱還要調查……」 白瀾雄小聲地說著,卻沒料到那名端著兩盤生牛肉,在和服外頭罩著一件花圍裙, 正在另外一桌幫有雪上菜的老闆娘忽然說話。 「啊,鎮國三神器是嗎?全日本人都知道,那是八咫瓊勾玉、八咫鏡、天叢雲聖 劍了。」 老闆娘的嗓門極大,這一下嚷嚷,整間「赤川屋」的客人都朝這邊望來,令得背 對而坐的有雪與白瀾雄大驚失色,不約而同地跳了起來。 「你、你們……」 「哦,不用那麼奇怪,這裡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們是間諜,來這邊是商談機密大事, 你們不用客氣,請繼續說話,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們兩個人合成一桌,帳單 也合成一份。」 「胡、胡說,我們兩個人完全不認識,你從哪只眼睛看出來我們是間諜的?」仍 然想要抵賴,有雪氣急敗壞地分辯著。 「你們兩個每次來都是一起進門,分坐不同卻相鄰的兩桌,都是背對背坐著,點 一樣的菜。日語都一樣說得怪腔怪調的,阿理阿多說成咖哩咖娜,最後又都說回聖 語……連續幾天下來,不要說是我,所有客人都知道你們有問題。不過不用擔心,我 們很注重顧客隱私,所以你們在這邊盡量談好了,不會有人來打擾你們的。」 「這……這個……」有雪仍然不放棄,想做最後一下掙扎,「你又說我們的日語 說得爛,你這個日本女人為什麼聽得懂聖語?」 對於這個問題,女老闆一臉笑意,很客氣地低聲回答了。 「小店是青樓聯盟駐京都的第五十二處分舵。我們與白字世家素來井水不犯河水, 只要你們吃飯付賬,我們保證你不會受到任何干擾,天地丞相,小店有禮了。」 「那……幫我打包。」 以有雪的臉皮之厚,現在也不禁滿面通紅,訕訕地吩咐白瀾雄調查三神器所在與 秘密後,付賬離開。 把這場意料之外的鬧劇撇開不談,自己現在倒也不用另外採買什麼食物回去,因 為整個伙食工作已經由泉櫻一肩挑起。 看不出來她一副新手模樣,記心與悟性卻是甚好,聰明人學什麼都快,她日語又 遠較老大和自己說得流利,弄幾本食譜看看,向附近的鄰居太太一請教,沒幾天廚藝 就上了軌道。雖然說還弄不出什麼一品佳餚,但是和楓兒小姐當初的拙劣手藝相比, 卻是不可同日而語。 「俊太郎,你回來啦!」 瞥見有雪回來,泉櫻大老遠地便揮手招呼,態度極為親熱。 她坐在屋前台階上,前頭放著一個木盆,盛著髒衣服,手裡拿著短木棒,正自挽 起袖子,打水洗衣。這戶民家在前院鑿有水井,使用上甚是方便,只不過拿了有雪給 的一百枚金幣,自動消失而已。 「我老大呢?」 「喝了酒以後就跑出去,還沒回來。」 「嗯?那你就一直待在這裡,沒有出去嗎?」 「夫君他交代過,女人家應該安分守己,不要隨隨便便在外拋頭露面,勾引男 人。」 聽見這話,有雪為之一愣。過去不管是楓兒也好,小草也好,蘭斯洛一向樂於見 到她們有自己的事業與發展,從來沒有干涉過什麼。像這樣子的大男人論調,倒是第 一次聽到。 想了一想,隨即恍然,這多半是為了不讓泉櫻到外頭給雜人看到,所以才故意找 的理由吧。不過,或許這也是出人意料的真心話也不一定,在連續經歷小草、楓兒的 兩邊挫敗之後,老大痛定思痛,決定改變作風了呢。 看看泉櫻的樸素服裝,一副典型的日本傳統婦女打扮,正因為連續勞動,額頭滲 著細細的香汗,流過嬌嫩的面頰。當灰塵掩去面上麗色,看來還真是一個平凡的主婦。 根據蘭斯洛的說法,他已經用重手法將泉櫻的力量封住。本來要以武功封住他人 的天位力量,最好的方法就是萬物元氣鎖。這種技巧蘭斯洛當然使不出來,不過在其 余的幾個代替措施中,天魔經秘傳,每六個時辰以重手法刺擊幾處穴位,也有類似效 果,蘭斯洛就是使用這方法,暫時地封住了泉櫻的武功。 「不過,老大,我聽說凡是重手法施展的東西,都會對身體造成不良後果,你現 在這樣用,會不會……」 「幹什麼?我是用重手法戳你的穴道嗎?你這麼多事幹什麼?難道你和這賤人有 過一腿?」 那時蘭斯洛的疾言厲色,讓有雪不敢開口。誰都看得出來,他這是在挾怨報復, 雖然說,擄來泉櫻的目的就是為了要復仇,但是有雪還是感覺到有什麼事情不太對勁。 而當蘭斯洛不在,這裡只剩下自己和泉櫻獨處,有雪就覺得很傷腦筋,可不要說 錯什麼話、做錯什麼事,等會兒老大回來,第一個就分屍自己。 「你餓了嗎?我剛剛試著做了一點麵條,現在下鍋,你稍微坐一下就可以吃了。」 「不用了,我是吃過才回來的,不用忙了。」 好不容易才勉強自己,把目光從那如雪玉臂上移開,有雪暗吞了口饞沫,卻看到 泉櫻有些失望的表情。 真是見鬼了,如果早幾個月,有人告訴自己龍族的那個蜥蜴女會親手做麵條,下 給自己吃,自己一定會把那個瘋子推出去斬首,哪想到世事之奇,一應若斯。 雖然應該到外頭多晃兩圈避嫌,不過有雪還是忍不住坐了下來,和身邊的泉櫻說 話。 「你不回去新撰組,可以嗎?你這個副組長不在,運作上不會出問題嗎?」 「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主要的營運都是宗次郎少爺在做,每次要我執行任務 時,也都是獨立作業,其餘新撰組員配合我的行動,但是並不由我指揮。事實上,在 我之前,聽說新撰組根本就沒有副長,所以也不缺我這一份。」 一說起組織的相關事物,泉櫻的表情就有所改變,說得有條有理,只是當把話說 完,她便歎了口氣。 「而且,我也走不了啊,夫君交代過,不希望我回到新撰組去,又限制住我的武 功,現在也只有聽他的了。」 說著,泉櫻忽地婉約一笑,輕聲道:「其實,這樣子未嘗不好啊,在組織裡頭有 很多的麻煩事,宗次郎少爺雖然是個好人,但是卻常常要求我練很多的功夫,這樣練 完又是那樣,每天這樣子練下來,晚上都覺得好累,比起來,現在每天的工作輕鬆多 了。」 從有雪的角度來看,實在是不覺得泉櫻眼下的生活有什麼輕鬆。蘭斯洛要她做的 整潔工作,任誰都會覺得是苛責。 連續幾天下來,泉櫻忙著到處打掃擦抹,屋內的傢俱擺設本就不多,以她的辛勤, 早該弄得一塵不染,但蘭斯洛總會在檢查時故意弄髒,另外弄上油污灰塵,找藉口打 罵,所以到現在泉櫻還在忙著灑水打掃。 不過,和拚命練功相比,或許這樣子更輕鬆一些也說不定。和一眾高手相處日久, 有雪不會不知,他們練起功來那種幾乎忘掉自己是血肉之軀的拚命樣。 假使說強者之途就是要一輩子過著這種生活,永遠要有所警惕,不能被後頭的人 追上,那麼還是現在這樣胡混度日輕鬆點。亦是因為如此,過去幾次蘭斯洛、妮兒提 議說要傳自己武藝時,自己連忙搖頭推辭了。 「真是奇怪,我還以為你們這些高手、強者,一生下來就把練功當成嗜好,無武 不歡呢,原來還是有正常人啊……」 「你說什麼啊?」 「不,沒事,隨便說說。」 兩人四目相對,一時間無話可說,直過了好半晌,泉櫻才很遲疑地開口,道: 「俊太郎,你和我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一定知道很多我以前的事,那麼……你可不 可以告訴我,我夫君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第二部第四卷第二章兇手現形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六月日本京都 「呃,怎麼你不記得了嗎?」她當然不會記得,只恨自己忘記向老大問一問,沒 得串供,現下事情可麻煩了。 「記不太起來了,自從發生船難,被宗次郎少爺救起來之後,我就什麼都想不起 來。曾經在炎之大陸上發生過的事,我全部都忘光了,雖然偶爾會記得一些畫面,但 是卻很模糊、很不清楚。」 泉櫻美麗的臉龐上出現一絲困惑,讓有雪更感心驚,只得強充著膽子,笑道: 「哇,不是這樣吧,如果你真的什麼都記不起來,為什麼這麼聽話?你就不怕我老大 冒充你丈夫,把你給吃啦?」 「我也有想過,不過……」 泉櫻小聲地說著,不自覺地整理了一下衣袂,遮掩住快露出來的小腿肌膚。即使 失去記憶,過去的良好教養仍存藏在意識深處,讓她很自然地有著不屬於平常婦女的 儀態。 「我又總覺得我夫君他是個可以信任的人,所以雖然還有很多懷疑,不過我願意 去相信他。」說著,好像想起了某事,泉櫻歉聲道:「啊,我忘了應該要自稱賤妾, 俊太郎,你不會介意吧?」 「無所謂啦,那個叫法是老大專用,我無福消受,你也不用對每個人都這樣稱呼 啊。」 「我夫君說,因為我賤,是個賤人,所以往後都要這樣自稱。」 「這……」 不敢讓泉櫻看到,有雪微略偏過頭去,臉孔皺成了一團。他是覺得好像有些不太 妥當的,但是都已經說了是為了復仇,這樣做似乎又很合情合理。 「這樣啊,那……我老大有沒有和你說起,你們夫妻倆是怎麼認識的呢?」 這個問題對方若是不回答,那就萬事休矣,幸好,泉櫻不疑有他,順著有雪的問 話說了下去。 「夫君說,我出身寒微,父親是個酗酒的賭棍,因為連續詐賭,被人挑斷了手腳 筋;母親是個天生缺胳臂的畸形怪物,從小就被家裡賣到妓院去,後來因為我父親去 光顧,所以有了我……」 光是這一段開頭,就聽得有雪頭皮發麻。沒想到蘭斯洛平時看似不擅長說謊話, 一但說起來卻是如此惡毒,簡直就是說謊不打草稿。 而接下來泉櫻所說的,則是讓有雪懷疑,蘭斯洛平時是不是以閱讀三流言情小說 為嗜好,不然怎麼能隨意編出這麼煽情、灑狗血的連篇謊言。 「我三歲學賭,四歲開始詐騙他人錢財,五歲開始偷窺鄰家的純潔小哥哥洗澡… …」 「五歲就偷看小男生洗澡?如此淫蕩?」吃了一驚,有雪大聲說道。 「是啊,夫君還說,那個小男生就是你,真是對不起啊,俊太郎,我那個時候不 知道有沒有尖叫?」 「呃……好像有吧!其實該說抱歉的是我,讓你看到那麼不堪入目的東西。」不 知道該說什麼,有雪支支吾吾地說著。 努力地回憶,泉櫻輕輕敲著腦袋,逐字說道:「我六歲就開始混黑社會,偷、搶、 拐、騙,經常在賭場裡頭詐賭,九歲就當了堂主,十歲時候淫蕩本性發作,主動勾引 隔壁的清純小哥哥……」 「啊?那一定是我,你記不記得我們在一起的那個晚上,我……」 「不,夫君說這次不是你,是一個叫做源五郎的帥帥小哥哥。」 「喔……那還真是便宜他了,這個小白臉。」一聽沒便宜好占,有雪的表情頓時 陰沉了下來。 「雖然我……咦?好像是他極力地掙扎,不過,在緊要關頭,一個叫做妮兒的小 姑娘破門而入,用狗煉把他拖走了,所以什麼都沒有發生。」 泉櫻跟著說了一堆被輸入的虛構印象,似有似無,說起來也是斷斷續續,不過聽 起來,任誰都會覺得那個女人真是喪盡天良,十惡不赦,集天下醜惡行為於一身,邪 惡到了已經不合理的程度。 「……在我為了錢,把我母親的賣身契改為終生契之後,我自己販毒被捕,官府 判我賣入娼寮為妓。」 「販毒的被抓了,下半輩子還可以繼續爽?難怪世上這麼多人都要當毒梟。不過 你既然被賣入娼寮,還記不記得這一次是便宜了哪個男人?」 「那一次,就是我第一次遇到我夫君……」 「嗯,好老大,果然肥水不落外人田。」 「夫君他是我國的威武王爺,那天晚上為了追緝賊人,到妓院裡頭來,看上了我, 把我帶回王府,結果就……然後就……所以就……最後我們就發生了關係。」 「嗯,連進妓院都有這麼正當的理由,老大果然好樣的,還王爺咧。」 沒好氣地答著腔,有雪心裡實在很想歎氣,連捧腹大笑都沒力氣去做,不知道有 誰會相信這麼荒唐的言情小說劇情,但是看泉櫻低垂著頭,很是羞答答的模樣,又不 知道該說什麼。 「不用說,接下來你們兩個日久生情,先是擺平了王爺的情婦,還有皇上御賜要 嫁過來的刁蠻格格;再搞定因為看不起你的出身,想要攆你出門的老福晉;最後再破 壞了奸人意圖謀奪家產的陰謀詭計,經過一堆風風雨雨後,你們兩個就有情人終成眷 屬了是吧?」 被一語揭破心中所思,泉櫻奇道:「你、你怎麼知道?俊太郎,你果然一直是我 的好朋友。」 「我以前幹過說書的,這些事情每天上演,我想不知道也很難。之後應該是幸福 美滿的結局了吧?那我老大有沒有解釋,你為什麼會流浪到日本來?」 「有。似乎是因為我自己不爭氣,明明已經有了夫君的寵愛,卻妒忌起其餘的幾 位姊妹,和夫君有了口角。之後又因為本性淫蕩,先後勾搭上了王府的侍衛、大夫、 伙夫,還有馬伕。」 「連馬伕都有?這可真是有夠蕩了。」 「不只是馬伕,好像還有……馬伕的馬。」 「唉,連動物都上場了,果然是狗血淋頭、禽獸不如的愛情倫理大悲劇。」不敢 拆穿,有雪只有歎氣,也不知道是針對故事裡的她,還是針對故事本身。 「我看上了一個馬伕,偷了王府的珠寶,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和他一起私奔, 可是那個馬伕只是利用我,騙光了我的珠寶之後,就把我賣給一艘奴隸船,送出海外, 陸上遇到船難,醒來時我記憶全失,被宗次郎少爺救了。」 泉櫻道:「夫君為了找我,求助於我國的大靈巫,扁鵲鬼婆。變態惡毒的扁鵲鬼 婆婆開出條件,要夫君喝下魔藥,讓他英俊的相貌變成了豬頭,用以交換我的下落, 然後才從水晶球中顯示了我的所在。夫君因此隨使者團同行,一路找了過來。」 由於故事本身太過荒謬,有雪竭力忍笑,克制表情的結果,最後幾乎手腳無力。 聽起來,倒是甚為周密的一個謊言,至少它把泉櫻本來會存疑的幾個問題都堵住 了。 雖然說這故事的本身就是個大破綻,從自己的角度看來,這套劇本實在編得太假, 沒有人會相信,一定賣不出去,不過既然當事人都一副深信不疑的樣子,自己又該說 些什麼呢? 「我以前實在是太不應該了,不管是為了什麼理由,都解釋不過去。夫君他對我 那麼好,我卻……我卻……」 說到這裡,泉櫻的淚水自面頰上滑下,聲音也哽咽起來,似是難以置信自己過去 是如此奸惡,悔恨地抱著頭,低聲啜泣。 「他追我到了日本,我應該立刻跟他回去的,可是因為他變成了豬頭,我不認得 他,居然還對他動武……唉,就算他相貌不變,我也一樣是認不出來的。總之,我真 的很愧疚……俊太郎,你能原諒我嗎?我們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偷跑的時候一 定有向你借過錢,說不定還偷過你的珠寶。」 或許對美女心軟是生物的天性,本來想要討幾句口頭便宜的有雪,在看到那雙悲 痛不已的淚眼時,整個心都軟了下來,歎道:「唉,我的話就算了吧,誰叫我們兩個 是老交情呢?不過如果你遇到妮兒小姐,記得要好好道歉,我想你大概偷了她很多的 珠寶首飾。」 「很、很多嗎?」 「很多。別忘了,你小時候還試圖偷她的男人。」 「啊,是那一位煉子小姐。」 泉櫻大力地點著頭,有雪忍不住問道:「其實,我有點好奇。泉櫻,你真的完全 相信我老大的話嗎?」 「其實……不能說完全。」說到了重點,泉櫻止住了啜泣,眼神中有著一絲迷惘。 「認真來想,我實在是滿難相信,我曾經做過這麼多的荒唐事。不管我怎麼去回 憶,我甚至連一句以前說過的髒話都想不起來,也記不得曾經和我發生過關係的男人, 雖然我是失憶了,可是以前的那個我……和現在的我差別太遠了。有時候,我也會想, 我真的嫁給了這個男人嗎?俊太郎真的是我的朋友嗎?」 說著這些話,泉櫻的表情回復了冷靜,從側面看過去,那種帶著知性美的嬌艷容 顏,還真像是以前的龍族女族長。 「如果你懷疑,那又為什麼……」有雪忽然驚覺到自己可能在玩火,若是真的刺 激得她回復記憶,自己憑什麼去接人家的焚城槍?想要住口,卻是晚了一步。 「因為,如果這些事不是真的,當我在京都城裡被人襲擊的時候,為什麼是他冒 著生命危險,幫我挨了那一記重擊?如果沒有他,那時我就已經死了。我還記得,他 的血咳在我的頸子上,那種感覺……好溫暖。」 幽幽地說著,泉櫻歎了口氣,道:「當他告訴我前事後,我醒來看著他,忽然有 一種好心痛、好愧疚的感覺,那感覺告訴我,我以前一定曾經虧欠過這個男人,一定 欠過他好多好多。好奇怪唷,明明他的相貌已經改變了,我也應該記不得了,可是, 一看見他,我的胸口就痛得像是要裂開來了,只想要盡我所能去彌補他,去讓他快 樂……」 越說越是激動,泉櫻的眼淚再次流了下來,那種淒楚的美麗,幾乎就要令旁邊的 男人為之心碎。 「如果不是真的發生過那些事,為什麼我會覺得那麼愧疚?那麼難受?而如果這 些事情都是真的,那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彌補?才能讓他原諒我呢?」 抱著腦袋,雙手緊緊抓著頭髮,泉櫻涕淚縱橫,傷心痛哭的模樣,再沒有往日的 半分威儀,但卻也從沒有哪一刻,有雪是真心地為這個本是敵人的女子,感到深深地 憐憫。 「俊太郎,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我到底……應該要怎麼辦才好?」 回答不出來,有雪只能看著抱頭痛哭的她,無聲地歎了口氣。 而隱匿自己的形跡,正從屋頂窺視這一切的他,則是鐵青著臉色,慢慢地將手中 那瓶清酒一口飲盡。 為了追查刑案,楓兒仍然逗留在北海道的山中,心裡的疑惑一日多過一日。 經過私下確認,她可以肯定,雖然十幾個村落被屠戮殆盡的時間有先有後,但整 個說來,前後經過不多於一個時辰,而且全部都是發生在六月七號清晨。 時間上儘管差別不大,但仍是發生在宗次郎和自己提過這件事情之後。假如不是 未卜先知,道理上倒很像是有個天位高手在兩人談話之後,匆匆趕來北海道,犯下血 案。 (難道會是宗次郎……) 楓兒很快便對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因為這是根本沒有道理的事。宗次郎有什麼 理由要趕來殺人?這孩子品行純良,絕不是那種以殺戮為樂的嗜血怪物。再者,當日 宗次郎整天都纏著自己,怎麼可能有辦法分身趕到北海道來犯案呢? 只是,宗次郎為何要對自己說謊?這確實是一個極大的謎團,自己弄不清楚,卻 又不願意貿然向宗次郎求證。 (唉,如果小姐在這裡就好了,以她的智慧,一定能想出答案的。) 念及此處,楓兒不禁又長聲歎氣起來。便是因為被自己給氣跑,小草才會無故請 假消失的,自己枉費稱作她的姊妹,卻實在是無情無義得很啊。 楓兒武功雖強,但卻不以智計見長,左思右想,始終思索不出個端倪,儘管每天 勤跑事發現場,卻也沒能發現什麼線索,心中更是困惑。 宗次郎嘴上不說,但看得出來有些不耐煩,楓兒也不去理他,逕自向當地人反覆 查問。 要是回去京都,那便得繼續進行間諜工作,協助白家完成奪取日本的大計,這件 事現在想來,心中著實有些愧疚,但服從命令又是自己的天職,左右不能妥協,還不 如繼續在這邊查案好了。 到後來,就連愛奴族人都很欽佩楓兒的努力不懈,開始七嘴八舌地提供線索。蝦 夷群山本就是民智未開之地,愚夫愚婦之言,幫助極為有限,有些人甚至連昨晚做的 怪夢都以為是神靈指示,拿來當破案線索,這更是讓楓兒啼笑皆非。 倒是愛奴族長老說了一段話,告訴楓兒,日本從南到北的眾多部落之間,都有著 不同的凶獸傳說,在漆黑夜裡,有某種形態不詳的凶獸,自森林深處竄出,殺人屠村, 毀盡所有的生命。 在北海道這邊,凶獸每隔數十年,甚至上百年出現一次,但也有的時候僅是十餘 年便出現。每一次都是造成鉅量傷亡,不留痕跡,難以緝捕,地方上也唯有舉行消災 祭祀,期望凶獸飽食之後,便繼續進入漫長的沉睡。 楓兒自是不相信有什麼野獸這等厲害,但念及當日天草所言,心中卻是一動。日 本距離風之大陸本土有一段距離,當初又曾經有魔族幻化人形,潛伏在日本,那麼會 不會還有其餘的魔族也仍在日本活動,每當需要生人精血時,便出來殺戮一番呢? 假如是真,那麼既然此事撞在自己手裡,可不能不管啊…… 既然有了這樣的想法,楓兒就打算到附近山區多走個幾趟,尋覓可疑蹤跡。宗次 郎在這上頭本來是可靠幫手,但想到他在此事上頭的怪異,楓兒決定私下處理。 (會不會……宗次郎也知道犯案的是魔族,所以追查的態度才不太積極呢?) 楓兒不禁想到這上頭,卻終究不願意多想,帶好武器,趁著夜深,獨自進入森林, 在左近山林中巡視。魔族中盡多凶戾之輩,楓兒絕不敢小看,但既然已臻至天位之境, 尋常魔物想來也傷自己不得,這世上總不至於走哪裡都遇得到天位高手吧。 在附近山區走了幾趟,發現不到什麼特別的,便把搜索範圍拉遠,繞著整個屠殺 事件的區域來找,同樣是沒有發現到什麼。 「咦?」 連續幾趟沒有發現,楓兒正考慮是否要再拉大搜索範圍,或者換其他的方式,忽 然,一種奇異感覺震盪著她的心靈。說不上是正是邪,但這種感覺似乎是……結界。 荒山野嶺,會忽然遇到有人張設結界,想必有些不可告人的事。窺人隱私雖然不 好,但此時勢必要另當別論。 仍是使用當初小草所製作的破結界符,楓兒慢慢地侵入了結界內。像織田香住處 那樣的強力結界並不多見,破結界符發生了效果,在不驚動任何其他人的情形下,將 結界弄出洞來。 進入結界內,整個感覺都不同了。風吹得比外頭要強勁,周圍除了原本的松針香 氣、濕濕的草地泥味,更有一種濃烈的血腥味,夾在冰涼山風中,刺激著鼻端。 (對了,就是這裡……) 還感覺不出敵人有什麼強勁氣勢,楓兒心中一寬,只是顧慮到魔界生物可能感官 極靈,不敢大意,全力隱匿起自身的氣息,慢慢地朝著血腥味的源頭移動過去。 走沒兩步,周圍霧氣籠罩過來,視線有些看不清晰,抬頭仰望,就連空中群星都 朦朦朧朧起來,楓兒心下暗驚,當下更是謹慎,小心翼翼地移動。 目標終於出現在視線內。單是這樣子看,實在是不太敢肯定,那到底是個什麼東 西,自己甚至還花了一點時間,才把那個全然漆黑的身影,由黑暗夜色中區別出來。 是人形物體,但卻像是一頭豹子似的蹲坐在地上,一隻尾巴好像很無聊似的左右 擺動,背後……有一雙蝙蝠似的漆黑翅膀。 人類是不可能有這種外表的,楓兒知道自己找對了目標,但在出手誅魔之前,她 忽地一頓,心裡想到,這魔物是只有一隻呢?還是有其他的餘孽?如果還有其他同伴, 那麼自己冒失出手,打草驚蛇,縱然將之消滅,那也是意義不大,所以繼續隱匿蹤跡 觀察。 待了片刻,風中隱隱有人聲,聽來似乎正在交談,楓兒大奇,難道有人類和魔物 勾結,在進行什麼陰謀嗎?魔導術中盡有召喚惡魔,以供驅策的法術,過去魔族會現 身於人間界,多半也是奉召而來,現在這情形看來,多半就是這麼回事。 「……哥,你……兩兄弟好久不見……見到我就跑,好沒道理……」 運足耳力,楓兒聽到一些斷斷續續的對話,心中詫異越來越盛,覺得事情複雜的 程度尚在自己料想之上,如若說話的是人類,為什麼有人稱魔物為兄?或者是兩頭有 靈智的高等魔物在交談呢? 為了探查秘密,當下悄悄往前移動幾步,忽然,風頭一轉,楓兒心下一凜,正想 要換個位置,以免露出破綻,卻陡見那頭魔物軀體一震,跟著就消失不見。 (沒理由的,我已經閉住所有毛孔,遮掩體味,就算風向改變,也沒可能被他們 聞到……除非、除非是他能感覺到這範圍內的氣流有異,從裡頭察覺不對。) 如若這想法是真,那麼對方絕對不只是一頭愚蠢魔物,而是有靈智進行武道修行 的魔人,楓兒不敢搶進,掣開漆黑光劍,嚴守自身門戶,向旁閃移開去。 這動作相當正確,卻仍是晚了一步,但也幸好她開始移動,不然這長達三丈、將 所經之處的百年老木盡數摧毀,大量泥漿沖天飛起的一爪,就要將她斃於當場。 「轟!」 僥倖逃過一擊,楓兒左半邊身子鮮血淋漓,首當其衝的肩頭骨折,劇痛之下,眼 前一黑,情知今日遇上了生平未見的絕頂高手,能夠以一擊波及之力,瞬間摧破自己 的護身真氣,令自己筋折骨斷,全然沒抵抗能力,這只有天位差才有可能造成,換言 之,敵人是強天位高手。 而且,出手時完全無聲無息,爪出而破壞力立至,顯然天心意識運用純熟,不是 那種徒有力量的莽夫。根據自己的推測,對方是不下於三大神劍級數的強人。 景物昏暗,看不清楚敵人身影,只能憑著高速身法騰挪閃避。才一移動,左半邊 身體又是奇痛澈骨,所站之處被爪勁瞬間弄成一個大凹坑。 這次雖然也是險險避過,但是卻是因為對方的速度不如適才快,這令楓兒有一種 感覺,敵人的速度變慢,是因為他正在享受那種凌遲獵物的樂趣,換言之,這是一個 極為凶殘的嗜血魔人,也就是屠殺愛奴族人的兇手。 (找對人了……) 雖然有著破案的欣喜,但是現在的情形卻極為不妙,天位差是無法彌補的事實, 自己再怎麼熱血,也不至於到為了正義捨身殉道,要自己拼著性命,與這魔人同歸於 盡,這可是不願幹的事。 但光是逃也不是辦法,因為敵人察覺到自己意圖,改了攻擊方式,眨眼間泥漿沖 天而起,像是海中狂濤一樣,形成巨浪簾幕,阻住自己去路,更進而旋轉封鎖了週遭。 (糟了。) 楓兒揮劍往泥浪上斬去,但是這運足天位力量的一劍,卻沒能發揮應有功效,手 腕劇震,給彈了回來。 第二劍也是同樣結果。儘管極力催運天位力量,但貫滿力道的劍勁,卻斬不破那 掀天泥浪,手腕更被其中所蘊含的內勁震得酸麻,只聽得光劍嘎嘎作響,如果還要堅 持,肯定會整個炸碎掉。 莫可奈何,只得撤劍後退,而週遭激旋的泥浪也捲動過來,逐漸朝中心收攏,裡 頭的氣勁更激轉成風,彷彿千萬柄利刃,自四面八方旋斬過來。 接得下來嗎?不可能的。在這種天位差之下,除非自己將七神絕中的金絕練至頂 關,靠這號稱天下第一護身硬功的神功庇護,否則什麼護身功法都是沒用。 打又打不過,逃也逃不掉,這等差距實在太大,妮兒在北門天關一戰所感受到的 無力,此刻也在楓兒身上出現,雖然她還不放棄,竭力施展烽火神劍,想要借助紫火 勁的威力突圍,但心裡卻是已經不太抱持希望了。 四周激旋的泥浪,赫然捲得更急更快,遮天蔽日,令得身處中心的楓兒見不到半 點光源,只剩迫發出體外的紫火勁,耀眼奪目,將迫近過來的泥浪炙烤成乾,變為泥 粉墜下。 「桀~~」 隱隱約約,楓兒聽到這樣一聲怪響,似乎是什麼野獸嚎叫,又像是某種生物的怪 笑聲,但不久之後,她就知道,這聲音其實是對自己的嘲笑,因為當泥刃旋動到最後, 竟將包圍內的空氣一次抽盡,變做真空狀態,令楓兒的護身火勁失去氧氣來源,消失 無蹤。 大吃一驚,連帶因為缺氧的影響,腦內暈眩,楓兒反應變得遲鈍,還來不及做什 麼處理,泥塵已經覆天蓋地般轟壓下來。 身上像是給幾座大山一起壓住,沉往萬劫不復的深淵,意識漸漸昏沉了過去,就 此人事不知了…… ※※※ 「嘩啦」一聲,冰涼的山泉水當頭澆下,奇寒澈骨,楓兒一陣哆嗦,清醒了過來。 腦裡還有幾分暈眩,但隨即回復清醒,記得剛才自己明明身陷險地,生死頃刻, 為何會忽然換了個環境? 定睛一看,此刻正置身於一條小溪畔,流水潺潺,自己則坐躺在一塊大石頭上, 衣衫上的破損與血跡,顯示適才的激戰並非作夢,但所有的傷口都已經結疤,甚至開 始癒合,這自然是魔化體質的功效。 朝四周望去,附近林木盡皆完好,顯然已經離開了交戰之地,甚至已經脫出結界 之外。 奇怪的變化,楓兒有些訝異,卻隨即一凜,察覺到身後有人。 「你醒了嗎?」 冷冷的男子口音,聽不出什麼善意,令楓兒心生警惕,先是朝前方一奔,拉開距 離,才轉過身來,展露了一手快捷身法。但腳步一定,胸口卻是劇痛。剛才那場短暫 交手,儘管肉體外傷痊癒迅速,但是造成的內傷卻勢必要調養上一段時間了。 眼前,一名蒙面的黑衣男子,目光打量著自己,冷笑道:「如果我要殺你,就不 用花力氣救你,嘿……可笑。」 世上盡有許多先救人後又殺人的事,楓兒可不會因為他這樣說就放鬆戒心。不過, 看那人肩頭衣衫碎裂,和自己是一樣的傷痕,證明他也和那魔人交手過,相救自己的 話想必不虛,但在破碎衣衫下,卻看不見什麼傷痕,這就是一件奇事。 除非這人亦有強天位修為,不然能挨上那一爪而無傷,自己只想得到兩個解釋, 一是這人修練了睥世金絕,恃強護身,硬接而不傷肉體;另一個就是他也是具有魔化 體質的人,傷後痊癒迅速。 從他衣衫上的血跡來看,多半是後者。這件事可奇了,此處並非魔界,具有魔化 體質的人,可比練有七神絕的人更加罕見,而這人刻意蒙面,顯然是不想讓自己認出 他來。在自己熟知的人中,有什麼人具有魔化體質,又甘冒奇險願意來相救自己呢? 想想並無頭緒,但是楓兒看看這人的身形,回想適才聽見的聲音,腦中赫然浮現 了一個人名。 「是你救我的嗎?」 「嘿,那也是無心之失,我跟蹤了奇雷斯兩個時辰,想要找他的破綻,沒想到你 會來打岔,一時錯手,用土遁術拖你離開他殺招範圍,被他察覺,背上也就挨了這麼 一下。」 男子冷笑道:「說來倒還是被你給累了。我本來潛遁在地下十丈,距離他兩百尺, 純以天心意識跟蹤他,因此才能不被發現地跟了他幾次,但是奇雷斯機警狡獪,這一 次被他發現了我,這方法從此便不管用,要再跟蹤他那就難了。」 似乎是在責怪楓兒,但是從他語氣中的那一抹極為自負的傲氣,楓兒大概推斷出 了他的個性,曉得這只是他不願意居功的表現。 而從這一點來看,這人果然便是自己料想的那個人…… 「奇雷斯,這就是那個魔人的名字嗎?」 「不錯。而除非你有強天位頂峰的修為,否則我奉勸你還是別再試圖接近他,同 樣的好運不會反覆發生,下次再被他撞上,你肯定是有死無生。這傢伙當年在魔界是 頭號凶人,死在他手裡的魔族高手說得上是成千上萬,現在在人間界,就算是陸游也 要對他忌憚三分,何況是未晉身強天位的你。」 明明自己也只是小天位,口氣卻這樣倨傲,聽來可真是刺耳。但是,或許因為自 己也是一個彆扭的人,所以才不以為怪,反而能夠聽得出來對方的諄諄告誡之意。 而在說完這些話之後,他掉轉過頭,便要離去。 「花先生。」 用這樣的稱呼,除了為了表示些許敬意,也是因為自己不願意用直接叫名字這樣 子親匿的叫法。 不過,對方也不至於因為這樣,就蠢到以為楓兒沒有認出他來。聞言,冷笑一聲, 在回頭同時也把面罩扯下。熟悉的臉孔,赫然便是前任花家家主花天邪。 「救命之恩,足感盛情,不過……就這樣了結了嗎?」 問得客氣,不過語氣裡的意思,則是不相信花天邪會這樣好心,會毫無理由地出 手相救自己。 奇雷斯那一身魔功,自己剛才親身體驗,情知非同小可。花天邪挨了他一爪,雖 然說得輕描淡寫,但自己依稀也能想像到當時的驚險,只要避得稍稍一遲,兩個人勢 必在他爪下粉身碎骨,什麼魔化體質都沒用了。 聽說這人為了獲得力量,連親生兄長都能殘忍殺害,冷血殘酷之至,自己與他非 親非故,他會甘冒生死奇險,出手相救,若說這僅是仗義而為,別說自己不信,說出 去沒人相信,恐怕連花天邪自己都不會相信。 這背後自是有重大圖謀,只是自己看之不穿而已。他掉頭就走,那也只是欲擒故 縱的手法而已,與其雙方花心思猜測,還不如直接把話挑明了說。 「嘿,我不走,留下來要做什麼?難道你這女人要對我以身相許嗎?」 花天邪冷冷一笑。軀體魔化完全的他,外表上並看不出有什麼異狀,一切就與當 初無異,只是膚色蒼白得嚇人,臉上孤傲神態不變,但較諸昔日,卻似乎多了幾分穩 重。 楓兒道:「以立場而言,花先生與我是敵非友。救命之恩,我希望能在下次拔劍 相向之前,有個償還的機會。」 「哼,既然知道是敵非友,那又何必多此一問?」 花天邪仍是冷笑,卻在轉身剎那停住,沒由來地問了一句。 「聽說……你以前是她的貼身護衛?是她的姊妹?」 這句話沒頭沒腦,正在費神思索的楓兒為之一呆,過了片刻,這才想到花天邪指 的是小草。 「是的。以前……我是莉雅女王的貼身護衛,承蒙陛下恩典,待卑職很好。」 這話說得很模糊,最後更變成公式般的回答。楓兒不知道花天邪這麼問的意義是 什麼,回答上就有所保留。 「莉雅過去好一段時間啦,你還記得她嗎?」不知道為什麼,這麼一個冷血之人, 此刻的聲音聽來竟有幾分感慨。 「陛下的恩情,我一生一世都不會忘記。」說到這裡,楓兒卻忽然想起小草最近 無故失蹤,自己要負上老大責任,心中登時一痛。 她心裡難過,自然顯於表情,雖然只有一瞬,但看在花天邪眼中,便已足夠。 「莉雅當初這麼喜歡你,如果你就這麼死了,以她性情,必然會很傷心,這就是 我救你的理由。」 聲音很低,說罷,花天邪轉身而去,在天位力量支援下,花家身法更見奇妙變化, 幾下子就不見蹤影,只剩一縷聲音若斷若續地傳來。 「每個人都有他自己所重視,願意全力維護的東西……旁人相不相信並無所謂, 只要自己知道就夠……你這麼重視莉雅,我應該謝謝你。」 想不到花天邪會有這麼一番言語,楓兒一時間呆若木雞,站在當場,久久回不過 神來…… 儘管還說不上是生不如死,但雷因斯的兩名宰相,現在卻過著瀕臨地獄邊緣的痛 苦日子。 右大丞相白無忌,自從妹妹無故「失蹤」後,偌大政務就全砸在他頭上,整日埋 首於公文堆中,和大小文字、數字搏鬥,加上自身家族企業的工作,饒是白二公子長 袖善舞,現在也舞得眼冒金星,不知何年何月方得脫此苦厄。 由於蘭斯洛想得很透徹,行政大方向自己決定,實行上的細部工作則由臣子安排, 所以一句「以侵略大陸諸國為行政方向」丟下去後,白無忌就得要設法籌措軍餉,整 備武力,儘管白家數個世代以來,一直就有稱霸天下的野心,但付諸實施起來,壓力 仍是重得讓白無忌每天猛喝強精藥酒。 「傳令太研院,給我開發複製人,不然開發一個和我一樣聰明的機械人也行,要 不然,給我做出讓一天變成四十八時辰的魔藥……」 當接到這樣的命令,太研院的工作人員就只有苦笑了。這位大金主在研究方向上 頭的要求,是出了名的荒唐,當初他代掌太研院時,搞得眾人雞飛狗跳的慘痛回憶, 眾人猶自心有餘悸,而他所要求製造的那頭「出力等同太天位高手,隨手撕殺天位高 手」的大鐵龍,即便是太研院的新任院長,那位眾所周知的太古魔道天才,也只有猛 搖頭的份。 「這要求太不合道理了,科學就算是萬能,但也不是無所不能啊……」 對於太研院士來說,有一點是很值得欣喜的,自從新院長愛菱上任之後,憑著她 的專才、與白無忌的私交,太研院終於有一位夠份量的院長,能和幕後金主據理力爭, 否決他的不合理苛求。 只是,這情形卻因為白無忌的一句話有所改變。 「哦?不是無所不能嗎?那只是你個人無能的藉口吧,看看稷下城的最終防禦系 統吧,如果能充分發揮那套系統的威力,我的要求真的那麼不可能嗎?」 被這句話說得啞口無言,小愛菱當天晚上與義姊一同在酒吧裡大醉後,便進入實 驗室閉關。研究方向是什麼,這點不得而知,但太研院卻因此火災頻傳,更先後兩次 發生自爆系統的錯誤啟動,令得眾人求神問卜,希望藉著宗教力量,來達成心靈上的 平靜。 有一個小道消息,就是被右相白無忌遵奉為特別客卿的奇人──華扁鵲女巫,開 始在稷下宣揚一種不屬於神宮系統的邪教,特別是太研院士信仰尤多。這消息其實是 錯誤的,因為這邪教的傳教士,就是愛菱自己,也因此,太研院每天清晨、傍晚,都 會聽到「HOLY仙得法歌大神」的朝拜頌聲。 和稷下城中的他們有著類似心情,雷因斯左大丞相天地有雪,現在也過著令他愁 眉不展的生活。 孤家寡人一個,和人家夫婦同住一個屋簷下,本來就是一件很寂寞的事。這對新 人雖然說不上「郎才」,但「女貌」卻是無庸置疑,當臉上的煤灰被洗去,衣服穿戴 整齊,泉櫻的絕代仙容就足以讓所有男性衷心讚歎。 即使衣衫不整也沒關係,忙於家務勞動而泛著細細汗珠,衣裙微亂的泉櫻,看上 去反而更有一種柔媚的女性風情,當那幾絡柔順烏絲,不經意地擦過鵝蛋般光滑的面 頰;當那雪玉似的手臂、小腿,在衣裙掀動中露出,總讓一旁的有雪連吞饞沫,暗歎 為何與她為敵時,竟從不曾留意到她的美麗? 同樣的情景,蘭斯洛自然也是看在眼中,但最近幾日來酒瓶不離手的他,卻沒有 表示些什麼。事實上,除了與有雪的對話,這幾日來他甚至連話都很少說了,直接以 粗暴的動作表示命令,而當看著泉櫻的背影,一雙眼神更是整個陰沉了下來。 泉櫻為了想討蘭斯洛歡心所做的努力,是非常顯而易見的。只要家事忙到一個段 落,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擦掃,她就搬過一張小凳子,坐在蘭斯洛的身邊,用那白皙秀 美的柔荑,輕輕地為丈夫捶腿。 起初,蘭斯洛感到很厭煩,更不喜歡與她這般親近,一把便將她推倒或攆開,可 是,每當自己睡著,她就又悄悄地靠近過來,無聲無息地拉過凳子,再次開始這徒勞 的工作。 十幾次之後,或許是意識到讓龍族女族長為己操持賤役的征服感,又或者是因為 每次醒來時,都看到那張殷切期盼的甜甜笑臉,蘭斯洛沒再粗暴對待,僅是閉上眼睛 繼續睡,任著她自行其事。 從旁邊看過去,蘭斯洛斜靠在椅子上熟睡,發著鼾聲,泉櫻則坐在他腳邊,認真 地幫他捶腿,不時更偷偷轉過頭去,瞥一瞥這男人的睡臉,輕輕地笑了起來,卻又慌 忙止住自己的笑聲,怕將他驚醒之後,破壞了此刻平靜的美好。 不管怎麼看,有雪都覺得,這實在美得像是一幅圖畫了,雖然只是一個畫面,那 是裡頭蘊藏的情趣,卻讓自己這局外人又是心急,又是不捨,有時候,又有幾分好笑, 特別是當功力受制、體力不佳的泉櫻忙得累了,趴在蘭斯洛腿上睡著,那樣子真是很 有趣。 在這時候,有雪就會拿過一張薄被,幫這夫妻兩人蓋上。這麼做有些無聊,但也 唯有這樣,蘭斯洛才會如他所說地給自己「面子」,醒來以後繼續多躺一會兒,而不 是把趴在他大腿上熟睡的泉櫻一腳踹到牆角。 幾天下來,就自己所見,這對男女實在是不知所謂。 看著泉櫻的如仙嬌顏,和這大美人一起說說話,偶爾佔點眼睛便宜,有雪實在過 得很快活,更不由自主地偏心向她,不希望泉櫻整日受到這樣子的摧殘。 四十大盜的弟兄雖然不錯,但想開來也不過就是一群死人類,生前已經是群該死 的東西,有樂同享無妨,死了之後,要自己為了他們去向這麼個小美人報仇,那可就 太浪費了,這事萬萬不幹,報仇的事情忘了也無所謂。 不過,自己可以這樣想,蘭斯洛老大恐怕不行吧。雖然正如他所說,復仇的感覺 與慾望已經慢慢變淡,但是為了道義與責任,他還是會貫徹下去。 情仇愛恨,真是麻煩的東西啊…… 「哈!俊太郎,你早……咦?你射歪了喔。」 一聲輕笑,打斷了有雪的沉思,他本來正在外頭的院子小便,對準一根柱子,邊 放水邊想事情,給這一叫,登時鬧得手忙腳亂。 好不容易才收拾乾淨,轉過身來,只看見泉櫻俏然站在身後,正自抿嘴淺笑。似 乎是受到過去教養的關係,即使開心,她也只是抿著唇,輕聲地笑著,從沒有捧腹大 笑這樣的行為。 「我剛剛做了幾個煎餅,也有你的份,趁熱吃吧。」 聰明人學什麼都快,泉櫻的手又巧,在親自桿面作麵條之後,最近又學會了煎餅, 讓同居人立刻有了口福。似乎是因為很燙,她並沒有用手拿餅,而是用圍裙兜捧著熱 騰騰的煎餅,送到有雪面前。 有食物可以享受,有雪自是不客氣地大快朵頤,只不過,由於剛剛的震驚太過, 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嘿,不用這麼小心眼嘛,我們是一起玩到大的,雖然我已經記不得了,不過你 的……我以前一定是看過的,不用躲我啊。」 相較於有雪的窘迫,泉櫻就顯得落落大方,笑著在有雪的肩頭輕拍一記,試圖消 去他的惶恐。 「看、看我的作什麼,要看還不去看你老公的。」即使是雪特人,在這時候也大 是尷尬,連忙搖手。 而被提到蘭斯洛,泉櫻的表情頓時黯淡下來,輕聲歎了口氣。 「俊太郎啊,你知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讓我夫君再喜歡上我呢?」 兩手托著俏臉,泉櫻朝有雪這邊望來。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最近的她, 不但說話時的表情生動,就連肢體語言都多了起來,看在有雪眼中,這變化最是明顯。 (搞不好是以前壓抑得太過頭了,就像那個白老二一樣,也是因為在某一方面壓 抑得太過,所以在其他方面就特別亂七八糟……) 不過,對於泉櫻這問題,有雪卻是束手無策。一個像她這樣聰明乖巧的美人兒, 世上哪有男人會不喜歡?然而,蘭斯洛與她之間的問題,卻不僅是喜不喜歡,根本就 是有大仇未解,這種情形下,要要求蘭斯洛對她有什麼好臉色,那無疑是緣木求魚。 這樣想來,老大還真是用了一記妙著,如果不是因為騙她說兩人是夫妻,每天這 樣子對待人家,就算不反抗,起碼也會逃跑吧。呃……該不會是他最近在男女關係上 受到挫折,所以用這方法來重拾男性雄風吧?有可能喔。 「俊太郎,你有什麼意見嗎?」 「意見啊……嗯,餅很好吃,下次煎久一點。」答不出來,有雪顧左右而言他。 這番心思泉櫻又怎會看不出來?儘管因為沒了記憶,少了過往經驗作輔助參考, 因而思慮單純,但她原本就是一個極其聰慧的女子,當開始進行思考,腦內便自動將 一些線索整理出來。 「如果要讓他再喜歡上我……那麼,當初他為什麼會喜歡我呢?嗯……以前的我 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這個問題,自己是沒可能回答出來的。雖說可以去推想,但是自己實在想像不出, 當初在炎之大陸當黑道女堂主時候,自己會是什麼樣子? 解答這問題的任務,便落到有雪頭上。他答不出來,就只好依照從前的印象,含 糊籠統地說上一點。 「嗯……你以前……沒有現在這麼可愛,而且好像認為長得美麗很丟人一樣,總 是作著男裝打扮,不喜歡人家把你當成女人,有一點心理變態。」 想像自己穿著男裝,販毒搶劫的模樣,泉櫻皺起眉頭,苦著表情,納悶自己為什 麼會有這樣的行為? 「以前的你,也沒有現在這麼和氣,整天總是板著一張臉,好像有人欠你一座金 山不還一樣……不過,那時候的你,武功很高,使一柄長槍,非常厲害,就算是老大 都曾經吃過你的苦頭。」 不敢再多提到枯耳山一戰的相關情報,有雪把話題轉開,說一些從前對她的印象。 自然,由雪特人口中說出,九成九都是對女性的偏見,而聽到後來,泉櫻苦皺著 眉頭,思索著有雪的話。 「我、我實在是不懂,照俊太郎你的說法,我以前根本是一個心理不正常的女人, 為什麼我夫君會喜歡上這種女人呢?他喜歡的女人就是這樣子嗎?」 想到這裡,泉櫻更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驚道:「難、難道夫君他不喜歡一般的 正常女人,而是喜歡變態嗎?」 「或許吧,你以前怪怪的,老大也是怪怪的,可能就是因為兩個變態王八配綠豆, 彼此看對了眼,所以你們才會結為夫婦的吧。」 有雪隨口說著,卻沒想到這些話立刻起了作用。經過一番心理掙扎,泉櫻似乎下 定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決心,霍地站起,跑進屋裡拿了把剪刀後出來,問有 雪她以前的裝扮是什麼樣子? 搞不清楚她要做什麼的有雪,呆呆地指點,泉櫻則是照他所說的那樣,把身上的 衣裙修改,再把最近留長的頭髮盤束起來,幾下子功夫後,一個不同於現在的造型就 出來了。 「就是這個樣子了嗎?」 「嗯……好像還差一點。對了,你那個時候是使長槍的,現在手上沒槍,感覺就 差了點。」 那天被蘭斯洛綁架時,泉櫻的鎖鏈槍被他隨手丟棄,倉促間也不知道去哪找一把 來,最後是泉櫻機靈,把平常用來掃地的掃把拆去前端,剩下一根長桿,拿在手裡, 擺出姿勢,倒也似模似樣。 「這樣呢?還要不要我再綁起頭髮?還是做些什麼別的?」 「唔……外型很像了,但是表情不對。我想想看……嗯,首先,不要笑,對,你 一笑就會壞事,你以前變態的時候是從來不笑的,對,就是一副活像性生活失調一樣 的冷冷樣子,如果不是因為這樣,人家也就不會叫你蜥蜴女了。」 「我試試看……光這樣子嗎?光不笑就像了嗎?」 「嗯,最好再加上幾句台詞,那樣子就更像了……說一些高手們宰人時候會說的 那種話,叫人不要掙扎,或者說些『我一掌就送了你的狗命』之類的,試試看吧。」 這話才一出口,有雪就立刻感到後悔。因為經過這番打扮,泉櫻的樣子,依稀便 是當初那名威風凜凜,駕馭飛龍的女神將,而當她鳳目含威,雪面蘊煞,冷冷地朝這 邊看過來,更說著要取自己性命的宣告,那種冰涼的殺氣,有若實質,自己整個背後 忽然凍颼颼的,彷彿枯耳山上的惡夢又回來了。 幸好這惡夢一現即逝。說完台詞後,泉櫻立刻笑逐顏開,用手肘撞撞呆若木雞的 有雪,俏聲問道:「嘿,俊太郎、俊太郎,你看我這個樣子,像不像以前啊?」 「像。怎麼不像?簡直他媽的太像了,像到我都快要嚇出尿來了。」 有雪大笑,藉以掩飾心中不安,不疑有他的泉櫻確認扮演成功後,也是十分開心, 笑著與有雪手拉手,跳舞似的轉了幾圈後,眨眨眼,笑道:「光是我們兩個玩太可惜 了,我去玩給我夫君看看。」 說做就做,泉櫻拎著掃把桿,就往屋裡快步奔去,有雪想要攔阻,卻是已經慢了 一步,被她搶先進到屋裡。 只聽見屋子裡頭一陣亂,似乎是急奔進去的泉櫻不小心踢到什麼東西,驚醒了蘭 斯洛,跟著便是一聲冷冷的話語。 「不要做無謂的掙扎了,念在這些天的情份上,我會爽快的一掌送你上西天。」 聽見這話,有雪就知道事情要糟,果然一聲轟然巨響,壁板碎裂,木屑土塊紛飛, 大半間屋子給轟出一個巨洞,一道纖細人影飛射出來,穿過院子,摔在外頭的黃土路 上。 有雪大驚失色,匆匆忙忙地趕過去一看,只見泉櫻倒在那裡,嘴角血紅一片,大 半邊面頰腫得老高,盡成青紫顏色,看上去倒與蘭斯洛的豬頭有幾分相似,哪裡還有 半分平日的花容月貌? 「俊……俊太郎……這個……方法……沒有效啊……好痛喔……」 斷斷續續地把話說完,泉櫻似乎還勉力向有雪一笑,只是一牽動臉上痛楚,立刻 暈厥了過去。 這一幕看在有雪眼裡,登時令他義憤填膺,也不多想,抱著泉櫻就衝進屋去。 屋內,蘭斯洛坐在椅子上,正自飲酒,表情平靜,好像剛才發生的事都與他無關, 見到有雪進來,還向他打了個招呼。 「蘭斯洛,你這頭狗東西!」 自從暹羅相識以來,這恐怕是第一次有雪對蘭斯洛直呼其名。這樣難得的例外, 令得蘭斯洛大為驚訝,正起表情,放下了手中的酒瓶。 「怎麼?不過就是區區一個賤人,用得著為這蜥蜴女傷兄弟和氣嗎?」 「這樣的一個女孩子,她這樣子對你,你卻出這麼重的手,你還算是人嗎?」 「她怎麼對我了?她一槍刺得我半死不活,殺得我們流亡萬里,害死了我們的弟 兄,我沒有殘她肢體,沒有損她清白,就這麼不輕不重地打一下,也不成嗎?有雪, 你是不是給這賤人迷住了?她外表雖美,裡頭可是蛇蠍一般,你……」 「住口!你們哪個人類的心裡是怎麼樣,你以為我雪特人看不出來嗎?你自己的 心裡才是蛇蠍一般。」 暴跳如雷,有雪這次是動了真怒。對於一向善於察言觀色,順著別人反應而動作 的雪特人來說,會這樣主動向人表示怒氣,這簡直是全族奇談了。 「你說要報仇是報什麼仇?明明就已經沒有什麼感覺了,還整天喊著要報仇,你 不要拿義氣來當欺負女人的幌子,騙過了別人,你現在想要連自己都騙嗎?義氣不是 給你用來當藉口的,報仇更不是用來故意做給我看的,你這種做法,才真的是心如蛇 蠍。」 指著蘭斯洛鼻子大罵,有雪憤然道:「你現在力量強了,沒人制得住你了,但別 以為什麼事都能為所欲為。幹這麼缺德的事,就算天雷打不到你頭上,你變成豬頭也 是活該報應啦。」 說到這裡,有雪把昏迷中的泉櫻往蘭斯洛身上一丟,氣急敗壞地跑出門去。 而看著懷中正自昏厥的小女人,蘭斯洛沉默片刻,終於歎起氣來。 第二部第四卷第三章魔血噬體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六月日本京都 「真是亂七八糟的混帳東西,偏偏就是需要他的時候找不到人,這渾蛋雪特人, 難道要我在這裡呆上一晚嗎?」 為了要照料傷者,蘭斯洛坐在床邊,百般無聊,不由得皺起眉頭。 屋子已經修好。雖然說不上完好如初,起碼遮風避雨不成問題,外觀上也看不太 出曾經受過重大破損。修屋子的當然不是蘭斯洛,天位高手的破壞能力雖強,修東西 的本事卻是大大差勁,只得急召人手支援,白家的工兵部隊天下馳名,修一間小小木 屋,這自然不是什麼問題。 只不過,當屋子修好,人去樓空,蘭斯洛的煩惱也隨之出現。 有雪發了一頓脾氣後,就跑得沒蹤沒影,多半是找白瀾雄喝酒去了。這蜥蜴女被 自己一掌打暈,猶自未醒,結果反而弄到自己不好出去,屋子裡的酒又喝光了,這下 子真是麻煩。 把她丟下,不是什麼問題,但是考慮到她此刻昏迷不醒,若是隨便丟下她,一個 人在屋內,說不定就有什麼變化發生,要是落在別人手裡,此事勢必讓自己大大頭痛。 說來也是好笑,如果不是因為封住了她的武功,現在也就沒那麼多顧慮了,但若就此 解除封印,自己卻又不願,只能說是自尋煩惱了。 夕陽淡淡地自窗口照進來,淒紅伴紫,為屋內添上一層瑰麗顏色。灑在昏迷中的 泉櫻身上,分外顯得纖影苗條,肌膚柔嫩,不過大前提是別去看那張臉。 蘭斯洛那一下出手著實不輕,雖然說出手剎那,理智抑制了大半力道,不至於取 人性命,但是打在這麼一個嬌怯的小女人身上,仍是很重的一擊,連顱骨都出現了裂 痕。 儘管沒有對有雪明說,但是蘭斯洛的心頭確實有悔意,也不能理解為何自己要出 這樣重的手? 如果要殺人,那一出手就殺了,把人打得半死不活,這並不合自己的作風。更何 況,明明已經把這女子定位為「拘禁身邊,痛加折磨」,為什麼又會忽然按耐不住, 一掌打得她險死還生呢? 這實在是難以解釋。只記得,當她作著舊日的打扮,恍若當日枯耳山上的女龍將 一般,持槍傲立於自己面前時,自己胸中就極為不快,憤怒、失望的情緒,像海濤般 拍擊胸口,而後,當她冰冷著容顏,將那句威嚇話語說出,自己腦裡便「轟」地一聲, 失去了理智,在狂怒中出手,一掌便擊了出去。 要不是在力道迸發的前一刻急忙收勁,那就不只是把人打飛出去,而是真的會傷 她性命了。自己的控制力為何如此差勁?這……可不是好現象啊。 「嗯……」 昏迷中的泉櫻,好像哼了幾聲,蘭斯洛沒去理會,只是將手掌貼放在她臉蛋上, 緩緩運勁。即使是強天位高手也無法對魔法無師自通,回復咒文他用不出來,白起大 舅子逆運乙太不滅體的本事,他既不會,也不可能用在這臭蜥蜴女的身上。 不過,拜在打工大夫華扁鵲門下的有雪之賜,此次東來日本時,帶了不少療傷妙 藥,現下在泉櫻身上派到用場,蘭斯洛幫她敷上藥膏後,便潛運內力,緩緩揉按,幫 著藥力加速行開。 而看著那張淤腫的臉蛋,蘭斯洛有些好笑,自己的失常縱有千般理由,也絕不會 是因為被女色所迷。看這麼一副腫成豬頭的醜樣子,難道自己會放著家裡的美人兒不 愛,去和這個豬頭女看對眼嗎?這實在是太可笑了。 只是,想到有雪臨去時所言,蘭斯洛不禁面色一沉,這個義弟善於察言觀色,確 實是看出了自己最不願意面對的事。 枯耳山一戰之後,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經歷了這麼多的變化,自己的思想、 價值觀都有所改變。儘管不太想承認,但是心裡確實覺得,光憑著一腔熱血大喊報仇, 這種做法不但傻,而且很容易因此失去更值得被重視的事。 特別是,隨著時間過去,心裡的仇恨、憤慨越來越淡,不由自主地用理性觀點來 審視整宗枯耳山事件時,心裡實在是有著說不出的恐懼。 對於放棄復仇的自己,弟兄們會感到怨恨嗎?這一點倒是還好,真正讓蘭斯洛害 怕的,是對弟兄們的怨恨感到滿不在乎的自己。 過去那個重情分、講義氣的自己,是不是已經不見了呢?放棄為弟兄們報仇的自 己,是不是就是一個沒義氣的東西呢? 自己可以漠視所謂的道德規章,但說到底,自己仍與大舅子不同,不可能像他一 樣,視世上一切規範如無物。只要想到有一天自己變成一個沒道義、沒情分的大賤人, 那種感覺可真是讓人想吐。 然而,就為了不想當壞人,所以才固執著想要替弟兄們報仇,這個心態本身就已 經不能說是正確了吧?而基於這種心態,對弱質女流大加折磨,這種做法怎麼看都是 很卑鄙無恥的。 有雪也就是因為看穿了這點,所以才對自己那麼反感吧。 念及此處,蘭斯洛不禁苦笑了起來。連一個小小復仇都可以牽扯出這麼多事、這 麼多迷惘,看來復仇果然是一件很得不償失的事啊。 「嗯……夫君大人……請你原諒賤妾……下次不敢了……」 昏迷中,泉櫻輕聲呢喃,身子還忽然縮了一縮,顯然甚是畏懼,蘭斯洛見狀不由 得苦笑。 「夫君」、「賤妾」這些稱呼,是自己從戲文故事裡學來的,當初並沒有多想什 麼,只不過想起這蜥蜴女以前一副溫文典雅的模樣,這種文謅謅的叫法比較適合她, 聽在耳裡也比較爽,卻沒想到現在的她,全然沒有過去的溫雅氣質,將這叫法叫得這 般可愛,自己每次聽到她自稱「賤妾」,心裡就覺得一陣好笑,全然沒了本來意義。 「女人啊,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啊……叫你蜥蜴女還真是沒有叫錯,到底哪一個 你,才是真正的你呢?」 獨自思量,蘭斯洛忽然有一絲迷惘。 在與有雪相互叫罵時,自己曾經質疑有雪是不是被這蜥蜴女的美色所迷,這才忘 記弟兄仇恨,為她說話。那時,曾有一個念頭連續幾次出現在腦海,就是和有雪說, 既然他這麼同情這女人,乾脆把這女人送他算了。 可是,這輕而易舉的一句話,雖然連續幾次出現在腦中,卻是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此事亦是非常沒有道理,難道……不只是有雪,連自己也被這妖女的美色所迷了嗎? 「真是荒唐透頂……」 想到了這個可能性,驚訝之餘,蘭斯洛的苦笑聲更顯得刺耳,在泉櫻面頰上輕輕 搓揉的手掌,頓時僵住了…… 結束了北海道之行,楓兒與宗次郎趕回京都,在途中,她開始整理此行得到的一 些情報。 與花天邪在荒山上一會,是楓兒所沒有料到的事。看他的言談,雖然仍像過往那 般狂妄,不把別人放在眼裡,但是感覺上卻已有所不同,而武功上的增進更不待言, 他潛地行蹤,又能在奇雷斯爪下逃生,單是從這一點來看,他已經是個不容小覷的強 敵。 花天邪已經到了日本,這個情報楓兒立刻傳回雷因斯,但是卻隱去了自己蒙他所 救的事。如果要提到此事,勢必就要解釋花天邪為何會出手相救自己,這裡頭的原由, 若是讓蘭斯洛大人曉得,想必臉色不會太好看,小草小姐也很尷尬吧。 而那人是一副絕頂心高氣傲的性情,想必也不願讓此事為人所知,自己這樣做, 應該是最好的處置方法。 奇雷斯的存在,也是一項重要情報。與宗次郎這個人畜無害的小魔族不同,奇雷 斯的出現,證實了魔人們已經涉足人間界,而且力量極其強大,已經到了不容被忽視 的地步。 想到奇雷斯,楓兒忽然憶起一事。記得那日竊聽時,除了奇雷斯,還另外有一個 「人」,正在與奇雷斯談話。由於沒看見相貌,所以無法肯定,究竟那也是一個人類? 亦或者是另一個來自魔界的魔人? 如果是魔人,那麼就代表魔界來此的高手,又多一名,值得仔細注意,特別是, 自己曾聽到那人稱奇雷斯為兄,如若兩人真是兄弟,又功力相若;連起手來,人間界 恐怕只有三大神劍聯手,方能將之穩當挫敗。 但如果是人類呢?那麼又有一個疑團出現了。 花天邪相救自己一事,自己並無法確認,會不會……當時與奇雷斯談話的人就是 他?而所謂的相救自己,只是他為了排除嫌疑,故意演的一場戲呢?以這人的自傲, 這不太像是他的作風,但花天邪過去的紀錄極其不良,一個會喪盡二十萬同宗子弟兵, 用以提升自身力量的狂人,有什麼事做不出來呢? 念及此處,楓兒便將這個可能性一併寫上,傳回雷因斯,希望目前的決策人員能 夠根據這些,做出妥當的判斷。 不過,小草小姐不在,目前有誰比較派得上用場呢?無忌公子嗎?想想實在是讓 人擔心。 才一回到京都,白家人員馬上送來有用情報。和天位奧秘息息相關的日本三神器, 其確切位置究竟在何處,是目前要調查的第一要務,如若能夠破解奧秘,找到突破天 位的方法,這個利益之大,甚至比拿下日本更加重要。 三神器中的八咫瓊勾玉,楓兒曾經在宗次郎身上看過,儘管感覺不出其神異處, 但確實是不凡的珍寶,而從宗次郎的語氣聽來,這東西的來歷大有蹊蹺,說不定是流 傳到人間界的魔族重寶,假如是真,那麼確實大有可能關係到天位奧秘。 八咫鏡、天叢雲之劍的下落,自己就不清楚了,或許該要找宗次郎再問問。不過, 日本宮廷所排定的婚期越來越近,如果要趕在婚禮之前有個了斷,好像沒什麼時間慢 慢調查了啊。 還有一件事情,也是很不尋常。因為白無忌的命令,京都分舵的白家子弟使用太 古魔道儀器,盡可能地監聽、留意京都範圍內的可疑對話,本來目標僅是京都城內、 新撰組寓所幾處重要地點,但是數日前,京都城外曾經傳來強大的魔力波動,引起了 監測人員的注意。 日本傳國久遠,國土上有許多靈波強烈的古祭壇,偵測靈波並不容易,但是白無 忌日前下令,要留意日本境內的強力魔導術者,還特別送來一套由太研院院長親手制 作的特殊儀器,監測三千里方圓內的一切魔力波動,這才發現了那股隱藏在結界中的 靈波,並且立刻調用儀器,監聽附近聲音。 「受到結界影響,監聽的效果並不好,只聽見『除魔』、『礙手礙腳的丫頭』、 『換新人』、『聖咒』這些字眼,斷斷續續的,也沒辦法很確定是不是這些字……」 向楓兒報告的白瀾雄,低聲道:「不過,對話中曾經出現一個較完整的句子,我 們不是很敢肯定,而這句子也讓人難以索解。」 「是什麼?」 「對話中提到『謹遵日賢者大人的……』,這一句話,就是我們最後得到的訊息 了。」 知道白瀾雄話中有話,果然,他接著便說出,在截獲這訊息不久後,藏匿於農莊 中竊聽的該分舵,全部被殲滅,沒留下半個活口。 「之所以還能保留下這些情報,是因為在接收到竊聽字句的同時,也發一份訊息 到稷下分部的系統,所以才能保存下來。」 白瀾雄提到,這種太古魔道的監聽,似乎也被敵人察覺,使用了類似獅子吼之類 的聲波武學,破壞了竊聽用的衛星,更透過系統,將竊聽中的分舵人員震殺,連帶整 個農莊都被衝擊波掃得亂七八糟。 「那太研院呢?如果有傳聲到太研院,那邊可有傷亡?」 「很幸運地,半個都沒有……好像是因為那個接收系統,是院長大人倉促間趕製 的不良品,開動收訊沒多少時間後,就噴火花炸掉了,還搞到整個太研院系統大當機, 因為這樣逃過了一劫。」 該說是傻人有傻福嗎?知道那位小姑娘沒事,楓兒心頭頓安,儘管彼此沒多少交 情,見面次數亦數得出來,但她卻知道愛菱對蘭斯洛的重要性,雅不願見到她遭受傷 害,現在事情能這樣了結,也是不錯。 不過,整件事到現在,陰謀的氣息越來越濃了,似乎有某個組織在暗中策劃些什 麼。說是要除魔,這口氣倒很像是那日出現在京都城的魔導師們,但是提到日賢者之 名,這卻又是怎麼一回事? 據自己所知,日賢者皇太極已然亡故,唯一的弟子就是蘭斯洛大人,如果把太古 魔道的技巧算上去,愛菱小姐也算一個,除此之外並無其餘的弟子傳世,為何他的名 字會再被提起呢? 這個疑團,楓兒解之不開。本來想要等候命令,再繼續調查,卻忽然想到一件事。 現下小草不在,白無忌又不好直接對自己下命令,如果要等候上級命令,那可不知道 要等至何時,還是主動些比較妥當。 存著這想法,楓兒唯有再找上宗次郎,雖說向這孩子套話,令自己心頭不安,但 這總好過去面對他的姊妹,那位一開口就近乎是精神攻擊的美麗小公主。 雖然尚未成婚,隨意進出京都城不合禮法,但楓兒最近出入頻繁,守衛們幾乎連 問都不問,很和氣地請楓兒入城。 只是,這次來的時間卻似乎不太對,因為當楓兒來到宗次郎的居所,聽見裡頭有 人在交談,感覺上氣氛不是很愉快,而聽那聲音,赫然便是天草四郎。 天草四郎出現在這裡是為了什麼?他們師徒兩人又在談些什麼?楓兒很好奇,卻 也知道那並非是自己所能竊聽。這樣近的距離,太容易被天草四郎給發現,到時候徒 然被他取笑一番。 楓兒沒有再靠近,也沒有刻意運功傾聽,不久後,只聽見天草四郎似乎說什麼 「總之你把他放出去就是不對,這次的事情,你這樣做就是錯了」,說完,屋內便是 一陣光亮,似乎是為了避免與楓兒見面尷尬,天草四郎由另一個方向走了。 不明白他們師徒兩人在爭執些什麼,楓兒開門進去,只見宗次郎很疲倦似的趴在 桌上,看到她進來,笑了一笑。 「宗次郎,你還好嗎?」楓兒到來,是為了要向宗次郎確認一下,那天的幾名魔 導師,在向他提及誅魔工作時,還有沒有提到什麼東西?但是看這孩子疲累的模樣, 心中憐惜,掏出手帕幫他抹汗。 「和天草大師範吵架了嗎?為什麼呢?」 「嗯,師父覺得我有些事情做得不對,養了寵物就不應該隨便放走,還有一些和 誠實有關的問題……嗯,楓兒姊姊,你是來找我出去玩的嗎?」 「我們等一下再一起去玩吧,姊姊有一些事,想要先找你問一問。」楓兒道: 「那天那些……神官們拜訪你的時候,有沒有提到什麼別的事呢?想想看,他們還有 沒有說些什麼?」 「嗯……像是什麼啊?」 「像是……有沒有提到和日賢者有關的事?或者是其他什麼聽起來很重要的。」 被問到了這點,宗次郎像是想起了什麼,兩手摀住嘴巴,很懷疑似的看著楓兒。 「那些事情……你不能說嗎?」 宗次郎點點頭,楓兒自然也問不出個什麼東西,雖然知道這之中一定有什麼問題, 但宗次郎既然不願意說,自己總不能逼問他吧。 兩人商談片刻後,楓兒便打算與宗次郎一起外出,實現帶他出去玩的承諾,這時, 宗次郎忽然一下撲過來,將她攔腰抱住,重現那許久未見的招牌動作。 楓兒有些訝異,因為自從兩人熟稔之後,宗次郎就沒有再這麼做了,是有什麼事 令他極為不快嗎? 「楓兒姊姊,你覺得待人誠實是對的嗎?」 聞言,楓兒不由得一愣。以自己的立場,當然希望宗次來對己永不說謊,不然從 他那邊得來的情報,豈不是毫無用處?基於這個考量來回答,似乎是很自私,但不管 從哪個方面來看,誠實總是一件美德。 「當然啊,誠實是好事,楓兒姊姊很喜歡誠實的宗次郎呢。」 這顯然就是宗次郎所期待的答案,所以他登時笑逐顏開,放開緊抱的雙手,拉著 楓兒一起往外跑。 而看到這樣子的轉變,楓兒也不禁有著一絲疑慮。宗次郎這孩子看似天真,但卻 有他精明的一面,自己這樣子回答,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經過一夜調養,泉櫻的情況已經大有好轉。除了要歸功於華扁鵲調製的藥膏,她 自身的體質也很有關係。 似乎是因為服食生死花的關係,泉櫻的肉體多少起了一些變化,雖然不像楓兒那 樣魔化,可是確實因此有著較尋常人類要快的新陳代謝,以致於肉體痊癒速度略為增 快。 不過,生死花在人間界是難得的毒物,當年楓兒中毒,絕不可能吞食太多,更沒 理由多過泉櫻,那為何楓兒產生肉體魔化的速度與症狀都比泉櫻要強呢? 嗯,想來一個是人類,一個是龍族,這兩者之間還是有差別吧。 看著已經能夠坐起來進食的泉櫻,蘭斯洛心中思索著這些差別,若有所悟。 華扁鵲的藥膏極靈,經過自己以內力催行藥效,一夜之後,臉頰上的淤腫已經好 得多,斷裂骨頭亦已癒合,不過,自己在使用藥膏時,隱約有感應到魔力波動,又嗅 不出這藥膏的成分為何,想想最好還是別追問這藥膏是怎麼調出來的。 「昨天晚上,你一夜都守在我旁邊嗎?」將白粥慢慢地用完,泉櫻捧著陶碗,對 身旁的男人小聲發問,卻在與他絲毫不見和緩的眼神相視後,連忙改口。 「夫君,賤妾……賤妾想請問您……是否昨夜……」 「夠了,你先休息吧。」 蘭斯洛實在是有些搞不懂,這些女人的神經到底是用什麼做的?就算自己真的是 在她身邊一夜不睡,這也是照顧病人的常理,用得著這麼感動嗎? 正要起身,忽然手被拉住,偏頭一看,卻是泉櫻拉住自己,小聲說了句謝謝。 「賤妾好高興喔,能夠讓夫君你這樣守著一夜,就算再被你打一次我都會笑呢。」 「不要在自稱賤妾的同時用這種語氣說話,那很白癡……你這女人,你知不知道 自己昨天差一點就沒命了?光這樣就願意再被打一次,你是花癡啊?」 冷酷的嘲諷,如果是別的女性,一定當場就變了臉色,但泉櫻只是看著正上方, 眼神中一片悠遠,輕聲道:「醒來之後,身邊的事,有好多我都不懂,我也常常懷疑 自己是不是傻了呢……可是,如果終究要癡,為花而癡、為花而狂,不是也很美嗎? 而且……夫君你喜歡花癡的女人嗎?假使你喜歡,那我變花癡也可以啊。「 說著,泉櫻望向與她執手相握的男人,在彼此目光相觸的剎那,蘭斯洛頓覺心頭 一震。 胸中驟驚,握在掌中的柔嫩小手忽然變成火焰般赤燙,蘭斯洛像是甩開一尾毒蛇 似的,甩去泉櫻的手掌,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 背後似乎響起了一聲輕歎,這究竟代表了什麼,蘭斯洛已經不願意去想,只是來 到屋外,努力釐清混亂的思緒。 事情不應該是變成這樣的。當初向泉櫻偽稱夫妻名份,還胡扯了那堆故事,只是 為了讓她不起懷疑,即使自己痛加折磨,她也不會起反抗之心。 這效果確實是達到了,要不是泉櫻全然相信那些謊話,在自己這樣的折辱之下, 別說是素來高傲的她,任何一個有自尊心的女人都會反抗、逃跑。 既然一切如同預料,那為何事情會漸漸脫出掌握呢? 照著本來的估算,儘管自己沒有殘她肢體,也沒有作出什麼重大傷害的行為,但 以堂堂天位高手之尊,被人為奴驅策,這樣的羞辱,當事人心頭的憤恨可想而知。若 是自己落得這般處境,縱然不刎頸自殺,也一定會切齒發誓報仇。 但是泉櫻沒有。這個叫做泉櫻的小女人,彷彿徹底與前半生沒了關係,一點都見 不到過去的傲骨,笑著將自己這許多嚴苛折辱承受了下來。 她感覺不到痛苦嗎?這答案應該是否定的,只是比起外在的壓力,她內心的苦痛 更加劇烈,為了贖那份根本不存在的罪,她對那些不合理的折磨表現了寬容,用她那 雙看似纖細的肩膀,扛起了贖罪的責任。 而自己又沒法如同預期般那樣鐵石心腸,對著埋頭苦幹的泉櫻,越來越是心軟。 就像有雪說的一樣,若是撇除舊仇不算,現在的泉櫻確實是個好姑娘啊,殘忍地 傷害這樣的弱女,自己還算是人嗎? 最糟糕的一點,已經在剛才發生。她看自己的一眼,那眼神……好熟悉。妻子小 草在杭州與自己相依為伴時,每當自己回過頭去,所看到的就是這種眼神,那時自己 不懂,現在回想起來,那眼神依稀是孕育著深情,而此刻這眼神為何會在這蜥蜴女的 身上出現? 雖說是為了復仇,但是與她偽稱夫妻,蘭斯洛心裡已自不安,若是因此牽扯情孽 在身,到時候要如何對身邊的人交代?見了小草、楓兒,自己就真的要當一輩子豬頭 了。 事情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突破天位、征服日本,是這趟海外之行的目的,像復仇 之類的私事,不該再耽誤正事,要早點作個了斷。泉櫻既然感覺不到痛苦,受到這些 折磨困擾的,反而是心存不忍的自己,而心中的情愫蠢動,更是不妙,要在事情更不 可收拾之前,有個了斷。 對於泉櫻,自己已無殺意,殘她肢體之類的重手,亦是不適,但枯耳山上數十條 人命,不能就此作罷,如果不以命償命,那麼就只有奪走她視為第二生命的東西了。 女性的第二生命,除非是扁鵲鬼婆、郝可蓮那樣的女人,不然不是容貌就是貞操。 自己連斷她手臂也不願意,更何況毀去她那絕世容顏,那麼,該做的事情就只剩一樣 了…… 儘管當慣了強盜,但為了給妹妹作個好榜樣,蘭斯洛從未對婦女有不規矩的動作, 現在忽然面對這等尷尬事,委實有些手足無措。 (又不是沒經驗,像傻子一樣站著,像話嗎……) 沉吟片刻,蘭斯洛把心一橫,重新就衝進房裡去。 這些天以來,在睡覺的問題上頭,蘭斯洛是老實不客氣地佔了床位,泉櫻若不是 趴在桌子上睡,就是鋪張毛毯睡在地上,儘管蘭斯洛曾數次要泉櫻上床來,但是對夫 君近乎百依百順的她,卻對此事非常堅持,心中有鬼的蘭斯洛並未相強,不過這情形 終於要有所改變了。 衝進房間,蘭斯洛二話不說,揮手便打斷一根床柱,增加凶暴聲勢,跟著,在泉 櫻的詫異眼神中,猛地一把便將她蓋在身上的薄被掀去。 (糟糕,腦子裡頭一片空白……接下來我該做什麼?是不是應該先吃藥再衝進 來?) 與過去所習慣的夫妻敦倫不同,蘭斯洛的動作雖說粗暴,卻看得出明顯的僵硬, 假使他真是任獸慾勃發,那倒是還好處理,可偏生是刻意為之,這下子就很麻煩了。 所幸,泉櫻並沒有看出他的不自然。當蘭斯洛一把將薄被掀落地上,她本能地一 聲驚呼,整個人猛往角落縮去,單薄睡袍遮掩不住纖巧身形,凹凸有致的胴體曲線, 更是讓蘭斯洛為之眼前一亮,不由分說就撲上床去。 「啊……你幹什麼……不要這樣子……」 給蘭斯洛壓在身下,濃烈的男子氣味直迫過來,泉櫻本就不甚清醒的意識,更是 大亂,只能盲目的揮手擺足,作著沒意義的徒勞掙扎。 雙方氣力不成正比,這場男女角力,很快就分出了勝負。泉櫻整個被壓倒,雙腕 被蘭斯洛一手握住,抬過頭頂,身體雖然猶自不肯放棄,竭力扭擺,試圖掙脫,但在 床上這狹小空間裡,激烈的掙扎動作,卻只讓兩具緊密相貼的軀體來回摩擦,沒幾下 子,蘭斯洛眼中的一抹火焰,就顯示他已經認真起來,沒有多餘的考慮了。 「你怕什麼?我們是夫妻,這種事以前不知道作過多少次了?你不是也希望我高 興嗎?那為什麼要躲?你看到我現在的臉,所以嫌棄丈夫了嗎?」 「不要……我不想要像這樣子……不該是這樣子的……」 「胡說八道,我要就要,由得了你嗎?」 全然投入了現在的壞人角色,蘭斯洛左手一揮,輕而易舉地就將泉櫻衣袍撕裂。 美人含淚,絕世仙容上又是羞憤、又是傷心,雪嫩白皙的肌膚,襯著破碎布條, 營造出一股惹人憐愛,卻又讓人想要粗暴蹂躪的慾望,而胸口飽滿的賁起,堅挺圓滑, 在日光下綻放著鮮奶般的柔潤脂色,幾乎令蘭斯洛看得癡了。 適才軀體接觸時,就已經感到這具女體比目測的更加豐滿,現在一看果然不錯, 本來立刻就要採取行動,卻聽見一句啜泣中的低語。 「只要你喜歡……我……我願意的,但是,你可以說一句喜歡我嗎?這是我記得 的第一次,希望能有個新的開始,至少……我希望是和一個喜歡我的人一起度過。」 女性真誠的泣訴,蘭斯洛不是無動於衷。他從來沒有哪一刻,覺得自己是這樣地 卑劣,當下便想撤手。只是,其餘的要求倒也罷了,只有這一點是絕不可能答應的。 當下把心一橫,不去看泉櫻的眼淚,頭一低,就在她粉嫩雪頸上恣意親吻起來。 「不要……不要這樣,放手!你放開我啊……」 像是一頭被拋進沸水鍋中的雛鳥,泉櫻的悲鳴聲分外顯得淒楚。這時,蘭斯洛確 實感覺到,自己已經傷了這個女孩子的心,但卻感覺不到什麼復仇成功的快慰感,這 種心情變化讓他微微一呆。 身下的泉櫻,忽然變得僵硬,蘭斯洛一下沒能反應過來,想不到在這緊要關頭, 她拼著身受重傷,衝開自身被封鎖的幾個穴位,重拾力量。待得察覺到不對,已經慢 了一步,給泉櫻掙脫雙手,猛地一下擊打在頭上,近乎小天位頂峰的力量全面爆發, 便是蘭斯洛也禁受不起,腦袋一暈,踉蹌跌在地上。 跌下又站起,只是一瞬間的事,既然已經有了決心,蘭斯洛就不會給泉櫻脫逃機 會,儘管腦袋還暈,卻是立即站起,封死退路,以防她衝了出去。 不過,這卻是一個多餘的動作,因為泉櫻從床上逃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翻身搶 到蘭斯洛放置在旁的風華刀,「噹」的一下,神兵出鞘,散發著森森寒意,直指蘭斯 洛。 「不要過來!」 「嘿,對我兵刃相向,你以為你還有能力再殺我第二次嗎?」 枯耳山上的回憶被勾起,蘭斯洛臉孔微微抽動,沉聲往前踱去,在怒意漸漸消褪 的同時,身上更被一層殺氣籠罩。而相較於他,手中持有神兵的泉櫻,卻似乎哭得連 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不住後退,直至背靠到牆壁,淚流滿面,握緊風華刀的雙手不 住顫抖。 「老公,求求你好不好?給我時間、給我機會,我會讓努力再讓你喜歡上我的。 可是……如果你現在非要逼我,我就只有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的!「 聽得出來,泉櫻是在很鎮定的情形下說話的,雖然哭得聲嘶力竭,涕淚縱橫,但 卻已經做出了她的最後退讓。 蘭斯洛呆住了,不只是為了這番言語,亦是為了泉櫻現在的絕美姿態。 無疑地,這個哭到快要倒下去,柔弱不堪的女子,就是泉櫻;衣裙碎裂,裸露著 半邊身子的她,無疑是很狼狽,可是,她緊緊握著風華刀,用盡每一分力氣發出吶喊 的樣子,又洋溢著一股英武之美,彷彿無懼生死,傲然守著自己的一身清白。 亦是這種絕世仙姿,讓蘭斯洛頃刻間胸中戾氣全消,平靜了下來,但一股更強烈 的佔有慾望,卻取殺意而代之。全然無視神兵的威脅,他大步走向前去。 「不、不要過來!我會殺了你的,只要你再過來一步,我就殺了你。」 仍是緊握著刀柄,但刀刃卻不住地顫動,泉櫻的心根本就已經亂了,如果不是那 股要守護自己芳心的最後堅持,她一定會急得跳起腳來。 「有本事殺我就來吧。人生難免一死,能夠死在美人兒手裡,我於願足矣。」 微微一笑,蘭斯洛忽地加快了腳步,瞬間就搶到泉櫻身前,踏進了她死命捍衛的 最後領域。 風華刀斬落了下來,卻因為蘭斯洛的來勢太快,只有刀刃末端落在他的肩頭;刀 勢又已軟弱無力,縱然神兵鋒銳,卻也只能在蘭斯洛肩頭留下一道血痕,沒能再行深 入。 「別說我用強逼你,現在你如果還是不願意,就試試看能不能在這距離一刀砍下 我的頭來。」 蘭斯洛輕笑著,一手握著泉櫻的下巴,就把她往後推去,靠貼在背後牆上,而當 風華刀噹啷墜地,他知道自己取得了勝利,快意一笑,就要掠取那兩瓣嫣紅豐唇。 「……不愛我,就別要我。」 模糊不清的囈語,正是泉櫻最後所能作的最後頑抗。而這短短七個字,聽在蘭斯 洛耳中卻不啻於晴天霹靂。 「我不會給你機會的。不過,就算我不愛你,我一樣是要定你了。」 說著無理的話語,蘭斯洛吻了下去。野蠻而帶有侵略性的親吻,從豐潤的紅唇開 始往下延伸,經過小巧的下巴、粉嫩的頸項,來到那因為衣衫破碎而曝露在外的雪白 胸口,毫不猶豫地印下吻痕。 給壓在土牆上,泉櫻口中呢喃,似乎說了些什麼,蘭斯洛並沒有多理,直至舌尖 所嘗到的女兒家體香,變成一道鹹鹹的腥味。 是淚水嗎? 顯然不是。因為當蘭斯洛驚訝於眼前出現的一抹厲紅,抬頭上望,卻險些嚇得魂 飛魄散。 眼、耳、口、鼻,泉櫻美麗的臉龐上,大量的鮮血正不住溢出,襯著那張仙容上 痛苦的神情,更顯得淒厲可怖,令得蘭斯洛慌了手腳,連忙試圖止血。 「泉櫻!你怎樣了?」 急惶的叫聲,蘭斯洛全然沒有意識到,這是兩人同居相處以來,他第一次喚著對 方的名字。 「求你……不愛我,就別要我。」 像灘爛泥一樣,昏倒在蘭斯洛懷裡,這是泉櫻意識彌留之際,念念不忘的一句話。 ※※※ 泉櫻的問題極為嚴重,蘭斯洛剛開始以為是先前她衝破自己的封鎖,力量沖激之 下造成經脈重創,待得詳細檢查,這才知道不對。 除了經脈受創之外,泉櫻體內似乎有某種毒素開始發作,使得她的氣機運行亂成 了一團,忽快忽慢,體溫驟燙驟冰,當蘭斯洛試圖助她運氣療傷,情形更是控制不住, 泉櫻張口一噴,大口鮮血染紅了整個床壁頂。 不擅長醫術,蘭斯洛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雖然設法鎮住了內傷,但照這情 形下去,香消玉殞也只是早晚的事。 「媽的,連硬上都這麼麻煩,要不要搶在她斷氣之前,直接把該搞的事情搞完, 然後用棉被裹一裹,到外頭水溝扔掉算了……」 彷彿是發洩這種手足無措的怒氣,蘭斯洛自顧自地說著。然而,即使是刻意要自 己這樣想,他仍然是壓抑不下心頭的那股如焚急切。 為著什麼理由都好,蘭斯洛知道自己此刻無法坐視泉櫻的垂危,即使是把她救活 了好繼續報復都無所謂,自己絕不容許這女人就此死去。 定下心神,蘭斯洛借助得自白起的知識,一一分析泉櫻可能的病因,最後仍然是 在生死花這樣毒物上猜到了端倪。 救治一名與己沒關係的天位高手,讓她跟在身邊,還傳她武藝,這是一件頗具風 險的事。蘭斯洛當時就猜測,宗次郎會不會預備了什麼手段,以防養虎為患?這個想 法此刻獲得證實,因為從種種症狀來看,宗次郎在施放生死花時,肯定用了某種自己 看不出來的毒物,只要一經催動,立刻便會發作,變成現在這樣子。 剛才肯定是不知為何觸發了藥性,所以才會鬧出事來,所幸一時間還壓抑得住。 而現在想來,難怪自己擒走泉櫻,新撰組那邊毫無所懼,原來是早有了應變之法。 解鈴還需繫鈴人,要解除這個毒物,除了找宗次郎拿解藥之外,別無他法。不過 卻有一個難處,就是人家怎麼可能毫沒由來地答應給解藥?就算不提出什麼苛刻條件, 最起碼也會要求交還泉櫻,單是這點自己就沒可能答應了。 「哼,民不與官鬥,官不與強盜鬥,就不信你不肯交出解藥來……」 略微一思索,蘭斯洛已經有了主意,在確認泉櫻一時三刻間不會有什麼問題後, 他便離開木屋,開始行動。 既然已經決定,蘭斯洛的行動就很徹底,發揮以前統領四十大盜時候的本領,在 京都的幾處熱鬧地方放火。地點經過挑選,火勢雖大,卻來不及傷到什麼人就被撲滅, 這是過去與石家部隊打游擊戰時,多次放火以調虎離山所練出來的心得。 每次縱火之後,豬頭魔人就在空中現身,發出狂妄的大笑。他並不需要向下方民 眾說出自己意圖,只要讓他們感受到自己的威脅性便夠。緊跟著,蘭斯洛襲擊的目標 變成京都城。 「告訴你們的娃娃頭目,若是不交出解藥,明晚我就血洗京都城。」 在適當的時候放話,當蘭斯洛這麼樣地大聲宣告時,週遭房舍全數被熊熊大火所 吞噬,四面八方更是倒遍了因為骨折、被點穴而無力作戰的護衛武士。 立威的效果已經達成。看著自己破壞的東西,蘭斯洛忽然想到,和大舅子白起相 比,自己做事的手法可就溫和得多,若是由他出手,不用等到明晚,京都城現下便要 血流成河了。 雖然看不起那小鬼,但蘭斯洛並不認為這樣就能迫使對方屈服。這麼做的目的, 只是為了讓對方瞭解自己的決心,不讓他以拖延手法對付自己,但最終決定能否取得 解藥的關鍵,仍是雙方實力,為此,自己已經做好了硬幹一場的準備。 那日跟蹤楓兒時,曾經和宗次郎交過手,知道他不過是小天位級數,即使是和楓 兒聯手,自己也不放在眼裡,真正值得顧慮的,仍是天草四郎。自己連續在他故鄉作 了這麼多事,等若是對他挑釁,這場硬仗若是以他為主將,宗次郎從旁夾攻,那就很 麻煩,好在天草四郎傷勢未癒,只要自己全力以赴,當有七成勝算。 想到要進行來到日本以後的強天位戰,蘭斯洛胸中豪氣頓生,清嘯一聲後,便破 空而去,要在宗次郎趕到之前離開。 他並不想在未經確認的情形下爆發天位戰,否則就算贏了,也無法確保解藥是真 是假,最理想的情形,莫過於引蛇出洞,自己從旁窺探,肯定解藥沒問題之後,這才 出手搶奪,省得喂病人吃毒藥,重蹈這八百年前就上過的老當。 蘭斯洛刻意把飛行高度拔升,一下子就鑽入雲層,不讓下頭有追蹤機會,然而, 他還沒來得及找個好位置藏身觀察,一種熟悉的感覺,讓他知道自己已經被盯上了。 如果可以,蘭斯洛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飛身逃跑。因為現在就是一個自己認真辦正 事的時候,不想被那些要花極大精神去處理的事情困擾;更何況自己心緒不寧,耐性 更在快速消磨中,並非是處理兒女私情的好時機。 憑著彼此間的天位差,只要自己全力竄逃,對方絕對追之不上。問題是,自己下 不了這個決定。 楓兒不是傻瓜。連續幾次鬧事下來,楓兒應該已經對豬頭怪人有所懷疑,猜到了 背後真相。 當初楓兒會有日本之行,除了說是為了任務,主要理由也是因為要避開自己,現 在她主動來見自己,若是自己避不見面,楓兒一定會很難受。 這一趟是為了泉櫻而來,但是在自己心中,泉櫻的份量怎樣也及不上楓兒,為此, 蘭斯洛懊惱地決定留下,面對這讓他頭痛的麻煩局面。 「蘭斯洛大人。」 如果說在趕來途中,楓兒還有絲毫懷疑,那也都在看到這男人的背影同時,盡數 消散。雖然有些納悶的地方,但那寬厚的背影……頸部以下,確實就是自己所熟悉的 那個男人。 應聲回頭,蘭斯洛與楓兒目光相對。儘管外貌上有所不同,但是在雙方眼神交接 的瞬間,楓兒就能肯定蘭斯洛的身份。無須言語,這就是他們心靈交流的證明。 「為什麼……您會變成這個樣子?」 要回答這個問題,勢必得要長篇大論,因此,蘭斯洛僅是笑道:「這是老天對我 的懲罰啊,因為我惹了一位大美人生氣,讓她丟下我,跑去異國和別人相親了。」 一句話,楓兒眼中的喜色頓斂,有些不知該如何回應地低下頭。看到這反應,蘭 斯洛便知道原本橫亙於兩人之間的問題,並未因為這短暫時間的分開,而有所改變。 在與楓兒會面之前,他確實期望過,楓兒已經想開一些東西,而當兩人一碰面, 只要自己伸出手來,楓兒便願意與自己攜手同行,一起回到雷因斯,但是看這情形, 確實是自己想得太簡單,兩人之間還有一段路要走。 或許……有雪說得沒錯,是自己太過輕忽了楓兒的心情,很多話不直接說出來, 是沒辦法讓彼此瞭解的。 「蘭斯洛大人,為什麼來這裡呢?」 來得遲了一步,楓兒並沒有聽到蘭斯洛之前要求交出解藥的宣告,而她提出來的 問題,卻令蘭斯洛一愣。 楓兒知道自己擄走那蜥蜴女,但此事解釋起來也是多說多錯。儘管自己認為向那 女人報復,是她罪有應得,但這終究是欺凌弱女的行為,要在楓兒面前毫無愧色地說 起,感覺著實尷尬,更何況「因為逼姦不遂,引發劇毒,要出來找解藥」這種糗事, 自己又怎麼說得出口。 如果是小草、有雪,那也罷了,但是楓兒…… 太能掌握對方情緒的壞處,就在此時顯現了。蘭斯洛的欲言又止,楓兒怎會看不 出來,一方面固然猜到七八分他說不出口的理由,頗覺不妥;另一方面卻又有幾分失 落,因為自己這「心腹」的份量,顯然無法得到他充分的信任。 便是在這樣的氣氛中,兩人尷尬以對,而急欲找話打開僵局的蘭斯洛,猛地想起 楓兒近日來和宗次郎相處親膩,可別不小心也給下了毒,中了這個小人的暗算。 「楓兒,有一件事情你做得不好。那個叫宗次郎的小鬼,你不該對他掉以輕心的, 這小子卑鄙陰險,外表長得雖然帥,但是私底下卻喜歡幹一些見不得人的下流事……」 「不會的,宗次郎那孩子不是這樣的人。」和宗次郎的親膩相處,楓兒深知道他 的為人,更常常希望日後他能與蘭斯洛妥善相處,現在一聽到這個與事實相距甚遠的 批評,本能地為他辯護。 但這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卻讓蘭斯洛甚覺刺耳。楓兒認識那個渾球小子才多久? 和自己的認識又有多久?為何會信他不信自己? 與楓兒一點決定性的不同,蘭斯洛並不把宗次郎當成小男孩。這個身上透著詭異 氣氛的小鬼,在他眼中已經是一個值得注意的敵人、半個應該早點宰掉的情敵,現在 還居然連自己頭號心腹都開始幫他說話了! 「楓兒,你不相信我嗎?」 由於心情不佳,蘭斯洛的口氣就相對沉重,聽在楓兒耳中,登時想到自己所犯的 錯誤。 「楓兒不敢。」 謙卑地一句歉聲,似是解決了問題,但卻反而讓氣氛更形緊繃。兩人都是拙於言 詞的個性,在這種情形下,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最後,終究是蘭斯洛大著膽子,踏出了第一步。移到楓兒身邊,將有些想躲開的 她一把抱過,輕輕拍著那顯得僵硬的軀體。 「對不起,我這笨蛋又說錯話了。」 「不,是我沒有考慮到蘭斯洛大人的立場,請原諒。不管您作的決定是什麼,我 一定都會站在您這一邊的。」 對自己的話仍有一些猶豫,但在這種情形下,如果不想讓裂痕更形擴大,楓兒也 就只有這麼說了。 兩具軀體雖然緊緊相靠,但是彼此的心情,卻比在象牙白塔的那一個晚上相距更 遠。也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各有心事,兩人都沒有察覺到,在濃密雲層之下,男孩眺 望天空的眼神,忽然變得銳利冰冷…… 「有雪大人,你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嗎?」 「回去做什麼?看我老大抱女人,然後一個人躲在牆角哭嗎?」 和白瀾雄一起走在街上,有雪和他都已經喝得半醉,跌跌倒倒地走在街上,唱著 荒腔走板的日語歌曲。 或許是因為酒精麻痺了神經,當兩人察覺到自己被一群人不懷好意地包圍時,已 然晚了一步。 「新撰組!」 縱使蒙面,白瀾雄仍是認出了對方的身份。自己和有雪現在的身份,是來自炎之 大陸的使臣,新撰組員雖然蒙面,但是卻敢公然來襲,莫非是身份機密已經洩漏,日 本方面要剷除外敵了? 戰鬥很快地發生,白瀾雄使著細長的日本刀,出手如風,在將十字鏢雨格打彈開 的同時,欺近敵人就是一刀。這位白家領隊的武功確實不凡,不過幾個照面,敵人就 已經有十多人死傷在他刀下,給殺出一條血路來。 但情勢終究是對他不利。前次在驛館戰鬥中受的傷,並未痊癒,久戰之後,身體 極感疲憊,而一面與敵人廝殺,一面又要護衛身旁只會扯後腿的宰相大人,顧此失彼, 很快就連續中鏢,熱血染紅了衣衫。 「有雪大人,我不能再追隨你了,請保重,我現在拼著最後一份力量,幫您殺出 去,請您跟著我往前衝。」嘴角溢血,白瀾雄緊握著日本刀,十足就是一副拚命將軍 的勇猛模樣。 「不,這怎麼可以?」 「您不用客氣。您身為宰相之尊,乃是我國棟樑,就算那些倭賊在我身上斬八十 刀,我拚了命也要掩護你出去。」 「啊,是嗎?那就麻煩你跑快一點,千萬別讓敵人追上來啊。」有雪感激涕澪, 忙不迭地感謝救命恩人。 白瀾雄奮起神勇,日本刀舞成一團雪花,全力突圍之下,果真是當者披靡,只可 惜有一點點小問題……跑得太快,全然沒顧慮到後頭的人跟不跟得上。 眨眼功夫,白瀾雄已經衝出包圍網,幾下子身影就消失在街角,看不見蹤影。追 之不上的新撰組成員,只得掉轉過頭,把還來不及跑出去的有雪給重重包圍。 「呃……哈哈哈哈~~」 眼見逃不出去,周圍十幾把雪亮刀鋒慢慢舉了起來,有雪一反先前的驚慌與呆愣, 反而狂妄地大笑起來,令得新撰組員大大地不解。 「大膽倭賊,你爺爺我什麼大陣仗沒見過,這點小場面就想要我的命嗎?作夢! 讓你們見識見識我霧隱鬼藏的厲害!「 眼見這矮胖子忽然趾高氣昂地大聲喝罵,新撰組員著實一奇,但也沒理由給他嚇 倒,一人朝同伴使個眼色,一柄日本刀從有雪背後斬下。 刀子斬中,但是碰觸到的感覺、響起的聲音卻不對。定睛一看,哪裡還有敵人的 蹤跡,地上只剩一塊套著有雪衣服的粗木頭。 「好厲害!想不到這麼一個矮鬼,居然是忍術高手?」 「一個外國人,居然會我們忍術裡的變身法,這可不簡單啊。」 「霧隱?這是哪個高手的流派?沒聽說過啊?」 「追蹤忍術高手,我們恐怕不成,還是去追另一個,他受了傷,跑不了多遠的。」 萬難料到有雪會用忍術遁走,新撰組員驚歎交集,紛紛掉頭,追白瀾雄而去。卻 也在他們全部跑開,街道恢復無人之後,地上的那塊粗木頭忽然地大量噴出血來,很 快就在地上染出一片血漥. 「哎唷……痛死我了……屁股一定給砍成兩半了,什麼破爛忍術,原來只是把人 藏在木頭裡……」 吐出咬在口中的魔力卷軸,有雪回復成人形,哀嚎不已,慢慢地掙扎爬起。 因為考慮到可能在日本遇到的危險,當初華扁鵲曾經交給他幾個草草趕製出來的 卷軸,是華大巫師參閱雷因斯圖書館中的殘缺資料後製作,期望在日本遇到忍者殺手 時,能收奇兵之效。 「臭鬼婆,傳我什麼爛招,還說用這招變身忍術就可以嚇跑敵人,結果還不是害 我挨一刀……」 恩師所傳的忍術只發揮了一半效力,屁股上給斬了一刀的有雪,疼得眼冒金星, 險些暈了過去,只不過因為知道身處險地,竭力移動,想要逃離此地。 怎麼知道,沒爬出幾步,往前攀爬的右手忽然碰到一樣東西,是一隻鞋子……還 有穿著鞋子的男孩。 在有雪眼前,出現了宗次郎的面孔,那種似笑非笑的詭異表情,格外令他心驚膽 顫。 「好有趣的忍術,我從來沒看過這樣的忍術高手呢,帶回去拆開研究看看。」 第二部第四卷第四章意外之敵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六月日本京都 因為初次實驗忍術失敗,被敵人擒下,雷因斯的左大丞相便面臨了一個大問題: 該如何保住自己的狗命。 如果亮出自己的真實身份,讓敵人知道傷害自己,將招致雷因斯的嚴重報復,這 或許有點作用。但轉念一想,日本方面既然會派人將自己擒下,就代表不但本來的偽 裝身份被拆穿,說不定連真實身份也早就被人知道了,自己的這個籌碼,恐怕不怎麼 夠份量。 宗次郎那個小倭賊,聽說也是有天位力量的。這些強大武者腦子都不怎麼正常, 更從來不把旁人威脅放在眼裡,說不定自己一吐露身份,立刻就被他動手宰掉,藉以 向手下立威,那就弄巧成拙了。 蘭斯洛老大雖然重色輕友,但是義氣多少還是有那麼一點的,知道自己被抓,應 該會設法救人,可是如果在那之前,自己幹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多半他救人同時, 會順手一刀把自己宰掉,清理門戶。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自古伴君如伴虎,做人可真是難啊…… 左思右想,沒有一個妥善主意,有雪最後只有閉上嘴裝啞巴,靜觀情勢,再作反 應。 假如對方一開始就搬出大堆刑具、火炭,極度吃硬不吃軟的雪特人,很可能立刻 就把所有顧忌拋到九霄雲外。然而,新撰組員似乎很重視武士精神,不屑作拷問這樣 的事,因此所謂的審訊,也不過就是疲勞轟炸式的反覆詢問。 對於一心想要拖延時間的雪特人來說,新撰組這樣的做法,自然是上上大吉。橫 豎對方願意當君子,自己也就樂得繼續裝啞巴。 反覆詢問的幾個重點,便在於對方已經知道,自己一行人並非炎之大陸的使者, 這樣子冒充有何企圖?那個豬頭妖怪是否是自己的同黨?躲在哪裡?想要做什麼? 幾個問題,有雪全部一問三不知,瞪眼吐舌的醜怪模樣,令得負責審訊的新撰組 員怒不可抑,幾乎就要把這死胖子飽以老拳。 「住手!怎麼可以對客人這麼沒有禮貌?」勸阻了憤怒的組員,接手處理的人, 是一名看來層級較高、姓土方的幹部。 「殿下有交代,我們是請古高俊太郎先生回來協助調查,釐清一些疑惑,所以他 是客人身份,不可以無禮。」 這番話有雪連半個字都不信。剛才那番血戰,差點送掉了自己的狗命,如果這樣 也算是請客之道,新撰組恐怕很難有幾個活人客人。 「時間也不早了,為了怕你說我們日本人都是無禮之徒,我們只問你一個問題, 處理了就可以回去。」 有雪自是不信世上有這等好事,但他也無法阻止對方發問,只得聆聽。 「我們遇到了一個犯人,他的口風很緊,怎樣都不肯說實話,讓我們覺得很苦惱。 聽說俊太郎先生乃是有智之士,不知道可不可以傳授我們一點貴國在這方面的訣竅, 讓這個犯人吐露實情啊?」 一段話聽得有雪瞠目結舌。他是曾經聽說過,有所謂請君入甕這條計策,這些日 本鬼子懂得使用這條計策,倒也頗有文化,但這實在作得太明顯了吧?倘使一開始是 請自己吃飯,假意相詢,或許自己還會上當,可是現在身為階下囚,有什麼拷問策略 肯定都會用在自己身上,自己又怎麼可能笨到惹禍上身呢? 不回答是不行的,就氣氣這群笨蛋倭賊吧。 「喔,是這個樣子啊……嗯,像我國這樣的泱泱大邦,講究的是忠恕仁愛之道, 什麼事都要以德服人,用愛心去感化,絕對不能施以暴力,要讓犯人主動說出來,這 樣才對嘛。」 「有道理、有道理,不過……忠恕仁愛四字,太過空泛,實際上應該如何付諸實 施呢?」 「這還不簡單?當然是給犯人好酒好菜,讓他盡情享受,吃飽喝足,要是吃飽了 還不滿足,你們就應該一盡地主之誼,找十個八個美女陪他睡,等他心情爽快,想要 說了,你們不就可以問到答案了嗎?」 有雪說完,本以為對方會像之前的新撰組員一樣,被氣得七竅生煙,卻怎曉得他 面露微笑,好像聽到什麼絕妙意見似的,用力鼓起掌來。 「原來如此啊,這麼簡單的事情,我們居然想不到,俊太郎先生真不愧是大國出 身,見識非凡。」 不是單純客套,土方向隨侍在旁的新撰組員低聲吩咐幾句,他們則是露出驚訝的 表情。 「真的要……」 「當然是真的,殿下交代過,要努力滿足我們的貴賓,他提出來的所有要求,我 們都可以實現。」 有雪聽得嘖嘖稱奇,暗自納悶莫非這些日本鬼子腦袋壞了,辛苦一場把自己抓來, 卻是請自己吃飯喝酒,大快朵頤一番嗎? 這個不解之處卻很快地得到解答。一份上選的特級壽司船沒多久就被送了進來, 裡頭儘是極為昂貴的壽司組合,即使是有雪這樣的外行人,也能從外觀、嗅覺中確認 裡頭的美味。 對方沒有必要下毒,真要殺人,一刀也就夠了。而從華扁鵲那邊學到的藥物知識, 也讓有雪肯定這條壽司船裡沒有放毒。 既然沒毒,又有人願意當付賬的冤大頭,有雪自然是毫不客氣,把木船裡頭的各 種壽司一個接一個地送進嘴裡,連帶旁邊的熱茶,一下子就吃了乾淨。 整個過程,土方都是笑咪咪地在旁邊看,一直到有雪將壽司吃光,他雙掌一拍, 又是一艘壽司船送了進來。 「還有?不必這麼客氣吧?」 「不不不,叨擾了貴客,我們很是過意不去,殿下吩咐過,一定要好好款待俊太 郎先生,請您不用介意,盡量享用吧。」 送上門的便宜,如果不佔,那也就不是雪特人了。有雪流水價地將食物吞入口中, 臉上露出極為滿足的表情。看上去真是讓其餘的新撰組員心中有氣。 然而,這趟美食享受一開始就沒了結束。壽司船一艘跟著一艘,連續地被送進來, 有雪原本享受美食的表情,也漸漸露出苦狀,開始搖手表示胃量已盡。 「什麼?不用和我們客氣啊,這樣一點粗食,我們已經深切覺得招呼不周了,如 果您再客氣,我們怎麼受得起啊?」 「不,我真的是……」 「不用擔心付賬的問題,一切開銷都由我們支付……田中,通知壽司師傅,再送 一船特級壽司進來。」 再好吃的東西,如果胃裡已經沒有空間,也是食之無味的,而當有雪最後被人架 著雙手,撐開嘴巴,把壽司硬塞進食道裡,不久之前還是至高美味的東西,現在就像 惡夢般的恐怖。 「啊?還不夠嗎?沒問題的,外頭還有十幾艘壽司船在等著呢。小野,剛剛向幻 霧似真居徵調的十五名太夫,已經到了嗎?」 「到了……不過,這死胖子現在變成這樣子,難道還享受得起來嗎?」 「什麼啊,我有說是讓貴賓享受的嗎?那些太夫是來享受他的。」 彷彿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已經口吐白沫的雪特人,在聽見這幾句對話後, 使出最後一分力氣搖手說話。 「……我……是我錯了,說謊是不對的,我不應該冒充外國使臣……我什麼都願 意招了,請叫那些該死的人妖滾遠一點……」 有雪招供所帶來的影響,沒多久便正式呈現出來。 對於古高俊太郎一干人假冒炎之大陸使臣,圖謀不軌一事,取得確切證據,新撰 組立刻有了行動。調齊人手,由各隊隊長率領,他們向池田屋發動了襲擊。 為了追求行動迅速,這一次,並沒有事先疏散民眾,而是在將池田屋團團圍困之 後,拔刀隊直接衝殺了進去,與內裡的白家子弟們展開激烈地攻防。 血腥味、殺氣,頓時大盛,透過空氣,向四面傳播出去。普通人所感應不到的訊 息,擁有天心意識的天位高手卻能夠捕捉。正待在驛館住處沉思的楓兒,便感應到了 這份訊息,抬起頭來。 本來,她正因為上午與蘭斯洛會面的種種而煩憂,明明是好不容易才見到面的, 可是卻沒有能夠解開彼此心頭的困擾,反而又增添了新的問題。 小草小姐失蹤的事,蘭斯洛大人應該也知道了吧?他的心情,一定也是很不好過 的,那麼,接下來又該何去何從呢?這並不是只憑一個人,或是兩個人彼此就能解決 的事,而是三方面都得妥善顧到的複雜問題。 泉櫻小姐現在應當是正與蘭斯洛大人一起。她還好嗎?蘭斯洛大人並沒有告訴自 己他此刻的落腳處,這顯示他並不願意自己參與此事,從這樣來推,泉櫻小姐置身於 什麼樣的處境,也就不難想像了。 對於此事,楓兒心頭隱隱感到一絲不妥,但以自己的立場,也無法說些什麼,更 糟糕的是聯絡不上小草小姐,連一個請示的對象都沒有。 方自尋思,忽然感應到那陣不尋常的殺伐氣息,楓兒頓時一凜,衣帶一勒,立刻 便要衝出房門,趕去支援。 只不過,還未出房門,楓兒就察覺自己正在被人監視。雖然不確定是什麼人,但 是選在自己動身之前刻意露出行跡,這正也表示對方是為了阻止自己出手而來。尤有 甚者,從對方刻意釋放出氣息,之後卻按兵不動的表現看來,似乎也暗示著只要自己 沒有離開的意圖,對方也不會有所動作。 雖然知道如此,但職責所在,楓兒不可能就此放棄前往救援。心中幾個念頭閃過, 楓兒仍決定以最快的身法趕往池田屋。 在當前的小天位高手中,楓兒的身法與速度都極為優異,是她恃之取勝的長處, 此時全力以赴,即使是蘭斯洛,除非以強天位力量全面發勁,不然在速度上也遜於楓 兒,而在整個京都城內,會讓楓兒產生敗北覺悟的,也僅有織田香一人,只要能拉開 距離,楓兒便有把握能在對方阻止之前抵達池田屋。 但顯然對方也對楓兒的速度有所提防,當她以極速衝出門外,身形仍未脫離驛館 範圍之前,數道劍氣自後方射來,勢道甚急,唯有側身避開,卻也因此而在動作上稍 微一頓,產生破綻,後頭十餘道劍氣更是連珠射至,在封死楓兒前進退路的同時,更 將她往後逼退,當十餘道劍氣把地上炸得亂七八糟,驛館花園毀去大半後,楓兒已經 退回了門口,一步不差。 短短一下交手,楓兒已經知道對方力量在己之上,天心意識的運用更較己為強。 若非如此,又怎能憑著幾道凌空劍氣,便將小天位高手玩弄於指掌之上? 這樣的高手,別說是京都城內,就算是整個日本、風之大陸,那也是屈指可數, 是以她立刻就知道了來人身份。 「大師範突來造訪,不知有何指教?」 隨著這聲問話,天草四郎現身出來。仍是那樣一身浪人打扮,手裡拿著未出鞘的 木刀,面帶微笑,道:「又見面啦,小姑娘,我覺得有點好奇,你既然猜到與你動手 的人是我,為什麼一點害怕的表情也沒有啊?」 「我用得著怕嗎?自從復出江湖至今,你哪次打贏過?現在更變成一名只能欺壓 小輩的嘍囉,我有什麼理由要怕你嗎?」 冰冷著表情,楓兒的言詞就顯得格外犀利。過去華扁鵲、嚴正等人,在執行任務 時也都是這麼一副冰冷面孔,從某個角度上看來,或許這可以說是大雪山一派的招牌 表情吧。 當然,她自己也知道,這番話說的並非實情。姑且不論北門天關兩大神劍之戰的 敗北,天草四郎如果真的那麼好對付,那在基格魯一戰時,就不會搞到蘭斯洛一方人 人重傷,小草小姐更要豁出性命,才能將之擊退。 自己力量與之相距太遠,有他在此,自己全然沒有脫身機會,就只能試著稍稍挑 撥,看看這百用不厭的老招數,是否能取得效果,讓天草四郎在情緒波動下,露出破 綻了。 池田屋方面的戰事仍在進行,新撰組一方來得突然,又佔了人數方面的優勢,沒 幾下工夫便已取得上風。 然而,池田屋中的白家子弟也不至於毫無準備。之前白瀾雄負傷而歸時,就已經 推測到有受到敵人攻擊的可能,雖然來不及作太多準備,卻也不至於措手不及,而白 家子弟在群戰上更有一套獨門戰技,兩兩聯手起來,相互遞補不足,令得新撰組陷入 了棘手的逐步攻防戰。 整體上來說,白家子弟一方的敗勢已成,倘使沒有外援,失敗就只是早晚的事。 而其中有些人也看出來,新撰組的攻勢雖然凌厲,卻並未全力而為,換言之,他 們保留了戰力,似乎在等待些什麼。 白瀾雄身上雖然受創,神智仍保得清醒,推判出這是敵人的引蛇出洞之計,目的 多半是要引出潛伏在京都的同黨,甚至可能針對蘭斯洛陛下。只是,雖然推判出這個 結論,白瀾雄也沒辦法送消息給蘭斯洛,至於命令全體白家子弟切腹自殺,避免成為 誘餌,這種指令又不是他所能決定,所以也就只有繼續苦戰,試圖找出突圍機會。 他所想到的東西,蘭斯洛自然不會沒發現。比楓兒更早一步察覺到不對,他以強 天位力量隱去身形、氣息,潛行來到池田屋上空,觀察片刻後,就看出這是敵人想要 引自己現身的計策。 倒是想不到宗次郎那小鬼會這麼樣地有決斷力,白天被自己一威脅,就立刻採取 這樣激烈的反擊。看來,自己與白家眾人的關係已經洩漏,不然敵人也不會以這邊為 主攻。 會作出這樣的判斷、採取這等雷霆手段,這種人如果不是受到刺激就胡亂發脾氣 的毛躁小鬼;就是大舅子白起那樣,以最精細冰冷的計算,在最短時間內採取激烈報 復,破去敵人的種種計謀。 宗次郎那小鬼究竟是哪一種呢?自己對他的瞭解不夠,難以下結論,不過從情感 上來說,自己傾向是前者。 不管是哪一種,現在多想已經沒有意義,要解決眼下這局面,就只能靠實力,而 自己應該是有資格狂妄的……不,有一點必須要小心,那晚在擄劫泉櫻時,出手突襲 的黑衣人,武功之高似乎猶勝於己,如果這次的行動有他牽涉在內,自己就很難討得 了好。 將種種得失顧忌考慮過一遍,蘭斯洛如鷹隼般俯衝而下,風華刀激盪出一片雪亮 虹光,天位力量施威下,只聽得轟然一聲,池田屋的屋頂部分已經整個被削斬開來, 碎石瓦礫,滿天飛舞,連同那四散裂墜的屋頂建築,朝週遭落去,砸在負責包圍的軍 隊身上,登時響起無數慘呼,哀鴻遍野,隊伍也散開了去。 「專殺日本矮賊的柳生一刀來了!快快把漂亮的花姑娘獻出來,不然我今晚就血 洗京都!」 說著那荒唐的言語,蘭斯洛在半空中朗聲大笑,十足一副邪惡魔人的樣子,令得 下方又是一陣驚叫,池田屋內的白家子弟則是逮著機會,努力朝外突圍。 「偌大一個京都,難道沒有能與我匹敵的高手嗎?你們……」 一面說話,蘭斯洛仔細留意四方動向,謹防那無名高手的突來襲擊,但是一句話 沒能說完,一道警訊掠過心頭,雖然察覺到有人從後偷襲,但是來人速度好快,幾乎 是才一感應到,刀鋒已然及身。 (什麼高手?這麼快的速度!) 強天位力量護體,這樣一刀根本無法傷及蘭斯洛,刀鋒才一入肉,就立刻被反震 出去,而不待蘭斯洛反擊,來人已立刻飆飛而退,不見蹤影。 (這身法起碼比楓兒快上幾倍……是老三的九曜極速?) 既然知道是九曜極速,那麼對手肯定是沖田宗次郎,但蘭斯洛卻無法進行確認。 與源五郎相交多時,九曜極速這套功夫也見識到不少次,知道它在逃之夭夭時候 的絕頂妙用,但當與之為敵時,這才體會到這套神妙功法的厲害。莫說是敵人身影, 蘭斯洛甚至連對方高速移動下的殘像都捕捉不到,每次心頭一有警兆,對方已然及身, 貼腰就是一刀,待得疼痛入腦,要有所反應,對方已然遠揚,自己卻連他到底往哪個 方向跑了都不知道。 自己怎麼就從來不知道九曜極速居然可以發揮到這等地步?是源五郎這廝學藝不 精,速度還比不過一個小鬼?亦或是這渾蛋隱藏實力隱藏得過分,故意藏拙?回去可 得找他問個清楚。 才不過幾下呼吸的短暫時間,蘭斯洛身上已經中了二十來刀,雖然說傷不到他什 麼,卻也著實疼痛,心下更是駭然,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有強天位力量護體,同等功力 下較勁,豈不是早給這小鬼碎屍萬段了? 不過,彼此的力量差得太遠,這點宗次郎想必心中有數,不然也不會每次砍中後, 就立刻遠遁出里許,躲避自己的天心搜索,再以高速自其他方位繞來攻擊,希望能積 少成傷,連續百多刀斬在同一部位,或許能斬破強天位的護身勁道,對敵人造成傷害。 (好傢伙,居然有這樣的一手?天草四郎怎麼教得出這種徒弟?我之前確實是太 小看這小鬼了啊……) 蘭斯洛暗自驚歎,宗次郎只是運氣不好,對上了一層無法逾越的天位障壁,若非 如此,以他這等驚人高速,小天位內根本沒人能夠應付,幾下子就把勝負分了出來, 而若是幾個月之前的自己,倉促應敵,恐怕現在也已經慘敗了。 只是,現在的自己與數個月之前有著太多不同。宗次郎遇到自己的不幸理由之一, 是因為天位力量的絕對差距;不幸理由之二,卻是自己在武學修為上的長進。 速度並非是無敵的絕對保障,自己雖然是初次對上這樣的高速對手,但是曾經以 源五郎為假想敵,進行過無數次模擬戰的白起,有過幾個對策,其中之一必須以白家 壓元功為戰術的基本策略,到自己手上,則是實施這戰法的最佳人選。 主意一定,蘭斯洛收起風華刀,整個身體忽然往上拔高,跟著便往左斜飛,單看 那個狼狽樣,確實很像是承受不住宗次郎的斬擊,落荒而逃了。 宗次郎自然是追了上來。若比速度,蘭斯洛遠遠不及他這已臻至化境的九曜極速, 沒飛出多遠便給追上,半空中又是連挨了十多刀,只是憑著罡氣護體,斬擊難傷。 就這樣耐著疼痛,蘭斯洛飛到極高處,和地面距離已遠後,雖然仍是找不到宗次 郎,卻肯定他與己之間的距離未超過一里,正是動手的良機。 「嘿,小子,等著驚訝吧,今天就讓你知道什麼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低笑一聲,蘭斯洛神情驀地嚴肅起來,雙臂一翻,繞了一個弧圈後,交擊在一起, 一股無形的壓力開始朝四周籠罩下去,單單僅是此招前奏,就已經令得週遭雲層無風 自動,不正常地扭曲起來。 「同時往上下四方一起施加壓力,一里半是我控制的極限……小子,九曜極速沒 什麼了不起,試試我的金剛壓元功!」 吐氣揚聲,蘭斯洛雙臂發勁,施展著白家的壓元功絕學,沛然剛勁如海潮怒嘯, 朝四面八方狂湧過去,強天位力量全面催動下,週遭空間承受著不合常理的強大壓力, 開始輕微地扭曲起來。 月斜星亂,當蘭斯洛全力施為,瘋狂壓迫著方圓一里範圍內的所有事物,就算宗 次郎的九曜極速再靈巧,也如同身負千斤重物,難以活動,身形慢了下來,出現在蘭 斯洛眼前。 「嘿!這還找你不到?」 壓元功施威下,蘭斯洛成功地破去了九曜極速的優勢,搶回戰鬥主控權。在白起 對抗九曜極速的幾個戰術中,這一著本是下下之策,因為如果要產生這種程度的壓制 效果,就必須以遠遠超過敵人的天位力量作後盾。這一點是白起所做不到的事,但在 如今的蘭斯洛手裡,這戰術就能夠實施無礙。 利用宗次郎身形凝滯的短暫時間,蘭斯洛把自身速度提到極至,眨眼間就飛掠到 他身旁,一擊擊出。 (到底也只是個小鬼,要不要手下留情?如果看在楓兒的面子上……唔,他媽的, 一定要宰了這小鬼!) 楓兒的存在,起了火上加油的作用,蘭斯洛一股怒氣直湧上心頭,在收回拳頭的 同時,一腿打橫踢出,正中宗次郎腹側。 擊中宗次郎的剎那,蘭斯洛不是沒有悔意,因為即使這小鬼是個心理不正常的問 題兒,但自己以如此重手去對待一個小鬼,終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勝之有愧;但兩 人肢體相觸後,一種奇異感覺讓蘭斯洛大為吃驚。 自己明明踢中他難以防禦的腹側,但感覺上卻好似踢著什麼極為柔韌的東西,渾 然不受力,將自己的重踢消去大半力道。那感覺和師兄王五擅長的卸力柔勁又有不同, 彷彿是一腳踢進了一大塊又黏又滑的軟橡皮糖。 定睛一看,宗次郎的身體赫然呈現一種不正常扭曲,以給自己踢中的那一點為中 心,小小的身體,給拉長了數倍,彎彎地曲折起來,活像給自己踢斷了全身骨頭,軟 綿綿地成為一個「ㄑ」字形。 對,就是骨頭,自己雖然踢中,但卻感覺不到任何骨折,甚至也沒有半點血肉實 體的感覺,這是什麼奇功?自己所知道的各種正邪功訣裡,都沒有這種功法的存在, 這究竟是什麼古怪技巧了? 未及細思,宗次郎已經被彈飛了出去。縱然消去大半力道,但強天位力量的認真 一擊豈同泛泛?宗次郎在彈飛的途中,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濺灑長空,狼狽地飛墜 到天空的另外一端。 看起來敵人似乎是大敗虧輸,但蘭斯洛卻高興不起來,腳上的感覺告訴他,這邪 門小鬼的傷勢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重,而傳說星賢者的紫微玄鑒中,就有一門以 高速飛退散化入體敵勁的神妙法門,若是配合九曜極速施展,這小鬼根本就沒受什麼 傷。 「真該死,早知道他的武功這麼邪裡邪氣,剛剛那一下就不該用踢,應該一刀斬 下他腦袋的……」 池田屋那邊被自己這樣一鬧,白家子弟們該有機會逃生,現在還是料理掉這不明 底細的敵人較為重要。 不敢大意,蘭斯洛朝宗次郎飛墜的方向追過去,行至中途,他在半空中煞住腳步, 前方隱隱傳來的一股詭異氣氛,讓他感覺到不對。 「唔,力量正在往上竄升,這小鬼剛才沒有全力作戰啊……呵,好像總是這個樣 子,上趟打飛大舅子,結果碰上武中無相;這次打飛這邪門小鬼,不知道會碰上什麼? 生命真是無處不充滿驚奇啊……」 有些自嘲地苦笑著,蘭斯洛驟然加速,朝那給自己不安感覺的方向趕去。 ※※※ 「呵呵,想不到大雪山門下也有這樣伶牙俐齒的女子,這是你們預防失業的第二 技能嗎?」 搖搖頭,天草四郎笑道:「你是西納恩的徒弟,算來也是我晚輩,天草四郎就算 再不爭氣,也不能和你一般見識,你愛說什麼,就繼續說吧。」 楓兒有點不解,聽說在三大神劍中天草四郎從無前輩架勢,與妮兒小姐相對時, 彼此也是以平輩態度說話,為何會把自己當成小輩來看待? 轉念一想,也就知道答案。三大神劍彼此間都有一定的舊交情,聽天草四郎的說 法,似乎與恩師山中老人也有幾分故人之情,是以將自己當晚輩看待。 果然,才這麼一想,天草四郎便問道:「西納恩老猴兒還好嗎?」 「家師安好,不過……我以前並未聽他提起過你。」 「沒提過也是正常的,我和他當初只有見過幾面,並沒有多深厚的交情。」天草 四郎道:「九州大戰時,你師父兩不相幫,游劍天下,算起當時的英雄人物,他確實 是個人傑,只是因為不愛虛偽作態,名頭才沒有陸老兒響亮,若是比起劍下實力,我 和陸老兒當初都是比他不過的……」 天草四郎對山中老人竟有這樣高的評價,這點再度讓楓兒納悶。由於彼此間的天 位差,楓兒對自己師父的感覺,始終就只是「深不可測」四字,但究竟恩師修為到什 麼程度,自己卻實是不知。 不過,比起恩師的實力問題,自己更關心眼下的情況。想要以言語相激的計劃, 看來是行不通了。原本自己是估計,三大神劍中以天草四郎最是情緒化,或許有中計 的可能,但顯然自己這些小技倆騙不過這年長自己兩千歲的老江湖。 他會出現在這裡,當然不可能像自己恩師那麼無聊,半夜跑來找人聊天,想必是 有意阻住自己,不讓自己離開驛館,那麼,那份不祥感覺就是真的了? 「就是這麼回事啊……我那小徒弟要我幫他的忙,把你攔在這裡,不要過去淌混 水。」天草四郎道:「你應該也感覺到外頭的殺伐之氣了。今晚,新撰組全員出動, 分頭剿滅雷因斯在京都的所有奸細。」 料不到宗次郎的行動竟然如此決絕,事先更不漏半點口風,楓兒暗責自己失職。 空氣中的殺伐感覺越來越強烈,血腥味也比剛才更濃,隱約還可以看到天空中映 照著火光,外頭的騷動著實不小,可以想見這趟清剿行動的規模,若是自己無法趕去 救援,白家子弟們撐得下來嗎? 「我之前曾經提醒過你,日本並不參與大陸爭霸,更不會礙到你們什麼,不要在 這塊土地上搞陰謀活動,很遺憾你沒把這些話聽進去,讓本來可以和平解決的事,非 要用武力解決。」 天草四郎哂道:「那個豬頭怪物,就是你主子蘭斯洛嗎?嘿,有趣的樣子,我剛 剛聽到這消息的時候,還不太敢相信咧,崑崙山上的那票老太婆還真是閒得沒事幹, 居然開發出這種魔法……」 這段話裡透露了很重要的訊息,但楓兒雖然聽在耳裡,卻是沒有留神思考,整顆 心全都放在對蘭斯洛、宗次郎兩人身上。 蘭斯洛大人對自己的重要性,自是不用多想,但當聽到他與宗次郎此刻可能已經 交起手來,楓兒才體會到,原來自己對那孩子同樣是投下了幾乎是等重的感情,彷彿 就是自己的親生弟妹,實在不願見到他受任何傷害。 小天位與強天位的戰爭,勝負根本是一面倒,蘭斯洛大人對宗次郎沒有好感,手 下留情的機會不高,如果讓這場戰事進行下去…… 「前輩,請讓我離開。」楓兒道:「我想我可以試著阻止這場戰事。」 「有這必要嗎?這一戰打下去,吃虧的未必就是我那小徒弟啊。」天草四郎道: 「如果讓你離開,你和你主子兩人聯手,宗次郎就不好應付了,做人師父總要替徒弟 想一想啊。」 「我……我不希望見到他們之中有誰受到傷害……不希望宗次郎感覺到我在騙 他。」楓兒實在不想對天草解釋什麼,但是眼前硬闖卻是一定闖不過去。 只是,這話才出口,楓兒就察覺到自己很沒說服力。固然自己從不希望傷害宗次 郎什麼,但是因為彼此立場的分別,自己就是一直在作著出賣宗次郎的事,除非自己 願意背叛雷因斯,不然現在這情形根本就只會一直延續下去。 天草四郎冷笑道:「呵,自己也發現了嗎?現在說這話,根本沒意義了。和平解 決的時機已經錯過,就算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事情仍只會反覆發生,既然最終也是得 用武力解決,還有這種想法,就是一種偽善。」 「即使是這樣,我仍然想試著作一點事。在和宗次郎正式為敵之前,我要向他明 白說出,不能背叛他對我的信任。」 終於想到了自己能作的事,但是卻連自己都覺得這是孩子話,天草四郎肯定嗤之 以鼻,要離開這裡,還是得要硬闖,楓兒正預備動手,對面的男人卻忽然笑了。 天草四郎面上浮現了一絲淡淡笑意,道:「你的這番心思,我那小徒弟是無福消 受了,不過,確實是很有意思……嘿,有意思的女人,你……這就去吧……」 縱然之前對天草四郎出言侮慢,楓兒卻不敢小看這與恩師並列的劍中強人,但現 在聽完他這一番亂七八糟的話,連腦袋都開始昏起來,佩服這男人不愧是織田香小公 主的師父,即使不用鎮魂音劍,開口也有等同精神攻擊的效果,師徒兩人一個樣子。 另外,他說宗次郎對自己的心意無福消受,這又是什麼意思? 看來,回去之後得要找師姊打聽一下,看看魔法中的那些長春異術,是否雖能保 得外表年輕,但腦袋卻仍會因為上了年紀而癡呆?這男人枉為世上有數高手,說話居 然這般不清不楚,毫無條理,難怪在北門天關敗得那樣淒慘。 心下雖是不解,但楓兒沒有再浪費寶貴時間,匆匆告謝一聲,攜劍破空而去。 「有意思的女人,現在的年輕人,確實比我們這些老古董要懂得面對自我……嘿, 但是也太自我了吧,明明還是要拚個你死我活,卻還堅持什麼先說明白再打,這樣做 根本就只是自我滿足而已嘛。」 沒有跟隨楓兒同去,天草四郎眺望著西方星空,自言自語。 只是,儘管嘴上說得諷刺意味十足,他心裡卻有另外一個小小聲音,在說著不同 的話語。 「原來如此啊……原來還有這種做法?如果當初他這麼做了,也許、也許一切還 有得救……沒有也許了。」 速度極快,蘭斯洛直追宗次郎而去,行至中途,他已經察覺不對勁。前方傳來的 氣機震盪,顯示宗次郎不但未受到什麼傷害,力量還正在提升。 通常會出現這種情形,都是因為運功者使用某種自損己身,在短暫時間內激增力 量的功訣,或者…… 很快,蘭斯洛就推翻了自己的第一個想法,而不得不面對另一個嚴肅的答案,因 為不管怎麼激增力量,那也都僅是單純地增加「量」,不會產生「質」的改變,更不 會因此突破天位界線。 但現在,前方所傳來的氣勢感覺,卻已經脫離小天位,而進入了與己同級的強天 位力量。 那個臭小鬼居然有強天位修為!而他之前居然還敢隱藏實力來和自己作戰? 說不吃驚就是假的,蘭斯洛之前的評估,並沒有計算到這一點,畢竟連整塊風之 大陸都沒有幾個高手能涉足的境界,一個小鬼縱然再怎麼天資聰穎,也沒理由擁有這 強大力量。而且,前方傳來的氣機,感覺上圓熟老辣,並非初升強天位,徒有強猛力 量卻無相應天心配合的新手,看起來說不定比自己還早進入強天位。 天草四郎實在是很厲害啊,三大神劍中第一教育家的名號,應該頒給他才對的。 山中老人窩在大雪山千年,陸游辛苦教了七大弟子,死拚活拼地也不過是小天位, 而他天草四郎居然一舉調教了一個強天位徒弟出來,這成就委實非同小可……當然, 李老二那是另有異遇,不能算在這例子裡。 既然是同級數的對手,就不能太大意了,而自己功成至今,還不曾碰過強天位的 敵人,現在正好是試試身手的時候。 做著這樣的想法,蘭斯洛拔出風華刀,朝前方飛去,不多時,只看到一個纖瘦身 影攔在半空,但和宗次郎卻有所不同。 「是你!」 同樣的嬌小身形,同樣的服裝打扮,甚至連手中所持的菊一文字名刀都毫無二異, 但擋在蘭斯洛身前的,卻是應該身在京都城中的織田香。面無表情,揚刀而舉,一雙 燦若星辰的眼眸,彷彿能夠看透敵人全身破綻似的上下打量著蘭斯洛。 本來,蘭斯洛想說幾句「那小鬼自己打不過,居然叫姊妹出來幫忙」之類的嘲笑 話,但是自己方纔所感應到的強天位氣勢,卻是從這女孩身上發出,週遭感應不到宗 次郎的存在,整個京都範圍內也沒有,就像他已經徹底從這個天地內消失了。 自己的天心意識可不像天草那麼爛。因為知道宗次郎速度快,所以在他被自己轟 飛時,便一直以天心意識鎖定他的存在,確定他在這裡提升力量,沒理由追到這裡就 變成了另一個人。 心中的不解,在想到剛才與宗次郎交手時的諸般異事,漸漸有了答案,而當想到 自己初見這美麗小公主時,所感受到的顫慄感,心裡的答案就再明顯也不過,儘管這 件事情無比荒唐,但除了這樣之外,再也沒有任何合理的解釋。 「呵,日本還真是一個稀奇古怪的國家,不但男扮女裝的人妖多到可以出口,居 然連忽男忽女的真正妖怪都有。」 正起神色,蘭斯洛擺出了架勢,鴻翼刀氣遙遙鎖著織田香,道:「我這個人不忌 諱打女人,卻從來不打小女孩……不過,小妖怪又另當別論。」 沒有答話,織田香靜靜地看著蘭斯洛。高空風強,用緞帶綁起的馬尾,隨風擺盪, 穿著新撰組制服的小公主,昂首傲立,在冷月星輝照映下,別是有一種淡淡的冷艷, 即使是打定主意要施重手的蘭斯洛,也不得不驚訝於這女孩的美麗。 自己不是那種戀童的變態,可是對著這比師妹愛菱更小的女孩,卻仍會感到一抹 如醉的驚艷,不敢想像這朵雛菊將來發育成熟,會綻放著怎樣的明艷?只是,自己卻 極不喜歡她的眼神。 明亮的眼眸中,找不到可以稱為情緒的東西,淡淡的、淡淡的看著眼前敵人,絕 對理智地評估著他每一處破綻,設計出最具實效的殺敵戰術。這種眼神,蘭斯洛似曾 相識,那便是前陣子打得自己抱頭鼠竄的大舅子白起。 (這人妖似乎和大舅子是同一型的……傷腦筋,我並不喜歡整天和非人者作戰 啊。) 和白起對戰的艱苦記憶流過腦中,蘭斯洛心中已自抱怨,猜到這場戰鬥的麻煩, 幸好已經解了白家子弟的危險,不然心有旁鶩,這一戰肯定打不下去。 似乎已經想到了戰術,織田香驀地一抬頭,右手一抖,所持用的「菊一文字宗則」 名刀,赫然產生了詭異的變化。刀刃慢慢地變長、變厚,刀柄部分亦迸破了原本的繃 布,伸展變長,並且浮現細小的骷髏雕紋,通體籠罩在一層血光之中,連帶握著這柄 妖刀的白皙小手,都變成通紅一片,看來邪異無比。 蘭斯洛在人間界身經何止百戰,但卻是第一次碰上魔氣如此濃烈的兵器,看來是 一柄絲毫不遜於自己風華刀的神兵,雖不知還有什麼異處,但想必極不好鬥。 「不知火,來自魔界的東西; 正宗,不屬於人間的東西; 同胞相殘,魔族常常做的事情……「 看看自己手中的妖刀,再瞥向蘭斯洛手中神兵,織田香說著古怪的話。而缺乏了 楓兒先前的經歷,初次接觸到這些似歌非歌的語句,蘭斯洛頓時聽得一頭霧水。 「小妖怪,你說什麼?」 蘭斯洛呼喝了一聲,但對方卻仰起頭,發出一聲尖銳長嘯,高亢入雲,聲傳四野, 刺耳的鳴叫,令得蘭斯洛腦中一昏,胸口不快之至。 (她叫什麼?在叫幫手嗎?如果天草四郎來到,他們師徒聯手,我豈不是要以一 敵二?) 縱使對自己的武功有信心,蘭斯洛也沒有狂妄到要以一人之力,單挑兩大強天位 高手,當下不再遲疑,鴻翼刀揮灑出一片刀浪,滔滔不絕地吞殺過去,刀浪中隱隱泛 著一層黑氣,赫然已經運上了天魔勁。 織田香同樣是揮刀斬出,刀法雖然不同,卻是和蘭斯洛一樣泛起黑氣,兩股天魔 勁交擊,彼此身形俱是一晃,這點讓蘭斯洛更是驚訝,想不到會在人間界碰上擅長天 魔功的高手,而且功力純正,並非似是而非的偷學版本,這事委實是奇怪。 雙刀交擊,織田香似是不願硬拚,一沾即退。蘭斯洛知道若是讓她飛身退開,九 曜極速全力施展下,自己萬難抵擋,是以不顧一切地飛身追過去。 只是,才掠身而起,一聲爆響已經分散了他的注意力。聲音來自左右兩側,由遠 而近,激起了強大的衝擊波,像是什麼極具殺傷力的野獸,在蔽天煙塵中飛快靠近, 一路上瘋狂毀物而來。 (什麼東西?) 感受到兩側的壓迫感,蘭斯洛不敢怠慢,顧不得追趕織田香,撤身飛退,以免陷 入左右與前方三邊夾擊的窘境中,同時細看到底是什麼東西給自己這樣的威脅感? 縱是眼力超凡,蘭斯洛也花了一會兒才確認目標。自東方而來的,是一道迅捷身 影;自西方來的,卻是一股神兵獨有的壓迫感,接受了其主人的召喚,毀屋破空而來, 當兩者已靠近目標,她縱身飛起,素手一晃一招,神槍已落入掌握,迎風一展,姿態 擬仙,衣袂飄飄,朝敵人發出強悍一擊。 「是你!」 蘭斯洛驚怒交集,瞪著朝己攻來的絕美女子。 能夠將一柄長槍使出如此威勢,放眼當前風之大陸,除了她之外更無第二人。泉 櫻一槍跟著一槍,直追蘭斯洛要害而來。 「賤人,找死嗎?」 兩人的修為差距太遠,蘭斯洛反臂一記重拳轟出,核融拳的導彈勢,破空轟向泉 櫻,雖然被她橫過長槍擋住,卻仍是承受不住,給震得飛退開來。在途中,已經被蘭 斯洛看得清楚,泉櫻的身子不住細微顫抖,體內毒素仍在發作,但兩眼中一片空白, 攻擊動作威猛有餘,卻沒有上乘武功應有的靈動,顯然是被織田香剛才那一聲尖嘯所 催動,無視一切肉身痛楚地趕來。 眼前兩個妖女,究竟該先對付哪一個好?蘭斯洛實在是搞不清楚,但才這麼一猶 豫,織田香閃動身形,已經掠過泉櫻面前,動作雖是奇快無比,蘭斯洛卻仍看見她在 與泉櫻錯身而過時,中指一扣一彈,好像彈了什麼東西到泉櫻眉間。 是血珠!是織田香自己的血! 蘭斯洛起初並不明白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但是泉櫻細緻的眉間染上這一點紅印 後,先是原本的劇烈喘氣停了下來,顫抖不再,蒼白的面孔迅速有了血色,完全看不 出不久前還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樣,變得精神抖擻起來。 (原來如此,這就是解藥……那個鬼丫頭的血。) 沒想到對方會用這樣的手段來作為毒物控制,裡頭多半還使用了某種巫法技巧, 蘭斯洛著實對這等妙法感到一絲欣羨,卻又連忙猛搖頭,把這念頭甩開。 泉櫻的眼睛重新睜開。如果說剛才因為毒發,她的眼神朦朧一片,現在就是另外 多添了一層狂暴之色,殺氣騰騰,幾乎是紅著雙目,將滿腔敵意全對準了眼前的男人。 「有趣,這樣子才對嘛,蜥蜴女!」 胸口有種隱約的失落感,但在理智上,蘭斯洛感到快慰,全身真氣、戰意甚至激 昂的快要沸騰起來。 現在不再是面對那個可憐兮兮,委曲求全,讓自己打不下手,總是會覺得有一絲 歉疚的齋籐泉櫻;儘管服裝和當年有所不同,但這個散發著銳利氣息,眼神兇惡的女 人,無疑就是自己的大仇人蜥蜴女。 這些天以來令己困擾的問題,終於出現答案。本來就應該以死戰解決的仇恨,因 為那無聊的瑣碎行動,拖延至今,還多添了意外的麻煩,現在終究得到了修正回去的 機會。 一個是罪該萬死的蜥蜴女,一個是非常礙眼的小女妖,自己要動手可沒有半點心 理負擔,把這兩個東西一起宰掉,日本之行的麻煩就解決大半了。 「大妖女!小妖女!一起來吧!」 蘭斯洛一擺風華刀,刀浪如潮湧發,同時向二女攻去。由於她們兩人之間實力有 別,他只把兩成注意力放在泉櫻身上,主要攻擊仍是對準了強天位的織田香,提防她 鬼神辟易的快攻。 在日本和泉櫻幾次交手,她也是在織田香的控制之下,全都是幾個照面便給自己 一敗塗地,不堪一擊,現在只不過是舊事重演,沒啥威脅,真正要留意的,仍是那隨 時有可能殺來的天草四郎,不能讓他們得到三人聯手的機會。 這是蘭斯洛的基本戰術,可是甫才一接招,情勢就產生了變化。織田香像是根本 沒有戰鬥慾望一樣,蘭斯洛的刀勁尚未及身,她便以九曜極速遠遠地閃掠開去,不與 蘭斯洛交手,反而尖哨一聲,催促泉櫻攻擊。 纖腰一扭,長槍繞了一個弧形,速度、力道倍增地轟擊出去,還沒接觸,猶自談 笑用兵的蘭斯洛卻變了臉色,急忙回轉過身,全神貫注地應付這一槍。 讓蘭斯洛變臉色的理由是風聲。槍勁帶起的風聲並不強烈,甚至根本就可以說是 寂靜無聲,對照著如此威猛的槍勢,這樣子的無聲無息就很不合理,儘管在蘭斯洛眼 中,這一槍來勢極緩,似是軟弱無力,但是強天位天心意識卻告訴他不一樣的訊息。 源五郎在北門天關一戰領教過的東西,剎那間流過蘭斯洛心頭,讓他集中精神, 應付這凝聚爆破威力的神龍一槍,謹慎起見,他甚至完全放棄了攻擊,對這小天位出 力的一槍採取防禦。 兩勁相交,在這瞬間,周圍所有氣息流動都停了下來,甚至連周圍原本狂吹的高 空勁風,都消失無蹤,但蘭斯洛卻察覺到幾絲細微的氣流意欲由身邊擦過,當即運起 內力,把這些即將纏上身體的潛勁全給卸開。 「嘩啦」一下,彷彿布帛撕裂般的怪異聲響,那幾道被卸開的潛勁,立刻爆發了 開來,撕裂週遭大氣,各自形成了一道小型龍捲風,朝四面席捲過去,混入雲中,變 為一個個的雲海漩渦。 狂風刮面生疼,蘭斯洛不由得暗讚自己的選擇沒錯,若是在毫不提防的情形下挨 上這一擊,縱然強天位力量護體不致受傷,但瞧這聲勢,想必也萬分疼痛,連中上幾 槍,會不會受傷就很難說了。 當日在北門天關,打得源五郎滿身是血的龍族絕學──蒼龍心法,現在已經被自 己以高之一等的天心意識破去;至於焚城槍法的招式,自己潛伏觀戰時,也已經理解 得七七八八,兩大絕學在己之前已無奧秘可言。 這個推論是正確的,但蘭斯洛卻仍然錯了,這個錯誤所造成的後果,就在他與槍 尖接觸時,整個顯現出來。 龍族神槍的真正威力,除了蒼龍訣、焚城槍之外,還有一柄不屬於人間凡鐵的神 物「隆基努斯之槍」。 過去曾經數次被攜帶在身邊,卻因為顧忌對身體造成的負荷,不敢使用的禁忌武 器,卻在全然無懼生死的此刻派上用場,蘭斯洛一接觸,便覺得一股超乎想像的大力 湧來,即使是自己的護身氣勁也接得有些勉強,連忙狂催力道,這才將槍勁壓住,心 下訝異。 (她只不過是小天位而已,怎麼能使出這麼強的勁道?) 這念頭才一起,卻覺得被自己壓下的槍勁起了變化。龍族的獨門氣勁,剛猛絕倫, 蘭斯洛一時間化之不去,受到操控者催運之後,赫然劇烈爆炸了開來。 儘管這爆炸不具有指向性,殺傷力因而減弱,但如果說適才槍擊的威力是一,現 在這一下爆炸絕對有超乎它五倍的威力,在這等距離之下爆開,便是蘭斯洛也禁受不 起,護身勁道破開一個口子,手掌、手臂鮮血淋漓,向後摔跌出去。 強天位力量尚且如此,功力遜之不只一籌的泉櫻自然更是不堪,大口鮮血噴出, 上半身血湧如泉,打濕了破損襤褸的衣衫,整個人被衝擊力壓得往後彎仰。 眼看就要像翻觔斗一樣地滾出去,也不知她從哪來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撲,脊椎 發出陣陣難聽的骨爆聲,竟然硬生生止住跌勢,趁著蘭斯洛沒能站穩的短暫時間,龍 槍再度轟擊過去。 「殺!」 像是見到不共戴天的仇人,又像是飢餓的猛獸看到獵物,泉櫻的殺意熾盛到頂點, 眼中迸射出紅色厲芒,龍槍聚力,毫不留情地向蘭斯洛轟發。 (媽的,這賤人不要命了!) 藉著跌勢,消去身上勁力,這是武學正道,蘭斯洛因此而減輕傷勢,卻怎料泉櫻 凶悍若斯,連喘息一下都沒有,拼著纖腰折斷的危險,強行鼓勁,在短時間內搶攻過 來。 龍族鎮族神器的名頭,自己在大舅子的記憶裡可以找到一點資料,而從剛剛看來, 它確實是有助人在短暫時間內發出強逾本身力量多倍的效果,現在的泉櫻,已經有了 威脅自己的資格,而且看來實力尚未全然發揮。 織田香那小妖女不知躲到什麼地方去了,但想必也是趁隙想要偷襲。 嘿,未免太小看自己了,單憑這樣就想取自己性命,真的以為自己不會放手殺人 嗎? 「兩個妖女!有本事就一起來!」 怒喝一聲,蘭斯洛擎刀一劈,重斬在龍槍槍尖上,一朵火花、一道血花同時迸射 開來。 《我意天下》卷四完 第二部第五卷第一章星晨之門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六月日本京都 激烈的戰鬥仍在進行,就在京都郊外的上空,蘭斯洛以一敵二,陷入被夾擊的窘 境中。 一名僅有小天位的高手,會對自己產生威脅,從理論上來說,這種事簡直不可思 議。然而,將蒼龍心法、焚城神槍、隆基弩斯之槍三者運用合一的泉櫻,已經變成一 個讓蘭斯洛不得不正視的存在。 倘使僅有如此,蘭斯洛仍是可以游刃有餘,但這附近卻還存在著另一個心腹大患, 織田香。這個小女妖不但在天魔功上修為深湛,那一身九曜極速更是難以抵擋,儘管 自己肯定她現下不在一里範圍內,但憑著九曜極速的縮地成寸,這一里距離根本不算 什麼,她隨時都可能在瞬息間出現於自己面前,發出絕命一刀。 也因為如此,和泉櫻纏鬥中的蘭斯洛,仍分出一半的心神,去注意這不知何時會 斬來的一刀。 在蒼龍心法的運用下,泉櫻出槍時的聲音越來越小,幾乎連破風聲都消於無形, 但槍上威力卻是逐步遞增,彷彿沙漠中的龍捲風,出現之前無形無影,驟然一發卻是 吞天滅地而來。 受到蒼龍心法的影響,眼中所看、耳中所聽,甚至連觸覺上感受到的壓迫感,有 關於槍尖來勢的方位、速度、力道,全部都不可靠,如果蘭斯洛不是以強天位天心意 識偵查感應,身上早已中了十槍八槍,饒是這樣,泉櫻的攻擊仍然讓他感到棘手。 「鏘!」的一聲,金鐵相鳴,風華刀貼著龍槍,猶如蜻蜓點水,輕飄飄地斜削下 去。 泉櫻雪腕一撥,竟是毫不猶豫地鬆手棄槍,龍槍順著脫手前的彈勢,倏地彎折, 擊向蘭斯洛,他側身避過,泉櫻一下迴翔,姿勢美妙,已經重新將龍槍執在手中,橫 甩過腰,朝背後的蘭斯洛又是一擊。 龍族絕學雖然不以身法、輕功見長,但焚城槍法本就是由神龍飛空俯擊的動作演 化而出,此刻高空作戰,上下四方不受限制,翱翔靈動,焚城槍法的許多精微之處, 更是能發揮到得心應手,但見泉櫻衣袂隨風而舞,儘管以弱擊強,卻絲毫不落下風。 激鬥中,也是有好事。泉櫻是在聽見織田香的尖嘯召喚後,連神智都沒回復,純 照本能行動,直接就趕了過來,身上所穿的,仍是那一套粗布和服,並不適合大動作 的戰鬥,幾下攻防交錯後,和服下擺的開叉直裂至大腿,每當泉櫻騰身而起,白皙柔 滑的腿部曲線,總是讓蘭斯洛不自禁地瞥視過去,如果不是因為槍尖同時迫面而來, 他可能真的要吹起口哨了。 「殺!」 又是一槍襲來,蘭斯洛迎刀欲接,哪知槍頭蘊含的焚城槍勁,竟然在兩大神兵要 接觸的剎那,劇烈爆炸開來。強大的爆破威力,在破壞護身真氣上別有奇效,縱是蘭 斯洛也禁受不起,悶哼一聲,往後退了數尺。 同樣的爆破力,也對泉櫻造成威脅,雖說隆基弩斯之槍產生的自護結界,吸收了 不少殺傷力,但泉櫻的一雙玉手卻立刻鮮血飛濺,承受不住這反激過來的震力。 由於是受人操控,蘭斯洛曾經一度懷疑,泉櫻此刻是不是沒有痛覺?但泉櫻的動 作卻說明一切,在手掌破裂出血的同時,她扯下束髮的綢帶,一揮一繞,竟然將右手 掌纏在槍桿上,雙手一握,重新又攻了上來。 如果感覺不到痛楚,就不必強行把手綁在槍桿上了,蘭斯洛肯定織田香的控制手 法是保留泉櫻感官能力,只是用一種旺盛到不正常的熾烈戰意,把所有外在痛苦壓下, 甚至再轉為戰意泉源。 又是同樣的一槍,在槍尖與敵人身體接觸之前,焚城槍勁就已經爆炸,這股刻意 失控的槍勁,委實難擋,連挨兩下,蘭斯洛只覺得氣息不順,哪知道自己還沒穩住後 退勢道,眼前槍尖一閃,又是一槍刺來。 (她沒可能比我還要快回氣,這女人真是不要命了。) 這個推論絕對正確,因為每次出槍後的一瞬間,泉櫻的臉色變成了雪一般蒼白, 身子亦搖搖欲墜,但卻很快地回復血色,雙頰嫣紅,精神抖擻地殺過來,那種不合常 理的旺盛精力,倒像是……迴光返照。 資料中,隆基弩斯之槍,是汲取使用者精氣作為力量的神器,耗力極大,一個失 控,就會把持有者吸成乾屍,小天位力量只是運使它的基礎要求。泉櫻從剛才到現在, 一共出了多少槍呢?每出一擊,體內應該都像天翻地覆一樣難受吧? 那她為什麼還能支撐得住?究竟是她和自己有大仇?還是自己與她有大仇?從這 種情形看來,活像是她在找自己報殺父大仇。 遠非日前使用鎖鏈槍時候的狀態可比,龍族武學的精髓,便是在這種一往無前的 壯烈氣勢下,得到充分發揮。不弄花巧,每一槍都充滿生死立決的大氣魄,即使雙方 實力差距甚大,蘭斯洛偏生就是壓不下這個武功遜己不只一籌的小女人。 而當看到她握槍的雙手變成一片血紅,都快看不出本來形狀時,蘭斯洛的心頭, 忽然覺得很不好受。 也說不上是什麼理由,但是看著那雙緊握槍桿的血紅雙手,給染紅大半的粗布和 服,還有每次出槍後,那蒼白得近乎了無生氣的面孔,蘭斯洛確實感到心痛。 因為這樣的痛,他腦裡既煩且亂,無法狠下心來,重施殺手,以至於空有強大實 力,竟給鬧得手忙腳亂,漸漸被壓在下風。 要是這樣子一直打下去,自己固然討不了好,泉櫻恐怕要先支持不住了,與其這 樣,還不如猛施重手,拼著受傷,硬受她一槍,將她制服……等等,這樣做不是本末 倒置了嗎?這明明就是一個宰了她報仇的機會,本來應該施展殺手的自己,為什麼會 滿腦子想著救人的事呢? 沒有答案,而遠處隱約傳來氣勁交擊聲,如果說那是織田香在與人動手,那麼和 她作戰的人是……楓兒嗎?從實力上比較,織田香自是穩操勝卷,又有九曜極速這樣 的絕學,勝負應該在交手瞬間就分出來,那麼現下的情形是…… 感到疑惑,但是既然有打鬥聲,自己便能據此找到織田香的所在,不用像先前那 樣,任由她神出鬼沒,難以提防。當下展動身形,閃躲泉櫻的槍擊,拉遠距離,朝另 一邊的戰場移動過去。 行動中,蘭斯洛忽然覺得有一絲不對。為了避免波及無辜,自己與織田香遠離京 都中心,此處已經是荒郊上空,並無住家,也看不到行人,為何自己竟有受到窺視的 感覺? 是什麼人在暗處窺看這場戰鬥?是那天的那名神秘高手嗎?感覺上不太像,那個 高手的氣勢可比這感覺強得多,但也有可能對方故意斂起氣勢,製造錯覺。而無論是 與不是,對方的目的應該只有一個,就是打算趁著自己與織田香兩敗俱傷時,出手襲 擊,以收漁人之利。 這感覺一閃即逝,顯然對方亦已察覺自己的發現,隱匿起氣息,讓自己無法確認 他的方位,而僅僅是這樣一耽擱,泉櫻又再度追了上來,雙方陷入一時之間難以分曉 的泥沼戰。 戰局演變至此,蘭斯洛真的覺得很頭大。光是一個泉櫻,就已經夠麻煩了,更別 說還有一個以逸代勞的織田香,現在居然還有身份不明的高手在旁虎視眈眈,情形不 妙之至。 還拿不定應付的策略,在另一邊與織田香激鬥的楓兒,不知道中了什麼手法,忽 然整個人被彈飛開來,向這邊急飛。 (這個小女妖,平常和楓兒混得那麼好,出手居然也這麼歹毒!) 蘭斯洛本來還認為,以宗次郎和楓兒相處親匿的情形來看,楓兒與她交手,即使 落敗也不會有太大損傷,但是看楓兒這一下倒飛的勢道之急,若是自己不助她卸勁, 九成就要傷在這一擊之下,當下身形一頓,看準來勢,就要先將楓兒接過。 哪知道,才剛預備要接,陡然間眼前一花,入手的感覺全然不對,儘管撞過來的 力道甚急,可是重量卻讓蘭斯洛有所警覺。將楓兒擊飛,再以高速身法越過楓兒,朝 蘭斯洛這邊撞來,這樣的神速,正是九曜極速的拿手好戲。也虧得蘭斯洛反應迅速, 百忙間兩手一錯一封,就要把趁隙偷襲過來的織田香推開。 只是,雖然反應稱得上及時,但是這個非人者的對手,卻不是正常招數所能應付。 像之前那樣,蘭斯洛掌力甫發,織田香的身體忽然變得渾不受力,而這次近距離 之下,看得更清楚,她整個人就像是一塊大橡皮一樣,貼靠過來,纏住蘭斯洛的雙腕。 不只是柔若無骨,從那雙在自己手臂上纏繞數圈的小手,蘭斯洛很清楚地感覺到, 雖說肌膚滑嫩,但是這雙手根本就沒有骨頭。任何一雙有骨頭的手,都不可能做到這 樣子的卷折。 軟弱無力,照理說就不可能對蘭斯洛產生什麼威脅,但是當對方同樣以強天位力 量施以鉗制,他連續數次運勁,卻怎也無法掙開這讓他行動受制的雙手。 兩人這一下僵持,後頭泉櫻已經殺到,抖手一槍就往蘭斯洛後心刺去。 「住手!」 千鈞一髮,楓兒已經止住跌勢,及時趕到,手中光劍急揮,要把龍槍架開。楓兒 也發現泉櫻的熾盛鬥志極不尋常,如若攻她要害,只怕她根本就不當回事,是以光劍 是朝龍槍揮去,希望將隆基弩斯之槍架開。 只是,這樣做不啻於正面硬擋,對於楓兒來說,硬碰硬就甚為不智,因為當龍槍 上頭的爆炸剛勁已有能力威脅強天位高手,這一槍就不是小天位級數所能抵擋。 無聲的巨響,震撼著每個人的感應,在蒼龍心法的全面運轉下,連本應震耳欲聾 的爆炸聲,都被隱匿起來,只剩強大衝擊波激盪四周。楓兒、泉櫻首當其衝,都是虎 口迸裂,手腕上一陣厲紅。 一如先前,泉櫻絲毫沒有因為痛楚而減慢速度,立即回氣,又是一槍刺往蘭斯洛 後背。 並不以內力見長,被迫硬接下那一槍後,楓兒兩臂幾乎疼得舉不起來,但是看到 泉櫻出手,她也是一咬牙,光劍上蕩漾出深紫色烈焰,飛騰繚繞,便往龍槍來勢擋去。 那邊在激鬥,蘭斯洛這邊自然也沒有閒著。他連續幾次鼓勁,卻都無法震開織田 香的鉗鎖,爆發出去的勁道,如同泥牛入海,產生不了半點影響。 織田香的臉上,仍是那麼一副古怪表情,不因為襲擊得手而喜悅,不因為難以取 勝而焦躁,相較於泉櫻那不正常的旺盛戰意,她則是顯得異常的冷靜,身上沒有殺氣、 沒有鬥志,甚至沒有半點情緒反應,渾然看不出是個正處於激戰中的人。 (和大舅子好像,可是,又好像有什麼地方不一樣……) 這個念頭掠過蘭斯洛腦裡,而在有結論之前,他手上忽然一痛,驚覺敵人改變了 攻擊方式。 (這個小女妖,用天魔功對付我?!) 兩人肢體交纏,這確實是天魔功發威的好機會,只要反應稍遲,轉眼間就會被蝕 化得點滴無存,蘭斯洛急催天魔功,在對方吸蝕異勁入體之前,以同樣的勁道相抵抗, 兩人身形一震,再次陷入僵持不下的局面。 不過,儘管在形勢上不落下風,但蘭斯洛的鎮定功夫,卻遠遜這七情不動的敵手。 背後呼呼破風聲、不住襲來的熱浪,正提醒他有一柄要命的龍槍隨時會襲來,而比起 自己可能受到襲擊的危險,他更擔心楓兒的安全。 泉櫻、楓兒,兩女此刻的武功差距,蘭斯洛一清二楚,如果不是因為泉櫻以自己 為主攻目標,楓兒只要從旁封阻,無須正面攻防,對上那股爆炸力,勝負早在首三槍 之內就分出來了。 這樣的事情,楓兒心下自是清楚。聽說龍族神功有噬人血肉的效果,幸好這次沒 有遇上,不然自己肯定更難應付。本來希望趕來阻止這場戰鬥,至少也稍微攔阻一下 蘭斯洛大人,免得小宗次郎給他活活打死,哪知道趕來這裡後,會見到這麼樣的一個 情形。沒瞧見宗次郎,卻是織田香小公主親自出手。 織田香的武功,可比宗次郎要強得多,特別是那一身超乎自己預計的強天位力量, 若不是因為她手下留情,自己早就在九曜極速之下慘敗,然而,既然情形演變成這樣, 自己的立場也就很清楚,那就是全力協助蘭斯洛大人脫困。 眼前的泉櫻小姐,明顯是受人控制了。堂堂一名龍族族長,居然流落異國,成為 殺人工具,這點確實讓楓兒感到一種兔死狐悲的黯然,不過,明顯處於劣勢的自己, 並沒有同情對方的資格。 再擋數槍,楓兒這邊的情形更是不堪,光劍上的火焰黯淡無光,內力耗得七七八 八;兩臂如同遭受萬針鑽刺,疼得舉不起來,在承受焚城槍勁的連續重擊下,似乎連 手指都看起來有些扭曲。很顯然地,她已經沒有辦法再去阻止泉櫻了……但比起這個, 對她打擊更大的,卻是泉櫻的情形。 在出招同時,也承受相當的反震,加上先前又與蘭斯洛大人拆上數十招,泉櫻的 傷勢只會比自己更重,但她卻沒有半點退縮,無視生死地作戰。綁在槍桿上的那只右 手,除了看見一團血紅色的絲帶外,已經看不出形狀,怵目驚心,但為何她能做到的 事,自己卻不能?素來以貼身護衛自命,要守護小草小姐、蘭斯洛大人的自己,為何 無能到什麼也作不了? 無能的護衛,沒有存在的價值,當不能再護衛蘭斯洛大人,這個名叫蒼月楓的女 人,也就沒有繼續存在的意義。 一半是出自為主子解圍的迫切心情,一半是對自我無力感的憎惡,當泉櫻又是一 槍朝蘭斯洛擊去,楓兒收劍還腰,猛吸一口氣,逆轉自身內息,渾身頓時響起一連串 的骨爆聲,雙臂一揚,一個頭顱般大小的紫色火球,赫然在掌中轉動起來,燦然生光, 像是一個濃縮的小太陽,不住迸發著驚人的光與熱。 東方家六陽尊訣的第四式,燦爛今生,當日在白起手中施展,曾經打得蘭斯洛與 楓兒九死一生,在雷因斯內戰結束後,楓兒習得此技,但卻也蒙傳授者相告,六陽尊 訣的後三訣,相傳是皇太極由雄霸天下一式中演化,本身並不適合小天位高手使用, 如果勉強為之,極有可能變成捨身技。 楓兒不是不知道這一點,但既然武功及不上敵手,自己就更不能輸在戰鬥精神上。 如果因為顧忌而膽怯,沒有作應該做的事,那麼自己這一生都不會原諒自身在這一戰 中的無能。 「搞什麼鬼啊?一群瘋女人!」 將四方變化看在眼裡,蘭斯洛險些就驚得魂飛天外。「燦爛今生」這一式,確實 有著正面硬撼焚城槍的強大威力,但光看楓兒嘴角不住溢血,嬌軀開始冒起縷縷青煙 的模樣,就知道她只不過是勉力支撐,當烈陽火球離手擴大,立刻就會將她本人吞噬 進去,說不定根本支撐不到那時候,就迸斷經脈,成為飛灰了。 「喂!小妖精,你……」 如果繼續和織田香纏著,那什麼事都做不了,蘭斯洛抱著一線希望,認為織田香 畢竟是與楓兒有交情,或許能夠說動她,暫時罷鬥,讓自己去救下楓兒,哪知道自己 話還沒說完,這位小美人已經撤手,展開九曜極速,消失不見。 (怪女人,真他媽的是個小女妖……) 搞不太清楚狀況,但是既然能夠脫身,蘭斯洛便全力以赴,要將那肯定是兩敗俱 傷的局面化解。 先是飛身過去,搶插入楓兒與泉櫻之間,核融拳的機槍勢,指拳如同子彈般狂射 出去,擊打在楓兒胸腹,阻斷她的氣脈運行,不讓她繼續催運真氣,跟著再轉為柔力, 將被封住穴道的她,順手給推出去。 楓兒頹然飛退,脫離險境,但是那已經被她拋出手,將近完成的烈陽火球,卻驀 地大幅膨脹,像是一個自九天而墜的熾熱星體,朝蘭斯洛砸下。 如果是平常,蘭斯洛自可在它增大之前,搶先將之擊破,現在卻是遲了一步,當 下唯有急轉過身,全力運勁於背,要以強天位護身氣勁,將這一擊硬接下來。 「轟隆~~」 巨響聲中,烈陽火球將整個天空照得亮如白晝,數百里之內看得清清楚楚,而正 面承受衝擊的蘭斯洛,自是更不好受,背上衣衫盡焦,痛得像是燒了起來,唯一慶幸 的是,強天位力量確實是強橫,這麼重的一擊,卻也無法損及筋骨,只要等會兒運起 乙太不滅體,估計只是一下氣悶,便可回復。 然而,敵人卻不會給他這樣的喘息機會。 就在蘭斯洛全力抵抗背後的烈陽火勁,無暇他顧時,眼前忽然又出現了一道清麗 仙影。 是泉櫻,還有她的焚城槍,就挑在這個最要命的時刻,迅猛凌厲地殺到,槍尖直 指敵人胸口,蒼龍訣、焚城槍、隆基弩斯之槍,三者運用合一,全力使出。 縱使是蘭斯洛這樣的高手,也無法承擔這樣的消耗。先耗費極大力氣,在不傷肉 體的情形下點倒楓兒,又竭盡全力地抵擋背後烈陽火勁,當這焚城一槍疾刺而來,他 除了勉強凝運一些真氣護體,根本沒辦法閃避或擋架,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隆基弩 斯之槍透胸而過。 閃耀著白芒的寒鐵槍頭,帶著大蓬血雨,從蘭斯洛背後迸射了出去,隨即給尚未 衰竭的烈陽勁蒸發乾淨。 趁著龍槍貫體的良機,焚城槍勁猛烈爆發,將蘭斯洛重創。但強天位護體力量確 實強橫,在這樣的情形下,不但保持肢體完整,而且還隱隱發出一股反震力。 全然受戰鬥本能操控的泉櫻,感覺不到吃驚,只是在確認這樣一槍無法制敵死命 後,手臂一抽,龍槍飛旋退出,又是一槍往敵人頭部轟下。 只是,就在龍槍即將要觸及蘭斯洛身體之前,泉櫻嬌軀劇震,一雙燃燒著熾盛戰 意的專注眼神,閃過一絲迷惘、悲傷、痛苦的神色,握槍的手亦不能自制地顫抖起來, 明明只要一推,就可以結束這男人的性命,卻偏生刺不下去…… 這份掙扎,蘭斯洛卻全都視而不見。儘管沒有實際刺下,但龍槍所發出的氣勁, 仍是讓他頭痛欲裂,一道熱血染紅眉心。 劇烈痛楚,還有一種很熟悉的恥辱、憤怒,與體內混亂氣血一起衝上腦門。雖然 自己已經變得很強,但是在給這槍頭破體而入的剎那,當日枯耳山上慘敗的回憶,又 在腦海中呼喊似的尖嘯起來。 不只是這樣,還有一些混亂的影像,也不住地在腦裡掠過。影像很亂,自己說不 清個大概,但恍惚中,這樣的畫面似曾有過,依稀也是這樣,自己又傷在這女人手裡, 正躺倒在地上喘氣,被她一腳踩在胸口,滿臉不屑地說著輕蔑話語…… 而當這些畫面走馬燈似的在眼前閃過,一幅跟著一幅,蘭斯洛心頭驀地沉靜一片, 耳邊什麼聲音也聽不到,接著,便如同一座被點上引線的火藥庫,蘭斯洛爆發開來了! 因為一種連自己也說不出的情感,泉櫻不但沒辦法下手,甚至還逐漸回復神智, 脫離原本渾渾噩噩的失神狀態,然而,就在她完全清醒之前,那個被她重創的男人, 忽然像頭蓄勢已久的惡獸般發動反擊。 反擊的形式甚是奇特,蘭斯洛猛地一偏頭,閃過面前的龍槍,跟著便貼近過去, 速度好快,加上兩人之間本來距離就近,一下子就欺近泉櫻,抓住她的雙肩。 「唔!」 什麼都來不及作,這男子在貼近的剎那,吻上了她柔美的唇瓣。 泉櫻雙眼瞪得老大,彷彿是一隻受驚的幼鳥,本來在顫抖不休的軀體,一下子僵 硬起來,全然不聽使喚。 這個吻,非常地粗暴。原本想要側頭閃躲的泉櫻,忽覺雙唇一痛,竟已被對方咬 破,熱熱的、鹹鹹的味道,一下子溢滿了口腔。自己口唇破裂所流出的血、這男人因 為重傷所咳出的血,無聲地交融著。 似腥、似苦、似甜,說不出的雜陳味道,伴隨著溫暖熱流,讓腦裡昏沉沉的一片, 全然無法思考。 只是,這一吻的時間並不長久。蘭斯洛突然中止親吻,大幅度地彎著腰,仰起頭, 跟著便是一記頭槌,力道奇重無比,只聽得一聲悶響,鮮血同時自兩人額頭噴濺出來。 「啊!」 幾曾挨過這樣的重擊?泉櫻頭痛欲裂,疼得眼淚直流,腦裡亂得根本無法反擊, 險些連手中龍槍都握不住。想掙脫,但雙肩卻被他牢牢地掌握住,強大的吸蝕魔勁源 源而發,自己僅能勉力抵禦,只要一下失守,肯定整個肩骨都會被弄成碎片。 「哈,痛快!娘子,我們再來一次吧!」 不知是否真的是因為得意,蘭斯洛張狂地大笑起來,又是一記頭槌,重重地砸在 泉櫻額頭上。這一次,他沒有再抓住她雙肩,頭槌劇撞,赫然將沒有反擊力的她從天 上打了下去。 解決泉櫻,蘭斯洛竟不休息回氣,大笑聲中,已經找到織田香所在,就朝她那邊 飛掠而去。 織田香斜身閃了開去。沒有使用九曜極速,她的身法慢了許多,和另一邊如狂如 魔的蘭斯洛相比,兩人速度上的差距被拉近,一追一逃,很快就被攔下,戰鬥再次爆 發。 蘭斯洛對胸口的傷勢恍若不覺,也不運乙太不滅體,任著熱血流過衣衫,兩臂一 揮,鴻翼刀勁如海浪般朝敵人湧去,配合著本身天魔勁,連結成環,更顯得鋒銳無匹。 織田香卻不再施展天魔功,一抖手,傳自天草四郎的絕技鎮魂音劍,和鴻翼刀勁 鬥了個旗鼓相當,部分迸散到她身側、亂舞攻擊的刀勁,則是被她以一種玄奧之至的 手法,借力打力,重新又推還回去,再攻蘭斯洛。 如果是不久之前,蘭斯洛必然會對這傳說中星賢者神功的紫微玄鑒感到吃驚,但 他此刻打得性發,不管什麼紫微綠微,在第二波鴻翼刀勁發出的同時,無視織田香的 音劍聲波,整個人往前衝去,任音劍切割身體,雙臂一振,又是一波鴻翼刀勁,與前 一波層層相疊,威力陡增一倍,瘋狂地朝織田香吞湧而去。 這樣的強招,織田香也不敢正面攬其纓,一斜身,便以九曜極速閃了開去,似乎 全然沒有作戰慾望。 蘭斯洛正要乘勝追擊,卻忽然感覺到一種很怪異的波動,令得他腦中一醒。本來 之前他就已察覺到有人在窺視戰鬥,只是因為忙於應付眼前的敵人,無法分心注意, 但現在,從大氣中那股奇異的能量流動,他知道那名窺視者要採取行動了。 那人是誰?天草四郎嗎?還是那日欲致泉櫻於死地的神秘人?不管是哪一個,對 方都是擁有強天位力量的高手,自己要做好與兩名強天位高手作戰的準備。 腦裡這樣想,蘭斯洛卻還有一股說不出的擔憂,比同時面對兩名強天位高手更讓 人不安的感覺,就使他明白,對手的攻擊肯定非同小可。問題是,那是什麼樣的招數? 答案伴隨著靈力波動而出現,當蘭斯洛察覺到敵人便在自己的正下方,想要搶先 襲擊時,卻忽然發現自己的力量正在不住流失。 和被天魔功那種邪勁吸蝕內力不同,此刻力量不住散失的理由……是因為週遭的 天地元氣產生異變,不再與自己的內力結合,化為天位力量,以致於體內力量快速流 失。 而能夠做到這種效果,世上只有一種技巧,那便是號稱魔導師們對抗天位武者的 最後武器,五極天式。 「孽障!有我等在此,絕不允許你這魔胎為禍人間,上次讓你僥倖走脫,今日便 是你伏法之期。」 待要有所動作,卻已經晚了一步,周圍出現了八道灰濛濛的黯淡光影,組成一個 咒力圈,將自己困在當中,更同時施放了一個類似鎖縛咒封之類的術法,令自己無法 動彈。 就像是當日小草命令魔導部隊對天草施放的不動咒縛一樣,但那時必須動員兩千 名魔導部隊才能達成的效果,這八人卻能輕易做到,而且還大顯得游刃有餘。 聲音是女性,八個人都是同樣的打扮,一襲灰色斗篷從頭套到腳,看不清楚面孔, 只有雙手露在外頭。從那雞爪般的形狀、皺折乾癟的皮膚,可以看出她們的年紀,而 蘭斯洛亦認出了她們,因為其中四個人正是與自己交戰於海上,將自己變成這副豬頭 怪樣的死老太婆。 「死老太婆,你們……」 現在不是罵人的好時間。身上所中的這個咒縛,自己是解得開的,只要多點時間 蓄力,用剩餘的天位力量硬破,這個咒縛還奈何不了自己,問題是這八個老太婆肯定 不會給自己機會,她們之所以拖延到現在才現身,一定是剛剛就潛伏在地上,念畢咒 語,做好施放法術的準備,這才現身發動最後一擊。 五極天式究竟有多少威力?蘭斯洛雖不曾親自挨過,但當時小草以一式「舫穗之 月」切裂空間,幾乎將那不可一世的天草四郎斬殺當場,這景象卻是他親眼目睹,曉 得那破碎空間的一刀若是斬在自己身上,只有慘死當場的份。現在雖然知道大禍臨頭, 卻是一時間解不開身上咒封,動彈不得,只有眼睜睜地看著週遭狂捲陰風,黑暗冥氣 越來越濃,心裡大聲咒罵。 情勢危急,但蘭斯洛卻並非沒有幫手。 先前中了蘭斯洛的透骨封穴,楓兒花了一段時間才解開,見到主子陷身危境,心 急如焚,光劍一掣,就要趕過去救援。 依照常識,襲擊魔導師是破除魔法的不二法門,然而,這八名魔導長老的修為精 湛無比,在施放咒封、預備五極天式之餘,還能出手抵禦。火焰、電光,逼得楓兒無 法靠近,而五極天式的干擾作用亦在她身上出現,別說運功殺過去,就連繼續漂浮在 天上都顯得困難。此消彼長,短短的距離,卻硬是闖不過去。 (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 情急之下,楓兒腦中只想到一個主意,當下先後飛拉遠距離,跟著便鼓勁前衝, 也不管火、電噬體的痛楚,整個人化作一道疾箭,撞向被困在咒力圈中的蘭斯洛。 見到楓兒撞來,蘭斯洛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意。她是打算將自己撞出咒力圈去,至 於將自己撞出去之後,被困在咒力圈中的她會怎麼樣,她是完全不顧了。 看著全力撞過來的楓兒,蘭斯洛心下感動,但卻在發現那八個老太婆故意將包圍 網張開一條縫,讓楓兒得以衝進來時,暗叫不妙。 瞬間,四面八方全部被狂嘯的黑暗冥氣所籠罩,兩人腳下陡然一空,方圓十丈的 空間,化成了個無底深洞,猛烈的颶風,造成強大的吸引力,將上方的所有物體,全 吸扯入內。 雖然撞到了蘭斯洛,但是受到強烈吸力牽扯,楓兒僅能把人稍稍撞移,跟著就被 扯下去。 百忙中,蘭斯洛只來得及伸手一拉,勾住楓兒的手臂,將她拉入懷中。 「楓兒,你……」 已經來不及再說些什麼,但是目光交接的兩雙眼睛,卻將彼此的心意表露無遺。 「星辰之門」一式所造成的次元裂縫,發出強大吸力,但在兩人試圖抵抗的短短 一瞬間,出自一個不能理解的理由,一種溫暖的感覺籠罩住蘭斯洛與楓兒,在體外形 成一層淡淡的晶瑩白光。 像是護罩一樣,但面對下方的恐怖吸力,這護罩能發揮的效果實在太過渺小,不 過彈指功夫,他們便身形失守,往下墜去。 緊緊相擁,兩人一起被下頭的時空漩渦吸扯進去,激烈旋轉中,化作深處的一個 小點,消失不見。 ※※※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六月十二日凌晨,在日本京都所發生的這一連串戰事,被全 風之大陸的情報網稱為「池田屋事件」。 為了要掃蕩潛伏於日本,意圖不軌的一眾亂黨,負責守衛京都治安的新撰組,逮 捕了亂黨中人古高俊太郎,從他口中拷問出亂黨的圖謀,在證據確鑿之後,便以鐵腕 手段發動奇襲。 由一番隊隊長沖田宗次郎帶領,新撰組以怒濤之勢,襲擊了亂黨所居住的池田屋, 將正在商議造反圖謀的一干亂黨殺了個措手不及,死傷慘重。 這個消息不久之後,就在風之大陸的幾個大都市傳開,然而,由於日本與風之大 陸諸國沒什麼往來,官方所發佈的公告裡也沒提到雷因斯三字,僅是當作本國內亂處 理,所以這消息僅是在幾處報章上的小角落,稍稍一提,留在人們印象中的,也只有 海外島國發生叛亂事件,和沖田宗次郎這個人名而已。 但在幾個主要勢力的決策階層,這消息便令他們感到極度震驚。雖然不是每個組 織都充分瞭解此戰內幕,但無論是自由都市或者艾爾鐵諾,都已經由不同管道,瞭解 了雷因斯之主的實力。 強天位力量,足以與三大神劍媲美的強人,居然在天草四郎未出手參戰的情形下 慘敗,下落不明,這就顯示日本有著不容小覷的實力,是值得拉攏或注意的一方勢力。 而對於池田屋事件的始末,掌握得最清楚的雷因斯,則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一片混 亂中。 「不到一年,就要辦兩次國喪大典,真是勞民傷財,還有沒有什麼人預定在今年 度領白包的?乾脆就一次辦了吧。」 代掌雷因斯政權,將國家年度預算一肩挑起的右大丞相白無忌,在接獲蘭斯洛失 蹤、左大丞相失手被擒的消息時,淡淡地說著大逆不道的話語。 儘管潛伏京都的白家子弟兵在池田屋事件中死傷慘重,但因為蘭斯洛的出手救援, 仍是有相當部分成功逃脫,到其他城市之後,與家主取得聯絡,進行報告。 「真是一群白家垃圾。你們的存在,應該是自我犧牲,掩護領袖逃脫的,怎麼會 犧牲了領袖,讓你們這群東西逃出來?背棄長官逃亡,全隊連坐,你們怎麼不買把日 本刀,就地切腹算了?」 對著螢幕前面的白瀾雄,白無忌的臉色不善,聲音更是冰冷得嚇人。 事實上,這番話並不完全對,因為在白家的歷史上,掩護部屬逃生,以致於本人 葬身戰場的白家領袖,實是大有人在,但那只不過是倒果為因的說法。事情的真相是, 每一代總有幾個嗜戰成狂的領導人物,因為在戰場上打得性發,在腦裡想到逃亡這件 事之前,就已經殺過去和敵人同歸於盡,大呼快哉,部屬們因此逃出生天而已。 「算了,反正也沒指望你什麼,當初指派你升任京都事務指揮,也只是看中你這 白爛雄每次在惡魔島戰敗時,就算全軍覆沒你也能活下來的福氣,從這次的結果看來, 這人事方案倒沒有全錯,你組織殘部,等候我的進一步命令吧。」 像是極為懊惱似的,白無忌揮手切斷了與屬下的聯絡,打開另一塊螢幕,和線人 進行通話。 白瀾雄誠然洪福齊天,以重傷之身從池田屋事件中生還,但不管他再怎麼有福氣, 沒能力參與天位戰的他,不可能知道蘭斯洛與織田香一戰的經過,因此關於這場戰役 的詳細過程,是由另一名線人負責匯報。 情知這場戰役的過程堪稱奇貨可居,這名努力開闢新財源的線人,在戰鬥結束後, 立刻以他不太俐落的文筆,整理出書面報告,確認對方願意高價收買後,將這份報告 同時出售給白鹿洞、青樓、雷因斯……等各大勢力。 而如他期望的一般,白家二少不愧是有錢到沒地方花的凱子,在看完書面報告之 後,更另外加錢,要求口頭報告。 「可以了,不要廢話,說重點,我那便宜妹夫這次又是怎麼完蛋的?」 「咦?我的書面報告上應該已經寫得很清楚啦,你沒看嗎?」 不知是否是演技,電子螢幕那一端的韓特,一副很驚訝的表情。 「老子有錢,懶得看報告,喜歡聽人說話,不行嗎?再說,你為人那麼陰險,我 怎麼知道這份報告裡是不是有話沒說清楚,扣起情報賣第二次?」 撇開主雇關係不談,白家這兩兄弟實在是韓特的知己,一猜就料中了事實真相。 內心計劃被一語道破,韓特毫無慚色,將自己所目睹的種種情景詳說一次。 最近沒什麼生意好接,除了替白無忌當高價運輸工,來回雷因斯、日本兩地,偶 爾也負責監看京都城內各勢力的動向,便因此看到了這一戰的完整經過。 「話說……中途……說時遲那時快……電光石火之間……我本來還猜……卻沒想 到……因為……所以……結果就變成……那三女一男,胡天胡地,後來還多出八個老 太婆一起下海,他們乾柴碰上烈火……」 韓特一番述說,連講帶比,白無忌大概聽懂了整件事的經過。 「嗯,大體上我明白了,你的口才越來越進步,將來不干送貨的,大可到自由都 市說書,餓不死你的。」白無忌搖頭道:「不過我有一點小問題,你看到那邊打得那 麼激烈,就不會想要動手去幫一下嗎?以你現在的武功,如果偷偷出手,這一戰的結 果說不定就不一樣了。以你我的關係,只要你出手,我一定會追加酬金的啊。」 「去,我只是個送貨的,你當我是你家老大嗎?那邊幾個傢伙不是強天位,就是 拿著神兵利器,我一個拿破銅爛鐵的小天位,去那邊不是找死?」 韓特哂道:「你們姓白的平常都那麼陰險,你那妹夫更不是個好東西,事後會不 會欠錢不付已經很難說,說不定那個大豬頭還順手推我一把,讓我在混戰中,替他挨 上八十幾槍,他事後連撫恤金都可以賴掉。」 彼此的合作並非建築在誠信基礎上,韓特這段話,白無忌亦是心有慼慼焉。 「而且,看到最後那八個老太婆,擺出來的那種陣仗,我會衝過去一定就是白 癡。」 從蘭斯洛那聲叫喊,當時在遠方偷看的韓特,知道那八名灰袍人的性別與年齡, 而即使對魔法所知有限,但根據種種線索推判,他大概猜到蘭斯洛所碰上的東西究竟 是什麼。 「真沒想到,日本會有這麼厲害的魔導師,我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這玩意兒 呢……」 「嗯,連你都這麼說,我想大概就沒錯了。」 匆匆結束與韓特的對話,白無忌開啟另一個螢幕,向一個一直在聆聽他與韓特對 話的女人作確認。 「你覺得如何?」 「就像你想的一樣,是五極天式中的星辰之門。」 即使是像華扁鵲這樣事事無動於衷的冷淡個性,在提到五極天式時,表情亦有了 動搖。 傳說中的五極天式之一,星辰之門,是藉著龐大的能源,打開異空間的障壁,把 敵人丟棄至異次元,任敵人再強,一旦被吸入,也只能在異空間做著近乎永恆的漂流, 直至遇上千萬光年才有一個的時空隙縫。 白無忌、華扁鵲,本身都是魔法的大行家,憑著推想,已經想像得到這一式的可 怖,而從彼此無聲的對望中,他們更有著一樣的答案。 「雖然不太想承認,不過這好像真的是五極天式,而假如這想法沒錯,那麼……」 「如果擁有齋天位……不,我想只有太天位修為,才有把握自這一式中逃得性命, 雖然你們那位猴子老大一向運氣不錯,但假若他真的被吸入星辰之門,那麼,我想你 可以開始籌備國喪典禮了……另外,一年內連續駕崩兩位,象牙白塔最好考慮換換風 水格局。」 和蘭斯洛幾乎沒交情可言,即使內心認定他九成九已經完蛋,華扁鵲仍是一副冷 漠到極點的表情。不過,縱然是白無忌也無法肯定,在確認師妹楓兒一同殉難之後, 這女人的內心是否有著什麼變化? 雙方的對話告一段落,白無忌將手邊資料整理完畢,做著最後的結論。 從各種研判上來看,應該是死定了。被吸到異空間去,在那根本不知道是怎樣的 環境裡,可能沒有空氣,亦或者存在著連天位高手都難以抵抗的高壓或者劇烈溫差, 普通人可能在被吸入的瞬間就完蛋了,即使能夠以強橫功力保得一時不死,又能撐多 久? 在異空間裡,時間、距離毫無意義,做著近乎是永恆的漂流,千年、萬年都未必 能遇到一個境界出口,即使有出口,也不見得就能回到這個世界來,更別說天底下沒 有那麼長命的人,千萬年後漂流出來的,不是化石也是乾屍了。 對於異空間,自己所知的不多,畢竟自己武功可沒有高到會有這榮幸,讓人用五 極天式對付自己。所知的一切,是以前太研院在對像限空間進行理論研究時,看過的 一些報告得知。 只是,還真是奇怪呢,明明這兩個人是死定了,為何自己總有一種沒什麼大不了 的感覺呢?是因為有什麼可能性,會讓他們生還嗎? 想不出來,白無忌決定暫緩公佈這個消息。畢竟,如果國王陛下就此駕崩,不但 國內會大亂特亂,太研院那邊更會鬧翻天,在事實已經肯定之前,自己並不想多花時 間解釋。 想到要解釋,另一件事情才是真正的麻煩。 白無忌搖搖頭,離開這間滿是太古魔道儀器、前方是一大片螢幕牆的密室,往下 走向另一層更深的密室。 象牙白塔中央的祈願塔,除了頂峰是歷代女王閉關所用的祈願室,在地底亦有建 築,彙集九地陰寒之氣,便於做另外一類修行,小草便是閉關於此地。 要如何去向一個女人說她老公已經死了?這確實是個難題,不過自己亦沒法推托, 因為知道莉雅在此地修練的人只有自己,連想要推卸責任都找不到替死鬼。 敲兩下門,沒有反應,再敲兩下門,仍是得不到回應,當白無忌察覺不對,推開 那扇受到咒文防護的木門,卻驚訝地看著一間空蕩蕩的密室。 什麼人也沒有……裡頭早已經人去樓空多時了。 ※※※ 在京都城中,泉櫻慢慢回復了神智。 對於剛才的一切,她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並不清楚。依稀記得,自己在夫君身 前昏了過去,全身痛楚,當再有印象時,就是身在高空,手持龍槍,而夫君在自己面 前,胸膛上開了一個血洞,瞧那傷口,好像就是被自己所重創的。 一切事情發生得亂七八糟,自己根本摸不清頭緒,便被接觸到的一切給嚇傻了。 跟著,便是那一吻,還有連續兩記頭槌。本來就已經亂糟糟一片的腦裡,更加暈 眩到站不住腳,就在地上昏了過去。 朦朧中,只斷斷續續地看到一些景象。夫君和另外一名女子,緊緊抱在一起,被 一個大黑洞吞噬進去,自己雖然感到焦急,卻是渾身無力,做不了什麼。 之後,是看到織田香小公主在和人談話,對方是八名身穿灰袍的老婦人,不知為 什麼,自己對她們有一種難言的不安感覺。 「……這一次能夠成功誅滅魔障,要感謝公主殿下的出力,使我們能夠一舉功 成。」 「八位長老的崑崙秘法,真是讓人大開眼界,能夠消滅魔胎,當是我日本之福, 不過,最後似乎有點變化,那是……」 「說來慚愧,那是我崑崙山的奇恥大辱,由於我們的督導不當,出了一個吃裡扒 外的叛徒,居然在這時候動手腳,不過殿下無須擔心,被拋入星辰之門的生物,從來 沒有生還機會,而我們既然看到了,自然會清理門戶,不讓那叛徒再有作怪的機會。」 老婦人們與織田香在上空對話,泉櫻聽得似懂非懂,但心中卻擔憂起來,緊跟著, 她便因為傷勢發作而昏去,再醒來,已經置身於此處了。 勉強將混亂的思緒鎮定下來,泉櫻思索著發生的一切。儘管失去了過往的知識與 記憶,但聰慧的她從來就不是笨人,反而因為思慮單純,更能直指事情中心。 像現在,儘管理智上還說不太清楚,但感覺起來,卻有一件事非做不可,就是離 開這裡。 織田香小公主兩次救助自己,應該不是壞人,但是她現下卻給著自己一種很怪異 的感覺,在徹底弄清楚之前,還是先與她保持距離為妙。 「夫君胸口的那一槍,是不是我刺的呢?希望不是,我怎麼可能會出這麼重的手 呢?可是傷口又好像是……嗚嗚嗚,不要啦,如果真的是我幹的,這一次一定滿口牙 都會被揍光的……」 想到丈夫的暴力傾向,還有每次痛扁自己時的辣手,泉櫻就覺得自己的未來一片 黯淡,然而,他所中的那一招,究竟是什麼魔法招數?自己必須要弄清楚。 以前不知道,那沒有話講,現在既然曉得自己有個丈夫,他遇到危險,自己在這 裡坐著看,怎樣都說不過去。 就算遇到他之後,真的給他氣極敗壞地連續幾耳光,把嘴裡所有牙齒都給打掉, 那也只有認了。夫妻本是同林鳥,既然他有事,自己怎樣都是要做點什麼的。 織田香小公主不在,要離開這裡並不困難,泉櫻吸了幾口氣,讓內息穩定下來, 一整衣衫,就離開了這間石屋。 京都城內的守衛,修為與她相距太遠,只不過因為她傷勢未癒,行動上仍需要小 心。 快要出城時,泉櫻聽到守衛們的交談,那個亂黨首領古高俊太郎,如今正被安置 在城裡,嚴加看守…… ※※※ 因為池田屋事件所引起的騷動,正在各地持續發燒。除了雷因斯之外,情報網路 無孔不入的青樓聯盟,就該是將整件事情掌握得最清楚的組織。 向各個高等賓客主動提供情報,是眾多奇人異士願意為青樓聯盟效力的主因之一, 然而,該把這宗情報洩漏多少出去,卻讓青樓主事者陷入極為困難的掙扎中。 對她來說,那頭叫做蘭斯洛的白癡國王,實在是麻煩的根源,上次一場內戰打完, 就把香格里拉第一紅星冷夢雪打到重度翹班,這次在日本出事的消息若是傳出去,那 對好不容易捧起來的「夢幻幾何」二重唱,說不定又會出事。 不過,考慮到妮兒的激烈個性,她仍是取消了封鎖消息的念頭,畢竟,如果妮兒 事後知道此事,在兄長亡故的時候,自己因為一無所知,而繼續在台上演唱,必定會 懷恨在心,找青樓報復。 區區一個小天位,青樓聯盟並不放在眼裡,不過,就私底下來說,她希望能與這 個女孩維持好關係,另外一方面,形同半個姊妹、女兒般的蒼月楓,在日本出事,這 點亦讓她有些沉不住氣了。 經過她的裁決,池田屋事件的報告,被送到了妮兒手上,而一如當初所料,沒有 過多久,本來正在後頭歇息、預備明日表演的妮兒,一言不發地開始收拾行囊。 沒有大吼大叫、拆屋毀物,這點或許可以看做山本大小姐的成長,然而,默默收 拾行李的她,身上所散發出的那一股煞氣,卻讓周圍眾人感受到她的決心,不敢試圖 阻止。 「哥哥他……我絕對不相信有這種事,我要親自去日本看……」 迅速準備好一切,妮兒向青樓方面告罪後,便要出發,然而,平時與她形影不離 的源五郎,這時卻聳聳肩,表示沒有隨行的打算。 「不久之後我會追上來的,但是現在不行,青樓聯盟這邊我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 妮兒小姐就先行一步吧。」 知道自己任性所造成的麻煩,妮兒瞭解源五郎必須留下來,協助青樓處理善後事 宜,畢竟正在獻藝的兩大紅星一起消失,青樓沒有發出追殺令,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當下獨自出發。 只是,她並不知道,源五郎留下的理由,並不是為了青樓聯盟,而是為了來自另 一方面的委託。 就在妮兒接到池田屋事件報告的同時,正在調整樂器的源五郎,也接到了一道心 語通訊,那是一種心電感應的魔法,跨越迢迢遙距,雙方取得聯繫,而對方亦出聲請 求援助。 「要我幫忙?為什麼?我會的東西,你也幾乎全部知曉,有梅琳老師協助,有什 麼魔法是你這魔導公會主席不能施放,要我幫忙的?」 「如果是在現世界,我和梅琳老師合力,幾乎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技術問題,但 是當牽涉到不同於這個時空的未知法則,我們的知識就顯得不足,所以我們需要你的 幫助。」 「唔,不太妙啊,聽起來……好像又是一個會累掉人半條命的賠本買賣呢。」 第二部第五卷第二章異界餘生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六月異界 不屬於過往所熟知的世界,周圍所能看到的,都只是一片漆黑,見不著其他的景 物。 當然也不是一直維持這樣子。除了這無邊無際的黑暗,先前也曾出現過許多景象, 有時候彷彿身入血池,所看到的全部是艷紅一片;有時候,整個世界變成無數一黑一 白的斑馬線條;有時候卻又五顏六色,像是一個被打翻的調色盤。 色彩不住地變幻,世界的形狀,一下子像是方,一下子像是扁,到最後,變成無 限的延伸,根本沒有所謂的形體可言。奇異的變化,除了讓人知道這不是原來的那個 世界外,就提供不了任何可以確認的東西。 無法確認溫度、無法確認方向,無法確認位置,無法確認時間……過去可以拿來 判斷思考的東西,在這裡全然沒有用處。 只知道,周圍似乎正在快速流動著,自己像是置身在某個不見邊際的海洋裡,順 著潮水,不住往一個方向流動。 和這無限寬廣的世界相比,分外讓人感覺到自我的渺小。即使是擁有強大力量的 天位高手,置身於這樣的環境,也難以再保持心靈鎮靜,不可免地感到焦急。 晉身強天位後,開山破地只是舉手之勞,但無論是山、川、河、地,都仍只是某 個有形體的存在。直至此刻,上下四方都看不到邊際,觸摸不到形體,除了自我的存 在外,這個被稱為「世界」的東西,只有著虛無的色彩,沒有型態。 無限、永遠、永恆……這些詞彙,忽然間變得清晰起來,如果自己要這麼無止境 地在這裡漂流,蘭斯洛不知道自己的理性可以維持到什麼時候。 星辰之門,確實是匪夷所思的強橫招數,像這樣把敵人拋棄在異空間,雖然沒有 殺傷力,卻比什麼殺招都要恐怖。如果可以選擇,自己寧願挨上一招舫穗之月,身體 支離破碎,也不願置身如此窘境。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在這片空間裡,自己並不是唯一的生命。因為有她,孤寂 的感覺才得以被壓抑;因為有她,自己才能鎮定下來,不想因為自我的慌亂,連帶破 壞了她的意志;因為有她,所以才能夠支持到此刻…… 被吸入星辰之門的瞬間,相擁在一起的兩人,被那強大吸力帶得激烈旋轉,昏了 過去。先回復清醒的是蘭斯洛,在確認過楓兒沒事後,他並沒有立刻喚醒她,畢竟在 這地方,時間沒有任何意義,在自己做好心理準備之前,把楓兒喚醒無濟於事。 不幸中的大幸,蘭斯洛著實感到幾分慶幸,然而,這份慶幸卻是相當苦澀。 無疑有楓兒陪伴,是此刻得以支撐下去的理由,但比起這樣,自己卻更希望她沒 有跟著進來,而是好端端地在外面的世界,繼續她的生活。 「蘭……蘭斯洛大人……」 輕聲呢喃,趴伏在蘭斯洛胸前的楓兒醒了過來。 「我們……這是哪裡?!」 縱然是楓兒這樣受過心志鍛煉的女性,在見到眼前這莫可名狀的異象時,也不禁 有了幾分慌亂,蘭斯洛就感覺到她抓著自己衣襟的雙手緊了一緊。 「我不知道,雖然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元的世界,不過,反正不是我們的那個世 界。」 說著由白起處學來的太古魔道名詞,蘭斯洛苦笑起來。同樣是異世界,難道就不 能送自己去一個有人、有花、有樹、有星星月亮的世界嗎?偏生是來這麼個鬼地方, 真是掃興之至。 「我們外面的這一層是……」 如果說,整個世界是無邊無際的黑暗,那麼此刻蘭斯洛與楓兒就是唯一的光源。 在被吸入異界之前,一道莫名白光將兩人包裹住,而當蘭斯洛醒來,這道籠罩住兩人 的淡淡白光並未消失,反而形成了光罩,護住內裡的兩個人。 亦是因為如此,他們兩人並未直接與這異界接觸。蘭斯洛並不曉得光罩究竟隔絕 了什麼,但他怎麼樣也不至於樂觀到去相信,光罩外的世界會溫暖舒適、氣味芬芳。 或許就是因為這層光罩的存在,自己和楓兒才不用面對劇烈溫差、高壓、毒氣……這 些不利生存的因素。 由於構成世界的法則不同,蘭斯洛隱約察覺到自己的天位力量大幅度衰退,倘使 要接觸千度溫差、高壓,那麼自己連擔心會不會發瘋的閒暇都沒有,就要做完蛋大吉 的準備了。 「我也不知道。我從這光罩上,感覺到魔力波動,好像是什麼很高等的魔法,看 來……有人在暗裡幫了我們一把,而我們已經領了人家很大的人情。」 這是蘭斯洛的推判,然而,他也想不出是什麼人會這樣幫助自己。施法之人並不 在附近,能夠跨越空間距離,施放這樣高等的防護咒文,修為之高委實駭人,但倒過 來說,即使是再高明的魔導師,要這樣遠距離施放高級咒文,所消耗的魔力之大,當 事人都要有賭上性命的覺悟。 自己對魔法所知有限,但想到自己所認識的幾名強大魔導師,無論是梅琳、源五 郎、白無忌、華扁鵲,都不太可能冒著這等危險救人,而最可能的人選,仍只是那被 自己負欠良多的妻子小草。 倘使這猜測是真,她此刻必是萬分焦急地設法相救吧,唉……真是慚愧,最後居 然還是要靠妻子救命…… 蘭斯洛所想的問題,同樣也出現在楓兒心中。只不過,除了小草,她更多出一個 人選。 就自己那日所見,織田香也是一名極其強大的魔導師,這層光罩若是由她所施放, 倒也不足為奇,那麼,會不會是她在危急時出手相救呢? 兩人心中各自有著答案,卻都與事實相距甚遠,這一點,或許是當事人的悲哀吧。 透過光罩所發出的光,楓兒察覺到蘭斯洛的面容改變。不再是本來的那張豬臉, 而是回復成正常的人臉。 「蘭斯洛大人,你的臉?」 「嗯,似乎是因為世界不同的關係,這個魔法也失去了效果。」 在魔法知識中,有些低等級的魔法,只要被月光照到,就會暫時解除,雖然不知 道自己的復原是否是永久性,但是多少就類似這種情形吧。 魔法、天位力量,都是利用天地中的自然能量、法則,作為發動基礎,當構成世 界的法則不同,效果自然受到影響。也就是因此,自己才肯定構成這層光罩的咒術非 同小可,要不然,怎麼能在跨越世界的情形下,依舊獨立運作呢? 關於蘭斯洛受到詛咒,容貌改變的事,楓兒並沒有完全弄清楚,之前又因為擔心 過度刺激蘭斯洛,不好開口詢問,現下由蘭斯洛敘述當日事發經過,徹底說了一遍, 這才恨恨道:「這群死老太婆,專門找我的麻煩,先是把我變成豬頭,又把我扔進這 鬼地方來,只要我一出去,立刻就要她們好看,真是混帳東西……」 全然沒有考慮到自己有可能再也出不去,蘭斯洛開始計劃著種種報復方案,看在 楓兒眼裡,確實讓她感到一陣安心。至少,主子還沒放棄,只要還維持著想出去的斗 志,一切就還沒有到要絕望的時候。 而在交代完自己之所以「改頭換臉」的原因後,蘭斯洛也提到這次作戰時,發生 在宗次郎身上的種種異狀,聽在楓兒耳裡,真是覺得不可思議。 宗次郎和織田香,這兩兄妹是同一個人?! 楓兒很難相信這個事實,因為他們兩兄妹的個性相差太多,之前自己甚至懷疑這 兩人會是親兄妹,而現在主子居然說他們是同一個人?一個身體,怎麼能又變男又變 女呢?就算是再好的易容術,也沒辦法做到這樣子吧?這件事情實在是太…… 然而,就蘭斯洛而言,與其去想這個人為何能又變男又變女,不如去想想這人究 竟是什麼生物?本來就對宗次郎沒有好感的他,在發現這個秘密後,根本不把這人當 作是人類,而是直接當作異生物處理。 「我以前就說過,要你別太相信那個小鬼,看,我說的果然沒有錯吧,那個小女 妖……要不是她,我們怎麼會落到這個鬼地方來?」 講到織田香,蘭斯洛的氣便不只打一處來。只要能夠出去,他絕對不與這小女妖 善罷甘休,不大肆破壞一番,搞到京都雞貓鴨血,怎能出得了胸中這口惡氣?現在雖 然沒事好做,但也趁機在楓兒面前加油添醋,大大將這女怪物批評得一文不值。 聽在耳中,楓兒沉默不語,心中卻另外有些想法。 蘭斯洛大人不會對自己說謊,即使要說謊,也不會編這樣荒唐的謊話來騙人。他 說的那些,一定是確有其事。然而,即使是這樣,也還不夠證明些什麼。 即使是情如兄弟、相互敬重的兩個人,也有可能因為立場不同,決戰沙場,換句 話說,兩個不得不拔劍相向的死敵,亦不代表他們之間沒有情誼。 因為彼此立場不同,自己早就有心理準備,有一天會與宗次郎交手,也因此,現 在並沒有多大的震驚。不錯,宗次郎是對自己拔刀相向了,但是他心裡的感覺呢?如 果他也同樣感到無奈的話,自己對他是不會有任何怨懟之心的。 楓兒的心情變化,蘭斯洛全部都看在眼裡,知道她重視感情的個性,還有對於親 友的無限包容,自是難以說些什麼,當下寧靜心情,與她一同繼續這無止境的漂流, 期望會有所謂的救援出現。 ※※※ 宗次郎殿下不在,織田香殿下也不在,正是在京都城內大肆活動的好機會。對於 織田香,泉櫻並沒有太深的印象,不過,在自己傷勢痊癒,擔任宗次郎副手之前的那 段時間裡,負責幫自己治傷的人,就是織田香。 記憶已經不是很清晰,只記得,受了莫名重傷的自己,就躺在那間小屋裡,一下 醒來,一下又昏過去,但每次睜開眼睛,都會看到那美得不似人類的女孩,坐在床沿, 用那清澈卻不帶半分情感的眼眸,朝自己看過來。 那樣子看著自己的織田香公主,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這點就實在判斷不出來了。 然而,每次與她目光相對,自己就有一種想要逃開的感覺,心中有一種難言的不祥。 啊,記起來了,那時候織田香公主的肩頭,總是有一隻怪模怪樣的黑貓,趴伏在 那裡,蜷縮著身體,像是一團黑毛球一樣,很是有趣。這頭黑貓有一個很引人注目的 地方,就是它背上的蝙蝠翅膀……為什麼貓的背上會有蝙蝠翅膀呢?這點也是讓自己 無法理解,或許是日本這地方的特有生物吧。 那頭蝙蝠貓,有一雙很凶銳的眼神,明明只是一頭小貓,看起來卻像是比一頭黑 豹還要兇猛、陰沉。不知道是不是受這寵物的影響,它的飼主織田香,在裊裊香煙中 的身影,回憶起來也是讓人覺得陰森森的。 所以,在傷癒之後,自己能跟著宗次郎殿下辦事,而非跟著為自己治傷、恩情最 大的織田香公主,老實說,著實是鬆了一口氣呢。 在京都城內悄悄奔走,泉櫻腦海中不期然地浮現許多回憶。在那些療傷時期的記 憶越來越清晰時,她忽然想起來,好像……好像……宗次郎、織田香兩位殿下,是同 一個人。 搖搖頭,泉櫻用自身的理性把這念頭甩出腦海。那大概是眼花吧,不過,當自己 在養傷時,睡夢中半昏半醒地微睜開眼,確實曾經數度看見那夢幻般的景象:衣服、 髮色沒變,但宗次郎本來就瘦小的身軀,更形嬌小,臉部也慢慢改變,變成了織田香 的容顏。 兩兄妹本來就長得極像,但認真來看還是有差,特別是表情,簡直就是天差地遠, 也因此,當看著宗次郎滿是笑意的表情,變成那樣一副全然沒有情緒可言的臉蛋,那 種古怪的感覺就分外強烈。 這些回憶應該只是作夢才對,因為一般人怎麼可能又變男又變女呢?雖然聽過世 上有雌雄同體的生物,但那和能夠自由轉換性別仍是有很大不同啊,嗯嗯,不過也難 說,畢竟……這裡是日本,既然有蝙蝠翅膀的怪貓,說不定也有可以自由轉換性別的 怪人,這並不值得奇怪啊。 伸手敲敲自己的腦袋,泉櫻還在暗笑自己的荒唐想法,卻不知道這個直覺推斷比 理智更能命中事實。 本來要逃出城的她,因為聽到古高俊太郎被囚禁於城內的消息,重新折返,於城 內到處搜索。前些時候在擔任新撰組副長時,她對京都城內的建築機關有個大概印象, 現在找起來還不是太困難。 從花園中的竹林穿過去,躲在一旁,等到巡邏的武士們走過,再轉開附近的第三 座石燈籠,開啟機關,出現地牢的隱密入口,偷偷地潛入進去。 如果不是因為忌憚織田香,泉櫻便無須這樣麻煩,但是,只要想到驚動守衛後, 自己可能要被迫與小公主交戰,做那沒什麼勝算的搏鬥,泉櫻就覺得還是謹慎些比較 好。 十分幸運,有雪便被囚在這間地牢裡,只不過當泉櫻找到他的時候,這胖子已經 奄奄一息。不是因為遭受拷打與毒刑,而是受到完全相反的待遇,給大量美食一股腦 地塞進去,肚子被撐得又圓又大,活像一隻快要斷氣的癩蛤蟆,躺在地上,無力地呻 吟著。 泉櫻看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樣才好,匆匆擊倒守衛,把人救出去。出城的路 可好走得多,隱匿起自身氣息,縱躍如飛,幾下子就出得城去,而為了安全起見,泉 櫻不敢停步,就這麼沖離開京都數十里外,這才敢停下來,駐足觀望。 「哇~~呸!」 撐著一根樹幹,有雪大吐不休,把撐在胃裡的東西,竭盡所能地全吐出來。 幫不上忙,亦不太敢靠近,泉櫻用帶在身上的小竹筒,到附近山溪取了清水,交 給有雪使用。 「唉,俊太郎,你幹嘛吃那麼多東西呢?雖然我聽說這裡監獄的伙食不錯,但是 你如果喜歡吃,我以後也可以慢慢作給你吃啊,用不著這麼拚命的,你看你,撐到都 快沒命了……」 給日本美食弄得九死一生,吐到頭暈眼花的有雪,心裡正沒好氣,聽到泉櫻這樣 說,不啻是火上加油。 「去、去你媽的……我要是還有力氣,今晚一定強姦你。」 受到這樣的侮辱,泉櫻先是一呆,卻不以為忤,笑嘻嘻地點頭道:「我知道的啦, 這就叫飽暖思淫慾對不對?你東西吃得太飽,所以就開始想要、想要……嗯,你們男 人都是這個樣子的啦。」 說著,她推推有雪,笑道:「不過,不行喔,俊太郎,雖然我們是好朋友,我以 前又看過你的……但那都是我結婚以前的事了,現在我是有夫之婦,可以碰我的,只 有我夫君一個人而已喔。」 「去,說得那麼得意,你老公要是完蛋了,你還不是得要被別的男人碰?」 一句話令泉櫻表情驟變,有雪便猜到了大概。剛才在監獄裡蹲的時候,就聽到有 人很得意地說,新撰組這次大發神威,剿滅亂黨,宗次郎殿下與齋籐副長聯手,將亂 黨殺得片甲不留,連那豬頭妖物都給剁成肉醬,以平日本民憤。 蘭斯洛老大的作戰風格,向來不是大勝就是大敗。如果贏的是他,這些武士斷然 沒有可能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而如若輸的是他,照這情形看來,縱然沒給人剁成肉 醬,十七二十八塊恐怕跑不掉,即使他那乙太不滅體再厲害,恐怕一時三刻間是沒有 活動能力了。 「真是麻煩,每次都是因為你……喂,你老實說啊,這次是不是又是你暗算我老 大?」 有雪斜睨著眼,厲聲質問,泉櫻不敢隱瞞,把自己所記得的畫面,斷斷續續地說 了。 「……當我有印象的時候,夫君他胸口開了一個洞,好像傷很重那樣,我嚇呆了, 然後他就朝我撲過來,用力親我,把我的臉都快要壓扁了,然後他又用頭撞我,連續 撞了幾下,我流血了,然後、然後我就又不記得了。」 「嗯,前頭的大致還可以理解,你說老大他想要非禮你,但是你拚命抵抗,接著 他就狂吻你,再接著……咦?說清楚一點,他用哪個頭撞到你流血?」 聽不懂有雪的低級問話,泉櫻花了好大功夫,才大概把事情說了個清楚,只不過 某些細節連她自己也是一頭霧水。 「那真的是我做的嗎?可是,為什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我、我不可能會對他兵 刃相向啊,夫君他胸口的傷……」 「不要懷疑,那一定就是你幹的。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也有過類似的紀錄, 你一槍在我老大胸口開了個洞,弄到他九死一生,狼狽逃命,只不過上次是左胸,這 次是右胸,不過都差不多,從前胸通到後背。」 有雪道:「告訴你,幹這種事情是會有報應的,你今天在我老大身上鑽洞,他這 麼心胸狹窄的人,改天一定也會在你身上鑽回來,早上鑽完晚上再鑽,到時候你就知 道厲害了。」 「夫君他……鑽洞的本事很好嗎?」 「當然好啦,不然當年我們怎麼會一天到晚要負責幫他搶新床呢?」看泉櫻一臉 似懂非懂的表情,有雪自覺勝之不武,歎道:「反正這次事情弄成這樣,如果不想辦 法幹點好事,將功贖罪,下次見到我老大,你就有苦頭吃了。」 這也是泉櫻最擔心的事,問題是,她也不知道要做些什麼,才能夠將功贖罪,在 下次見面時,平息夫君那火山般的怒氣。 「嗯,老大這次來日本……對了,征服日本你幫不上忙,但是拿到這裡的鎮國三 神器,你一定有辦法。」有雪道:「聽說這裡的鎮國三神器,關係到突破天位的秘密, 只要我們能夠取得這三神器當禮物,老大就一定會原諒我們……喔,不對,是原諒 你。」 仍然不是很懂,但既然眼前出現了這麼一條路,泉櫻決定去試試看。 ※※※ 在異空間的漂流,仍然像是沒有止境一樣。而蘭斯洛亦心情複雜地面對著眼前的 窘境。 儘管接觸不到外頭,但蘭斯洛知道外頭肯定存在著非同小可的高壓,因為一直守 護著自己與楓兒的那層光罩,正慢慢地被擠壓、萎縮,減少著內裡的空間。 用天位力量將之反推回去,這並不是什麼問題,但是眼看這光罩的效果越來越弱, 要是再承受天位力量的衝擊,因而爆裂,那就很麻煩了,誰知道外頭除了高壓,還有 沒有什麼劇毒? 但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光罩內的處境就很怪異。由於光罩越來越被壓縮,本來就 狹小的地方,現在更是連稍稍挪身活動的空間都沒有,蘭斯洛和楓兒緊緊地貼靠在一 起,兩具肉體之間,半點縫隙都沒有。 儘管彼此間的關係親匿,可是忽然間做著這樣的貼靠,感覺還是很尷尬,兩人甚 至陷入了一段手足無措的沉默中,最後卻是蘭斯洛打破沉默,在光罩被壓縮到連舉手 都困難之前,伸手環住楓兒的柳腰,將她摟靠過來,兩手勾在自己的頸上。 「這樣子比較好,這是我上次在象牙白塔泡妞失敗後,痛定思痛想出的道理。」 蘭斯洛笑道:「那一次只從背後抱著她,看不到她的臉,看不到她的表情,結果 就變成我在自說自話,沒有效果,枉費我說得那麼認真,結果一回來就發現她和別的 男人跑了,真是讓人傷心。」 自從那晚在象牙白塔分別後,兩人還沒機會好好談一談,現在聽到主子重提此事, 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是訥訥地道:「您又在瞎說了,她這樣的人,您哪會為 她改變些什麼?」 楓兒身高不算矮,但仍是比蘭斯洛矮了一個頭,如果是平常,早就把頭低下來, 隱藏表情,但偏生此刻連低頭的空間都沒有,兩手勾住蘭斯洛頸項後,就只能這麼仰 頭望著他,被他把表情看個清楚。 相處日久,蘭斯洛對於楓兒的強烈自卑傾向,已經有相當的理解。由於以前的種 種,她始終把自我看成一種低人一等的存在,上次在象牙白塔時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是造成失敗的主因,所以現在聽她這一說,立刻轉變口風。 「啊,被你看穿了嗎?這其實也是我在那次泡妞失敗之後領悟到的,不過是為了 另一個女人。」 「另一個……」 看見楓兒吃驚的樣子,蘭斯洛心中暗笑,貼在她耳畔,小聲道:「是啊,你知道 的啦,小草總是說,從後面來會讓她沒有安全感,所以還是從前面來,看得到表情, 會讓她比較安心。」 勢難想到蘭斯洛會說出這麼一番話,楓兒的表情頓時變得很複雜,想要別過頭去, 但又怎麼做得到?最後只是低聲道:「這種事……我哪知道?」 「你不知道嗎?那還真是奇怪,我以前看你們整天同進同出,比姊妹還親,我還 以為你們兩個在搞同性戀關係咧。」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關係到小草,楓兒急急提出抗辯,「我是小姐的護衛, 跟隨著她是我的工作,只因為兩個女人同進同出,就有這種世俗的成見,對小姐實在 是太不公平了。」 「我並沒有說這樣子不好啊,小草是美人,你也很漂亮,如果是你們兩個發生同 性戀,最起碼好過便宜老三那個死人妖。」 受過織田香的衝擊後,蘭斯洛現在對人妖兩字徹底反感,真是想想也噁心,道: 「你說這是世俗的成見,我卻覺得這是常理,兩個女人整天膩在一起,就算是親姊妹 都不見得有這麼好,更何況是兩個沒血緣關係的,人家會這樣想,是很正常的。」 「女人和女人之間,可以有很真摯的單純友誼與親情,就像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兄 弟情一樣。只有一男一女之間,那才真是不可能有單純的友情。」 「對啊,你自己也承認了,一男一女之間,不會有單純的友情,那我們兩個現在 的關係算是什麼呢?」 繞了老半天,終於從楓兒口中套出這句話,看著她呆住的樣子,蘭斯洛道:「說 什麼護衛、侍女,都是你自己一個人在說的,也只有你自己才一廂情願的以為是這樣。 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不管好與壞,那確實是外人無權干涉的事,可 是楓兒,你在我和小草之前,也是要繼續這個樣子?不裝上這層心防,你就覺得活不 下去嗎?」 手裡懷抱住的纖腰,確實是觸感柔軟,但是在這些話說出口後,蘭斯洛清楚地感 覺到貼著自己的這具身體,變得很僵硬。 有過前次經驗,他記取教訓,不再一直往楓兒心靈深處探去,道:「記得嗎?你 也可以活得很快樂的。那時候在杭州,你、我和小草,我們三個人不是一直都開開心 心的嗎?」 這句話自然又引起了一聲低呼。或許是因為震驚太過,楓兒本來僵硬的身體,一 下子便癱軟在蘭斯洛懷裡,讓他有一種不知道該竊喜,還是該歎氣的衝動。 要解釋,仍舊是很麻煩,但是就依照那日對小草的解釋,蘭斯洛把自己目前的狀 態說了一遍。 「……還沒有完全回復,應該還有些什麼事是我記不起來的,不過,至少我很清 楚地記得我們三人當時一起生活的事,記得那時候我們所擁有的歡樂,也記得……你 頸上這個項圈是為什麼戴上去的。」 聆聽著這些話語,本來一直黯淡著表情的楓兒,忽然就紅了眼眶,淚眼朦朧地輕 撫起蘭斯洛面頰,面上表情似是無限欣喜,眼淚卻又不爭氣地滑落下來。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一直在等待這一天……你終於把我們都記起 來了。」 見到一向善於控制情緒的她,如此激動,蘭斯洛心中只有苦笑的份。誠然,在杭 州發生的種種,影響自己一生,是自己彌足珍貴的記憶,但是看見小草與楓兒知道自 己回復記憶後,都是這麼一副哭哭啼啼的婆媽樣,確實讓自己好生難為。 瞧楓兒喜極而泣的模樣,別說趁機摟摟抱抱,恐怕即使向她求歡,她都不會拒絕, 但這樣一來,自己要說的話就難以出口,因此才低笑道:「是啊,我也記得有某個沒 良心的臭女人,那天差點一口就把我的手啃掉了。」 憶及那時曾經發生過的種種,楓兒一時間心中充滿柔情,怔怔地說不出話來,直 至察覺蘭斯洛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掌,正自不規矩地往下移動,這才紅著臉地回過神來。 「也許是我自以為是,不過如果我想的沒錯,楓兒其實你很嚮往那時候的生活, 希望我們三個人可以一直繼續那樣子的幸福,所以你才一直這麼貶低自己吧?」 已經達到拉回注意力的目的,蘭斯洛便不再上下其手,畢竟,光是與楓兒身體的 緊密相貼,感受著她的柔軟,那滋味就已經足堪回味了。 「可是,楓兒你現在已經變成人,不再是一頭貓。既然已經有了改變,又怎麼可 能再回去過以前那種生活呢?就算你努力地想要騙過自己,我和小草卻沒法這樣說服 自己啊。」 這些話,楓兒自己不是不明白,但是給這麼直接地當面說出來,仍是有一種被一 巴掌從夢裡打醒的痛楚。 「你的意思是……要我別再成為你和小姐的……的累贅嗎?」 楓兒是一個意志相當堅強的人,這點蘭斯洛從來未曾懷疑過,但是他現在知道, 人的理性都是平衡的,如果有某方面的心志特別堅強,就一定有哪個方面分外脆弱, 因為在這麼說話的同時,楓兒的聲音帶著些許哽咽,睫毛一眨,圓滑的淚珠就淌了下 來。 「我知道在你們眼中看來,我很沒有用,好端端的一個人不當,過這種沒尊嚴的 日子……可是,就算不真實也好,當我能在這種生活裡,找到我的平靜與快樂,為什 麼就一定要我醒過來呢?」 「你、莉雅,還有我師姊,都一直希望我過得好,所以幫我做很多事,可是,我 現在不是過得很好嗎?為什麼你們就非要我照著你們的方式去過日子?莉雅可以選擇 當她的小草,為什麼你就不能給我同樣的機會,讓我安安靜靜地當我的楓兒呢?」 聽著這些話,蘭斯洛沒有任何的辯駁話語可說,在此刻,他曉得自己已經進入了 之前千方百計想要進入、楓兒的心靈最深處,然而,當楓兒的語氣越來越平靜,不再 啜泣,不再高聲說話,最後甚至是寒著表情,如冰河般說出請求話語,蘭斯洛明白剛 才發生了什麼事……他將楓兒的心徹底重傷了。 剛剛她說的是「靜靜地當楓兒」,而不是「靜靜地當蒼月楓」,兩者間看來差不 多,但是卻有著微妙的差別。 蒼月楓,是自己與小草的女護衛,第一心腹;楓兒,卻是在杭州小屋裡的那個貓 女。 當初在西湖畔分手前,她就已經有所決定了吧?所以在自由都市重聚的時候,楓 兒才會讓自己幫她又把這象徵性的東西戴上。 她早已經做了決定。這麼長的時間以來,這決定從來沒有變過,只是自己從來就 不瞭解她,硬是想要把她拖出來,去接受自己自以為是的幸福。 寧願捨棄人身,當一頭雌獸,也不想面對過往的情仇糾葛嗎?如果重拾身而為人 的尊嚴,真有那麼地難受,那麼蜷縮在一角,靜靜地過著生活,得到平和的安樂,也 是一種人生的選擇。 不能勇於面對人生,這並不是什麼錯,也不是每個人都應該要勇於面對的。過去 楓兒的親友們,都積極把她推向不願面對的過去,這是為了她好?還是為了她能在天 位力量上有長進?如果只是為了後者,這和強逼著小孩子唸書、不顧他們樂趣的父母 有什麼不同? 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機會,也有些事情,是唯有當事人才有資格做選擇的, 其他人不管再怎麼親也好,都沒有影響她的權利。無關乎對與錯,但假如是真心地重 視她,自己就該去接受,而不是一昧地想要改變。 「呵,我還真是頭蠢猴子啊……你一直都明白的事,我卻一直都不明白。」 歉疚地苦笑,蘭斯洛想要像以前那樣,伸手幫楓兒理理散亂的髮絲,但因為光罩 內的空間不足,手已經沒法再抬上來,只有低頭過去吹口氣,卻把瀏海弄得更亂。 「雖然想過你的心情,卻還是一意孤行,給你帶來了那麼多的困擾,真是對你不 起……」蘭斯洛道:「你願意原諒我嗎?幸福的方式,並不是只有一種,這點我已經 明白了,往後,我會努力給你補償、給你幸福的。」 「沒有什麼原諒與不原諒,我把自己的餘生,還有餘下的希望,都托付給你和小 姐,希望能與你們共有未來,只要是你們的命令,我都很樂意照著做,但是就請為我 保留這樣的一點自由,讓我繼續這麼沒有自我地活下去,這就是我獲得幸福的方式。 如果再要我付出得更多……我能給你們的,也就只剩這條命了。」 楓兒淡淡地說完,忽地嫣然一笑。打從認識她以來,蘭斯洛從來不曾看過她這樣 的表情,與過去那種沒精打采的冷淡不同,這個笑容卻是充滿著生氣,也在目睹這一 笑的同時,蘭斯洛感覺到懷裡抱著的不是個女奴,而是個有血有肉,有著自我靈魂的 真實女人。 然而,這並不是個燦爛的微笑。 在接觸到楓兒靈魂的剎那,這個笑容竟是淒然欲絕,儘管當初看過楓兒失去妹妹 時,靠在自己胸前痛哭失聲的樣子,可是…… 看著這笑容,蘭斯洛理解了一件事:真正的悲傷,並不需要靠大哭大叫來表現, 很多時候,即使是淡淡地笑著,也會讓旁人看了想要流下淚來,整顆心都顫抖起來。 「對不起,真是對不起……」不知不覺,蘭斯洛的聲音哽咽起來,想起當初在楓 兒妹妹的墓前,許願過要好好照顧她的一生作為補償,現在卻把事情弄得這麼糟糕…… 「沒關係,你的命令,就是我的歸所,我不會對你有任何怨懟之心……永遠不 會。」 又是那種沒個性的聲音,但聽在耳裡,蘭斯洛便知道楓兒已經完成了「切換」工 作,把那個以東方為姓的女人,重新埋葬到心湖之底。 「只是,以後也要請蘭斯洛大人多多照顧了。小姐和我,都要拜託您了。」 「就交給我吧,你的人生、幸福,全都交給我,我會找出讓我們三個人都幸福的 方法的。」 心裡激動,蘭斯洛緊摟住懷中的人兒,輕輕摩蹭。看見她臉上的淡淡笑意,雖然 說不上幸福,但卻有一種平淡的安逸,心中無限欣喜。 護身光罩忽然黯淡下來,往內又縮了一寸,令得內裡空間更為緊窄,但是心頭充 滿柔情的兩人,卻全都不理會。 抱著楓兒,蘭斯洛想著很多事。過去自己一直感到好奇,想知道楓兒在這層女奴 的面具之下,藏著一顆怎樣的心?想要去知道楓兒的真心,想要把這顆心帶到陽光底 下。 可是,並不是什麼東西都適合曝曬在陽光下,深海的魚群有適合其生命的居所, 冰雪承受陽光的後果便是煙消雲散。為了要把過往全都拋開,她竭盡全力地將靈魂埋 葬,剩下一個沒有自我的生命。 雖然不健康,但卻是生存下去的唯一方法,如果硬要把那傷痕纍纍的靈魂重新挖 回來,給她所謂的尊嚴,給她新生,那麼本來就已經沒有理由繼續生存的她,也就只 有徹底死亡,來得到永恆的寧靜。 蘭斯洛當然不認為楓兒這樣是正確的人生態度,問題是,「最好」這個定義,在 確切的人生中往往不存在,自己只能在現實中作「較好」的選擇。 倒過來想,就像是一個虐待狂和一個被虐狂,儘管這和正常兩字徹底背道而馳, 但只要彼此間都志同道合,這世上也就沒什麼事是不可以了。 (結果繞了一大圈,又繞回原處,真是不知所謂。早知道最後也是這樣解決,那 天在象牙白塔上就直接抱了她,就沒有後來這麼多事了,現在搞到來異空間作蜜月旅 行,何必呢……) 和楓兒擁抱在一起,蘭斯洛心裡這樣自嘲著。儘管自己嘴上說得漂亮,答應要給 楓兒幸福的未來,但是光罩越來越窄,也越來越是黯淡,顯然已撐不過一時三刻,自 己和楓兒可能連「以後」都沒有,哪有談未來的資格呢? 這個事實,兩人看在眼裡,心裡都很清楚,但是他們不說多餘的話,沉浸在這一 刻的氣氛中,看著護罩漸漸失去光華,變為墨黑一片,靜靜等待著將要到來的事。 「咦?」 「啊?」 當護罩的光芒盡褪,整個空間內沒有半點光源,兩人本該什麼都看不到,然而, 卻也在整個天地化為漆黑世界的瞬間,蘭斯洛與楓兒卻不約而同地看到了一件異物。 說不出是什麼,只看到一個小白點,慢慢地從上方飄落下來。速度很慢,體積也 很小,若非兩人目力非凡,絕對無法看到。 自從陷身這異空間以來,除了一己存在外,再也沒看到半個實體,現在光是看到 這移動的小白點,就讓兩人都興奮起來。 「那是……什麼東西?」同時出口的問題,帶著同樣的疑惑,還有幾分不知吉凶 的惶恐。 只見那白點越來越多,從那應該是上方的位置飄灑下來,一點、一點,閃耀著晶 瑩皎潔的白光,為著漆黑一片的世界增添了色彩。 「咦?怎麼會?那是……」 「蘭斯洛大人,您看出什麼了嗎?」 「楓兒,你看,那像不像是雪?這個世界正在下雪啊!」 被蘭斯洛這樣一說,楓兒也才確認,那些晶瑩的白點,緩緩自上空繽墜,飄灑了 一片潔白,看起來還真像是嚴冬的雪花。問題是,這個異空間又怎麼會下雪了? 方自疑惑,忽然一粒雪花飄落在已經黯然無光的護罩上,兩人只感到一陣極為強 烈的震動,這座一直守護著他們的光罩,已經無聲地粉碎,消失無蹤。 (糟糕!) 一直在等待此刻的到來,蘭斯洛心中大驚,連忙催運天位力量,想要抵抗來自外 部的種種不利因素。只是,也許自己可以暫時承受高壓、高溫、劇毒……但卻不能無 中生有,在一個沒空氣的地方製造出空氣啊。 不過,兩人很快就發現了,外頭的世界,什麼有害因素也沒有。他們沒有再繼續 流動,而是在光罩破裂之後,有了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儘管往下看仍是一片虛無, 雪花也無止境地落下去,但是兩人卻可以像是平常運天位力量浮空一樣,穩住身形。 呼吸起來一樣的空氣,冰冷卻不至於無法承受的溫度,當雪花飄落在肌膚上,潮 濕的陰寒感覺,就和正常世界的冬天沒有兩樣。 「為什麼會這樣?」 「不知道,不過,我有種感覺,好像在光罩破裂的時候,這個世界也改變了。」 蘭斯洛的話才說完,忽然聽見一種很奇怪的聲音,像是某種歌聲,又像是某種音 樂聲,由遠而近,過不多時,連楓兒也聽到了。 不管是什麼,這代表這空間內有其他生命的存在,兩人互看一眼,心頭充滿怪異 的感覺。 「聽見了嗎?楓兒,那種叮叮噹、叮叮噹的音樂……」 「聽見了,有點耳熟,我以前好像聽過的。在青樓音樂訓練的時候,我聽過很多 曲子,這首歌好像是……好像是耶路撒冷聖教的一種節慶歌謠。」 會在這種地方聽見耶路撒冷的聖歌,蘭斯洛錯愕地苦笑道:「什麼意思?你該不 會是要告訴我,天草四郎那個大路癡來這裡救我們吧?」 情勢特異,楓兒也解釋不出來,只有聽著那「叮叮噹」的樂聲越來越近,片刻之 後,不僅是聲音,連身影都漸漸清晰。 那還真是一個很怪的景象,至少與兩人預期中的怪物全然兩樣。八隻肥壯的棕色 麋鹿,身上掛著鞍配與鸞鈴,四蹄如飛,後頭拖著一個黑色的大雪橇,上頭放著一個 滿滿的大布袋。 駕駛著雪橇的,是一個看起來胖嘟嘟的大鬍子老人,穿著紅衣與雪靴,銀白色的 長鬍子,在漫空雪花中分外顯得亮眼,就這麼乘著雪橇,響著金鈴,朝兩人而來。 「楓兒,你知道這傢伙是誰嗎?」 「嗯,我以前在圖鑒裡看過,他就是耶……」 「耶路撒冷的重要人物是嗎?哼!我早就感覺出來了,好,等一下我們不動聲色, 我對付這老鬼,你就趁機搶他的鹿,我們乘雪橇離開。」 「呃?不是吧?連他你都敢打?我們會變成世界公敵的。」 「這、這傢伙來頭這麼大?」 「絕對比蘭斯洛大人和我的所有後台加起來都大。」 兩人一陣交談,那白鬍子的紅衣老人已乘雪橇來到他們跟前,呵呵一陣大笑,用 很笨拙的動作,從背後的大布袋裡掏出兩件禮物,分別丟給蘭斯洛與楓兒。 「你……」 蘭斯洛與楓兒互看一眼,都有些摸不著頭腦,方要出言詢問,卻見那老人微微一 笑,輕輕道:「要幸福喔。」 陌生的老人,卻有著兩人都很熟悉的女性語音。他們心中一驚,還來不及說些什 麼,手中的禮物忽然發出豪光,身邊的一切也全都模糊起來,像是水中倒月,變得不 再清晰。 恍恍惚惚,老人的樣子有了改變。紅衣慢慢變成了典雅的白袍,滿是皺紋的老臉 變得光滑柔亮,黑色長髮披垂下來,一雙洋溢著慧詰光彩的眼眸,隱約閃著喜悅的淚 光,就這麼站在虛空中,像一位美麗的女神,十指如蓮花般交疊,結著聖潔的手印, 向逐漸消失身影的兩人,獻上離別的祝福。 「你們兩個~~要?幸?福?喔!」 ※※※ 為了要察探日本三神器,泉櫻和有雪唯有再度潛伏回京都。 池田屋事件的發生,令得整個京都一片風聲鶴唳,路上的幾道關卡檢查得極為嚴 厲,不過自然不至於對兩人產生什麼阻礙。 回京都的問題,可以用易容改扮來解決,泉櫻不擅長此道,但有雪卻是個中好手, 一切工作由他包辦。雪特人在大陸各地均是受到排斥,如果沒有幾招改扮的功夫,根 本就是寸步難行。 進入京都之後,就算被人認出來,也沒什麼大不了,以泉櫻的實力,大可以恃強 殺出重圍。最值得顧忌的,還是京都現下的兩大強人,天草四郎與織田香,如果是與 他們正面遇上,泉櫻可能還有機會走脫,他有雪大爺是當定俘虜了。 有雪並不贊成在這個時候潛回京都,因為泉櫻自己在池田屋一役中受創甚重,各 處內傷不說,一雙手掌更是幾乎扭曲變形,連拿槍都很困難。 「喂?有沒有搞錯,你這樣子還能動嗎?都傷成這樣子了,如果要和人動手,我 們豈不是必死無疑?」 在確認泉櫻的傷勢之後,雪特人被嚇白了臉,慌忙搖手拒絕這趟必死之行,但是 已經下定決心的泉櫻卻不接受,堅持要返回京都,察探三神器的秘密。 「要去也不急於一時啊,等你身體養好了……」 「嗚……可、可是如果不能趕在夫君回來之前查到,我怕我的牙齒會被他一顆一 顆地拔光……」 「有什麼好怕的?裝假牙就行了嘛,如果你怕的話,我可以幫你介紹個好醫生。 我師父她醫道如神,區區裝一副假牙,難不倒她的。」 兩人的談話沒有交集,最後有雪幾乎是被泉櫻硬押著上路的。自身傷勢的影響, 泉櫻並非不知,也便是因為如此,所以她才急著出發。 有雪只看到了事情的表面,並非全貌。那日戰鬥後昏去,身上的傷勢之重,可以 說隨時都會致命,但在京都城中醒來,卻發現自己雖然有些筋骨重創,但較諸致命傷 勢,已經有很大差別,而現在,自己甚至不敢拆開包裹著雙手的繃帶。 猶自泛紅的繃帶,似乎仍在滲著血水,但自己很清楚,出血早就已經停止,皮肉 亦已經癒合大半,在痛楚漸漸消失的同時,各處筋骨都已然沒有大礙了。 而現在距離那晚的戰鬥,還不滿四十八時辰…… 這不是正常生物該有的痊癒速度,泉櫻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究竟怎麼了。對此,她 感到深深的不安,而且想起自己可能忽然失去意識、作出自己不願意做的事,她就覺 得有必要盡快完成眼前任務,免得再度失去神智。 兩人就這麼改扮進入京都,由於駐紮於此的白家子弟兵不是被捕殺,就是早已逃 出城去,再沒有了過去的掩護,一切都得要自己來,行動上也不得不步步為營。 和外頭的重重關卡不同,京都本身倒還算平和,沒有實施什麼治安管制。可以想 見,日本當局並不願意讓那晚的血腥氣氛持續蔓延,造成民眾不安,因此在隔日便讓 一切商店照常營業。 用身上僅有的日幣,泉櫻和有雪在麵攤中吃了兩碗拉麵,商量要如何探查情報。 像這一類的秘密,應該是只有日本的高層才知道,因此,怎樣都是要進京都城一 趟了,而有雪更為著活動資金不足,努力教唆泉櫻從京都城裡拿些貴重財物出來。 「對了,找其他人很不保險,何況我們根本不知道有誰曉得這些秘密,照我看, 乾脆直接去問敵人的頭頭。」 「頭頭?」 「就是豐臣秀吉啊,別人不知道三神器在哪裡,堂堂幕府大將軍不會不知道吧? 即使他不知道,我們也可以用他當人質,去逼那些知道的人說出來啊。」 大概是跟隨蘭斯洛日久,有雪這番想法只能用膽大妄為來形容。然而,這卻也是 個相當實際的方法,泉櫻雖然覺得不妥,一時間也只有照辦。 實際要進入京都城時,有雪打死也不願意跟,免得失手被擒,再度受到壽司大餐 的招待,泉櫻只得孤身而行。 京都城內的環境,泉櫻早已熟門熟路,輕而易舉地便避過所有守衛,直奔秀吉公 療養所在的二條院。 對於向秀吉逼問三神器所在一事,泉櫻心內老大不願。再怎麼說,向一名重病的 老人逼問,都是很說不過去的事,她打算客客氣氣地問話,甚至是懇求,如果對方堅 持不說,那便只得放棄,絕不能無禮冒犯,頂多再拿個幾袋金幣回去,就可以讓俊太 郎沒意見了。 進入二條院,極有可能碰上織田香,泉櫻對這點忌憚甚深,小心翼翼地匿蹤靠近, 卻又知道對方的天心意識猶勝於己,這番做作的意義實在不大。 在抵達二條院時,她不敢太過靠近,只是遠遠地躲著窺視,果然在一番努力後, 確認有強天位高手伏藏內裡,但卻不是織田香,而是身為幕府大師範的天草四郎。 心中詫異,在等待片刻後,泉櫻決定行險,悄悄移動過去。聽說當前的強天位高 手中,天草四郎的天心意識極其低劣,偷聽他說話總比偷聽其他人容易,可以搏一搏。 從一個隱密角度窺探內裡情況,發現天草四郎正自行功運力,幫著秀吉公調理經 脈氣血,鎮壓病情。 兩人一面行功,一面交談,聽起來,彼此交情相當不錯,而這樣的治療也不是第 一次,早在十年之前,如果不是因為天草四郎的暗中出手,幕府大將軍就已經是個死 人了。 饒是這樣,天草四郎也只能把死亡的時間延後,做不到更進一步的治療,自嘲著 本身的沒用。 「天位力量終究不是萬靈丹,至少強天位做不到。要治癒你這身病,除非是植入 魔血魂,或者……嘿,看看有沒有齋天位高手願意幫你一把,以那層次的力量來幫你 治病吧。」 秀吉公只是微笑,似乎對本身生死渾不在意,卻談起了對義兒的擔憂,希望天草 四郎多多照顧。聽起來,好像是宗次郎出了事。 「這個渾蛋徒弟,之前不知道告訴她多少次,要她小心自己身體。她的血人間界 是很難找到的,她還好像大拍賣一樣到處捐,現在終於倒下了。」 天草四郎語氣不善,卻聽得出裡頭的關切,最後他安慰友人,自己已經有了頭緒, 就算日本沒有適當人選,在風之大陸上,仍是能找到人選。 兩人又說了一陣子,始終沒有談到三神器上頭,眼見天草四郎即將離開,泉櫻不 敢多待,在被發現之前先離去。 行至半途,忽地心裡一震。抬頭望向天空,只見上空閃竄著瑰麗的極光,一點一 點的白雪,緩慢地從六月的夜空灑落下來,將整個天空遍佈上一片晶瑩白色。 泉櫻難以置信地望向南方,在那裡,她強烈地感受到蘭斯洛的氣息,心緒激盪, 安慰的淚水不禁滑過臉龐。 第二部第五卷第三章鄉居閒情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六月雷因斯東海日本 一如泉櫻所感應到的,蘭斯洛重新回到人間界。 分別來自幾個不同源頭的強大力量合作下,終於突破空間障壁,打破了星辰之門 創招以來未有的先例,將身陷異界的他與楓兒拯救回來。這確實是一件相當僥倖的事, 然而,光是將他們從異界帶回,施救人員就已經耗竭全力,沒辦法再顧及出口位置了。 也因此,當兩人驟覺眼前一亮,重新看到熟悉的陽光,心頭大喜,卻還來不及確 認彼此身影,就覺得腳下一空,筆直往下墜去。 如果是置身高空,以兩人的天位力量,並沒有什麼危險,只要穩住身形,慢慢降 落就是了。不過,當腳下距離水平面不足半尺,便是兩人速度再快,也來不及應變, 就這麼「撲通」、「撲通」兩聲,臭氣薰鼻,摔落泥潭。 兩人落足之處,赫然是一個滿是污泥、水草的池塘,這一下重重摔落,筆直沉了 下去,當蘭斯洛從泥潭中浮游上來,探頭朝四週一望,赫然發現這是個人數不多的農 村,臨著池塘的幾塊田,種著翠綠的蔬菜,幾隻小狗在田里跑來跑去,聽到這邊的異 響,忙於農事的人們拋下手邊工作,跑過來查探究竟。 先趕來的人,看到蘭斯洛由水中探出來的大頭,連忙對後頭的人大喊,「喂,沒 事,一頭豬掉進池塘裡頭去了。是誰家的豬沒有看好,掉進池塘啦?」 後頭的農人聞言,都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而那頭掉進池塘的豬卻搶先開口了。 「混帳東西!哪個傢伙敢認,本大爺把他斬成十七二十八塊!」 肥豬口吐人言,實在是駭人聽聞,特別是當這頭豬慢慢從泥塘裡站起來,露出底 下的人身,氣急敗壞地指著眾人,破口大罵,眾鄉民只以為是妖孽作祟,嚇得魂飛天 外,大叫一聲,掉頭就跑。 「喂,別跑得那麼快啊,這裡是什麼地方?來個人先回答我再跑行不行?」 污濁的泥漿水反射著模糊倒影,蘭斯洛看得很清楚,自己又回復成那個豬頭人身 的醜樣子,當下怒從心起,隨手一記刀勁,將池塘斬得支離破碎,泥漿水像是逆流瀑 布一般直衝天上。 「似乎是因為回到原來世界的關係,蘭斯洛大人身上的詛咒又再度回復了……」 淡淡的一句話,適時地提醒蘭斯洛有人在身旁。轉過頭來,楓兒正站在旁邊,很 自然地撥撥髮絲,擦去附著於上頭的污泥。 「真是混帳到家,早知道這樣……」 說到這裡,蘭斯洛忽然語塞。假如早知道回到原世界之後要繼續頂著豬頭,自己 就會選擇留在異界嗎?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真是的,要救人也不一次救完,還有這樣子救一半的。讓我這樣子頂著個大豬 頭,樣子挺俊的嗎?」 「不能這樣說啊,那邊光是要救人,一定也費盡心思了,雖然我不懂魔法,但是 把陷身異界的人重新救回現世界,這種事我可是頭一次聽過。能夠回來,就很幸運了, 不可以再對小姐有什麼奢求了。」 楓兒平靜地說著,蘭斯洛頓了頓,問道:「你也覺得是小草嗎?」 將兩人從異界救出的那位女神,儘管她的身影在白光中看不太真切,面孔亦有些 模糊,但是以蘭斯洛、楓兒對她的熟悉,仍是一眼就認出來,那就是目前行蹤不明的 小草。 楓兒點頭道:「除了小姐,不可能是其他人了。如果有一天我身陷危機,有個人 排除危難,把我救出來,我相信那個人一定是蘭斯洛大人,同樣的,當我們兩個人都 出事的時候,會第一個對我們伸與援手的,一定也就是小姐。」 「嗯……你這麼說倒是沒錯。」蘭斯洛道:「結果,一直到最後,我們三個人還 是分不開啊。」 「這個樣子不是很好嗎?因為我一點都不想與蘭斯洛大人和小姐分開啊。」 沒有絲毫的猶豫,對於蘭斯洛的感歎,楓兒很快就這樣笑著回答。爽朗的態度, 讓蘭斯洛心中一奇,暗忖從異界回來之後,楓兒的心情、想法,似乎有所改變,像這 樣子的明快回答,以前是無法從她口中聽到的。 或許也是因為如此,現在她身上雖然罩了一大片污泥,但是那帶著笑靨的容顏, 在自己眼中看來卻是俏美明艷,比什麼盛裝都要美麗。 這……應該是喜事一件吧? 沒有找到想要的情報,泉櫻潛入京都城的唯一收穫,就只剩手裡拎著的幾袋金幣。 她本人是相當失望,但是有雪卻歡天喜地,慶幸能夠重新過著揮霍無度的荒唐日子。 「哈,還是當強盜比較爽。」有雪樂道:「自由自在,缺了錢就隨便去找人搶, 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有什麼職業比這更過癮嗎?」 「有啊,乞丐。」 「說的這是什麼話?你這女人,你有沒有發現,自己說話越來越難聽了喔?用這 種語氣,你是瞧不起強盜嗎?」 蹲在路邊,看著搖曳的青草,泉櫻搖搖頭,聲音聽來也有氣無力,「我……我是 不怎麼喜歡強盜。有手有腳,四肢健全,為什麼不腳踏實地去奮鬥,要靠掠奪他人來 成就自己呢?」 「神經病,只要扯上奮鬥,那就一定會踩到人,最後也一樣是掠奪本屬於別人的 東西來成就自己,當不當強盜只是形式上的分別,從因果線上來看,都是一樣的。」 說著一己的偏見,有雪道:「再說你不喜歡也沒用,因為你已經跟著我們下海, 也是強盜啦。」 不白之冤,泉櫻連忙否認,「哪、哪有?我只是從城裡拿了兩袋金幣出來,雖然 是小偷,但也說不上是強盜啊。」 得意忘形,有雪大笑道:「嘿,你雖然只是小偷,但是你嫁了我老大,我老大是 個強盜頭,你不就成了他的押寨夫人,就是強盜婆了嗎?」 「夫君他……是強盜?」像是遭受嚴重打擊,泉櫻驚得站了起來,退了幾步, 「他不是王爺嗎?」 有雪這才察覺自己說溜嘴,連忙補過,「這兩個字眼有差別嗎?王爺就是父母官。 什麼是父母官呢?顧名思義,就是要像父母一樣視民如子,也就是盡量地欺壓他們。 當官的本來就是吃老百姓,如果不是為了魚肉鄉里,官字又為什麼會有兩個大口呢? 所以根據這些來說,王爺的工作和強盜並沒有什麼差別。再說,你看我老大那副德性, 他不管穿什麼都很像強盜吧?」 「這……倒也是……」 白鹿洞的學術中雖有清談一派,長於辯才,無奈泉櫻不善此道,如果是一般情形 下據理而爭,她確是口齒清晰,能言善道,但是碰上有雪這一大圈歪理,早給聽得頭 暈腦脹,最後點頭稱是。 「再說你的態度也很有問題,既然是當人妻子,就應該嫁狗隨狗,怎麼可以因為 丈夫的職業而嫌棄他呢?」 為了怕自己剛才說溜嘴,往後被追究起來惹禍上身,有雪連忙進行機會教育,彌 補過失。 「你以前在混黑社會堂口的時候,我老大可沒嫌棄過你,我也沒有,現在你一得 意起來,就看我們不順眼,泉櫻啊泉櫻,你這樣子的態度,連我這個和你從小混到大 的老朋友都看不過去啊。」 嫁雞隨雞這句話,泉櫻腦海中是有著隱約的印象,雖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既 然和忘恩負義四字扯上關係,自然就覺得十分愧疚,向有雪補陪不是。 她臉上的急切神情,看在有雪眼中,實在是非常好笑。這趟他被敵人活捉,逼問 出口供,算是嚴重出賣國家的背叛行為,雖然沒有人指望雪特人能嚴格守密,但如果 被追究,終歸是麻煩一件,所以必須在其他方面立點功勞,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拿眼 前的泉櫻當祭品。 昨晚莫名其妙地下起大雪,此時正值六月天,快要進入七月,饒是向來涼爽的日 本,也顯得悶熱,但是昨晚那場大雪突如其來,事先全無預兆,就這麼灑遍了京都周 遭的數百里土地,一夜之後,人們對於眼前的琉璃冰霜世界相顧失色,不明白為何會 有這樣的天地異變,許多人甚至將這當作是某種不祥徵兆,為之鼓譟不安。 泉櫻說,在那陣風雪裡,感應到了蘭斯洛老大的氣息。想來也沒什麼好奇怪,這 個男人向來福大命大,背後靠山又硬得很,就算出了什麼事,總有人會想盡辦法地把 人給救回來。 問題是,他一回來主持大局,自己就要倒楣。要拿到日本的鎮國三神器來將功贖 罪,好像沒有那麼簡單,既然如此,只有試著去把泉櫻穩住,當老大要找自己發脾氣 的時候,推她出去。雖然很可憐,不過橫豎這個美女自己有得看沒得吃,那麼死她總 比死自己要好。 泉櫻自是猜不到有雪心中的念頭,滿心所想的,就只是如何去取得三神器。 根據自己以前在宮廷中所聽聞,所謂的三神器:八咫鏡、天叢雲劍、八咫瓊勾玉。 是日本創國時便已存在的神器,沒人知道來歷,只曉得那是正統皇權的傳承證明,向 來放在神社內,由神職人員守護,只有遇到盛大祭典、權位傳承時才會被用到。八咫 鏡祭於伊勢神宮,是伊勢神宮的神體;天叢雲劍祭於名古屋的熱田神宮內,是熱田神 宮的神體。 至於八咫瓊勾玉,多數的日本人都只聽過其名,不知道其確切所在,但自己曾經 在宗次郎身上看過,也曾看織田香小公主佩帶過,顯然是他們兩兄妹的隨身飾物,要 弄到手,就只能從他們身上打主意,這可比弄到八咫鏡和天叢雲劍困難得多。 巧取豪奪都沒把握,只好把目標放在剩下兩個上。 伊勢神宮是當前日本最大的神宮,信徒眾多,更是每一任幕府大將軍都會親臨參 拜之地,地理位置明顯,從那邊下手應該是比較容易的。 只不過,自己對於做盜賊這種事,還是很不情願啊…… 「你不想做強盜,那也可以,問題是人家有可能把東西借給你嗎?不可能吧?既 然人家不肯借,我們又非要不可,那當然只有用搶的了。自古以來,說翻臉了就只有 動手,這是必然的道理。」 仍在給泉櫻灌輸錯誤思想,有雪道:「我以前聽老大說過,日本三神器的存在, 關乎到突破天位的秘密。你想想,如果你的力量比我老大還強,那他就算想像之前那 樣對你暴力相向,你也不怕啦。」 「我……怕不怕都沒關係,只希望他別氣我就好了,我們去搜集這三神器,也祇 是希望他高興而已。」 「唉……你這人怎麼半點火性都沒有?之前也是這樣就好囉。」 有雪對泉櫻搖頭歎息,兩人一同往伊勢神宮出發。一路上只看見人心惶惶,似乎 那夜的大雪,比池田屋事件更讓人不安,而有雪發現有利可圖,一路上就在各處茶館 幹起說書的老本行。 「以前有一個好姑娘……因為……所以……於是她臨死前對她的國家下了詛咒, 只要她真的是冤枉而死,在她人頭落地的剎那,血會往上噴六尺高,而且會在六月天 開始下大雪……」 繪聲繪影,配合時事,效果真是非同凡響,他們所經過的路線多是農村,愚夫愚 婦,沒有多少判斷力,個個聽得臉色蒼白,疑神疑鬼起來,都是擔憂國家將有大禍臨 頭。 「俊太郎,你說的是真的嗎?如果有人受到冤枉,天上就會飄灑六月雪?真的有 過這樣的事啊?」 縱然失去記憶,過去二十年所習慣的理性思考仍在運作,泉櫻就沒有那麼容易相 信,在故事說完後,悄悄追問真假。 有雪卻已經充分瞭解她的思考模式,簡簡單單就封住了她的問題,「是啊,如果 有一天老大氣瘋了砍掉你的頭,你的血會往上噴六尺高,大雪會一直下到隔年六月。」 一直在擔憂自己與蘭斯洛的相見,被有雪說中心事,泉櫻嚇得臉都白了,連忙搖 手,表示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唉,女人真是好騙……) 有雪這樣想著,仍是繼續這份兼差打工。自己說故事,並且讓泉櫻穿著一身雪白 和服,坐在茶館一角,黑髮半垂下來,遮住面容,即使是大白天,看上去也是陰氣森 森,更別說傍晚時分所造成的效果了。 更有一次,泉櫻來不及換衣服,就這樣與有雪趕路,到了晚間投宿時,夜色已深, 有雪敲開旅社大門,問老闆要一間房、一張床,老闆則是打量著兩人,有幾分疑惑, 又有幾分驚懼地開口。 「這位客人,你旁邊的這位小姐,也和你睡同一間房嗎?」 「啊?什麼?我身邊哪裡有人?我是一個人進來投宿的啊。」 這句話的效果實在太強烈了。有雪甚至還來不及裝出恐懼的表情,店老闆就已經 兩眼一翻,口吐白沫,暈倒在地。 「幹得好,泉櫻,你的樣子實在是太像鬼了。」 「嗯……就算被你這樣誇獎,我也高興不起來。我長得有那麼醜嗎?」 「傻瓜,就是要美女才扮鬼扮得像,如果是個醜八怪,為什麼要扮鬼?自己把遮 臉的布袋掀開就可以嚇人了。」有雪哂道:「不過話說回來,我老大是個很有女鬼緣 的人,以前我們剛剛認識的時候,他就曾經被女鬼纏過,那個女鬼叫什麼名字來著… …忘記了,反正是個好漂亮的妞。後來他另一個明媒正娶的老婆也變鬼了,而你 現在又這副扮相,簡直是配合到極點啊。「 聽得滿心疑惑,泉櫻覺得,自己似乎越來越不瞭解丈夫了…… 雖然從異界回來,但蘭斯洛並沒有馬上採取行動。 在池田屋事件中,他受的傷著實不輕,特別是被龍槍透體而過的那一記,縱然用 乙太不滅體強行催愈創口,卻無法驅出那侵筋斷脈的槍勁。焚城槍的爆裂勁道,在得 到蒼龍心法的助益後,水火相濟,成了一等一的厲害功夫,會將爆破威力潛伏,自行 在體內遊走,尋找護身勁道最弱的地方爆開。 如果像當日枯耳山上的情形一樣,是泉櫻強而蘭斯洛弱,這一槍必然制他死命, 連運乙太不滅體的機會都沒有。然而,就是因為情形已經不同,他才能夠以更強、更 霸道的內力鎮住龍槍勁,將之收束一處,慢慢化散。 散勁的法門,純粹以天魔功為基礎,將侵入體內的勁道一絲絲地抽出,歸化為本 身內力,助長修為,算是一種另類修行。這工作並非一蹴可成,估計要花上十天半個 月的功夫,蘭斯洛與楓兒一起在鄉間租了間茅屋,過著短暫的隱居生活。 從理智上來說,蘭斯洛知道自己應該覺得自豪。 龍族絕學當日能被尊為二聖之一,實是非同小可。放眼當今強天位高手,若與自 己易地而處,被這樣一槍透胸而過,不管是天草四郎,還是陸游,都必須花上一年半 載的時間,才能徹底痊癒。如果是那個以天心意識低劣程度享譽四方的李老二中槍, 甚至有八成機會被立斃當場。 自己能在短短半個月內康復,全是因為身兼天魔功、乙太不滅體兩大奇功的關係, 為此,實在是足堪自豪了。 可是蘭斯洛卻高興不起來,怎麼樣都無法驅除心頭的那股不快。過去的自己,因 為無知,所以不會察覺到這其中的差別,但正因為有所長進,他才曉得自己的失敗。 饒是花了許多時間苦練,自己仍是無法完全掌握住天魔功。若是武中無相全開的 白起,像這種程度的槍勁,他可以瞬間就以天魔功將之吸盡,化為己用,再催愈傷口, 前後不過是彈指功夫。 而若是陸游、天草四郎上陣,必然會有更穩當的戰術來應付,絕不會搞到胸口中 槍,落入這般狼狽窘境。 今日之所以能夠佔到上風,只是因為高人一等的強天位力量,倘使自己僅有小天 位力量,肯定就這麼淒慘地被泉櫻一槍幹掉。 腦內理智仍在做著分析:以弱勝強,是戰術上的邪道,並不足取;擁有比敵人更 強的力量,恃強凌弱,這才是百戰百勝的籌碼。自己之所以能以強天位力量輕取泉櫻, 逆轉枯耳山之戰的形式,就代表這段時間內自己的苦練與努力,確實是有著成效,超 越了她。 只是,理智歸理智,蘭斯洛的胸口有一股不能平息的慾望,讓他無法接受自己的 恥辱樣子。 即使是小天位,即使是用著更弱一級的力量,自己也想要勝過龍族絕學,這個想 法是不是太狂妄了呢? 應該是的,因為龍族神功就不是那種華而不實的東西。便是因為龍族絕學、神器 了得,泉櫻才能以小天位力量,與力量強她不只一籌的自己激鬥,不落下風;而對於 這等經過千錘百煉,千萬年來挫敗強者無數的神功,妄想用更低一層的力量取勝,這 就是不切實際的想法。 但……不切實際也好,自己就是想贏。即使力量不如人,也能以種種條件扭轉局 勢,設法取勝,這樣才是一個武者應有的精神吧? 如果今天自己要勝泉櫻都勝得這麼辛苦,又怎麼去對付更勝於她的其餘強人呢? 特別是那個……織田香。 雖然還未曾與她正式交手,但蘭斯洛心裡有數,自己對上宗次郎時,之所以能擊 敗他那鬼神莫測的九曜極速,完全是以更強的力量強壓,若是織田香以不遜於己的強 天位力量發動九曜極速,消除不利條件後,自己還有勝她的把握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既然身在日本,與織田香的一戰計決無法避免,在與她正面對上之前,自己就必 須想出一個策略,去破解她的九曜極速,要不然,這一仗就是將成就對方「秒殺公主」 之名的恥辱慘敗。 上次與二舅子取得聯絡,聽說源五郎已經離開自由都市,在動身來此的途中,或 許……他會有些好主意吧。 「蘭斯洛大人,還不歇息嗎?」 身後傳來楓兒的聲音,剛剛沐浴出來的她,換上了一身粗布和服,從後頭出來。 鄉居簡陋,附近又沒有溫泉,自然不可能有熱水洗澡,普通的沐浴方法,都是從 井裡打水,回來燒熱之後,在後院的簡陋木盆中洗滌身體。在這一點上頭,修習炎系 武學的楓兒,確實比旁人佔便宜,最起碼燒熱水的速度快得多。 沾著水珠的黑髮,披垂在肩頭,楓兒一面用毛巾擦乾,一面在蘭斯洛身邊坐下。 看著美人沐浴後,臉上泛著一層粉紅色的嬌美模樣,還有襟口隱約露出來的雪白 肌膚,蘭斯洛確實感覺到一種生而為人的幸福。 自從來到這個小村莊,暫時落腳後,楓兒的態度就有著改變。如果是以前,縱然 是兩人獨處,她也不會那麼坦率地出現在自己眼前。 還記得當初從自由都市前往基格魯的路上,她總是待在自己背後的位置,為自己 守護背後的死角,而她不管是坐下或躺下,背後一定會靠著東西,如果不是樹,就是 石壁,理由是:「雖然石壁和樹中都可能藏有埋伏,但是發動起來,會有波動,比單 純空氣容易察覺,也可以降低背後忽然中招的風險。」 這是生活在黑暗世界裡的好手,所必須具有的職業警覺嗎?蘭斯洛不清楚,那時 的自己,只是驚訝於楓兒心中的不安全感,竟是如此之重。 也曾經聽小草說過,在她執掌女王大權,楓兒負責貼身護衛時,剛開始,每次自 己想要找她,四下沒看到人,盲目地在附近走了幾圈,也沒見到蹤影,最後在叫喚聲 中,楓兒從天花板上躍下現身,這才知道她一直是跟著自己,貼身保護,後來養成習 慣,要找她的時候就是輕輕叫一聲,她如果在,就會從背後現身。 當時小草希望她能在這方面有所改變,不要像頭老鼠一樣整天藏身在暗處,但卻 被她以「職業需要」而拒絕。 對於楓兒的藏身功夫,蘭斯洛是很佩服的,因為雖然彼此力量同級數,自己的感 官又較尋常高手敏銳,但十次中仍有六、七次,自己察覺不出楓兒就在左近。 但是最近卻有所改變。在這裡租屋住下後,楓兒沒有再靜靜地躲於自己背後,而 是很自然地在自己身前身後走動,忙著整理各種瑣事。 問起為什麼不再躲藏在天花板上,她僅是微笑著說,「因為我們現在是兩個普通 人,普通人沒有必要上天花板啊。」 似乎是因為在自由都市精心苦練過的關係,楓兒作料理的本事已有所長進,像從 前那樣,將六陽燒雞作成一碰即炸的生物兵器之事,現在已經不再發生。雖然在料理 的天份上,她似乎遠不如泉櫻,菜色味道上僅能算是普通,但對於蘭斯洛來說,只要 能入口,那便沒什麼好挑剔了。 真正重要的是,看著她那被炊煙薰黑的專注容顏,看著她為自己沏茶、鋪被子的 樣子,看著她打水沐浴、還有夜裡坐在自己身旁,一同看著星星談心說話……這一切 的不同,讓蘭斯洛感覺到一種很特別的「平凡」。 事情很明顯,楓兒是努力把自己表現得像是一個平凡女子。這並不是說她已走出 過往陰霾,從這趟異界之旅,自己曉得她的心結之深,已經無藥可救了。當結束日本 之行,回到雷因斯後,自己仍然是只能在天花板上找人。 只不過,當楓兒接受了自己的幸福邀約,願意將三個人的關係更進一步後,她心 裡的某處,那身為一個女性的部份,不自禁地希望進行一點特別的儀式。 換言之,在這只有兩人相處的一小段時間裡,就是楓兒心中所認定的蜜月時間了。 這件事是沒有辦法訴諸於口的。因為即使是蘭斯洛與小草,他們兩個人也並未共 度所謂的蜜月。在那段新婚燕爾,本應是無比甜蜜的時光裡,夫妻兩人雖然眉笑顏開, 但在笑容中,仍有一絲彼此都知道的酸楚。基格魯一役所造成的遺憾,是永不痊癒的 傷痕。 身為正妻的小草,尚且如此,自己如果得到了本應屬於她的幸福,那不是太過分 了嗎? 正因為如此,楓兒沒有辦法把這種心情坦率表現。而迅速察覺到這一點的蘭斯洛, 也就把楓兒的改變當作很平常一樣,沒有特別說什麼,以免再刺激她本來就過重的責 任心。 其實,蘭斯洛並不認為小草會責怪楓兒。在異界時,她那一聲「要幸福喔」的吩 咐,就已經說明了一切,希望能減少自己與楓兒的心理負擔。不過,自己總不能因為 這樣,就和楓兒笑著說「沒關係啦,把那個死婆娘拋進墳墓去,我們兩個一起掌握幸 福吧」。 因為體諒楓兒與小草的心情,所以自己現在並不急著動身。這段鄉居時間不可能 一直延續下去,不過,就盡可能讓這段時間延長一點吧。 「我們一直待在這邊,沒有關係嗎?」楓兒問道:「您到日本來,應該不是為了 在這裡閒居吧?」 「我高興作什麼,沒有人能干涉。日本這邊的佈置,現在亂成一團,白老二忙著 收拾善後,在他把人力重組之前,我們就算把京都城翻過來也沒用,何況我現在還要 養傷。」 蘭斯洛笑道:「不過這些都無所謂,有些人就是不愛江山愛美人,對我來說,現 在能夠這樣抱著你,比拿下日本重要啦。」 楓兒面上一紅,靦腆地轉開視線,道:「哪有帝王這樣子說話的……讓人家知道, 一定會把您當成是昏君的。」 「反正我怎麼樣都不可能變成名君的,當個昏君總比暴君要好。」搖搖頭,蘭斯 洛笑道:「奪國、喝酒、抱美人,我高興滅哪一國就滅哪一國,不高興就隨時取消, 千頭萬緒,盡隨我意,這樣才稱得上是無上權力啊。」 這樣的回答,並不在楓兒的預計之內,她吃了一驚,腦裡忽然閃過一個想法,道: 「那麼,您當初和白二少爺聯手,要拿下日本的計劃,該不會也是……」 「我答應他,是理由之一,但當時我確實有一股想要掠奪他國,奪人疆土,坐上 別國王座的慾望,對艾爾鐵諾用兵太慢了,所以我先拿日本開刀,不想等那麼久。」 「那……打通海上交易路線的理由,是……」 「是什麼理由有什麼相干呢?我現在想要的東西,就去把它掌握在手中,這就是 最正當的大義名份。至於用什麼理由作為掠奪的藉口,那都只是表面形式。」 蘭斯洛哂道:「所以你們的反應,讓我很好笑。為了打通海上販毒的路線,必須 拿下日本;或是為了開疆闢土,清除後側威脅,所以要拿下日本,這兩種理由從道理 上看來是一樣卑劣,並不會改變我們身為侵略者,到他國去燒殺掠劫的事實,為什麼 前者令你們不安,後者就讓你們心安理得呢?」 歷史上所謂霸主型的君王,都是像這樣子霸道而不講理的嗎?楓兒不知道。雖然 她是蘭斯洛的心腹,比許多人都要瞭解他,但是現在的這一面,卻是她所不熟悉的。 感覺到楓兒的困惑,為了不讓她感到隔閡,蘭斯洛收斂了自己的狂霸之氣,把話 題轉移,將手中的小扇遞給她。 時間已經進入七月,日本的夏季也悄悄地到來,農村裡的夜風極為涼爽,帶來田 中稻穗的馥郁香氣,令人胸臆舒暢。 閃閃天星,在無雲的夜空中,綻放著明亮光彩;田里的蛙鳴、不遠處此起彼落的 犬吠,間歇地傳入耳裡。由茅草搭建的小屋,被早上的陽光烤炙,雖然是夜晚,仍淡 淡地散著一種甜甜草香,和著身旁美人的香氣,組成一種特別的芬芳。 一點一點的綠色螢光,在草叢中穿越閃爍,那是出來參與夏夜饗宴的螢火蟲,為 著長風良夜增添屬於夏夜的顏色。 這許多美景中,最讓蘭斯洛目光留連不去的,就是側坐在身旁的楓兒。 穿著一襲素淨的粗布和服,一條紅綠星紋的腰帶束勒出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將 上半身的豐滿浮凸,還有腰間的纖細,作著明顯分界。 由於剛剛沐浴過,尚未全乾的秀髮並未簪起,簡單地綁在腦後,露出雪白的臉龐; 手上持著圓形的小團扇,輕輕搖曳,為細緻的頸項送來涼風,還順道將喉間的細小水 珠,沿著頸肩曲線,推送往胸口的渾圓山巒;側坐著的兩腿,依著仕女該有的禮節, 典雅地彎曲著,卻從袍腳露出一小截白皙柔美的腳踝,誘人遐思。 心頭一動,蘭斯洛索性側趴下來,斜斜地看著眼前的夏夜美人,看著她的一舉一 動,清艷眉目,眼中的神韻,真的好像是畫中人物一般。 「蘭斯洛大人,您在看什麼呢?」對於這男人的動作感到不解,楓兒一面猜想是 不是臉上有什麼東西,伸手去摸,一面輕聲問著。 「楓兒……你真是美人啊。」 蘭斯洛不由得有著這樣的感歎,挑燈看美人,本來就是一件賞心樂事,特別是看 著楓兒綻放出淺淺笑靨,享受這刻難得的「平凡」,心裡的滿足真是難以形容。 微笑著,楓兒面上忽然掠過一絲黯然,在一陣猶豫之後,她有了決定,低聲說話。 「以後,就要拜託蘭斯洛大人了。因為……我真的是越來越沒用了,雖然一直在 苦練,但卻總幫不上忙,對上天草、對上白起少爺,還有這一次……我什麼都做不 到……我真的很努力了,可是……以後要請您多多照顧了。」 乍聞此言,蘭斯洛不但心中訝異,更花了老大力氣,這才維持住表情不變。 對於楓兒來說,自身的武力,是她存在於世的最大價值了。然而,她或許也發現 了,像她這樣的人生態度,並不符合天位武者的修練準則,當戰鬥水平逐漸升格到強 天位戰的同時,她卻局限於自身心障,無法更形突破,往後非但派不上用場,甚至還 可能變成累贅。 她一定也拚命苦練過了吧。可是實戰的成績,卻是一場接著一場的恥辱敗戰。武 道修行這種事,很沒有道理,許多時候並不是拿到一堆上乘武學秘笈,拚命苦練,就 能確保實戰勝利,要不然,花天邪早就小天位無敵了。 心裡酸楚,卻又不得不坦承說出來,因為如果不認清這一點,強要表現,那麼只 會給己方更大的負累。所以楓兒才這麼說,做著這幾乎是否定自身存在價值的坦承。 「啊,這種事不用擔心啦,本來一個女人的安全,就應該是由她的男人來負責, 所以我照顧你是天經地義的啊,如果你的武功比我強,讓我沒面子,那我就只好去跳 海,你也就真的要檢討了。」 「我……」 「如果你真覺得當蒼月楓的壓力很重,那麼就不要再堅持了,當夢雪小姐吧,我 也一樣喜歡唷。」 渾不在意的態度,蘭斯洛盡可能不刺激到楓兒的心情,笑道:「好,從今以後, 我就連你的份也一起努力下去。扛起兩人份的進步,我會變得比什麼人都強,而當有 一天我天下無敵了,我就會告訴別人,這都是楓兒你的功勞喔。」 很妥善的表達方法,逗得楓兒抿嘴一笑,蘭斯洛卻正色道:「只有一件事,我也 要你答應我。」 「什麼?」 「雷因斯內戰的時候,你去請華鬼婆出山,我聽有雪說,那鬼婆給你出了個苛刻 條件,是嗎?」 「……嗯,是這樣子沒錯。」 當時,對於遠道而來的師妹,華扁鵲提出「你學三聲狗叫,我就跟你去稷下」這 樣的逐客令,然而,當楓兒搖搖頭,面無表情地叫了三聲後,華扁鵲一副「我真是敗 給你了」的慨歎表情,一語不發,回身收拾行李。 這件事由有雪口中洩漏時,蘭斯洛怒氣勃發,幾乎立刻就要去找鬼婆算帳,只是 被有雪攔下,現在正好利用機會解決這根心頭刺。 「以後不許再這麼做了,知道嗎?」 「其實,我覺得師姐她是……」 「我說不許再這麼做了,聽清楚了嗎?你膽敢違抗我的命令嗎?」 當蘭斯洛兩手叉腰,鼻孔噴氣,十足一副蠻橫霸王的模樣,楓兒也唯有忍住笑, 點頭稱是。 伸手將楓兒擁抱入懷,嗅著她耳後的髮香,蘭斯洛道:「我曉得,武者尊嚴對你 來說,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然而,就算是主人與寵物的關係,我也是你唯一的飼 主,我才不要看著你對旁人汪汪叫,好嗎?」 這樣的說法,讓楓兒感到心安,也因此,她閉上眼睛,甜甜地低聲道:「遵命, 陛下。」 夜色如水,草蘆中的兩人,沉浸在這一股平凡的喜悅中。儘管不知道能延續多久, 但是在這一刻,他們很幸福。 泉櫻和有雪的旅行並不順利。雖然知道蘭斯洛已經重回人間界,但卻感應不到他 的所在,有雪又無法與白家取得聯絡,兩人只能這麼一路朝著伊勢神宮而去。 兩人對日本的道路不熟,得要邊走邊問,泉櫻的日語差強人意,還要靠有雪來教, 但有雪的日語基礎也不穩固,多半是由尋花問柳的書刊上學來,用以說書,內中詞彙 固然是滿堂叫好,用在日常交談上,常常一開口,旁邊的女性就紅了臉,幾句之後, 對方哭了起來,跟著就出現一堆人拿鋤頭鐮刀在後猛追的情況。 「真正見鬼,我只不過問她路往哪邊走,這樣也要被人追?」 「發音錯了,我想她大概聽成你毛有幾根這一類的話,俊太郎,不是我想說,但 是你的發音確實是……」 「住口!不許批評我!也不想想你的日語是誰教的,現在翅膀硬了,就想背叛師 父了嗎?」 「是是是,您說的都是對的,師父大人,不過一天被人追好幾趟,還是很辛苦 的。」 「這算什麼?當初我奉了鬼婆師父的命令,到人家山後祖墳去挖墓,那時候一晚 被追十幾次都有,這點小場面,嚇得倒我嗎?」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這無疑就是現在兩人同行的最佳寫照。由於蘭斯洛不 在,泉櫻又個性溫婉,有雪的姿態變高了起來,蠻橫言行,雖是看得泉櫻暗暗搖頭, 卻也偷偷好笑。 這天,兩人行至中途,在客店中午飯,山村飲食簡陋,縱然願意出錢,菜色也只 有一盤豆腐青魚,黃黃的糙米飯中更是混著不少高梁、蕃薯。 泉櫻飯量不大,飲食不挑,吃完一碗高梁飯後就停筷,有雪卻是叫苦連天,直嚷 著要趕去伊勢,享用該地著名的龍蝦美食。 「我在旅遊雜誌上看到過,那邊的龍蝦又稱為海老,伊勢海老又大又肥,肉質鮮 嫩,用冷盤吃光蝦肉之後,殼還可以拿去熬湯,煮成一碗濃濃的龍蝦湯麵,上面飄著 青蔥與味增,那個味道啊……」 話說到一半,卻發現泉櫻全沒在聽,一雙眼睛怔怔地看著屋外,直視西方的青山。 「想什麼想得那麼過癮?想老公嗎?」 「山的那邊有人……風裡頭有血腥味,殺氣好重。」 「啊?你在說什麼東西啊?」 沒有更進一步的交代,泉櫻的身影已經消失,鬧得滿座虛驚,有雪還得花費老大 力氣,去向周圍解釋,不惹起騷動。 「這些天位高手怎麼這麼麻煩?山的那邊有人關我們屁事啊,這麼一下子跑不見 人,以為我很喜歡在後頭追嗎?」 滿嘴抱怨,有雪無奈地扛起行囊,朝那座青山而去,他腳程不快,又不會輕功, 只得取出當日小草得之於梅琳的神行符,綁在腿上,這才匆匆趕將過去。 方才入山,就聽見半空中氣勁交擊,連珠般的爆響,抬頭一看,只見泉櫻手持鎖 鏈朱槍,正與空中一個黑影鬥得激烈。 「你是什麼人?在這裡裝神弄鬼?」 鎖鏈槍縱橫來去,控制住方圓十丈內的戰鬥範圍,泉櫻對舊時武學的記憶,在這 些日子裡已經漸漸回復,這時右手揮動鎖鏈槍,將敵人逼開,阻擋對方的毒辣攻勢, 但卻偶然手腕一抖,鎖鏈槍歸合為一,欺近對方身前,升龍氣旋與焚城槍合攻過去, 做出凌厲一擊。 槍勢如同雲間蛟龍,矯捷靈動,加以焚城槍勁的爆裂勢道,泉櫻很快就取得上風, 將敵人壓得無法還招,只是在槍影壓迫下翔動閃避。然而,即使在這樣的劣勢中,這 名看不見頭臉的黑袍人,卻守得極好,半點傷也沒受,驟然幾下還擊,招數詭奇,險 些就讓泉櫻吃了大虧。 心頭一絲明悟,泉櫻感覺得出來,敵人並未全力以赴。因為要隱藏身份,所以在 施展武學上受到限制,儘是使用一些雜亂無章的招數,不與自己正面對抗,而對於這 人,自己有種熟悉的感覺,以至於要死釘著他,絕不讓他走脫。 「你究竟是什麼人?敢行兇犯案,不敢露出真面目嗎?」 嬌聲一喝,泉櫻手腕一揚,鎖鏈槍環繞成圓,去勢妙到顛峰,就把敵人鎖困在內, 只要鎖鏈沾身捆縛,爆裂勁道立刻便會將之重創,如若不死,定可拆穿他的真面目。 「桀、桀、桀!」 鎖鏈沾身之前,對方似乎察覺到此招厲害,終於展露了實力,發出野獸般的怪叫 嘶吼,跟著,一雙蝙蝠似的黑色翅膀,突然由背後生出,一下拍展,整個拔高起來, 脫離鎖鏈槍鎖縛,半空迴翔,就朝泉櫻撲來。 「什麼怪物?」 一對尖爪在陽光下閃著寒光,絕非人類手臂,而聲勢這般猛惡,泉櫻在倉促間不 及收槍回防,當下不慌不忙,勁灌手中,直接以鎮魂音劍的內勁迫爆朱槍,發出無聲 音劍攔截敵人,將戰鬥的主動權重新掌握回來。 攻守節奏絕佳,敵人無隙可乘,這一下撲擊本就是佯攻,一擊失手,黑翼振揚, 脫離音劍掃射範圍,配合本身輕功,朝西方飛去,一下子就不見蹤影了。 追之不及,泉櫻只有放棄,降落下來先與有雪會合,再往前頭趕去,看看剛才所 感應到的受害者。 往前行走不遠,就看到一頂華麗的軟轎橫置路中,旁邊七八具屍體橫倒在地上, 一行人正自忙著掘坑掩埋。看服色,全都是日本的神職人員,而且清一色都是少女, 紗巾遮面,白裙長衫,大袖飄飄,有些腰間配劍,有些持著法器,神色哀戚,在埋葬 死去同伴後,一起閉目唱頌為亡者祈福的經文。 適才泉櫻以天位力量飛射而來,在半空中便是看到那黑袍怪客襲擊這行人,於是 趕來相救。怪異的是,自己親眼目睹,那名黑袍妖人雖是以天位力量襲擊,但軟轎中 卻生出一道柔和白光,護住轎子週遭,令他一時間無法得手,只能連續轟擊這層光罩, 使之萎縮,待其碎裂後再施殺手。 自己趕到時,由空中望下,光罩只縮得剩下轎子方圓一尺的範圍,七八名超出這 範圍的使婢,已經給那黑袍人重爪撕殺,血濺當場。 感受不到氣機波動,對方顯然並非武者,而是術者。這真是不簡單,過去從沒聽 說有術者能以魔力結成護罩,防禦天位力量的,日本居然有此高人,自己聞所未聞, 真是慚愧。 泉櫻上前去,以勉強算得上流暢的日語,詢問要不要幫助,對方則是感謝她的援 手之德、救命之恩。雙方交談中,有雪則是幫著掘坑埋人,然後在對方閉目誦經時, 斜著眼睛從旁窺視,看著那身單薄的白絲連身衫裙,想像底下的美腿美臀,過著乾癮。 這情形落入對方眼中,當面不好說什麼,卻是輕咳幾聲,讓泉櫻有所警覺,連忙 紅著臉將有雪帶開,低聲訓誡。 「俊太郎,你在幹什麼啊?你這個樣子……好丟臉喔。」 「一個慾求不滿的正常男人,和一群貌美如花的少女在一起,你說他想幹什麼? 你這女人也奇怪了,我只不過隔著衣服想像一下,你就覺得好丟臉,你小時候偷 窺我洗澡,什麼都看光了,你怎麼不覺得丟臉?「 欺負泉櫻失憶的胡說八道,卻讓她呆若木雞,說不出話來,再次深深後悔自己當 年為何如此不知羞恥,做下這麼多的豐功偉績? 「就算要想像,也不要在這種地方啊,青天白日的,太說不過去了。」 「想像而已,又不是真的做,難道還非得等晚上吃過飯熄燈嗎?而且我告訴你… …「拉過泉櫻,有雪悄聲道:」這些女人都不是好東西啊。「 「為什麼這麼說?她們是神職人員啊,我正打算向她們問路,如果大家順路,我 們可以一起去伊勢神宮呢。」 「這些女人,我以前見過的,我和老大坐船來日本的時候,還有我們在驛館的時 候,來攻擊我們的就是這一批人。」 一句話讓泉櫻大吃一驚,表面不動聲色,低聲問道:「你怎麼知道?她們都用紗 巾蒙面,根本看不到臉,你別說你是看身材認出來的。」 「就是因為蒙面所以才認得出來啊。那兩次攻擊,她們也都是蒙面,可是身上一 樣是散發著一種婊子的氣味,剛才我在她們身邊一聞,馬上就聞出來了,我告訴你 啊……喂?你這是什麼表情?嫌我說話太粗魯了嗎?」 「不會。我只是奇怪,我究竟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下長大,才會和你變成青梅竹 馬?」 兩人在一旁竊竊私語,泉櫻也留上了神,但是問有雪為什麼會遭受襲擊,有雪卻 也說不上來,總不能就這麼直接了當地告訴泉櫻,是在白家的船隊上遇到這些女人吧? 「我看這些女人都只是嘍囉,真正的大頭目還坐在那轎子裡,我們可要小心在意 啊。她媽的,擺什麼臭架子,龜縮在裡頭不出來,她的屁股很尊貴嗎?」 「別這麼說嘛,我想人家一定是因為剛才施法傷了元氣,正在裡頭休養,剛剛看 她能用術法防禦天位力量,我想那種術法一定很耗體力,所以才讓施術者一時間無法 行動吧。」 這句話才說完,轎子的珠簾就「嘩啦」一聲被掀開來,一道白色倩影緩步從轎中 踱出。周圍頓時響起一片驚呼,隨侍的少女們似乎叫著「娘娘」,趕上去攙扶。 轎子的主人身形纖細,動人的體態,可以想像面紗下的美麗容顏。但是,與一眾 侍女們不同的是,餘人的面紗尚且露出一雙眼眸,但她的面紗卻是遮住整張臉龐,連 眼睛都沒有露出來,實在不知道她要怎麼看路行走。 但兩人很快就明白了。這女子右手四指在使婢臂上一搭,跟著她的動作行走,看 那動作,她竟然目不視物,是一個盲人。 泉櫻不由得低呼一聲,一方面固是惋惜這樣的美人居然雙目失明,另一方面,卻 是因為一種奇妙的熟悉感,讓她靈台一片火熱,彷彿曾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名女子。 偏頭看有雪,只見他也是表情古怪,皺著眉頭,上下打量著那名白衣女子,不知 道在想些什麼。 蓮步纖纖,白衣女子來到兩人面前,未發一言,竟然恭謹地彎腰行禮,連續三下 鞠躬,滿是敬意。這明顯超乎應有禮儀的態度,頓時在使婢群中掀起一片騷亂。 「多謝援手之德,敝方感恩不盡……兩位,風華與君久違了,別來無恙啊?」 聲音輕軟溫柔,如珠如玉,泉櫻正自納悶,曾在何處聽過這樣的聲音,風華素手 一掀,將臉上面紗摘了下來。 如果說剛才的行禮,讓使婢們感到訝異,這時她主動卸下面紗的行為,簡直就是 令她們恐慌了。身為一族之長的尊貴女性,居然在族人之外的人前露出真面目、說出 芳名,而且在場的還有一名男子,若是讓長老們知道,這事不知要如何收拾? 但相較於她們,在場的那名男子卻有著更大反應。就在面紗飄落,如仙芳容露出 的瞬間,有雪一雙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地盯著對方,嘴巴亦像吞了三顆生雞蛋般,合 也合不攏。 泉櫻以為他是看美女看到傻眼,心中暗歎,正想要出言喚醒他,卻怎知有雪忽然 說了一聲:「啊,鬼啊!」跟著就口吐白沫,直挺挺地倒下昏死過去。 這自然又造成了一番騷動,到最後,有雪是喚之不醒,泉櫻無計可施,正要想辦 法去弄水澆人,旁邊的風華卻在她手上輕輕一按,示意有話要說。 不解其意,但泉櫻卻毫無保留地相信這應該是第一次見面的女人,跟著她往一旁 走去。 使婢們想要跟來,被風華揮手阻攔,雖然有幾名較為年長的無視於這阻攔命令, 往前靠近了幾步,卻被泉櫻冷哼一聲,身上散發出肅殺氣勢,逼得她們不敢靠近。 如此刻意作做,並非是泉櫻的性格,但風華搭在自己手臂上,那忽然緊握的手指, 讓她知道自己應該要做些什麼。 清除了閒雜人等,雖然仍處於眾目睽睽的監視下,但至少說話沒人聽見,心頭充 滿疑惑的泉櫻先開了口。 「風華姊姊,我們以前認識過嗎?我覺得我應該認識你的,可是卻想不起來。 我……」 「我們當然是認識的,只不過我認識你,你卻不認識我而已。泉櫻妹妹,你就任 新撰組副長時,我曾聽人說過,也曾在京都街頭與你錯身而過,感應到你的氣息,只 是那時我身在轎中,你不知道而已。」 「可是……在那之前呢?我有種感覺,我在來日本之前,就曾經見過姊姊你了, 而且還受過你很大的恩惠……對不起啊,詳情究竟是怎樣,我一點都記不起來了,我 的腦子真是一點都不中用……」 苦苦思索,泉櫻就是想不起來,但風華溫柔的笑容,卻讓她感到一陣說不出的寬 慰,當那蒼白的小手柔柔拂在面上,一種溫馨的感覺,讓泉櫻整顆心都暖了起來。 「沒妨事的。很多時候,忘記比記著要快樂。看你能夠這樣子拋開過去包袱,我 好為你高興,好羨慕你呢。」 風華笑著,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包袱,交給泉櫻。 「我聽說,你在找尋某些東西,希望這個能幫到你。有了這樣東西,你就可以不 用去伊勢神宮了。」 包袱被下過封印,感覺不出內裡是什麼東西,但泉櫻卻曉得這定非凡物,因為那 幾名一直在看著這邊的年長使婢,在目睹風華將這包袱交給自己時,臉上的表情,只 能用目露凶光來形容。 「風華姊姊,你把這樣東西給我,沒關係嗎?如果你是怕那妖人再來搶奪,我可 以護送你到目的地,沒事的。」 「不,那人並非為了此物而來,即使我身上沒帶著它,那人也是會再來的。若非 我在這半年內連續兩次大損元氣,也不至於全然失了抵抗能力,只是……想不到她們 這樣沒有耐性,終究是動手了,卻又何必這樣累及無辜呢?」 風華一笑,雖然看不見她眼中神情,但這微笑中的淒涼與悲傷,泉櫻卻感覺得到。 而雖然她不太理解風華的話意,但不知道為什麼,風華的痛楚,自己卻能夠感同身 受…… 「風華姊姊,你……」 「妹妹,我想求你一件事。」 溫柔的語氣,增添了些許急惶,讓泉櫻明白事情的嚴重,也不問是什麼事,立刻 點頭答應。 「我想請你立刻趕往出雲之國,拿到天叢雲之劍。只要神劍不落敵手,有一件波 及蒼生的圖謀便不會發生。這件事關係重大,請你為著日本百姓做到……我,現在只 能拜託你一個人了。」 第二部第五卷第四章偶然相逢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香格里拉天香苑 「不幹了,真的是不幹了,哪有這樣子差遣人的,簡直是不把人當作人用嘛。」 躺坐在軟榻上,敷面的毛巾散發著熱氣,精疲力盡的源五郎有氣無力地說話,險 些連手都抬不起來。 毛巾下,源五郎的臉孔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過大的體力消耗,不啻於連續打了 數日的天位戰,現在別說趕去日本,就連舉起一根指頭也是極為困難,幸好此刻身在 香格里拉,得以托蔽於天香苑,藏身在這間魔屋裡,若非如此,自己現在肯定要找個 最深的地洞藏身,因為全然失去作戰能力的自己,連一名地界高手都無法抵擋。 「小五啊,你還真是了得呢,從來沒聽說過,有人能在五極天式之下救得了人, 更別說是把失落在異界的人救回來了。」 說話的人正站在源五郎身後,一雙纖纖玉掌在他肩頭輕巧地捏按,不時更湊到他 耳邊說上兩句話,遠遠看上去,親匿得好像一雙情侶。 「啊啊,那只是有人運氣特別好而已啦,如果不是有個好女孩子甘冒奇險,用大 白傘聖光幫他護身,根本不可能在異界裡撐那麼久,我們也不可能在異界裡找到他的 位置,把人帶出來。」 源五郎歎道:「天象異變也很重要。要不是因為那時候京都附近的空間受到劇烈 震盪,我們起碼還要再過三天才能蓄有足夠的能量,破開空間救人,他能不能撐到那 時候,就難說得很了……」 「呵,你們好歹也是結義兄弟,為了義氣,兩肋插刀,這也是應有之義啊。」 「救他出來是為了義氣,送人進去就不是了……那個鬼女人,確認位置後直接把 人弄出來就算了,她偏偏還要親自進去耍帥,也不想想看,是誰在香格里拉喘得像只 死狗,拚命要維持住空間出口……有話要說可以等到回來以後再說啊,這麼想進異界 去,可以等自己修成五極天式之後,用星辰之門自轟啊……害我現在連抬手的力氣都 沒有。」 悲歎著自己的不幸,源五郎用幾乎要垂淚的卑微語氣,蒼涼地歎道:「為什麼這 麼濫情的傢伙女人一個接一個?我這麼專情的老實人,妮兒小姐卻看不上我……唉, 真是一個天生行好運的傢伙,我有他一半運氣,現在就不會這麼悲慘了。」 才說完,肩頭就被狠狠地捶了一下。 「悲慘?你這小白臉還好意思說,有我這麼個風騷妖艷的大美人親自伺候,你還 有什麼不滿的?我是冷夢雪和夢幻幾何的共同師父,艷光四射的魅力可是她們的兩倍 喔。」 「是是是,能讓青樓之主親自下海幫我按摩,這麼大的面子,說出去都沒人肯相 信啊。」 源五郎苦笑著,長長歎了口氣。如果有得選擇,他其實不想坐在這裡,接受這令 他通體舒泰的按摩。 自己這次真元損傷的程度,沒有三、五個月,絕對難以回復,而這種損耗並非任 何天位高手能夠輸功彌補。舉世之間,也唯有身後這位女性,能夠以獨門秘術,透過 這所魔屋,接引天地元氣入體,助己復原。 看似平凡無奇的揉按拍打,卻是以極為玄奧的手法,刺激著自己的經脈氣機,讓 疲憊不堪的肉體得到調理,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回復過來。這種技術是青樓不傳之秘, 在助人回復元氣的同時,本身卻是耗損甚鉅,等閒不輕易施展,但是她聽到自己氣機 耗盡時,卻毫不猶豫地為自己施術。 以青樓素來維持中立,絕不向任何勢力稍稍傾斜的立場來說,單是如此,便已是 承了她天大的人情,更別說在相救蘭斯洛時,不得不向她借用這所魔屋,使用內中許 多難言的奧妙機關。 「別這麼在意嘛。托了小五你的福,我也大開眼界,知道了如何從異界弄人回來 的方法,這個情報在我這裡存著,千百年後,說不定就大大地值錢呢。」 青樓之所以能讓各方強權深深忌憚,除了本身勢力深入風之大陸各角落,盤根錯 節之外,無人能及的悠久歷史,千萬年來搜集了無數秘密情報,亦是一大理由。 不管是怎樣強大的武者、魔導師,都不知道自己恃之橫行天下的絕技,是否僅是 青樓眼中一樣隨時可破的東西?這就是情報的威力。 然而,儘管對方這麼說,源五郎卻仍然感受得到在這份說辭之下,對方的誠摯友 誼,這個大人情一欠,以後只怕是很難償還了。 「不過,你這樣子幫我,沒有關係嗎?如果讓崑崙山那邊知道了,你打算怎麼交 代?」 「青樓與西王母族素來沒有交情,兩邊既然沒有來往,我為什麼要對她們交代 呢?」 「你知道我不是在問這個,何必裝傻呢?」源五郎道:「青樓確實是和崑崙山沒 有關係,但是在青樓背後……你們的組織呢?」 所知道的遠比常人為多,源五郎的問題直指事情中心。潛伏在風之大陸歷史的陰 暗角落中,一直在影響各大勢力消長的這個組織,青樓只不過是其表面的稱呼,而根 據他所知,這組織與崑崙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對於這問題,身後的她並沒有直接回答,手指仍是那麼不輕不重地揉按著,絲毫 沒有顯示當事人的心情。 「小五,你知道多少?」 「不算多,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情報管道,長久搜集下來,推測出一些蛛絲馬跡, 曉得你們與二聖之間的關係。」 「呵……即使有,那也是兩千年前的事了。遠在你我出生之前發生的往事,重提 有什麼意義呢?」 「我還有一些事情不能明白,大家交情一場,希望你能解我疑惑。」源五郎問道: 「九州大戰時,為什麼選擇二聖?」 「不是我們選擇二聖。當時的龍騎士、西王母,本身就是組織三大首腦之中的兩 位。我們曾經試著與魔族接觸,希望雙方能相安無事,無奈那時的魔族之主對我們的 鬼祟沒有好感,所以我們唯有先發制人,在針對掃盪開始之前,把這過於強大的敵人 剷除。」 平靜的語音,帶著一絲掩不住的遺憾,訴說著兩千年前的駭人秘聞,向源五郎揭 露那場名為孤峰之戰的戰役,幕後的真相。 「我們與當時魔族的四皇子胤禛達成合作協議,用三賢者當幌子,伏擊大魔神王。 這一戰雖然成功,但是兩位前輩領導也殉難於斯役,連帶我們在龍族的滲透經營都被 一掃而空。組織一下子少了兩位領導人,在後來的傳承上也出了很大問題,一直到現 在,我們還未能從那項損失裡完全回復過來。」 「我相信你的話。龍族是與你們毫無關聯了,但是西王母族呢?你們當年花了偌 大力氣滲透西王母族,掌握族中的奇功秘法,會這麼簡單就放棄嗎?」 「不放棄也不成啊,那邊的幾位主事者,都是前一任領導人的心腹,我接掌青樓 後,她們自恃身份,也從來不把我放在眼裡。顏龍靜兒的事件後,大家的關係鬧得更 僵,她們對我的指令也全然不理,我一個弱小女子,怎麼鬥得過那麼一群婆婆呢?要 是有人用星辰之門丟我,我這苦命人就只有漂流異界當垃圾的份,當然就放任她們去 囉。」 源五郎搖頭道:「胡說……崑崙長老們雖然高明,卻又怎麼能威脅得到青樓主人 了?你所顧忌的,是崑崙山上的那頭異物吧?」 「呵,和聰明人說話真是輕鬆,我說什麼你都能舉一反三,妮兒沒看上你,真是 可惜了……」 「既然那邊的長老們已經不再聽你使喚,那也就與組織毫無關係,如果她們不慎 有了個什麼閃失,你應該不會有動作吧?」 繞了大半圈的話,最後為的就是取得這麼一句承諾。假如在得到這個確認之前, 輕舉妄動,那麼不但在日本樹敵,甚至也會引來青樓的報復行動,茲事體大,不得不 慎。倒過來說,如果得到了她的表態,就可以斷掉崑崙山的後援,在行動上會方便許 多。 自己對西王母族是有一份敬意的,但是從目前得到的情報看來,她們無疑已經受 人利用,成了他人的手中之刀。要讓西王母族重新回到正常軌道上,這群瘀血是必須 要清除的,雖然這說法聽來不太敬老,但這件事基本上已經超過敬老尊賢的範圍了。 更何況,既然早晚都要與那人敵對,這次在日本交鋒倒是個好機會。藉由挫敗西 王母族,來作為交手的第一勝,倒也是不錯…… 「動作嗎?我會為她們準備花籃吧,除此之外……我的字太醜,寫輓聯就太貽笑 大方了,你說是嗎?」 再沒有比這更清楚的回答了,源五郎閉上眼睛,行功導氣,準備著回復體力之後 的日本之行,卻沒料到身後傳來的一句調侃,令得他心神大亂。 「不過,小五啊,比起這個,你不覺得你應該擔心一下更重要的事嗎?聽說在日 本,有一個你的小情敵……是個與你一樣使著九曜極速的小帥哥喔。」 蘭斯洛與楓兒的平淡鄉居生活,隨著他傷勢的逐漸痊癒,而即將面臨尾聲,然而, 表面上行若無事的他,暗中卻異常地焦急,藉著太古魔道儀器與身在稷下的白無忌頻 繁聯絡。 「……不管怎麼說,總之,你們那邊什麼事都做不了嗎?花了大錢成立的太研院 還有魔導公會,什麼忙都幫不上嗎?」 「抱歉啊,陛下,不過你的狀況實在是太過特殊,太研院那邊的化驗檢體已經確 認並非病毒感染、基因病變,所以太古魔道幫不上忙,除非你願意來個換腦大手術, 我們幫你找一顆新人頭作手術,直接把腦換個位置……不過這樣一來,說不定會強烈 影響天心意識發展,如果你的武功連掉個十七二十八級,別來找我麻煩啊。」 螢幕的另一端,白無忌一派事不關己的表情,說得輕鬆無比,無視這邊蘭斯洛臉 上青筋暴露,連聲威脅。 「我才不要換頭,被你們這些人執刀,太危險了。二舅子,你這樣太過分了吧, 我好歹也是為了家族大業在這邊拚死拚活,你這合夥人卻專說風涼話,這樣下去豈不 令人心寒?」 「為家族大業奮鬥?我看不出來啊,你在那邊泡妞泡得這麼過癮,這也算是奮鬥? 那你奮鬥的成果要不要也分我一份?你人臉的時候,泡到人家落荒而逃,寧願要異國 怪物也不要你;變成豬頭,反而在日本左右逢源,我看你這豬頭長得挺帥,一輩子別 變回來就是了。」 「去你媽的,你自己還不是也一樣在稷下花天酒地,有資格說我嗎?」 「哈哈,真是不好意思,我媽葛屁著涼很久了,想見她請洽魔導公會通靈部。」 兩人交談針鋒相對的激烈程度,足以令任何旁聽之人臉色蒼白,冷汗如漿,然而 不論蘭斯洛怎樣聲色俱厲地施加壓力,白無忌始終是那麼一副悠閒表情,全然不把螢 幕前憤怒的大臉當回事。 其實,蘭斯洛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上中的這詛咒,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請妻子 小草出手,以她消除世上一切魔力運作的天賦異力,理應很輕易就可以解除自己身上 的問題。然而,這種事小草不會不知道,既然她仍舊躲著不出現,就代表不想搭理此 事,自己又哪裡有臉去勉強她出手? 問題是,枉費掌握住魔導公會這偌大資源,事到臨頭,居然半點用處都沒有,連 這麼一個小小詛咒都擺不平!自己所認識的高明魔導師中,梅琳老師與己不熟,更不 知道她身在何處;華鬼婆自己是寧死也不願求她;應該要前來日本的源五郎,又不知 道跑去哪裡;剩下最後的白無忌,偏生與自己裝聾作啞,擺出一副死樣子。 解鈴還需繫鈴人,要解除這詛咒,恐怕還是得找到當初那群老太婆。即使不算這 豬頭之辱,光是為了她們把自己與楓兒扔去當異界垃圾,這筆帳就有得算了。然而, 魔導師不同於武者,自己雖然知道這群老太婆身在日本,但幾次天心掃視,卻都感應 不出她們所在,不知由何處著手。 她們的詛咒這等厲害,看來多半有針對天位力量作過研究。既然她們會使用五極 天式,那麼大有可能從中悟到了什麼專門鉗制天位力量的技巧。這一群老太婆的年紀 很大,看樣子來推測,只怕有個八、九百歲,甚至過千歲都有可能,除了陸游、山中 老人幾個自九州大戰存活至今的人物外,怕是沒人能及此高壽,那日八個老太婆加起 來近萬載的修為,無怪能不傷生命力地使用五極天式。 然而,這樣的高壽,遠比七大宗門任何長老都要年長,這小小日本為何如此人傑 地靈?既有天草四郎、織田香這樣的絕頂高手,又有這樣的魔導高人……等等,換一 個角度來看,一個超級路癡、一個變形人妖、一群怪物老太婆,這不該說是人傑地靈, 根本就是妖怪的國度。 蘭斯洛心中思索,嘴上仍在與白無忌論辯不休,這時,一封傳訊急報到了白無忌 手裡,他打開信封看過一遍後,臉上出現了古怪的笑容,跟著便哈哈大笑起來。 「有什麼好笑?你現任情婦有喜啦?」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微臣有喜訊來報,前些時候把您血清樣本委託華扁鵲大 法師所作的分析,已經有結果出來了。」 「鬼婆嗎?這女人雖然心理變態,但能力上倒是信得過,她怎麼說?」 「您身上所中的詛咒,雖然是術法,但卻造成一種類似萬物元氣鎖形式的咒縛, 不是尋常的魔法所能破解。如果交由魔導公會研究,估計在三百一十七年後能找到破 解方法,要不然,去找有能力解開萬物元氣鎖的高手,一樣是能幫你解咒。」 聞言,蘭斯洛的臉色自是極度難看。自己哪能等上三百多年?而若是從武道著手, 雖說強天位頂峰已逐步可以施放萬物元氣鎖,但要說能夠施解自如,非得要更超乎其 上的修為不可。齋天位修為,當今風之大陸上根本沒有這樣的強人,自己又要找誰來 幫忙解咒? 「所以,除非奇跡發生,我大哥出關幫你解咒,要不然,陛下你就自己多努力一 點,看看能不能明天一覺醒來升到齋天位去,那就什麼問題都擺平,乾淨俐落……」 「你不要這麼得意,小心有一天豬頭長在你頭上,到時候我看你拿什麼本錢去泡 妞。」 「啟稟陛下,小臣花天酒地,靠的是白花花的銀子,別說是豬頭,就算是變成牛 頭、馬面,我也是照花不誤,無須陛下憂心。」 這麼不冷不熱的反諷,再次讓蘭斯洛為之氣結,然而,他的直覺卻感應到一絲不 對,在略作思考分析後,他開口了。 「不對。鬼婆那女人腦子不正常,但作事卻很負責任,她會這麼明白說魔導公會 要花三百年時間破解,肯定是她已經找到了端倪,用來向我們誇耀,有良心一點的就 別向我隱瞞情報。」 螢幕之前的白無忌揚揚眉,心中著實訝異。最近看這山猴子連續栽了幾個觔斗, 還以為他前些時候的精明厲害,只不過是曇花一現,現在看來,只怕是他漸漸能將兩 種不同的處世經驗融合運用,得到真正進步了。 「是沒錯。鬼婆隨信附上了一瓶藥水,說是只要你服下,每天晚上當月光升起, 你就能變回人樣。」 「有這麼便宜我?她的藥就像小愛菱的機械,要用的人一向都要有藥到命除的投 胎覺悟。」 「沒錯,所以她信上也說了,這個詛咒裡有些結構她尚未能完全解析,調配出來 的魔藥雖然能讓你在夜裡恢復外貌,但是說不定也會有一些無法預估的變化,要不要 服用,由我們自己決定。」 所以二舅子才故意隱瞞有關這瓶藥水的事,因為以自己不顧一切的急切個性,肯 定想也不想就把藥水喝光。雖然兩人平時鬥嘴鬥得厲害,但是這份言語之下的關心, 自己還是可以感覺到。 問題是,自己有很急著想要作的事……華扁鵲之所以把藥水作成能在夜晚回復人 形,理由固然是因為月亮光輝有助清除魔咒,但另一方面,多半也是料到了自己的意 圖吧。 「多謝啦,不過不用我們決定,我自己決定就可以了。請你讓那位送貨的快點把 東西送來,我急著用。」 「知道啦,你這傢伙……真是要色不要命……」 白無忌歎著氣結束了通訊,而另一邊的蘭斯洛也是對著手中機件的空白小螢幕苦 笑。 「蘭斯洛大人,吃飯了。」 不遠處傳來楓兒的叫喚。這幾日她很投入現下的這種平凡生活,作菜手藝也有小 小進步,雖然仍無法讓自己享受美食之樂,但自己也並不是挑剔粗茶淡飯的人。有時 想想,或許這樣的生活比被困在宮廷裡更適合自己也不一定。 如果放下雄心壯志,天位高手也只不過是個每日需要三餐飯、一張床的普通人。 能像師兄王五那樣,淡泊田園,也是另一種生活境界吧。 現在的短短時日,是很寶貴的蜜月時光,然而,欠缺了肌膚相親的蜜月,總是少 了幾分應有的親匿感覺。對楓兒來說,這段短暫的時光別具意義,往後可能也不會再 有,所以自己才急著完成正常蜜月期的每一個應有環節。 楓兒似乎是不太介意,前兩天晚上兩人長時間摟抱相依時,感受到自己衝動的她, 似乎很納悶自己為何強行忍住,不採取實際行動。然而,自己卻無法接受這份體貼。 蜜月時期的情事,是一個女人彌足珍貴的甜蜜回憶,自己不希望楓兒因此而受委 屈,在日後回想時,變成非常噁心的恐怖回憶,所以,為了她,也為了自己,不管有 什麼風險都要先回復人形。 不過,蘭斯洛與楓兒的蜜月生活,在隔日便有了訪客到來。 為了要試做新學到的築前煮,提著菜籃外出購物的楓兒,聽到附近村人提起了新 近聽說的駭人之事。 京都那一夜的六月飛雪,被全日本的神社視為異象,紛紛以為是即將有大事發生 的前兆,本來還推測是不是有某種異獸即將出世,但是一種說法很快地在鄉間傳開, 就是京都發生離奇冤案,死者怨氣沖天,令得八百萬神明震怒,降下大雪,為即將到 來的各種天災作預告。 這個楓兒不管怎麼聽都覺得有問題的謠言,卻在有心人推波助瀾之下,如野火燎 原,迅速地傳開,鬧得附近人心惶惶。而這天楓兒外出時,聽見幾個村人低聲談論, 說附近來了一個近日到過京都的胖子,正在茶館中現身說法,為大家講述發生於京都 的那件千古奇冤,每位入場者一枚銀幣。 「這位先生,你說的那個胖子,生得什麼模樣?」 「這個……他五短身材,又矮又胖,笑起來滿臉肥肉,瞇著眼的樣子非常地淫 賤……」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這個形容怎麼聽都像是楓兒的故人。很好奇雪特人為何會流 落此地,楓兒趕去茶館,想看看在那邊的是否真是有雪。 到了茶館外頭,從門口看過去,只見裡頭黑鴉鴉地一大片人,儘管是大晴天,但 是卻把窗戶都關得死緊,而熟悉的聲音正從裡頭傳來。 「……話說飯島竇兒臨刑之前,向監斬官要了六尺白綾,這卷白綾長六尺、寬六 尺,高也是六尺,所以稱作六尺白綾……」 「怎麼白綾也有高的嗎?那樣子不是好大一塊東西?」 「這……混帳,我的意思是在她身後吊高六尺,你沒聽完怎麼可以隨便亂問?」 「這也有問題,吊高到六尺,可是白綾本身的長度也有六尺,那不是剛好垂到地 上去了?」 「八格野鹿,我是說白綾的尾端吊高到距離地面只有六尺,你們到底是來聽故事 還是來量白綾長短的?」 悄悄走進茶館,由於說書人要求保密,所有窗戶都被關上,屋裡幾乎漆黑一片, 二十來人團團圍著,大氣也不敢喘一聲。有雪則端坐在中心的木桌上,前頭點著一盞 蠟燭,映照著他慘兮兮的肥臉,用生動表情,述說著慘案經過。 「劊子手快刀一過,飯島竇兒人頭落地,咕嚕咕嚕地滾了出去,頸中鮮血噴爆上 天,沾上了飄蕩在空中的六尺白綾,嘩啦~嘩啦~一場腥風血雨,灑了在場之人滿頭 滿臉,剎時間萬雷怒吼,明明是六月天的晴朗天空,卻吹起刺骨寒風,一點又一點的 白雪慢慢地飄下來,那是飯島竇兒的怨氣不散,六月飛霜,控訴著她的冤情……」 彷彿身歷其境的清楚描述,引得眾人屏息傾聽,看著說書人的手揮呀揮,那顆不 存在頭顱好像也滾到腳邊,陣陣寒意,從背脊上直冒了起來。 「負責收殮的殮官上前辦事,卻怎麼也沒法把竇兒的眼睛閉上,嚇得一跤跌倒在 地……唉,竇兒她死不瞑目啊。在那天之後,京都就不平靜了,每到子夜時分,陰風 慘慘,人們總是看到竇兒穿著一身白衣,兩眼厲紅,在街上飄啊飄的,頸上一條紅線, 鮮血點點滴滴落在地上,嚇得京都人都不敢出門……」 有雪長長的一聲歎息,充滿了無盡的悲涼意味,聽在眾人耳裡,更是相顧駭然。 「有分教:衙門自古向南開,從中無個不冤哉。在座各位看倌,飯島竇兒的這場 千古奇冤,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還有她知道……」 「那個……是哪個她啊……」 「就是現在正在角落瞪你們的那個。」 順著有雪的手指看去,赫然見到屋子角落不知何時多了一道白色倩影,恍恍惚惚, 在黑暗的屋裡彷彿還散著一層碧光。跟著,她抬起了頭…… 「哇啊啊啊啊~~」 像是萬馬奔騰一樣,二十多個人大聲驚叫,火燒屁股般地狂奔在大街,朝四面八 方跑去。可以想見,不久之後,這個日版竇兒冤的故事,又會在這個地區如蝗災般蔓 延開來,屆時人心不安,愚夫愚婦,燒香祈禱,但願飯島竇兒沉冤得雪,投胎轉世, 上蒼不降災禍……云云。 「啊,故事說完啦?」 揉揉惺忪睡眼,泉櫻看著有雪朝己走來。這故事她起碼已經聽了百多遍,雖然每 次聽都有一點小變化,卻也早就熟爛於胸,無聊地在角落打著瞌睡,順道充當有雪的 說書道具。 「哈,日本鬼子的錢真是好騙,又賺到一票了,以後應該把我們族人都找到這裡 來,這裡人聽說書出手很大方。」 有雪喜孜孜地算著錢,儘管已經貴為一國丞相,府內積藏金銀無數,但是貪財天 性,每賺到一枚銀幣,還是開心得不得了。正要再與泉櫻說話,卻見她露出訝異目光, 看著門口,轉頭看去,赫然是老朋友的出現。 儘管天位高手能夠感應彼此氣息,但是當對方不想行蹤外洩,刻意收斂起自身氣 息,隱遁於人海中,要感應便殊不容易。為了避免騷擾,靜心養傷,蘭斯洛和楓兒這 幾日都斂起氣息,而逃亡中的泉櫻,為了怕遇上織田香,自也不敢有分毫大意,因此 直到此刻相遇,兩女才發現對方的存在。 看著有雪十分熟絡地與這美貌女子拉手、說話,泉櫻心中閃過一絲迷惘,因為她 已經認出來,這女子就是日前要嫁來和親的異國公主蒼月楓,自己在新撰組任職時, 曾經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為什麼她會與俊太郎好像很熟識呢?在這之前,俊太郎待在 炎之大陸,不應該認識雷因斯公主啊。 「你們兩個……」 泉櫻的事,楓兒曾聽蘭斯洛提起,儘管心內對於他這做法感到不妥,卻也不願拂 逆他心意,就此把謊言拆穿。但此刻窄路相逢,出現了可能穿幫的危機,楓兒素無口 才急智,實不知該如何圓謊才好。 幸好,身旁有一個靠編故事混飯吃的高手。看楓兒張口結舌,說不出話的樣子, 有雪暗暗搖頭,把泉櫻帶到一邊去,詳加解釋。 「認識她的人其實不是我,是我老大你夫君。而且不只是認識,他們還有超越友 誼的親密關係。」 「為什麼會這樣?」 「這說起來都要怪你了。在京都的時候,老大和你整天泡在一起,一定有想要和 你發生進一步關係,而你肯定是沒有答應他,對不對?」 「好厲害,俊太郎,你為什麼連這也知道?」 「就是因為這樣,事情才糟糕。我老大是個精力非常旺盛的人,他慾求不滿,又 得不到發洩,那天酒後糊塗,獸性大發,就衝進驛館把這雷因斯公主給圈圈叉叉了。」 「為、為什麼夫君他要做這種事?」 「當然是你的錯啦,你想想,就算你不肯澆花,也不能讓花枯死啊。我老大是個 很挑剔的人,就算吃不到上品魚翅,好歹也要喝燕窩,當時整個京都城除了你之外, 就屬這位雷因斯公主最漂亮,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有雪道:「後來宗次郎那小子不甘心綠雲罩頂,當只名符其實的小烏龜,所以才 召集高手,找藉口到池田屋捉姦,要手刃姦夫,如果不是因為這樣,你昏迷前又怎麼 會看到我老大和她光溜溜地抱在一起,消失不見呢?」 「他們、他們兩個是抱在一起,可是沒有光溜溜的啊……」 「唉,如果不是他們穿衣服穿得太快,就一定是你記錯了,那種情形下很容易看 走眼的。」 這一輪胡扯,雖然無恥下流,但其中卻也有個道理。當泉櫻聽得耳根發燒,為丈 夫的荒唐行徑羞慚不已,雖然還有若干疑點想問,但想到其中細微關節,卻又怎有臉 問得出口?更何況那日昏迷前,確實依稀見到丈夫與這異國公主相擁相偎,流露出無 限依戀的表情。 那神情從未看他在自己面前流露過,每當念及此事,胸口就是一陣沉重,現在聽 俊太郎這般解釋,哪裡還假得了? 「那……這位公主娘娘應該是受害者啊,為什麼她看起來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呢?」 「這就是我老大厲害的地方了,你不懂得享受,不見得別的女人也不懂啊,更何 況根據我從旁觀察,這女人多半是個被虐狂……」 有雪雖然是和泉櫻小聲說話,但這些言語又怎麼逃得出楓兒耳裡,只聽得她氣到 渾身發抖,但又覺得非常好笑,真個是給弄得哭笑不得。 也虧得是這雪特人的瞎纏爛打,換做是自己,計決編不出這些荒謬怪誕,卻又符 合當事人個性的圓滑謊言,三言兩語就穿幫了。 「……所以,前後經過大概就是這樣,兩位女士,你們就和和氣氣地握個手吧。」 各自懷著不同的心思,泉櫻和楓兒偷偷打量著對方,最後卻是不約而同地躬身一 禮。 「上哪去了?買東西需要那麼久嗎?」 等不到人,蘭斯洛心中急切,搓著手,只是感到一股難以形容的不安。 忽然,他停下動作,很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手臂,那種癢癢的感覺,再次刺激著他 的神經。自從由異界歸來,就有了這種情形,手、腳、背部,都時常有這種異樣的癢, 雖然每次時間都不長,但卻越來越頻繁。 運用天心意識檢查,什麼也掃瞄不出來,照理說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但自己的直 覺卻曉得一切並非如此簡單,有某種異變正在體內發生,不知是好還是壞,但確實是 開始影響著自己身體。 是因為進出過異界的影響嗎?那麼楓兒會不會也有事了?如果她感覺不到問題, 那麼這些變化的源頭是…… 不知是否錯覺,這兩天手臂上的汗毛好像更密更黑了…… 蘭斯洛沉思著,想著各種的可能。以肉身出入異界之事,縱非絕後也是空前,缺 了可以判斷的數據與資料,腦內龐大的知識庫在這時也顯得派不上用場…… (大舅子本人在就好了……) 不自禁地冒出這想法,蘭斯洛微微苦笑,自己可真是不成熟,如果讓那個矮小子 聽見,一定會翻臉不認人的。 方自想得出神,遠遠的田埂路盡頭,出現了熟悉的人影。 「回來啦……」 蘭斯洛臉上的笑容,在確認熟悉人影的人數時,整個僵在臉上。之後,當四人一 起進屋,有雪偷偷作過解釋,知道甜蜜兩人世界就此破滅的他,臉色是難以形容的臭。 然而,也輪不到蘭斯洛使臉色看。充塞於屋內的詭異氣氛,即使是瞎子都感覺得 出來,特別是兩個天仙般的女子,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更不時把複雜的目光投向蘭 斯洛,情勢彷彿是戰爭前夕,緊繃得一觸即發。 泉櫻心頭的緊張,那是不用說了。回想到自己在夫君胸口刺的那一槍,個性粗暴 的他會怎樣懲治自己,實在是想想也害怕。可是,比這股恐懼更讓自己憂心的,卻是 夫君的身體。 那一槍刺得這麼重,他胸口的傷好了沒有?會不會還在痛? 好想過去看看他,和他說說話。但是、但是……嗚嗚嗚,看他的表情,現在過去 一定會被一腳踹飛到屋外去的…… 還有對面這位異國公主,她穿和服的樣子好漂亮啊…… 泉櫻的讚歎,同樣地也在楓兒心中出現。曾在青樓見識過許多場面,楓兒雖然從 不以自身姿色為傲,卻也極有信心,然而,當看到靜靜坐在對面的泉櫻,她頓時有種 自慚形穢的感覺。 過去都沒有什麼機會在這麼近的距離相對,縱然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她,可是… …紫鈺小姐真是好美啊……那等曼妙體態、如雪仙容,是自己即使用色藝也無法 追趕得上的…… 相較於泉櫻和楓兒,蘭斯洛的心情就是陰晴不定。自己對這蜥蜴女做的事,並不 是什麼正大光明、可以拿來誇耀的好事,楓兒嘴上不說,心裡只怕十二萬分地不以為 然,為了這等事惹得她不悅,那真是划不來。 越想越是不快,蘭斯洛眉頭一皺,正想要開口說話,打破這難堪的沉默局面,左 邊的泉櫻已經搶先有了動作。 兩手合疊在身前,以近乎是五體投地的謙卑姿勢,泉櫻向楓兒伏身下拜,道: 「對不起……真是太對不起你了。大家都是女人,我能瞭解你的感受,居然讓你遭受 到這樣的事,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向你道歉……我夫君他不是有意要……不,我想那 種情況下,他確實是有意的……不,我是想說,雖然他是在那樣的情形下傷害了你, 但是,還是請你原諒他好嗎?」 一大篇話毫無條理地說了出來,只聽得蘭斯洛與楓兒面面相覷,有雪則是笑得滾 到屋外去,而當他們好不容易意會過來,覺得自己真是顏面盡失的蘭斯洛,怒喝道: 「喂,你胡說些什麼?誰要你在這邊多事,說這些有的沒有的?」 如雷吼聲,卻是泉櫻早已習慣的事,她沒有反應,只是專注於此刻應該做的事。 「我夫君他……雖然他確實不是好人,但還是有很多優點的……身為他的妻子, 他的所作所為我也要負起責任,雖然不敢奢望你的諒解,但是……還是請你給他機會, 原諒他好嗎?我、我們會盡一切努力補償你的……」 雖然不是聲淚俱下,但是泉櫻顫抖嗓音中的真誠,卻是誰都聽得明白。楓兒過去 扶起她,柔聲安慰,這景象令蘭斯洛面紅耳赤,老大難堪,特別是在泉櫻說「身為他 的妻子」時,楓兒投過來的責怪眼神,讓顏面掃地的他惱羞成怒了。 「喂!你別丟人現眼了,太久沒和你算帳,你什麼都忘了是不是?」 怒吼一聲,大步衝了過去,腳才剛剛橫踢起來,一道身影已經搶先攔在前頭,蘭 斯洛大吃一驚,百忙中收勁,腳在地上一跺,這才止住去勢。 「這樣子欺負妻子,算什麼丈夫?我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男人了。」 滿臉堅決,楓兒身上煥發著難得一見的英武之美,將泉櫻護在身後,昂首對著眼 前一臉怒容的男人。 蘭斯洛整個都呆了。或許是已經習慣楓兒對己的從不違逆,雖然他曾經想像過, 會是在什麼樣的情形下,楓兒有可能頂撞自己?但那卻絕不是此刻,為著一名不值得 袒護的女子,激烈地與己發生摩擦。 「你……」 一字出口,卻沒法接著說下去,楓兒眼中的堅定與勇氣,讓本就心虛的蘭斯洛難 以繼續強充聲勢,呆呆地站著。 看著這兩個女人扶持相依,一個輕輕擦拭對方淚水,一個柔聲啜泣,本就是人間 絕色的她們,現在看起來更是美得如同畫中人物,將這幕情境變成了一幅藝術品般的 圖畫。 而對著這幅容不下自己存在的美麗圖畫,蘭斯洛除了樣衰到極點地衝出門外,又 還能做什麼了? 「啊!他……」 「沒關係,蘭斯洛大人等一下就會回來的。」 楓兒實在是很想歎氣。就像自己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與蘭斯洛大人發生衝突一樣, 之前自己也絕對想不到,會在這樣的情形下與這女子「並肩作戰」,對抗著自己的男 人…… 然而,自己並不後悔,因為自己就沒有作錯,這樣子才是對他們兩個人都好的做 法…… 「你別擔心,我對蘭斯洛大人沒有任何怨懟之心,所以你也不用要求我的原諒。」 「真的嗎?可是為什麼……」 泉櫻無法理解,經歷過那樣的事情後,世上怎麼可能有女人對此絲毫不介意? 看穿了泉櫻的疑惑,楓兒輕聲笑了出來,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現在很想笑。 「或許……就因為我是個被虐狂吧。」 當兩個女人在屋內促膝相談,糗到底的蘭斯洛只能坐在稻田邊,看著明月當空, 悲歎自己的拙劣表現。 事情演變到這樣,已經脫出自己的預期之外,但怎樣也好,為此與楓兒發生衝突 可是划不來,還是老實地去低頭道歉,取得她原諒吧。這可不是強充大男人氣概的時 候啊…… 才剛要回去,一把聲音卻令蘭斯洛停步。 「唷,猴子老大,一段時間不見,你可真是容光煥發,滿面福泰啊!」 「你這個三流快遞員,三更半夜才把東西送來,有什麼資格教訓我?」 自從雷因斯內戰結束後就沒再碰面的兩人,便在這田邊碰頭,韓特也不多話,從 腰側布囊取出一個磁瓶,交給蘭斯洛。 「我還要趕赴另一個老朋友的約會,所以就不多扯了。不用我說你也知道,華鬼 婆的藥都有副作用,如果愛惜生命的話……喂,你幹嘛看著瓶子兩眼發光?好噁心 啊!」 不由分說,蘭斯洛一手就把磁瓶奪過,將什麼可能的不良後果全拋出腦後,一口 就把瓶子裡的藥液喝個乾淨。 月光灑照在身上,隨著藥水發揮作用,蘭斯洛成功地回復了本來面目。確認過這 一點的他,發出了一聲幾乎喜極而泣的歡呼,大步狂奔而去。 「這麼興奮?喂,鬼婆到底給了你什麼?壯陽藥水嗎?」 把韓特遠遠地甩在後頭,蘭斯洛幾乎是以最快速度趕回草蘆,避開了應該已經熟 睡的有雪和泉櫻,悄悄地進了楓兒房間。 室內一片漆黑,未點燭燈,朦朧中只看見床上被窩隆起,楓兒已經甜甜安睡。蘭 斯洛不敢發出聲音,小心翼翼地脫去鞋子,上了床去,拉過被子,嗅著枕邊人的髮香, 將她摟抱入懷,想著明早楓兒醒來後要怎樣取得她諒解,然後明天晚上…… 懷中俏人兒忽然一動,半夢半醒地嚶啼一聲。 「嗯……夫君,你別生我的氣啊……我……」 蘭斯洛這一驚非同小可,定睛一看,床上的人哪裡是楓兒,卻是泉櫻,而天心意 識一掃,屋子裡感應不到楓兒氣息,卻不知道她上哪裡去了? 大步衝出房間,幾乎是殺氣騰騰地用一桶冷水沖醒有雪,這才從睡眼惺忪的雪特 人口中得到答案。 「喔……剛才老大你不在,楓兒小姐和我們聊天,聽說宗次郎那小鬼重病之後就 動身去京都了……她還要我轉告你,要你好好對待泉櫻,把泉櫻當成是她和小草大嫂 一樣地尊重……」 睡意漸漸消散的有雪,這才發現蘭斯洛已經回復本來面目,才要說話,卻為著另 一個發現而驚訝。 「咦?老大,你的眼睛為什麼那麼白?詛咒破得不乾淨嗎?哎呀!你翻白眼啦! 來人啊,我老大翻白眼昏過去啦,有沒有誰知道強天位翻白眼該怎麼救啊?「 「到了,這邊就是日本了。船錢不用,小姐你自己小心吧。」 「我知道這是日本,但這裡是日本什麼地方啊?京都距離這裡有多遠?在什麼方 向?你們不能做事不負責任,就這樣把人丟下啊。」 「這點小人就無法回答了,我過去只負責送人到這個小漁港,沒管過人上陸之後 的問題。這樣吧,我這邊有一本旅遊手冊,還有一張日本全島地圖,您拿著慢慢看, 問路走去京都吧。」 「你這本書上全是日文,我哪看得懂?」 「那就沒有辦法了,因為我也看不懂啊……」 與這位一問三不知的船夫相看兩瞪眼,妮兒只有任著他撐動竹篙,慢慢地將小舟 駛離岸邊。 日前得到兄長有危險的訊息,匆匆扔下香格里拉的工作,趕赴日本。沿途以天位 力量趕路,到了海邊,由白字世家的船隊負責接送。為了不引人注目,大船送到海外, 再以小舟緩駛入港。 這裡似乎是日本西北岸,一個不見地圖記載的小漁村,放眼看去,十來艘算不上 大的木船停泊在碼頭,岸上人家或是曬魚,或是補網,正自忙碌。 鹹鹹的海風,對妮兒來說,是種很新奇的經驗。她過去一直生長在內陸,從來沒 有什麼機會與海洋接觸,看著這遼闊的一大片藍色水域,在最遠處與天空相連,那種 近乎是無限延伸的感覺,雖然在船上已經連續看了一天,卻仍是有奇特滋味縈繞心頭。 (好像很好玩的樣子,海鷗很美,魚也很肥……等到哥哥沒事了,在海邊玩個幾 天再回去吧……) 在踏上日本土地之前,妮兒就接到白無忌通知,曉得哥哥已經從異界脫險,現在 平安無事,因此自己並不是很擔心,有著閒情計劃回程時的娛樂。 但是不見兄長一面也是不行。說什麼要征服日本,作為問鼎天下霸業的第一步, 卻到現在都沒有動靜,不但沒能佔領寸土之地,甚至連宗陰謀活動都沒有發生,反倒 是讓人家殺上門來,鬧得灰頭土臉。這麼不名譽的狀況,連身為他妹妹的自己都看不 過去,得要好好質問一番才行。 況且,當自己問到哥哥目前的詳細位置,白無忌卻推三阻四,說什麼沒有取得聯 絡,還不知道,這肯定是有問題,九成以上有可能正在幹著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越想越煩,本來的好心情更是變得沉重,妮兒搖搖頭,打算先找人問問京都的方 向。 日正當空,正是午飯時間,腹中也飢餓起來,妮兒抬頭看了看,在西邊發現一個 像是餐館的木屋,外頭釘著像是菜單模樣的木牌,便朝那邊走過去,預備用餐。 偏僻小村,這間唯一的餐館亦是極為簡陋,才剛進門,強烈魚腥味就薰得妮兒腦 袋發暈,暗暗後悔自己的選擇。 胡亂點了招牌上幾樣似乎是以魚肉為主的料理後,妮兒左右打量,看著店裡的客 人。 其餘的幾桌,似乎都是本地人,穿的都是粗布衣衫,面貌粗魯,即使隔著一段距 離,身上的魚腥味、酒臭味仍是很明顯。 酒臭味最重的地方,來自角落的那一桌,幾個酒罈胡亂地堆成一堆,一個早已爛 醉如泥的酒客,已經趴伏在桌上睡去。從這角度看過去,只見他臉上有幾處淤腫、抓 痕,不知道是在什麼地方給人痛揍了一頓後,來此買醉消愁。 與他同桌的那名藍衫男子,本來正一面飲酒,一面看著書,發現了自己的視線, 朝這邊微微一笑,點頭示意。由於是背光,面孔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那抹微笑卻非 常斯文,像是個極有氣度的飽學之士,讓人心生好感。 妮兒沒由來地臉上一熱,連忙將目光移開。不知道為什麼,那名男子微笑的感覺, 讓自己強烈地想起源五郎,兩個人笑起來都是那麼地高雅,只不過源五郎多了幾分貴 族的華麗,這男子卻是滿滿的書卷氣。 沒想到會在海邊小村遇到如此人物,妮兒很想過去攀談,但又覺得太過冒昧,不 好意思,正想再轉頭過去偷看個兩眼,瞧瞧他究竟生得什麼模樣,視線忽然被人擋住。 「小姐,海鮮拉麵兩碗,剩下的來不及作了,麻煩你快點吃完,和我一起趕去京 都吧。」 偷看俊男的樂趣被打斷,妮兒大怒,正想質問為何這裡的夥計如此不懂禮數,卻 又覺得這聲音好熟。抬頭一看,只見一人捧著托盤,上頭放著兩碗熱騰騰的拉麵,站 在自己身前。 而這人便是自己最不想見到的日本人……天草四郎。 「久違了啊,長腿小妞,一段時間不見了,你有沒有再長高一點啊?」 「你、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聽說日本有能夠正面重創兄長的高手,妮兒早就深自忌憚,所以才特別隱匿氣息, 從這小漁村上岸,卻怎知道早有敵人在此攔截?天草四郎縱使傷勢仍然未癒,實力也 遠在自己之上,這下可真是羊入虎口了。 「上當了!青樓聯盟騙人,還保證說這裡是日本最安全的一個港口,在這裡登陸 最不引人注意,害我像傻瓜一樣來自投羅網。」 「這裡的確是啊。」 「那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 「因為每個青樓貴賓都知道同樣的事,只要在這排行榜上第一的隱蔽港口守株待 兔,每個月總是會逮到幾隻兔子的。」 天草四郎笑著坐在妮兒對面,道:「我沒有惡意,也不想傷害丫頭你。趁熱把面 吃了,和我走一趟京都,辦完了事,我招待你旅遊日本,然後就送你回去。」 「我……我才不信。」妮兒道:「你要我去京都做什麼?」 「向你借點血,救一個人。」 「血?!」 妮兒心中大驚,不管是救什麼人,總歸也是日本人,和自己是敵非友,單是立場 上已經說不過去,更何況還要捐血出來。想到自己被綁起來放血的慘狀,幾乎連身上 寒毛也要發直了,可恨那源五郎沒有與自己同來,不然以二敵一,起碼有逃跑的可能。 論實力,自己是遠遠不如,但明知道這樣,如果什麼事也不做就束手待斃,終究 是說不過去,心念一動,腳下將木桌一踢一掀,連著桌上拉麵砸向天草四郎,同時往 後飛退,想要奪路逃跑。 天草四郎又怎會被這樣的小技倆難倒?身體微側,那張桌子與兩碗拉麵就從身旁 掠過,直砸向另一邊的牆壁,手臂微動,已經按放在妮兒肩頭,力道一吐,登時便令 她半身酸麻。 妮兒身體一軟,剛想變招,哪知天草四郎忽然鬆手,自己氣力一復,立刻再逃, 但是甫才一退,他的手閃電般又按上自己肩頭。連續七次,不但逃避不開,甚至連他 怎麼出手都看不見,曉得自己與他實在差得太遠,心頭一火,也不抵抗,怒道:「好 啦,我放棄了行吧?你這個老頭子真是不知羞恥,每次都只會這樣欺負晚輩,有什麼 了不起?」 天草四郎微微一笑,剛要答話,身後卻忽然響起一聲怒喝。 「吵死人了,想要靜靜喝酒睡個覺都不行,你們這裡是怎麼開店的?喝醉的客人 就沒有休息的權利嗎?」 「師弟,鼻青臉腫說話也就算了,你要不要先把臉上的拉麵條抹一下?你這個樣 子看起來……非常地秀色可餐啊。」 轉頭回看,卻是角落裡的那一桌,在剛才木桌連同拉麵飛砸過去時,那名藍衫男 子不知用什麼方法連人帶椅地避過,木桌穿破壁板飛出,其中一碗拉麵卻是淋了那醉 鬼一頭。 店內有人鬥毆,幾名食客見情形不對,早已付錢開溜,天草四郎自也不會與這鄉 野鄙夫一般見識,剛要與妮兒說話,作個解釋,後頭卻又傳來冷笑聲。 「聽說日本有個沖田宗次郎,逃之夭夭的本事,是年輕一輩的第一快腿,又有個 不成器的老東西,叫做什麼天花十八郎,使著幾手吵死人的三腳貓劍法,和人幹架從 來沒贏過,縮頭烏龜一隻,真是笑歪了旁人的嘴巴……」 天草四郎被日本百姓奉若天神,又身為當代絕頂高手之一,即便是遇上陸游、蘭 斯洛,兩人對他也不敢有絲毫大意,幾時受過這等奚落?當下心頭火起,看看是何方 狂徒這等放肆。 再次回頭,天草四郎特別留上了心,看著那發言挑釁的男子。只見他隨手提了一 甕酒,當頭澆下,在衝去頭臉上污物同時,也洗滌了本身的醉意,狂放的動作中,卻 有著瀟灑的氣概,顯非尋常人物。 打量著這男子,雖然那張被揍成豬頭般的淤腫臉孔,看不清本來相貌,但是一頭 蓬草似的雜亂黑髮,瞧來甚是年輕,估不出來歷。 「這位朋友是……」 「誰是你朋友?我可沒有這麼老的朋友。」 隨手擲去酒罈,任那碎陶片砸落一地,他斜眼睨視著前方的兩人,道:「人家小 姐說不願跟你走,你是聽不見嗎?日本人的耳朵是不是都不太好啊?」 對方咄咄進逼,天草四郎也動了真怒,沉聲道:「人,我是一定要帶走,你若是 有本事,就試著留留看吧。」 斜眼瞥向妮兒,只見她也是滿臉迷惘,認不出這個半途跑出來救美的男子,究竟 與自己有什麼關係? 「留?哈,別人常說強龍不壓地頭蛇,我今天不但要壓,還要要用力踩踩,看你 有什麼本事把人帶走。」 比昔日花天邪還要狂妄的無禮姿態,他大步朝天草四郎走來,隨著每一步踏出, 天草四郎的表情有了轉變。 不知是否錯覺,在陽光下,這男子的頭髮好像漸漸變長,顏色也在改變,特別是 身上散發出的一股劍氣,吞天襲地壓迫而來。 「你到底是什麼人?」 「嘿……花次郎。」 (第五卷全) 第二部第五卷風姿物語座談會《三》 愛菱:各位讀者,我是隆。愛因斯坦,很榮幸能和神官先生一起主持這次的座談 會,感謝偉大的仙德法歌大神。 源五郎:我想不出有值得感謝的地方,還沒休息夠又要我額外勞動,這簡直是在 虐待勞工。 愛菱:神官先生別這麼說嘛!能在這麼多主要角色中選中我們,是我們的光榮, 而且人家已經好久沒戲份了,只能趁座談會出來亮個相,到底日本篇什麼時候才會結 束呢? 源五郎:從第六集開始,日本篇會進入收線階段,預計在兩集內結束這個段落, 所以作者才趕著在第五集把一些早該解決的事情盡快解決掉。 愛菱:原來是這樣。拖了那麼久,楓兒姊姊的事情終於也有個結果,作者也算對 各位讀者有個交代了。只是,不知道讀者們是不是可以接受這樣的安排? 源五郎:不能接受也沒有辦法了。為了寫好這個人氣最高的女主角,作者可是廢 寢忘食,差點就可以去拍瘦身廣告了。 愛菱:真的?那作者最後是基於什麼考量,才寫出這樣的結果呢? 源五郎:也沒什麼考量,原本作者是想按照正常模式,開開心心的辦場婚禮的, 可是後來發現有困難,絞盡腦汁下失去控制,最後鬼畜壓倒了純愛,就變成這樣了。 愛菱:鬼畜?那是什麼啊? 源五郎:呃……那是惡德作者的嗜好,是一種好孩子不應該知道的東西。 愛菱:……最近好像時常看到作者把他的嗜好放入故事中…… 源五郎:這是因為受到某個外星朋友的刺激,作者打算調整作風,在讀者不反感 的範圍內盡量放手去胡搞瞎搞,看看能不能找回從前創作銀河篇時的感覺。目前看來, 結果頗為成功。 愛菱:還要調整啊?內戰篇不是才調整過一次? 源五郎:就是因為那次經驗,讓作者發現比起正經嚴肅打天下的故事,他還是比 較擅長嘻嘻哈哈的搞笑劇情。 愛菱:對啊,比起整天戰戰兢兢的追求成功,我也比較喜歡和大家開開心心的一 起努力。 源五郎:也因為如此,在大局為重的前提下,故事的合理性已經不在考量範圍, 對於重視劇情合理的讀者,就先說聲抱歉了。 愛菱:那他之前就有考慮過合理性嗎? 源五郎:這……過去的事就別再說了,我們要放眼未來。──這一集的最後一幕, 應該有讓各位讀者感到驚喜吧? 愛菱:經過了二十一集的故事,在眾多讀者期待中,莫問先生終於回來了。不過, 在他旁邊的那位先生是誰啊? 源五郎:那是一位來自異大陸的遊客,在作者的要求下特地來客串幾段。雖然在 我們這裡他沒有什麼表現機會,但在屬於他的故事中,可是一個不容小看的人物喔! 愛菱:既然如此,那下一集的劇情重心是什麼呢? 源五郎:打鐵趁熱,會先處理蘭斯洛老大和泉櫻小姐之間的感情問題。 愛菱:……泉櫻姊姊好可憐。 源五郎:……你這樣說也太……算了,你也沒說錯。至於在公事方面,尋找日本 鎮國三神器的工作也將有重大發展。 愛菱:什麼樣的發展? 源五郎:這……你也要為作者著想一下,機密劇情怎麼可以事先公佈? 愛菱:原來如此。那麼,順便也再回答一下彼岸讀者的問題。一直有人都寫信給 作者,問說風姿物與為什麼不在大陸地區出簡體書呢?是不是作者不屑於這個市場呢? 源五郎:根據我們對作者的瞭解,他是一個德性近乎雪特人的生物,只要有錢可 賺,不會忽略任何一個市場。其實風姿物與一直有在和彼岸的出版社洽談,但因為集 數過長,那邊又對這種奇幻小說不感興趣,所以始終沒有辦法談妥。 愛菱:非常地遺憾,不過,以後彼岸讀者寫信過來時,請要先弄清楚了,在強烈 要求出簡體書的同時,請先找一個真的對風姿物語有興趣,願意出書,並且不會在審 核時被他們打回票的出版社才行喔。 源五郎:就是這麼一回事。那麼,各位讀者,我們下次再見了。 《我意天下》卷五完 第二部第六卷第一章虛假情意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日本西北漁村 天草四郎知道眼前這個男人。身為三大神劍之一,雖然自己也是一向狂傲慣的, 但卻也曾聽聞新一代的後起之秀中,出過一名自傲自信的天才劍手,不把旁人放在眼 裡,鬧得整個風之大陸天翻地覆。 劍試天下,這是何等傲氣的字眼,又是怎麼樣瘋狂的一種行為? 當時自己身在日本,收到青樓聯盟傳來的訊息,看著資料上這男人縱橫南北,單 衣一劍,敗盡各路高手,又三次在中都殺入殺出的戰績,儘管那戰果在自己眼中不值 一哂,但仍是佩服這份狂氣。 即便是自己年輕時,也未必有這樣的瘋狂傲氣,眼下因為年歲增長,火氣消褪, 自然就更加不如。而這股狂氣與花天邪那小子又不同,是真正有著強橫實力,並且賭 上一己性命的行為。 一個人肯拚著性命來做事,無論他的作法正確與否,總是能煥發著最大的光與熱, 縱然成不了與永恆同在的太陽,但是那瞬間劃破夜空的流星光輝,卻足以灼熱人們的 視線。 當時若非諾言所限,自己其實很想親赴大陸,會一會這顆流星。如果真的看得順 眼,就點撥於他,將他送進天位後,先去找陸老兒了清恩怨,再來與自己一戰,如此 豈不快哉? 後來聽說他在陸老兒手裡慘敗,從此埋名江湖,落拓為生,心下不禁惋惜,而在 自己重踏風之大陸時,這人又已遠揚海外,失之交臂,未有機會與他一會,把酒論劍, 實在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卻是想不到會在這種時候,在自己國家的一個偏僻漁村裡,遇到了這個不應出現 在此的男人,而且還無比倨傲地向己挑釁,令得戰鬥無法避免。 傳說中,這男人使著一種叫做「青蓮劍歌」的美麗劍法。 傳說中,這男人有著劍仙的絕俗稱號。 傳說中,這男人生著一頭銀亮的長髮。 傳說中,這男人的名字……叫做李煜。 (為什麼他們兩個人一直對看不說話啊?我還以為他們馬上就會動手了呢!) 站得大老遠,妮兒看著那邊對峙不動的兩人,大感好奇。 本來為擒捉自己而來的天草四郎,在聽到那個自稱「花次郎」的男子報名後,就 一語不發地飄身穿破屋子,飛掠到漁村旁邊的一個小山崗上。這裡畢竟是天草四郎的 國家,就算是平時出手毫無忌憚的他,一定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天位戰,損傷到無辜的 同胞吧? 對比起與自己初見時,辣手屠殺龍族與平民百姓的凶狠樣子,這還真是不公平的 差別待遇啊…… 那個花次郎也跟著追出去了,就與天草四郎對峙在那小山崗上,氣氛很奇怪地彼 此互看著。 突發的狀況,令得天草四郎一時間也顧不了自己,不過自己並沒有趁機逃走的打 算。能讓兩名高手因己而決鬥,這可是生為女子之身的無上榮耀,怎麼能放棄為其中 一方吶喊助威的機會,偷偷跑掉呢? 只不過,這應該是為著自己而戰的兩人,上山崗對立之後,就沒再往自己這邊看 上半眼,實在是很掃興啊…… 山崗之上,卻是完全兩樣的氣氛。天草四郎看著眼前的對手,同時也將目光往下 瞥去,尋找那適才與李煜同行的那名藍衫男子,適才聽他喊李煜師弟,顯然也是白鹿 洞門下,就不知道是陸老兒門下七弟子中的哪一個了? 「和你同行的是你師兄?陸老兒門下弟子裡,周公瑾人在海牙,他是陶潛?還是 王右軍?」 將自己被海風吹亂的銀色長髮用絲線綁起,簡單的動作,卻有著旁人模仿不來的 瀟灑,李煜面上露出一絲揶揄笑意,看在天草四郎眼中,更是說不出的怪異。 「何必在意?我師兄與白鹿洞無關,更是個從不上戰場的人,決定勝負的關鍵仍 只是你我而已。」李煜道:「閒話已經沒有必要再說。傳聞北門天關一戰,你在劇鬥 後落敗,我對這戰績很感興趣,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回答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我很想知道,目前的白鹿洞中,還有誰能接我一劍。」 話才一說完,立刻就動手了。劍芒綻放,彷彿是一道流星從手中揮灑出去,卻在 離手之後立即黯然無光,沒有了原先的耀目氣勢。 聽對手那樣說話,天草四郎本就已在續勁提防,卻忽然覺得一道大力湧來,把自 己猛往後推去。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這種力量不可能是強天位,他……) 就算不相信也沒辦法,太過明顯的事實就在眼前。自己倉促間蓄勁不足,被這股 劍壓猛往後推去,天草四郎唯有全力運勁護身,抵擋著衝擊而來的氣勁洪流,卻仍是 拿不住勢子,只覺得全身骨痛如崩,止不住身形,像是狂風中的一片葉子,轉眼間就 被吹翻到視線可見的範圍之外。 出劍時的劍壓,已是如此強大,而這一劍的真正威力,也在出劍片刻後開始出現。 在下方觀戰的妮兒,見到上方兩人說僵了動手,心裡正覺得興奮,想看看到底天 草四郎還有什麼神奇絕招,怎知那個「花次郎」手一抬,劍光驟亮,跟著天草四郎就 不見了。 (發生什麼事了?天草四郎上哪裡去了?沒事表演輕功作什麼?他想打遠距離的 天位戰嗎?) 妮兒轉頭看了看,四面八方,並沒有看到天草四郎的蹤影,正想再看個明白,卻 忽然被一陣突來狂風,吹得眼睛好痛,忍不住伸手揉眼,而當她重新睜開眼睛,世界 已經變了樣子。 本來正在狂吹的海風停止了,空中也聽不見海鷗的聲音,耳邊靜得萬籟俱寂,漁 村還是老樣子沒有改變,但是好像還是有什麼東西不太一樣,村裡漁民正以驚駭的目 光,看著某樣東西…… 順著他們的眼光看過去,是一面沒什麼特別的凹地,旁邊有著藍色的牆,朝遠方 延伸過去,並無什麼特殊之處,一時間意會不過來,為何村人如此地詫異? 等等……凹地?那個方向應該是海啊! 驚訝於自己的發現,妮兒慌忙定睛一看,只見距離碼頭一里外,那本來是海洋的 位置,出現了一條寬、深皆約半里,筆直往前方延伸過去的巨大凹道,兩旁的海水積 得高高,卻像是給什麼力量逼住,一時間倒不下來。 (這、這是什麼東西啊?我不是在作夢吧?) 即便是親身經歷過北門天關外兩強之戰的妮兒,也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而 當她再揉揉眼睛,耳畔的風聲卻已經回復,只聽得一聲巨大的「嘩啦」聲響,萬頃碧 波瞬間崩塌下來,極遠處一道細細的白線,連結著海天,朝這邊推移過來。 不久,當白線漸漸靠近,變成一道吞天蔽日的巨大海牆,夾著狂風,掃盡週遭一 切地狂嘯而來,從未見過這等海嘯聲勢的妮兒,頓時也看得心驚手軟,不知道該如何 應付才好。 (沒可能擋住的,要立刻把人疏散,救得一個是一個了……) 海嘯來勢奇快無比,妮兒才剛一遲疑,無數巨浪就已經拍裂碼頭,將正午的日光 遮得半點不剩,一片漆黑,以天崩之勢狂壓而來。 驟然間,一道白芒由小山崗上驟亮,如同點點流星雨一般,繽紛灑向村子外側的 五處地點,連結交織成一座五芒星的結界法陣,迸發強光,在海浪巨壁崩塌下來之前, 於村子上方形成護罩。 只聽得強勁風聲狂嘯於天地之間,腳下大地劇烈晃動,週遭儘是驚恐悲鳴,上頭 卻是詭異的深藍色,彷彿末日一般的景象,就這麼持續了一會兒,這才重歸於平靜。 漁村本是依傍著一座小山崗而建,周圍環繞著幾個小丘與樹林,但是現在除了漁 村本身還有後頭的小山崗,近百里之內,一片平坦,全都是經過海嘯襲擊後,滿目瘡 痍的殘破景象。 天地沛然之威,就是妮兒也暗暗心驚,抬頭一看,卻見到天草四郎飄然立於空中, 渾身衣衫破破爛爛,狼狽到了極點。雖然沒有受傷,但隱約看見他臉色難看之至,朝 這邊看了看,又朝已經回復平靜的海面看了看,竟然就這麼掉頭而去。 「哈哈哈~~」 在他掉頭離去時,小山崗上驀地響起了一把極為狂妄無禮的大笑,彷彿刻意嘲弄 著敵人的醜態,聲音響徹雲霄,遠遠地向四方傳去。 妮兒看著天草四郎的身影漸漸消失,心裡的感覺實在很怪異。雖然她與這人從見 面起就敵對,又憎惡他的殘忍好殺,但是一直以來,他對待自己都和顏悅色,著實不 錯,現在看著他這樣離去,只覺得……他的心裡一定很難受吧。 北門天關一戰敗給陸游,現在又輸給了陸游的弟子,而且輸的樣子還這等難看, 根本是還沒出手就被瞬殺。這樣的恥辱,對任何習武之人都是重大打擊,特別是對方 還這樣不留情面地恥笑,想想真是替他難過。 上頭刺耳的狂笑聲仍然不住傳來,妮兒心中一惱,縱身便往小山崗上飛過去。 落在山崗上,除了那正在發出討厭笑聲的銀髮男子,就是與他同行的那個藍衫人, 右掌平伸,一道微弱光芒正從其中緩緩消失,看來剛才的光罩便是出於他手中。 妮兒就這麼心情怪異地注視著山崗上的兩人,不能肯定自己的另一個疑問到底對 不對。 花次郎這個名字,曾經聽有雪吹噓過,就是與兄長、源五郎結義於暹羅的那個男 人。雖然他鼻青臉腫的樣子,看起來實在是很糗,怎樣都與自己聽到的那人形象不符, 但是大笑的那種狂妄態度,還有那頭銀白色的長髮,應該就是沒有錯。 這人就是……劍仙? 他的武功應該很強啊?什麼人能把他傷成這個樣子?明明已經遠赴海外的他,為 什麼會到這個日本漁村來?還有,他笑的聲音,真是很討厭啊…… 「喂!別再笑了,人都已經走了,你鬼笑鬼笑地給誰聽啊?」 對救命恩人這樣說話似乎不太妥當,但妮兒一時間也想不到這麼多,大步衝上去, 指著鼻子就罵。 笑聲停止了。 李煜偏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妮兒,雖然沒有半分惡意,可是看在妮兒眼中, 仍是覺得在這人面前,自己好像很卑微一樣。江湖人都說他當初敗在陸游手上,這真 是見鬼,雖然自己對強天位境界不是很瞭解,但打死都不相信陸游能接下適才破地分 海的驚世一劍,要不然天草也不會被驚得不戰而走,如果和陸游對戰時也是這麼一劍, 早就把白鹿洞夷為平地了。 「喂……你……幹什麼又不笑了?」 感覺確實是很奇怪,當他意態張狂地大笑,自己聽得很不順耳,但是當他現在停 住笑聲,朝這邊看來,一雙渺遠的眼神,像是看到了自己,又像是全無所見,這感 覺……真是讓人不好受啊。 「唉……不管有多開心,一個失去意識的人倘若還能笑,那就真的很好笑了……」 說話的,是李煜身後的藍衫人,而妮兒很快就明白了這話的意思。連續幾聲淒厲 的骨肉爆響,似乎是骨頭在體內迸斷的聲音,而從密集頻率聽來,恐怕斷成了個十七 八截都大有可能,跟著,大量血雨似乎從他身上的每一個毛孔激噴出來,在整個人被 一片深紅血色籠罩住的同時,頹然往前倒去。 「啊~~!」 妮兒很少像現在這樣子發出尖叫,但是在過往的戰鬥經驗中,卻也幾乎不曾看到 這樣的慘狀,腦裡一亂,尖叫聲就喊了出來,第一個念頭就是:除非有乙太不滅體, 不然這麼重的傷,必死無疑。 幸好,此刻在場的人不是只有妮兒,而若非事先有所洞悉,他也不會拋下應該趕 往絹之國的旅程,閒閒地隨這師弟萬里西來…… 「啊?」 同樣是一聲驚叫,卻不是為著恐懼與驚惶,而是迷惘不解。發生時間太過短暫, 妮兒甚至無法清楚說出自己看到了什麼,只是依稀記得,那個長得很好看的藍衫男子 再次平舉右掌,五指成爪,跟著,正在狂噴中的血霧忽然倒飛回去,破損衣衫也在瞬 間復原,就連那些骨爆聲都以奇怪的頻率重響一次。 一切彷彿在作夢,而且還是一場時間倒錯的怪夢,當妮兒揉揉眼睛,只看到銀髮 男子又好端端的站在面前,眼神渺遠地看著自己,就像他爆血倒地之前的那一刻。 時間倒流了嗎? 祇不過是多重演一次而已。不過,這一次上演的結局卻有所不同,因為在骨爆聲 再次響起之前,一雙手掌已經分別按在他的頭頂與後心,以世上至柔的一股劍氣,助 他消解體內強大天地元氣的反噬。 妮兒怔怔地看著這一幕,只覺得過去生命中看過的所有怪事,都沒有今天加起來 的多,難道才出個海,整個世界就全部都不一樣了嗎? 約莫過了半刻鐘,藍衫人長長吁了口氣,手一放開,仍在昏迷中的人就躺了下去, 不過從那鼾聲聽起來,像是睡著多過昏死,顯然沒什麼問題。 妮兒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除了乙太不滅體、雷因斯王家的天賦聖力,她不知道 有什麼手法可以讓這等重傷瞬間痊癒的,可是,眼前的情形說是瞬間痊癒好像也不對, 這該說是…… 「喂,李先生的好看師兄。」 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妮兒只能用著這奇怪的叫法,看他轉過身來微微一笑,意態 悠閒,平靜得就好像剛才的事從未發生。 「你師弟的臉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是誰傷他的?」滿腹疑惑,只好這樣子一個 一個問。 「我們搭船前來的時候,他遇到了舊識,兩邊對看好像很眼紅的樣子,乒乒乓乓 地就打了起來,一場架打完,就變成這德性了。」 「對方是什麼人?能把他打成這麼狼狽,武功一定很強吧?」 「是一個黑黝黝的矮個子。武功……是滿有特色的,不過離開的時候,樣子並不 比我師弟好看到哪裡去啊。」 看透了妮兒的疑惑,藍衫人微笑道:「和那個黑矮子交手的時候,他並沒有這麼 拚命,拿自己性命去賭這雖能使用,卻未能完全駕馭的力量,要不然,對方固然是粉 身碎骨地收場,他自己也不會只有臉腫起來而已。」 妮兒記不起來自己所知道的高手中,有哪一個是黑黝黝的矮個子?不過相較於今 天所見識到的種種怪事,這已經完全不重要了。 「那……你剛才做的……是……是……」 「那個啊?叫做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妮兒呆了一下,聽不出這怪名字技巧的玄機。 「就是剛好可以逆轉數完滴答滴答四聲之內的時間。」藍衫人微笑道:「本來只 能滴答滴,在這次出海之前特別研究,好不容易才變成滴答滴答,但是接下來研究好 久都沒進展,大概是遇到極限,沒辦法變成滴答滴答滴,真是好可惜啊,哈哈……」 「但只要師兄你願意,方圓兩百里內都是你的影響範圍,不用這樣客氣啊。」 清醒了過來,銀髮男子的面色似乎很不安。欠了人家人情的感覺,不管經歷幾次, 都仍然是不好受,特別是自己知道這師兄有多不喜歡使用這個技巧。 「不好意思啊,師兄,我還是沒有辦法遵守約定。和那頭臭蝙蝠動過手之後,我 知道自己還有所不足,照這樣下去,三個月後的那一場決鬥,我的把握不大,所以, 我才想冒險試試看……」 「這卻是我無法理解的理由。以你如今的實力與進境,即使三個月內沒有進步, 也有七成勝算,沒必要做這樣的賭命突破啊。現在搞到自己重傷,一個月內不能動武, 如果不能及時康復過來,你的勝算就只剩五成了。」 「但是,我不想只靠戰術獲勝。這是有特殊意義的一戰,如果不能用不動真劍取 勝,決鬥的意義就沒有了。」 「……唉,你當初要我幫你安排這場決鬥的時候,可不是用意義作理由的。」 藍衫人幾乎是唉聲歎氣地說著,而讓妮兒覺得好笑的是,這時候的他看來真是與 源五郎有幾分相似。 「也罷。既然已經能初步控制不動真劍,師弟你無疑是已經取得突破,而如果不 是你受傷在先,出劍時又刻意留手,在應該發勁的時候扣力不發,連續拿自己性命開 兩次玩笑,那也就不至於會傷得這樣嚴重……」 李煜微一聳肩,並不言語。自己方纔的動作,瞞得過別人,卻是瞞不過他的,而 若不是那個多餘的動作,令得反噬己身的力量過大,那麼今日就不用勞動到師兄出手。 「真是抱歉啊,師兄,我知道你很不喜歡用這個招數的。」 「我沒有不喜歡用,一切的技巧創出來就是為了使用。我只是討厭去變動因果律 而已……不過,我絕不會為了同一個人連續變動兩次不同的結局,所以你往後自己要 小心了。」 「你還真是囉唆呢,一個大男人這麼相信命數,你不覺得這樣子很丟臉嗎?」 「對於一個不能分辨因果律與命數之間差別的門外漢,我並不覺得有什麼辯解的 必要。」 「該辯解的時候,還是辯解一下好吧,你就是因為什麼都不講,才會弄到老婆跑 掉的。」 「如果不是為了要跟著某人,我現在已經在絹之國了。」 「哈,終於還是承認了吧?早就叫你不要跟著我了,這邊的事我可以自己處理, 你應該去有人在等你的地方啊。」 一面調笑,李煜心中卻甚是歡喜。這個與自己並未同窗習藝的便宜師兄,卻要比 自己過去師門中的師兄弟,待己更重道義,欠下的人情債,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償還了。 海外之行最大的收穫,與其說是武學上的長進,其實更應該是結識了這些時時溫 暖自己整個心房的人。 「你不要太大意喔,寒山老師說過,在劍上頭的直覺和悟性,我比師兄你更勝一 籌,當我把天痕不動劍完成,會來找你的天柔比試,看看誰才繼承到不動真劍的真 諦。」 「誰理你啊,你到時候找得到我,那就真是有鬼了。」 兩人的對話,讓本就一頭霧水的妮兒聽得更是糊塗了,所以當人家終於發現到她 的存在,拋出問題時,她仍是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 「對了,這位小姐,前些時候,我們有一艘商船被打劫了,雖然那並非我國船隻, 但是打劫一方留下很明白的挑戰訊息,我們那邊有些脾氣很暴躁的人想要立刻有所回 應,我和師弟只好搶在他們之前,先過來看看了,你知道那是怎樣一回事嗎?」 「被甩了,被甩了,我被甩了……」 楓兒不告而別,在情非所願的情形下,蘭斯洛的蜜月生活被迫終止了。著實為了 此事呆愣許久的他,在半個時辰後清醒了過來。然而,照有雪的看法,這個因為回復 人臉、表情更為豐富的男人,看起來簡直渾身都散發著殺氣。 「說!那個小女妖有什麼好?不過就是長得漂亮,武功很高,和楓兒又沒有什麼 關係,為什麼她甩掉我一個人去京都?」 被這麼逼問的有雪,深深體驗到伴君如伴虎的壓力。為了不被這頭盛怒中的老虎 一口吞掉,他也只有想盡辦法解釋。 「這個……對老大你來說,她是個小女妖,可是我看在楓兒小姐眼裡,這小女妖 像是她自己的小孩一樣,你沒聽見當初她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媽媽、媽媽叫得多 親熱,現在聽到她出事,楓兒小姐當然有動作囉。」 這個解釋不在蘭斯洛的預設答案中,卻是在情理之內,他微一思索,心下雖仍不 痛快,卻是已然能夠理解。 「為什麼這麼敵友不分呢?那小女妖現在與我們為敵,對她心軟,這樣很危險啊, 那如果是戰場上碰到了,難道打一打還要問她痛不痛嗎?」 蘭斯洛的問題,有雪沒法答出來了。正確講起來,他答不出可以不刺激蘭斯洛怒 氣的答案。 「老大你也不用這麼氣急敗壞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雖然跑了個美麗妞兒, 但是房裡還有一個跑不掉的呢,這是煮熟的鴨子自動送上來,不用怕她飛上天去。」 不用特別指名道姓,兩個男人都知道那個美麗妞兒是誰。 「哦,你見風轉舵倒是快啊,當初你不是和她同一陣線,一直要幫她求情的嗎? 怎麼這麼快就換了一副嘴臉?「 「快速換臉是雪特人的生存本能啊,老大,我現在想起枯耳山上的慘事,每天晚 上都義憤填膺,胸口的血波波波地沸騰,想到死難的弟兄,看到大仇人就在眼前,我 怎麼能夠不慷慨?怎麼能夠不激昂呢?」 「慷慨激昂這四個字不能拆開用啦。義憤填膺……哼,是為了怕我追究你向敵人 投降,招出口供吧?池田屋的帳,我還沒找你算咧,如果不是你把我們的佈防洩漏, 新撰組也不會這麼快就攻了進去。」 最怕的事被一語道破,有雪驚得魂飛魄散,慌忙討饒,卻被蘭斯洛一把攔住。 「算了,本來就對你沒什麼指望。我還不至於會天真到以為雪特人耐得住嚴刑拷 打,你沒有在被抓的時候就立刻說出所有秘密,求他們放你一馬,這樣就已經很好 了。」 蘭斯洛搖搖頭,對此事略過不提,思考下一步動向。 蜜月生活固然是很好,但也不可能一直這樣過下去。假期終歸要結束,自己也得 有下一步行動。 千頭萬緒,歸納起來也就是兩件事。拿下日本,是此行的主要目標,最大障礙如 今已經明朗化,就是天草四郎與織田香,要如何踢開這兩個障礙,目前還沒有確切計 劃,必須要好好拿個主意。 另外一件要事,就是有關天位之秘的真相了。這關係到突破修為的重大秘密,對 往後的大陸爭霸亦有重大影響,是比拿下日本更重要的大事。以目前得到的線索,當 拿到日本三神器,秘密就會被解開,所以在進行征服大業的同時,也要設法奪取神器。 這是目前的兩個主要工作,然而,蘭斯洛心中仍有著一些疑慮。織田香、天草四 郎,無疑就是自己當前的最大敵手,但是日本境內卻另有其他的潛在敵人。 那群老太婆就不用說了。找到她們,痛加報復,拷問出如何回復真面目的方法, 是自己現在最想做的事。不過,如果她們八個人會合在一起,那就很難對付,因為自 己在明,她們在暗,只要給她們一次出手的機會,五極天式施威之下,自己可沒把握 能從異界再回來一次…… 聽二舅子說了,那次施法救援之所以能成功,除了眾人行動快速,還有一個很大 的原因,是因為京都附近出現了巨大的能量亂流,劇烈撼動了週遭空間,令得時空間 隔呈現極度不穩的狀態,眾人這才能夠打破空間限制,從異界救人出來。 這樣巨大的能量亂流,看起來倒像是兩名絕頂高手的激烈對戰所造成,雖然二舅 子說猜不出是什麼人會恰好在那時候動手,但從那一夜間遍灑京都的皚皚白雪,其實 彼此心中都有了答案。 青蓮殘雪,六月飛霜,以這為記號的人,自己只知道一個,倒是想不到應該仍在 海外旅行的他,會忽然回歸。不過想想也對,從某個意義上來說,日本也是海外啊。 有他回來助陣,己方聲勢大振,問題是,那個與他敵對的高手會是什麼人?日本 境內著實臥虎藏龍,自己到目前為止迭遇高手,卻仍是弄不清楚對方底細,想想實在 是很丟人啊。 「老大,你決定好了嗎?如果你還沒想好,我們大可以在這邊再住上兩三天。我 看你這幾天在這裡享福,比神仙還快活,不介意的話,我也想在這裡享上幾天啊。」 「想個屁。那個小女妖亂沒人性的,楓兒一個人去京都,誰知道會遇上什麼危險? 我不放心,明天一早就啟程去京都,先把人弄回來再說。你要是不想去,大可一個人 留在這裡享福,不過遇上些忍者或是武士什麼的,自己想辦法應付,別忘了你這古高 俊太郎現在仍然是通緝犯一個。」 「我才沒那麼好福氣咧,如果老大你不肯留下,泉櫻明天就要押著我立刻上路。 她答應過人家要趕去出雲之國,才不會在這裡浪費時間。「 「出雲之國?她答應了什麼人?你們在日本有朋友?」 「錯啦,不是我們的朋友,我左看右看……倒很像是老大你的死朋友,不過不知 道為什麼,你那個死女朋友好像忽然又活過來了。不但用腳走路,太陽光照下來還有 影子,搞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東西。」 「你亂七八糟的在說些什麼?講清楚一點。」 有雪面帶詭異笑容,把那天巧遇風華的種種說了一遍,其中有不少是泉櫻事後向 他轉述,不過他繪聲繪影,倒說得像他全程在旁聆聽一樣。 「她把禮物給了我們,要泉櫻盡快趕去出雲之國,把天叢雲劍拿到手,說什麼只 要神劍不落在壞人手裡,有一件陰謀便不會發生,嘿,這段話說得不清不楚,照我說 就是直接不理,管他有什麼陰謀,反正又不會害到我們頭上,但是泉櫻堅持要……咦? 老大你怎麼不說話?想上廁所嗎?」 蘭斯洛怔怔地看著有雪,從說到那轎中女子的相貌與姓名開始,他耳邊就彷彿轟 然一聲,腦裡也亂糟糟的一片,對有雪所說的東西全然聽而不聞。 會是碰巧嗎?剛好遇到一個形貌相似的…… 用理性作為最後一道防線,蘭斯洛壓下心頭此來彼去的各種複雜情感,暹羅城中 曾經發生過的一切,走馬燈似的在眼前晃過。 碰巧的可能性並不高,因為有雪是曾經親眼見過風華的人,不太可能認錯。除此 之外,即使相貌一樣,沒理由連名字也一樣,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但看來老天總算 給了自己一點恩惠,讓沈園梅林中的那抹孤魂重投人間。 當初聽到玉簽風華之名,匆匆趕往艾爾鐵諾時,自己就開始懷疑,風華或許沒有 煙消雲散,有朝一日能再與自己見面。梅琳老師的話,更是讓自己對這想法有了信心, 只不過那時參悟不透。 「傳說中大海窮西之處,太陽誕生的故鄉。」 雖然仍想不透大海窮西之處是什麼意思,但是太陽誕生的故鄉,那不就是日本嗎? 難道梅琳老師那時就已經推算到風華在日本? 聽有雪的描述,她那一行人遭到天位高手伏擊,如果不是泉櫻半途插手,早已全 軍覆沒,倘使敵人再來,沒有抵抗能力的她們要如何抵禦?萬一讓敵人得逞,那…… 越想越急,蘭斯洛深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雙拳緊緊握住,要花上好大力氣, 才能把這股焚心一般的急切壓下去,理智地把事情分析,而不是沒頭蒼蠅般立刻衝出 門去。 縱使心急,但是自己此刻並不知道風華去向,漫無目的地去找,相信效果不大。 出雲之國的陰謀,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況,但依著風華的性子,她既然如此 看重此事,想必也會親自前去,換言之,自己大有可能在出雲之國與她遇上。 本來自己就打算要奪取天叢雲之劍,集全日本三大神器,現在更是有一個再迫切 不過的理由,非得要將神劍立刻拿到手了。 「老大……」 「那小女妖和楓兒處得不錯,不會驟下毒手,楓兒知道她真面目後,會有所提防, 以她武功,要安然遁走應該不是問題。」 慢慢說話,蘭斯洛的聲音回復平穩,聽在有雪耳裡,更有著威嚴的感覺,從一個 被強迫結束蜜月生活的妒夫,回復他身為領導者的應有姿態。 「明天一早,動身往出雲之國,奪取天叢雲劍。」 兼程趕路,楓兒在最短時間內趕回了京都。以天位力量在空中全速飛行,趕路不 需要多少時間,之前不敢以這方式趕路,是因為一旦運起天位力量,就無法隱蔽氣息, 肯定會被人察覺,銜尾追上來,屆時又是難免一場天位戰。 但現在卻是無此顧慮。本來自己這次趕回京都,就是想要去探視宗次郎,自然沒 有特別避開他的道理。想到小小的宗次郎……唉,或者該說是香公主呢? 一直到現在,楓兒仍然沒有辦法把這兩個人聯想在一起。老實說,單從外表上來 看,他們還長得真像,可是由於不同的情緒反應與面部表情,誰也不會把他們聯想在 一起,頂多只是想成兄妹或是姊弟。 活潑可愛的小宗次郎,還有那只能用「虛無」一詞來形容的織田香,兩人會是同 一個人?如果不是蘭斯洛大人親眼目睹,自己怎也不會相信的。而雖然自己與織田香 沒有什麼感情,但是對宗次郎……卻確實是把他當成一個親人在看待,聽到他可能有 事,什麼也來不及多想,急忙便向京都趕去。 蘭斯洛大人恐怕會氣得暴跳如雷,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因為如果要向他辭 行,一定會像上次在象牙白塔那樣,被點住穴道,綁起來當繃帶女妖,怎樣都不肯放 行。 有些東西,是不曾為人父母的人所無法理解。這樣說或許很奇怪,但是,在和宗 次郎相處的那段時間裡,自己確實有了為人母親的感覺。世上哪有母親聽到自己孩子 病痛,而不理不睬的呢? 而另外讓自己顧慮的一點則是,蘭斯洛大人和泉櫻小姐,這再度相聚的兩人,也 需要一段相處時光吧?多了自己在那邊,這氣氛只會無比怪異,而且,礙於自己的存 在,蘭斯洛大人對泉櫻小姐肯定不會有好臉色,這樣並非自己所願啊。 說到底,他們兩個人曾經有過一段情緣,像之前那樣子的彼此傷害,自己看在眼 裡,實在是覺得很不安,如果能夠給他們一個機會,重修舊好,相信小草小姐也會很 欣慰的。 沒有花多少時間,就已經趕回了京都。對於京都城早已是熟門熟路,輕而易舉地 便潛了進去,沒有驚動任何雜人。 小小一個日本,居然先後出了天草四郎、織田香這兩大高手,可以說是得天獨厚, 然而,這卻也是這個島國目前的極限。撇開他們兩個人不談,整個日本根本就沒有值 得注意的高手。人才的培養,和整個環境很有關係,除非是發生了什麼異變,又或者 是遇到了一廂情願的愛國主義者,不然誰都不會相信一個小島國會擁有比整塊大陸更 多的高手群。 宗次郎的位置在哪裡?這點楓兒並不確定,即使以天心意識搜索一遍,仍然是沒 有答案。那孩子的天心修為本就強過自己,他如果刻意要躲起來,自己確實是找他不 到的。 (會在哪裡呢……) 想了想,楓兒決定去織田香的小石屋看看。在那邊找到人的機會,總比其他地方 要高。而這個想法果然正確,因為當楓兒飄落屋外,看到小石屋裡閃耀的燈火,她就 曉得自己沒有找錯地方。 才要大著膽子走過去,楓兒忽然感覺到一陣寒意。屋子的主人已經出來,而且就 在自己身後,之所以會被自己發現,只不過是因為「她」要讓自己曉得她已現身。 「宗次郎……」 楓兒轉過頭去,絲毫不擔心被暗算的問題。比起匿蹤藏息的功夫,她自認比織田 香要勝過一籌,但是對上她的極度神速,自己在發現她到來之前,就已經失去出手機 會,所以如果她有心暗算,自己是根本無法提防的。 背後站著的身影並不是宗次郎,而是面無表情的織田香。冷冷地站在後頭,在拂 曉天色中,她的臉色蒼白得怕人。 當提到織田香的狀況時,泉櫻語焉不詳,並沒有說清楚織田香是生病亦或是受傷, 事實上,只是從天草四郎口中偷聽到片段對話的泉櫻,本身也無法清楚地解釋。 織田香沒有穿著她平時慣穿的華麗和服,而是簡單地披著一件單薄的白色袍子, 看上去身體沒有外傷,就只是那張毫無血色的面孔,讓人覺得很不對勁。 楓兒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因為宗次郎這個名字,並不屬於眼前這和己沒 多少感情的女孩,但是稱呼她香公主,又覺得太過生疏,當下不及細想,走近過去, 想摸摸她的臉蛋。 「叛徒!」 織田香有了動作。沒等楓兒伸手過來,她就消失了蹤影。情知這是對方攻擊的前 兆,楓兒在靠近過去的時候,就已經有所提防,掣開光劍,一記揮擊,剛巧就擋下了 一記對小腹的攻擊。 力道不重,似乎代表對方不想立下殺手的心情,而只要沒走到那一步,楓兒就覺 得自己與她之間有話可說。 「宗次郎,你聽我說,我這次來是為了想要……」 楓兒很快就發現自己實在太天真了,儘管往小腹的那一擊力道不重,但在自己橫 劍接下後,織田香立即借力彈開,以較先前逾倍的速度往後飛去。 (這也是九曜極速的變化嗎?在敵人反擊的瞬間借力退開,那她的下一步動作 是……) 答案浮現得晚了一步,當楓兒想到對方能再一次借力彈射,將速度倍增時,一股 大力已經撞擊過來,將她手中光劍爆成粉碎,連帶衝擊下去,把人擊飛。 在半空中,一股強烈的昏眩感,筆直侵入腦內,類似那天精神攻擊似的魔力,攫 獲住自己的神智,慢慢昏迷過去。 當眼睛重新睜開,自己已經身在土牢,手腳上一堆鐵煉,怎麼看都是身為階下囚 的樣子。 凝神運勁,真氣提不上來,也無法運轉天位力量。自己武功無疑是被封鎖了,而 對方用的手法,除了包含蘭斯洛大人所慣用的封穴之外,也配合了某種自己辨別不出 的藥物,雙管齊下,看來是不可能憑著自己力量驅毒復功了。 但是,只要性命還在,就證明那孩子對自己沒有殺意,就有解釋的餘地,自己這 次來,除了看看她是否無恙,也希望讓她明白,這世上有些事情不由得自我做主,盡 管不想傷害到她,卻仍是無可避免地要敵對。 那孩子剛剛叫自己為「叛徒」,可見得自己去幫助蘭斯洛大人,與她動手,一定 讓她很傷心吧?光是想到這一點,小腹上猶自感到疼痛的不適,就無足輕重了。 唉……這樣的自己,能夠為那孩子做些什麼嗎?如果什麼都做不到,這麼一面繼 續傷害,一面要求對方的諒解,這種無恥行為,自己又怎麼能做得出來? 左思右想沒有個答案,最期盼的,仍然是那孩子能到這裡來,與自己見上一面。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那扇看起來並不如何牢固的木門被推開來,有人緩步從階梯 上走下,腳步聲異常地沉重,聽來不像是織田香,難道是哪個獄卒嗎? 抬頭一看,這個獄卒還真是墮落到極點……正確一點的說法是,怎麼堂堂幕府大 師範淪落到當起獄卒來了? 天草四郎的臉色很難看,雖然不像織田香那樣蒼白,但面孔上卻有不少細小血痕 和淤腫,倒像是在哪裡給人痛毆了一頓,動作上也不太靈便,楓兒一時間想不太出來, 究竟是什麼人能如此傷他? 「呵,你確實是滿特別的。一個女孩子家被困在監牢裡,居然毫無懼色,不簡單 啊。」 既然是地牢,除了陰森潮濕之外,當然也沒有多乾淨,蟲蟲老鼠之類是免不了的, 沒有血污死屍之類的東西,可以說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是看楓兒的表情,她並不覺得 這些就有什麼差別。 「我以前在牢裡呆過,這樣子的環境,並不至於讓我不適應。」 話說到這裡就已經夠了,楓兒並不想沒事就翻出自己的陳年往事,天草四郎也只 以為這是大雪山門人的特異訓練,不以為意。 「西納恩的特別訓練嗎?嘿,真是古怪……」天草四郎取出一個瓷瓶,道:「你 沒受傷吧?如果沒事的話,把這解藥服下,然後你就可以走了。」 「你來這裡就是為了放我走?」 「不然我來這裡做什麼?我現在的樣子很好看嗎?整個京都城內除了我的小徒弟, 能夠放你的只有我和秀吉,你把解藥服下之後,立刻就離開這裡吧,不要再參與雷因 斯與日本的戰事,要不然,我們不是每次都會釋放俘虜,你也不是每次都有機會成為 俘虜的。」 話意中隱隱透露了下次碰面時,不會再手下留情的訊息,楓兒感到意外,沒想到 會這樣子獲釋,然而,如果就這麼離去,自己趕回京都的意義就沒有了。 「宗……香公主她好嗎?」 「好是好不上了。也不知道她的腦裡在想什麼,胡亂輸血,搞得自己身體亂七八 糟……」 楓兒不解,天草四郎唯有跟著解釋。織田香的體質特異,當她以本身血液灌輸入 他人體內,會令受血的一方迅速產生肉體魔化效果,比什麼魔界植物都要快。然而, 由於血中充盈著強大魔氣,一但損血過多,補充上就會相當困難,出現極度虛弱的疲 態。 「我不知道她到底幹了什麼,也不知道她到底把血給了誰,總之這丫頭無法無天 慣了,很多時候我根本搞不清楚她在做什麼,明明知道自己損血不好補充,還像是大 拍賣一樣到處散血。」 「很嚴重嗎?怎麼救呢?」 「倒也不用那麼緊張,死是死不掉的,如果沒有魔人之血的補充,自己靜養上三 五個月,總是會回復的。」 天草四郎道:「所以你也不用太過擔心,那小丫頭是死不了的,比起來你自己危 險得多了,不趁早離開這裡,要是小丫頭決定殺你,我可沒辦法天天守著你。」 瞭解了織田香目前的狀況,楓兒的心情卻不見得好過,只是她也知道,自己要見 織田香,恐怕是不太可能了,能夠幫到自己的,也只有眼前的天草四郎。 「我希望能再見香公主一面,和她把一些事情說清楚。在說完這些事之前,我不 會離開,也不相信她會對我下殺手,所以,請你安排,讓我和她再見上一面。」 「你還真是不怕死呢,小丫頭現在已經把你認定是叛徒了,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可是,我不想讓她傷心,所以一定要見她一面,向她道歉。」 看著楓兒認真的表情,天草四郎忽然放聲大笑,似乎是聽到什麼極為滑稽的事, 但是表情上又有幾分惋惜。 「有什麼好笑的?」楓兒心頭感到一絲不安,又知道天草四郎不會無故狂笑,只 是想不出究竟有什麼事,值得他這般的反應。 「丫頭,你良心倒好,可是你記不記得我當初勸過你,別對我那小徒弟放太多的 心思。同樣的話,我今天要再說上一次。」 天草四郎道:「把你的感情放在你主子身上吧,或是放在你戰友、同胞上都可以, 就是別浪費在我那小徒弟身上了,那是得不到回應的。」 「為人師表,這麼說不覺得過分嗎?」 「你以為我在對你胡說八道嗎?織田香這孩子不是一般的孩童,甚至也不是一般 的魔族,她算是……一具沒有心、沒有感情的美麗人偶吧。」 天草四郎道:「丫頭,你很喜歡那個孩子對吧?可是,你所喜歡的那個宗次郎, 其實並不存在,那個愛笑、愛動、討人喜愛的男孩子,只是一個偽裝出來的虛假人性 而已。真實的她,應該比較接近你見到的織田香吧。」 「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驟然聽到這些,楓兒腦裡亂成一片,似懂非懂。什麼叫做宗次郎從來就不存在? 什麼叫做沒有心?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天草四郎沒可能對自己撒謊或是開玩笑, 可是他所說的事,自己委實是難以理解啊。 「也難怪你會不懂,這件事情是我與秀吉之間的秘密,要從當初他帶這孩子來找 我那日開始說起……」 十餘年前,天草四郎隱居於山中,雖然歷代幕府將軍對其奉若神明,尊為幕府大 師範,但天草四郎不問俗事,極少干涉日本政權交替,特別是知道當時幕府將軍織田 信長的魔人身份後,更是不聞不問,兩不來往。 本能寺之變,織田信長與星賢者卡達爾同歸於盡,日本陷入亂局,最後由豐臣秀 吉統一。這些變化天草四郎全部看在眼裡,只是不加干涉,但在秀吉統一整個日本後, 卻親赴深山,謁見這位大師範,並且帶來了一名女童。 這名女童在學習能力上高得嚇人,什麼樣的繁複武技,她一學便會,幾乎只是看 一次,就能分析出其中的道理與訣竅,立即掌握上手。天份之高,即使是天草四郎也 為之咋舌。 但除此之外,這女童的一切就是一片空白…… 不會哭、不會笑,雖然有著很美麗的人類外形,但是人類天生具有的一切情感, 她全部都沒有,無法針對外界事物做出反應,只是用近乎虛無的眼神,冷冷看著身邊 一切,毫無條理地作著模仿行為而已。 本著對卡達爾的承諾,秀吉希望將這孩子教養成材,可是卻因為她的異常,根本 就無從著手,無奈之下唯有求助於天草四郎,希望這位對於天位知識有確切瞭解的神 人,能解決這個難題。 秀吉告訴天草四郎有關於這孩子的出身,還有卡達爾臨終托孤的經過,雖然他本 身所知並非整件事的全貌,但經過天草四郎反覆推敲,再從青樓聯盟那邊調閱情報, 終於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瞭解大概。 信長如何藉由母胎修練魔種,魔種如何出世,卡達爾又如何幫其開啟意識,這些 經過天草四郎都已瞭然於胸,但卻仍是找不到應付之法。 九州大戰時,天草四郎曾任職於魔族,對於魔人生態有很充分的瞭解,但對於織 田香這樣的異種,一時間也束手無策。正確來說,這孩子甚至不能算是生物,只是一 團高密度的能源體,借人、魔血肉而成形,沒有心智、不會思考,單單是一具人形肉 塊。 這東西如果被魔族以天魔功一次吸盡,自然是助長功力的聖品,但卡達爾卻以他 獨步當世的秘術,強行為她打開自我心智,讓她變成一個以天心意識進行思考的生命 體。然而,雖然有了思考能力,但是她卻沒有生物應該有的情感,不能經由一般人的 成長途徑學習事物。 或許是不想讓舊日友人之死白費,又或許是對魔族的幾分香火之情,山居寂寞的 天草四郎將這教養工作接了下來,開始試著把這前所未有的異種「調教成材」。 「我當時想不出什麼好方法,最後只好用個笨方法,一條一條地慢慢輸入……」 不知道該如何循循善誘,天草四郎只好用強行灌輸的方法,教導織田香人類的情 緒反應。 聽到什麼樣的話應該笑,看到什麼樣的事情應該悲傷,遇到什麼樣的情形應該憤 怒……這些尋常人再自然也不過的反應,天草四郎用教條式的命令,一條一條地輸入 進去。 織田香本身是有思考能力的,所以可以理解天草四郎的意思,而照著執行。隨著 命令的越加越多,她表現出來的情緒反應也是越來越多,到後來,已經完全是一個情 感豐富的孩子。 只是,天草四郎心裡很清楚,這些完全都是假像,這孩子只不過是照著自己輸入 的命令,對於所在的情境採取對應模式而已。 在那笑嘻嘻的可愛面孔下,仍是一個完全虛無,不知道什麼叫做「情感」的心 靈…… 天草四郎道:「秀吉搞不清楚狀況,只是看到孩子會哭會笑,他就很滿意了。其 實不只是情緒有問題,這孩子的外表也是個假像。以他的生命型態,根本就可以隨意 改變肉體外在,男女或者老少,想變就可以變,之所以用小男孩的樣子在活動,只是 因為當初我告訴她,這樣子比較容易討女孩子歡心而已。」 回憶起蘭斯洛描述與織田香交手的種種,楓兒理解了天草四郎的意思。織田香的 肉體,全然操縱由心,只要她有那個意思,可以讓身體裡頭沒有半根骨骼,也可以讓 所有肌肉變成橡皮般有彈性,以這樣的肉體與人動手,當然是大佔便宜。相較之下, 要變換肉體的性別與年齡,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表面上這孩子看來很重感情,其實她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感情。當她判斷出你 是敵人,下手就完全不會留情,如果你對她心存奢望,最後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天草四郎歎道:「所以我要你這丫頭先搞懂,不要去追逐一個假象,不要把你的 情感濫放在不值得放的地方。你擔心她會傷心?可笑,一個沒有心的東西,怎麼會被 傷到?會被傷到的,是對她付出關心的人啊。」 沉默了一會兒,楓兒心中一動,道:「你說的人,是指你自己嗎?」 天草四郎沒有回答,楓兒也沒有追問下去,兩人陷入很尷尬的對望當中。然而, 四目交接的他們,並不知道還有另一雙眼睛,正透過水鏡窺視著這一切。 第二部第六卷第二章出雲之國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日本出雲之國 出雲之國,位於日本北九州境內,是一塊歷史悠久的古老土地。在幕府體制形成 之前,是古國邪馬台的所在,時至今日,仍然有許多古時遺跡留存,供人憑弔。 蘭斯洛三人兼程趕路,很快就來到了出雲,遇上第一個難題。 到出雲之國奪取天叢雲劍,這是此行的唯一目的,可是天叢雲劍到底長什麼樣子? 放在哪裡?該如何奪取?這些答案卻完全未知。 根據本來得到的情報,天叢雲劍是被放在名古屋的熱田神宮,但那卻是一個與出 雲完全無關的地方。比較起來,蘭斯洛認為像三神器這麼貴重的聖物,沒理由每個人 都知道收藏之所,因此風華的情報可靠得多。 但出雲之國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單憑自己三個人,想要逐寸土地慢慢搜索, 無疑是癡人說夢,蘭斯洛對此就甚是苦惱,不知道應該從何處著手。 白家的情報網全然派不上用場,他們甚至連天叢雲劍在出雲之國的消息都未能掌 握,更別說確切所在,論及情報搜集的深度與廣度,明顯地遜於青樓聯盟甚遠。 「早說過不用那麼急著趕路嘛,趕來了這裡,又不知道東西藏在哪裡,這麼急著 來作什麼?還不如去伊勢吃龍蝦。」被強迫著趕路的有雪猶自不滿,抱怨連連。 「噓……俊太郎,小聲一點,夫君他正在想事情呢。」 泉櫻遞了一杯涼茶給有雪,讓他止住嘮叨,同時小心地偷瞥著蘭斯洛的側面身影。 自從兩人小村重逢,彼此的關係就陷入僵滯。似乎是因為楓兒臨去前的請托,蘭 斯洛對泉櫻沒有任何的暴力行為,沒有對她再次重創自己一事動怒,但是因為急著趕 路,兩人沒什麼交談機會,偶然目光交接一下,也是立刻就轉開了去,讓氣氛變得無 比古怪。 即使不論池田屋事件時的對戰,在泉櫻失去意識之前,那場尷尬場面也讓她不敢 正眼注視這個男人。那幾乎就是逼姦不遂的骯髒行為,卻因為她後來在池田屋的重手, 反而令她心中有愧,變成了理屈的一方。 一路上,看著蘭斯洛的背影,泉櫻心中忐忑不安。想要與他說幾句話,卻怕被他 開口喝罵,或者又是猙獰淫笑地想要侵犯自己,那可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可是……就要一直這樣下去嗎……) 泉櫻非常地懊惱,但蘭斯洛卻完全無視於她的心思,只是全神思索要如何找出神 劍位置。 風華會這樣慎重地委託,重點並不是在於得到神劍,而是把神劍拿到手之後,所 能阻止的那場陰謀。 陰謀的真面目是什麼,自己不得而知,但既然這樁陰謀是在出雲之國發動,那麼 對方應該也已經來到此地,意有所動,只是一時間看不出端倪來。 水面太過平靜,是看不出什麼東西的,唯有當波濤激盪,一片污濁時,自己才有 渾水摸魚的餘地。換句話說,投顆石頭到水裡,測測看下頭有什麼東西,似乎就是目 前唯一能做的事。 「決定了,有……俊太郎,你當初假扮鐵面人妖的衣服還在不在?」 當蘭斯洛正經地這麼向有雪吩咐,可憐的雪特人幾乎被嚇呆了。 「不是吧?老大,你又想要做什麼?」 「不是我想要做什麼,是你將要做什麼。」很不懷好意地笑著,蘭斯洛的表情讓 有雪遍體生寒,知道自己肯定又要被賦予什麼高難度任務。 在全然不甘不願的情形下,有雪被迫穿上錦袍,臉上戴了半邊鐵面具,腰配長劍, 苦哈哈地站在蘭斯洛身前。 「嗯,滿不錯的,如果把你肥胖的體型拉高,手腳變長,臉也變帥一點,看起來 就有七、八分像了。」 「老大,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啊,你要我扮成這樣去做什麼啊?」 蘭斯洛沒有回答,眼光卻望向一旁的泉櫻。看到有雪這樣打扮的她,臉色忽然變 成雪白,顫抖著雙唇,眼神迷惘,好像想起了什麼,但深思下去卻又全然一無所獲。 「不用多想了,有些事情忘掉比較好,有些人是根本不需要記起來的。」 肩頭被蘭斯洛這樣拍了兩下,泉櫻的心情鎮定下來,把腦裡那些混亂畫面驅逐出 去,身體也不再顫抖。對於這樣的呵護,泉櫻懷著感激,剛剛想要說什麼,蘭斯洛卻 在耳畔低語一句。 「喂,別想混過去,那天的事情我只做了一半,可別以為我會就這麼算了……」 像是嘲弄,卻又帶著幾分陰森感覺的話語,令泉櫻頓時呆愣住,什麼話也說不出 來。 在一旁把這些都看在眼裡的有雪,並沒有為泉櫻感歎的餘裕,因為被迫扮成鐵面 神將的他,接獲了蘭斯洛的命令,到出雲境內的各處神社搗亂。 雖然不知道天叢雲劍藏在哪裡,但既然有三神器藏於神社的傳言,想來應該與這 邊的神職體系有所關係,讓有雪去大鬧一番,多多少少也能探出一點東西來。 搗亂的方式很簡單,雖然不至於闖進神社殺人放火,但如果不做一些令人髮指的 穢行,又怎麼能引得幕後敵人理智盡失,現身出來呢? 有雪也幾乎是重複這樣的模式,挑在人多的時候,衝進神社裡頭去,亂七八糟地 大罵一番,末了還將手中的一桶大糞到處潑灑,怪叫怪笑後,衝出神社去。 理所當然,這樣的行為看在週遭信徒眼裡,簡直是神人共憤,沒等他把一桶大糞 潑完,就有人撿起地上石頭反丟過去,而當有雪要離開時,後頭更是跟著一大群手持 鐮刀、鋤頭的憤怒民眾。 「嗚……老大,你逼我做這種事,一定會遭到天罰,你一定會有報應的!」 嘴上抱怨,有雪腳下奔走如飛,以近乎奔馬的速度,與身後群眾拉遠距離。 雪特人的逃命本事,經過這麼多年的鍛煉,早已經是出神入化。無論是自己一個 人討生活,亦或者是後來跟著蘭斯洛、華扁鵲,有雪從不能免於拔腿狂奔的不幸命運, 雖然他人矮腿短,可是綁上神行符,一樣是幾下子就把後頭的追逐群眾甩開,跑得不 見人影。 沒過多久,鐵面變態狂的名頭,就在出雲之國傳遍,和豬頭妖人、六月雪怨魂, 並為日本這幾個月來的三大怪談。而這樣的誘敵手法確實也產生了效果,在有雪進行 擾亂行為的第三天,當他剛剛朝第十四間神社的神像潑了大糞後,敵人的身影出現了。 彼此已經不是第一次碰面,但有雪確實沒有想到,在遠離京都的出雲,仍然會與 這些瘋女人再碰頭,所以當她們大喊著「天誅」,從屋頂上帶著一張羅網躍下,仍是 把他嚇了一大跳。 來的一共有十二個,雖然蒙面,穿著黑衣,但從身形體態看來,都是中年、青年 女性。她們與把蘭斯洛扔去當異界垃圾的八名老婦人自然是一夥,但說來慚愧,蘭斯 洛與有雪至今仍不清楚她們是何方神聖?又為什麼與自己為敵? 大網當頭罩下,有雪像是嚇呆了,站在那邊動也不動。然而,曾經遭遇過無數次 伏擊的他,早就對這樣子陽春的陷阱有了應變之法,當下只是等著羅網罩頭,然後在 網子收緊的同一時間,將緊握在手裡的煙霧彈往地上扔去,登時濃煙密佈,嗆人的煙 塵,薰得敵人眼睛都睜不開來,咳嗽連連中,被有雪以鋒銳匕首破網而出。 「哈,這麼簡單的場面就想難倒老子,下輩子吧……哎呀!」 有雪確實是太大意了,說到底,圍在他身邊的並非是尋常村夫,而是有相當修為 的武學好手,雖然目不視物,但是他聲音一出,立刻就被察覺位置,幾柄利刃同時斬 來,若非閃避得快,立刻就身首分家了。饒是這樣,四面八方也是立刻被人圍住,逃 不出去。 (糟、糟糕了,死鬼老大說過他不會出手,要我自己想辦法逃出去,否則就追諡 我為忠勇侯……還是試試看鬼婆師父的忍術卷軸有沒有用吧。) 上次被新撰組包圍緝拿時,首次試用忍術的結果實在是慘不忍睹,但現在沒法可 想,有雪唯有硬著頭皮,將忍術卷軸咬在嘴邊,捏起手印,默唸咒語,期望能夠遁入 地底,或者變身成什麼其他動物,就可以成功逃出去了。 (成功了!成功了!腳往土地裡頭慢慢陷下去,我要遁地啦……咦?) 有雪的忍術確實是出現了效果,當煙塵消失,那裡已經沒有了他的身影,取而代 之的,是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枝幹橫伸,樹皮斑駁,隨著清風晃動著樹葉。 「人呢?」 「我們把所有門戶都圍住了,他不可能跑出去的。」 「那為什麼看不到人?那個胖子躲到哪裡去了?」 七嘴八舌,眾女對於敵人的忽然消失感到不可思議,忙著到處搜索,卻始終找不 到蹤跡,最後,她們將目光集中在那一棵不應該出現的東西身上。 那實在是太明顯了。怎樣也好,屋子裡頭忽然多出一棵大樹,不管那棵大樹看起 來有多麼真實,總是與旁邊很不協調的。而當眾人目光慢慢由懷疑轉為肯定,這棵大 樹也像是非常「恐懼」一樣,枝葉也不住劇烈搖晃。 「你們看這棵樹……」 「一定有問題,什麼也別多說,先把它砍碎了再說!」 眾人取得共識,更不由分說,揮刀就往大樹砍去。正確的策略,如果砍實,裡頭 的雪特人只有慘澹收場。幸好,有雪早已有備,在幾把利刃破樹而入前,樹幹先行爆 炸開來,碎屑直往四方射去,加上轟然倒下的大樹,場面一片混亂。 「嗚呼呼呼~~」 濃密白煙再次散了出來,有雪嘴裡叼著一個忍術卷軸,手捏法印,嘴裡發出不知 所謂的得意狂笑,騎在一頭兩尺高的巨型青蛙身上,一蹦一跳地衝出包圍網,朝外頭 衝去。 (嘿嘿嘿,早就該用這一招了,這種大青蛙召喚,才是忍術的原始王道啊……) 終於有一樣技巧能派上用場,有雪心中狂喜,險些就要大呼大叫出來,只是勉強 記著含在嘴邊的卷軸,不敢大意,騎著大青蛙蹦蹦跳跳,朝神社出口衝過去。 不過,雖然這忍術十分實用,但仍然是出了岔子。就在快要衝出神社的前一刻, 大青蛙躍起在半空中時,有雪忽然有一種「被凝固住的感覺」,手腳面孔,甚至就連 眉毛都不能動一動,連同騎在身下的大青蛙,整個往上躍的動作忽然僵住,重重地往 地上摔去。 (太大意了,這群婆娘會用那種定身術,我把這一點給忘記了……) 當日她們夜襲驛館時,配合個人武術,施放的定身、遲緩咒術,曾令白家子弟吃 過大虧,有雪也親眼目睹,只不過因為中招的不是自己,印象不深刻,直到此時才又 記起來。 摔下地的時候,口中卷軸損毀,大青蛙就消失了。有雪被五花大綁地捆了起來, 眾女似乎沒有馬上下殺手的意思,只是把他拖著走。 「真是好大膽的狂徒,居然敢到崑崙山來撒野,不把我們西王母族放在眼裡……」 有雪好像聽見她們這樣說了一句,但因為說的是日語,他聽得不是很清楚,就這 麼樣地被拖在馬後頭,隨著這群女人一路行去,一刻鐘後,到了一處很荒涼的山坡, 看著她們目露凶光,就知道自己快要完蛋了。 「把你的同黨叫出來!」 尖刀橫頸,對方這樣地威逼著有雪。她們也不是蠢蛋,怎會看不出這簡單的誘敵 之計,現在把人質擒到手,就輪到反過來威逼敵人同黨現身。 而情勢既然演變成這樣,泉櫻也只好現身出來。本來是打算跟著這些人,回到她 們的老巢,再作打算,現在被發現了,那也沒什麼關係,因為基本誘敵目的已經達到, 只要拿下幾個人,一樣是可以逼問出所需情報。 只是,泉櫻發現自己仍是低估了對方手中的籌碼,因為就在她出手先將有雪搶救 出來時,同樣地一股勁風急襲向她背心。 (天位力量?是什麼人來了?) 不敢怠慢,泉櫻回身應了一擊,甫一接觸,立刻就覺得自身力量源源外洩,大吃 一驚,用著對付這類吸蝕功訣的一貫手法,凝聚自身內力,連續兩股急速往外推,利 用對方吸蝕功力的間隙,將他震開。 策略得法,加上敵人並沒有要就此分出勝負的打算,雙方一震即分,拉遠了距離。 泉櫻扯過有雪,拿穩勢子,打量著眼前這名青年男子。相貌堂堂,特別是當揚起 嘴角冷笑時,很是有一種卓然傲氣,但泉櫻卻對他沒有好感,因為從剛才交手的氣勁, 她已經認出來,這男子就是曾與己數度交手、那日襲擊風華的蝠翼妖人。 「這次不再裝神弄鬼了嗎?」泉櫻冷冷地說著,心下也自猜測,為何對方忽然以 真面目示人,不再偽裝? 「沒這必要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說來是運氣不錯。」 笑容中頗有一絲苦意,花天邪自嘲地說著。之前那番扮神扮鬼的努力,老實說並 不是什麼好經驗,每次都覺得自己這樣子實在是蠢到家了,只希望藉此挑撥蘭斯洛與 奇雷斯兩邊的紛爭,待他們兩敗俱傷,自己便可收取漁人之利。 奇雷斯的天魔功修為,當今世上能夠與他一敵的人並不多,蘭斯洛與他決鬥,自 然是負面居高。但奇雷斯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只要挑對時機出手,便可以一舉剷除掉 這兩名棘手的大敵。 然而,卻怎麼也估算不到遠揚海外的李煜會忽然歸來。數日前海上一戰,奇雷斯 被李煜打成重傷,拖命而逃,一時間不會再在日本出現,就算想要挑撥雙方鬥爭,找 不到人也是無用,這條驅虎吞狼之計,等於是作廢了,只是辛苦了自己之前那番裝神 弄鬼的醜態。 這些事泉櫻全然不知,當然也聽不懂花天邪話裡的意思,當下只是心中提防,將 鎖鏈槍握在手上。離開京都時,自己並沒有來得及攜帶隆基弩斯之槍,雖說這柄神器 與自己血脈相通,只要凝神召喚,千里之內隨時可破空而來,但是使用上委實對身體 負擔太大,如非必要,盡可能不要使用。 而眼前這人的武功雖然邪門凌厲,但若認真硬拚起來,卻仍是遜己一籌,單是使 用鎖鏈槍,應該已經夠了…… 「你們到這裡來,是為了找天叢雲劍吧?為了不浪費彼此時間,我就提供個線索 給你們。」花天邪道:「如果要找天叢雲劍,就先要找到大蛇,唯有通過大蛇的考驗, 才能取得神劍。」 泉櫻都聽得糊塗了。這人與己是敵非友,這一趟之所以來到出雲,與其說是為了 奪劍,倒不如說是為了對付他而來,那為什麼他會主動提供天叢雲劍的線索呢? 一種不祥的感覺湧上心頭,對方這種有恃無恐的態度,讓泉櫻感到不安,想不出 他如此鎮定的根據何在。 「要傳話,有雪特人就夠了,至於你……我們曾經接受過清理門戶的委託,要把 你這個忘記一己本分,與歹人廝混的前族長清理掉。」 花天邪笑道:「那頭野猴子在二十里外盯著你對吧?以強天位力量全速飛行,二 十里的距離眨眼間就到了,不過,受到中間雷電法陣的牽制,多少是要慢一點的,你 或許還不知道,出雲這個地方有很多的古靈場,施放咒術效果倍增,是個很利於術者 作戰的地方。」 遠方隱隱傳來轟雷爆響,顯然是蘭斯洛察覺不對,全速趕來,但是從那雷聲的密 集程度與強烈震波,證明這人所言不虛,蘭斯洛一時三刻之間趕不來了。 整個局面的主動權都落在對方手裡,而自己猶自弄不清楚他的意圖為何,泉櫻握 緊朱槍,隨時預備出手。自己的武功肯定是勝於對方,但他能這樣地自信,是不是埋 伏了什麼機關陷阱呢? 「……強天位修為果然厲害,這樣看來,頂多只有出十招的時間,那頭野猴子就 要殺來了,不過……」花天邪笑道:「如果十招之內你能保住性命,我們今日放你一 馬又有何不可?」 泉櫻收攝心神,不受敵人挑撥,但是在聽到「我們」兩字時,仍是吃了一驚,跟 著便看到一襲鮮紅色身影,在敵人身邊毫無預兆地出現,強大的光與熱,瞬間朝自己 轟流過來…… 楓兒仍然在地牢裡,沒有離開。雖然那日天草四郎曾打算私放犯人,但楓兒知曉 這不是織田香本意後,便拒絕了他的好意。 「宗次郎,你真的……像你師父說的那樣嗎?」 想起那天的對話,楓兒就覺得心裡很亂。一直以來自己是覺得宗次郎這孩子有點 奇怪,但想說如果他一切正常,那也不可能以孩童之身修練成天位力量,因此不以為 意,卻哪裡想得到他居然是如此怪法,就連生命型態都與自己大不相同。 不是人類,也無法被歸類於魔族,這個前所未有的異種生物,赫然有著自己所不 能理解的思考方式。 那天與天草的談話中,最讓楓兒震驚的,就是北海道連番血案的真相。從天草四 郎口中,楓兒終於知道,在北海道大開殺戒,血染荒山的兇手固然是奇雷斯,但是以 換取他自由為條件,讓他去北海道大殺一場的人,卻是織田香自己。 當時,蘭斯洛以「柳生一刀」之名,侵入京都城,擄走泉櫻,自己曾好奇地問宗 次郎,為何他不在場守護?他回答說北海道發生兇案,正在接見使者調查,而自己不 加思索地提出了協助調查的要求。到了北海道後,自己卻驚訝地發現,兇案的確切發 生時間,是在宗次郎與自己的談話之後,那時便感到很訝異,難道宗次郎能夠未卜先 知,預知北海道兇案的發生? 「和你說話的那時候,北海道其實什麼事都沒有,但是當你提出要和她一起去查 案,她為了不讓謊話穿幫,所以就把它變成事實。」 天草四郎道:「這丫頭看起來單純,其實心思很細密,我當初為了怕她在我面前 弄鬼,所以教育的時候把誠實放在第一位,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對人說謊,只要說出來, 就一定要做到……唉,那時候以為只要她誠實,我就來得及阻止她犯錯,沒有想到事 情會變成這樣子。」 根據天草四郎的說法,他雖然教育織田香何謂對錯,什麼事情可以做,什麼事情 不可以做,但因為彼此間思考模式的不同,他也無法揣測當自己的教育彼此相衝突時, 織田香會如何取決。 就像是太古魔道中程式系統,織田香一切的思考、判斷,都依照理論而行,快速 直接,但卻在細微轉圜上出現問題。由於當初接受的輸入命令,是把「誠實」放在第 一順位,所以在作出判斷時,她毫不猶豫地就為了維持自己的「誠實」,犧牲掉大量 人命來圓謊。 「奇雷斯和她有一點親戚關係,不過也沒有多親就是了,每次見面都是打過來殺 過去,後來被我們聯手監禁,安分了一段時間,那丫頭這次為了圓謊,就把他放出去 殺人,我知道的時候已經太遲,斥責了她一頓,卻已於事無補了。」 天草四郎很慨歎地說著,對於自己未能善儘教養之職,以致傷及無辜同胞,顯得 非常地懊惱。楓兒倒不覺得應該責備他什麼,像天草四郎這樣的大魔頭,縱劍江湖時 又何嘗在意過他人性命?他沒有把這些視人命如草芥的錯誤觀念灌輸給織田香,而是 認真地教她正常世界的道理,這樣就應該要謝天謝地了。 「在那丫頭的觀念裡,叛徒遠比敵人更為可恨,可以容忍敵人,卻一定不能放過 叛徒。由於你之前曾經和她親匿相處,現在翻臉為敵,她肯定會殺你,所以……我奉 勸你不要對她心存幻想,趁著可以走,早點開溜吧。」 「可以容忍敵人,不能放過叛徒……這個觀念……也是你灌輸給她的嗎?」 被楓兒這樣一問,天草四郎明顯地呆了一下,之後,摸著下巴,苦笑著點了點頭, 轉身離去。 離開的時候,天草四郎幫楓兒拆除了鎖鏈,也打開所有牢門,只要她決定離去, 隨時可以自己逃脫。 對於這份優待,楓兒的感覺自然是十分怪異,想不到天草四郎會對自己如此「照 顧」,想想自己與他非親非故,實在不知道他為何對己另眼相看?情報中的他,可不 是一個這麼心慈手軟的男人啊。 牢門已經不設防,雖然天位力量不曾回復,但是想要逃脫,應該不困難,問題是 自己並不想走。 天草四郎不可能對自己說假話,就算要騙人,也不必說這麼荒唐的謊言,問題是, 自己仍然相信人性……不,不應該這麼說,畢竟在經歷過那麼多事之後,自己深深知 道人性醜陋的一面,再說相信什麼的,非常可笑。不過,自己卻仍然想要試著去相信 宗次郎。 初見面時,用顫抖的小手抱住自己,輕聲叫著「媽媽」;纏著自己出去玩,喜孜 孜地為自己買來章魚燒,那時候的笑臉……這些東西,都是假裝的嗎?這些東西真的 假得出來嗎? 自己也曾經在青樓接受過這方面的訓練,學過怎樣偽裝情緒,露出全然與心意相 反的表情與動作,但就像傳授這些技術給自己的義姐所說,人心是很複雜的東西,沒 有辦法完全以道理或是教條去臆度,再怎麼偽裝,還是會有破綻出現,同樣地,假如 這種偽裝能做到完美,那麼……只怕當事人的心裡深處,也早已在偽裝過程中起了變 化吧。 織田香並不是人類,她的思考模式、情感層面都與自己不同,問題是,真的就能 做到人類做不到的事,把一切情感模擬得那麼完美,心裡卻沒有分毫感覺嗎? 而如若她的心裡像人類那樣有著感覺,那麼,被人視作「異種」的感覺,一定很 不好受吧?自己本來也不懂這些的,但是經由雷因斯內戰,從白起少爺的身上,自己 體會到「異類」的悲哀,小草小姐更不只一次感歎過,如果早點察覺到就好了…… 或許自己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不過只要有一線希望,自己就不想放棄,或者 說……不想重演白起少爺那樣的遺憾。 歎了口氣,楓兒猶自感到苦惱,畢竟只要織田香不現身,自己就什麼也做不了, 只能繼續在這邊蹲苦窯了。 (蘭斯洛大人和泉櫻小姐不知道怎樣了……) 正自尋思,牢門口卻「呀」的一聲被推開,一道人影快手快腳地竄了進來,剛以 為是不是天草四郎又來探監,又或者是獄卒送來牢飯,怎知道對方一下子就扯脫牢門, 進到牢裡來。 「去,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你被關在這裡?我家的那頭猴子呢?他沒被關嗎? 沒和你關在一起嗎?」 連串問話,來人不耐煩地掀起斗篷頭套,露出容顏。 「妮、妮兒小姐?」 楓兒著實訝異,她知道妮兒被派往香格里拉,接替自己的工作,也聽說她在池田 屋事件後,正趕來日本,但怎也想不到會在這土牢裡遇見她。她是怎麼來到京都?又 是怎麼會到這裡來救人的呢? 「喂,你到這裡有一段時間了,會說日語嗎?」 「會……」 「會就行了,我這邊就欠一個會說日本話的。這票日本矮鬼,聖語說得亂七八糟, 發音又怪,我到京都城這邊抓了幾個人,問說最近有沒有雷因斯奸細的消息,他們支 支吾吾,最後才說有雷因斯人被關起來,誰知道會是你?」 看妮兒的表情,十足一副無奈樣,大有「早知道是你,我就不來了」的意思。本 來她們兩人之間就沒有什麼交情,對妮兒來說,楓兒是白家陪嫁過來的附屬品,只不 過因為有天位力量,比較值得留意,但基本上對她仍然沒有多少好感。 特別是聽說這女人和哥哥有點不乾不淨以後…… 「既然來了,總不能放著你不管,你和我一起走吧。」 「不,我是要……」 倉促之間說不清楚,楓兒只能約略表示自己不願意離開,但這次卻踢到鐵板。完 全繼承兄長我意風格的妮兒,自從多了在北門天關執掌軍權的經驗後,做事風格更為 強悍,全然不顧楓兒意願,立刻點了她十多數穴道,夾著帶走。 「神經病,留你在這裡,將來要是被人拿來要脅我哥哥那怎麼辦?我才不要留人 質在敵人手上。」 有理說不清,使不出力量的楓兒根本沒有反抗餘地,當下唯有提醒妮兒,京都城 內的高手不少,若是被他們察覺,以自己兩人目前的實力,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要被發現,我潛進來的時候早就被發現了,不過就是強天位而已,有什麼大不 了的。」 妮兒語氣中那幾乎是狂妄的自信,讓楓兒一呆。她從來不知道這位大小姐的脾氣, 居然也有著近似昔日花天邪的一面,但想想又覺得不對,因為妮兒若有所指的語氣, 聽得出是有著充分信心作為基礎的。 這份信心的根據是什麼?而且,有一點妮兒說得沒錯,她是一個從來沒接受過匿 息藏蹤訓練的尋常武者,照理說織田香、天草四郎早該發現了她的存在,為何到現在 還沒有動作?就連自己,都是在她推門進來時才發現的。 妮兒身上穿著一襲舊斗篷,而根據自己記憶所及,喜好輕便行動的她,一向不穿 這種厚重的衣物,卻為何在這種潛入敵陣的時候,特別改了裝束? 「這件斗篷……」 「不賴嘛,被你發現了。只要穿著這件斗篷,別說是你,我就算貼近到陸游老頭 的背後拔毛,他都要等到毛被拔掉了才會發現。」 妮兒很自滿地說著,不過這段話並非她的原創,而是轉述自某人。 楓兒再次納悶起來。能夠作出這種魔導器具,自然只有魔導公會了,但是即使是 身為公會主席的小草小姐,自己都不知道她能作出這種能在強天位高手眼下藏息的魔 導器具,難道是她閉關後有所突破?亦或者是她與梅琳老師一起研究出了什麼呢? 「別猜了,這件斗篷很貴,風之大陸上只此一件,是剛剛才弄到手的舶來品。」 看穿了楓兒的疑惑,妮兒炫耀似地補上一句,「從大海對岸新進口的唷。」 楓兒似懂非懂,在妮兒的幫助下,兩人塞進一件斗篷內,以這擁擠的姿態走出地 牢。 「等一等,就這麼走,太浪費了,我聽說把哥哥打傷的那個日本公主,漂亮得像 是仙子一樣,你在日本這麼久了,一定知道她在哪裡吧?幫我帶路,就算不能暗算她 一下,偷看看她長什麼樣也好啊。」 基於許多理由,楓兒沒有反駁,帶著妮兒朝織田香的住所而去。 「老大,泉櫻她怎麼樣?」 「不礙事,對方不知道為什麼沒有下殺手。她傷勢不輕,但是傷不到性命,你不 用太擔心。」 蘭斯洛搖搖頭,向旁邊的有雪示意安靜,繼續幫泉櫻行功導氣,鎮傷止痛。 泉櫻未曾修習過乙太不滅體,自然不可能像他那樣迅速催愈自身傷勢,但是漸漸 適應魔化反應的肉體,卻對天魔功的魔氣有反應,受到催化後,對於加速新陳代謝也 頗有幫助,只不過要另外小心,免得天魔功的吸蝕效果太過劇烈,沒幫上療傷就先把 病人吸成乾屍。 不過,之所以還能夠有療傷的餘地,那都是因為對方手下留情的關係。 聽有雪說,對方才一出手,七招之內,泉櫻就飛了出去,血灑長空,但是在要發 出第八擊,將半昏迷的她一擊殺斃時,卻不知道為什麼動作頓了一頓,之後便殺意大 減,紅袍一拂,將泉櫻掃飛出去。 這也就是突破層層雷電封鎖的自己,趕來時所看到的景象。在各種自然元素裡頭, 電系的威力比火系、風系、水系都要高,當日麥第奇家的紫電功便是恃之縱橫武煉。 套用在魔法上,這道理仍然沒變,那幾十個連鎖的雷電結界被引發,就連自己也得花 上好些力氣才能突破,若是有高手在場主持,自己說不定還要花點代價,才有辦法破 陣。 受到結界阻擋,自己便來遲了一步,不及為泉櫻接下那一擊……不過無所謂,本 來這蜥蜴女就不是自己人,當作炮灰利用,傷成怎樣都不可惜,要是在那邊的是楓兒, 只要掉一根頭髮自己就夠心痛了。 那個紅袍大漢,自己曾在北門天關感受過他的氣息,只是不曾見到面,這一次實 際見到,只覺得他身上霸殺氣勢之強,實為生平僅見,而那身強橫修為更是令自己心 驚。 不靠埋伏、戰術,七招之內重創泉櫻,這件事自己可做不到。雖然同樣是強天位, 但是對方天心意識的運用圓熟老辣,是陸老兒那一個級數的高手,而且氣派很大,看 到自己突破雷電封鎖而來,便把泉櫻朝這邊震飛過來,用以示威。 出於本能,自己接過泉櫻,立刻就運起力量為她鎮傷,但是這反應卻甚為不智, 因為幾乎只是一晃眼,前方紅影閃動,那大漢就已經到了眼前,轟天一拳迎面擊來。 回顧自己生平經歷的無數戰鬥,從來沒有哪一記拳頭這麼有威勢、這麼地震撼人 心,雖然是毫無花巧的一記直拳,簡簡單單直轟面門,可是配合速度、戰鬥意志,自 己就為裡頭蘊含的自信與霸念所撼動,險些心神失守。 而且,近距離與這大漢一照面,那張濃眉大眼、不怒而威的面孔,自己應該是從 未見過的,但胸中卻有一種灼熱的熟悉感,彷彿自己與這男人有著很深的牽絆…… 強烈的死亡威脅,讓自己在千鈞一髮之際覺醒過來,舉臂防禦,雖然及時接下, 卻蓄勁未足,給這一擊的威力直透過來,擊斷了腕骨。 劇痛攻心,一面施展光電腿身法往後急退,一面用乙太不滅體催愈手臂,重組攻 勢,好不容易才站穩腳步,對方已經趁勝追擊而來。 「無能的東西!生死決戰也當兒戲,皇太極是這樣子教徒弟的嗎?」 雙方氣勁交擊之前,自己忽然醒悟,此刻左臂還抱著泉櫻,運氣為她鎮傷,僅餘 一條右臂與敵人交手。力分則弱,便是雙方實力相當,自己也處於不利,更何況對方 武功明顯地勝己一籌,這樣打下去焉有勝理? 然而,這人的氣勁熱流自上方籠罩下來,沛然難當,若是自己撒手擲開泉櫻,全 神與他對攻,氣勁激盪下,已經昏迷過去的泉櫻勢必傷得更重,甚至可能危及性命, 這樣子好嗎? 應該犧牲掉這個蜥蜴女嗎?應該就這麼放她去死,免得危及自己嗎? 時機稍縱即逝。可恥的是,雖然最後自己仍將泉櫻摟在左臂,但並非因為心中作 出決斷,而是在遲疑未決時,對方的雙拳就已經迫擊過來,自己只有壓下雜念,以這 不利形勢與他對攻。 決戰氣勢此消彼長,剎那間,那大漢的拳頭彷彿太陽般驟亮起來,熾熱洪流直襲 向面門,還未與他接觸,就覺得眉毛、頭髮都熱得要燒起來,胸口更是被那股熱浪迫 得喘不過氣來,當下就知道不妙。 氣勁交激,右臂響起連串清脆骨爆聲,激噴出去的鮮血立刻被高溫炙燒不見,熱 浪猛湧入胸口,迅速突破護身真氣,直摧經脈,把自己震得往後拋跌出去,若非天魔 功始終守護住心脈,肯定給他一招重創。 (這是……大日功?) 劇痛之餘,腦裡唯一想到的就是這個念頭。雖然對方的勁道一味講究霸殺凌厲, 頗失乾陽大日神功的王道氣派,可是這股熾熱如烈陽吐焰的勁道,無疑就是養父皇太 極的大日神功。 養父死後,世上會大日功的就應該只有師兄王五、自己,還有小師妹愛菱,雖說 天位高手能以天心意識模擬,但這樣正宗的大日勁,卻非模擬所能成就。這人是什麼 來頭?為什麼會使大日功?與自己有何淵源? 這些疑問在腦中一閃而過,但自己並沒忘記此刻仍處於戰場的事實,一下倒飛, 乙太不滅體已將手臂催愈,不待腳下落地,立即重整攻勢,要迎接這大漢的追擊。 但是對方卻沒有第二波攻擊,在那一擊把自己轟退後,同時也拂袖飄退,與和他 同行的花天邪一起離開。臨去前還把那些被這連串變化看傻眼的女人滅口,一個不留。 「無知小兒,這等修為,怎配作我多爾袞的敵人?更不配死在我手下,就讓你取 得天叢雲劍後再來一戰,哈哈哈~~」 最近的天位高手實在是一個狂妄過一個,然而對方確實有狂傲的資格,眼見他飄 然離去,自己卻因為諸多顧忌,不能追上去討回剛才的恥辱,心頭感覺確實是不快至 極。 之後就是帶著泉櫻,覓地療傷,先是驅走體內猶自焚燒的大日勁,跟著就是幫泉 櫻療傷。 有雪口中轉述的情報也很重要。儘管自己不認為花天邪會有什麼好心,但是他也 不至於拿情報開玩笑,戲耍自己一場。 要取得天叢雲劍,就必須先通過大蛇的考驗。這個所謂的大蛇,是什麼高手或陣 勢的代號嗎?總不會真的是一條大蟒蛇吧?蛇類中體型最大的,莫過於巨蟒,但是對 上天位高手,別說是巨蟒,就連龍族駕馭的飛龍獸也是一掌而摧,這樣的畜生有什麼 了不起?有什麼資格考驗自己? 但不去理會也不行。那個名叫多爾袞的大漢,要自己取得天叢雲劍後再與他一戰, 雖然怎麼聽都很像是陷阱,但是要取得更多資訊,更迫近問題核心,也唯有硬著頭皮 去闖了。 要有雪和無忌二舅子聯繫,探聽與大蛇有關的情報,自己則專心幫泉櫻療傷。那 傢伙大概是因為刻意被留下來傳話,所以今日的戰鬥雖然激烈,他受傷反而是最輕的 一個,真是可惡…… 龍族聖血、魔化肉體,在痊癒傷勢上很有效果,加上自己這一輪救治,幾個時辰 內就已經穩定下來。說來這蜥蜴女也真是倒楣,以她此刻的武功,已然超出妮兒、楓 兒良多,小天位無敵的稱號絕對名符其實,卻總是被牽扯入強天位戰鬥中,動不動就 落得受傷昏迷。 看她昏睡中額頭見汗,口中喃喃自語,眉頭緊蹙,相當痛苦的表情,不知道是不 是正在作惡夢?夢中給著她痛苦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 蘭斯洛好奇起來,集中精神,伸指按放在泉櫻額頭,以強天位天心意識去窺探她 的夢境,想知道在夢中自己是怎麼樣地凌虐於她。 出乎預料地,一幕幕閃過眼前的畫面並不屬於泉櫻,而是她的前身,那個名叫紫 鈺的女子。 或許是因為記憶不清,這些影像不但模糊,而且斷斷續續,只怕連作夢的她都理 解不過來。但是看在自己眼裡,憑著對其他勢力的情報瞭解,就能夠推測出到底發生 了什麼事。 在周公瑾的半威迫下,出戰於北門天關;族中長老的壓迫,為了不想族人再受傷 害,只身前往北門天關;還有…… 蘭斯洛驀地一震,為著泉櫻夢境中那一閃即逝的倩影而驚詫。儘管看起來不是很 清晰,但是那抹身影無疑就是風華,自己的期望沒有落空,風華果然尚在人間。 心裡焦急,繼續凝神注意泉櫻的夢境,想多獲得一些和風華有關的消息,但接下 來出現的,卻都只是一個模模糊糊的畫面,和兩女的對話。 感到失望,蘭斯洛正覺氣餒,卻又被風華、紫鈺對話的內容所吸引,聽明白蒼龍 心法、焚城神槍在女子身上的先天局限,還有龍族長老們讓紫鈺修練一族神功的目的。 聽著聽著,蘭斯洛忽然為這女子感到一種悲哀。很顯然地,她並不是一個自己想 像中的那種天之驕子。 天生的絕世仙姿,美麗的容顏,即使不用自己動手,也會有男人願意為她拚死拼 活。 論資質、論才華,在當前的天位高手中,能和她相提並論的實在沒有幾個。除了 源五郎這個通才,似乎就沒有人像她一樣文事武功俱皆上乘。 比起出身背景,她不但繼承了龍族血脈,本身更被陸游收為關門弟子,兼得兩家 之長,同時也得到兩家的資源,得天獨厚之至。 這些條件都是曾經一度讓自己欣羨,甚至背後大加咒罵的東西,不過,被偏見遮 蔽視線的自己,倒是從來沒想過她肩上也有壓力、也有無奈。 怎麼會想得到呢?畢竟她一直是一個自己所憎惡的對象,想到她的時候,只需要 把仇恨加上去就好,沒理由去為她著想的。 然而,這樣看來,她也是一路辛苦過來的啊…… 同樣是女子之身,相較之下,小草無疑是幸福多了。梅琳、白無忌,甚至是已故 的妮妲女王,都為她準備出一個可以讓她盡情發揮才華的環境,不加干涉,只是在背 後給予支持。 龍族那些傢伙居然是這麼倒行逆施,看來也是被權力給蒙了眼睛。雖然只不過是 個與世隔絕的小角落,但龍族夜郎自大的心態,卻讓他們把這點權力看得無比重要, 用這等手段爭奪,實是無聊之至。 明明有著武學天賦,卻偏偏受到肉體限制,沒法在戰場上發揮應有威力,她自己 一定很不甘心吧? 族中長老是這副嘴臉,多數族人無知,外頭的師父、師哥看來也是別有心機,這 樣子推測起來,她生命中別說親人,就連個知心朋友也沒有啊,二十多個年頭的寂寞 歲月,一定很不好過吧? 她,其實也很可憐啊…… 腦裡忽然出現這個念頭,蘭斯洛急忙收回手指,搖搖頭,要把這想法甩出腦袋去。 這女人是自己不能原諒的死敵,沒有必要為她多想什麼,只要繼續仇視她就可以 了……這樣子,一切也會比較簡單吧? 「嗯……」 幾聲細微呻吟,泉櫻似乎要醒來,蘭斯洛到外頭去幫她取了杯水,進來的時候, 她已經能坐起來,接過杯子,慢慢地喝水。 「怎麼樣?感覺有沒有好一點?身體還難過嗎?」 或許自己真的不是個做大事的料,明明心裡已經決定好了,卻仍然是不能果決地 判斷,不自禁地用這溫和語氣說話。 「不難過了,雖然還有點痛,不過感覺起來很開心喔。」 「神經病,痛還會開心?最近真的流行當被虐狂啊?」 笑著捧住杯子,泉櫻的表情看來很認真,偷偷瞥了蘭斯洛一眼,在目光交接前把 頭轉開,這才小聲地說話。 「我是真的很開心,因為只有在受傷的時候……夫君你才會對我笑,如果能一直 看到你的笑臉,我情願每天都受傷一次。」 「胡說八道,就是因為想這些東西,你才打不過別人的。」 蘭斯洛暗自心驚,一方面是為了泉櫻的微笑,另一方面,在目睹那抹溫柔笑意時, 自己胸中的悸動,更是讓心頭一陣不安。 「俊太郎已經去探聽有關大蛇的情報,如果有消息,明天一早就要趕路,你自己 休息吧。」 匆匆拋下一句,蘭斯洛便要離去,但泉櫻的一句低語,令他止住步伐。 「我們……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嗎?」 以前?回想起來,自己打從與她相遇開始,就是不斷地戰鬥與仇視,從來沒有什 麼好印象,如果說要回到從前,那什麼都不用說,先互砍十八刀再講。 「我是說……回到我們以前還是相愛的時候。」 別傻了,根本就沒有那種時候,兩個以仇殺為相識開端的人,怎麼可能相愛? 「我以前作錯過事,可是,我也一直努力想要補償,只是夫君你不曾給過我機會。 我們兩個……就要這樣子一直耗下去嗎?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消解你的怒氣嗎?」 軟語呢喃,蘭斯洛聽在耳裡,心中一動,道:「好啊,你要機會,我可以給你一 個機會……」 「真的嗎?」努力許久都無法突破的僵局,有了被打破的可能,泉櫻喜形於色, 忙坐起身,牽動胸口傷勢,咳嗽起來。 「要我和你重修舊好,給你以前的地位,那是絕對沒有可能了……不過,橫豎我 另外有了幾房夫人,如果你願意給她們當丫環、當奴婢,我可以重新收你入門,很輕 松吧,就和你現在做的差不多啊。」 一面說,蘭斯洛確實想到,如果這蜥蜴女一直這麼溫馴,那麼把她帶回去給小草 當丫環,確實也是一件足以引為趣談的妙事。可是,轉過頭來,泉櫻的表情不見喜色, 也看不出其他的情緒,而是用一種很沉靜、很沉靜的聲音,慢慢說話。 「如果是這樣子,那麼……我拒絕。」 這話讓蘭斯洛感到意外,因為這些日子以來,她幾乎是盡一切努力地討好自己, 現在自己終於肯給她一條路走,她卻拒絕,這不是好沒道理嗎? 「我的負疚,只有對夫君你一個人,為了償還你的情,我願意奉上自己的心,然 而……我卻不能接受夫君你把這顆心隨手拋棄。」 沉靜的嗓音,卻透露著決心與意志,蘭斯洛一驚,凝視著斜斜倚靠在床上的她, 看著她的眼神……恍惚間,和自己說話的好像不再是泉櫻,而是某個曾經熟悉,以自 尊自豪的態度,堅決守護住自己一顆芳心的女子…… 「出雲是什麼地方?你知道要怎麼走嗎?」 「我……不是很清楚,但是可以問問看吧,應該不難的。」 「先要說清楚,我可不是很願意與你走在一起的,只是因為你身上的禁制我解不 開,又怕你給人挾持走,不得已才和你走一道的。」 「是,連累到您,真是不好意思。」 出自於非本願的狀態,妮兒和楓兒走在一起,朝出雲之國前進。妮兒固然是老大 不願,但是如果擱著不管,這女人說不定又會偷偷潛回京都城去,給己方製造麻煩。 楓兒自己的心情也是很矛盾,但想到不能給同伴增添負累,也就只有作罷,跟著 妮兒一起行動。只是……自己仍然忘不掉那晚與妮兒一起到小屋外偷窺的景象。 那件魔力鬥篷確實有著神效,不僅成功躲避天位高手的靈覺搜索,甚至連布在石 屋外的強力結界都沒有觸發,這麼一路無驚無險地直抵小屋外。 半路上,自己已經告訴妮兒,宗次郎與織田香是同一人的消息,從表情上看來, 妮兒似乎受了很大的打擊,但最後卻擺出一副「除非親眼看到,否則絕對不相信」的 姿態。 而當潛近到小屋外,悄沒聲息地望進去,赫然便見到穿著華麗和服的織田香,坐 在一面鏡子前面,看著鏡中的影像,對窗外一切渾然不覺。 照鏡子是為了什麼呢?楓兒記得以前問過,織田香不但對儀容打扮沒興趣,甚至 連梳頭、擦臉的次數都很少,這樣的她有什麼理由要照鏡子嗎? 睜大眼睛從外頭窺看,卻發現織田香凝視著鏡子,動作呆滯地舉起手,先是拉拉 自己左臉頰,再拉拉右邊,試著組出一張笑臉來。 笑得不是很成功,跟著,她繼續嘗試不同的表情,憤怒、哀傷、沉思的表情,都 在面上出現,但嘗試最多的,仍是那抹竭力想要揚起嘴角的笑容。 怪異的表情,看在楓兒眼中,只覺得一陣淒涼。沒有表情的人,內裡會是什麼樣 的心情呢?這孩子是如此努力地想要笑出來,然而,她真的知道人們是為了什麼而想 笑嗎?如果不知道,這番嘗試的目的何在? 想不出來,楓兒只是隱約感覺到,一切事情並不如天草四郎所說的那麼簡單。固 然他沒有對自己說謊,問題是,他說的實話,真的就是事實了嗎? 沒法查證,楓兒已經被妮兒拖著走了。知道織田香就是宗次郎,少女可以說是戰 意全無,趁著沒露出馬腳之前,快快先溜了,不然實際動起手來,拖著一個累贅的自 己,肯定逃生無望。 之後,妮兒就向楓兒問起兄長的近況。想到妮兒與泉櫻見面,可能發生的結果, 楓兒便只有含糊其詞,說出個模糊的大概,表示蘭斯洛正在搜集日本三神器,目前可 能已經往出雲之國而去。 「出雲之國?我好像聽那個叫做蕭風健的外國人提起過,說整個日本最重要的戰 略位置,就是出雲之國。」 楓兒不太明白,因為從戰略上來看,最重要的地方自然是京都,其餘幾個地方的 排名中,也不應該有出雲,妮兒為什麼會作出這個評論呢?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那個男人長得好看,又會滴答滴答,還送我斗篷, 我覺得他說的話應該可以相信。」 妮兒道:「不過,魔導師大概都是這樣奇奇怪怪,說話讓人聽不懂,我記得他還 有說,出雲之國有大蛇,又說什麼『大蛇動,地窟開』之類的怪話,你聽得懂嗎?」 楓兒自然是不懂,也因為如此,兩個女人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掌握到出雲一地的 最大秘密。 第二部第六卷第三章大蛇傳說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𩇕日本𩇕出雲之國 「大蛇,大蛇……這小小日本,荒唐事還真不少,難道這邊真的有大蛇?」 看著手中資料,蘭斯洛心頭疑惑越來越盛,之前他是猜測大蛇一詞究竟代表著什 麼,但是從搜集到的情報看來,這個大蛇有可能是真正的蛇類。 白家在日本潛伏多年,雖然情報搜集幹得一塌糊塗,什麼高等機密都掌握不到, 可是對於各色民間傳說,還是有相當瞭解,在此時派上了用場。 「情報要探就是要探最機密的,探不到機密的情報系統,要來有什麼用?如果是 要調查民間傳說,叫民俗學者負責就好了,為什麼要花錢成立情報體系?」 聯繫時,白無忌曾經對此事感到氣結,險些就在妹夫之前下不了台,然而,至少 在調查「大蛇」的相關情報上,世家子弟們沒有交出白卷。 正如花天邪所說,出雲一地是一處著名的古靈場,數千年前,邪馬台古國便是於 此地建國,開啟了日本文化之始,在王國崩潰之前,曾經出過無數優秀的神官與魔導 師,在此地舉行各種儀式,到處都留下遺跡,某些曾經施行過大型術法的靈場,到現 在還感覺得出靈力波動。 「所以說,這是和雷因斯類似,一個用宗教力量治理的國度了……」 蘭斯洛並不會太意外,因洛ub民智未開的古老時代,以宗教治國就是一個相當穩 定的好辦法,即使是如今,雷因斯仍是採取政教合一體制,雙管齊下地管理國內百姓。 真正令他感到興趣的,是出雲一地的神話。 除了擁有無數大小不一的古代靈場遺跡,出雲之國在地理上也是有其特異性,自 來就是眾多神怪故事的發源地,更有一個名勝所在︰黃泉比良坡。 這個地方在日本神話中,被視為人間與陰間的連接點,在邪馬台古國時期,人們 可以藉著這地方,進入死後的世界,而陰間的鬼魂也可以通過此處,返抵人間。 「真的有這處所在嗎?」 「有是有,不過現在除了作為觀光景點之外,已經沒有其餘作用,確切的位置也 不清楚,只能約略說出個範圍而已,人們就是在那個範圍內,憑弔過往的遺跡。」 「觀光嗎?那麼在古代,比良坡真是連接人間與陰間的所在嗎?」 白無忌道︰「不是很清楚,但是數千年前,魔導公會曾經和邪馬台古國那邊有過 交流,雙方的魔導師進行會談、研習,從記錄上看起來,日本魔導師確實是利用比良 坡進行召喚陰魂之類的咒術。」 「陰魂?我看不只吧,和魔族打交道,把魔物召喚到人間,供他們驅策,這才是 真的。」 一面聽白無忌述說,蘭斯洛心中早就有了懷疑。自己到日本之後,先後接連碰到 許多與魔族有關的事。韓特這個打工魔人就不用說了,織田香那小女妖是魔人出身, 多爾袞、花天邪看起來也是一身魔氣,聽楓兒說,織田香的正牌老爸織田信長,也是 個由魔界來到人間的魔人。 自從九州大戰後,人間界與魔界的境界通道被一一封死,除了惡魔島之外,幾乎 找不到其他的出口,為什麼這小小一個日本,會變得像是魔族大本營一樣,到處遇到 魔人呢? 在京都的時候,自己就曾經推想過,日本孤懸海外,與風之大陸本土消息不通, 就算有一兩個不為人知的境界通道也不足為奇,如果魔族是經由這些出口來到人間, 那麼日本出現魔族到處爬爬走的情況,就很正常了。而現在聽來,比良坡恐怕確實存 在,但連結的不是人間與陰間,而是類似惡魔島那樣連結人魔兩界的通道。 「你指的是境界隧道?嗯,不無可能,手上資料不多,我無法肯定,不過根據記 載,邪馬台古國當初是靠著魔導師驅策鬼神,建設國內,同時也在戰場上擊敗週遭蠻 族,穩定四方,這才得以建國。如果說他們驅策的鬼神就是魔族,那也說得過去。」 白無忌道︰「可是,你的大蛇傳說,也就是發生在比良坡喔。」 「什麼意思?」 「從我手邊的資料看起來,比良坡是出雲之國裡頭唯一有巨蛇出沒記錄的地方。 邪馬台古國崩潰後,比良坡確切位置也隨之湮沒,但附近一度出現大批巨蛇肆虐,騷 擾地方,百姓無法抵抗,最後聽從魔導師的方法,選出一名叫做奇稻田的少女奉獻蛇 神,換來地方上的平安,之後每年一次,在接下來的千餘年中,這個祭祀被維持下去, 但至於現在還有沒有,我就不得而知了。「 「真是荒唐,要讓大蛇安眠,為什麼要奉獻少女給蛇神?奉獻給我就好啦,如果 有美麗少女任我為所欲為,我不介意出手幫他們殺蛇啊。」 蘭斯洛這樣開著玩笑,心裡已經有數,那個什麼蛇神,多半也是一頭魔物,如果 境界隧道的推測是真,來自魔界的妖蛇確實不是尋常魔導師所能對付,甚至有可能是 一個蛇形人身的魔人,那就無怪能在日本作威作福,沒人能制得了了。 不過,這魔人再強,估計頂多也就是小天位。雷因斯對於九州大戰的紀錄,隱約 曾經提到,即使是魔族首腦人物,也沒有幾個升到強天位的,這蛇形魔人既然不是大 魔神王,修為想必有限,而若他真具有強天位修為,自己便趁機與他鬥鬥,增加歷練, 總不能一直挑軟柿子吃吧? 唯一所慮的,就是多爾袞突然出現,與他聯手,那自己就肯定不敵。又或者,多 爾袞是要自己與這魔族高手拼得兩敗俱傷,再從旁撿便宜嗎? 等等,通過大蛇的考驗才能得到天叢雲劍,這是不是說那魔族妖人手上持有神劍 呢?如若神劍真有超乎想像的威力,助長修為,那自己冒冒失失地去戰鬥,豈不是好 危險? 幾個念頭在蘭斯洛腦中閃過,令他增添了顧慮,然而,眼前的資訊完全不足,如 果不親身去探一探,根本無法作出判斷,所以只有實際到比良坡遺址去查探看看了。 「二舅子,有一件事我很在意。自從我們到日本,就一直被那票瘋女人纏著,雖 然沒什麼實際殺傷力,但也真是煩人,我脖子上這顆豬腦袋,到現在還沒擺平,對方 是什麼來歷,我們也一無所知。」 蘭斯洛道︰「有雪告訴我,他曾經聽那些女人自稱是西王母族。這件事不知是真 是假,雷因斯和西王母族素來有交往,以你來看,這件事怎樣?」 白無忌皺眉道︰「西王母族……記錄上,她們所在的崑崙山,是位於大地極西之 處,照這樣算,不是在武煉,就是在艾爾鐵諾,和日本有什麼關係?如果西王母族跑 到日本,那不是變成東王母族?」 「不是吧?你們不是和西王母族有來往,怎麼連人家的確切位置都不清楚?」 「九州大戰時,西王母族因為族主戰死,曾經一度式微,族人對外界抱持戒心, 不肯漏崑崙山的詳細位置,而雷因斯王家與我們世家慢慢融合為一後,又是走私又是 販毒,西王母族自視甚高,不屑與我們往來,彼此間其實貌合神離,沒有多好的交 往。」 白無忌道︰「小妹繼任女王大位的時候,西王母族就很不客氣,連一聲恭喜都沒 有,看來是認為雷因斯從此完蛋,現在傳國到你手上,嘿嘿……」 不用問,蘭斯洛也知道這兩聲嘿嘿是什麼意思,道︰「那麼整個雷因斯,就沒有 半個清楚西王母族事物的人嗎?」 「如果要問的話,梅琳老師多半知道,幾百年之前,西王母族曾經有事擺不平, 請梅琳老師出手,雙方在那個時候有過交情……」 白無忌這樣說著,臉上忽然露出一個很古怪的苦澀笑容,蘭斯洛心頭一奇,但直 覺上,他告訴自己不要在這方面多問,因此只是視而不見。 「你現在是在極東的日本,我是想不通為什麼會和極西之地的西王母族扯上關係, 但如果敵人真是她們,那你自己就要有準備,西王母族有很高的魔法水平,由她們所 施放的咒術,我們這邊無法輕易解開。」 白無忌道︰「鬼婆的藥水,會刺激你身上詛咒的效果,雖然不知道刺激出來的副 作用是什麼,但肯定不是好事,如果不能在近期內解除詛咒,我怕你再也沒有解咒機 會了。」 「知道啦……」 「快點解決日本工作回來吧,蒼月騎士團籌組到一半,首腦人物不在,我們很難 處理啊。你沒有多少時間了……」 「知道了啦……」 「知道才怪,艾爾鐵諾最近很是有些動作,說不準就會採取實際作為,如果你還 被擱在日本回不來,那時候就是兩正面作戰,對我們來說,會非常地吃虧。」 京都近郊的一處亂葬崗,裡頭埋葬著數百具凶死的屍首。以比例上來說,多半都 是一些在刑場斬首,沒有親人為其收屍的犯人;或者是發生了兇殺案件,沒人曉得身 份的死者,就通通帶到此地來處理,一起胡亂地埋掉。偶爾,京都的妓館賭坊裡頭死 了人,為了不想驚動官府,也會把死屍帶到此地丟棄。 理所當然,這類地方入夜之後陰風慘慘,鬼魅現形,京都人視之為禁地,除了那 些趁著正午時分過來掩埋屍首的公差,根本就不會有人敢來。 然而,卻仍是有一位訪客,不情不願地在三更半夜造訪此地。 「真是噁心,快要二十年了,這地方還是一點都沒變,到處都是亂丟的東西,一 點水準都沒有。」 想起近二十年前的那個夜晚,源五郎有種作嘔的衝動,搖頭歎氣,緩緩在墳場上 行走。這裡自然也沒有什麼走道、墳墓的區別,既是無名死屍,誰也不會在這裡幫他 們立碑收殮,隨便掘個坑埋下去就是了。 陰風吹起來很涼,耳邊聽得見怨魂們的尖嘯與哭嚎,源五郎歎了口氣,自己的魔 力在這種時候反而成了障礙,若非如此,根本就不會聽見這些刺耳鬼哭。 兩指一彈,四道白光在週遭旋繞起來,燃亮附近環境,同時也稍微地撫平了怨魂 的不安,讓哭嚎聲音漸漸低沉下去。 「抱歉了,超渡工作我並不擅長,還是改天由本地僧侶來作,你們也比較能安眠 吧。」 源五郎輕聲說著,開始了此行的主要目的。口中念起法咒,右手往前方一揮,一 道看不見的靈波迅速掃過整個亂葬崗,跟著,有某處微微亮了起來,那是同樣修習過 光明系魔法的術者,其屍首受到咒術刺激而出現的反應。 「唉……幸好沒人看到,盜墓這種事情實在是不光彩啊。」 基於能者多勞的論調,就是再不喜歡也得去做,源五郎到了那塊土地邊,默默向 裡頭的芳魂告罪,手掌一抓,隔空施放著術法。 青樓與崑崙山斷絕聯絡已經有一段時間,能得到的情報有限,雖然自己曾對眼下 局勢作出不少推測,但終究缺了實際證據來證明,為了更進一步掌握事態,就只能到 這裡來調查。 根據青樓的情報,前次白家驛館受到襲擊時,對方也有死者留下,由於身份不明, 所以就拋到亂葬崗來,從這屍體身上,自己就能獲得所需資料,只不過這讀魂咒術本 來是要將五指插入屍體頭顱來施展,因洛u災v魔法修為夠強,所以才可以不用破開墓 地,隔空施法。 「唔……」萬一連五極天式都治不了這個魔胎的話,就必須起出天叢雲劍才有辦 法誅滅連五極天式都消滅不了的魔人「,這麼爛的理由都說得出來?要是那猴子真的 被幹掉,又要拿什麼理由去騙老太婆的劍?消滅你這個假日賢者嗎?」 從遺骸腦中的記憶,源五郎理解了目前敵人的相互關係,也大致有了處理上的先 後順序。 「嗯?墳場裡頭的陰氣比預估中要輕得多,是有什麼術者最近在這邊吸取大量陰 魂嗎?」 對這發現頗為納悶,源五郎改了方向,開始搜尋妮兒的所在,也訝然於自己的發 現。 「還在京都?為什麼?天草的路癡毛病會傳染嗎?」 天草四郎的路癡毛病,是因為用自身肉體的青春不老為條件,與黑暗神明簽訂契 約,所造成的後果。這件事情在北門天關兩強之戰後,已經廣傳於世,妮兒和楓兒當 然不會是這種情形。 早該往出雲之國前進的她們,之所以仍然逗留在京都左近,那全都是因洛u酗H刻 意所為。 本來,妮兒與楓兒同行,路上順道向她解釋一二,包括自己是如何來到這裡,又 是怎麼得到這件斗篷。 聽到李煜自海外回歸,楓兒不勝詫異,更想像不到他如此輕而易舉地便擊敗了天 草四郎,武功之高,恐怕已經不只是強天位了吧?海外之行的助益,看來已經讓這人 脫胎換骨了。 這樣一想,也就難怪那日天草四郎出現在牢裡時,滿臉狼狽樣,原來是慘敗在李 煜手裡,怪不得臉色這樣難看,身上又有傷。 妮兒口中那個和李煜動手的黑矮子,應該是奇雷斯吧?當日在他手下險死還生的 記憶,思之猶自讓人不寒而慄,倘使正面對上,只怕蘭斯洛大人也未必能夠應付,他 在李煜劍下敗走,不得不潛伏上一段時期,這實在是個喜訊啊。 「那個銀髮怪人死氣活樣的,我不是很喜歡。」全然忘記人家英雄救美的恩情, 妮兒這樣不客氣地批評起救命恩人,「他知道我和哥哥的關係後,好像很吃驚,原來 這傢伙根本沒打算幫我,只是認出了天草,找理由向他挑釁而已,真是氣人。」 楓兒並不明白這樣的挑釁有何意義,但是,或許所有的高手都有這種毛病,看到 敵人就想要試試功力,比一比孰強孰弱吧?特別是,如果李煜還要上白鹿洞找陸游比 劃,最近才新與陸游交手過的天草四郎,就是一個很好的試招對手。而從結果來看, 挑戰陸游應該是不成問題了吧。 「雖然他幫了我一把,不過,我比較同情天草耶,那樣子落寞地離去,我想他心 裡一定很不好受吧?」 想像得出來,一招慘敗於敵手後,驚懾於對方劍下神威,自知不敵,只能掉頭離 去的心情,對天草四郎這種武者來說,肯定是比死還難過的恥辱。不但輸給師父,就 連徒弟也贏不了,那打擊之大,自己也不禁想為他歎氣。 若是天草知道他離去後,李煜也噴血重傷,感覺會好一點嗎?大概不會吧,因為 像一尾鬥敗的狗一樣,不得不夾著尾巴離去,是百分百的事實,即使知道這是一種兩 敗俱傷的結果,也不會讓他好過,也虧得他這般好涵養,回到京都後還能擺出笑臉, 和自己和顏悅色地說上大半天話。 不過,當他轉身走出牢房時,那個背影……回憶起來,是很淒涼啊。 「那邊後來還問起炎之大陸通商船被打劫的事,我推說什麼都不知道,但可以幫 著調查,就先混過去了,他們對我還滿客氣的,說有事情要拜託我,然後就送了我這 套斗篷。」 聽起來這位遠方客人相當地慷慨,一出手就是這麼一件好東西。能夠躲避天心意 識追蹤,這樣的技術,當前的風之大陸上可還做不到,如果這是炎之大陸魔法文明的 一部份,那麼帶回去交由小草小姐研究,對己方大大地有利啊。 「妮兒小姐剛才說,他們有事委託於奶,不知道是什麼事呢?」 「秘密。我不想告訴奶。」 妮兒的不友善態度表示得非常清楚,楓兒也只有暗自歎氣的份,雖然她想與這位 小姐維持良好關係,但是由於明白對方洛u韝ㄢw自己,一時間也無法可想。 問起李煜往哪邊去了,妮兒也說不清楚,因為對方並沒有表示去向,只是說會在 附近逛一逛,和一個老朋友見見面,等到事情有了結果,就會再繼續海外之行。 「咦?李劍仙不回風之大陸嗎?」 「好像沒這打算,他說,他還有事情要忙,幾個月後在炎之大陸上和人有一場比 鬥,怎樣都要先有個了結,然後才能回來的。」 楓兒暗叫可惜,聽妮兒的描述,以李煜現在的武功,若是能成為己方的助力,要 在短期內壓過艾爾鐵諾絕非難事。畢竟,如果對艾爾鐵諾用兵,即使戰事順利,但當 陸游出面干涉,己方無人能敵,那也是沒有意義,如若得到這麼一個強援,就無須再 懼怕陸游,可以放心開拓霸業了。 看透了楓兒的想法,妮兒搖頭道︰「沒這麼簡單吧?我看那傢伙脾氣挺怪,雖然 和我哥哥有交情,但未必就會變成我們這邊的人,要是他回來以後幫著敵人對付我們, 那才真是吃不消咧。」 頗有幾分道理,因洛u^想當初這人劍試天下時喜怒無常的作風,對於能否將他拉 攏到己方來,委實沒有太大把握。 「別想無謂的事了,打仗不靠自己是不行的,如果整天想著要借助外人,最後一 定沒有好結果。」 似乎是那段掌兵權歷練的結果,妮兒的口吻聽來確實像個女將軍,但才一說完, 就立刻皺眉道︰「出雲之國的方向在哪裡?為什麼我覺得奶好像在帶我兜圈子?」 「怎麼會呢?妮兒小姐想早點見到哥哥,我也希望見到蘭斯洛大人,為什麼我要 帶您兜圈子呢?」 不會才怪。雖然楓兒也想早點與蘭斯洛會面,但是如果把妮兒也一起帶去,必然 會碰到泉櫻,屆時事情一發不可收拾,就會壞了蘭斯洛和泉櫻得來不易的修好機會, 只得利用妮兒聽不懂日語的弱點,帶著她在京都周圍的小道閒逛。 但這卻是一個極端不智的做法,因為離開京都城後,妮兒就收起斗篷,僅是靠自 己修為去藏匿氣息。照估計,這樣應該可以瞞過敵人的天心掃瞄,可是妮兒卻沒有估 算到,失去天位力量的楓兒,並沒有能力躲避天位高手的遠距離鎖魂追蹤。 於是,最糟糕的情形就發生了。先是妮兒一聲驚叫,本來拿在手裡的斗篷忽然冒 起了火焰,熊熊燒了起來,速度太快,沒幾下功夫,這件異寶就化洛uテu,跟著前頭 出現了敵人身影。 「喔!香香公主!」 穿著一身忍者行動時的黑色忍衣,織田香腰間配刀,一條白絹束住長髮,就這麼 攔在前頭。沒有繁重和服的遮掩,她的身軀更顯得嬌小,如雪容顏,全然看不見血色, 略帶病容的憔悴,卻反而呈現出一種超越塵俗的清艷,彷彿一抹輕飄飄的幽魂,來自 黃泉,阻斷兩人去路。 雖然沒親自領教過對方手段,但是知道兄長曾在她手裡吃過敗仗,妮兒可不會大 意到以洛u災v可以輕易戰勝對方,第一個反應是拉遠距離,腦中所想的,則是怎樣帶 人逃命的念頭。 如果以交情來算,妮兒與宗次郎也是有過交往,然而,從沒看過織田香與宗次郎 的變身轉換,在情感上,她也就很直接地把這當作兩個人來處理。假如現在是面對宗 次郎,她或許會很困惑,但換作是一個表情冰冷的織田香,腦裡就很冷靜地思考著一 切。 (她有強天位吧?就算沒有野uY那麼厲害,半個野uY總是有的,我才不要和這種 怪物作戰咧……) 壓根就沒有與敵人決一死戰的想法,看著眼前換上黑色忍衣的女孩,妮兒只想著 該怎樣才能逃避對方的追蹤。 「香公主……」 與妮兒不同,楓兒主動踏前了一步。織田香的九曜極速施展起來,會有怎樣的神 速,自己領教過許多次了。無法使用天位力量的自己,絕對跑不掉,倒不如掩護妮兒 逃跑,還有一線機會。況且,與織田香面對面說話,本來就是自己要爭取的機會…… 然而,織田香卻對楓兒的存在視而不見,將目光盯在妮兒身上,手按放上腰間刀 柄,冷冷道︰「奶是敵人嗎?」 突然被這樣問一句,妮兒反應不過來,直接就回了一句,「誰和奶是朋友?奶傷 我哥哥,我和奶誓不兩立。」 雖然這是事實,但回答得這麼快,卻失去了雙方轉圜的空間,幾乎是妮兒話才一 說完,織田香就有了動作。光影閃動,在妮兒看見對方身形之前,就已經被敵人欺近 身來,一刀橫斬,百忙中靠著戰鬥反應側身一閃,但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好快!) (不對!) 妮兒與楓兒心中同時感到驚異。初次面對天位高手以九曜極速攻擊的妮兒,為著 敵人的高速而驚訝,但曾經與織田香數度交手的楓兒,卻發現她的速度比之前慢上許 多。 (不該只有這樣的,這樣子……頂多快過我一倍,她之前的速度不只是這樣……) 疑惑的漣漪隨著戰鬥進行而漸漸擴大。妮兒在戰鬥上的天份,確實是年輕一輩天 位高手中的佼佼者,無論是反應速度、瞬間判斷,都有著不遜於其兄長的表現,雖然 被織田香的快攻逼得還不出手來,可是卻憑著優異的反應,在對方攻擊及身的瞬間退 避或防禦,儘管身上添了幾十道細小傷痕,但一時間仍然穩穩守住,不落敗象。 只是,楓兒卻明白,如若織田香使出與自己交手時的速度,妮兒根本連反應的時 間都沒有,就被一招擊倒;要是她以強天位力量發出一擊,妮兒也是沒得抵抗,甚至 ……她只要配合著精神攻擊之類的魔法,妮兒又怎麼有辦法凝神應招了? 為什麼織田香不這樣做,而要用這幾乎是笨拙的戰法,與妮兒纏鬥呢? 再看一看,旁觀的楓兒更發現,織田香的速度正在不住減退,雖然仍稱得上是快 攻,但自己已經能用眼睛捕捉她的動向,再沒有九曜極速應有的神出鬼沒,而造成這 原因的理由,是織田香身體的顫抖。 本來織田香就有傷在身,雖然自己仍然弄不清楚她的傷勢、病況到底有多重,但 應該是很不適合動手的。她為了追誑u災v二人,急急出了京都城,還特別換上了這套 緊身忍裝,如果不是因為實力減退,以她不作多餘事的一貫風格,一定是直接穿著那 套和服就衝出來了吧。 一面攻擊,那小小的身軀卻止不住地顫抖著,彷彿要竭盡力氣,才能把體內那道 刺骨冰寒鎮壓下去。受此影響,織田香的身法越來越見呆滯,妮兒甚至已經可以還出 一兩式攻招了。 (什麼嘛?就只有如此而已嗎?這樣的對手都應付不來,老哥也太丟臉了吧……) 妮兒心裡慶幸了一聲,卻隨即鎮定下來,料到對方定然是有什麼異常,不能發揮 應有實力,自己才得以支撐,如若她的實力再這樣衰弱下去,那麼別說維持局面,就 連反敗為勝都不是不可能。 (原來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去,我怎麼把自己比喻成狗了……) 情形對己有利,妮兒甚至開始想著,這孩子燒了自己斗篷,又在自己身上割了這 許多淺淺刀痕,本來絕不能與她善罷甘休,不過,要是她真的是宗次郎,那麼看在大 家一場朋友份上,就原諒她好了…… 第二部第六卷第四章西王母族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日本出雲之國「這是……怎麼一回事啊?」漂浮在半空 中,蘭斯洛為著腳下的異象大為驚訝。 幾乎只是眨眼間的功夫,下方的景物就染上一層紅色,彷彿被一道緋紅之霧所籠 罩,整座山像是化為一頭重傷的巨獸,正從千百道破裂的傷口,流出腥紅鮮血。 「還真是一個鬼地方,山會流血,聽都沒聽過……」 蘭斯洛不認為這是什麼好兆頭,但從另一方面來說,發生了不尋常的異變,自己 也就能追根究底,有個探查的方向,不至於對著這麼一座大山,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試著追查血泉的源頭究竟是何處,但蘭斯洛在空中繞飛了兩圈,仍是掌握不到線 索,正自煩惱,忽然間懷中一熱,有某樣東西發出光來。 低頭一看,發光的東西是一面鏡子,是那日風華贈予泉櫻的東西。自己聽有雪說 完與風華會面、接受她請托的經過,便找上泉櫻,問說風華送的禮物到底是什麼?打 開那小布包一看,赫然是一面手掌大的鏡子,外緣質地非金非鐵,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所鑄,上頭刻著日光、流雲的圖騰,環繞住鏡面,甚是典雅。 蘭斯洛並不認為這是一面平凡的鏡子,雖然不明白確切功用,卻仍是向泉櫻強行 要來,據為己有。之後由於行色匆匆,也沒什麼時間研究推敲,怎知道在這個節骨眼 上,鏡子會自行發出異光。 帶著幾分不解,蘭斯洛取出鏡子,想要看看鏡中映出什麼東西,但才一拿出來, 鏡面陡然生出一道白光,朝下方筆直射了過去。 「哼,原來是這麼回事,好一張別出心裁的地圖啊……」 大概猜到了這面鏡子的功用所在,蘭斯洛順著光柱的方向,往下降落。穿過層層 茂密樹叢,到了地面,只見那是一塊大山石,周圍儘是荒煙漫草,杳無人跡,既看不 見道路,也沒發現什麼人工佈置,一時間瞧不出什麼特異之處。 「周圍沒有毛病,那麼……」 鏡子已經不再射出光柱,但是最後所指的方向,就是腳下這座岩石,蘭斯洛躍下 地來,將鏡子收好,仔細端詳著岩石周圍,最後終於肯定,岩石後頭藏著東西。 除非是有妮兒那樣的超級怪力,不然正常情形下,誰也不可能推動這小山般的巨 巖,蘭斯洛推測對方應該是使用法咒,令得石門移動,但是自己卻不知道咒語是什麼。 「算了,解碼不是我的專長,還是老樣子,用暴力解決一切吧。」 天位力量猛力一擊,能夠不被碎裂的東西大概很少。不過,蘭斯洛也並沒有逞一 時之快的用重手轟碎岩石,而是勁貫全身,朝岩石筆直走去,堅硬石塊在與他週身真 氣接觸時,就被震碎崩裂,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讓他就這麼走入石裡。 如果依照預算,自己應該是會穿透大石,走進另一側的出口,無奈人算不如天算, 走到一半,腳底忽然一空,一句「該死」還沒來得及罵完,人已經直直地往下墜去。 (渾蛋,原來這個門不是上下開,是左右開的……) 本來是希望在不驚動內裡人的大前提下進去,卻因為算錯了入口位置,向下方摔 落,雖然不會有什麼危險,但心中仍是極糗,唯一慶幸的就是身旁無人,不然傳回去 又是恥辱笑話一件。 下頭赫然是一個類似滑梯之類的裝置,但並不是直直向下滑去,而是藉由許多個 迴旋,消去下滑的力道。蘭斯洛暗忖,如果不是另外有其他出入口,那麼使用這道滑 梯的人,武功一定有相當根基,不然百多個迴圈轉下來,落地時暈頭轉向,吐個不亦 樂乎,下頭就很麻煩了。 滑梯比預期中更長,當蘭斯洛終於腳踏實地,心中略一估算,大概已經下降了數 百尺左右,該是深入山腹。倒是想不到這荒山野嶺居然別有洞天,藏著這麼精巧的地 下工事,如若比良坡是深藏山腹,外頭的人又怎麼找得到了? 周圍無光無燭,一片漆黑,可是以蘭斯洛從小訓練出來的眼力,卻也不當一回事, 放輕步伐,每一步落地都是無聲無息,像頭貓兒一樣潛行急進。黑暗之中不辨方向, 好在這條甬道筆直地通往前方,也不用擔心往左往右的難題。 旁邊的岩石山壁,摸起來很涼,但是卻完全沒有潮濕的感覺,也沒有任何的青苔、 瞢類,不太像是一個長年不見天日的陰暗所在應有的景象,想不出究竟是怎麼維持的? 再過片刻,隱約覺得石壁裡頭有法咒運作,看得仔細一些,原來中央部位還刻著 細細的咒文,儘管看不太懂,但是從能量運作的方式與感覺來判斷,應該是防濕、驅 蟲一類的效果吧。 (瞧這甬道與滑梯,規模不小啊,有能力完成這麼大的工事,如果不是組織龐大, 就是經年累月地建築,但如果組織龐大,青樓和白家不該什麼都查不到,那麼……) 沒有得到外頭泉櫻和有雪刺探的情報,蘭斯洛自行估算,與目前所知的資訊相互 對照,事實的輪廓越來越是清晰。行不多時,天心意識就有所感應,察覺到前方有人, 再過片刻,隱約的亮光、交談聲先後出現。當蘭斯洛聽到交談的幾個聲音都是女音, 立刻就肯定了心頭的推測。 (找對地方了,果然就是那群瘋婆娘的大本營,這下子可要好好把舊帳算算了… …) 蘭斯洛壓抑下動手大鬧一場的衝動,凝運天位力量,讓身形在黑暗中漸漸淡褪。 報仇出氣是很重要的,不過抓住老太婆們,先解去身上的詛咒,這才是頭等要事。 可是對方不見得會對暴力屈服,要是抵死不從,自己可不想與她們玉石俱焚,還是先 搜集一點行動情報比較妥當。 然而,風華托泉櫻來到此地,顯然她和這裡是有關聯的。雙方的關係是敵人嗎? 那群老太婆似乎與多爾袞、花天邪是一夥,花天邪又與風華為難,以這邏輯來推, 老太婆們該和風華是敵非友,但是聽風華的話意,一切又非如此簡單。 其實,正確答案是什麼,蘭斯洛早已經心中有數,只不過固執的他,怎樣都不願 意承認溫柔的風華,會與那群醜陋卑鄙的老太婆有任何關係。雙方的差距如此之大, 自己是怎樣都不願意聯想在一起的。 「……怎麼會這個樣子?大蛇不是一直都在沉睡嗎?為什麼會忽然醒來呢?」 前頭數名女子的談話中,出現了大蛇這個字眼,蘭斯洛心中好奇,開始留神傾聽。 一共是五名白衣女子,年紀都相當地輕,一身雪紡輕紗,質地細柔,款式非常地 典雅高貴,瞧來倒挺像是正在舉行某個儀式的巫女,不過在陰暗的地道裡,穿這種純 白的高等衣料,就讓人感覺有點不倫不類了。 「不知道啊,聽長老們轉述日賢者大人的推判,恐怕是那個魔人身上的魔氣越來 越強,當他來到出雲之國後,魔氣刺激到了大蛇,讓大蛇甦醒過來了。」 蘭斯洛聽得更是不解。自己所知道的日賢者,怎麼數都只有一個人,但是養父皇 太極已經過世,更有哪個招搖撞騙之徒,敢來冒充日賢者? 這樣一想,蘭斯洛腦中閃過多爾袞這個名字。他有著強天位修為,更重要的是會 使大日功,路子雖然一味地兇猛霸道,失去師兄王五那樣的純陽正氣,但氣勁運行的 脈絡上,確實是正宗的大日功不假,會是這個人冒充養父皇太極,幕後策劃著一切陰 謀嗎? 而她們口中的魔人又是誰了?自己記憶中的魔人只有兩個,一個是織田香那小女 妖,另一個就是韓特。從大舅子那邊繼承而來的資訊中,自己明白韓特的魔人身份, 難道是這個天位運輸工沒事可做,跑來出雲之國了嗎?還是織田香親自追過來了? 「也不知道那魔人為什麼這樣厲害?連五極天式都對付不了他,明明都已經被星 辰之門送到異界,居然還有辦法回來,如果魔人都是這樣子難對付,他日魔族重回大 地,不知道我們該怎麼應付?」 「長老們說,本來星辰之門萬無一失,被送往異界之後,也絕對沒有可能生還, 但是魔人與我們的身體結構不同,只要幾個重要部位完好無缺,怎樣的重傷都可以痊 愈過來,他是靠這樣才得以在異界支撐,後來雷因斯那邊又有他的同黨施法,就把他 從異界救了回來。」 「雷因斯不是應該和我們西王母族一樣,是為著正義而戰的盟友嗎?為什麼會去 幫那個魔人呢?這樣豈不是好沒道理?這裡頭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弄錯了?」 「不會錯的,能在魔法上與我們西王母族一較高下,就只有雷因斯的魔導公會了, 而且肯定是首腦人物親自施法。長老們說了,雷因斯從上任女王開始,就自甘墮落, 常常在暗中作一些見不得人的醜事,我們不屑與之為伍,這才慢慢地減少了聯絡,後 來王位落到現在這魔人手上,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控制了雷因斯的重要人物, 亦或者是雷因斯朝中的奸惡之人,甘願與他同流合污,所以才搞出了一堆事來。昔日 正統的雷因斯王權已經滅亡,現在只剩個污穢不堪的空架子而已了。」 「嗯,就是因為這樣,所以那天在海上對付白字世家的運輸船,遇到那魔人時, 長老們一眼就把他認了出來,只是因為那一次只有四名長老在場,不能施展五極天式 誅魔,只能在他身上施以詛咒……事後長老們常常感歎,如果那天八大長老會齊,一 同施展五極天式,打得那魔人措手不及,也就不會有後來這麼多麻煩了。」 五女奶一言、我一語,都是在數落那魔人如何地污穢下流,同時也感歎昔日盟友 雷因斯,今日竟然變成藏污納穢的罪惡淵藪,往後衛持正道的大業,將只有西王母族 一力擔起,前路不易行云云。 她們說得很痛快,旁邊的蘭斯洛卻聽得火冒三丈高,但是一直以來困惑在心中的 數個疑團,終於得到了解答。 首先是敵人的真面目。儘管不知道西王母族洛u|跑到日本來,不過自己現在所對 上的,無疑就是昔年的二聖之一,西王母族。而眼下置身的這座大山,不管它日本名 字叫什麼,只怕就是風之大陸上人人皆知的崑崙山了。 西王母族與雷因斯交惡,已經不是一天兩天,而是從妮妲女王開始,便已漸行漸 遠,小草執政時,雙方形同陌路,到了自己掌握雷因斯大權後,種種作為,更是等同 簽下了宣戰公告,讓西王母族正式將己當作敵人。 平心而論,雷因斯一直以來在暗中的所作所為,確實說不上是什麼良行,被當作 是罪惡淵藪也無可厚非,但是根據自己的經驗,越是傳承久遠的門派,背後就有越多 醜陋事,雷因斯如是,青樓聯盟如是,西王母族、白鹿洞更是沒理由例外,只不過這 些低輩弟子不知,被上位者唬得一愣一愣而已。 她們口中的魔人,想必就是自己了,不然更有何人有此榮幸,在異界進出旅遊一 趟,全身而退?認真算起來,自己修練的是魔族絕學天魔功,被人稱作魔人也不算冤 枉,可是西王母族放著真正的魔人織田香、韓特不理,放著一個與魔族有過往來的天 草四郎不管,卻來與自己為難,真是好沒道理,難道就為了自己練的是天魔功,目標 特別大嗎? 不過她們口中說的事,亦有不盡不實之處。自己之所以能在異界倖存,主要靠的 還是那道聖潔光罩,隔絕了異界的不良影響,不然即使自己還能支撐,楓兒多半在進 入異界後不久,就要香消玉殞了。 但有一件事情倒是不錯,以自己在乙太不滅體上頭的修為,只要全力守護住幾個 重要部位,那麼即使是肢體軀幹被重創,也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催愈過來。只不過因為 知道乙太不滅體會損耗自身生命力之後,自己盡量避免使用,因此最近養傷的次數才 多起來,但那仍然僅是不願,並非不能。 如果是針對這一點來著眼,西王母族會怎麼對付自己呢? 「那魔人雖然不簡單,可是以日賢者大人的威能,難道也拿他沒辦法嗎?」 「不是的,我聽長老們說,日賢者大人表示過,若他親自出手,要誅殺魔人並沒 有什麼問題,但是這魔人的魔軀已成,他雖然能將之誅殺,卻無法徹底消滅,而當這 魔人化整為零,重組軀體,修為便會更上一層樓,幾次之後,便難以制服,唯有配合 無上聖器,才能以神聖力量徹底淨化魔氣。」 「所以,長老們才考慮要取出神劍啊,只要神劍一出,任那魔人再有本事,也注 定要飲恨收場。本來的顧忌是怕驚動大蛇,可是現在大蛇已經甦醒,最多四天,就會 回復行動,已經不用再對它顧忌什麼了。」 「神劍真的有這麼大威力嗎?」 「那是當然了,你知道天叢雲神劍是什麼東西嗎?那是遠古時代赤龍神的配劍啊, 使用這柄神劍,誅魔衛道,和深藍魔王多次交戰,神劍上也沾染到的聖氣,只要神劍 一出,群魔授首,區區一個魔人,有什麼了不起的?」 這句話顯然有不少鼓舞的作用,旁邊四女聽了都是喜形於色,只有躲在暗處的蘭 斯洛大搖其頭。 天叢雲神劍居然有這樣大的來頭,這點確實是料想不到。深藍魔王是凌駕於五大 黑暗神明之上的魔神,而與相對並列的,就是統馭整個風之大陸光明神祇的赤龍神, 天叢雲劍如若真是的配劍,又沾染到的力量,縱然只是一成兩成,那也非同小可。 然而,怎樣的神兵利器都需要使用者配合。沒有一名出色的劍手,神兵威力再大 也是無用,西王母族在魔法方面的造詣確實不容輕忽,但是到目前為止,自己並沒有 看到什麼傑出武者,神劍落到她們手裡,恐怕只有惹人訕笑的份,如何衛道除魔? 只是,倘使天叢雲劍落到多爾袞手裡,那就甚為可慮,以他修為,配合上神劍助 威,自己能夠應付得過來嗎? 幸好,這神劍只怕不是說用就用,不然西王母族的長老們不是早就拿出來劈了自 己?而在那場魔夢中的回憶,當日孤峰之上圍殺大魔神王鐵木真,西王母使用的是絲 帶短匕,並非神劍。該役攸關性命,人人都是壓箱底盡出,沒有藏私的餘裕,西王母 放著神劍不用,恐怕是有什麼理由不能用吧? 「這樣一來真是太好了,只要取出神劍,以日賢者大人的神威,定能斬那魔人於 劍下,那魔人一死,要掃蕩他其餘黨羽就非難事,雷因斯也就有希望重歸正道了。」 這女子說得甚是認真,沒有任何嘲弄的意味,但也就是因洛up此,聽在耳裡才更 讓蘭斯洛敬謝不敏。怎樣也好,決定雷因斯往後方向與命運的,只應該是雷因斯自己, 與外人無關,若是要歸向西王母族這樣的「正道」,那還不如從此滅亡算了。 眾女說得興奮,但是當中一名年紀最小的,卻始終悶不吭聲,表情也甚是凝重, 待得聽到同伴想像起神劍揮動時,究竟是何等模樣、何等神威時,她忍不住冒出一句。 「可、可是……這樣一來,娘娘不就太可憐了嗎?為了要取出神劍,她就必須要 成為奉獻給大蛇的祭禮,被大蛇給吃掉了啊!」 這句話似乎說到眾女心頭隱痛,一時間,每個人都沉默下來。蘭斯洛不知道這位 「娘娘」究竟是何許人物,但從眾女的哀戚表情看來,似乎甚得人心。 原來要取出神劍其中的一個過程,牽涉到生人祭祀。那幾個老太婆看來十分心狠 手辣,不像是愛惜人命的樣子,會對這祭祀如此顧忌,想必犧牲的非得要是族中重要 人物,不然隨便下山抓幾個鄉民喂蛇,早就把神劍拿出來大用特用了。 不知道為什麼,當蘭斯洛聽到要用生人作為給大蛇的祭品,換取神劍後,心裡忽 然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娘娘她一向對我們很好的,雖然我們身份低,可是還是 對我們很親切。我以前伺候她的時候,她還私底下指點過我魔法……娘娘她這麼好, 為什麼就要為了一個魔人而犧牲她呢?」 「沒有辦法啊……衛道除魔本來就是我們的使命,為了阻止奸邪為禍人間,我們 只有竭盡全力去做,過去族裡不知道有多少的前輩,不也都是這樣犧牲了嗎?娘娘她 ……也是求仁得仁吧。」 話雖如此,可是想到過去娘娘的寬厚與恩澤,人人都是心頭沉重,沒法為誅魔成 功感到半分快慰,那名年紀最小的,甚至哭啼起來,說不要讓娘娘犧牲。 「可是,即使不為了神劍……現在大蛇已經甦醒了,如果娘娘不犧牲自己作為祭 禮,讓大蛇沉睡下去,當大蛇活動起來,世上只怕就無人能制……我們的家人,都在 山下,他們……」 提起居住在山下的家人,就連那正在哭啼的少女,都慢慢止住了哭聲。自從被帶 進山裡的那天起,她們就不曾與家人再見過面,但骨肉親情是人之天性,雖然平常誰 也不敢多提一句,但又有哪個人不是在心裡偷偷地想著親人呢? 娘娘的犧牲,固然讓她們感到悲傷,可是如果不犧牲娘娘,當大蛇正式甦醒,開 始活動,她們的親人第一個就要遭殃。太過明顯的選擇題,使得族中大多數的姊妹, 都已經有了無奈的答案。 越想越是黯然,眾人結束談話,就要回去各自的居處休息,忽然之間連串聲響, 還來不及弄清楚發生什麼事,幾名女子就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 年紀最小的那個少女,嚇得渾身發抖,呆呆看著那名從黑暗中現身的豬頭人,把 一隻手指點在自己額頭上。 「好了,小姑娘,請奶老老實實地告訴我,大蛇在什麼地方?還有……奶剛剛說 的那個娘娘,現在在哪裡?」 「啊……」 「怎麼了嗎?是不是感應到老大在哪裡了?」 看泉櫻一臉古怪的表情,有雪納悶起來,問了一聲。 探到了重要情報,又發現山川染血的異兆,兩人沒有再多留,想要與蘭斯洛會合, 然而,應該在上空盤旋查探的蘭斯洛,卻不見蹤影,讓遍尋不獲的兩人徒添憂懼。 「真是奇怪,天氣那麼晴朗,怎麼會看不到人呢?嘿嘿,會不會是遇到大蛇,被 一口吃掉啦?」 「你……你別胡說啊。」 隱約的擔心,被有雪一口說了出來,泉櫻難掩面上不安,在警告他的同時,表情 也凝重了起來。 很奇怪的感覺,從剛才整個山川被染成一片鮮紅的那刻開始,胸中氣血翻湧,天 心意識更是不住發出警訊,那種感覺有些像是遇到了強敵,然而,卻又有所不同,讓 人有一種熟悉、懷念的古老感覺。 腦裡不停地閃著許多幻象,一幕又一幕,背景都是一座自己叫不出名字的高山, 筆直參天,周圍繚繞著雲氣煙嵐,青籐古柏,密密麻麻地封鎖了下山通路。 空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飛……某種龐然巨獸,是龍,數百頭巨大的飛龍,青色、 紅色、白色、黑色,身上鱗片反映著陽光,看起來像是一層彩虹之壁,圍繞著山峰振 翅高飛,迴翔來去,不住發出震天龍吟,聲音遠遠地傳送出去。 視野慢慢往上移動,飄向山峰頂端,那明明已經超出雲層高度許多的孤峰,卻仍 然被霧嵐封鎖,無法看得真切,下方的飛龍也像是畏懼什麼一樣,不敢朝這邊靠近。 慢慢地撥開霧嵐,朝內裡靠近。霧很大,手腳上好像都能感受到那種森寒濕氣, 心裡更難以解釋地緊張起來,受著一股莫名壓力影響,胸口已經有些喘不過氣來。 驀地,霧嵐中出現了兩道亮光,那是一雙巨大的黃金眼瞳,雖然在睜開瞬間瞳孔 驟縮成兩條細線,但是內中迸發出來的澎湃怒意、冰冷殺氣,卻比世上任何高手更具 威勢。 緊跟著,一聲幾乎要將自己魂魄震得四分五裂的憤怒龍嘯,如同幾十個晴天霹靂 齊作,自己只覺得眼前一黑,接著就看到旁邊的有雪一臉好奇地看過來。 「喂,奶是怎麼啦?老大失蹤,奶也發神經病?不用玩得這麼過分吧?」 泉櫻搖頭不語,剛才腦中出現的異象,猶自令她心神劇震,難以平復過來。 那是自己過去的記憶嗎?雖然已經對這些畫面沒了印象,可是充盈於胸中的熟悉 感,解答了過去所困惑自己的一種鄉愁,特別是看到那些飛龍的時候,就好像看到自 己的家人一樣,有著無法言喻的懷念。 然而,為什麼自己會覺得那麼不舒服?心頭無比地沉重,全然無法維持著平日的 良好心情。家人會給予自己的感覺,不是應該像夫君或俊太郎那樣,讓自己覺得愉快 而美好嗎?為什麼自己會這樣難受呢? 「喂,女人,想不太出來的事,就不要多想了,現在是先找到老大要緊吧。」見 到泉櫻面色古怪,有雪打斷她的思緒,不讓她再多想下去。 「嗯,你說得對,謝謝你啊,俊太郎……」 泉櫻搖搖頭,在甩開心頭不快情緒的同時,也感受到蘭斯洛的所在。 「怎麼樣?知道老大上哪裡去了嗎?」 「找到了,可是,感覺有點怪怪的……」 泉櫻遙遙指向山腹,那是她所感應到蘭斯洛的位置。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忽 然覺得好不安,好像那邊除了夫君,還有某個超越感應之外的巨大存在,讓她無法寧 定下心來。 從那少女口中得到了情報,蘭斯洛匆匆趕往大蛇所棲息的黃泉比良坡,由於路徑 不熟,著實多花了不少時間,這才找對了方向。 而由那少女的告知,蘭斯洛也終於弄明白了,所謂的大蛇,並不是什麼魔族高手, 真正就是一頭碩大無比的巨蛇。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西王母族開始在崑崙山居住,一面修行,一面看守族中三 樣異寶︰不死神樹、八咫聖鏡,還有天叢雲之劍。其中,不死樹是關係到西王母一族 世代傳承的神物;八咫鏡除了倍增靈力外,也有著淨化邪氣、破除結界封鎖的效果, 更能與崑崙山本身起呼應,指出山中秘窟所在。 至於最後的天叢雲之劍,那則是一把號稱能開天闢地的神劍,來歷不明,只知道 深藏於大蛇體內,在西王母族近萬年的傳承史上,曾經為了遇上無法應付的強敵,被 取出過數次,每一次被取出,都是以族長犧牲作為代價,由大蛇體內取出神劍,也因 此,過去西王母族與龍族交好,因為一旦西王母在取劍過程中犧牲,如果沒有龍騎士 持劍除魔,神劍根本毫無用處。 「這位……蘭斯洛陛下,請你救救我們娘娘吧,她就要被奉獻給大蛇了……」 一下子就被認出了身份,蘭斯洛倒是不意外。也許這少女不認得那個「蘭斯洛」 長什麼樣,但是看著這個大豬頭,只怕全西王母族都知道自己是誰。 「我是魔物、是妖人,奶把希望放在我身上,這不太妥當吧,再說奶們西王母族 把我當死對頭,我為什麼要替奶們賣命?」不是多話的時候,但蘭斯洛仍是禁不住說 上兩句。 「不是每個人都是這樣的,至少……娘娘就不是,她很在意你的,過去也為了這 件事,和長老們爭執過幾次,因此才讓長老們不滿,對她處置,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 不過姊妹們都說……娘娘她可能認識你。」 不動聲色,蘭斯洛沒有把混亂心情顯在面上,心頭卻起了陣陣強烈波動,隱約明 白,最壞的那個估計已經成真。 本來要立刻甩下這少女,趕去比良坡,卻見她皺著眉頭道︰「對了,有一個理由, 你一定要救出娘娘的。」 「哦?什麼理由這麼有說服力?」 「你身上的詛咒。」少女道︰「我以前聽過,那是長老們由五極天式變化出來的 技巧,雖然見效比較慢,但是對天位武者幾乎百發百中,先是面部容貌改變,然後慢 慢蔓延全身,當整個身體都產生變化,就會潰爛而死,無可解救。」 「……奶所謂的全身變化是……」 「也就是說,你會從頭開始,完全變成一頭豬。」 再沒有什麼打擊比這更來得嚴重了,雖然讓自己沉住氣,不心慌意亂,但是蘭斯 洛仍覺得像是耳邊響了個大霹靂,被無情地宣告了判決。 死並沒有什麼可怕,但是變成一頭豬然後潰爛,這樣的屈辱死法,比被人亂刀分 屍還要恐怖,蘭斯洛鎮定下來,在確認只有長老們才知道如何解咒之後,前往比良坡。 解咒固然重要,卻仍是比不上救人那樣迫在眉睫,更何況,蘭斯洛心中有著期待, 越是接近目的地,越是緊張。 在那裡等待著自己的,真的就是風華嗎?當初她為什麼會消失不見?又為什麼會 死而復生呢? 這些疑問都在蘭斯洛胸中起伏,但是到最後,一股急切想要見到人的衝動,取代 了一切。 一路上並不是沒有遇到人,只不過在高速身法、隱身力量的配合下,蘭斯洛沒有 引起任何人注意,來到了比良坡。不住地往下深入,過了良久,穿過一個大洞口,再 經過一條長長甬道,前方出現了所謂的比良坡。 「這是……」 詭異的景觀,蘭斯洛腳下一頓,凝神觀望著四周。 除了背後甬道隱約傳來的一點光源,整個天地間儘是被黑暗所籠罩。用天地這個 名詞來形容,絕對不誇張,抬頭望去,上方是黑黝黝的一片,無法估計與山壁的距離, 左右兩側無邊無際地地延伸下去,看來也是一片黑暗,不知道盡頭究竟是什麼東西。 至於下頭,與其說是「坡」,那根本是一道近乎垂直的大斷層壁,即使運足目力, 也只能看到漆黑一片,深不見底,彷彿是一道被深深切裂、直抵地心的通道,吹上來 的冷風,陰寒刺骨,更夾雜著一股說不出的血腥味,吹得人渾身直打哆嗦。 這樣的地方,無怪會被人認為是聯繫人間與鬼域的通道,因為誰也不曉得,在這 未知的地底深處,究竟存在著什麼事物?不過,事先又有誰想得到,在這座大山的內 部,竟然有這麼樣子的一個詭異所在,無怪乎比良坡的位置隱沒數千年,沒人知其實 際位置了。 看著這道不見邊際、不見底部的大深溝,蘭斯洛忽然有一種感覺。儘管自己也知 道這想法很荒唐,然而,感覺上就真的好像有人為了遮蔽這個比良坡,刻意搬了一座 山蓋在上頭,不讓世人接觸一樣。 無暇多想,蘭斯洛開始尋找,在這黑暗孤絕的空間裡,有沒有自己的目標? 驀地,彷彿是對突然出現的生人氣息產生反應,黑暗中驟亮起一道明光,儘管微 弱,但是在這遼闊的空間裡,卻分外明顯。柔和的白光,類似當日蘭斯洛陷身異界時 出現的護身光罩,交織成一個球體,漂浮在無底地溝的上方,忽明忽滅地發著光亮。 而在這光球裡,隱約顯露出一道人影,蘭斯洛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正是與他相識 於沈家梅園,許諾相依誓言,卻又在月下留字永訣的一抹美麗芳魂,風華。 數年的分離,以為就此天人永隔的悔痛,明明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當實際看 到佳人出現在眼前,蘭斯洛的心情激動得無法扼抑,把什麼冷靜、鎮定的理智全部拋 開,滿腦子想的只是靠近過去,好好看清楚她的樣子,看看分別以來的這些時間,她 是否仍安好如昔?聽聽她的聲音,問問她既然還在世上,洛u6~來從不與自己聯絡? 運起天位力量,蘭斯洛想要飛躍過去,這樣的距離,對他並不算是什麼障礙。然 而,飛得近了些,看得更清楚了點,只見光球中的那道人影一動也不動,像是已經昏 迷了過去,週身明光在一閃一滅中,漸漸減弱了亮度,彷彿要就此熄滅。 如此情境,蘭斯洛整顆心像是要躍出胸口,猛一提氣,身形加速,就往那道光影 飆射過去。 「小心!別過來!」 隱隱約約,蘭斯洛好像聽見這麼一句,卻又不是說話,而是筆直傳入自己腦裡的 心語通訊,心中一凜,忽然驚覺腳下傳來一股洶湧霸道的氣勢,壓迫感之強,生平難 得感受過幾次。 飄身一退,只見下頭那無底黑暗之中,陡然亮起兩道金黃光團,每個光團都有一 個大型圓盾的大小。與自己之間的相對距離無法判定,只知道它來勢好快,本來還相 距大老遠,一下子就已經拉近不少。快速移動所造成的強勁氣流,在這密閉空間刮起 猛烈腥風。 (什麼怪獸?) 蘭斯洛一呆,隨即醒悟,這多半就是什麼西王母族所祭祀的大蛇。看這樣子,體 型還真是不小,這輩子所見的生物,還沒有什麼東西有它一半大小,不知是什麼上古 異種。但既然是頭真蛇,而不是蛇形高手,自己就無所畏懼,正好宰了它,再奪取它 體內的天叢雲劍。 腥風強烈,像是大蓬血雨當頭澆來,中人欲嘔,加上蛇類的天生優勢,蘭斯洛判 斷這條巨蛇體內蘊有劇毒,當下取出風華刀,勁運全身,要將它的毒氣隔絕於體外, 把影響減到最低。 然而,事情卻遠非他所想像得那麼簡單。 毫無預兆地,大蛇的上升速度停了下來,跟著,它仰頭張開大口,發出了一聲超 越想像的轟天狂嘯,震得整個洞窟土石迸裂,地動山搖。首當其衝的蘭斯洛,只覺得 一道衝擊波迎面而來,彷彿是最猛烈的海嘯於身前迸潰,崩天洪流洶湧擊來,自己稍 稍一擋,卻全然沒有抵禦之力,立刻就被這洪流所吞沒,身形失守,往上方山壁直撞 過去。 (怎麼會這樣厲害的……) 怎麼也想不到,區區一頭沒有理智的巨獸,竟能發出不弱於天位高手的衝擊力道, 蘭斯洛連忙催運功力,在要撞到山壁之前,全力自那道衝擊波中掙脫出來,斜斜地飛 退至一旁,但覺全身關節都像是要散開來一樣,從頭到腳,無處不痛。 衝擊波直擊上方岩層,大量碎石如雨紛墜,蘭斯洛鼓蕩護身氣勁,將及身的落石 全數粉碎,同時展開高速身法游移,想在這片混亂中找到風華的位置。這頭大蛇出乎 意料地麻煩,倉促之間應戰,恐非上策,還是先帶著風華離開較為妥當。 只是,自從適才那聲警訊之後,守護住風華的光罩就整個黯淡下去,再也看不見 蹤影,蘭斯洛幾下旋繞飛行,都未能探到所在,當這一波落石墜落終於停止,蘭斯洛 心中焦急,一個不祥的念頭更在腦中出現。 (該不會……被剛才的落石擊中,掉到下頭去了吧……) 瞥向腳下這幾乎是沒盡頭可言的無邊黑暗,墜落進去等若是死路一條,蘭斯洛頓 時驚出一身冷汗,想要飛身下去搜索。 這念頭只是一閃即逝,身為一名武者的自覺,讓他驚醒過來,自己居然因為心慌 意亂,讓敵人佔住了背後的位置!這實在是不可原諒的致命錯誤。 收懾心神,蘭斯洛快速回轉過身。背後傳來的壓迫感,強勁而直接的感覺,讓他 明白自己並不用提防偷襲,只是運起全力,去承受這股讓人呼吸不順的氣勢。 回轉過頭,蘭斯洛不得不承認,自己又再一次地失算。這頭大蛇不但有著媲美天 位高手的力量,更趁著自己心亂的剎那,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自己背後,單從這些來判 斷,已經不能將它當作是普通畜生處理,而是要認真地看做是足以威脅自己的高手了。 彼此間隔著數十尺的距離,蘭斯洛看清了它的外形。一個碩大無比的三角形蛇頭, 約莫有兩輛滿載貨物的連結馬車般大小;兩根又長又尖的粗大獠牙,在黑暗的洞窟裡, 發著慘白光澤;鮮紅的分叉蛇信,不住朝外吐弄,一股股血腥氣味往外擴散,從肌膚 上感受到的疼痛,蘭斯洛一點都不懷疑這條巨蛇氣息中的強烈毒性,從那張大嘴看來, 只怕它毫不費力地便能吞自己下肚。 巨碩無朋的軀體,從頭部開始往下延伸,直直沒入地淵深處,看不見末端所在, 珍珠白的蛇鱗,無光自亮,上頭本來貼附著的一些青苔瞢類,像是被毒力所腐蝕,很 快地消失無蹤。蛇口中不住發出「嘶嘶」聲響,迴響在地窟內,變成刺耳的震鳴。 但是最令蘭斯洛感到深具戒心的,仍然是那一雙巨大的黃金蛇瞳。明明只是一頭 沒有思考能力的巨獸,但是它眼中的森寒殺意,卻讓自己為之心悸,感到一股不同於 高手對戰時的顫慄。即使是強天位中的第一人陸游,也不會給自己這樣的感覺,白鹿 洞武學講究中正平和,陸游對敵時不會散發出這樣赤裸裸的殺意,或者該說是……食 欲。 殺蛇失敗的後果,顯然就是直接被送進蛇肚當點心,雖說這不失為接觸天叢雲劍 的一個方法,但還是非常噁心。 趁著有神兵在手,以強天位力量一下將這頭畜生給屠了吧,估計一下彼我情勢, 這戰術未必就做不到,只是不曉得它身上的鱗片究竟有多硬,可別說這頭上古異種的 鱗片能承受住風華刀斬擊,那應付起來就棘手了。 (多想無益,打了再說……) 傳承自白起的戰術知識中,不光是一味地沉靜、估算敵人狀態,當資料不足時, 以動制靜,在戰鬥中取得資料,也是重要的一環,而以蘭斯洛的個性來說,求戰無疑 比靜靜地觀看更為重要,當下風華刀一擺,就朝大蛇飛近過去。 出乎預期,應該是笨重的身軀,竟然顯得非常靈活,無論蘭斯洛飛繞到哪個角度, 大蛇都能立刻鎖追上他的位置,只要他貿然出手,立刻就會招致猛烈還擊。 (畜生也這麼麻煩……不過,沒有這種本事,大概也不夠格當西王母族的神蛇吧, 唉……這麼大尾的東西,到底平常是喂什麼才長成這樣的啊?) 身形翔動,與這大蛇游鬥,蘭斯洛慢慢地察覺不利。這頭畜生的身體實在太過巨 大,不管自己怎麼飛繞,它只要簡單一轉,就可以追上,加上它動作靈活,游擊下去, 自己佔不到便宜。而且,或許是因為剛剛結束沉睡狀態,本來大蛇的行動還見幾分呆 滯,追著自己一段時間之後,不但越來越顯得靈動,蛇瞳中的熾烈殺氣,它週身縈繞 著的毒氣,更是讓自己感到強烈威脅。 直到目前為止,大蛇並未採取主動攻勢。本來蛇類的攻擊模式,就是曲身吐信, 以靜制動,自己既然游鬥不利,那就試試看恃強凌弱。 心念一動,蘭斯洛勁貫刀鋒,強天位力量全面催運下,身若流星,猛往大蛇身軀 斬去。 (不行!不能用天位力……) 這次的心語傳訊聽得清楚了,那確實是風華的聲音,蘭斯洛又驚又喜,但卻又隨 著這微弱聲音的忽然中斷,心中劇震。 風華的意思,是不能以天位力量攻擊嗎?蘭斯洛急忙收勢,撤身後退,卻仍是晚 了一步。 在他運起強天位力量,要攻擊大蛇的那一刻,黃金蛇瞳驟然生光,彷彿被觸動了 某種最深處的遺忘情緒,渾圓蛇瞳縮成兩道黃金細線,殺意像是岩漿噴發一樣怒湧出 來。 衝擊波與震天鳴嘯再次轟發出來,但是這一次的洶湧氣浪中,除了毒氣,還有一 樣令蘭斯洛驚愕難當的東西。 天位力量! 超越小天位,甚至讓蘭斯洛無法感測的強大天位力量,筆直轟發過來,一時間他 唯有全力抵禦,運勁護住週身,在這股浩瀚的力量洪流之下,竭力苦撐。 幸好,和一般天位高手相比,這股強大力量顯得分散而不集中,並且在轟發出來 後,殺傷力急速減退,顯然在沒有天心意識的支援下,這力量無法持久,蘭斯洛亦得 以全身而退。 (好厲害……這究竟是什麼怪物啊?) 雖然無傷而退,蘭斯洛卻不能不注意到另一個可能。純以力量強度來算,適才那 一擊的威力,猶在陸游之上,強天位之內只怕無人能及,而由於蛇嘴開口大,轟出的 力量流勢道之猛烈,更非任何武者所能比擬,若非它不能持久,力量急劇散失減退, 這條大蛇豈不是世上無敵? 再倒過來一算,以這力量減退的速度來算,假使擊在自己身上時,仍能發揮強天 位力量,那麼從力量發出、離口,再到及身,這段時間中消耗的能量,簡直不敢想像 這頭大蛇本來的力量到什麼程度。 (混帳到家了,白家的生物改造應該拿這頭東西當藍本才對啊,真的抓了這東西 去改造,那種一腳踏平白鹿洞的怪物狂想絕對不是夢……) 當初白無忌暫時接管太研院時,曾要太研院開發一種能輕易踏平白鹿洞、隨口撕 殺天位高手的機械獸。原本這想法無疑是癡人說夢,但是現在這頭大蛇卻無疑有這份 能耐,若是小天位高手硬挨剛才那一擊,距離蛇口的位置再近一些,可能瞬間就被能 量波打得粉身碎骨,連乙太不滅體都救不回來。 匆忙飛退,還來不及稍事休息,第二波攻擊又已經迎面而來。雖然沒有天心意識 支援,但這頭大蛇的力量之充沛,委實駭人聽聞,強猛一擊之後,似乎完全不存在人 類武者回氣的問題,蛇身一轉,找到蘭斯洛的位置,立刻又張口轟發一擊。 除了狼狽地閃避,蘭斯洛什麼反擊也沒法進行,一面拉遠距離閃躲,一面運功護 體,雖然一直保得無傷,但卻也鬧得手忙腳亂。 拉遠距離只是權宜之策,因為距離一遠,就完全無法進行攻擊,這頭大蛇身軀堅 硬,以刀勁遙攻全然無用,只能近身斬擊。而大蛇轟發的力量流也越來越強,似乎正 從睡眠狀態中漸漸回復過來,每一次給它的衝擊波帶到,都是半身麻軟,有幾次正面 撞上,險些就以為身體要四分五裂了。 (這樣下去不行,如果給它回復十足狀態,我哪可能應付得了?要想辦法靠近才 行……) 這個地窟本身好像受到什麼力量的保護,對大蛇形成某種克制,除了第一下大蛇 甦醒時的衝擊波,震碎了不少石塊下來,之後幾次轟發天位力量卻都毫無影響,反而 是蘭斯洛撞上石壁時,才會造成了凹陷碎裂。 發現了這一點,蘭斯洛便藉著地形,與大蛇游鬥。估算到這番驚天動地的打鬥, 已經讓西王母族有所警覺,若是那八個老太婆在那甬道口埋伏,自己就要再硬挨一記 五極天式,蘭斯洛找著一個空檔,以強天位力量狂往上方石壁轟去,試著打薄山壁, 便於破山而出,免得等會兒和大蛇鬥得精疲力盡,沒有開溜的地方。 距離頗遠,山壁又是極為堅厚,但強天位力量全面發揮,連續五記集中刀勁發出, 只聽得上方轟然爆響,快要開出一個洞來,而數以噸記的岩石砂土如雨而下,瘋狂砸 落,弄得這空間內一塌糊塗,那大蛇也曲起身子,發出怒嘯。 蘭斯洛一直等著的就是這機會,沒有半分遲疑,靠著土石掩蔽,急速貼掠過去, 在大蛇還不及發出衝擊波之前,風華刀貫滿真氣,幻化成一道雪白厲芒,重重地斬向 大蛇。 以力量估算,這一下斬擊就非世上任何護身硬功所能招架,蘭斯洛有自信,即使 是遇上「睥世金絕」,這一擊也會讓對方血濺當場,再加上神兵助威,要斬破大蛇厚 重的鱗甲,重創其身軀,應該不是難事。 可惜,這個估算又再次錯誤了。在刀鋒將要斬中大蛇的前一刻,約莫是大蛇身軀 的一尺外,蘭斯洛撞上了一層若有實質、柔韌卻無比堅實的透明防壁,有些類似護身 真氣,卻是較其千百倍地強大,這記斬擊與之接觸,噴發出耀眼的火光,震得蘭斯洛 兩臂酸麻,卻是連一寸都無法突破進去,更枉論傷及大蛇身軀。 這時,一個念頭,一個源自於白起記憶庫的名詞,瞬間閃過蘭斯洛腦海,震驚之 下,險些連刀都握不住了。 (是齋天位天心的護身氣罩?不……這是……完美體!) 一擊失手所換來的,就是一頭被激怒的猛獸。感受到蘭斯洛這一刀的殺傷力,大 蛇靈敏地轉身過來,巨口一張,不僅僅是天位力量,而是實質化的高溫血焰,以天位 力量瘋狂轟發,將整個空間化成一片火焰世界。 估算到大蛇的反擊,在它轉身同時,蘭斯洛已飛起躲避,卻仍是料不到它會有這 麼厲害的一記噴火助威,被高溫血焰一帶,渾身需眉盡燃,化成了一團大火球。 奇痛攻心,部分肢體甚至瞬間就失去了感覺,顯然已經壞死、灰化,蘭斯洛情知 生死一線,再也顧不得其他,全力催運乙太不滅體,同時飄身自大蛇攻擊範圍退開, 想在它再次攻擊前,由上方缺口遁走,再謀對策。 戰術相當正確,照彼此距離,大蛇也追之不上,可是蘭斯洛才要飛退,後方忽然 出現一股強大壓迫感,跟著就是一道寒氣襲來,冰封刺骨。 他身體此時正被高溫火焰所吞噬,怎堪這一下奇凍襲體?劇烈溫差下,全身火焰 瞬間熄滅,身體結了一層薄冰,跟著就是一聲脆響,胸口以下,大半個身體爆碎成細 碎血冰。 忽然受到這樣的襲擊,蘭斯洛起初以為是多爾袞出手偷襲,但身體墜下時側頭一 看,赫然驚見那邊又多出了一尾大蛇,同樣是黃金眼瞳,巨大軀體往地溝中深深延伸, 詭異地吐著紅信。 (兩、兩頭蛇……) 這個理解顯然遲了一步,縱然蘭斯洛全力催運乙太不滅體,一時間也來不及痊癒 肢體和手腳,更別說這樣近乎是將整個身體無中生有的巨大消耗,對自身所造成的重 傷,即使將整個身體重組過來,也是手酸足軟,沒法行動,更逃不出大蛇攻擊。 動彈不得,只能筆直往下墜落,而與自己纏鬥多時的那頭大蛇,則是以敏捷得驚 人的動作,快速曲身行來,張開巨口,吐著血紅蛇信,就要將自己一口吞下。 (真衰的死法,變豬還好一點……早知道這樣,就該和楓兒偷過情之後再死……) 腦裡轉著不知所謂的古怪念頭,身體被腥臭氣味所包圍,肌膚上甚至感覺到蛇口 裡的濕熱黏液,蘭斯洛的身軀卻只重組到腰部,手臂亦尚未成形,就這麼掉進大蛇口 中。 不是第一次面臨生死關頭,但這一次由生到死的時間較長,蘭斯洛得以飽嘗那種 瀕臨死亡的絕望感受,彷彿生命中美好的一切,都將從此消逝不見。 「轟隆!!」 千鈞一髮之際,上方山壁傳來爆炸聲響,陽光透入這恆久與天日隔絕的黑暗深淵, 大蛇受到光線照射,發出似驚似怒的鳴嘯,動作也遲鈍了片刻。 儘管只是短暫時間的停頓,卻已足夠。伴隨著這道彷彿象徵希望的光線,一道曼 妙仙影疾風般自山壁破口衝了進來,把握到眼下情勢後,朱槍脫手,全力擲砸向大蛇 眼瞳,自身同時衝向大蛇尚未閉起的巨口。 轟然巨響,更夾雜著一種怪異的蛇鳴,當蘭斯洛好不容易定下心神,重新睜開眼 睛,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景象。 一個發著淡淡金光的纖巧軀體,勉強撐住了蛇口的合閉,左手高托著蛇上頷,腳 踩著蛇下顎,像一位女神般站在前頭。 就是這位女神,在危急當口頂開蛇嘴,救了自己一命,免去葬身蛇腹的危機。無 疑蘭斯洛過去對她有著愛恨難分的複雜情緒,但在此刻,看著她疲累卻擔憂的神情, 充塞於胸臆的,只是滿滿的感謝。 「夫君……你……沒事吧……」 蘭斯洛這時剛剛重組完手臂,只是一時乏力,還沒法支撐起身來,聽泉櫻這樣一 問,點點頭,全力催愈身體。 「奶還撐得下去嗎?只要再一下子,我就能回復身體,到時候就可以救奶一起走 了。」 蘭斯洛也知道情況危急,若是讓大蛇再一次噴發火焰,自己與泉櫻都要葬身此地。 然而,在雙腳重組復原之前,自己想做什麼都是有心無力。 泉櫻沒有回答,右腳卻動了起來,左右移晃幾下,就踩在蘭斯洛臉上,弄得他滿 臉泥沙,連嘴裡都是說不出的口味。 運功正在緊要關頭,被這樣打擾,蘭斯洛怒從心起,正要喝罵出來,卻被她蓮足 一勾,身體移到泉櫻腳邊,看清楚她的樣子,登時一呆。 她左手撐著蛇嘴,右手卻軟軟地垂下,肩頭已經被一隻蛇牙的尖銳前端所貫穿, 鮮血如泉噴湧,迅速染濕了半邊身體。「龍體聖甲」所形成的護身金芒,正因為失血 與蛇毒揮發,迅速地減弱。 「對、對不起啊……我的手已經動不了了,夫君你將就一點,自己一個人先離開 好嗎?我……我大概不能和你一起走了。」 說話時,蛇口的合閉壓力似乎又告增加,陣陣腥臭毒氣,由大蛇喉間直襲兩人, 龍體聖甲發出了明顯的脆裂聲,泉櫻的臉色更是迅速泛上一層慘白灰氣。 彼此貼得近了,她身上的熱血、香汗,滴在尚無法行動的蘭斯洛身上,溫熱的感 覺,每一下接觸,心裡都是一陣震顫。 看泉櫻顫抖著右肩,緊蹙眉頭,像是非常痛苦,卻又因為救到了人而感到寬慰、 心安的微笑表情,蘭斯洛忽然有一種感動。就為了這個笑容,自己過去與她的恩怨, 是不是就該一筆勾消了呢? 「奶……奶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樣子會死的,奶不知道嗎?」 「我們兩個……是夫妻嘛,我過來幫你,這不是很應該的嗎?」 勉力撐著身體,泉櫻露出微笑,最起碼,自己不是一無所獲,不管這男人心裡怎 麼想,只要能見到他平安無事,這樣便已經足夠了……「夫君,我們的第一次見面… …是在妓院嗎?俊太郎說,那天晚上,你救了我,所以……所以從那以後我一直喜歡 著你……」 「奶不要吵我,我快點把身體復原過來,就可以帶著奶一起走了,閉嘴一下吧。 」 「能夠被你所救、能夠與你相愛……人家一直覺得好高興呢……可是,我最近開 始在想,也許那樣是不對的……由恩情、歉疚作為開端的愛戀種子,一開始就沒法平 等正常的生長……」 泉櫻仍然在笑,但在微光中,蘭斯洛仍然感覺得到她笑靨中的那抹淒然,只是為 著全力催運乙太不滅體,他什麼多餘的話也不能說。 「那天晚上……夫君你救了我一命,給了我新的生命,我今天也同樣還你一命, 下次見面……你別再欠我,我也別再欠你,我們就是對等的關係了……你、你別再恨 我了……」 一串晶瑩淚珠,混參著身上的熱血,滑落滴在蘭斯洛臉上,像是一塊燒紅的烙鐵, 讓他感覺到無比的慚愧與痛楚。顫抖著聲音,他想要說些什麼作表示。 「喂,奶呀,其實……」 這句話並沒有能夠說完,泉櫻重重的一腳,踢在蘭斯洛胸口,在胸骨斷裂聲響起 的同時,他整個人向外飛了出去,一下子就脫離了蛇口範圍,朝上方山壁筆直飛去。 驚駭交集,蘭斯洛在半空中轉過頭,恰好瞥見在這一腳中用盡身上力道的泉櫻, 再也無力支撐,被蛇口的壓力一加,身體軟軟地癱了下來。 「我、我們下次再見面的時候,你要重新喜歡上我喔~~」 淚眼中帶著無比歡欣的笑容,泉櫻揮起左手,這樣子長長喊了一句,跟著,就在 蘭斯洛愧恨交加的目光中,巨大蛇口重重地合閉,怵目驚心的血印,在雪白獠牙上濺 噴了一道深深朱痕…… 第二部第七卷第一章過眼雲煙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日本京都 重新回到京都,實在是一件不得已的事。被織田香一刀創傷,妖刀「不知火」大 量吸蝕精血,妮兒雖然被源五郎救了出來,但沒有多久便倒了下去。 源五郎一面疾奔,一面用回復咒文幫妮兒治療傷口,直到身旁的楓兒出言提醒, 這才想起回復咒文對天位高手幾乎沒有效果的基本常識,心慌意亂下竟連這也忘記了。 咒文沒有效果,就只能從藥草上頭著手,但治療這種魔氣所傷的創口,所需要的 藥草中有幾味是日本境內所無,當下唯有潛返京都,向青樓聯盟的分舵訂購,讓她們 由大陸本土送來。 「對了,要特別叮嚀一句,什麼人送都可以,就是不要那個天位運輸工,這傢伙 太顯眼,我不想收貨的時候被日本強人找上門來。」 似乎想挽回一點顏面,源五郎補上了這一句,但是從楓兒冷淡的表情看來,這顯 然是沒什麼效果了。 「嘿,冷大小姐,聽說你到日本以後,個性變溫和了,如果你對陛下和敵人都能 和顏悅色,沒理由對盟友這麼冷淡嘛。」 在青樓待得久了,楓兒的另一個身份對源五郎來說並不是秘密,儘管自己已經心 有所屬,不過看楓兒這麼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仍是忍不住去逗著冰山美人開口說話。 楓兒沒什麼反應,只是簡單地點了一下頭。雖說近日她的心情開朗不少,但那仍 然只是針對特定的幾個人,要她變成像愛菱那樣的陽光少女,這輩子是不可能了。 對於眼前的這個男人,雖然知道他對己方的幫助很大,也曾經立下許多功勞,但 撇開同一陣線的立場問題不談,楓兒並不想與他有什麼私交。來歷不明的男人,自己 無法信任,他秘密主義風格的做事手法,也讓自己不能適應,或許,同樣生存在黑暗 世界的人,會彼此看不順眼吧。 連續幾句話,被對方有禮而冷淡地敲下軟釘子後,源五郎也只有苦笑。並不是自 己願意讓形象變成這樣的,不過,每個人做事都有他的理由,不可能讓身邊所有人都 看得順眼,強求不來,也不用感歎什麼。 暫時棲身在青樓開設於京都的客店分舵內,藥草在兩天內就送了過來,對於妮兒 這個義妹,青樓的主事者適時地表現了關切。 連續兩帖藥,把體內受到吸蝕的傷勢穩定住,妮兒一醒過來,立刻就點了大量日 本美食,流水價地送進口中,補充肉體所需要的能量。 「肚子剛剛才被開了一個洞,吃得這麼快,小心東西會從胃裡跑出來喔。」對著 妮兒狼吞虎嚥的模樣,從旁送上熱茶的源五郎,也不忘順口調侃兩句。 「你懂什麼?好吃好睡,這樣子才是療傷的王道,我又不像那些可以瞬間痊癒身 體的非人類,回復咒文也對我沒什麼效果,如果不多吃一點,哪來的體力?」 「嗯,說得對,其實也沒關係啊,因為就算妮兒小姐吃成母豬一樣的臃腫,我對 你的心意也是不會改變的。」 「人妖臉的……吃飯的時候,不要說一些讓女生反胃的話。」 或許是因為忙著進食,妮兒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對他飽以老拳,只是瞪了一眼,就 繼續專注於手上香噴噴的竹葉飯團。 看到這對歡喜怨侶的樣子,楓兒不禁莞爾,只是這笑容可不能露出來,不然妮兒 多半會惱羞成怒。自己希望能夠和她好好相處,任何摩擦都是盡量要避免的。 受到體內精血被大量吸蝕的影響,妮兒手足酸軟,稍微用力大一點,就昏昏欲倒, 完全沒法和人動手,也沒法靠自己的力量長途趕路,這樣的情形估計會持續上十天半 個月,但在外傷方面,卻是痊癒得很快。 「老實說,那真是完美的傷口,這麼精妙的切割,從小腹刺進去,避開了所有的 內臟、骨骼,把傷害程度壓到最低,連出血都不多,傷處就只有肚皮上這薄薄的一道 開口。」 由楓兒幫忙換藥時,聽著源五郎這樣說,妮兒吃了一驚,道:「傷勢只有這樣? 那也就是說……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對方特別地手下留情了。以她那時候的刀勢去向,只要稍微橫移, 很輕易就可以把你攔腰斬斷的,即使不靠刀法,如果她在刀尖入腹時催運天魔功,震 蝕你的內臟,以天魔功的殺傷力,就算你有乙太不滅體也一樣回天乏術。」 源五郎笑道:「當然啦,也許她還是有殺你的意思,這一刀只不過是碰巧,碰巧 沒刺到內臟、碰巧沒切到骨骼、碰巧只穿過不會造成大量出血的地方,不過,這種機 率實在不是很高。」 一番話說得妮兒面露喜色,楓兒更是幾乎連眼睛都亮了起來。如果一切都照天草 四郎說的那樣,織田香就沒有手下留情的道理,純粹依照理智判斷,她會立刻就將這 兩個敵人斃命於刀下。 可是她卻刻意留手了。不管是為了什麼理由,只要她仍然惦念著舊情,一切就尚 有轉圜餘地,只要彼此好好溝通,或許大家是不用兵戎相見的。 源五郎分析之後,也排除了對方在故佈疑陣的可能。從織田香的生命型態、思考 模式來推測,她雖然決斷明快、冷靜狠辣,但本身並不是策士那一類的人,不會設計 出很複雜的圈套,也不會做什麼放長線釣大魚之類的深層謀略。 「和教育者本身有關吧,天草自己也不是什麼很會動腦子的謀略家,完全照他路 線發展的弟子,出來大概也就是這個樣子。」 源五郎道:「不過,事實的真相大概就像兩位小姐所期望的那樣吧,那個孩子也 許沒什麼情緒反應,但我想她不是完全沒有情感的。」 「那為什麼天草四郎會說……」 「天草自己也是個很遲鈍的人,他說的東西未必就是事實。你們知道嗎?在心理 疾病上,有一種叫做自閉症的病。我們一般人會藉著身邊人們喜怒哀樂的表情、動作、 行事常規,去接收與瞭解旁人的情緒,做出反應。」 源五郎道:「但是自閉症的病人卻沒有這種能力,即使看到你在笑,她也不理解 你正在高興、又是為什麼高興?然而,這並不代表自閉症病人本身沒有喜怒哀樂的情 感。不懂得如何表達,並不是沒有啊。」 「所以天草四郎完全理解錯了?」 「我想是吧,這也不奇怪,他本來就是個很遲鈍的人,所以才會一直泡不到妞… …」 察覺到自己說的不太像話,源五郎改變了話題,道:「反正,秀吉似乎是找錯了 扶養人,如果一開始就把人送到大雪山,由山中老人來帶,說不定會教出一個比現在 更人格健全的孩子呢。」 基於對恩師的瞭解,楓兒對這話不予置評,問道:「織田香的九曜極速,是從她 身上的一枚勾玉學來,我聽宗次郎提過,那枚勾玉是當年星賢者卡達爾交給秀吉公的 遺物,那麼源五郎先生你呢?你的九曜極速又是從什麼地方學來的?」 「這個……」 一句話令源五郎為之語塞。自從來到日本,他就曉得有些東西越來越難以隱藏, 只希望眾人的焦點集中在敵人身上,忽略自己這小小的存在,結果該來的仍是避不掉, 當下苦笑道:「其實呢,我……」 「不用解釋了,你也問不出什麼來的,反正,小五他一定會鬼扯一堆,告訴你他 是在某個山洞裡發現了秘笈和靈藥,一個晚上練成絕世武功。他在這方面聰明我們太 多,就算我們不信,也找不出他的破綻,問了還不是白問。」 長時間的相處,妮兒對源五郎的行事模式摸得一清二楚,在他開口解釋前,就把 他預備的謊言戳破。 「每個人都有不想提起的過去,你也有很不想被人問起的問題吧?不能說的事就 不用說,不要強迫別人說謊話。」 表現出不尋常的氣度與胸襟,妮兒的這番話不但讓楓兒呆若木雞,用一種全然不 同的佩服目光,重新審視著這越來越有領袖氣勢的少女元帥,就連源五郎也大為吃驚。 武功和智略可以調教,但胸襟與氣質,卻是一個人最難以變更的地方。無可置疑 地,妮兒在連番歷練後,有了很大的進步,越來越有獨當一面的能力與氣勢了。 「不過,有一件事情我覺得很奇怪。如果不是為了殺我,那麼香香公主這一刀之 所以吸走我的力量和精血,是為了什麼?我練的也是天魔功,但是天魔功裡頭吸人精 氣痊癒自身的功法,效果並不是很好,不會說像香香公主那樣,才吸幾下整個人就完 全康復過來。」 妮兒皺眉道:「我想了一下,她要的東西,其實是我的血對吧?我的血液有什麼 特別的地方,對她那麼重要呢?」 彷彿被觸及死穴,楓兒和源五郎都是心中一震,前者以一種複雜的眼神打量妮兒, 後者則是在苦笑中低垂下頭去。 放棄了無謂的交談,妮兒提出了希望盡早趕到出雲之國,與兄長會合的打算。盡 管她此時身體狀況不佳,即使與蘭斯洛會合也幫不上手,反而有形成負累的可能,但 考慮之後,妮兒還是決定趕往出雲。 「如果要留在這邊的話,隨時有可能撞上小香香,那樣的話,可能就要和她動手, 這點我不太願意,我想楓兒……小姐也是和我一樣的心情,有些仗不是非打不可的。」 在這一點上頭取得共識,往後的問題就好解決了,兩個女人也藉由這一點共同認 知,無形中好像拉近了彼此的關係。源五郎自然沒有異議,就照著妮兒的打算,預備 離開京都。 「不過,為了不被敵人發現,我建議我們易容改扮,免得多生不必要的事端。」 妮兒和楓兒都覺得,對於能夠以天心鎖魂,直接進行搜索的敵人來說,外表上的 偽裝實在意義不大,畢竟織田香的天心只要一鎖住她們,那麼跑得再遠也是沒用,更 別說區區的易容了。 但源五郎的持重觀點也不能說是錯,特別是當他以非常謹慎的態度這樣說著,兩 女終究還是接受了這個聊勝於無的建議。 「我們都只是要穿和服就可以了吧?我更簡單,這裡根本沒人認得我,換過衣服 以後,連臉都不用遮了,倒是小五你……我看你穿女裝算了,只要化化妝,保證沒人 認得你的樣子,這裡不是香格里拉,也不會有人找女裝的你要簽名。」 認真來說,妮兒這建議有著相當高的可行性,但源五郎卻聽得臉如土色,雙手直 搖。 「不行,不行,什麼都可以,就是女裝不行。」 「為什麼?我看你滿喜歡穿女裝的嘛,別告訴我不是,你要是真的不喜歡,為什 麼化妝技巧會那麼好?」 「不不不,別的地方都好商量,就是在日本,特別是京都,絕對不可以穿女裝, 這裡的人個個都是變態,太危險了。」 妮兒不是很理解,到底這男人在怕些什麼?不過自己從未穿過和服,偶然這樣試 一次,倒也很有意思。 協調之後,三人就開始改扮。衣服方面,青樓分舵裡頭有得是,橫豎經常有人在 此變裝,各種服裝道具應有盡有,沒幾下功夫,在楓兒的協助下,妮兒換上了和服。 由於不用怕被人認出來,她甚至連斗笠和面紗都可以省掉,以本來面目橫行街頭。 可是看到源五郎改扮完成之後的樣子,兩女在驚愣之餘,實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 該大笑一場。身穿武士服,頭戴斗笠,不只露出前胸,腰間還配著一把巨大笨重的長 刀,看得出他想表現粗獷、男子氣概的努力,但因為他本來的儒雅氣質,這個扮相看 起來分外滑稽,一點都沒有應有的氣勢。 「小五啊,你做這種打扮,到底是為了什麼啊?我們並不會因為你穿成這樣,就 覺得你更有男人味啊。」 妮兒忽然想起一事,奇道:「你、你該不會是為了讓你以前在京都的女客人注意 到你,所以才故意做這種打扮吧?」 源五郎苦笑不答,這確實是一個讓他答不出來的問題。 只不過,事情的發展,卻與妮兒想像的有很大差別。走在路上,沒有過多久,就 因為妮兒的美麗,吸引了人群注意,而出現一堆跟著三人移動的男人,不久之後,他 們似乎發現了什麼很驚奇的東西,開始議論紛紛。 妮兒聽不懂日語,不知道這些人在說些什麼,向源五郎一問,他則是簡短翻譯, 表示這些男人驚於她的美麗,問說京都何時出了這麼一個大美人。 「不可能,你一定在撒謊。」 「我撒謊你也知道?他們誇你,難道你也信不過嗎?」 妮兒一手叉腰,傲然道:「我對自己的美麗有信心,可是這些人的眼神好像是在 看你,你可別想這樣子就混過去喔。」 「呵呵,是誰剛剛才說過,不願意說的話,就不要強逼人說出來?可別想出爾反 爾喔。其實啊,這些人確實是熟面孔,我以前在京都的時候,和太多女人發生過關係, 她們的老公個個都想把我碎屍萬段,所以我才想要易容改扮,就是怕他們認出來,又 追著我砍啊。」 「嗯,理解了,就像白無忌那個花花公子一樣,你也是活該被砍的種馬敗類。」 「只是當年,當年啊。」 兩人這麼邊走邊談,由於貼靠得近,旁人湊不上來,說不了什麼話,無驚無險地 就出了京都。卻只有跟在後頭的楓兒,心裡有著無限的疑惑。 與妮兒不同,已經把日語練得很熟的她,自然聽得出源五郎翻譯的全然不是那麼 一回事,而那些人所交談的內容,也讓她不是很理解。 「那個人……看起來好像五太夫啊。」 「不可能吧,五太夫早就已經不在了。」 「可是你看他的眉毛,還有那張臉,怎麼看怎麼像啊……」 「但是當初五太夫生的病可是絕症,大家都知道的啊,這些年也一直聽說他已經 死了,又怎麼會……」 對於源五郎的疑惑,除了那身來歷不明的武藝外,楓兒也納悶他的日本出身。日 本並沒有什麼一流的武學派系,當前的兩名天位強手,也都不是師出日本自身的武道 系統,換言之,楓兒不認為日本會莫名其妙跑出一名天位高手來。 如果不是與天草四郎有關,就是可能與魔族有關係,要不然,為什麼一名平凡無 奇的日本青年,會忽然擁有一身驚世武功、魔法呢? 從沒聽說過星賢者卡達爾曾經收過徒弟,傳授他獨創的絕學,織田香的武功是由 勾玉中學來,那源五郎呢?他也是卡達爾當年在日本收的傳人嗎?京都顯然是有不少 人認識他的,往後有機會,要好好地去查一下才行。 看著前方一對男女的背影,楓兒暗自做了這樣的打算。 也幾乎是才出了京都沒有多久,三人就接到了蘭斯洛傳來的急報。 先是空中爆射出一朵煙花,以白家特殊訊號,告訴三人有事發生,到了指定的會 合處,一名叫做白瀾雄的領隊,傳達了剛剛收到的消息。 訊息是由蘭斯洛發給白無忌,再轉傳到這裡來的。裡頭說得很簡略,卻大概表示 了自己在崑崙山吃了大虧,遇到了一頭好厲害的妖蛇,目前功力大損,沒有抵禦能力, 正受西王母族追殺,危險萬分的求救訊息,希望這邊能盡快派出幫手。 突來的噩耗,三個人都看得呆住了,實在想像不到,以蘭斯洛現在的武功,世上 能與他正面敵對的人已經不多,究竟是什麼敵人如此厲害,能把他整成這副狼狽樣? 「哈,哈哈,既然是西王母族,為什麼會出現在日本呢?還連崑崙山都搬過來了, 這樣子豈不是變成東王母族了嗎?哥哥怎麼這麼沒用啊?和人家高手作戰打不贏也就 算了,連一頭蛇都可以把他整得這麼落魄,什麼狗屁強天位嘛?」 妮兒哈哈大笑,像是很開心似的,但兩名同伴都知道,她只不過是藉著這大笑, 來掩飾心中的極度不安,讓自己稍稍鎮定下來。 「西王母族確實是在日本的,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從紀錄上看來,從日本開始 有文明的時候,西王母族就已經存在此地了。」 源五郎看了妮兒一眼,道:「不用奇怪,我也是這次要出發之前,才從青樓那邊 查到資料的。因為知道我們這次要來大幹一場,所以你義姊給了我很多背後支援,包 括西王母族的資料,還有……龍神傳說。」 妮兒皺眉道:「什麼龍神傳說?」 「你們聽說過,龍族的根據地升龍山上,有五頭龍神嗎?」 妮兒茫然不解,楓兒卻曾經聽恩師與小草分別提過,當下為妮兒解釋。 風之大陸的神祇體系,光明善神以赤龍神為首,黑暗魔神以深藍魔王為尊,雙方 麾下各有五位中等神明。黑暗一方,是五極天式力量來源的五位黑暗神明;但光明一 方,則是五頭龍神。 這五頭龍神長年棲息於龍族故鄉升龍山的頂峰,從來不干涉世間俗事,也不參與 善與惡的鬥爭,只是除非這個大陸的存在受到威脅時,才會現身把狀況平復過來。 這個傳說魔導公會幾乎人人皆知,而龍族也就是以龍神使者的名義,對外執行他 們所謂的光明使命。 「……你們聽到的傳說大概是這樣,可是青樓聯盟裡秘藏的版本,卻多了一個說 法。」源五郎道:「升龍山上確實有著龍神,但卻不是五位,而是四位。」 「還有一個呢?」 「數千年前,曾經有一位龍神桀傲不遜,自恃力量強大,就向位於其頂峰的神明 發動挑戰,落敗之後,受到嚴厲處罰,被抹去所有的意識與靈智,永遠地囚鎖於孤島 深淵。」 「你、你的意思是說……」 「我一開始聽到的時候,也很難相信。不過,如果這說法是真的,那我們大概就 能理解,為什麼那條大蛇如此厲害,連陛下都擺不平了。」 源五郎歎道:「那種東西,根本就不是人類能與之為敵的。」 這句話的意思,兩女都懂。從這說法來聽,那條大蛇並不是普通禽獸,而是一頭 神獸,甚至根本就可以說是一位神,一位已經喪失理智、只剩原始本能的龍神。 從小聽過的許多詩歌故事裡,是有部分述說勇敢無畏的英雄,大膽地向神明挑戰, 象徵克服自我命運,爭取新生。但那終究只不過是吟遊詩人口中的故事而已,即使是 天位高手中的武癡人物,也從不曾想過去找一位神明來挑戰,當然,在這之前,也不 知道去哪裡找一個神來。 龍神的威能如何不得而知,但是向五大黑暗神明借力所發出的五極天式,有多少 威力,三人都是熟知,以此推想,挑戰龍神焉有勝理? 「不過也不用太過悲觀,陛下能從蛇窟中逃生,顯然龍神的威能也不是無所不能, 只要是個生命體,就有破綻,就可以趁隙攻之。」 源五郎道:「只要不進蛇窟,就不用與龍神敵對,現在的問題反而是在西王母族 身上,想想怎麼對付五極天式才是真的。妮兒小姐現在手酸腳軟,楓兒小姐的力量禁 制也還沒解開,這些問題都要設法在路上解決,不然趕過去也是多兩個送死的。」 這話說得沒錯,而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就知道這些事不難解決。妮兒知道 以兄長要強好勝的脾氣,這次居然主動用到「求救」的字眼,情勢必然非常危急,當 下連聲催促,要兩人開始動身。 擔憂著蘭斯洛的情形,楓兒正自沉思,卻看見源五郎轉身,背著妮兒,連續比了 幾句手語。 「比起陛下,你還是先擔心一下他身邊的那個女人吧……」 ※※※ 「老大,你還好吧?我幫你帶了飯團和烤秋刀魚,趁熱先吃了吧。」 「幹得好,在援兵到達之前,這幾天就先拜託你去撐著了。」 「沒問題,像這樣子躲躲藏藏的討生活,本來就是我的拿手好戲,你就在這裡放 心養傷,食物什麼的,由我來想辦法吧。」 「就是千萬要記得,如果被敵人抓到,請你寧死也要掩護我們,不然如果我不死, 你這渾蛋就死定了。」 與過往不同,此刻的蘭斯洛,並沒有被人出賣的本錢,儘管知道這樣的叮嚀未必 有用,但是還是說上兩句,希望雪特人這次若不幸再度失手被抓,能夠多拖一些時日。 有雪似乎是很不好意思地搔頭答應了,至於他心裡有多少的誠意,那就只有他自 己才知道了。 匆匆把遮蔽洞口的樹枝籐蔓蓋回去,有雪便離開辦事去了。此刻蘭斯洛藏身的所 在,是一個斜斜往地下凹去的山洞,重傷之餘,根本就沒有體力離開崑崙山,只能靠 著有雪的攙扶與幫忙,挑一處比較隱蔽的山洞躲起來,等待援兵到來。 向白無忌發的求救訊號,已經藉由有雪身上的太古魔道機械發出去了,旁人不論, 至少身在京都的楓兒能盡速趕來,聽說妮兒和源五郎都已經到了日本,若是他們也能 來,那就又多了許多把握。 這次的傷勢之重,實在是超越以往的紀錄。胸部以下整個被轟得碎裂消散,全靠 乙太不滅體全速催愈才康復過來,可是大量消耗先天元氣的結果,對身體的影響仍是 極大,如果不是因為當初曾經吸走白起的過半生命力,單是這一下催運,自己可能就 要去掉半條命。 肉體雖然痊癒,但是要完全回復功力,起碼要三天以上,這段時間之內,遇上些 敵人的小嘍囉,自己還可以打發,但要是碰上那八個自己在全盛狀態尚得小心在意的 老太婆,五極天式隨便哪一招,自己都是穩死的。 還有個花天邪。也許自己不能肯定多爾袞到底在策劃些什麼,但是以花天邪和自 己之間的過節,兩人一遇上,沒有不動手的道理,此時的自己可不是他對手,英雄不 吃眼前虧,養好傷再去把他抽筋剝皮不遲。 和日前幾次近乎是渡假的養傷不同,這次的情形確實是危急。西王母族想必正滿 山遍野地在搜索自己吧,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多爾袞大概會另有推托,不會親自出 馬,否則以他的力量,三兩下就把人找出來,這種地洞根本瞞不過他的天心靈覺。 自己會這樣推測,並不是沒有根據的。在整個身體被弄得支離破碎時,右手的風 華刀自然也沒手握住,筆直地往無底深淵落去,照理說本來應該就此失落,可是在自 己從上方山壁頂脫離時,卻看到風華刀好端端地插在出口,任自己一拔就走。 這自然是有人暗中出手相助了,問題是,即使當時雙方激鬥正酣,但是要不被自 己發現,又不驚動大蛇,在風華刀落下時出手把刀接過,又搶在自己之前,把刀插在 出口,這樣的修為,花天邪辦不到,西王母族那些以魔導術為主修的女人更加別提, 唯一的人選,算來算去也只有多爾袞一個。 他與自己應該是敵人啊?會這樣子出手幫助自己,實在是沒有理由…… 嗯,說沒有理由,倒也未必,靜下心來一想,自己也整理出了些頭緒。當日他曾 經說,要與他敵對交手,自己的修為還不足,先去戰戰大蛇,取得天叢雲劍後再去與 他一戰。 問題是,如果戰勝大蛇是得到天叢雲劍的關鍵,那麼他的話根本就有問題。 以這尾大蛇的力量之強,當兩個頭同時全力攻敵,正面對戰之下,別說是自己, 多爾袞只怕也得飲恨收場。如果連多爾袞自己都打不過,有什麼理由要自己先去戰這 比他更強的東西? 更棘手的是,雖然自己不太敢相信,但這頭大蛇的週身,似乎有完美體的天位力 場守護,根據白起研究的心得,除非有同樣級數的完美體力量與之相抵銷,否則根本 就沒有其他方法能破,等若立於不敗之地。 這樣的一頭怪物,自己單槍匹馬怎麼打得過?唯一的辦法,就是彙集身邊的高手 資源,大家合力起來,圍毆這條大蛇,讓它首尾不能相應,才有機會成事。 而這多半也就是多爾袞的目的。他本身的力量雖強,但是要獨力搏殺大蛇,取得 天叢雲之劍,恐怕仍是力有未逮,最好的計策,仍然是促成鷸蚌相爭,待得兩敗俱傷, 他再現身取得漁人之利,輕而易舉奪走神劍。 換言之,自己此刻就是他手中的殺人之刀,如果少了自己這強天位主將,雷因斯 的高手群即使一湧而上,仍是屠蛇無望,所以他非但不趁自己重傷時出手,反而連風 華刀都還給了自己。 皺起眉頭,蘭斯洛彷彿就聽得見,多爾袞那狂妄得意的笑聲,正嘲諷著自己的無 能為力。可恨自己明明知道他的詭計,卻仍沒法不被利用,只要風華仍然被當作祭蛇 的供品,要救她出來的自己,就必然要挑戰大蛇,遂了多爾袞的奸計。 這裡頭一定有什麼事情不對勁。西王母族的那些女人說,把風華獻祭給大蛇,是 為了取得神劍,換句話說,神劍可以經由生人活祭來取得,這也正常,不然每次為了 誅魔而需取出神劍時,就得要挑戰大蛇一次,西王母族早就被滅了,還誅個什麼鬼? 但既然神劍可以藉由生人活祭取得,那多爾袞只要犧牲風華,就可以輕易得到神 劍,為什麼要大費周張地把自己引到崑崙山來?就真的只是為了讓雷因斯一方和大蛇 拚個兩敗俱傷嗎? 看多爾袞不像是非常重視神兵利器的人,那種武者給自己的感覺,就像養父皇太 極一樣,是個靠著雙拳橫掃天下神兵的狂霸戰士,他取神劍的理由是什麼?神劍還藏 著什麼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嗎? 另外,取神劍這麼麻煩,西王母族取出之後,為什麼不將神劍就此據為己有,而 還要歸還呢?自己打死都不相信她們會如此有道德心。 事情透著越來越多的疑點,只恨自己手邊資料不足,沒法做出適當判斷,要是源 五郎來了,就可以幫忙分析了吧。 歎了口氣,蘭斯洛實是想不到,日本之行的最大障礙,不是天草四郎,也不是其 余天位高手,而是這麼一條古怪的大蛇。儘管能見到風華,讓自己不勝之喜,但是橫 越在兩人之間的這個障礙,實在是太過巨大了啊。 「傷腦筋,這傢伙應該幫忙偷些紗布、傷藥之類的來啊……」 手上的飯團還熱著,有雪確實是滿有本事的,在這種窮鄉僻壤,還能快手快腳地 弄來食物,不知道是不是去西王母族的廚房裡偷的。蘭斯洛苦笑一下,朝山洞下頭爬 去,把食物和飲水帶給昏迷在那邊的另一名夥伴。 ※※※ 昏迷在洞內,泉櫻的情形非常糟糕,整個人因為傷口發炎的高燒,意識朦朦朧朧, 不住地說著囈語。 一看到她的樣子,蘭斯洛就覺得很愧疚。這女人是為了自己而受傷的,可是自己 非但不能給她一個乾淨的療傷環境,甚至還讓重傷的她,躺在這樣的污穢山洞裡,作 著最草率的包紮,想想實在是慚愧之至。 不過,單是能夠在那種情形下生還下來,就已經是莫大的奇跡了。回想起那時候 的情形,自己仍是感到難以置信,這蜥蜴女竟然能在幾乎不可能的情勢下,從大蛇口 中逃生。 那時,自己被她用盡身上力量的一腳,從大蛇嘴裡踢了出來,逃得一命,但是精 疲力盡的她,卻整個身體軟倒下來,當大蛇的嘴巴合閉,無力逃生的她,就注定成為 大蛇口中的犧牲品。 大蛇的嘴巴重重合上,看著那急勁噴濺在雪白獠牙上的厲紅血印,自己只覺得手 腳一陣冰涼,彷彿看到什麼很重要的事物從此破滅,再也不能挽回的感覺。 如果一切就發生到這裡為止,那麼自己現在唯一所能做的,就只有躲在山洞裡, 抱著頭深深懺悔了。然而,就在血痕噴濺出來的同時,大蛇的動作忽然變得遲鈍起來, 重重咬下去的動作也突然停住,似乎對口中的這塊食物感到什麼不對,跟著,一聲長 嘯震動整個地窟,大蛇張開嘴巴,把已經重傷昏死過去的泉櫻,像是垃圾一樣噴了出 來。 噴射出來的方向正對著自己這邊,恰好伸手一拉一帶,就把泉櫻接過,帶著她一 起逃跑。只聽得大蛇的怒嘯聲越來越遠,自己和泉櫻終於逃出生天了。跟著,與在外 頭的有雪會合,先是找了一個棲身之所藏起來,然後就把一切對外聯絡的任務,全部 交給有雪,連帶還要負責找尋食物與傷藥的重責大任。 雖然很高興看到泉櫻生還,不過自己還是想不太通,為什麼她沒有被大蛇一口咬 碎、吞下肚子?難道就因為蜥蜴女和大蛇兩個爬蟲類生物彼此看得對眼嗎? 沒有足夠資料來判斷,蘭斯洛並不曉得自己的推斷已近乎事實。大蛇確實是在嘗 到泉櫻鮮血的味道,判別出她的血緣來歷後,將她一口吐了出來,暫時不吃這與己有 相同血脈源流的女子。這也正是上次多爾袞對泉櫻手下留情的原因,考慮到同為龍族, 泉櫻的存在或許會對大蛇形成牽制,多爾袞於是沒有下殺手,讓蘭斯洛有搶救的餘地。 「沒有藥,不知道該怎麼治,如果小草在這裡就好了,治這種單純的肉體傷害, 用她的聖力,一下子就痊癒了,即使是華鬼婆在這裡也行啊,為什麼每次總是在需要 醫生的時候,就找不到醫生呢?」 縱然自白起那邊傳承到醫藥的相關知識,但蘭斯洛一時間也束手無策,不知道該 如何幫泉櫻治傷。 最麻煩的傷口,是被蛇牙貫穿肩頭的重創,肉體撕裂,大量出血,外加上毒素影 響,讓泉櫻一直發著高燒,昏昏沉沉,清醒不過來。 蘭斯洛點了她傷口周圍的穴道,止住出血,另外用她的袖子作包紮,裹住了那看 來實在是過大的洞穿傷。如果能敷上藥草,效果應該會好一點,這點就只能希望有雪 盡早把藥品帶回來了。 運功幫泉櫻驅除蛇毒,但由於此刻內力不濟,無法盡其全功,將毒質驅出大半, 就已經累得眼冒金星。幸好,龍血似乎天生就有解毒效果,泉櫻躺了幾個時辰後,臉 色好了很多,體內的毒質也被淨化殆盡,就只是失血過多,雖然高燒中汗一直出個不 停,臉色卻仍蒼白得怕人。 「水……水……」 聽見這幾聲輕喃,蘭斯洛連忙取過竹桶,把水倒進泉櫻口中。她喝得很快,但是 沒幾下就咳嗽起來,之後,又再度昏睡過去。蘭斯洛用指頭沾著竹桶裡的水,擦擦泉 櫻發燙而乾裂的嘴唇。 看她變成現在這樣子,蘭斯洛心裡相當地不好過。回想起自從在日本與她相遇以 來,從沒給過泉櫻什麼好臉色,也沒有讓她嘗過什麼甜頭,雖然說那都是因為彼此立 場問題,可是如果她就這麼死了,自己恐怕一輩子都會感到歉疚。 這個傻女人,不知道她從頭到尾都被人騙了,居然是這樣子豁出生命,不顧一切 地從大蛇嘴裡救了自己出來。 她最後的那一句,「下次再見面的時候,你要重新喜歡上我喔」,所謂的下次, 指的是來生吧。一命還一命,彼此都不欠什麼,把一切希望寄托在下輩子,這就是她 的想法吧。 如果泉櫻與蘭斯洛的恩怨,只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私人過節,那麼向來見不得自 己小家子氣的蘭斯洛,定然早已將此事揭過,即使是對他本人的重大傷害,在對泉櫻 這樣一番整治後,也已經足夠,因為儘管蘭斯洛不避諱與女人動手,但是大男人思考 路線的他,卻不能接受自己這樣子和女人斤斤計較。 然而,枯耳山上的仇怨,卻讓蘭斯洛不得不對那些追隨自己的弟兄們負起責任, 也因此,即使之前心裡對泉櫻有幾分好感,卻仍是要硬生生地將之抹煞,逼著自己去 憎惡她,只是在每一次對她惡言相向後,心裡也是一陣刺痛與不安。 可是在這一次死裡逃生,被泉櫻救了一命之後,這股刺痛遽增至自己無法承受的 地步。放下過往仇怨,要好好善待她的這個決定,幾乎是剎那間就做出來了。 自己的復仇,到這裡就可以結束了。所謂的復仇,並不一定非要以死亡作為終點, 畢竟,作賊的和當官的本來就立場衝突,誰死在誰的手裡,都是應有之事,這是打從 第一天幹那一行就該有的心理準備。好比兩國交兵,戰場上死傷無數,如果每個家屬 都要報起仇來,那真是永無寧日了。 (剩下的責任,就由我來擔負,如果死去的弟兄們要怪,就通通來怪我吧……) 有了這樣的覺悟,事情本來應該就此迎刃而解,但蘭斯洛卻相反地苦惱起來。 揭過恩怨,從此好好地善待這女子,這是個很漂亮的想法,但是當彼此立場已經 平等之後,蘭斯洛忽然驚覺到,自己根本沒有善待泉櫻的資格。 她是龍族的一族之長、白鹿洞宗師的愛徒,文略武功俱皆優秀的一代天驕,如果 不是被自己擒來,灌輸了一堆錯誤觀念,她應該會威風凜凜地統馭龍族,開創一番事 業,而不是在這樣當個努力討好自己的小女人。 如果讓以前的她,看到她自己現在的樣子,恐怕會相當地恥辱、不屑一提吧?那 種事業心重,不肯屈居女子之身,埋沒一生的女人,怎麼會允許自己向男人付出感情? 如果要對泉櫻公平,就應該幫她回復記憶,讓她有選擇的機會,決定往後的人生。 可是這樣一來,有相當的可能性,也就代表自己所熟知的泉櫻將就此消失。 之後呢?回復記憶的紫鈺,對這段時間的屈辱怎肯善罷甘休?以她的性情,肯定 是用著一生的心力來向自己報復,屆時就輪到自己要傷腦筋,與她這麼沒完沒了地糾 纏下去。 報復果然是一件麻煩的事,不管是有結果還是沒結果,都要這樣子沒完沒了地牽 扯下去。 蹲坐在泉櫻身邊,蘭斯洛不自禁地開始想著這些問題,並且為之深深地苦惱,直 到放在泉櫻唇上的手指,輕輕地傳來觸碰感覺,這才覺醒過來,發現泉櫻已經甦醒, 正靜靜地看著自己。 「討厭……」 「嗯?」 雖然聲音微弱,但是泉櫻醒來,確認自己仍生存後的第一句話,讓蘭斯洛大惑不 解,更發現她試著轉過頭去,卻觸動傷口,疼得皺起眉頭。 「有什麼討厭的?你還渴嗎?要再喝點水嗎?」 泉櫻低聲道:「本來……想要還你一命,兩不相欠的……現在沒有死成,欠你的 還沒還清,以後又要牽扯不清了。」 「傻瓜,你救了我一命,過去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現在都一筆勾消了,至於說牽 扯不清,你忘記啦?我們兩個是夫妻嘛,既然是夫妻,當然是要一輩子都牽扯在一起 的。」 語調前所未有的柔和,明顯感覺得出蘭斯洛態度上的改變,泉櫻蒼白的臉蛋上浮 現一絲喜色,道:「真的嗎?不是騙我吧?」 「大丈夫說話,說一是一,會騙人嗎?你也真是的,那頭蛇很危險啊,你為什麼 想也不想,悶著頭就直衝到它嘴裡去了呢?」 「人家……賤妾擔心夫君你嘛,看到你要被大蛇吃掉,手都嚇軟了,那時候能想 到的,就只有衝過去幫你撐住蛇嘴巴,把你救出來了。」 仍不忘過去蘭斯洛定下的稱呼格式,泉櫻說著當時的心情,說著說著,眼眶忽然 紅了。 「而且……我好累了。我真的好累了……不管我怎麼做,你都是那麼冷冰冰的, 不肯回過頭來看我一眼,還、還要把我送去伺候別的女人……我真的受不了了,如果 我努力到最後,也沒辦法去改變些什麼,那……還不如死在大蛇肚子裡,一了百了。」 聽見泉櫻這樣的深情表白,蘭斯洛身軀一震,再也管不住內心情緒,將她重重摟 抱,無比認真地說道,「對不起,過去是我不好,有很多地方都很對不起你,可是以 後,我會好好補償你的……」 「謝謝你,夫君,可是……可不可以不要抱得這麼大力?我……血流出來了啦… …」 ※※※ 山洞裡的環境實在是太過惡劣,如果繼續把人這樣放下去,傷根本就不會好,在 與有雪會合商議之後,蘭斯洛最後決定冒險下山。 本來擔心會遇上一兩場廝殺,或是會被高手攔截,可是整個下山過程出乎意料地 順利,全然沒有遇上西王母族的阻攔,這點讓蘭斯洛與有雪相顧愣然。 理由很快地便揭曉了,下山不久,到外頭打探消息的有雪,便聽到豬頭怪人再次 現身京都,搶劫珠寶古書,並且一路朝這邊作惡過來的消息。 「西王母族的人,大概都被引到那邊去了吧,不過真是好奇怪呢,老大你既然在 這裡,為什麼京都那邊還會有豬頭怪?難道西王母族詛咒了很多人嗎?」 「那當然是有人刻意幫我們了。幾個作案地點距離不近,有那麼快的腳程,又去 搶一些古書什麼的東西,除了老三,我想不到其他人選。」 從情形來推判,蘭斯洛大概猜到是源五郎在引人注意,把西王母族引到那邊去。 要證明豬頭人能在一夜之間從出雲跑到京都,就要向西王母族展示他有那樣的輕 功,所以只好連續在幾個相隔頗遠的地方作案,說來倒也是辛苦他了,特別是京都, 不知道他有沒有撞上織田香,兩個九曜極速的傳人,比比究竟是誰技高一籌。 不過,托了源五郎的福,暫時是可以鬆一口氣了。有他在暗中主持,相信不用多 久,援兵就會抵達,屆時自己功力盡復,大家再來商議殺蛇取劍的事。 泉櫻高燒未退,早就已經昏了過去,還沒能醒來,雖然找了幾味藥草,一時間卻 也沒這麼快見效。好在這些鄉下地帶,農舍草屋不少,有些荒廢掉的沒人居住,三人 便待在一間廢農舍裡頭,棲身調養。 「喂,老四,你怎麼表情那麼怪?豬頭人這字眼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我只是忽然想到,老大你曾經說過,西王母族的那群死老巫婆曾說, 她們那個變豬的詛咒,是連陸游也會害怕的絕招?」 「她們確實是這麼說過,當然也說得沒錯,被這種招數打中,哪個天位高手不 怕?」 「不是那個問題,我是想,她們本來打算拿這個招數去對付陸游嗎?把陸游變 豬?」 回答不出來,可是當察覺到這個可能性後,蘭斯洛不禁一絲莞爾。 身上的麻癢與刺痛,發作得越來越頻繁了,感覺上,好像有一些怪怪的毛生出來, 手臂和腿上的肌肉,也常常有不太對勁的抽搐感,看來距離徹底發作的時間,頂多只 剩下兩三天而已。 照西王母族的說法,詛咒全面發作後,會整個人變成一頭大豬,然後潰爛而死, 這悲慘結局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嗎?真是想想都覺得…… 雖然不要求像英雄般死得轟轟烈烈,但也不能這樣子屈辱性的慘死吧?如果實在 沒辦法解咒的話,該如何是好呢?拋棄尊嚴地回雷因斯,向小草跪地求饒嗎?以她解 除一切魔法的天賦異力,要破除詛咒應該不成問題吧,可是,坦白說,自己也有幾分 不解。 自己在這裡的情形,小草她肯定是知道的,為什麼她完全不聞不問,置之不理呢? 記得當初在異界,她對自己與楓兒揮手祝福,那現在就沒有理由用這默默不問的態度, 來懲罰自己的花心啊? 想不出結果來,蘭斯洛對於目前的處境一個頭兩個大,慨歎一聲,正要繼續靜坐 運氣,忽然想起一事,從懷中取出得自風華的那面鏡子。 映著日光,鏡中出現了自己的豬頭,這面鏡子曾經帶自己找到崑崙山裡的秘窟, 那麼照西王母族的說法,它就是日本三大神器之一的八咫鏡了。 想想也可能,風華總不會沒事亂送一面鏡子給泉櫻,在那種危急情形下,自然是 把重寶托付給泉櫻,讓她帶走。 問題是,這面鏡子除了指出崑崙山所在之外,還有什麼其他功用呢?並非魔導師 出身的自己,能拿這面鏡子來作什麼呢? 一面思考一面把玩,蘭斯洛想得出神,忽然覺得手裡一熱,八咫鏡整個變燙了起 來,上頭隱隱泛著一層紅光。 「怎、怎麼搞的……玩壞了嗎?」 吃了一驚,才正要端詳,卻發現鏡面隱隱約約出現一個模糊影像,漸漸變得清晰, 一個溫柔而熟悉的聲音傳入耳裡,令得蘭斯洛一驚。 「對不起,請、請問看得清楚嗎?我是第一次使用攝形留聲的法術,如果紀錄下 來的影像有什麼不對,請多多包含。」 是風華。而鏡中越來越清晰的影像,也說明了這一點,只見風華的臉孔在鏡面上 左移移、右移移後,整個人朝後頭走去,坐回一張軟墊上,調整一下位置,開始說話。 「我……不知道會是誰看到這些影像,聽到這些話,如果可能,我希望大哥你是 第一個看到我留影的人,即使不是,你最終也一定會看到、聽到的,因為我相信我們 之間有著一道無法切斷的緣分牽絆。」 看著風華的微笑,聽著她的嗓音,記憶中曾經共同度過的一切,一點一點地湧上 心頭。之前在洞窟裡,自己只能見到她模糊的身影,聽到她兩聲急促而驚惶的心語傳 訊,並沒有能夠面對面好好說上兩句,現在這麼聽見她聲音,胸中整個火熱起來,抓 住鏡緣的手指,不自覺地加了力道。 「首先,我要向長老們說聲謝謝。到我在這邊說話為止,二十四年三個月又七天 的時間,承蒙你們的扶養與照顧,我……要向長老們說一聲感謝。你們曾經說過,我 之所以誕生出來的緣故,是為了當一個好族主,並且讓西王母族能夠傳承下去。從那 天起,我一直很用心地在做,不知道此刻的我,有沒有達到你們的期望呢?」 本來以為這是風華的留言,但是聽到她這樣子的開頭與說話後,蘭斯洛險些驚得 把鏡子摔落。 這不是普通的留言,而是風華察覺到自己回崑崙山之後的命運,在路上預先錄下 的遺言。 「有一件事情,我很久以前就想說了,但是如果說出來,我又擔心自己再也沒機 會和你們說話。不過,既然長老們現在在讀著我的留言,我想這顧慮已經不存在了。 其實……你們不用對族人下禁口令,也不用在提到我剛出生的模樣時特別避諱, 因為早在很久以前……我們第一次造訪雷因斯的時候,妮妲女王就告訴過我,我是一 出生就被長老們燙瞎的。」 無法猜測當時年紀幼小的風華,聽到這話後是什麼反應,但蘭斯洛剎那間只覺得 一股怒氣直衝腦門,胸口像是要炸開一樣,眼前微黑,險些當場就被氣暈了過去,即 使是稍稍寧定下來,澎湃殺意像是怒濤一樣拍擊著胸口,讓他幾乎忍不住立刻提刀殺 上崑崙山,把那群老太婆大卸八塊。 然而風華的聲音持續傳來,裡頭卻聽不出有半分怒意…… 「剛剛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很難過,偷偷哭了很久,卻沒有敢讓你們知道。 因為,我知道族裡不會允許。」 風華的話裡,有著不符合表面娓婉的激烈意義。倘使讓這件事情被長老們知道, 為了怕她生出異心,長期操縱西王母族的長老們,會立刻下手把她滅口除掉吧。 當時還小小年紀的她,就已經明白了這一點,獨自偷偷地哭泣,卻仍是在長老們 之前裝出不知情的樣子。 單是從這一點,蘭斯洛就曉得,在風華溫柔的外表下,有著極其聰慧的心,她是 用這樣的一顆心,在西王母族中如履薄冰地度過了二十四個年頭,明哲保身,存活到 今日。 可是,為什麼她的聲音裡聽不出怨恨和怒意?對於自己這樣的處境,她難道一點 怨言也沒有嗎? 這些問題,是蘭斯洛所無法理解,而感到深深疑惑的事。 「一開始,我很難過,但是慢慢地,我覺得我可以理解長老們的心情,還有為了 西王母族的存續,不得不做出犧牲的想法。因為能夠理解,我對你們並沒有怨懟之心, 也從來不曾想過要報復什麼,所以,你們可以不用那麼小心翼翼的。」 有些遺憾似的笑著,風華道:「然而,我還是要說,這樣子做並不是上策,對於 整個西王母族的存續,目前的統馭方式,只會讓西王母族越來越走向衰敗之路。」 第二部第七卷第二章深藍判決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日本出雲之國 「不過,也許這樣反而是最好的。西王母族本就是一個偏處海外的弱小種族,只 是因為高明的武學與魔法水準,在風之大陸的歷史上佔了一席之地,並且以這樣不正 常的世代傳承,度過了漫長歲月。但是,世上從來沒有永遠繁盛的榮光,無論是多顯 赫的過往,都有落幕的一天,位處於歷史邊陲的我們,為什麼非要執著於掌握歷史呢? 依靠恐怖活動、陰謀去影響時代進行,我覺得這是一件很不好的事。」 風華道:「依靠擄劫女孩子來進行世代交替,所謂的西王母族人,其實根本就不 存在。把一切還諸於自然的面貌,讓西王母族回歸她本來應有的命運,這是我對全族 人的建議,也希望長老們……」 說到這裡,風華有些難為情地笑了,像是「希望長老們能夠考慮」這種話,說出 來是沒有半分意義的,因為思維已經僵化的長老們,局限於二聖之一的崇高地位,已 經無法以客觀眼光審視一切。 蘭斯洛忽然很有感觸。從二聖這一代的傳承者看來,風華和紫鈺有著很大的不同。 和執著於回復龍族舊日榮光的紫鈺相比,風華以她的慧心,雲淡風清地看著時代的潮 流演變,並且體認到西王母族的應有定位,不會想要逆天而行,強求一份已經消逝的 過往。 看著鏡中的她娓娓道來,蘭斯洛這才驚覺,自己認識的風華,原來只是她的其中 一面而已。無論是胸襟、眼光,風華確實有著身為領導者所應該具備的特質,一點都 沒有辱沒西王母之名,這是之前自己所想像不到的事。 「最後,我再一次地謝謝長老們,二十四年來……承蒙你們的呵護與照顧,你 們……就像是我的親人一樣。只希望,下一個從不死樹裡誕生的孩子,能用自己的雙 眼看到陽光,能帶領西王母族走到陽光底下。」 「千鶴子、睦美、小夜,還有一直跟在我身邊的姊妹們,謝謝你們陪著我一起成 長,很多時候,雖然你們在我身後說著悄悄話,但我仍然是聽見了喔,知道嗎?當我 聽見你們為了我的眼睛而悲傷時,我真的覺得好開心、好開心。因為你們的存在,玉 簽風華才能夠不僅僅是一件傳承西王母族的工具,而是真正成為一個名為玉簽風華的 女人。我衷心地期望,你們能夠有離開崑崙山,與自己家人團聚的一天。」 風華就這麼輕輕地說著,沒有悲傷、沒有憤怒,僅是面上偶爾流露出一點遺憾的 微笑,不時輕輕地搖兩下頭,向自己今生所屬的西王母族做最後告別。 「莉雅,你現在好嗎?現在的你……是什麼模樣?以什麼樣的型態存留在這世上 呢?」 沒想到風華會忽然提起妻子的名字,蘭斯洛吃了一驚,仔細想想,西王母和雷因 斯女王彼此熟識,這件事並不算奇怪,但從風華的語氣,似乎知道小草並未消逝,而 是繼續以某種型態存留在世上。 「當我聽到你在基格魯的噩耗,我哭了一整個晚上,傷心了好久,你是我在崑崙 山外唯一的朋友啊……你在信裡答應過,有一天會讓我對你踹回那一腳的,為什麼就 這麼丟下我走了呢?」 「可是,我後來感應到你的氣息,雖然不知道你是用什麼樣的形式繼續存留人間, 不過能夠有機會再感應到你,這真是太好了。西王母族以外的人,會關心我、擔心我 處境的,也就只有你和梅琳老師了。我要再次謝謝你,在這些年中對我所付出的友誼 與關切,我誠心地向神明祈禱,莉雅你能夠得到幸福。」 向唯一的女性摯友道別完畢,風華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古怪,像是靦腆,又像是 很不好意思,在遲疑了好一會兒之後,這才輕聲吐出兩個字。 「大哥……」 蘭斯洛一震,胸口一片火熱。在向所有人交代完畢後,風華終於向自己說話了, 她會向自己說什麼、托付什麼,這是蘭斯洛所最急切想知道的事。 「很抱歉,那時候我不得不與你分開,不過,請你相信,在暹羅城發生的一切, 我從來都沒有忘記。你在梅林裡為我梳頭、送我梳子、答應要帶我離開,去整個風之 大陸上闖蕩遊歷,這些事情,都是我生命中最美麗的一個夢,因為你,我終於知道什 麼是夢想、什麼是希望。」 當知道了風華的身份,即使她沒有說出口,蘭斯洛也知道這些年來她沒有與自己 聯絡的原因了。因為她不得不如此,身為一族之長的西王母,這樣子失蹤,長老們怎 麼可能丟下她不管,肯定是天涯海角地搜索她的所在,回憶起當初她與自己在沈園時, 曾經數度遇過原因不明的冰冷寒流,如今想來,肯定就是那群老太婆的搜索法術。 一次又一次的密集搜索,顯然那群老太婆已經注意到沈園,風華也不得不離開, 回歸西王母族,但如若讓族人知道,她曾與自己結識,那群老太婆會放自己逃命就有 鬼了。以自己當時的武功,甚至還沒能進入天位,自己在明,她們在暗,有心算無心, 不用出動到五極天式,隨便一下遠距離咒殺,自己不用等到枯耳山之役就要一命嗚呼 了。 即使晉身天位,仍然未夠保險,光看自己如今擁有強天位力量,卻仍是在那群老 太婆手上被整治得如此落魄,就知道單單小天位,並不足以自保,說不定那群老太婆 還會請陸游出手,屠宰掉自己這只意圖玷污西王母的臭蛤蟆,那不但自己要遭殃,就 連身邊的親友都會受到波及。 所以風華她一直在等,等待自己積蓄到足夠實力,可以不用畏懼西王母族,不用 擔心長老們加害,那時才能與自己聯絡,重續前緣。只恨自己不曉得這一點,不然這 幾年一定廢寢忘食地苦練,拚命要將風華救出。 「有幾件事情,本來是我們族裡的事,可是現在,我不得不告訴大哥你了,希望 你不會見怪。」 當然不會,對蘭斯洛而言,風華是曾經與自己互許終生,有著妻子地位的女性, 有事的時候會想到自己,這表示她將自己當作是她的男人,是一種榮耀啊。 「首先,在西王母族所居住的崑崙山下,棲息著一頭大蛇。大蛇遠從數千年前就 已經存在,由西王母族負責祭祀與看守,而這頭大蛇的來歷,相傳是……」 接下來由風華口中說出的話,與那天源五郎對妮兒的解釋大同小異,告訴蘭斯洛, 大蛇本是升龍山上的五頭龍神之一,甚至還可以說是力量最強大的一頭,只不過因為 厭煩了要永無止境地維持世界平衡,不知何時才會結束的使命,因此向位於眾神頂端、 創造世間一切的造物主發動反抗,最後被抹去了理智,以一頭野獸的型態,被囚鎖於 崑崙山下。 (該死的多爾袞,居然騙我去打這種怪獸,他以為我是誰,鐵木真嗎?有本事自 己去單挑,你不被大蛇一口咬掉半個頭,本大爺跟你姓……) 聽了這解釋,蘭斯洛也明白為何自己會如此慘敗。雖然他對自己的武功充滿自信, 但是再怎麼狂妄也好,他並不認為自己會是那起碼強過陸游兩個天位的龍神之敵。 「天叢雲劍,是造物主創世時所使用的神器,故老相傳,為了防備世間出現強大 的邪惡力量,所以祂將神劍封藏於大蛇體內,當危急之時,西王母族可以取出神劍御 敵。」 風華道:「大哥,或許你已經知道了,西王母和其餘的生命體不同,不屬於胎生 卵生,而是由崑崙山上的不死樹所孕育。取出神劍的方法,和平復大蛇狂暴怒氣的方 法是同一個,當大蛇噬殺由不死樹中所誕生的西王母,她的血就會成為導引,讓天叢 雲劍出現在不死樹中,之後,只要將神劍重新讓大蛇吞下,不死樹裡就會誕生新一代 的西王母。」 之前的疑惑,終於得到解答,這就是為什麼每次西王母族使用完神劍之後,不得 不歸還的理由,因為若不歸還,新一代的西王母將不會從不死樹中誕生,族裡也無法 傳承。 其實如果她們想開一點,直接拿了神劍不還,然後從族人中推選一人為西王母, 這樣不是省事得多嗎?就是因為固執於不死樹傳承的正統性,才令得這個悲傷的輪迴 不斷地重複。 不過蘭斯洛無暇去想這些了,聽到風華的解釋,他憂心如焚,只想立刻殺回崑崙 山去,不然晚了一步,讓風華給餵了蛇,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但是,風華的一句話讓她冷靜下來。 「大哥,請你先冷靜,聽完我這麼說,我曉得你一定很激動,但請你先聽我把話 說完。」 「就在不久之前,我接到族裡傳來的訊息,要我由風之大陸趕回日本,等待會見 造訪崑崙山的日賢者皇太極,他是為了要誅滅魔人,而來與西王母族合作,起初應該 是這樣的,但是到後來,他希望能取得天叢雲劍,代替已經積弱不振的龍族,消滅魔 人,並且刺殺大魔神王。」 風華道:「我和他只碰過幾次面,但是我總感覺,他不是真正的日賢者大人,他 身上的氣息,不像是正道中人會有的。我覺得,天叢雲劍並不是他真正的目的,因為 比起得到神劍,他似乎更想讓大蛇甦醒過來……」 蘭斯洛也有同樣的疑惑。如果只是為了得到神劍,多爾袞只需要把風華拿去餵蛇, 簡簡單單就可以從不死樹中取劍,沒必要大費周章地將自己引來,這樣子說起來,比 起天叢雲劍,多爾袞似乎更想拿到某樣東西,某種必須打倒大蛇才能得到的東西。 「崑崙山中,或許還藏著某些連我也不知道的秘密。我不知道他究竟想要些什麼, 可是,如果大蛇被驚醒,整個日本……不,或許全風之大陸都會受到影響,那時候, 就只有以我為祭品,讓大蛇重新沉睡下去了。」 蘭斯洛心頭大震。多爾袞有什麼圖謀,可以先放到一邊不談,但如果讓事情這樣 發展下去,風華就很危險了,有什麼方法可以立刻救她出來呢? 這個女人真是不可救藥,既然當初知道回崑崙山有危險,那就別回去嘛,只要趕 來雷因斯,托庇於自己,難道自己會置之不理嗎? 「對不起,大哥,你一定覺得我很笨吧?可是,請你理解,我畢竟是西王母族的 人,對於我的族人和長輩,我有我的責任,不能看著她們置身險境而不管。所以,即 使希望不高,我也要回到崑崙山,做我該做的事……」 努力是很好,但是也要會成功才行啊,明明知道不會成功還去勸,這樣的愚善不 是自殺行為嗎? 「……如果我去雷因斯,你和莉雅都會幫助我吧?但是,考慮到大哥你那烈火般 的性子,我覺得,我還是回崑崙山比較好。」 並不是單純的愚善,這女人……她還真的把一切都考慮到了,如果自己知道原委, 就絕不會讓風華離開雷因斯。當大蛇甦醒,自己未必有辦法應付時,多半就會放著不 管,以雷因斯沿岸為防線,對抗大蛇。 說到底,日本是片與己無關的土地,自己沒必要為了不相干的異國去打生打死, 至於西王母族……在自己眼中,她們根本是一群該死的東西,被大蛇吞光是活該報應。 那麼,即使必須使用強硬手段監禁風華,自己也不會讓她去自我犧牲。可是風華 也料到了這一點,寧願自我犧牲,也要換得族人與日本的安全,這是雙方抉擇上最大 的不同點,也就是因為這樣,風華拒絕托庇於自己。 似乎對自己說的話覺得有些靦腆,風華略感遺憾地搖搖頭,輕聲道:「死亡,只 是一次生命的回歸,唯一讓我感到遺憾的,就是以後見不到大哥你了……當你聽到我 這麼說的時候,會不會好生氣呢?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是,有一件事情,請 你相信我吧。」 睜開那看不見任何東西的眼眸,風華的目光,隱隱籠罩上了一層氤氳水氣。 「那天我們一起在河上共舞,你答應我說,不管我們怎麼分開,你都會來找我, 我真的……覺得好感激,謝謝你,給過我這麼美的夢,這些年來,我每一天都在期 待……都在……」 話只說到這裡而已,八咫鏡中的影像,忽然慢慢淡化消失,只剩下風華溫柔的嗓 音,猶自在耳邊迴響不絕。 想到適才風華說的話,蘭斯洛真個是心亂如麻,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從理性上 考量,風華應該還不至於馬上有事,因為如果多爾袞的目標,是某樣打倒大蛇後出現 的東西,那麼他就不會這麼快讓風華殉身,否則哪有誘餌來逼自己去戰? 但儘管是這樣想,蘭斯洛仍然是安不下心來,風華隨時可能會出事的危機感,令 他憂心忡忡,努力想著要怎麼樣才能誅殺大蛇。 (這個樣子下去,根本就是逼我非打贏大蛇不可嘛,可是……那種怪物,怎麼有 可能贏啊?) 心急如焚,卻是苦無良策,蘭斯洛只有在那邊竭神苦思,直到後頭傳來一聲踉蹌 跌倒聲,這才驚醒過來,猛一回頭,發現泉櫻在台階邊猛一失足,朝這邊撲來,連忙 搶上去將她扶住。 「怎麼了?你沒事吧?怎麼起來了呢?」 泉櫻身體軟綿綿的,像是沒了半根骨頭,但是發燒的情形卻大為好轉,肩上的傷 口也不再出血,蘭斯洛忽然想到,現在的泉櫻,有著和楓兒一樣的魔化體質,是否就 因為這樣,她的傷勢才在短時間內大有好轉呢? 「我……醒來以後看不到你,很擔心,所以就跑出來了……」 簡單的一句話,如果是在數日之前,蘭斯洛一定不當一回事,可是此刻聽在耳裡, 他心頭一震,不自禁地怔怔看著泉櫻。 陽光下,泉櫻蒼白的面容洋溢著喜色,但眼眶中卻有淚水,蘭斯洛覺得心疼,自 己一向不願意見到自己的女人掉眼淚的……自己的女人?自己已經把泉櫻算是自己的 女人嗎? 「為什麼哭?」 「不知道……聽見風華姊姊說的那些話,不曉得為什麼,就很想哭。」 不問蘭斯洛與風華之間究竟有何牽扯,泉櫻只是伸手抹去臉上的淚痕,輕聲道: 「好奇怪,我和風華姊姊認識也沒有多久,為什麼會這麼難過呢?我明明就不是那種 愛哭的人的……」 她所不能理解的事,蘭斯洛卻猜得到。那天讀過泉櫻的夢境,知道一些她的過去 往事,也知道身為龍族族長的她,處境並不見得就好過風華多少,即使已經沒了記憶, 但是彼此同樣的心情,想起來仍然會落淚吧。 「你……真是個可憐的女人啊……」 「不會啊,能夠和夫君你、俊太郎這樣子在一起,我覺得現在的日子很開心呢。」 「傻瓜,傷成這個樣子,有什麼好開心的……」 泉櫻的身體仍然虛弱,也還沒從失血的無力狀態中回復過來,坐在那邊,看起來 就是搖搖欲倒的樣子,蘭斯洛不得不把她摟過來,讓她斜倚在自己身邊,然而,這樣 子的接觸,卻讓他感到一種不安。 畢竟是傷後乏力,說沒有幾句話,泉櫻遍又沉沉睡去,對此無可奈何的蘭斯洛, 只有把她抱回臥室,在木床上放好,拉上被子。 稍微確認一下她肩頭傷處沒事後,蘭斯洛就想要離去,可是,看著泉櫻甜甜的睡 臉,他又在床沿坐了下來,越看越是呆呆出神。 純以姿色而論,自己生平所見過的女子之中,以泉櫻、風華、織田香最美,其中 織田香因為面無表情,美麗打了折扣;自己過去又與泉櫻為敵,自也不會去欣賞她的 美色,因此始終是把風華當作心中的絕色美女形象。 可是現在,自己已經對泉櫻沒有絲毫惡感,對著這麼一個曲意溫柔的美人,受到 吸引的感覺也是越來越強烈。回想起那日在京都,她淚眼縱橫,拿著風華刀指向自己; 還有在大蛇嘴裡,她奮勇撐住大蛇的嘴巴,任著被蛇牙貫穿的肩頭血流不止,把自己 送出去時候的樣子,那種絕美中帶著英武之氣的艷麗,光只是想起來,就覺得心中一 片火熱。 彷彿受到某種力量的驅使,蘭斯洛看著泉櫻的睡臉,嘴角那抹安詳的笑意,頭越 放越低,嗅著泉櫻身上散發的香氣,兩瓣欠缺血色卻柔軟的嘴唇,似乎散發著奇異的 誘惑力…… 當蘭斯洛覺醒過來,自己已經悄悄地吻上了泉櫻的嘴唇,感覺很舒服、很香,像 是棉花一樣的柔軟,雖然吻得不深,卻是非常醉人的一吻。不過,當他察覺到自己的 行為,則是馬上停住動作,想退到旁邊,卻也在這時候,他發現泉櫻已經醒了過來, 一雙妙目煞是有趣地看著他。 「你……你醒啦?」對照泉櫻的平靜,蘭斯洛分外覺得窘迫,道:「看什麼?有 什麼好看的?醒了也不出聲,想嚇死人啊。」 「你動作那麼大,又那麼粗魯,本來睡著的,也一下子就被你弄醒囉,看你那麼 專心,我……我不知道怎麼開口。」 雖然這麼說,但泉櫻笑吟吟的表情卻看不出半絲窘迫。應該要感到羞赧的一方, 卻完全形若無事,好整以暇地看著眼前偷香成功的男人,這點更讓蘭斯洛覺得奇怪。 「你、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現在怎麼都直接叫你呀我的,我只是看在你現下受 傷的份上,才不和你計較,不然……」 「如果夫君喜歡聽,賤妾也可以這樣叫你一輩子啊。」 若有所指的話語,儘管說得謙卑,卻流露著一種更勝於以往的智慧,讓蘭斯洛為 之語塞,只覺得自己正在這場男女角力中節節敗退。 「真是奇怪,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賤妾願聞其詳,請夫君明示。」 「上次在京都,我想碰你一下,你就哭得要死要活,連刀子都用了出來,說什麼 如果我不愛你,就別要你。」重提當日舊事,蘭斯洛刻意讓自己看起來表情猙獰,笑 道:「怎麼?一到這裡,觀念就變得開放啦?吻你吻醒了,還偷偷裝睡不說,這樣子 的話,我等會兒要上你也可以囉?」 「不,那個想法……並沒有改變啊。」 輕輕地笑了笑,病榻上的泉櫻,樣子看來雖是柔弱,卻似乎正掌握著一切,就這 麼看著蘭斯洛,直過了好半晌,才笑著說了一句話。 「現在夫君你的心裡……不愛我嗎?」 ※※※ 「西王母族的那些傢伙實在太可惡了,這樣子對付我哥哥,不是故意要我們好看 嗎?我們也要還以顏色才行,喂,你們兩個,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 身體仍是酸軟無力,妮兒對著同伴大聲叱喝,稍稍發洩不滿的心情。 因為她的堅持,源五郎這兩天扮成豬頭怪人的模樣,四出作案,看著自己的扮相, 心裡實在有夠嘔的了。 雖然通曉很多魔導術,但是把自己變成豬頭的法術源五郎可不會,沒法可想之下, 只得土法煉鋼,買一個豬頭回來洗淨,綁在頭上,在夜裡行動,靠著九曜極速的效果, 沒人看得清楚,加上豬頭怪人的名氣太大,人們看到類似的東西,自然就會以為是豬 頭怪現身了。 「儘是去搶一些畫啊書的,有什麼用?要搶就要搶珠寶黃金這樣才夠本啊,虧你 還是干盜賊出身的,一點基本常識也沒有。」 對於這番指控,源五郎一如平時,心平靜氣地回答。 「如果妮兒小姐願意佩帶珠寶,穿上華服,那麼就算為你把全日本的珠寶都搶來, 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可是,搶來了你又不穿不戴,東西又笨重,拿那些珠寶豈不是 好沒意義?」 雖是生為女兒身,但妮兒卻覺得打扮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平日向來不施脂粉,也 不佩帶任何珠寶首飾,覺得那些東西純粹是累贅,如果倉促間遇到敵人,這些東西除 了妨礙動手,就沒有任何效果,所以對珠寶玩物全然不感興趣。 之所以去責怪源五郎不搶珠寶,除了因為珠寶較為高價外,也只是煩悶難當,想 找幾句話來和源五郎鬼扯而已。 「我們在這邊這樣子鬧,會把西王母族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嗎?」 「我想應該會有一點效果的。」 「那麼,害我哥哥變成大豬頭的那些老太婆們,有沒有可能會出現在我們面前 呢?」 「嗯……照理說在這種時候,她們不應該離開崑崙山,不過,也不至於完全沒可 能……你想做什麼?」 對於妮兒這麼問的目的感到懷疑,源五郎問了兩聲,只見她一副神秘莫測的表情, 看看楓兒,她也是一頭霧水,不知道這個大小姐想要做什麼。 「既然那頭大蛇這麼麻煩,如果我們到崑崙山,除了大蛇之外,還要提防老太婆 們會暗算,那不是很棘手嗎?」 妮兒道:「有沒有可能,我們就在這裡把人給做了,到了崑崙山,專心殺蛇就好 了。」 不能說是荒唐的想法,相反地,這個點子相當地具有戰略誘惑,如果能在抵達出 雲之國前,將那群長老們重創或殺死,便會令西王母族群龍無首,在崑崙山的行動就 不會受到干擾,方便許多。 然而,源五郎也不得不考慮到這麼做的風險。 具有天位魔導師的修為,源五郎對五極天式的理解,遠較其他天位武者為多。那 群老太婆目前最具威脅性的武器,就是五極天式,在那向黑暗神明借力而發的五記絕 招中,有兩式太過艱難,先天上無法以眾人合力的方式施展,相信她們是用不出來的。 剩下來可以併力施放的三式中,蠱冥慟哭破一式,自己可以憑藉九曜極速逃跑, 威脅不大,可是另外兩式舫穗之月、星辰之門,一旦發動,就連自己也閃避不了,倉 促間中招了,不死也是半條命;如果被扔進異界,沒人緣又沒人愛的自己,肯定沒有 特殊待遇好享,不會有人大張旗鼓地捨命相救,而是放任自己漂流去當異界垃圾。 更何況,身邊還有妮兒、楓兒兩個累贅在。九曜極速的優勢,有很大一部份,必 須是在獨自一人不受拖累時才能發揮,不然該跑的時候跑不了,多快的輕功也是無用。 她們兩人現在都不算是戰力,要是雙方交戰,她們被五極天式的力量波及,自己可不 及相救。 考慮之後,這個方案仍是有實施的價值,但源五郎向妮兒強調,那群老太婆為了 慎重,應該不會這麼輕易中計,離開崑崙山,即使上當了,只要她們一現身,妮兒和 楓兒就有多遠躲多遠,絕不能貪功出手,反而妨礙源五郎的作戰。 這一點,妮兒與楓兒都同意了,楓兒甚至認為,當前崑崙山的目標只是蘭斯洛, 沒理由被這種太過明顯的誘敵之計所騙,出現的機率不高,這番心思多半無用。 源五郎卻不做如是想。如果說西王母族與蘭斯洛敵對的理由,是為了誅殺魔種, 事後更打算逐一掃蕩魔人餘孽,那麼最首當其衝的人,就是身為魔種之妹的妮兒了, 更何況她還使用天魔功,這點瞞得過別人,瞞不過對魔族武學有相當理解的西王母族。 當察覺到妮兒正在這個方位,朝出雲趕去,為了怕她與其兄長會合後更難對付, 西王母族多半會採取各個擊破的策略,而為了確保妮兒安全無虞,自己就要動手剷除 這群礙眼的老太太了。 訂定了戰術,接下來就是實施部分。源五郎持續進行四出劫掠的行動,只不過在 每一處逗留的時間變長,藉以誘敵,而敵人的反應果然沒令他失望,才趕到第三個目 標地,一處足堪被稱為名勝、極為富麗堂皇的寺院時,才稍稍一站定,心頭便有所察 覺,跟著就是一聲長笑入耳。 「久聞天野師兄丰神俊逸,九曜極速快絕天下,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適才我明 明知道你是從東方而來,卻直到你立定身形,我才看清你的所在,九曜極速名不虛傳, 不愧是星賢者神技。」 自黑暗中現形出聲的,正是花天邪,他無視下方人群的轟然喧鬧,站在一座金塔 頂端,大聲地鼓著掌,展現一種不同於以往的狂態。 源五郎頗覺訝異,自己記憶中,這人可不會正視他人優點而給予肯定啊,從他身 上的氣質看來,果然是和從前有了脫胎換骨的改變。 「唔,彫蟲小技,不值一哂,倒是我並不記得與閣下有同門之誼,師兄這稱呼, 怕是用錯了吧?」不用再做丑角裝扮,源五郎摘下那個偽裝用的豬頭,隨手拋棄,下 頭好像響起一連串僧侶的怒罵聲與念佛,但現在也不用理會。 「天野兄是星賢者的嫡系傳人,我則是……嘿嘿,以三賢者本身的關係來看,我 稱天野兄一聲師兄,該當不為過吧。」 似乎在攀拉關係,但從花天邪的神情中看得出來,他只是將這當作是一件羞辱對 方的工具。不管是從各種關係來看,他都沒有要尊敬三賢者的理由,與三賢者沾上關 系,自然也不會是什麼榮耀。 「原來如此,花兄拜在他的門下了,這麼一位處事明快,心狠手辣的師兄弟,我 可真是不敢高攀。」 諷刺當日花天邪一舉犧牲自家二十萬人性命的殘忍舉動,源五郎打量著他,推算 如今的他究竟有多少進步,口中淡淡道:「而我亦想不到,他還會自認為賢者啊……」 「賢者就賢者,難道還要規定手下殺過多少人,才能自稱賢者嗎?」 花天邪的話意十分辛辣,這段時間與多爾袞同行,聽到許多九州大戰時的舊事, 得知真相後,對於所謂的賢者之名更是輕蔑,這句諷刺說得順口之至。 源五郎並不覺得三賢者是多麼光榮的一個存在,畢竟在那段被封印的歷史中,有 太多污穢、黑暗的事情被刻意隱藏起來,不過,其他人也就算了,花天邪自己並不是 什麼良善之輩,由他口中發出這樣的嘲諷,聽來實在是很刺耳。 眼觀四面,儘管看不見什麼,但是花天邪不可能獨自跑出來向自己挑釁,他會這 麼胸有成竹地與自己閒耗,西王母族的長老群一定是在旁邊佈陣守候了,多半是已經 在唸咒,預備發五極天式了吧。 哼哼,同樣的計策,連續用兩次,未免太看不起人了吧,第一次還可以說是奇襲, 第二次就只能說是沒意義的動作了。 「呵,花世兄確實言之成理,不過,你的新師父會讓你一個人前來,想必是對你 的武功充滿信心囉?能得到日賢者的真傳,花世兄想必是獲益良多,可喜可賀。」 聽源五郎大笑說話,花天邪內心深切戒備。對於這相貌俊雅的美男子,他絕不敢 有任何大意,當初在北門天關一見,就已經知道他了得,更曉得他手底實力不如外表 上那麼簡單,自己雖然多半勝不了他,但是拆上幾十招卻不成問題,屆時五極天式發 動,自己便可功成身退。 「天野師兄,你……」 打個哈哈,花天邪正想再說兩句話,哪知道眼前忽然一花,源五郎的身影似乎有 些淡化,而另外一個源五郎竟爾出現在面前不足一尺的近處,跟著便是胸口一痛,已 經著了對方的暗招。 (是九曜極速?可是,血肉之軀怎麼能如此快法?) 花家的腿功、身法,傳襲自星賢者卡達爾,與九曜極速頗有異曲同工之妙,花天 邪情知對方長處,一開始就已經在提防,卻怎知敵人的速度之快,委實是駭人聽聞, 一瞬之間高速移位,自己的視覺全然追之不及,竟然出現兩個源五郎的錯覺,單單一 招之內就為人所趁。 一雙劍指戳刺在胸前,雖是含勁未吐,卻已經壓得花天邪喘不過氣來,更因為要 害受制,不敢有分毫妄動。 「回去告訴你師父,可別隨隨便便就把人看扁了,還有你自己也是一樣,進得了 天位並不代表什麼,天底下能制你殺你的人,到處都是。」 話一說完,源五郎就動手了。顧慮到種種因素,他本不願驟下重手,但是想到這 人在北門天關之前的毒辣行為,也沒理由就這麼放過他,當下指勁驟吐,凌厲的小天 星劍,山洪爆發似的轟穿敵人胸膛,帶出一道螺旋血線,由他背後射了出去。 受此重擊,花天邪悶哼一聲,身體搖晃,腳下踉蹌,就從這座金塔頂端跌摔了下 去。 (咦?什麼勁道?) 花天邪的傷勢,遠沒有自己預期中的重。在發出小天星劍的瞬間,一股柔韌的陰 柔勁道,將小天星劍的入體劍勁逐步化散、吸納、抵銷,把傷害程度減到最低,特別 是那種吸化他人勁道的奇特法門,和天魔功頗為類似,倒像是某種偷學天魔功不成的 技巧。 (如果是偷學天魔功,他從哪裡學到心法口訣?單單靠看過就推測出口訣,花天 邪沒有這種才氣,至於多爾袞,他應該沒本事教天魔功啊……) 無暇細想,立威的基本目的已經達到。破例認真起來,施展九曜極速,一招之間 就已經創傷花天邪,讓多爾袞心有所忌。以多爾袞的修為與眼力,自己太過隱藏實力, 他也不會相信,反而是稍稍展露一下,更能使他在行事時有所顧忌。 傷了花天邪,敵人陣營就少了一個天位戰力,行事起來大大有利,只是遺憾傷得 不重,被他體內那道奇異真氣阻了小天星劍的威力,未能盡其全功,只怕不用多久, 他便能夠痊癒了。 創傷花天邪,源五郎並沒有馬上行動,因為他一直在等待的東西,終於有了反應。 濃烈的黑暗冥氣,在花天邪墜下塔頂的瞬間,由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在下方奔走、 叫喊的僧侶們,一旦被捲入黑暗冥氣之中,很快地就沒了聲息,被腐蝕、吞噬得一點 不剩。 (真是壯觀的場面啊,不管看幾次,都是那麼驚心動魄……) 在如同墨色濃霧的黑暗冥氣,驟然出現的同時,五極天式對天位力量的牽制與影 響,也開始發生作用。自身的力量開始被分解,源五郎的表情看來十分地痛苦,身體 顫抖,似乎完全受制於五極天式前奏的束縛之下。 可是那些都只是表面做作。對五極天式的牽制效果早已有備,源五郎一直以來不 曾顯露的實力,遠比外人所料得更強,此刻的他就正在以心靈感應、估計,想找出八 名敵人的確切位置。 那八個老太婆相當地小心,儘管自己刻意裝出這副狼狽模樣,她們仍對自己抱持 著戒心,不敢現身,還對自身所在施了隱匿氣息的魔法,讓自己必須多花時間,才能 一一找出她們的位置。 雖說五極天式每一式施放時,都會形成黑暗冥氣急速旋轉的現象,但是從旋轉的 方式、發招時的氣勢,自己仍是分辨得出來,這一式是蠱冥慟哭破,從冥府之底召喚 無數飢餓怨魂,將生者吸拖往幽冥的黑魔法,威力很強,不過在一定時間內,自己還 是可以藉著九曜極速脫離,襲殺發招者。 目前為止,只找到了四個,而蠱冥慟哭破發招在即,看來想要一舉全殲敵人的貪 心想法,已經沒機會實現,只能將就收取戰果了。 雙方各懷鬼胎的戰術,並沒有能夠拖延多久,因為當源五郎與敵人正自僵持不下, 一聲嬌叱忽然響徹全場。 「八婆,居然敢偷襲我哥哥,現在就讓你知道少女的憤怒!」 出聲的,是本來應該依照協議,在看到五極天式出現之後,立刻遠遠跑開的妮兒, 她不知用什麼方法,發現了其中一名崑崙長老的位置,大喝一聲,重拳揮擊過去。 受到傷勢所累,又處於五極天式的干擾範圍內,天位力量大幅衰退,妮兒這一記 突襲的速度與力道,都遠不如過去,而對方似乎也對這樣的突襲早有準備,在妮兒一 拳尚未及身之前,敵人快捷無倫地一下反手,竟然扣住了妮兒手腕,跟著,潛伏在場 中的八名敵人,連帶妮兒,全部都失去了蹤影。 沒有了施放者的魔力支持,瀰漫四周的黑暗冥氣一下子就消散開去,地面再沒留 下半點生命跡象,不過那自然不包括花天邪,他在黑暗冥氣籠罩周圍時,就已經潛形 遁走。 (瞬間移動?糟糕,被擺了一道……) 驚見這突發狀況,源五郎焦急出一身冷汗。妮兒行事雖然有點衝動莽撞,但經過 這些時候的成長,絕不是一個冒失的笨女人,五極天式的威脅性與危險程度,她不會 不瞭解,為什麼會忽然違背與自己的約定,跑出來攪局,令得自身陷入險境呢?難道 就真是因為兄長吃了虧,所以慕戀兄長的她氣到失去理智嗎? 這種瞬間移動的術法,大概本來是老太婆們為防一時失手,脫身遁走時所預備的, 以她們的修為,瞬間遠遁出數百里外,絕非難事,如果在沿途上另外準備了輔助用的 結界法陣,就算剎那間遁回崑崙山,自己也不意外。 本來是只要說聲佩服就可以了事的,卻因為妮兒也被她們帶走,令源五郎快要急 得跳腳。當五極天式再次施放,如今的妮兒怎麼有辦法接下?瞬間移動的方向,自己 掌握不住,除非五極天式再次發動,黑暗冥氣出現,不然自己根本感應不到對方所在, 但若是距離太遠,自己就算能有所感應,也來不及伸予援手了。 源五郎的擔心,在另外一邊完全實現了。 被對方搭上手腕,妮兒暗叫自己糊塗,西王母族名列二聖之一,除了魔導術,傳 承下來的武術亦是不容輕忽,這想法才閃過腦海,意識忽然一陣朦朧,再清醒過來, 卻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一個全然陌生的荒山,十數尺外,八個身穿灰袍、看不清楚面孔 的老太婆,把自己包圍在中心,冷冷地交談。 「沒錯嗎?我們可不能錯殺了好人。」 「錯不了,魔氣就是證據。」 幾句聽不明白意思的說話,妮兒為之一愣,還沒來得及以天位力量發動反攻,身 上卻忽然一沉,手腳四肢像是分別被萬斤重鐐所扣,整個人被壓趴在地上,縱使是天 生的無雙怪力,在這時也派不上用場。 想要運天位力量反抗,可是力道甫才一提,一股莫名的干擾,卻讓彙集過來的天 地元氣全部散開,四周景物也朦朧起來,隨著黑暗冥氣漸漸席捲過來,眼前所看到的 一切,全都被黑色濃霧所吞噬,陣陣讓人反胃的腐臭氣息,讓妮兒有一種作嘔的衝動。 「比虛無更為縹緲的所在, 比幽冥更為深沉的歸宿。」 兩句咒語齊頌聲入耳,蒼老的嗓音中,有著明顯的疲憊,一天之內連續發兩次五 極天式,多厲害的魔導師也會覺得辛苦,而在魔力衰退之後,她們無法再使用那些將 咒語壓縮,瞬間發動的輔助咒術,只能這樣正規正矩地施放。但是為求穩當,她們仍 是只能用這對付天位武者的殺著,去把這未成氣候的邪惡毀滅。 「幽游於一切存有的偉大旅者, 請駐足垂憐。 吾將以未來無限可能為禮, 求前進現世異界渺茫之路……」 以自己不能動彈的身體為中心點,黑暗冥氣的漩渦,開始成形,激烈旋轉起來。 隨著咒語的唱頌,敵人招式已經蓄勢待發,然而在妮兒心中卻感覺不到恐懼,只 有一絲詭異的微笑,淡淡地浮現在朝下趴著的臉上。 就和那人說的一樣,從這個世界的魔力法則來分析,像是這樣修為未夠、必須合 力施放五極天式的術者,發出一式之後,十二時辰之內無法向同一位神明借第二次力。 換言之,蠱冥慟哭破等於被封住了,而舫穗之月的咒文自己曾經聽過,與現在聽到的 有所不同,那麼,她們預備用來對付自己的,果然就是星辰之門了? 「長腿小姑娘,你可以幫我作一件事嗎?」 「什、什麼事啊?我們又不熟,今天才第一天見面,你就要人幫你辦事,你把我 當成什麼?先說在前頭,我可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的女人喔。」 「呵,不會很麻煩的,我曾在千葉家的報告中讀過,風之大陸上有一種叫做五極 天式的技巧,其中有一式星辰之門,能打開連結異界的通道,這是我們還沒辦法掌握 的技術。我希望能一窺原貌,但是基於兩塊大陸不相干涉的平衡規則,我不能親自出 手,所以……長腿姑娘,可以請你不移不動,去硬挨一次星辰之門嗎?」 「星辰之門?會把人扔去當異界垃圾的那一招?你神經病,我才小天位而已,被 吸進去之後,肯定馬上沒命的。姓蕭的,這麼九死一生的事,你也好意思拜託女孩子 幫你作?你是不是男人啊?」 「我不太懂你們所謂的天位力量,可是只要是戰鬥,道理應該都是一樣的。除了 自我力量之外,你應該多去找一些自己的獨特長處,當你有所發現,五極天式對你就 不構成威脅。」 「我……我哪有這種本事?就連我哥哥,他強過我一個天位,遇到那個星辰之門, 還不是只能去當漂流垃圾,束手無策?」 「你有的,只不過連你自己都還沒發現而已。長腿小姑娘,你有一樣足以壓制五 極天式的武器,如果千葉家的報告沒錯,當前在這塊土地上,唯有你,才能正面擊破 五極天式。」 數日前的對話,在妮兒腦中閃過。拿了人家的魔法斗篷為謝禮,總要做點事來償 還,雖然說那件斗篷已經被小香香給燒掉,但是答應人家的事,還是得做。 就在星辰之門即將唱頌完畢,召喚神明發招時,一個小小的聲音,從面朝地上的 妮兒口中發出。 「比大海更深沉的憂傷, 比天空更青藍的悠遠。」 隨著這兩句代表神明正體的祈喚神言出口,一種莫名力量,開始干擾五極天式的 運轉,周圍的黑暗冥氣,像是有生命一樣地惶恐翻騰著,朝兩旁排湧而去。 八名崑崙長老們注意到了這個異變,均是相顧愕然。這種黑魔法上的相互排斥, 不可能在她們八個加起來近萬載修為的強大魔導師身上出現,難道這魔女的魔力比她 們八人加起來更強?可是,之前她們就已經感測過,這個魔女不會魔法,體內也沒有 半點魔力修為,那為什麼現在會…… 然而,聽清楚妮兒口中唱頌的神名,八人臉上的表情由驚愕,迅速轉變為一種已 許多年未曾有過的急惶。不知道是為什麼,但這小魔女竟然能召喚位於眾黑暗神明之 頂的深藍魔王,而且從四周的反應看來,深藍魔王也以魔力回應了她的召喚。 基於神明彼此間的相對位階,即使是向神明借力而發的招數也同樣受到影響。深 藍魔王是統馭五大黑暗魔神的至尊之王,向他借力時所形成的自護咒力圈,先天上就 能有效干擾五極天式的運作,甚至讓五極天式不發自潰。 當日在北門天關,妮兒與韓特朝基格魯逃命時,妮兒就曾經以深藍的判決,與天 草四郎的鎮魂音劍正面對撞。論招數威力,妮兒是遠遠不及,但是混參神聖咒歌助長 本身威力的鎮魂音劍,卻因為神明位階的差別,被深藍的判決給壓制住,全面分解崩 潰,造成北門天關第一次大崩毀。 這些事情崑崙長老們不知道,但是從現場的情況,她們立刻就推出了這些現象的 根源,發現了她們自恃能橫行天下的誅魔絕招,在真正面對邪魔時,有著這極為嚴重 的致命缺點。 也難怪……因為當初將五極天式整理為魔導術的人,從未以魔族為試招目標,而 是完全將她們八人當作假想敵。此刻,她們就彷彿聽得見那顏龍孽種的冷笑聲。 「不能讓這魔女得逞,我們要先一步將咒語完成。」 八人在魔導術上的悠久經歷,遠非妮兒可比,即使在這樣受到先天克制的情形下, 她們仍很快地想到對策。只要搶先一步將咒語完成,把敵人扔去異界,那麼失去發力 源的深藍氣息,自然也會消散不見。 「自九幽地淵之底復現,我以自身鮮血為誓,傳承彼幽闇之力……」 「將惶惶於您前的迷途羔羊,牽引至永無終點的無盡旅途。」 以速度上來說,先發一步的崑崙長老們佔了優勢,隨著咒語唱頌完結,星辰之門 力量源頭的黑暗神明「鷲翎」,也在黑暗冥氣的漩渦中緩緩現身出來。 一個巨大的幻影,頭戴黑色高帽、臉上掛著一個慘白的小丑面具,面具上詭異的 笑臉,眼睛下方各有一滴鮮紅色的淚珠。手執一把巨大的次元刀,刀身放出妖邪的綠 芒,身體被暗紅色的斗篷遮蓋。 當衪提刀上舉,斗篷飛揚,內裡竟然看不到身體,只有無盡的漆黑,深不見底的 黑霧,中間有一個銀河般的漩渦,令人以為是在凝望宇宙一般,隨著空間扭曲,小丑 的笑臉變得恐怖猙獰。 一個彷如上半身人形的巨大黑色空間便毫無預警的打開了,一瞬間,所有的風, 所有的聲音都被不存在,有如被那黑色的人形吸入;而外界的光線也有如實質的流星 一般,將那漂浮在空中的敵人捲入、拉入。 剎那間,所有的光、聲音,都像是化為烏有,而當這虛無空洞開始往妮兒延伸, 尚未完成深藍判決咒語的她,似乎就只能坐以待斃了。 沒有其餘的辦法了嗎? 不,其實是有的,因為打從妮兒被咒縛壓趴在地上開始,她手裡就緊緊扣著一枚 徽章,當需要的時刻終於到來,她微微一笑,掌心施力,將這枚徽章壓碎。 「你怎麼這麼沒用,好歹也是一名天位高手,當傭兵也就算了,居然淪落到幫人 送貨為生,你不覺得這樣子很丟臉嗎?」 「願意花大錢請我幫他送貨的那個凱子,才更是丟臉,我收錢收得不亦樂乎,有 什麼好丟臉的?最起碼送貨比當傭兵安全,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天草四郎總不至於連 送貨的也殺。」 「你、你說話的樣子,就快要變成雪特人了……」 「雪特人也好過你現在的樣子,出海旅遊,應該開開心心的嘛,我還以為你混得 多風生水起,怎麼還是這麼一副醉鬼模樣?太難看了吧。」 「囉唆,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這是我祖先的名言,我高興整天買 醉,你管得著嗎?」 「我現在的老闆也常常這麼說,不過他說唯有癮者留其名,只要往手上打一針, 什麼憂愁都沒有了,你有興趣我可以幫你仲介,七折優待。」 「你自己留著用吧……」 韓特的目光掠過眼前友人,瞥到不遠處的那張桌子,看著那文士模樣的男人捧書 細讀,奇道:「你大師兄是怎麼回事?一個人躲在那邊看書,大半天連句話都不說?」 「風健師兄本來就很愛看書,來這裡的路上,迷上了一部叫做《龍矛》的小說, 現在非常注重平衡觀念。為了不影響風之大陸這邊的平衡,他除了看書、看風景,什 麼事也不作,包括與你這個天位雜工說話,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改變。」 「平衡觀念?那是什麼東西?」 「不清楚,總之是和我們沒什麼關係的一種概念。」 韓特皺著眉頭,忽然看見那男人專注於書本的神情有了改變。彷彿是等待許久的 一個訊息終於到來,他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右掌平舉,五指成爪虛握,像是正在做著 什麼…… 與這動作的同一時間,妮兒週遭的空間赫然發生異變。受到一股沒人能清楚解釋 的力量影響,所有的一切像是被凍結、停頓住,跟著,就開始倒退。 黑洞的範圍快速縮小,那個持著鐮刀的小丑面具,形象亦變得模糊不清,當一切 再回復正常,崑崙長老們一面尚未能從這一連串驚變中回過神來,一面卻驚訝於自己 嘴裡說出「永無終點」這四個字。 那是星辰之門中的一段咒語,自己正在唸咒嗎?可是這咒語不是早就已經念完了 嗎?現在該跟著繼續念下去嗎? 八人同施咒術的致命傷在此時表露無遺。每個人的反應快慢不同,八個人又有八 種不同心思,就這一下子遲疑不決,妮兒已經爭取到她所需要的片刻時間。 「賜予所能觸及的一切, 彼之判決!」 最後這兩句話高聲唱頌出去,搶在敵人之前把咒語完成,深藍判決的威力開始狂 掃四周。 亮得刺眼的藍色光幕,彷彿是數百萬顆藍寶石同時閃耀生光,爆發出強烈的衝擊 波,朝四面八方轟擊而去。妮兒只覺得眼前一亮,隱約聽見幾聲淒厲的哀嚎聲,跟著 耳邊就只聽到呼呼風聲,還有週遭土石樹木被一一粉碎的聲響。 那八個老太婆既然專修魔法,肉體的防禦力想必有限,又是在全力發招,自身防 御力被降至最低的關鍵時刻挨了這一擊,就算不死,頂多也只剩下半條命,自己這一 下作戰可以說是徹底成功了。 當一切沉寂下來,妮兒翻身站起,環顧四周,看著那幾道幾乎快要瞧不見的模糊 血線,滿意地笑了。 「好了,障礙清掉,累贅也甩掉,可以直接去找哥哥了。」 第二部第七卷第三章挑戰巨龍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日本出雲之國「不要這樣啦……三更半夜的,要是給人 看見了,好丟人喔,俊太郎隨時會進來,要是給他看見了,會笑我們的。」 「笑就笑,有什麼關係?如果有誰敢有意見,我就立刻把他給宰了。而且,就是 要三更半夜,這麼做才有意思啊,如果等到大白天,你就要和豬頭接吻了,那種感覺 可噁心了。」 坐在床邊,蘭斯洛看著泉櫻,低聲說話。泉櫻笑著搖頭,躲避他的靠近,只是不 依。 經過三天休養,蘭斯洛的體力已經回復,泉櫻的傷勢也痊癒九成,只不過以兩人 的實力去殺蛇,仍是有所未足,所以蘭斯洛便在等,只要源五郎三人到達出雲,屆時 五名天位高手合力,便能和那頭沒有理智可言的野獸一拚,找尋勝機。 照估計,約莫是這一、兩天,人就該來了,只不過一直感應不到他們三人的方位, 蘭斯洛不免有些不耐煩。心裡焦急,就只好另外找些事情做,好紆解胸中焦躁。 或許是上次對熟睡中泉櫻偷吻一記的感覺太過刺激,當自己的真實感覺已經無法 再隱藏,索性為所欲為的蘭斯洛,找到機會就和泉櫻偷吻一記。 泉櫻每次都是笑著躲開,可是也總是在蘭斯洛近乎蠻橫的摟抱中,被他強擁入懷, 低頭就吻。 「哪有人像你這麼野蠻的……總是強吻人家……像、像強盜一樣。」 「男人本來就野蠻,一到晚上,十個男人有九個會變成野獸,在這種時候不夠蠻 橫,那怎麼算是男人?」 「可是,你就從來不問女方的意願嗎……」 「為什麼要問?你真的不願意嗎?你如果不喜歡這樣,就出去大聲說一句,你最 討厭我,只要心裡有一絲喜歡我,立刻就被天打雷劈。」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上次泉櫻問得蘭斯洛啞口無言的問題,現在蘭斯洛同樣拿 來反問,泉櫻笑著搖頭不語,但眼波中卻已流露出一絲羞意。嫵媚動人的神情,出現 在絕世仙容上,分外看得蘭斯洛心頭狂跳。 「我們就要再去殺蛇了,你也知道,我們的勝算其實不高,可能是明天、可能是 後天,說不定我們兩個人就要一起被大蛇吞下去了,如果真是發生了這樣的事,至少 我不希望我們留有任何遺憾。」 蘭斯洛正色道:「我現在不想再玩那種躲躲藏藏的心理遊戲,如果喜歡我,那你 就直接說,如果你對我已經沒有感覺,我也不會要一個不屬於我的女人陪我一起去死, 所以……無論你的決定是什麼,我希望你已經有了答案。」 「你們女孩子總是這樣,那麼,如果你沒有意見,我就當你是非常非常喜歡我, 自動放棄否認權了。」 泉櫻仍是默然不語,蘭斯洛也不多話,湊近她身邊,就往她唇上吻去,快要吻到 時,泉櫻忽然一側身,給這一下吻在她雪白的頸項上。 「我……不太喜歡這樣子……也不是不願意,但就是不喜歡……為什麼男人都急 著想要這麼做呢?除了好看之外,女人的存在就沒有其他價值了嗎?」 泉櫻細細的低語,讓蘭斯洛一呆。雖然仍是想不起過往,但無疑舊日的氣質正一 點一點地在泉櫻身上重現。與那種膚淺的美貌女子不同,她顯然對自己的天仙姿色甚 感不安,總是覺得有朝一日紅顏老去,所熟悉的一切也將不再。 對於這樣的一個聰慧女子,自己本應該考慮到她的心情,慢慢地突破心防,消去 她的不安才是。可是就自己而言,目前也有難處,妮兒和源五郎快要到了,等到他們 和泉櫻一見面,自己努力隱藏的事就會被拆穿,源五郎還有可能配合自己,但妮兒與 泉櫻一對上,不動刀子砍人絕不可能。 只要一想到那個情景,蘭斯洛就一個頭兩個大,不知道該怎麼排解才好,也因此, 他希望在這幾個人到達之前,與泉櫻的關係有進一步突破,減低那時候的衝擊。 無法再顧慮到泉櫻的細微心情,蘭斯洛採用半強迫式的手段,沿著粉嫩的雪頸, 往肩頭親吻過去。敏感的肌膚,在灼熱親吻下起了電流般的激烈感覺,沒過幾下,— 絲細細的嬌吟,就傳入蘭斯洛耳裡。 彼此的心情,已經有了確認,能夠從原本仇敵般的對立情勢,走到今天這樣,泉 櫻也感到相當喜悅,雖然這男人此刻對待自己的方式太過蠻橫,不注重自己的感覺, 也沒有仔細考慮到自己心情,然而,他本來就是這樣子的粗豪漢子,自己也沒有太多 的期望……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當蘭斯洛把手環抱著她的纖腰,開始解去她衣帶時,泉櫻只 是把頭埋在他胸前,並沒有什麼抗拒動作。 一切的發展本應如此水到渠成,無奈蘭斯洛還是停下了動作。老天就似乎存心不 讓自己好過,距離成功只差一線,偏偏就讓自己感覺到她的到來。 收拾是沒有必要的,橫豎要多花時間解釋,還不如就這樣子簡單明瞭,不過就遺 憾不能有更進一步的動作,省得給妮兒衝進門來,看見自己兄長正在和蜥蜴女翻雲覆 雨的模樣,這衝擊實在是大了點。 不明白蘭斯洛為何停了動作,泉櫻抬起早已漲得通紅的面孔看著他,卻發現他出 奇地一臉沉重,心情不佳,方自訝異,外頭隱隱有一陣喧鬧聲快速靠近,只聽見俊太 郎氣急敗壞地喊著「不行啊,妮兒小姐你不能進去,會看到讓你眼睛瞎掉的髒東西 的」,跟著門便被推開,一名綁著馬尾束髮、身上和服為了奔跑方便,被撕開一條長 長高叉,幾乎露出整個大腿的俏麗少女,衝了進來。 見到蘭斯洛,少女登時露出喜色,可是當她看清楚房內景象,兄長與一個女人一 起坐在床上,雙方衣衫凌亂,神情卻是無比親暱時,欣喜的表情立刻在臉上凍住。 太過震驚,更完全沒想到會瞧見這麼一幕景象,少女倉皇地揉揉眼睛,不敢相信 自己看到的東西,而當她再次確認,想把這幕光景看個清楚,卻在瞥見那女人的面容 時,一股熱血筆直衝上腦門,險些就眼前一黑,當場暈了過去。 泉櫻也嚇了一大跳,不知所措地看著這名少女。從臉上表情來判斷,她顯然是認 識自己身旁這男人的,不然,也不會在看到他與自己同床時,這麼地憤慨、狂怒,幾 乎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 會有這種情緒,她與夫君是什麼關係?也是自己的「姊妹」之一嗎?除了風華姊 姊和那位楓兒公主之外,夫君可出乎意料地是個「交遊廣闊」的人啊,不過,那並不 是自己能多管的事…… 看看蘭斯洛,只見他亦是一臉鐵青,卻是不做言語,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名少女, 與她對視。 察覺到氣氛古怪,泉櫻想要下床,但卻被蘭斯洛緊緊摟住腰,沒法動彈,只能靜 待事情的發生。 氣氛一時間是如此詭異,不過率先打破沉默的,仍然是蘭斯洛。 「用不著這麼一副死人面孔,我是成年男人,對自己行為有自主權,我要碰什麼 女人,用不著你同意吧。」 「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她……」 「不然你想聽我怎麼說話?就算你是我妹妹,那也不代表你就可以干涉我的作法。 我想要怎麼做,只要對自己負責就夠了,你怎麼想,我管不著,不過你也別來管我的 事。」 一句一句話聲入耳,妮兒只以為自己正在做一個醒不過來的惡夢。看著那個蜥蜴 女的面容,當日枯耳山上的一切,就在眼前走馬燈似的一幕幕閃過,四十大盜的弟兄 們如何陣亡,如何在飛龍口中被燒成焦炭,這些連作夢都不會忘記的東西,至今仍常 常在妮兒腦海浮現。 報仇的意圖,從來也不曾鬆懈過,就是因為知道敵人不好對付,所以自己拚命地 苦練武功,期望有朝一日正面擊敗敵人,報弟兄們的血海深仇,特別是那個為首的蜥 蜴女。 可是,現在這蜥蜴女就坐在哥哥身旁,兩個人看來是那麼地親密恩愛,相形之下, 自己好像是個受到排斥的外人,而兄長居然還為了她斥喝自己,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 個樣子?一切到底是怎麼了?如果這是作夢,求求老天快點讓自己醒過來吧? 受到震驚的不只是妮兒,聆聽完這段對話,泉櫻的驚駭亦是非同小可。 妹妹?這少女是夫君的妹妹,那麼以關係算起來,她就是自己的小姑了。回憶起 俊太郎說過的話,好像就曾經提到,自己過去做了很對不起她的事,要特別道歉,現 在讓她為了自己而受斥責,這怎麼可以? 心頭一震,泉櫻連忙就想下床走過去,和妮兒說話,可是她才一動,妮兒已經朝 她怒道:「都是你這個不要臉的蜥蜴女,我……」 話說到這裡,少女忽然間翻了白眼,跟著就軟軟地倒了下去,露出冷不防現身在 後頭,將她點倒的那個男人。 「久違了,泉櫻,你該不會連我都忘記了吧?好無情啊……真的不記得了嗎?我 是源五郎,小五啊,俊太郎沒告訴過你嗎?我以前差一點就被你勾引上手了呢。」 十足就是一副舊友重遇的親暱笑容,即時趕到的源五郎,扶著妮兒,向泉櫻招呼 說話。在他身後,楓兒很不安地看著妮兒,有雪則是偷偷向蘭斯洛比了一個勝利手勢。 「老大你多少要感謝我們一下,如果不是我們及時趕到,幫你圓謊,這次你的豬 頭一定會和大象一樣大!」 與蘭斯洛、有雪一同來到屋外的池塘邊,源五郎拍著蘭斯洛肩膀,很慨歎地說著。 妮兒與崑崙長老們神秘消失,當源五郎再次察覺到五極天式的氣息,地點赫然距離出 雲之國不遠,便帶著楓兒以九曜極速匆匆趕了過去,差不多妮兒前腳進屋,一路高速 奔馳而來的兩人後腳也就到了。 之前已經從楓兒口中知道了事情大概,源五郎在路上就大概推測出,這對兄妹的 會面將發生些什麼事,也預備好了一番說辭,果然就派上用場,幫蘭斯洛解圍,把情 況穩住。 「妮兒小姐是這麼樣的火爆性子,泉櫻小姐也不笨,事情早晚會揭穿,我們的方 法只能管用一時,紙終究是包不住火,老大你自己要有心理準備了。」 「還能怎麼準備?應該發生的,就讓它發生吧。」陰沉著表情,蘭斯洛道:「兄 妹到底是兄妹,我不相信妮兒會這樣與我翻臉,該做些什麼,在做決定的時候,我就 已經有預備承擔後果了。」 源五郎似笑非笑,眼中變得深邃起來。毫無疑問,這個男人已經有了決定……也 真不愧是這樣的魯莽性子,不管是愛或是恨,決定了就是決定了,立刻照自我意志去 做,絕不優柔遲疑,一旦下定決心,就有預備承擔一切,說來自己還真是應該向他學 學。 「真的決定了嗎?代價可是很高的喔,縱然你是兄長,妮兒小姐也未必會諒解你 啊。」 「少說廢話了,別人也就算了,我可不認為你有指責我的資格。」 「沒資格就沒資格吧,復仇……其實是一件很沒有意義的事。就算真的報了仇, 死者也不會得到任何安慰,能安慰的,只有仍在世的生者。然而,大多數的復仇行為, 並無法為生者帶來什麼慰藉,不過是更加製造了彼此痛苦而已。」 知道自己該在這時說幾句話,減輕蘭斯洛心頭的疑惑,源五郎不惜使用稍嫌極端 的表現方法。 「所以,除非是假借復仇之名,另有所圖,不然單純的復仇行為,我認為可以放 棄了。弟兄們之間的義氣,並不需要藉由復仇行為來表示,心裡頭到底有沒有道義, 自己才是最清楚的人。弟兄們的死難,我並不是不傷心,不過,難過歸難過,干盜賊 的本就是刀口舔血,時時都有亡命可能,死在官兵手上也是很正常的事,我並不會因 為這樣,就特別想要報仇。」 「是這樣嗎?那麼,我只有一個問題……」 「哦?什麼問題呢?」 「枯耳山一戰後,你真的曾經難過過嗎?」 有些氣惱地,蘭斯洛問出了這個讓人尷尬的問題。源五郎並沒有直接回答,只是 有些傷腦筋地把頭偏一邊,露出一個使人費盡疑猜的表情。 即使沒有得到回應,蘭斯洛也曉得答案了。看看源五郎,再看看有雪,實在是很 想歎氣,如果當初四十大盜裡頭全是這種人,這個組織不滅亡才真是沒有天理。 不過,仔細一想,或許他們是為了消減自己心中的負疚感,所以才故意裝出這副 樣子也不一定。在某些方面來說,這就和二舅子白無忌一樣,以他們獨特的方式表達 體貼,自己可沒有遲鈍到連這點都感覺不出來。 「不過,把這問題撇開不談,妮兒小姐那邊你打算怎麼處理呢?她既沒有失憶, 也沒有被意識控制,老大你想要說服她,我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 看出蘭斯洛大概的答案,源五郎笑道:「沒錯,到底是兄妹一場,妮兒小姐不會 因為這樣而與你翻臉,只要給她時間,她一定會原諒你的,可是,我們現在最缺的, 也就是時間了,如果你不能立刻搞定她,明天的捕蛇行動就要少一名天位戰力,老大 你不是希望這樣子吧?」 正自拿不定主意,被源五郎這一說,蘭斯洛也甚是頭痛。 「我知道,所以正在想辦法啊……」 源五郎微微一笑,抓起蘭斯洛右臂,捲起衣袖,來回看了看,再端詳他的臉色, 片刻之後,微笑道:「不只是大蛇,老大你自己也等不下去了,這詛咒真是厲害,我 看最多再拖上兩三天,就要全面發作,到了那個時候……嘖嘖,還好中詛咒的人不是 我啊。」 像是幸災樂禍一樣的說法,自然令得蘭斯洛怒氣勃發,後悔為什麼要將自己的困 擾告訴他。但有雪在這種時候也幫不上忙,看來辦法還是只有落在這看來一副成竹在 胸的男人身上。 「不要在旁邊盡說風涼話,有什麼幫得上忙的意見,馬上給我全部招出來。」 「好好,坦白說,西王母族這個讓人全身變豬,潰爛而死的毒咒,確實相當厲害, 我解不開,不過比起回雷因斯找小草小姐,直接在這邊想辦法還比較實際。」 源五郎道:「解鈴還需繫鈴人,只要攻破西王母族,抓到裡頭的長老逼問,相信 會有辦法的。」 「說得那麼好聽,人家一個個都是硬骨頭,會這麼容易就對你說實話嗎?」 「老大你這麼說就太讓人失望了,別這麼看不起我嘛,既然我敢這麼說,當然是 有我的信心根據,抓到人以後的事,就先交給我,我會負責幫你把話問出來的。」 仍是那麼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蘭斯洛卻也只好相信他,期望這位義弟並不是空 口說白話。 「至於妮兒小姐那邊,我有一個小技倆,也許未必有用,但卻是目前最可能發生 作用的一個辦法。」 聽完源五郎的構想,蘭斯洛和有雪不禁面面相覷。 「這麼毒辣的方法你也想得出來,你還真是……」 「雖然敵人沒有智能可言,但在力量上仍然遠勝我們,妮兒小姐是一名十分寶貴 的戰力,失去了她,我們的勝算就更低,這也是沒辦法的權宜之計,如果這樣都不行, 那我提議明天把老四裝在蜂蜜酒罈裡,送去給大蛇當祭禮,當大蛇因為油膩過度,吐 得天昏地暗,我們就趁機下手,那樣即使沒有妮兒小姐,勝算也滿高的。」 這個提案因為有雪的哀嚎,最後沒有實施,三人一陣低語商量後,大概決定了計 劃,回到屋裡,內中的氣氛非常地詭異,泉櫻一面和楓兒說話,一面用小刀削蘋果, 削好的蘋果則全部送到旁邊少女口中。 少女雖然不是病人,但是卻也好不了多少,全身重要穴道都被封住,手上還用繩 索牢牢捆在椅背,發不出聲音的嘴巴,還能夠上下咬合,所以吃蘋果不成問題,只是 眼中噴出的熊熊怒火,委實是嚇人之至。 臨去之前,蘭斯洛和有雪對泉櫻信口胡謅,說由於泉櫻離家前偷了妮兒大批珠寶 變賣,害得她變成一級貧戶,從此被人恥笑,抬不起頭來,所以見到泉櫻時的火氣也 特別大,為了安全起見,把她綁著,氣久了也就消了。 泉櫻固然覺得這樣子不妥,但在三個男人強烈要求下,也只能放任他們的胡來。 為了怕泉櫻私下放人,釀成大錯,三人還特別留下楓兒監視,確保一切安全無虞。 三人回來之後,輪到有雪把泉櫻和楓兒帶出去,只聽得屋裡吵聲震天,但沒幾下 功夫,就沉寂下來,當三人重新回到屋裡,妮兒雖仍是用一種極度憤恨的目光看著泉 櫻,對她的說話也全然不理,但至少已經沒有任何主動的敵對行為。 藉著這個空檔,源五郎問明白了妮兒是如何在崑崙長老們的攻擊下脫困。對妮兒 的敘述感到極度不可思議,眾人跟著追問了有關李煜和與他同行那人的詳細情形,相 顧愕然。 當一切都問了個清楚,源五郎好像在想著什麼,獨自沉吟不語。 「老三,你在想什麼?表情這麼古怪?」 沒有回答有雪的問題,源五郎將目光投向蘭斯洛,在妮兒敘述那一句話的時候, 他看見蘭斯洛也同樣露出深思的表情。 兩個人目光交會,都肯定了彼此相同的懷疑。 大蛇動,地窟開……四大地窟! 「老大你覺得呢?」 「我不是很敢肯定,你聽來又如何?不會覺得這很瘋狂嗎?」 「確實很瘋狂,問題是對方本來就是個狂人,而且,我一開始就不覺得多爾袞會 對天叢雲劍感興趣,如果說是為了掌握西王母族,他的行動也太怪異了,更何況,像 他那樣的霸者,對統治與控馭沒有興趣,如果說有什麼會讓他花偌大時間來準備,我 想也只有這一點了。」 被源五郎這樣一說,蘭斯洛暗暗點頭。風華也曾有過同樣的懷疑,覺得多爾袞似 乎不是為了天叢雲劍而來,但究竟為何而來,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只是猜測某個連她 也不知道的原因。 但如果崑崙山所在,本身就是封鎖天地元氣的四大地窟之一,這一切就很說得過 去了。 當初一場阿朗巴特山的魔震,令得整個風之大陸天地大變,大批天位高手重現人 間,可以說是影響這數年來大陸局勢激烈變動的主因之一。由於天地元氣的大量釋出, 進入天位便沒有過往那樣困難,這還是因為阿朗巴特山的那個地窟,開到一半就又被 封鎖起來的關係,不然若是內中蘊藏的天地元氣完全釋放,效果將遠不只如此。 「四大地窟的位置,應該是風之大陸的東北、西北、東南、西南各有一個,以十 字角度封鎖、吸攝整塊大陸的天地元氣。詳細的位置,我就不清楚了。」 源五郎道:「可是東南方的阿朗巴特地窟已經開過,就算重開,效果也不大,所 以多爾袞把目標放到東北方的這一個。我之前一直以為這地窟是位於雷因斯境內,可 是倒過來想想,日本雖是海外,卻也仍屬風之大陸東北範圍內。像多爾袞、陸游這樣 的絕頂強天位高手,這一千多年來武功都沒有多大進展,也等若是陷入停滯,沒有什 麼更進一步的可能,如果還想要有所突破,尋求外力似乎就是唯一的辦法。」 「就為了自己一個人變強,就做這種事,會不會太……」聽到事情嚴重,妮兒也 不禁插嘴說話。 上次阿朗巴特魔震固然造福了不少新生代天位高手,但是少女並沒有忘記,那場 魔震波及數千里方圓的土地,造成無數百姓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的慘狀,令得原本富 庶的自由都市地帶,一夕間死傷無數,哀鴻遍野,當時正在自由都市一帶游掠的自己, 對這一幕景象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如果地窟再開一次,而且還是完全打開,那麼比起會有多少天位高手出現,妮兒 更關心開啟地窟所造成的天地異變,將造成多少黎民百姓的死傷。 「算了,這裡是日本,不是大陸本土,就算要死也是死日本人,不關我的事……」 始終是把這塊土地當作征服目標,妮兒並不對這塊土地上的人有多少好感,因為 如果不打從開始便抱持敵意,少女就沒有辦法贊同去侵略一塊與己無關的無辜土地, 現在想到所造成的禍患僅限於日本,心頭等若去了一塊大石,聳聳肩便不言語,拿起 桌上杯子倒茶。 楓兒皺起眉頭,對這番話不表贊同。曾與部分日本人建立情誼,楓兒就無法坐視 他們遭受劫難,但是以身份立場來說,她並沒有資格去反駁妮兒什麼,只能把自己的 意見按下。 「請……不要說這樣的話。雖然這塊土地上的人,並不是我們的同胞,然而,他 們不是一堆數字,而是真實的生命。只要是生命,就應該是等重的,我不認為他們就 應該被犧牲。」 抓住妮兒手腕,懇切說話的正是泉櫻。對著一臉怒容的妮兒,她有些膽怯,說話 變得囁嚅細氣,但卻在看到源五郎鼓勵的笑意後,大著膽子,把話說完。 這些道理妮兒不是不懂,可是如果承認這些道理,就會讓兄長與自己在決斷上更 加進退維谷,只剩下單一選項,所以她強迫自己去漠視。也因為這樣,所以當泉櫻提 出反論,受到刺激的她也就格外惱火,而且不管怎麼說,為什麼自己就要被這個蜥蜴 女教訓呢? 「和大蛇決戰,每一份戰力都是很寶貴的……」 發火之前,源五郎的聲音適時地抑制了少女的怒氣……說得正確一點,應該是轉 移,因為無處洩氣的妮兒反手一記肘撞,就轟擊在這正在向敵人報以微笑的男人俊臉 上。 只聽得一聲悶哼,源五郎仰天便倒,險些就翻了白眼。 這自然又帶來了些許騷動,不過事後,有雪曾經問源五郎,以妮兒此時的衰弱手 勁,就算力氣再大,也不可能突破天位高手的護身氣勁,為什麼源五郎會痛到像是被 陸游當頭一劍砍中一樣? 源五郎微笑道:「妮兒小姐是個非常要強好勝的人,如果她打的第一下,我不裝 出很痛、快要昏倒的樣子,她一定還會有更重的第二下。她體力未復,要是打得太多 導致脫力,那就不好了。男女之間本就是有人佔便宜,有人吃虧,既然有老大那種占 盡女人便宜的男人,總也要有我這樣的人,世界才平衡嘛。」 姑且不論這份題外話,當時的討論仍在進行,有雪就提出了他的疑問。這些時候 聽蘭斯洛、泉櫻討論敵我戰力比較,他對當前天位高手情勢的瞭解,讓他有能力深入 發問。 「那個大個子腦子不正常了嗎?上次阿朗巴特魔震,也沒有把陸游、天草四郎震 上去一個天位,這就說明地窟這種東西對於強天位以上的人,影響不大,他打開崑崙 山地窟,萬一自己還是升不上去,那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又多了一堆小天位敵人。 又或者,天草和陸游有所突破,他卻沒有進步,那不是好沒意義?」 有雪的這個問題,直指問題核心,但就蘭斯洛想來,這並非是什麼困難的問題。 「我雖然還不是很瞭解,不過……像他們那種資歷的強天位高手,應該都是為了 突破,不惜一切代價吧。」 五百年、一千年、兩千年……近乎無止境的苦練,卻始終只是盲目摸索,沒有什 麼實質突破。陸游雖然靠著苦練之功,大勝天草四郎,但從另一方面來看,他仍是停 留在強天位,與閒散度日的天草四郎並沒有太大差距。 千年苦練得不到應有效果,任誰都會覺得苦悶、焦躁,再看到一個又一個的後輩, 以驚人的成長速度追趕而來,強大壓力一步步迫近,而已經被時代所拋棄的自己,卻 只能坐視他們的超越,那種感覺甚至會把人逼到瘋狂。到最後,為求突破,真的是什 麼都做得出來。 看多爾袞的那副樣子,就不難知道,這個人並不把什麼人命損失放在心上。以他 的狂傲與霸氣,大概也從不把小天位高手看在眼裡吧?不管魔震製造出多少新生代的 小天位,他完全不在乎,眼中所見,只有武道的極峰,還有「世上最強」的稱號,為 了得到突破,他不惜甘冒天地不諱,開啟被封印的地窟。 可以想見,如果開啟了這個地窟,卻得不到理想效果,那麼他一定會去找出其餘 的地窟,一個接著一個地打開,直到突破終於出現為止。至於如果陸游、天草四郎比 他早一步踏足新領域,那麼只要設法將他們打倒就行了。 彼此在思考上有著類似的特質,蘭斯洛就能很清楚地捕捉多爾袞的想法,在某些 方面來說,他甚至很佩服這狂人的霸道與獸性,只不過自己沒法像他那樣辣手,做不 出來而已。 「兩件事情合在一起辦,如果有需要,打倒大蛇之後,我們就順便幹掉多爾袞, 阻止他的陰謀。」 這句話並非無的放矢。蘭斯洛可不認為源五郎只有小天位而已,若是認真起來的 他與己聯手,要打倒多爾袞或許還沒有把握,但要阻止他開啟地窟,就不是什麼不可 能的事。所以當前的重點,仍然只是那頭大蛇。 「那麼,進入正題了,關於殺蛇,哥哥你已經擬定好什麼戰術了嗎?」目前對那 大蛇的威力僅只是耳聞,但是妮兒也不希望自己莫名其妙地一頭撞進去。 「由於無法確認大蛇的弱點,所以當下並沒有明確的戰術,考慮到各種情形,或 許還要考慮內部破壞的可能性。但總而言之,先行遊鬥,做試探攻擊,這是明天一戰 的粗略措施。」 蘭斯洛也曉得自己的話說得很軟弱無力,不過無計可施,卻是當下的最佳寫照。 如果白起在此,他會給自己的建議,肯定是不要莽撞,先行探出大蛇的弱點,然後再 下手攻擊,因為目前的訊息太少,不足以尋隙而攻。 但是自己目前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風華在那邊多一刻便多一分危險,如果不盡 快把人弄出來,風華就真的進了大蛇肚子了。 回憶起那天的動手,大蛇表面幾乎是完美無缺,反應靈活、強大的防禦力、無比 凌厲的攻擊,自己還真是歸納不出缺點,要是由它口內或是內部進行破壞,會不會比 較有效果呢? 「不用想了,比起老大的戰術,我有一招更厲害的。」 搖搖半昏的腦袋,源五郎道:「聽聽看我這個作戰計劃如何?嘿,來這裡的路上, 我並不是什麼都沒有想喔。」 當源五郎把這作戰計劃說了一遍,眾人的反應不能說是有多好,妮兒甚至直接了 當地問,「你真以為這種計劃會成功嗎?」 「對方是個沒有大腦的生物,只要你懂得怎麼騙,就一定會成功……基於這項作 戰計劃的特殊性,我將之命名為「滾來滾去。師叔嘟嘟大作戰」。」 「……為什麼要加嘟嘟兩個字?」 就如同理應是雷因斯最強一人的蘭斯洛,很難得在個人戰中全面獲勝一樣,一直 在雷因斯陣營中擔任軍師、參謀角色的源五郎,各種計策、規劃的成功率,也是低於 失敗率,每次都會出現的計算外因素,常常令他的計劃中途宣告失敗,或是直接轉往 一個超乎當事人預期的方向。 因為這樣,眾人慢慢將「智者」的光環,從他的形象中拿掉,不過卻不曾有人對 他發出指責,因為打從相識以來,會導致他計劃失敗的各種理由,往往有很大一部份, 是因為自己不能依計行事,臨場恣意妄為所致,而且,如果因為計劃不能成功,就要 怪罪他不能勝任參謀的工作,那完全想不出主意,只知道一個勁往前衝的自己,豈不 更是蠢笨得可笑? 姑且不論各人的想法如何,當源五郎的提案獲得通過,被訂為殺蛇作戰的大方向 後,眾人也就開始準備。 認真說起來,這場人與野獸的戰爭,顯得相當地詭異。妮兒知道如果地窟被打開, 那將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能夠奪得天叢雲之劍,對己方也有莫大助益,可是就為了 這兩個理由,自己就要去和大蛇生死搏鬥,好像有點奇怪? 眼前最重要的事,不是應該是設法解除哥哥身上的詛咒嗎?還剩不到兩三天就要 發作,這件事情已是迫在眉睫,但為何自己一提此事,哥哥與源五郎都慌忙搖手,說 要先擺平了大蛇再說,就好像殺了大蛇就能破除詛咒一樣呢? 這問題困擾著妮兒,但事實的真相,卻是誰也不敢告訴她。風華與妮兒非親非故, 真要算起有什麼關係,那也是因為蘭斯洛而締結起來的「姻親」,實在沒理由要她也 牽扯進來。更何況,倘使讓她曉得風華與蘭斯洛之間的關係,說不定她會在救人之餘, 偷偷一下子把情敵給掛了。 不得不瞞著她的事情著實不少,像是關於泉櫻,眾人也不敢把實話告訴她。蘭斯 洛和源五郎的解釋是,趁著蜥蜴女失憶,別人說什麼都相信,剛好讓她來當主攻戰力, 為大家賣命,到時候和大蛇兩敗俱傷,這才是完美的報復。 說著這些話的時候,蘭斯洛感到很不痛快,但卻是無法可想,因為如果不說這些 會讓自己不快的話,妮兒一定馬上和泉櫻拚個你死我活。這個妹妹的性子與自己一樣,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不允許有情仇混雜的情形,然而,世上的事就是這麼無奈啊…… 「嗯……好像是只有這個辦法了。」 「如果不喜歡這麼做,你當初就不該讓事情發展成這樣。身為罪魁禍首,還有那 麼多不滿,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話?」 難得有這麼正面地指責說話,源五郎道:「老大,至少有一件事情,你自己要心 裡有數,我們這一趟深入崑崙山,不是兒戲,雖然可以抱著輕鬆的心情,但是卻要有 視死如歸的決心。正面對上大蛇,小天位戰力只有擾敵的作用,沒有實際攻擊效果, 我們的勝算在三成以下,那還是以允許撤退為大前提。」 「這我也知道……」 「所以請你專心於戰鬥,不要想別的事,一切就等到我們作戰成功,再慢慢解決 吧。目前,我們只要把心思集中在如何破敵就好,多餘的事情,就不用多想了。」 這似乎是目前最切合實際的建議,蘭斯洛很想找楓兒、泉櫻說幾句話,但是兩女 卻像是有默契地一樣,避開了他。 「我們相信,大家一定可以凱旋歸來的,所以有什麼話,就等到回來以後再說。」 似乎是看出了蘭斯洛心頭的顧慮,她們用這樣的方法,去激勵他的鬥志,也就是 因為察覺了這一點,蘭斯洛頗覺莞爾。 泉櫻、妮兒的身體已經完全回復,楓兒也在源五郎的幫助下,解去本身受到的禁 制,眾人歇息一晚,養精蓄銳後,便朝崑崙山出發。 入口仍是上趟泉櫻破山而入時所打出的破洞,西王母族並沒有將之修復,從那邊 進去,馬上就可以直達大蛇棲息的地穴。 由於上趟妮兒將崑崙長老們重創,她們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回復過來,所 以這次作戰被人偷襲的機率,大大地減低了,然而,在進入下方地窟之前,蘭斯洛深 深吸一口氣,大吼出來。 「西王母族的雜碎聽好,本大爺和手下的嘍囉們,這次是到這邊來殺蛇、為民除 害的,如果愛惜生命的話,就不要在旁邊瞎攪和。還有多爾袞你這個死人老骨頭,帶 種的話,等到打完大蛇,本大爺就和你一決勝負!」 一陣大吼,震得眾人耳裡嗡嗡作響,聲音遠遠傳出去,數百里方圓之內,絕對都 聽得到這如雷怒吼,雖然不知道這麼做有多少效果,但希望能夠發揮阻嚇效果。 「好了,嘍囉們,大家都準備好了嗎?」一掃之前的頹氣,蘭斯洛顯得意興風發, 道:「老三說過,這一戰我們的勝算不高,所以要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情,這是沒錯的, 不過在這之餘,我也希望大家以輕鬆的平常心去作戰,也許我們的勝算不高,但是在 過往的那麼多次戰役中,這絕對不是最低的一次,所以,我們會回來的。」 眼光一個一個看過去,由於這次是實戰,有雪並沒有跟來,而剩下的夥伴中,楓 兒慢慢地掣開光劍,向他報以一個「請不用顧慮我」的微笑;妮兒則是有些懊惱地抓 抓頭髮,低聲道:「遺書已經寫好,寄放在香格里拉乾姊姊那邊了。」 最後是望向泉櫻,她美麗的眼眸裡,始終蘊含著淡淡的笑意,不像是要上戰場, 反而像是一個即將與丈夫挽手進入禮堂的嬌美新娘,那種令人屏息的美感,就連對她 沒有好感的妮兒也不敢正視,把頭別開。 迎著蘭斯洛的目光,泉櫻道:「能和夫君在一起就夠了,賤妾不需要寫遺書。」 「去,把我說成像是墓碑一樣。」不願意多去咀嚼泉櫻那番話的意義,蘭斯洛剛 要躍下,旁邊一直被忽視的某人開口了。 「進去之前,我在想……我們要不要把洞打大一點?」源五郎道:「洞如果大一 點,危險的時候要開溜,也就容易一點。」 「你還沒開始打,這麼快就想著開溜,你這樣算是有義氣嗎?」 「有雪不在這裡,所以我總覺得應該有人幫他說他一定會說的話。」 「我的回答是……這個!」 堪稱是聯手作戰前的最後背叛行為,蘭斯洛一腳踹在源五郎背上,以對待雪特人 的應有禮儀,將他連同他背上那個長包袱一起踹進地洞去。 「噹」的一聲,拔出風華刀,左右圓回一次,蘭斯洛將山壁裂口砍成一個大破洞, 隨著背後陽光照射入黑暗的洞窟內,他長喝一聲,縱身往地窟內躍去。 重履舊地,蘭斯洛可說是熟門熟路之至,人還在半空,就開始確認風華的狀況。 只見那隱約的白光,仍在無邊黑暗中綻放光亮,但是比起上趟看到,已經微弱許多, 看來自己料想得不錯,當那個光罩完全黯淡無光而消失,大蛇也就會有所動作。這之 間是為了什麼理由,一時間不得而知,但從光罩的亮度來看,最多不過再支撐幾個時 辰而已。 (倒是剛剛好啊,風華的命、我身上的詛咒,就在這幾個時辰內有所決定吧……) 源五郎沒有浪費時間,確定大略位置後,就往風華掠去,希望能搶先一步把人救出。 如果這計劃成功,那麼就是直接達成了這場戰役的首要目的。 不過,一如之前的預料,這個構想果然是行不通的。經過上次的驚擾,大蛇的沉 睡狀況並不深,在他們開始潛入時,就已經覺醒過來,而當源五郎想要往風華那邊靠 近,只聽得一聲撕裂空氣的爆響,跟著就是一道轟天火壁,熊熊熾燒在前方。 (不妙!) 這樣的密閉空間,大蛇噴發出來的火柱,不會往上方清散,而是在觸及上方山壁 後,反激回來。崑崙山內部似乎設下了一種針對大蛇力量的特殊防護,以致於這充滿 力量的強大熾焰無法燒熔山壁,而是倒捲回來,像是爆發的洪水一樣,在洞窟內瘋狂 地奔騰漫燒。 首當其衝的就是源五郎,整個人瞬間被火焰洪流所吞沒,再來就是後頭的蘭斯洛。 饒是擺開防禦體勢,仍是給這高溫熱流轟得穩不住身形,直往後退。 後頭跟著進來的三女也不好過,被火焰中蘊含著的衝擊威力一撞,只得借勢躍回 山壁破洞之外,除了泉櫻早已心裡有數,剩下的都是心中駭然,這才實際體會以蘭斯 洛武功之強,為何上次仍然慘敗的原因。 洞窟之內,擔當此次戰役主力的蘭斯洛、源五郎,正賣力奮戰。情知大蛇吐焰的 威力會逐次遞減,他們並不正面相抗,而是先躲避火焰鋒頭,當最猛烈的血焰勢道已 過,這才憑著護身氣勁強行衝入火焰中,試圖貼近大蛇,發動攻擊。 正確的戰術,但是五人的功力差也就明顯地顯露出來。在這種全憑個人力量作為 進攻籌碼的情勢下,三女幾乎就只有觀戰的份。持有隆基努斯之槍的泉櫻,其武功甚 至足以威脅蘭斯洛,自然是三女中的最強,但此刻龍槍不在手上,而這種必須先承受 火焰威力,才能趁隙進攻的原始戰術,也非她所能,故而只有乾著急的份。 這些都在意料當中,而依照源五郎的戰術,現在也還不是她們登場的時候。 「喂!你那邊怎麼樣?」 「目前有利。」 乍分乍合,蘭斯洛與源五郎交換了這樣的訊息。有了上一趟自大蛇口中逃生的經 驗,這一次應付起來較為輕鬆,特別是以二對一,恃快打快,著實佔了便宜,但兩人 都知道,如果大蛇的另一個頭也出來,這個優勢就不再,所以急忙開始下一步戰術。 九曜極速再度施威,卻是全力撞向蘭斯洛,與早已有備的他相互一碰,彼此借力, 像是兩支離弦羽箭一樣,往不同兩端射去,當蘭斯洛突破火焰,貼近蛇身,源五郎也 已經飛掠到風華的護身光罩附近。 「這是當年日賢者成名前,用來綁架生體實驗素材的絕技,今天免費大放送啦!」 源五郎長笑一聲,左手一抖,也不知從哪裡變出來一塊大布巾,一翻一展,就往 那光罩上覆蓋了下去。只見那光罩甫才一被布巾籠罩住,本來就已極為黯淡的白芒, 更是徹底消失,再沒有半點光亮。 似乎是感應到什麼不對,大蛇的渾圓巨瞳暴射凶光,身軀一直,一蓬火焰浪潮往 源五郎疾吐過去,被飛身離開的他躲避過去,卻燒著了那塊布巾,眨眼間就化為灰燼。 但是應該在布巾之下的風華,還有她身外的光罩,卻全部都不知道消失去了哪邊, 原地只剩下空蕩蕩的一片。 利用源五郎吸引大蛇注意的這個空檔,本來就已經貼近蛇身的蘭斯洛,蓄勁揮出 一刀,希望能夠一舉奏功,在第二顆蛇頭浮現出來之前,將這邊的半身重創。 然而,這卻只不過是重複上一次的經驗。威力萬鈞的一刀,卻在將要觸及蛇身的 尺餘外,被一道看不見的障壁給擋住,任蘭斯洛怎麼催增力道,就是無法稍有突破, 到最後,風華刀整個彎曲了起來,尖端火花四冒,卻仍是不能前進半寸,而手上所傳 回來的反激力道越來越大,五指都開始發麻了。 反激的力道,像是怒濤狂湧,一波又是一波,蘭斯洛全力硬撐,希望這賣命攻擊 能夠見效,但最後的結果卻是五指劇痛,虎口在連續劇震之下破裂開來,血流如注。 當大蛇轉動它那小山般的巨碩身軀,冷電似的目光照射在蘭斯洛身上,苦攻無效 的他,只得立即飛身撤退,躲避那直襲而來的火壁,否則在這樣近距離之下挨上一記, 強天位護身氣勁也是禁受不起。 火焰在這密閉洞窟內宣洩不出,瘋狂地漫燒,把目光可及的黑暗空間,全都化成 了一場煉獄般的無垠火海,熊熊血焰,燒得人目光灼痛,而高高聳立在這地獄火海中 的巨大蛇軀,白色鱗片閃爍著珍珠般的光澤,比尋常車輪更大的黃金瞳孔,驟縮成一 線,迸放出令人心寒的氣息,如神如魔,就像是一個無法觸及的存在。 「老大,你怎麼樣?」 「還好剛才閃得快,不然穩去掉半條命,下次這種和敵人比快的任務,還是由你 來執行比較妥當。」 「我沒意見,如果你有把東西變不見的本事,那麼我們下次交換工作也可以啊。」 從大蛇旁邊撤退,由蘭斯洛以力量阻擋火焰,兩人作下一波攻擊的討論。火焰雖 然強大,但似乎因為噴得太過熾烈,連大蛇本身都找不到兩個渺小人類隱藏到何處, 這或許也是一種誤算吧。 「你把人變到哪裡去了?」 「事前我就已經告訴過你,我也不知道,但是從距離來算,總之是上下四方的方 圓十里內吧。」 「如果是下方十里,你就等著腦袋搬家吧。」 苦笑著,源五郎也並不輕鬆,之所以到現在還身上無傷,可以說是豁盡全力後的 成就,雖然詭計成功,沒有了顧慮,可以放手一搏,但是面對這條大蛇,兩人都有不 知該如何著手的無力感。 「剛才試的那一下怎麼樣?可以確定了嗎?」 「可以了。即使是以強天位力量催運睥世金絕,來防禦我剛才的那一刀,雖然接 得下,但也絕不可能半點傷都沒有,更沒理由造成這麼大的反激威力……」 「更何況剛才它的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並沒有全神防備你的斬擊,對它的評價可 以再提高幾分,所以……」 「果然是完美體嗎?」 看著源五郎點頭,蘭斯洛的心也筆直沉下去。 凡是擁有強悍修為的武者,都會因為修練內功而有真氣護體。進入天位後,護身 真氣不僅護住體內,也會在肌膚外流動,進一步防護。也幸虧如此,不然天位高手彼 此交戰,以雙方力量之強,互轟的結果,縱使肉體無恙,尋常衣料卻怎承受得住?若 是每場天位對戰打到後來,雙方都是赤身裸體,這又成何體統? 進入強天位之後,修為漸增,體外的護身氣勁會形成氣罩,範圍大小隨著個人修 為不同而變化。當修為進入齋天位,這氣罩會產生什麼樣的變化,蘭斯洛不得而知, 可是在白起的記憶庫中,卻有一個特殊名詞:完美體。 完美體的具體徵兆,是在齋天位頂峰時開始出現,突破後而有大成。一旦擁有完 美體,護身氣罩會在身邊尺餘至數尺範圍內形成防護,任是什麼樣的強猛攻擊,俱不 能傷,幾乎可以說是普天之下最完美的防禦,因此才被稱為完美體。 「大舅子會知道完美體,我不奇怪,為什麼你也知道?」 「我是天心意識的學者啊,知道這些不出奇吧。要破完美體的方法只有一個,就 是同樣以完美體對撞,彼此力量中和,完美體就不攻自破,不過我們現在……穩死 的。」 這句話不用說,蘭斯洛也心裡有數,雖然曾經氣憤為何一頭怪蛇會有此驚世修為, 但只要一想到這頭畜生在理智盡失之前的身份,也就不奇怪了。 「整整差了一個天位以上,這場仗不知道怎麼打?」 「拚命去打……」 大蛇似乎發現了兩人的位置,朝這邊噴來的火焰,威力陡然增強,令蘭斯洛大感 吃力,汗流浹背,全靠源五郎合力幫助,這才抵擋下來。 「沒時間了,除了立刻自殺之外,你還有什麼辦法?」 「我不信一頭理智盡失的東西會這麼厲害,它的力量雖然強,可是離口之後,威 力就急速遞減,同樣的,沒有了天心意識運作,完美體不可能真的那麼完美,一定也 存在著某些致命破綻。」 「你是說……」 「如果是對上硬功高手,白起會怎麼做?你應該有幾個策略吧?」 戰術在剎那間決定,兩人朝相反方向飛掠退開,恰好避開那突破他們氣勁而來的 火柱。火焰的勁道實在太強,每次噴出,都是熊熊地燒成一片火壁,遠比一般火柱型 態要難以防禦得多。 蘭斯洛向著洞窟開口呼哨一聲,打出預定的暗號,泉櫻和妮兒立刻有了動作。 在上趟慘敗,與白無忌聯絡求救時,蘭斯洛同時也向太研院請求協助,並且依照 自己的想法,請小師妹愛菱幫忙製造幾樣東西出來。運氣不錯,一切趕在進攻之前制 作完成,並且在昨夜由專人送來,其中之一,就是此時泉櫻與妮兒所用的太古魔道兵 器。 兩個類似槍炮形式的東西,能夠接受天位力量強化本身威力,連環射出,一個是 發出密集的雪亮光環;另一個則是發出濃縮的臭氣彈,目標卻不是射往大蛇本體,而 是那道無底地窟。 光環槍射中周圍崖壁,大小土石紛紛而落,臭氣彈一波波爆炸開來,腥臭的味道 亦是中人欲嘔,這些本不足以傷及大蛇的細小攻擊,卻發揮了很實在的擾敵效果,只 見大蛇吐著蛇信,發出憤怒的嘶鳴,雖是震得人耳裡嗡嗡響,卻明顯看得出它未能發 現敵人所在,這讓發動攻擊的三女起了一個念頭。 (這麼近距離都察覺不到我們,這東西的天心意識說不定比天草四郎更糟……) 在這幾乎是無法擊倒的敵人身上,發現了弱點,泉櫻和妮兒都是面有喜色,但妮 兒甫一望向泉櫻,立刻斂起喜色,冷哼著轉過頭去,這情景看在身後的楓兒眼裡,只 能暗歎一聲。 這樣的擾敵攻擊,對於苦戰中的兩個男人也發揮了作用,當那經過天位力量強化 的臭氣,在整個空間瀰漫開來,即使是以九曜極速奔馳中的源五郎,也有想翻白眼的 衝動。 而這些效果更引起了連鎖反應,片刻之後,在妮兒詫異的眼神中,另一尾巨碩無 比的蛇軀,緩緩出現在洞窟之中。 第二部第七卷第四章地窟再開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日本出雲之國 蕌蘭斯洛與源五郎正陷入焦急的苦戰中。當兩個蛇頭同時出現,以不同的靈活角 度發動攻擊,兩人之前的優勢盡失,無法再使用以二敵一的戰術,變成了必須一對一 的尷尬局面。 蕌強大的衝擊波、火焰,必須要獨力承受,那滋味實在是很不好受,即使是高速 移動,但如果沒有強橫的護身真氣,隨便挨一下,仍然不是隨便鬧著玩的。蘭斯洛幾 乎毫不猶豫地就選了噴火的那邊。對他來說,熱比冷要好應付,至於會噴出寒氣的那 邊,就只有交給心中大聲咒罵的源五郎了。比起只能不住後退、跳躍的蘭斯洛,施展 著九曜極速的源五郎,簡直是在做一種藝術表演。身法運轉起來,繞著大蛇週身急旋, 身影幾乎連看也看不清楚,如果大蛇跟著他的移動轉頭,肯定幾下子就被弄至暈頭轉 向。 蕌已經有了一些經驗,兩人對於拿捏大蛇攻擊離口後威力衰弱的距離,也越來越 有心得,當閃避不過的時候,就直接縱身跳到威力較弱的火焰、冰霜地帶,稍加歇息。 取勝的機會仍然渺茫,但至少目前仍有餘力支撐。然而,在這種密閉空間裡頭,要完 全閃避根本不可能,而每一次承受烈火、冰霜的襲體,縱是無傷,卻也造成體力與內 力的大量耗損,最頭痛的地方,還是正在全力抵擋火焰時,背後一道冷颼颼的刺骨寒 霜襲來,冰火交攻,殺傷力登時大了一倍,險些連體內真氣都逆走起來。 蕌苦無良策,蘭斯洛一面奔逃,一面承受著火焰攻擊,漸漸地,連風華刀都被燒 得有些燙手,心裡更是氣惱。 蕌「喂戶戶老大,你那邊怎麼樣?」似乎是行有餘力,源五郎還能夠遠遠地大喊 出聲。 蕌「你不用擔心,這兩頭傢伙都沒有腦子,討論戰術不用怕它們聽見,儘管大聲 說吧。「 蕌「不用廢話,快點想個辦法出來,我這邊快被烤成乳豬了。」 蕌這話倒很切合現實狀況,特別是蘭斯洛此刻頭上還頂著一個大豬腦袋,如果真 的就這麼被烤成一團熟透東西,還真像是一頭乳豬。二芳邊的那群傢伙,除了在那邊 看、放臭氣之外,還可以做到些什麼嗎? 蕌「如果你願意,她們可以幫我們喊加油。」 蕌這番話是故意喊給泉櫻三人聽的,為的是壓抑住她們想來參戰的魯莽行為。見 著自己的親友陷入苦戰,三女早就不只一次想要不顧安危地躍身進去,幫著對付大蛇, 可是就現實上來說,小天位的她們,根本就沒資格參與這場戰鬥,勉強跳了進去,只 會讓辛苦支撐的兩個男人多了負擔,更加手忙腳亂。 蕌三女都不是徒具武力的笨人,而蘭斯洛也說過,帶她們三人來,是為了防備不 時之需,避免西王母族的奇襲,以及配合戰術攻擊,並不是擔當此次戰役的主力。所 以儘管心裡焦躁不安,卻也只能以極大的定力,強自忍下。 蕌源五郎飛繞了幾圈後,朝蘭斯洛這邊靠近,蘭斯洛也試圖與之會合,雙方背後 的敵人自然是緊追不捨。極寒冰霜與高溫熾焰,逼得兩個男人雞飛狗跳,出盡了洋相。 靠近了一點,早巳熱得渾身大汗的蘭斯洛,看清了源五郎的模樣。相較於自己,他倒 是一滴汗也沒流,不過,即使流了,自己也看不見,因為他眉毛、頭髮、衣服上,全 都覆蓋了一層厚厚霜雪,嘴裡雖然大呼大叫,喊得甚勤,卻是一直噴出白氣,顯然凍 得直打哆嗦,並不比眉發盡焦的自己好過到哪去。後方大量空氣開始流動,顯然又一 波熾烈血焰即將攻來。 蕌「老大,我有個提案,我們交換對手玩玩,順便實行一下昨晚討論的第二十七 條戰術如何?「 蕌源五郎大聲喊著,背後的巨碩蛇頭卻覷準他位置,噴發出一道極凍冰風,直襲 而來。 蕌「聽來不錯,什麼時候實施?」 蕌「現在!」 蕌話聲一停,源五郎與蘭斯洛忽然加快身法,在瞬間交錯而過的同時,重擊對方 一記,筆直地往下方深淵墜去。兩個被鎖定的攻擊目標忽然消失,噴發出去的火焰與 冰霜,就在失去本來目標的情形下,正面對撞。 蕌那確實是一幕相當壯觀的景象。從雙方對戰到此刻;不會有人對大蛇的靈敏程 度感到懷疑,儘管身軀龐大,但是在進退回轉時所表現的靈活與迅捷,即使是源五郎 也為之歎服,然而在此時,大蛇的動作卻笨拙得讓人咋舌,冰霜、火焰,激烈地對撞, 兩雙黃金蛇瞳中都閃爍著憤怒厲芒,將對方當作是敵人,毫不退讓地猛攻。因為彼此 力量同出一源,冰火洪流中所蘊含的能量,相互僵持不下,跟著就爆發衝擊波,往四 周掃去。 蕌這戰術眾人早先已經討論過,看到這種情形發生,在遠處輔助戰術進行的三女, 開動武器,把攻擊集中在交激中的冰火漩渦上,只聽得劇爆聲連響,最後化為一陣狂 嘯的暴風,彷彿要將整個洞窟就此摧毀般,猛烈地震盪四周。一切的景象,在這場能 源風暴中都扭曲了起來,趴貼在洞窟口凝神細看的妮兒,只看到火焰、冰霜在突破了 僵持狀態後,交錯往對面蛇頭擊去,擊中之後,兩個蛇頭都發出痛苦的怒嘯,像是受 到重創一樣,兩尾巨碩蛇軀撞成一團,往地淵中癱落下去。 蕌無法再看下去,熱流、寒風夾雜著撲面而來,太過強大的衝擊波,即使是相隔 頗遠,首當其衝的妮兒仍不禁踉艙往後跌去,只是被泉櫻在背後扶了一把,這才沒有 跌倒。 蕌「不用你多事。」仍不忘記彼此的立場分別,妮兒嬌叱一聲,揮退泉櫻,跟著 就急惶地朝洞窟內望去。強烈的震盪,令得整個崑崙山都像是發生地震一樣,震盪不 休,聽得出來,不少地方甚至已經崩塌,地盤走位,至於距離爆炸中心最近的蘭斯洛、 源五郎,則是最令三女擔心的問題。雨道人影先後從無底地窟躍了上來,動作相當漂 亮,但是著地瞬間卻都不約而同地身子一歪,再相互扶住,適才的苦撐,雖然肉體無 傷,但是對於體力來說,又是一次極大消耗。 蕌搶在冰火洪流交擊之前,蘭斯洛與源五郎一起往地淵墜下,卻又立刻會合在一 起,併力在巖壁上打出一個足以藏身的洞窟,跟著便藏身其內,在之後的爆炸中撐下 來。 蕌「解決了,比想像中要簡單。和沒腦子的野蠻生物相比,果然我們才是萬物之 靈。「朝那黑黝黝的無底地淵看卜一眼,蘭斯洛踢了二塊石頭下去,哂道:」現在你 們知道,為什麼是我們人類統治世界了吧?「 蕌旺盛的體力,是蘭斯洛獨一無二的優點,源五郎就相當佩服,因為經過剛才那 番賣力苦撐,九曜極速連續催運,自己可是累得只想找張大床,好奸大睡一場。 蕌源五郎歎道:「果然它的完美體有弱點,在全力發動攻擊時,完美體的防護就 會出現破綻。「這就是戰術的根據,當大蛇的兩個頭全力向對方攻擊,自身的完美體 就出現破綻,而冰霜、火焰交錯擊在對方無防備的身軀上,這樣的傷害比什麼攻擊都 來得有效。 蕌「其實這想法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敢肯定,能夠一舉成功,僥倖的成分佔了大 半。「 蕌「老三你已經幹得不錯了,可惜我們不能追下去砍它幾刀,不然就可以證實這 戰術究竟有多少效果了。「蘭斯洛皺眉道:「對了,天叢雲劍呢?不是說打倒大蛇就 會拿到嗎?」 蕌「誰曉得?你不是說天叢雲劍藏在大蛇體內嗎?那打倒大蛇就可以拿到的意思, 大概是要你自己從屍體裡頭解剖去拿吧。「瞥一眼無底地淵,源五郎道:「所以…… 如果你有勇氣下去,分解大蛇屍體,神劍就是你的了。「 蕌「神經病,我會做這麼沒腦子的事嗎?一把破劍而已,練武功是要靠自己,拿 著一兩把神兵,就想要天下無敵,這是懦夫才會有的想法。「說得帥氣,蘭斯洛掉頭 就走,還在源五郎背上重重拍一記。 蕌「……最起碼,等你回去睡一覺養足精神之後,再讓你下去拿吧。」 蕌「我?」 蕌「那當然啦,這麼多的尋寶故事,你什麼時候聽說主角要自己去拿寶物的?我 是獨裁者,有事派手下去做,那也是應該的。「理所當然地這麼說著,蘭斯洛在源五 郎背上重拍二記,對著洞窟口的妮兒、泉櫻揮手,就往那邊走去。 蕌「老大,我有一個問題。」 蕌苦笑著,源五郎卻回想起剛才躲在巖壁凹洞裡,撐過冰火激流侵襲的情景。那 時,好不容易才在巖壁上擊出一個足以讓兩人藏身的凹洞,才一進去,冰火激流便已 經襲來,蘭斯洛全然不假思索,一把將義弟推向巖洞,自身卻攔在洞口,全力以強天 位力量做出防壁,援護內裡的源五郎。 蕌那當然並不輕鬆,在這段時間裡,蘭斯洛的手臂、肢體,都出現了焦黑與裂傷, 只不過在兩尾大蛇相繼倒下後,他用乙太不滅體催愈復原而已。蘭斯洛在登基大典之 前,對源五郎所做的威脅,他到現在都還記得很清楚,也因為這樣,對於義兄剛剛那 樣的舉動,著實感到幾分錯愕。 蕌「有什麼需要特別談的嗎?我有乙太不滅體,能夠馬上催愈傷處,回復戰力, 你卻不行,以效果而言,由我去撐,比讓你去撐好得多,我認為這是最符合現實的做 法。「蘭斯洛持續往前走去,口中道:「就算我們兩個人做事風格不同,有些對彼此 下太滿意的地方,但你已經做出選擇,現在是與我同一陣線,再怎麼說,我們都是結 義兄弟,我這麼做……需要大驚小怪嗎?「 蕌說不出來的複雜感覺,但把這些話聽在耳裡,感覺卻是十分受用。或許這樣想 有點奇怪,不過在那樣的情況下,自己確實感受到了幾分兄弟隋。源五郎微微一笑, 搶上去也在蘭斯洛背上一拍,道:「就衝著這句話,等一下睡過覺,養足精神後,我 陪你下去找找吧。「蕌」什麼?不是只有你自己一個人嗎?「 蕌「想都別想,那些尋寶故事裡頭,寶物都是歸拿到寶物的那個角色所有,你想 要一、二、三、四……隨著一個又一個的蛇頭出現,蘭斯洛和源五郎的臉色壞得無以 復加。 蕌「老三,我的眼睛有沒有看花?」 蕌「大概沒有,如果有的話,那除非我的眼睛也花了。」 蕌「你之前說我們這一戰勝算不足一半,現在還剩多少?」 蕌「不知道,你之前提供的情報根本不准,現在根本無法評估了。」 蕌大蛇的甦醒,開始影響著整個地窟,從那地淵深處到周圍的巖壁、石乳石筍, 都發出一種「嗚嗚」的震鳴,細碎的石塊不住灑落,腳下也隨之搖晃起來。這股震波 迅速蔓延開去,不久之後,整個崑崙山都開始地震。蛇瞳的森寒目光,很快地就往蘭 斯洛、源五郎的方向,由最初的一絲模糊,迅速變成了一條金黃直線,充滿猙獰殺氣, 沒等兩人有所動作,其中兩頭大蛇就已經張口吐出衝擊波,直襲過來。 蕌「不好。」 蕌兩人見機也很快,立刻採取防禦體勢,全力張開氣罩擋架,由於相距甚遠,這 邊又是兩人合力擋架,所以雖然倉促了些,但仍是從容擋住,並不會太吃力。可是當 第三、第四,甚至連第五個蛇頭都一併往這吐出衝擊波,蘭斯洛和源五郎臉色大變, 沒等那排山倒海般的衝擊波轟破防禦壁,搶先將防壁全力往前一推,跟著就是沒命地 往後跑。 蕌「身為當代的一流高手,居然被一頭畜生追著跑,老三,你不覺得這樣很丟臉 嗎?「 蕌「你如果覺得丟臉,就別跑在我前面啊。」 蕌「那怎麼行?你的九曜極速跑得那麼快,如果我不搶在前頭,等一下不是被你 遠遠甩在後面?「 蕌拔足急奔,在後頭越來越近的劇烈爆炸聲中,衝擊波狂掃,兩人全速往洞口沖 去。這世上有些戰鬥,即使打贏了也不值得高興,同樣的,也有一些就算輸了也不可 恥的情形,這種時候,任何人都會有著這樣的判斷。而這絕對是正確的決定,因為從 後頭傳來的聲音,兩人很明確地知道,洞窟裡頭的巖壁、石柱,正在頹圮崩壞,甚至 連地淵的崖壁都坍崩了好大一塊。之前在這座洞窟內的戰鬥,不管打得多激烈,這座 受到神奇結界所保護的洞窟,都不曾因為大蛇的衝擊波、火焰、冰霜而受到半點傷害, 這也是戰鬥之所以能夠成立的理由。可是現在,洞窟的崩壞越來越明顯,這似乎暗示 著當大蛇的蛇頭覺醒超過兩個時,所合併施威的破壞力,已經超出洞窟結界的承受力, 如此一來,繼續在洞窟內戰鬥,就會處於相當不利的狀態。倘使能像過去那樣,只要 離開洞窟,大蛇就不會追來,那是再好不過,不然,到較開闊的地方交手,施展輕功 騰挪的空間也比較大,比在洞窟中有利,所以蘭斯洛與源五郎全速往洞口飆去。 蕌二剛一後,兩人幾乎是一起衝出洞口,連同本來在洞口的三女,五個人迅速離 開洞窟,奔離約莫半里路之後,屏息看著洞窟的方向,靜待片刻,等不到什麼動靜後, 彼此相視而笑。 蕌「運氣不錯,那幾個蠢東西好像……」 蕌源五郎一句慶幸話語還沒能說完,只聽見一聲天崩地裂似的巨響,洞窟方向一 片煙塵瀰漫,大小石塊碎落如雨,紛飛砸下。煙塵中,隱約見到幾個巨碩形影搖曳晃 動,發出「嘶嘶」的裂風聲響,當滿天塵霧漸漸沉寂下來,出現在蘭斯洛等人眼前的, 就是一幕讓人難以置信的景象。 蕌一、二、三、四、五、六……當數出來的數字超過六,妮兒不禁痛苦地呻吟出 聲。而最後,眾人只能呆呆地望著那彷彿參天而立的巨大蛇軀,還有那以森寒目光俯 視著下方一切的九個巨頭。 蕌九頭蛇!秈大蛇對戰至今,就以此刻所受到的打擊最大,過去儘管知道大蛇有 著強大威力、完美的防禦,但總是能想出妥善方法去應對,可是現在看著這九個正在 搜尋獵物的巨大蛇頭,任誰都是一陣手腳冰冷。單只是一個蛇頭,就令己方應付得極 為吃力,如若曰疋以數名天位高手圍攻一個蛇頭,或許還有些微勝算,但別說這時己 方的天位高手僅有五人,就算有九個天位高手一起出陣,以一對一,戰勝機會也是相 當渺茫。 蕌「我們現在怎麼辦?」開口的,是一直保持沉默的楓兒,構思戰術非她所長, 所以就用這樣的問話,讓同志們回過神來。 蕌蘭斯洛抹去臉上汗水,道:「不可能有那種真正完美的生物,這頭畜生一定也 有著致命的破綻,只要找到這一點,我們仍然有勝算。「這句話的鼓勵意義多過實質。 雖然大蛇有著許多的破綻,力量強大卻在離口後迅速衰退,攻擊形式也是單純地由口 中噴發,動作上更沒有理智可言,但是整體而言,它仍是有著壓倒一切的絕對力量, 單只是完美體,就足以讓蘭斯洛等人無能為力,即使真正找到它的破綻,又如何去攻 擊呢? 蕌泉櫻道:「對付蛇類,都是打擊其七寸的部位,如果依照放大的尺寸來計算…… 「 蕌妮兒白了她一眼,道:「什麼放大的尺寸都不用算啦,那九隻的七寸部位,你 想要一隻一隻去打嗎?「 蕌類似這樣的情形迅速上演幾次,一個戰術才被提出二止刻就被戰友齊聲否決。 面對這種超乎常識存在的生物,符合正規常識的戰術根本就沒有作用,無法實施。大 蛇也沒有呆呆地停在那裡。從千萬年的沉睡禁梏中徹底覺醒,更首次破開崑崙山的結 界,接觸到外界空氣,大蛇的動作顯得有些呆滯,九個腦袋各望一方,吐著鮮紅蛇信, 黃金瞳孔眺望著極遠處的地平線。可是很快地,呆滯眼神就被憤怒與殺意所取代,它 覺得很怒很怒,更有一種不能明白的飢渴與沉悶,當一座山腳下的村莊進入它眼界, 裡頭的生人氣息與生命力,吸引了它的注意。 蕌早在山上傳來連串劇爆,開始地震時,崑崙山週遭的百姓就已經察覺到不對, 只是過去的幾千年中,每次大蛇有甦醒危機,不久後總是會被山中的巫女們平復沉睡 下去,這次雖然鬧得厲害了些,卻也不該例外,因此人人都沒把這當回事,持續各自 的工作,直到大蛇的巨影在山上現身,這才如夢初醒,狂呼大叫,相爭逃命。可是這 樣子的逃跑速度,在大蛇眼中,卻是幾乎難以察覺的移動,它甚至也不用怎麼追趕, 稍稍轉個方向,張口吐出衝擊波,高溫火焰肆虐之下,只見得耀眼紅光一閃,轟隆巨 爆聲響起,山腳下出現一個黑色大凹坑,裊裊青煙往上冒升,本來在那裡的村子,整 個化為烏有。 蕌殘酷的景象,讓在大老遠山上看到這一幕的蘭斯洛等人,為之目瞪口呆,特別 是看到大蛇緩緩移動,在噴發過火焰之後,張口一吸,數百道藍綠交織的奇異螢光, 像是水中蝌蚪一樣,全被大蛇吸進嘴裡所吞沒,更是讓源五郎面如死灰。 蕌「這……那頭東西在做什麼?」妮兒看不太懂,只是隱約知道事情很不妙。 蕌「這頭東西……似乎能藉著吞噬靈魂來補充能量,雖然不知道能補充多少,但 是如果讓它再這麼肆虐下去,崑崙山周圍很快就沒有活人了。「源五郎苦笑道:「當 然不只是崑崙山。要是以這樣的速度,讓它繼續活動,不久,整個出雲之國,甚至全 日本,都會成為它的狩獵範圍,而假若這頭理智盡失的東西,有跨海渡洋的能力,那 麼……「因為顧慮到泉櫻,源五郎沒有—把話說得很清楚,但誰也知道,當大蛇渡海 而去,首當其衝的雷因斯,傷亡將無法估計。 蕌妮兒乾澀著嗓音,道:「嘿,不要隨便開這種玩笑,一個搞不好,會導致全大 陸滅亡的,你們該不是想要說,區區一條大蛇,比當初魔族大軍進犯人間更可怕吧? 「 蕌源五郎搖頭道:「這就很難說了,不過紀錄上的記載,當初九州大戰時,魔族 那邊可沒有九個強天位高手。至於這一頭……不知道為什麼,我寧願面對九個強天位 高手,至少不用撞上完美體,也比較有各個擊破的機會。「蕌討論一時間沒有個結論, 大蛇卻已經又發現了一個村落,朝那邊調整角度。距離太遠,蘭斯洛等人無計可施, 其實就是距離近了,五人聯手張設防禦壁,對上九頭齊轟,正面對撞,多半只是多五 個天位炮灰而已。 蕌「蘭斯洛大人,我想先行告退。」出奇地,做這要求的竟然是楓兒,「即使在 這邊,我也幫不上什麼,無法直接參子戰鬥,但如果是幫著疏散,多少還能做一點 事……「 蕌說到這裡就夠了,楓兒曉得蘭斯洛並不是那種以欣賞別人死難為樂的人,只不 過全力對敵的此刻,無法顧及其他而己,自己這麼做,多少也能為他分憂。在蘭斯洛 的點頭首肯下,楓兒與泉櫻先後往山下掠去,妮兒微一思索,也要跟著下去,卻被源 五郎拉住。 蕌「幹嘛?」 蕌「不,我只是有一點點的好奇,妮兒小姐不是說,日本人是日本人,死光了也 不關你的事嗎?為什麼也急著下去?—「 蕌「說的時候,當然就只是這個樣子啊,可是,當實際看到了,他們實際在我眼 前……不管是哪國人,他們都是人啊。我……我沒有辦法就這麼只是坐著看。「拋下 這麼簡短的一句,妮兒便往山下奔去,直追著泉櫻的背影,大叫道:「別想藉機開溜, 我和你的帳還沒算完呢……「 蕌她們三人不但武功強,處事手腕也相當俐落,有她們幫著疏散,應該可以減低 不少傷亡。至於被留在山上的兩個男人,則是扛下了更重的擔子,要在這裡打倒動亂 的根源。 蕌「老三,我們有另辟戰場的可能嗎?」 蕌「不容易。李二哥、梅琳老師行蹤不明,白起末醒,我們能召集的天位戰力, 全部集中在這裡了,如果要說有什麼環境對我們更有利,那就是把戰場換到稷下城外, 使用最終防禦系統,泉櫻小姐也使用龍槍。「源五郎道:「不過,還有一個更理想的 情形,如若大蛇登陸,整個風之大陸都會受到威脅,以這為大義名份,要求全大陸的 天位高手群起合攻,屆時你師兄王五、梅琳老師,甚至山中老人和陸游都有可能…… 「蕌」那乾脆把天草叫來,大家一起開同學會算了,要不要再送個信給魔界,請大魔 神王也來幫我們一把?好歹也是幾千歲的怪物,有他幫忙,說不定比李老二更可靠。 如果事情真能那麼理想,我就直接把這頭鬼東西送到魔界,從此我們就高枕無憂。「 蕌蘭斯洛搖頭道:「我做不出這種事。如果讓大蛇越洋登陸,不知道有多少人死 於非命,我是雷因斯的王,既然是王者,在這裡把大蛇停下,就是我不能逃避的責任, 所以……我們沒有退路了。「彼此都是聰明人,話問到這裡也就足夠,蘭斯洛正色道: 「不用再維持笑容了,這裡已經沒有需要我們鼓勵的人了。「 蕌「嗯,我也笑不出來了。」源五郎斂起笑容,遙遙眺望向那盤旋舞動中的巨碩 蛇軀。 蕌「那麼,還剩下一個戰術可用……」源五郎拍拍背上的長形包袱,道:「既然 找不到幫手,就只好由我們去幫別人。「 蕌「就信你一次了,希望你這九流軍師的計劃終於有一次成功的……」 蕌個人戰獲勝次數、計策成功次數互相比低的兩人,一下擊掌後,並肩往大蛇移 動方向飛馳而去。 蕌 儘管有十足的心理準備,但是一貼近大蛇肆虐範圍,那種衝擊波狂掃、天崩地裂 似的感覺,仍是給著蘭斯洛二人沉重的負擔。甫一接近,源五郎重重一掌擊在蘭斯洛 背上,同時,蘭斯洛放棄了威力較強的天魔功,全力催運藝成以來未曾用過的乾陽大 日心法,集合兩人內力後,他手中的風華刀像是個小太陽般驟亮起來,閃爍著耀目金 光,璀璨刺眼,一波波熱浪開始往旁邊散去。 蕌強大的光與熱,不但吸引了人們的目光,同樣也引起大蛇的注意。幾乎是四個 蛇頭一起回轉過來,冰霜、火焰齊噴,之間還夾雜著一種極其腥臭的氣味。 蕌(毒?這頭東西開始會放毒了?) 蕌這個疑惑出現在兩人心中,沒能多想,烈焰、寒風已經先後撲面而來。源五郎 很有默契地與蘭斯洛一擊掌,讓他借力飛開,但應該同樣往旁飛退的自己,卻往大蛇 飆飛而去。 蕌「喂,老三,你做什……」 蕌蘭斯洛相當詫異,因為依照本來的構想,為表誠意,應該是自己主攻,引走大 蛇的注意,源五郎則趁隙尋找破綻,怎知道這平時最擅長逃之天天的義弟,今日忽然 轉了性子。 蕌(九曜極速,今天能不能保命,就要全看你的了……) 蕌心頭默默祝禱,源五郎腳下施勁,速度赫然倍增,幾乎只是一眨眼,就已經闖 過火網、強風,悄沒聲息地出現在幾個蛇頭的視線死角。 蕌「這麼快都行?」 蕌蘭斯洛一驚,從這不遜織田香的神速,還有種種異常表現,他曉得源五郎改變 了平時以保留實力為第一優先的作戰方針,難得地認真了起來。蕌無比的神速,瞬間 貼至距離敵人的極近處,倘使是一般天位戰,早巳一擊而勝,然而,對方卻不是能以 人類道理去估計的生物,當源五郎掠至幾個蛇頭的視線死角,要以小天星劍攻擊時, 卻同時也把自己暴露在另外兩個蛇頭的眼前。後方傳來空氣急劇流動聲,源五郎把身 法速度再提,以一個幾乎是不可能的角度,急降避過直襲而來的兩道震波,在察覺到 背上衣衫硬化、碎裂時,險些驚出了一身冶汗。 蕌(除了噴火、吐冰、放毒,這東西還會石化嗎?石化後立刻碎裂,連救都沒得 救,這是最糟糕的狀況啊!)無暇細想,趁著那兩個蛇頭剛剛發力完畢,未能回氣再 噴的空檔,源五郎的小天星劍全面發放出去。 蕌與以往由食、中兩指併力而發的劍氣不同,這次的發放,是以整個身體為中心, 朝四面八方噴發著劍氣雨。數千道銳利的小天星劍氣,瘋狂刺擊向大蛇軀體,由於目 標實在太過巨大,這陣劍氣雨的每一「滴」,幾乎都毫不落空,全部射在大蛇身軀上。 蕌可惜這陣攻擊仍然宣告失敗,鋒銳的劍氣雨雖然命中,卻沒有突破氣罩的能力, 在與完美體接觸後,立刻冰消瓦解。不只是劍氣,就連適才那兩頭大蛇所噴發的石化 衝擊波與酸液,掠過源五郎誤擊向同伴,都在接觸完美體後消散。 蕌(真恐怖!這完美體難道真的無法可破?) 蕌想不出足以扭轉局面的主意,源五郎急提一口真氣,當身形再次由停頓變成急 旋,整個身體赫然被一團烈火所包圍。與白家的光電腿相同,九曜極速也有著因為沖 動過快,無法騰出手來攻擊的缺憾,鑽研這門絕技多年,源五郎對這一點的體會,比 織田香更深,而他所構想出來的改良法,除了倚仗本身的衝撞威力,就是在體外凝聚 《烈火》合併助威。蕌這記深藏不露的絕招一經使用,聲威駭人,只見一團烈火在空 中高速移動,劃破陰暗的霧氣,在所經過的每一處,都留下一道璀璨的火焰尾巴。本 來九曜極速的威力所在,是靠幾乎無法被六識感官所捕捉的高速,神出鬼沒地襲敵, 多了火焰之後,一切移動軌跡清清楚楚,反而不妙,但用在攻擊上頭,即使維持高速 移位的源五郎,沒有再發射劍氣,但這道火流星所經過的每一處,都造成遠逾小天星 劍數倍的強大殺傷力。當大蛇張口吐焰,藉著體外火焰護身的源五郎,赫然能夠在火 壁中逆流疾衝,即使是面對著與衝擊波同發的毒霧、酸液,也能夠多支撐片刻,一時 間,這顆火流星就好像是一個所向無敵的存在,縱橫來去,無物可擋。然而,當前方 出現相反屬性的冰霜,刺骨寒風伴隨著霜雪一同襲來,縱然是源五郎也沒法再橫衝直 撞下去,速度整個慢了下來,火勢也不如先前旺盛。大蛇早已經沒有了理智,但卻仍 維持著起碼的獸性與直覺,當發現這方法可以有效遏阻那只在身邊不停飛繞的可儈蚊 蠅,它們以冰霜為主攻,輔以其餘的毒霧、酸液,以衝擊波瘋狂地掃出去。 蕌大蛇轟出口的力量,本會隨著距離而急劇減退威力:但是當兩、三頭轟出的力 量柱合併,那股力道赫然能夠維持得更久,減退得更慢。察覺到前方湧來的力量浪潮 完全沒有衰退,特別是當第四、第五個蛇頭也一併張口開轟,那力量甚至瞬間增幅超 越了強天位,源五郎哪敢硬接,散卸去全身火焰,以最快速度險險避過。 蕌但是麻煩也隨之出現,因為大蛇慢慢地壓靠過來,收攏了包圍圈,當九頭大蛇 以完美體作為攔截防壁,在避免相互碰撞抵消的同時,一起朝內圈施加壓力,被縮減 活動空間的源五郎,就無法再發揮九曜極速的長處。 蕌「老三,辛苦你了!」 蕌在被逼到絕境之前,戰友終於伸出援手,自天而降的蘭斯洛,因為源五郎正吸 引住大蛇注意力的關係,幸運地沒有成為九頭大蛇張口齊轟的集中點,甫一闖入大蛇 的包圍圈內,鴻翼刀勁在大日功的鼓催下,化作一道道熱浪,猛往四周攻去。耀眼而 充滿純陽正氣的金芒,對於千萬年棲居在無邊黑暗的詛咒生物來說,就是一種很惹它 們厭惡的東西,大蛇不約而同地發出憤怒的嘶鳴,下意識地閃躲這些亂射刀芒,。找 尋敵人力量的源頭。雄姿英發一式,是鴻翼刀中專門用來以寡擊眾的招數,只見金黃 色的刀芒,如波濤般狂襲向大蛇,雖然全部被完美體給瓦解,但是所製造出來的炫目 光華,卻遮蔽了大蛇的感官,令蘭斯洛能夠把握時機衝進去,與近乎精疲力盡的源五 郎會合。 蕌「怎麼樣,還活著嗎?」 蕌「泛麼晚才來,差一點就要被大蛇給吞了……」 蕌「話不要說得太早,我們現在仍然大有被吞的可能。」 蕌連抱怨的短短時間,也變成了一種奢侈,因為這一下攻擊失手後,源五郎和蘭 斯洛就陷身於九個蛇頭的包圍中心。在這位置,看得更是清楚,只見下方一條無比巨 碩的蛇尾,連結著九具蛇軀,婉蜒盤繞,蛇信發出「嘶嘶」嘯聲,情形比被九個天位 高手包圍更加惡劣。 蕌九個蛇頭圍繞成圓,位置上有高有低,無隙可趁,往上、往下逃竄,只是讓自 己成為九頭聯攻的集中點,最是不智,而當大蛇的攻擊即將要發動,剩下來的策略, 就只剩一個。 蕌再次聯手起來,源五郎卸下了直背在背上的長形包袱,卸去了罩在外頭的結界 法咒,往上一拋,與蘭斯洛一起隔空出掌,重重擊在上頭,同時不顧一切地發勁逃跑。 蕌蘊含著大日功的氣勁,在擊中包袱中那事物時,再次金芒爆閃,化作千萬道太 陽般的強烈光華,大蛇的目光全都被吸引過去,張口攻擊,忽略了下方奔逃中的兩名 敵人。蕌緊跟著,彷彿星體炸裂開來的光亮,整個綻放開來,在大老遠處忙著避難、 疏散的地方百姓,只看見山上一道火紅的蕈狀雲筆直衝天,將大半個天空染成一片淒 艷紅色,熱浪、暴風、衝擊波,驟然亮起的紅雲,甚至把那九道偉岸身影也為之吞沒。 蕌「果然還是用了那個東西……」 蕌妮兒喃喃說著。這是昨夜和太研院改造兵器一起送來的東西,一枚經過強化制 造的中子炸彈,爆發時除了強大威力,更會感染生物的有機組織,是一種變相的劇毒, 好處是事後不會對環境造成二度污染,是太研院繼內戰時期的改良核彈後,進一步開 發的產品。 蕌在商討對付大蛇的策略時,蘭斯洛就已經想到使用太古魔道兵器,雖然不敢肯 定能產生多少作用,但面對這樣過於強大的敵人,手上籌碼是越多越好。與完美體接 觸後,眾人便不認為這種程度的太古魔道兵器能幫上多少,可是只要善用,仍是能幫 助戰術進行。 蕌及時避開風暴的鋒頭所在,蘭斯洛與源五郎合力,將九曜極速的速度推至極限, 兩個人化作一道光影,瞬間脫離風暴範圍,卻未有絲毫停留,筆直奔出數百里外,把 仍在山十的妮兒、泉櫻遠遠拋開,直到崑崙山成為背後的一抹綠影,這才停步下來。 蕌「跑得這麼遠,夠了嗎?」 蕌「不清楚,可是應該夠了吧,那個東西的天心意識又不是很好,沒理由這樣還 找得到我們。「源五郎氣喘地回答,連番虛耗,又都足以最耗真氣、體力的方式作戰, 加上這樣子剎那間挪移數百里的辛苦勞動,才一停步,整個人險些累得滾倒在地上。 蕌「如果找不到我們,那麼它會找些什麼人出來呢?」 蕌「等著看吧……蕌蘭斯洛一把背起源五郎,隱匿自身氣息,緩緩地往崑崙山方 向行進。即使眼中只看到一抹綠影,但從天心意識的感應,他「看到」那九道如山如 巖的巨碩身軀,經歷那場把數十里內移為平地的大爆炸,夷然無損,重新聳立起來, 發出憤怒不已的嘶鳴聲,九雙黃金眼瞳往四方搜尋著敵人。目光水平橫衝,在山腳下, 它感應到很多的生人氣息,這些螻蟻般的東西,確實刺激了它的怒氣,可是仍然不是 那一直向它挑釁,最令它想要撕殺的目標。 蕌數白裡的距離,對強天位高手來說,並不至於難以追蹤,但是在一個理智盡失 的猛獸身上,卻足以令憤怒的它找不到敵人所在。兩隻蒼蠅飛逸無蹤,越益高漲的怒 氣無處發洩,大蛇仰天狂嘯,一道巨大火柱筆直衝上雲端,將整個天空點燃成一片烈 火雲海。 蕌驀地,大蛇停住了動作,雖然很細微、雖然經過了特別的壓抑,但是就在週身 數里內,它感應到了一股氣息,一股和剛才那兩隻蒼蠅之一極其相似的氣息,雖然仍 有著不同,但是那種熾熱、剛猛、如天上白日一樣的烈陽感覺,卻是別無二異。蕌生 物最直接的反應與判斷,大蛇將這股氣息判斷為敵人,而將滿腔怒氣全部發洩在上頭。 蕌大蛇的怒嘯,化作疾風,狂吹著週遭,原本就已經在劇烈震盪的大地,現在更 是左右搖晃起來。適才燒向天空的火壁,這次以更近的距離,筆直燒向地面,熾熱的 高溫,還沒與地表接觸,所有草木已經灰化飛去,地面更融化成漿,下住往兩旁散開。 蕌「畜生!」 蕌一聲憤怒的呼喝,在火焰破開地層之前,一道紅影破地飛出,筆直往上衝去。 從這場戰鬥開始就一直潛藏在地底的多爾袞,卻因為大蛇的攻擊,不得不現身出來。 蘭斯洛以大日功催動鴻翼刀時,地底的他已經覺得不對,因為雖然同樣是破不了完美 體,但天魔功無疑就此大日功更強橫,為何蘭斯洛捨天魔功不用,卻催起大日功戰敵? 這是多爾袞所不能理解的事。 蕌而當源五郎帶著蘭斯洛高速移位出數百里外,多爾袞更有一種中計的感覺,盡 管還無法明確知道中了什麼計,然而,在這每一分體力都很重要的關鍵時刻,源五郎 沒理由做出這麼大耗功力的無意義舉動。 蕌答案很快就顯現。任誰都想得到,會在雷因斯一方與大蛇兩敗俱傷後,出來佔 漁翁之利的多爾袞,不可能離戰場太遠,定是藏身在隨時都能出手影響戰局的近處。 全力對付大蛇的蘭斯洛與源五郎,沒有半點餘力再招惹強敵,但是只要巧妙設計,他 們一樣可以成為坐收漁利的一方,正如此刻,遠遠地聽見多爾袞的怒吼聲,兩名義兄 弟對擊一掌,險些笑疼了肚子。蕌「我師叔的武功好像比我們都高,不知道他的情形 怎麼樣?「蕌對於多爾袞的來歷、武功,蘭斯洛之前向源五郎詢問,另外一方為了不 多給他添加心理負擔,則是以「多爾袞是日賢者皇太極的師弟,兩人當年交情很不好 「來解釋。 蕌「剛不可久,應該撐不了多久,反正靠近一點去看,就知道答案了。」源五郎 說完,抬頭望著天色,和不久之前比起來,烏雲比適才都多,腳下的震動也比早先更 加激烈。蕌扶著源五郎,蘭斯洛與他一起緩步前進。身上衣衫早巳濕透,像是剛從水 池裡出來一樣,大量的疲勞化作汗水,持續地為身體增加壓力。不過這算不上什麼, 因為比起過去的苦戰,所有衣衫被鮮血所打濕,現在的疲勞簡直像是天堂。這場戰鬥 還沒有結束,兩人調勻呼吸,希望盡快回復體力,重返戰場。 蕌稍事歇息,兩人隱蔽氣息,重新飛回崑崙山,觀看整體戰況進行。還在數十里 外,就見到火光沖天,風雷鳴嘯,除了大蛇所噴發的燎天火壁,還有一道燦爛金光, 任那火壁的光焰再強,也是掩它不下。 蕌「好厲害,大日功也能這麼用嗎?別的不敢說,至少和陸游單挑絕對不會輸。 「看著眼前的景象,蘭斯洛不由得讚歎起來。多爾袞的武功,較己要高出一籌,這點 自己早巳心裡有數,不過看他將人日功的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幾乎是以自己不曾想 過的方式在戰鬥,心裡仍然是非常佩服。一抹紅影在空中飛快移動,閃躲大蛇的撲擊 與口中力量波。和早先只顧著閃躲、無法正面游鬥的源五郎不同,多爾袞確實是以一 人之力,單獨和九頭大蛇對戰,速度上不及九曜極速,多爾袞的閃避動作險象環生, 好幾次都是被火壁、冰霜噴個正著,卻憑自身力量從冰火衝擊中強行破出。蕌多爾袞 雙臂一振,紅袍翻飛間,數個耀眼光球出現在他週身,每個都有頭顱般大小,白芒環 繞,火光流轉,赤焰飛騰,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個小小的太陽,與東方家六陽尊訣的 「燦爛今生」有異曲同工之妙。 蕌光焰燃亮了週遭空間,即使相隔大老遠的距離,蘭斯洛仍是感受到那烈陽罡球 內所充塞的沛然元氣,不知道要灌注多少能量,才能有如斯效果。隨著功力鼓催,烈 陽球出現得越來越多,當數目增多到八個,便在多爾袞身外圓組成環,飛旋曲繞,把 他的護身氣罩進一步強化。噴近身邊的火焰、冰霜,赫然被這道高度集中的八陽氣環 拒諸體外,無法稍有寸進;至於威脅較低一層的酸液、毒霧,更是還沒貼近,就被蒸 發殆盡。 蕌「真行,這樣子把真氣集中使用,威力起碼提升了一層。如果不計天心意識, 單靠純力量比拚,恐怕就算遇到強二個天位的敵人都有一拚之力。「蘭斯洛道:「不 過,有點奇怪,這樣子的武功,奸像是專門用來對付比自己更強一個天位的敵人用的, 我這位師叔不是這麼戀戰成癬吧?「 蕌回答不上來,源五郎只是凝神調息,希望盡速回復體力。蕌另外一邊,局面又 有了變化,不甘只是一味挨打,身陷重圍之中的多爾袞,悍然反攻。蕌手臂一振,圈 繞成環的八顆烈陽焰球貫串成鏈,抖將開來,彷彿就是一道長兵器,而當他再次以真 氣灌注,只見烈焰飛騰,鮮紅的血焰轟然綻放,變成了一把數十尺長的烈焰刀。蕌 大蛇吐出了高溫火焰,與烈焰刀對撞,和那百餘尺長寬的火壁相比,烈焰巨刀的 尺寸還顯得不足,但卻在兩道火焰對擊的前一刻,筆直的火刀忽然改變形狀,彎曲如 蛇,巧妙地繞過火壁。 蕌強勁冰霜是第二層阻攔,但是火刀卻在與冰霜接觸之前,忽然縮短,就此巧妙 地避開。幾下轉折,烈焰刀已經結結實實地劈斬在大蛇身上。 蕌第一輪碰觸,受到完美體力場反激,烈焰刀立刻崩潰四散,不能成形,然而多 爾袞卻另行變招,在烈焰刀斬擊威力尚未完全消散之前,將剩餘的火焰刀刀進散開來, 化作四道龍形火柱,張牙舞爪地飛擊向大蛇。蕌轟然巨爆聲響起,大蛇的雪白鱗片上, 赫然多了二抹紅印,雖然一閃即逝,但卻確實存在過,而且大蛇也發出了疼痛的呼嘯。 蕌「找到了!」 蕌同樣的驚呼聲,從蘭斯洛和源五郎口中嚷出來。不出所料,多爾袞策劃這件陰 謀多時,又曾兩度旁觀蘭斯洛等人與大蛇的激戰,有所心得,必然已經發現了某些大 蛇的破綻。 蕌就如同在攻擊時有力量減退的缺點一樣,大蛇的完美體也並非完美,而有著一 般護身硬功常有的幾個缺點之一:無法在第一重力道尚未化消之前,承受第二重力道 的衝擊。 蕌這缺點蘭斯洛之前曾經猜測過,但還來不及出手證實,就被大蛇打得抱頭鼠竄, 沒有試驗機會。現在,多爾袞從之前眾人的失敗中得到經驗,出手一擊,成功突破了 完美體的防壁,擊中了大蛇。 蕌「好傢伙,只要知道方法,那就可以解決了。」 蕌終於知道了突破完美體的方法,蘭斯洛顯得鬥志高昂,吸一口氣,揚起風華刀, 就要飛上前去,卻被旁邊的源五郎一把拉住。等一下,事情有一點不對。源五郎的表 情相當慎重,讓蘭斯洛有所警覺。 蕌「你師叔的這種打法看起來威風,但卻完全是透支體力在作戰,雖然他鬥志驚 人,但也沒理由能夠挺到現在。「源五郎道:」沒發現嗎?我們的體力、力量,回復 得太快了。「 蕌確實,本來已經疲憊不堪的身體,迅速回復精力,真氣就像未曾耗損過一樣, 充盈體內,令得整個人精神飽滿,有一種想要大呼大叫的衝動。為什麼體力會這麼快 回復?自己並沒有吃什麼藥,也沒有作什麼特別舉動啊,而且,與其說是體力回復, 這感覺更像…… 蕌不只是蘭斯洛,在場的所有天位武者,甚至是沒練過武的一般人,有些都感受 到這股不,尋常的身心悸動,自己的力量,正在增長…… 蕌「大蛇動,地窟開,如果這個說法沒錯,那麼……」目光衝向崑崙山,源五郎 道:「地窟已經打開,我們遲了二步了。」 蕌彷彿是為這句話作註解,腳下地面開始左右搖晃,甚至可以說顛簸起來,強烈 的地震,在崑崙山方圓數百里內的地面上撕扯出裂痕,同時,一道赤紅飛焰筆直衝向 天空,不是大蛇的吐焰,也不是多爾袞的烈焰刀,而是崑崙山其中一座山峰轟然爆開, 滾燙的岩漿與灰塵,挑釁似的朝天生噴發…… 蕌「喂,你師哥在做什麼?一個人躲在那邊畫魔法陣,一面畫還一面那樣子托著 下巴傻笑,看起來奸詭異啊。「 蕌「他在傻笑?我看看……喔喔,這是很有名的死神的微笑啊,你真有眼福,這 個笑容在炎之大陸上很有名,很多人想看還看不到啊。「 蕌「為什麼?」 蕌「因為……他每這樣笑一次,敵軍起碼就要少十萬條人命……不過這裡是風之 大陸,我師兄目前人畜無害,不用擔心。「 蕌「……算了,異大陸的事我管不著,將來要是有機會,我招待你去魔界七日游。 「 蕌地面的激烈晃動,打斷了兩人的談話,韓特放下杯子,朝西方眺望。震動的源 頭是在那邊,本來以為小小地震很快就會停歇,但是已經一刻鐘多了,地震卻是越來 越強烈,海上的波濤之大,也已經到了掃人酒興的地步,顯然事情不如自己預估得那 麼簡單。昨大白家曾有一封緊急聯絡,要自己把一批太古魔道兵器運到出雲之國,但 自己因為忙著與老友喝酒,不願意參與雷因斯與日本兩邊的鬥爭,因而推辭了這單生 意。從軍火的數量與規模來看,那只臭猴子肯定是打算在那邊大幹一場。 蕌仰望天空,自己頭上烈日當中,碧藍天空像是一片美麗的汪洋,與身邊的萬頃 波濤相映成趣,海天一色。但是瞥向出雲之國的方向,只見那邊儘是被濃密的烏雲所 掩蓋,隱隱有電光閃動,情勢詭異至極。 蕌(搞什麼?猴子在那邊打天位戰嗎?日本的天位高手……天草或是織田香,打 起來用得著這麼驚天動地嗎?) 蕌地震的感覺也很不對勁,起先像是以出雲之國的方向為源頭,一波波的震波往 外頭傳開,可是現在的感覺,卻像是四面八方出現了十幾個震源,抖蕩不休,交相傳 遞增幅,讓地震越來越激烈,只怕大半日本現在都籠罩在這場地震中。而且,這種天 崩地裂的不祥感覺,自己似曾相識,奸像以前曾經在哪裡經歷過……對了,當日在阿 朗巴特山,封鎖天地元氣的洞窟開啟,那時候的感覺,就與現在極為類似…… 蕌想到那場讓人極為不快的回憶,韓特霍地站起,將手上酒杯拋擲人海水中,濺 起一片漣漪。不想去攪渾水,但是又覺得這件事情不能坐視不管,韓特皺起眉頭,心 中一時拿不定主意。 蕌「別多想了,既然想去,那就去吧。」 蕌一隻手掌搭上肩頭,背後友人開了口,清明的雙目中已經看不見絲毫醉意,冶 冽眼神如劍如鋒,筆直望向前方。 蕌「自從暹羅城分開,到現在也有好長一段時間了,難得幾個兄弟這麼齊,我也 該去看看那幾個臭東西了……「 第二部第八卷第一章束手無策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艾爾鐵諾邊境升龍山位於艾爾鐵諾和武煉的邊境地帶, 周圍被蠻荒森林所包圍,人跡罕至,升龍山長年雲霧繚繞,看上去像是一座筆直參天 的青色巨柱,大半個蒼鬱山峰全部都深埋在雲裡,仰之彌高,特別是間歇響起的龍嘯, 威傳百里。 由於是龍族的根據地,附近數十里之內,各類飛禽走獸都感應得到山上的凜冽龍 氣,相爭走避,龍族本身也拒絕外人的靠近,就以這樣子的封閉型態,度過了千萬年 之久的漫長歲月。入雲的山腰上,百餘頭不同體型、顏色的飛龍,盤旋翔動,發出威 猛的龍嘯,震懾四方。山腰叢林間的村落,是龍族世代居住之地,附近的山林洞穴中, 則是各類飛龍棲息的所在,只要聞得主人呼哨,就會趕來。飛龍是壽命極長、生育力 極低,數量又非常稀少的生物,即使在升龍山上,飛龍的數目也不多,年前和天草四 郎遭遇時,折損數十頭,大大傷及了升龍山的戰力,尤其令龍族感到痛惜。 族長紫鈺在北門天關一戰中失蹤,生死不明,但族人們的反應看不出多少擔憂, 甚至可以說絲毫不受影響。原本在紫鈺病體痊癒、自杭州返回升龍山之前,龍族事務 就由三大長老聯合執掌,有沒有這個族長的存在,其實並沒有太大差別。 相較於紫鈺持重謹慎的態度,新一代的龍族人早已感到不耐,期望能以更快見效 的方式,重新取回龍族應有的榮光和尊崇。如果不是因為對外界的大批天位高手有所 顧忌,自恃龍騎兵威力舉世無雙的他們,早已採取實際行動了。 不過,等待已久的時機終於到來。每一名龍族人都知道,三大長老已經與艾爾鐵 諾當前最有勢力的權臣共謀合作,預備結合雙方力量,鎮壓整個大陸的混亂局勢,在 奠定艾爾鐵諾霸權的同時,也讓龍族榮光重新顯赫於世。 而對於當前的天位高手,他們也有了應付的策略。 只要想到這一點,每一名龍族人都會忍不住地望向升龍山的密窟。昔日傳自赤龍 神之血的聖物、堪稱是龍族至寶之一的黃金龍,在得到外人幫助,取得魔法技術突破 後,如今已經可以繁殖,並且很快就會有結果。而當新編組出來的黃金龍騎團出現於 世,龍族就會得到新生,再次得到這塊大陸上所有生物的敬畏。 自豪之餘,龍族人偶爾也會抬頭望向上方。升龍山的山腰部分,是龍族的居所, 長年繚繞在雲霧之中,但是更上方的山頂,已經傲立於雲海之上,不受霧嵐遮擋。傳 聞中,龍族人的祖先,赤龍神座下的五大龍神,就棲息在這與塵世徹底隔絕的聖地峰 頂,祂們擁有著尋常生物夢也夢不到的強大力量,然而,傳說終究只是傳說,龍族千 萬年來除了族主,誰也不敢踏上聖地一步,誰也不敢確定,升龍山的山頂上,是否真 的有五頭龍神棲息? 長年封閉,禁絕任何生物探索的絕峰,連龍族人自己也無法進入。除非是繼承了 聖母龍血統的龍騎士,其餘的龍族人,即使是尊貴的長老們,只要一碰觸到聖地的結 界,立刻就會被彈出百里之外,或者直接四分五裂。 可是,在龍族人全然沒有察覺到的情形下,這已經靜寂千萬年的絕峰,今日赫然 有了訪客。 一切的強力結界,對她都起不了作用,因為只要是和魔法有關的事物,在她之前, 就只是隨手可破去的東西。同時,針對生物所布下的結界,也不可能對「非生者」產 生什麼效果。 彼此的交談,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討論因為雙方立場的堅持,並沒有得到什麼 結果,而相較於她細細的甜美嗓音,對方的每一句回答,都與天地共鳴,捲動狂風, 排嘯四方,震得下方雲海起了陣陣漣漪,不住朝外頭翻滾而去。 這種悶雷似的聲響,聽在下方龍族人的耳裡,想必會以為山頂正在雷電大作吧, 也就是因為有這樣的威勢,龍這種生物才會傲居於萬物之上,俯視著這塊大陸。 自己沒有實體,應該說是此刻最大的幸運了,因為若非如此,單是近距離承受這 些沉雷轟響,耳邊一個接著一個的霹靂大作,自己恐怕就要給震成內傷。 「……吾等的存在,只為維持這塊土地上的平衡,避免有超越常理的存在出現, 或是異大陸力量入侵。日本並不屬於風之大陸疆界,吾等不願也無法干涉。」 黃金色的龍瞳,光是那顆眼睛,已經比自己半身還要大,面對著如此巨碩的生物, 想要據理力爭,還真是需要些勇氣,然而,自己也有不能輕易退縮的理由。 「我明白,然而,即使是神明,也有應該擔負的責任與義務吧?現在在日本的那 一位,難道不是你們的責任嗎?」 目光緩緩望向東北方,在那層層雲朵之後的千萬里,丈夫與姊妹們想必正陷入苦 戰吧?為了支持他們,為了讓這場一面倒的戰鬥有轉機,自己也必須努力才行。 「亂七八糟,到底是在搞什麼?崑崙山是火山地帶嗎?」 瞪著眼前的情境,妮兒一面指揮居民往安全的方向退避,一面恨恨地說著。 地震像是沒有休止一樣,持續搖晃著地面,空中狂風大作,濃密烏雲急湧而來, 遮天蔽日,把一切籠罩於黑暗之下,但受到高密度能量激烈撞擊的影響,烏雲裡頭電 光亂竄,不停地發出爆裂聲。 應該是黑暗一片的環境,卻被其它的閃耀光源照得亮如白晝。火紅的滾燙岩漿, 從迸炸開的山峰頂上噴出,沿著山線迅速流下,將沿途所碰觸到的草木竹樹,全部點 燃起火,繼而吞沒在滾滾岩漿流之中。 比起岩漿,正在激鬥中的雙方,則是煥閃著更強烈的鋒芒。多爾袞的烈焰刀,火 光飛騰,變幻無方,以各種刁鑽角度,突破大蛇的防禦,重重擊在敵人身上,迸閃出 朱血一般的鮮艷赤色。 高溫火焰、刺骨冰霜等等的強大能量,一波又一波地自大蛇口中噴發,每一次發 射,就是長長一道力量之牆,厚實高聳,無隙可趁,令得全力猛攻的多爾袞,不得不 閃身退避,或是被迫撤刀回防。 攻守之間,均是極為搶眼的傑作,看得在大老遠旁觀的蘭斯洛血脈賁張,把風華 刀一擺,就要上前幫忙,只是才一跨步,就被源五郎拉住。 「等一下,要幫忙也要看人啊,你師叔是這麼的……加上被我們設計之後,怒氣 沖天,九成九會趁你和大蛇作戰時,背後給你一刀,到時候你就等著當大蛇點心吧。」 源五郎搖頭道:「要幫手是可以的,除非幾個強天位高手一起合作,不然勝利無 望。可是,至少我們要確定,你師叔除了殺蛇之外,已經沒有多餘力氣來捅我們,那 個時候動手,才對我們有利。」 「嗯,你說得有道理,那麼我們就是在這邊繼續看嗎?」 「元氣地窟已經開啟,在打倒大蛇之前,我們不可能把它關上,既然你也覺得力 量在增長,那就趁機會去適應、掌握這股力量。」源五郎狡獪地一笑,道:「幫忙的 方式,並不只是一種,除了參戰,我們應該還有些別的事情可作。」 「你是說……」 兩人對望一眼,很快就有了決定,開始了動作。 和這兩個有閒暇時間在下頭休息的小輩不同,在半空中苦戰的多爾袞,根本就是 陷身於一場災難。 原本只是打算躲在地底,伺機而動,不但可以坐收漁人之利,甚至有可能在掌握 破綻後,給予這八歧大蛇致命一擊,怎知藏身位置被大蛇所發現,不但所圖成空,而 且還被迫離開地底,與大蛇交鋒。 早先源五郎與蘭斯洛聯手,對上這九頭大蛇,也不敢正面攬其纓,而是靠靈活身 法游鬥,但不擅長高速身法的多爾袞卻是正面抗敵,以一己之力,獨抗那每一個蛇頭 都不遜於自己的九頭大蛇。 靠著自己的強絕武功,還有老辣的戰鬥經驗,多爾袞將大日功發揮到極限,烈焰 刀縱橫來去,所向披靡,縱然大蛇神威,也無法將他壓下,遠遠望去,一個渺小的人 體,單獨對抗一座龐然巨物,威風有若天神。 但這卻只是假象,大日功本來使的是純陽正氣,如同王五那般,以和煦大日,不 急不徐,光化萬物,但在多爾袞手上,為了追求更為霸殺的強橫威力,將大日功推向 另一個極峰,雖然威力更霸、更強,但卻出現了耗力過大、後勁不繼的隱憂。 如果是和自己級數相若的對手交戰,那麼高度集中的大日功,所爆發出來的殺傷 力,可以在極短時間內速戰速決,把敵人壓下、解決,令得隱憂不顯,可是對上更勝 自己一籌的敵人,戰鬥不得不延長進行時,他的缺點也就開始暴露。 一如此刻,縱然從外頭看起來,多爾袞仍然能維持有攻有守的形勢,但事實上他 卻自知不利。以這樣的形式催運大日功,相當地損耗自身真元,估計再過不久,就要 被迫反攻為守,屆時面對大蛇的反攻,氣勢已衰的自己將再難為繼。 瞬間於同一處連續攻擊,確實可以突破大蛇的護身氣罩,但要造成效果,至少也 要是強天位程度的出力,想偷懶一點都不成,更何況大蛇鱗甲甚硬,自己的烈陽勁突 破氣罩後,已是強弩之末,擊打在雪亮白鱗之上,徒然耀閃著火光,起不了多少作用。 這樣子戰下去,自然是有敗無勝,大蛇九頭齊轟的氣勁交集,力量遠遠不是自身 所能承受,特別是面對那些不同屬性的攻擊,相互增補威力,烈焰刀所能推出去的距 離也越來越短,漸漸無法突破火壁、酸液的阻礙。 不過,除了理性考量之外,多爾袞更有一種無法用理智去估量的鬥志。 或許該說是一種武癡的本質,面對戰鬥、置身於殺戮當中,令他無可抑制地處於 高度亢奮中。眼前的敵人越強,他的戰意就燃燒得越旺盛,人生於世,難得碰到這樣 子的強悍生物,如果不能放手一搏,豈不是抱憾終生?是以明知道久戰不利,仍是一 口氣狂攻過去。 然而他也不至於完全失去理智,除了眼前強敵,其餘敵人的動向,令他心中難安。 主客形勢對調,本來在與大蛇苦戰的敵人,現在跑到一旁乘涼,他們會不會偷襲自己, 這件事難說得很,自己不得不分出多餘心神去注意。 忽然,一陣喧鬧聲音傳入耳裡,遠遁到遠方的蘭斯洛和源五郎有了動作,兩個人 在數十里外瘋狂鼓掌,高聲叫喊。 「師叔,你真了不起,勇猛強悍,實在是弟子的楷模。」 「多爾袞大人,你好樣的,單槍匹馬殺蛇,我們小輩佩服得五體投地,將來一定 要向您好好請教。」 「能把大日功使得這麼威風凜凜,比我師兄更霸道,師叔你果然是真硬漢,我他 媽的太崇拜你了。」 「了不起啊,偶像!多爾袞大人,你確實是個頂天立地的好漢子、真男人!加油, 不要放棄,我們買你贏啊!」 「再加把勁,砍重一點,師叔,不要害得我輸錢啊,必勝、必勝,師叔、必勝!」 一句一句擺明是看好戲的揶揄,傳入多爾袞耳中,險些令他氣炸了肺,斜眼瞥望 過去,只見蘭斯洛、源五郎坐在大老遠的一個土丘上,不知從哪裡弄來了兩罈酒,正 自舉壇痛飲,跟著就對這邊拍掌叫好,揮手致意,就好像正在看一場精采的擂台賽, 只差沒有喝得高興,把酒罈也扔上來。 「兩頭狗畜生!」 讓人怒火中燒的景象,多爾袞氣得甚至忘了自己還在戰場,就要飛身過去,將這 兩個敵人一一斬殺,可是身子才一動,就被大蛇的火焰轟個正著,整個人都被火焰吞 沒,當下只得斂起心神,運勁護身之餘,全力應戰。 (兩頭畜生!不把你們像狗一樣地屠殺,這筆帳不能算完……) 怎樣憤怒也是沒用,蘭斯洛兩人繼續以這樣的方式,遠遠地加油,希望這位強手 主將能夠在戰鬥中,把大蛇的弱點逐步暴露。 另外一方面,沒有能力參與戰鬥,在山下忙得不可開交的三女,則是全神灌注於 疏散人群的工作上。 從整個崑崙山脈的河水山泉盡染赤紅開始,附近百姓就已經知道不對,只是根據 千百年來的經驗,他們都固執地認為山中巫女、神官們,會一如過去那樣地讓大蛇沉 睡,一切重歸平靜,哪知道地震越來越厲害,各種異象不停地出現,到最後天崩地裂, 彷彿末日到來般的景象,甚至連大蛇都破山而出,這才知道事情不妙。 要讓這群世代居住於此、朝夕務農的村民,拋下賴以為生的土地逃跑,並不是件 容易事,但總之就是凜於大蛇凶殘,在泉櫻、楓兒的分頭疏散下,人們開始緩緩移動。 泉櫻的氣度沉穩,楓兒見慣了大場面,兩位大美人兒不慌不驚的態度,確實的穩 定人心,舒緩了百姓的恐慌,讓疏散行動不至於失去秩序。妮兒就比較使不上力,不 會說日語的她,即使要向人解說什麼,也只會越鬧越忙,因此便飄身於空中,向撤退 中的人群指引方向。 「上面戰得好像很激烈,又看不到蘭斯洛大人,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相信夫君,他一定沒問題的。」 沒有太多的時間,楓兒和泉櫻這樣簡短地交換兩句,讓彼此心安。這樣的動作, 看在上方妮兒的眼中,實在讓少女感到不解。 如果依照兄長的解釋,之所以不對這蜥蜴女動手的理由,是要利用她去對付大蛇, 耗損這九頭怪物的氣力,那麼,現在在與大蛇戰鬥的,就應該是她才對,為何自始至 終,都是兄長和小五在賣命,這女子卻好整以暇地作著輕鬆工作呢? 而且,看她的表情,似乎對兄長非常地關心,單從那種神情來看,絕對不是兩個 感情不深的人所會有,換言之,在自己到來之前的這段時間裡,她與兄長之間…… (不,這個樣子下去,哪裡有天理?如果沒有別的人肯作,那麼,就由我親自來 把她給……) 瞥向泉櫻的背影,妮兒把手握緊成拳,考慮著由自己出手,趁著對方沒有提防時, 給予她致命一擊的可行性。兄長和小五正緊盯著大蛇那邊的戰況,如果自己出手,他 們絕對來不及阻攔,而在有心算無心的情形下,這一擊有著很大的成功率。 (只要一擊,就可以報弟兄們的仇了……) 越想越是覺得蠢蠢欲動,雖然知道現在處於非常時刻,不可以意氣用事,要顧全 大局,救人為先,可是看著蜥蜴女的身影,枯耳山上的回憶一幕幕自腦中閃過,妮兒 氣得握緊了手,竭力壓抑那不住拍擊胸口的狂憤。 「不好啦!岩漿下來啦~~」 地上民眾的驚呼聲,讓妮兒驚醒過來,只見山頭的岩漿噴發越益激烈,流速增快, 其中一道沿著山脊,幾乎是筆直而下,燒燬房舍,填越山溪,已經快要蔓延到山腳。 以速度來看,很快就要追上殿後的民眾,屆時便是慘重傷亡。 不是想其它事的時候,妮兒鎮定下來,心內略一估算各種招數的效果後,朝岩漿 漫流的方向飛掠而去,越過一群又一群奔逃中的人民,口中低聲吟誦法咒,碧藍色的 波光在身邊閃耀,開始祭起了雙重禁咒曲,預備發動深藍的判決。 「自九幽地淵之底復現,我以自身鮮血為誓,傳承彼幽暗之力……」 乍見到這片藍光,泉櫻不由得一呆,只覺得恍惚之間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來究 竟在何處見過,一些朦朧的印象,在腦內掠過,好像想起了什麼,卻又完全記不起來。 (我過去……曾經見過這一招?曾經挨過這一招嗎?這麼美的藍色光澤,我曾經 看過嗎?) 看著妮兒週身閃耀的藍寶石光華,泉櫻呆呆地站著,一時間全然忘了身外之物。 「賜予所能觸及的一切,彼之判決!」 法咒在妮兒唱誦完畢、雙臂揮出的剎那間發動,藍白色的光球,迅速增大了體積, 形成氣牆與衝擊波,對著岩漿湧來的路線推去。純以力量來算,這一下並不會比天位 力量要強,但是屬於黑暗法咒所帶有的寒氣,卻是鎮壓岩漿熱流的絕妙利器。 兩邊一接觸,滾燙的岩漿很快地冒起裊裊青煙,變成黑晶狀的半固體,跟著被深 藍判決的衝擊威力一推,整個倒捲回去,筆直往後推送,一下子就倒推了半里,暫時 遏止了岩漿奔流的危機。 全身被瑰麗的寶藍色光華所包圍,妮兒綁在腦後的馬尾束髮,也隨之飄揚起來, 煥發著明耀而深邃的藍光,一閃一閃,看在忙於奔逃的群眾眼中,就像是一名不屬於 這世界的女神,以其獨一無二的方式,呈現著美麗的姿態,不少人甚至看得忘了奔跑, 對著這幕景象,開始祈禱。 假如妮兒察覺到這件事,想必會樂得手舞足蹈吧,不過猛盯著山上各處岩漿奔流 位置的她,心中只是在計算,應該移動到哪邊,繼續阻止岩漿奔流,或者,直接殺上 噴發中的火山口,設法將之封閉,徹底封住岩漿。 無奈,這道寶藍之幕實在太過耀眼,不只是山下的人群,就連山上正在與敵人纏 斗的雙方,都注意到了妮兒的存在。多爾袞以一敵九,戰得正自痛快淋漓,又不住聽 著蘭斯洛兩人的吶喊加油,一股怒氣直衝腦門,根本無暇去管﹔但大蛇察覺到這道藍 光之後,其中一個頭立刻轉過方向,朝這邊噴出極凍冰霜。 「啊,糟糕……」 寒氣撲面而來,速度實在太快,正在施放深藍判決的妮兒,全然來不及收手撤招, 當下唯有將力量集中,逕自以法咒威力抵禦冰霜。 過去,深藍的判決曾經數度為妮兒扭轉敗局,發揮出連雙方當事人都意想不到的 強大威力,可是那畢竟不是常態。威力僅僅限於地界的雙重禁咒曲,無法發揮出深藍 判決應有威力的千百分之一,之所以能挫敗天草、擊破五極天式,那全是憑著咒術中 傳自深藍魔王的氣息。 此刻,大蛇的冰霜轟擊中既沒有混合法咒增威,也不是任何黑暗系的術法,而是 百分百純力量的衝擊,這股強大威力,就連蘭斯洛、多爾袞這樣的強天位高手也要先 避其鋒,更何況是只以地界力量去抵抗的妮兒。 冰霜與深藍光幕一接觸,便將光幕撕毀破入,直向妮兒攻湧過去。施展中的法咒 被破,妮兒不及回氣,只能拼盡眼下能凝聚的力量,交叉雙臂,抵擋這一記雪崩雲裂 似的冰霜衝擊。 整個身體為之血液僵凝,眉發瞬間結凍,但是在這些感覺之前,劇烈痛楚先撕扯 著少女的痛覺,手臂、小腿、小腹都被那夾帶強大威力的冰霜擊破出血,湧出來的血 液卻又馬上被凍住,待得察覺,所有關節都已經僵化,連根小指頭都動彈不得了。 (不、不會吧……我就要這樣完蛋了嗎?我……) 面對過不少次出生入死的大場面,但卻是第一次在這麼毫無預兆的情形下,瞬間 迫近死亡,少女的腦中無數念頭紛至沓來,只覺得強烈的不甘心。 忽然,眼前一花,好像有什麼人跳到自己身前,截斷了冰霜對自己的襲擊,令寒 凍痛楚稍稍減弱。 會這樣子趕來相救,是哥哥?還是小五?朦朧中,那身影看來好纖細,是小五吧? 畢竟每次自己有危險時,他都會趕過來相救,雖然他總是遲到,也總是等自己已經傷 痕纍纍之後才登場,但如果自己倒下,卻總會有他墊在背後…… 一隻手掌搭在肩頭,已經知覺麻痺的妮兒並沒有發現,但當灼熱火勁自肩頭透入, 迅速傳遍全身,化解體內寒氣,散化僵封處的氣血凝滯,妮兒很快地回復意識,看見 是楓兒出現在一旁,以她的火系內力助己打通氣血。 「走!」 楓兒一拉一帶,整個身體虛脫無力的妮兒,便被她拉著飛退起來。離地時朝前方 一看,一名女子旋動朱槍,以天位力量張開防禦壁,抵擋著猛烈襲來的霜雪,卻不是 泉櫻是誰? 「我們……她……」意識還沒完全回復,妮兒沒法把話說得很清楚。親身體驗過 大蛇的威力之後,她很清楚,單單一名小天位,怎麼能和如此強大的力量抗衡? 「看到妮兒小姐有事,泉櫻小姐動身的時候就說了,先救你,不要管她,別讓兩 個人都失陷在裡頭。」 楓兒道:「你是蘭斯洛大人的妹妹,如果你有什麼閃失,我們就是死了也沒臉去 見你哥哥。」 被所憎惡的敵人所救,那感覺實在很怪異,而楓兒剛才說了「我們」兩字,更是 讓妮兒理解不過來。從什麼時候起,自己反而變成被排擠在己方團體之外的人了呢? 這個疑問並沒有機會提出來,因為才一把妮兒拉退,楓兒再用柔勁一推一送,把 妮兒送到安全地方,她自己就趕去支持泉櫻。 小天位和地界,力量相差雲泥,但是在這連強天位高手都接得險象環生的巨大力 量之前,卻也沒什麼分別,泉櫻雖是有備而來,竭力張開防禦壁,然而與冰霜衝擊一 碰,防禦壁根本施展不開,半邊身體立刻籠罩在霜雪中。 情形危急之至,只不過為了讓楓兒有時間救人,泉櫻竭力苦撐下去,當察覺到楓 兒已經把人帶走,想要躍離,卻發現自己關節僵凝,動彈不得,連躍起都做不到。 (果然是太勉強了嗎……) 低溫之下,意識很快就昏昏沉沉,正以為自己就要這麼昏睡過去,忽然間一聲震 天大吼,彷彿九天龍嘯,穿越遙遠時空,由心靈深處直震向腦門,把模糊不清的意識 整個弄醒過來。 (這是……什麼聲音……好懷念、好像很熟悉的感覺……) 一股熱流在體內飛快運作,將本來凍凝住的氣血一一化開,打通淤結經脈,隨著 意識甦醒,靈台一片清明,體內陡然增生出一股大力,雙臂本能地往前一推,竟與勢 道已老的無盡冰霜拚個勢均力敵,甚至還將之倒推回一兩尺。 (好機會!) 趁著冰霜未能襲體的良機,泉櫻往後一躍,剛好迎向飛掠而來的楓兒,兩人手一 搭,加速離去,避過了大蛇噴擊過來的第二下極凍冰霜。 落地之後,泉櫻腳下踉蹌,險些就一跤摔跌下去。適才支撐的時間雖然不長,但 是耗力、傷勢卻都不輕,血脈行開之後,本來被封凍住的傷口都泊泊流出血來。 「你還支撐得住嗎?」 「我沒事,和上一次的傷比起來,現在這根本就不算什麼。」 強裝出笑臉,泉櫻以這樣的方式為戰友打氣,跟著便抬頭搜尋妮兒的蹤跡。 「妮兒她沒事嗎?」 「說不上沒事,不過,至少不會比你更嚴重。」 這個解釋讓泉櫻心裡稍安。在人群中找到妮兒,與她目光相接,但她卻將臉別開, 拒絕這樣的接觸。泉櫻心中惋惜,以彼此的關係來說,她是夫君的妹妹,自己應該要 和這女孩好好相處的,而且,即使不計自己過去對她的負欠,這少女確實是一個很有 朝氣、心地正直的好女孩,如果可能,自己希望能與她相結為友。 方要說話,腦內突然閃過許多的畫面,自從適才「聽」見那聲龍嘯之後,整個腦 袋就不太對勁,現在更開始疼痛起來。這麼重要的節骨眼上,為什麼身體就這麼給自 己找麻煩呢? 「泉櫻小姐,你沒事吧?」看出了戰友的異樣,楓兒擔心地問道。 「沒事,祇不過有點頭痛而已,不礙事的。不過,如果你繼續叫我小姐,我的頭 就會痛下去,可能一直都好不了。」勉強一笑,泉櫻道:「就算不論我們與同一個男 人的關係,現在我們好歹也是戰友吧?叫得那麼生疏,我覺得好彆扭喔,喂,如果你 再這樣叫我,我也要叫你公主娘娘喔。」 如果是以前,楓兒一定不會有所響應,不過現在聽到泉櫻這麼說,她只是微微一 笑。 「知道了,我們一起奮戰吧,泉櫻。」 兩個人的親暱神態,看在妮兒眼中,就分外不是味道。究竟誰是戰友? 誰是敵人?自己越來越搞不清楚了。剛才還打算偷偷下手了結的人,卻挺身救了 自己,這時向她出手,自己豈非禽獸不如?但如果不動手,又怎麼向舊日弟兄交代? 面對這麼複雜的困局,稍微想一想都覺得頭暈腦脹,妮兒真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時,人群中喧鬧起來,一隊大概有數百人的女子隊伍,全部身穿白色絹袍,作 著神職人員打扮,忽然在山腳出現,甫一現身,就三人一組編成小隊,張設防禦結界, 阻住滿天亂飛的火山灰、落石,能力強一點的,則是聯合起來,設法以精神力移動大 石,試圖阻斷岩漿的漫流。 「她們是……」 這樣子的打扮,楓兒當然認得出她們的身份,只是想不太通,為什麼西王母族會 在這時候出現,相助己方? 撤離中的人民也很興奮,因為山中的巫女們終於現身,有她們幫助,一定可以讓 大蛇再度沉睡下去。 忙亂中,一名白衣女子騎馬趕奔到泉櫻、楓兒這邊,向她們微一施禮,跟著就表 示自己是這一行人的指揮,目前西王母族的八名長老因為身受重創,族內沒人指揮, 但是看見大蛇肆虐地方,族人們怎樣都無法坐視不管,又得到西王母娘娘的指令,把 能夠行動、願意下山幫忙的族人組織起來,開始幫忙疏散。 與上層有命令、低位者誓死服從的白家不同,西王母族並不是很遵從族主的指示, 很多人因為長老沒有允許,不願行動,但仍是有人響應族主的號召,出來幫助百姓。 說到底,她們也是生於出雲,逃散中的人群,有些根本就是她們的親人啊。 「娘娘的指示,要我們聽從幾位的指揮,所以……就拜託了。不管立場如何,至 少在救人的心意上,我們可以合作的。」 能夠在這時候得到強助,楓兒與泉櫻都是不勝之喜,當下也不推辭,將各自任務 分派下去,依照能力強弱,分別擔起不同的工作。 而始終在老遠一旁默不作聲的妮兒,也受到這番話的打動,把一直緊握的手鬆放 下來。西王母族在這時候都肯拋開立場,以人命為重,捐棄成見,如果自己只惦記著 一己的私怨,沒有做該做的事,往後又怎麼對死難者交代呢? (別的都先不管了,有什麼事,等到擺平這頭大蛇再說吧……) 下了這樣的決心,少女朝著岩漿流最快的地方飛掠而去。 人群開始逐步撤離,告別自己生長的家園,但是另外一方面,騷動的源頭卻是越 演越烈。對著九頭大蛇,多爾袞勇不可當,八陽烈焰光照大千,縱橫掃曳,倒像是占 盡上風,可是蘭斯洛兩人都看得很清楚,這是強弩之末,敗像已成了。 「差不多該動手了吧?再晚一點,我怕我就要少個師叔了。」 「少說違心之論了,你是巴不得這個師叔早少早好吧?」 「確實,他的武功太強,如果和他為敵,我承受的風險太大,不過…… 眼下我們需要他的力量,這卻是事實。」 蘭斯洛道:「不過,現在出手沒問題嗎?師叔大人不會捅我們嗎?」 「想是很想的,但他應該也知道,只有我們三人合力,才有希望突破完美體,走 向勝利,倘使讓他自己一個人孤軍奮戰下去,只有死路一條而已,所以,和我們合作 是勢在必行。」 源五郎道:「另外,綜合我們旁觀的結果,大蛇所噴的不同屬性,包括火焰、冰 霜、毒霧、酸液,還有最麻煩的石化氣體,但倘使每個頭都有不同屬性,會不會還有 四種我們不知道的東西隱藏著?」 「這點確實可慮,你想讓我師叔多撐一下,看看那四種屬性是什麼嗎?」 「不……再撐下去,你師叔就要不行了,其實我剛才在想一個問題,就是不曉得 應不應該提出來……」 「婆婆媽媽的,不像個男人,你在特種酒吧上班上出癮了嗎?直接說出來吧。」 「……既然你要聽,那我就說了。你應該也察覺到了,大蛇身體八歧,共有九頭 一尾,以尾端做連結……」 「所以連結處的心臟位置,就是它的弱點,你想說的是這個嗎?」 「不,我是納悶,這麼大的生物,怎麼處理排泄物?是像一般蛇類那樣嗎?可是 我們纏鬥那麼久,並沒有看到類似……的洞,而大蛇的嘴巴又這麼會噴東西,剩下四 個我們所猜不透的屬性中,會不會有一個是用天位力量大量噴出熱熱的……」 「夠了!」對這份臆度感到不寒而慄,寧願被烈火焚身、冰霜封凍,也不願挨上 這種攻擊,蘭斯洛連忙出言打住,「快要上陣了,還做什麼生物研究?不會有那種事 的,就算有,也會噴在師叔的頭上……反正不要想那種東西,我們的目標是大蛇,干 掉它就好了。」 不再多想,蘭斯洛與源五郎一同掠身,朝焰光最強的戰場飛馳而去。 處於激戰當中,多爾袞胸中的怒氣,比手上的烈焰刀燒得更是旺盛。 熾烈的戰意,在這一輪激鬥之後,宣洩不少,他並非只知好勇鬥狠的莽夫,在戰 斗慾望得到滿足後,早就動了撤身離開的念頭,但是大蛇的完美體委實厲害,幾個身 體交錯攔阻,連著壓迫過來,完美體無疑就成了一道不可破的防壁,封死多爾袞的去 路。 同一時間連續重擊,雖可摧破完美體,但是毀了一道,另外一道馬上遞補,面對 這九道完美體之壁,最後反而是多爾袞先行不支,體力即將耗竭。 後方源五郎、蘭斯洛正朝這邊掠來,多爾袞感應得到。如果從戰術上來計算,三 個人聯手起來,確實有機會打倒大蛇,也是一條敵我雙贏的妙策,然而,自己完全被 人所利用的不快感,卻讓多爾袞對這情形分外地不滿。 (一群小輩們,把人給看扁了!) 倘使什麼事情都能照最佳的理性計算去進行,那麼所謂的變量,就會減少很多, 無奈世事並非如此。運起九曜極速,開始突入大蛇包圍圈的源五郎,察覺到多爾袞猛 吸一口氣,本來壯碩的體格變得更巨、更霸,渾身迸發著烈陽氣勢,心中一驚。 (他想要做什麼?在這種情形下運氣,只會引來大蛇聯攻,死得更快,就算拒絕 我們幫助,也不用這樣拚命吧?) 思量間,多爾袞狂吼一聲,紅袍飛揚,整個人化身成為一團烈焰,而已然顯得黯 淡的八陽血焰,赫然重新暴亮了起來,閃耀奪目,更在環狀激烈運轉間,又多了一個 巴掌大的小火球,連續三下回轉後,迅速增大,與其它八個烈陽球同樣大小。 (怎會?能把大日功推到第九陽,別說王五,就連當初日賢者也做不到,他不循 正路練功,怎能精進若此?) 驚見多爾袞的九陽烈焰,源五郎心頭大震,但很快就知道不對,因為勉力迫出第 九陽的多爾袞,身形搖搖欲墜,顯然已經催運過度,卻仍是不顧一切地狂吼,重重一 掌擊在胸膛,大口鮮血噴出,灑在烈陽光球上,整個光環登時光芒四射,赤紅的血焰 像有生命一樣,四下竄燒,鋒頭之猛,連噴發火焰的大蛇都停下動作。 「賊小子!先取你的狗命!」 夾帶著激速旋轉的九陽烈焰,多爾袞化作一柄火焰之刃,勢若瘋虎地朝飛近此地 的源五郎撲過去,強大的壓迫感,還有那種一擊分出生死的氣勢,尚未接觸,源五郎 背後就已經滲出了冷汗。 (去,找我當拚命的,真把我當成了軟柿子啦?) 心中不忿,源五郎卻也不敢有絲毫大意,當下收斂心神,一面加快九曜極速,以 衝擊力增加威力,一面將全身的精氣神集中,內力運聚於指尖,不是施展小天星劍, 而是預備以更強的招數一擊分出勝負。 在九頭大蛇的包圍中,兩人彷彿流星對撞,就要做著最激烈的接觸,但在相互碰 撞的前一刻,多爾袞卻轉了方向,急潛下去,避開源五郎的鋒芒,朝吐著酸液、毒霧 的那兩頭大蛇轟去。 巨響連聲,在這拚命一擊的爆發力之前,霧氣、酸液也顯得承受不住,直被多爾 袞衝到軀體近處,才以完美體將他攔截下來,但是當多爾袞自爆九陽焰環,散化出九 頭火龍,同一時間激撞在完美體氣罩上,大蛇發出痛苦的嚎叫,被他瞬間連破兩層完 美體。 同一時間,第三頭的衝擊波轟至,將完全失去抵禦能力的多爾袞,由背後轟中, 當場血灑長空,拋滾了出去,遙遙飛出,消失在烏雲當中。 敗走的樣子極其狼狽、淒慘,但在場的每個人,卻都聽見他狂傲蒼勁的大笑聲。 也許別人不知道這狂人為何發笑,但源五郎卻很瞭解,那是因為他已經成功從大蛇的 包圍中脫離,而由自己與蘭斯洛代換了進去。 寧願讓自己身受重創、寧願兩敗俱傷,也不願意雙贏,讓敵人得到好處,這就是 多爾袞的答案了。 「損人不利己啊,這種人真是麻煩……」 源五郎沒有太多的抱怨時間,因為八歧大蛇已經從幾個不同方位包圍而來,將他 圍在中心,開始攻擊。 倉促間結束全力攻擊的狀態,尚未能回氣,要面對這些攻擊委實吃力,幸好蘭斯 洛揚刀趕到,鴻翼刀鋒芒綻放,把大蛇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去,減輕義弟的壓力。 論功力,蘭斯洛只比多爾袞稍遜一籌,但是比起對大日功的研究,那就差得遠了, 別說八陽,他連一陽都迫不出來,更無法施展那樣身意合一的烈焰巨刀,當下只能將 千百道火焰刀勁四散攻敵,找尋機會與源五郎會合。 「嘿,你的主意不管用,我們被人反將了一軍啊。」 「你師叔他拼著一身傷,也要和我們同歸於盡,那我還有什麼話好說?」 「那怎麼辦?我們被包圍了喔。」 「你也是練大日功的,他的戰術你能不能依樣畫葫蘆?我看滿有效的。」「在這 之前,我可不知道大日功可以這樣練。如果給我時間,我可以去大舅子留下的記憶庫 找找,不過現在來不及了。」 「看來只能靠我們兩個人硬撐了。」 「男人打仗本來就該靠自己,想著有什麼別人來幫忙,這根本就是邪道。」蘭斯 洛笑道:「話是這麼說,不過能和你這小子一起並肩作戰,我可是很高興的喔。」 「嘿嘿,你繼位之前的那天晚上,好像不是對我這麼說的。」與蘭斯洛背靠背的 站立,看著那逐漸收攏過來的八歧大蛇,感受到完美體的壓迫感,源五郎道:「算了, 討論這些都沒意義,保命才是第一要務,平均起來,一個人要負擔四個半蛇頭,好像 不是太嚴重。」 「只要不會用天位力量噴大便,本大爺什麼都不怕啦。」 呼嘯一聲,蘭斯洛和源五郎一起朝東方飛去,在蘭斯洛以風華刀重重劈下,與完 美體力場相牴觸時,源五郎同一時間施展小天星劍,密集的同時攻擊,立刻便將完美 體摧破。 「成功了!」 靠著多爾袞之前的戰術,一舉奏功,可是當劍氣刀勁擊打在雪白蛇鱗上,被反彈 回來,兩人也就知道適才多爾袞苦戰無功的理由。距離完美體重組,還有時間,只要 集中兩人的力量攻擊,應該可以破開蛇鱗,斬傷大蛇,但是其餘的八個蛇頭卻不會坐 視,快速吐出衝擊波,令得他們不得不扼腕地放棄。 「傷腦筋,要怎麼樣才能幹掉這九頭東西?」 「再多五個……不,只要再多四個與我們同樣修為的強天位,我們就能取勝。」 商談等於是沒有結果,兩兄弟繼續與巨獸苦戰。 同樣的激戰,也在崑崙山中上演。被源五郎以傳送術送走,在山中的某處醒來, 回復意識的風華,發現到八歧大蛇已經完全甦醒,正與雷因斯一方激戰,腦裡幾個念 頭迅速閃過,最後,她決定號召聽從己命的族人,一起行動。 「一直以來,西王母族都是為了守護人間的愛與正義而存在,現在,看著人們身 受苦厄,卻無動於衷,這算是什麼神職人員?哪位神明會讚賞這種行為?」 「在與塵世間斷絕關係之前,這裡的各位,都曾經是某個家庭的女兒,相信大家 也都明白,你們的家人,此刻正在下頭遭遇危險,我知道你們不會無動於衷,希望你 們把力量借給我,大家一起來改變這個情形。」 當族主忽然現身,在眾人之前這樣高聲懇求,所有西王母族的族人面面相覷,萬 萬想不到這位嬌怯怯的族主,在重要時刻,竟是一位出乎眾人預期的行動派。 有些人立刻開始行動了,她們整理好隊伍,朝山下疾奔而去,但是還有更多的人, 在山上不肯行動。 「不願意下山的人,可以和我一起施放防禦結界和重力咒縛,只要能牽制大蛇行 動,對於整體局面就有幫助。」 縱然看不見族人們的表情,風華仍是小心翼翼,不讓人們發現她搖搖欲倒的疲態。 在艾爾鐵諾幫泉櫻施咒護身、在池田屋事件時幫蘭斯洛與楓兒設護身結界,那都是會 耗損自身生命力的大咒文,這樣密集地使用,身體早已非常虛弱,現在能支撐起來, 一半以上是憑著超越肉體狀態的精神力。 不過要說動族人們,仍然很困難。西王母一族,近千年來都是由八名長老聯合議 事,族人們對長老的敬畏,遠比對自己要深,如果不是八名長老傷重閉關,那麼哪怕 自己再怎麼喊,也不會有人理會自己。 長老們的說法,八歧大蛇是被神明封鎖在地淵,其存在必然有著意義,只是我輩 凡人無法理解而已,西王母族的任務,就是看守大蛇,如果拋棄這份職責,對大蛇兵 刃相向,那就是褻瀆神明的行為。 這說法西王母族裡人人都知道,因此儘管長老們不在,肯附和自己的人仍是不多, 但是如果不盡快讓族人們動起來,局面就會更糟。 「我……只希望能讓大家明白……」 強吸一口氣,風華想要撐住身體,但一股暈眩感卻讓她難以為繼,這時,人群中 又有騷動,只見幾名年紀較大的族人,從甬道中跑出來,大聲高喊。 「奉長老法諭,玉簽風華褻瀆神職,背叛我族,即刻起開革族主之位,捉拿待審, 不得有誤。」 那是較親長老派的族人,在看到風華現身掌握局勢之後,發現情形不妙,連忙趕 去長老們閉關的地點,請求指示,在取得指令後趕過來,要發動族人將叛逆的「前」 族長捉拿。 比較傾向風華那一邊的族人,九成九都已經響應她的號召,下山救人去了,現在 面對著眼前的千多名群眾,風華完全孤立無援。 九州戰後,西王母就不必勤修武術,而為了補全這缺憾,在幾代之前,西王母的 身邊,有專門修練武術的護法騎士負責護衛,但自從長老們取得大權,就取消了這個 傳統,而眾人又知道本代族主沒有實戰能力,是以都很放心,逐步進逼過去。 生平所修練的幾乎都是神聖法咒,傷人威力不強,但是要抵抗,仍是能有一些作 為,然而風華感到彷徨,怎樣也好,她不願意去傷害這些伴著自己長大,或者是看著 自己長大的族人。 空氣中的感覺越來越緊繃,可見外頭的情勢已是非常危急,自己是希望能夠再做 點什麼的,可是面對種種不利因素,自己能夠做的,卻又那麼稀少…… 「抓起來!」 「把她送去餵蛇,大蛇就會沉睡了!」 大半還留在這裡的西王母族人,都有一個想法。到外頭去打生打死,太危險了, 只要在這裡把這女人拿下,不就什麼都解決了嗎? 這些心態,風華全都感受得到。早在回到崑崙山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有了視死如 歸的決心,然而,為了把生命盡可能地延續,自己並沒有放棄,一直也在做著種種努 力。 (好像不行了……以西王母血肉為祭,讓大蛇重新沉睡,這是只有在大蛇並未完 全甦醒時才有用,可是現在……該試一試嗎?) 腦海裡頭出現蘭斯洛在空中浴血苦戰,滿身傷痕的樣子,風華覺得無比地心痛, 片刻後,對著湧上來的人群,她放棄了任何的抵抗。 「嘿嘿嘿!」 在眾人湧上前來的同時,於那千多個吵雜的聲音裡,風華忽然聽見一聲冷笑,竟 是男子語音,而自己先前完全沒有發現此人。是哪個天位高手駕臨此地了? 電光石火間,風華的腦中閃過了「花天邪」這個人名…… 蘭斯洛與源五郎合力的威力雖強,效果卻是不彰。人力有時而窮,但是八歧大蛇 的沛然能量卻像是無窮無盡,數種不同元素的強大力量來回掃射,讓兩人大感吃不消, 難以為繼。 無法催愈自身肉體,源五郎沒有多久就多了好幾處傷口﹔另外一邊的蘭斯洛,則 是連催愈自己傷口的時間都沒有,忙著閃躲、反擊,還要掩護源五郎。到了後來,他 們甚至已經無法吸引住九頭大蛇的所有注意力,當六個頭以元素衝擊、完美體力場封 鎖他們,另外三個頭則將目標轉向山下,朝那倉皇疏散中的人群望去。 崑崙山周圍的居民著實不少,分佈又廣,此次事起倉促,無車無馬,全憑步行, 人們扶老攜幼,一時間哪能撤走這許多?由山上望去,密密麻麻的一群,像是遷移中 的螞蟻。 「轟!」 大蛇張口吐出極凍冰霜,強大力量推動之下,範圍遠得驚人,直衝擊到山腳下, 還沒與地面接觸,立刻就結起數十尺方圓、尺餘高的冰層,當這道冰霜封寒水平橫移, 凡是在範圍內的生物,全都被凍結在冰層裡頭。 沒有足夠力量去維持生命,被封凍進去的人,立刻死亡,當另一道火焰洪流噴發 過來,冰層迸裂四碎,裡頭所有東西都散成了泥粉。 悲傷驚叫、哭泣聲,在人群中響起,但卻無法改變些什麼。過不多時,一道又一 道的紫青色螢光,從碎裂的冰塵中飄起,像是蝌蚪般的模樣,瑰麗變幻,慢慢往上升 去,到了一定高度後,只聽得空氣中一聲急吸,這些靈光全部被吸攝到大蛇口中,一 口吞沒。 「不成,如果這樣下去,傷亡一定很慘重,我們根本防不住的。」 看到這樣的情境,楓兒便明白,大蛇轟擊的範圍與速度,自己計決追趕不上,任 它這樣肆虐下去,沒等到人群撤離光,這裡就已經沒有半個活人了。 與她有著相同的想法,泉櫻眼中激昂一閃,提起朱槍,整個人飆飛出去,直迎向 一個噴著酸霧中的蛇頭。 無獨有偶,在數十里外另一山側的妮兒,也採取了同樣的動作。兩人的心思都是 一樣,只有再去吸引住蛇頭的注意力,不讓它去攻擊下方人群,撤退的人才有活路。 鬥志可嘉,實力卻是欠佳,還沒飛近半里之內,兩人就已經鬧得渾身是傷。以強 天位以上力量噴發出的酸液,她們根本就無能承受,衣衫破損,血痕迅速濕溽了衣衫。 饒是這樣,在引走大蛇的注意力上頭,確實也發生了功效,一人負責一個,盡可 能地游鬥拖延。 但是對於在內圈苦戰的蘭斯洛兩人來說,看見泉櫻與妮兒這樣銳身參戰,就讓他 們為之心驚膽跳,多了幾分牽掛。以大蛇的包圍圈之嚴,真有了什麼事,倉促間絕對 來不及出手救援。 這份擔心很快就成真了,身上有傷的泉櫻,首先出現疲態,動作才稍微一慢,被 酸液雨噴個正著,真氣一鬆,登時摔墜下去,在地上連滾數圈,大蛇跟著也就噬咬下 來。 瞥見這一幕的蘭斯洛,心幾乎躍出胸口,想要趕搶過去,卻又哪裡能夠。 紅影一閃,一道身影及時閃入,在第二波酸雨淋頭之前,將泉櫻夾起帶走。與源 五郎一樣,以快速身法為看家本領的楓兒,在這緊要關頭救了姊妹一命。 一擊得手,厄運卻沒有休止,因為這一停頓,八歧大蛇注意到了她們,連續幾個 蛇頭掉轉過來攻擊,楓兒迫不得已,將泉櫻扔拋出包圍圈,以真氣助她一把,自己卻 被一頭大蛇噴個正著。 如果是冰霜、火焰,楓兒都有支撐一下的能力,但是噴出來的,卻是最糟糕的石 化氣體…… 激戰中的蘭斯洛,只見到大蛇一張口,楓兒就僵在原地,跟著,半邊身體迅速地 化為石像。 「楓兒……」 驚愕的叫聲截斷在口中,男人只能看著她吃力地揚起手,眼中依稀充蘊著柔情, 朝這邊看來一眼。 「蘭……斯洛……大人……」 沒有能讓她再多說什麼,兩頭大蛇一起朝那邊轟擊過去,冰火氣勁巨爆聲中,蘭 斯洛眼中失去了楓兒的身影。 第二部第八卷第二章非人對決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日本出雲之國「嘿...」 正預備放棄抵抗,任由族人處置的風華,忽然聽見這樣一聲冷笑,雖然在人群喧 嘩聲中,聽來仍是清清楚楚,又是男子語音,心頭不由得一驚。 起先懷疑是否是花天邪現身來此,卻又隨即否定了這個猜想,來人的身上雖然有 著淡淡邪氣,但氣勢卻與花天邪全然不同,特別是當他不再隱匿自身氣息,現身出來 後,這感覺更是明顯。 「不過兩千年沒來,想不到西王母族已經墮落成這個德性,早知道當年上升龍山 之前,應該先把這邊掃蕩乾淨,不用手下留情。」 遠沒有風華那樣的聽覺神通,西王母族人縱使雙目能視,卻幾乎都是聽見這個聲 音,這才發現有人侵入進來。 只見一名黑袍劍士緩步從黑暗甬道中走出,腰懸長劍,頭髮梳在腦後,手裡提著 一個葫蘆,模樣甚是瀟灑,當他以輕蔑的眼神,掃過眼前眾人,登時有人認出,這是 當前幕府大師範天草四郎。 對於自稱是日賢者的多爾袞,西王母族感到敬畏,但是對天草,她們的心情就比 較複雜,畢竟這曾經有過投身魔族紀錄的大師範,以西王母族的善惡劃分標準來說, 似乎算不上什麼好人。 只是,自從西王母族中衰之後,就不得不與這歸居日本的強人維持好關係,不敢 輕言得罪,幾代之後,所有入族的新生代族人,幼時都是聽著大師範的名頭長大,對 之奉若神明,自然也就不會主動去拍老虎頭上的蒼蠅。 「我只說一次。閃開,別像垃圾一樣地阻著我的路。」 不需要更多的威脅,單單僅是這樣一句,就讓在場千餘人安靜無聲,遲疑著是否 應該讓出路來。 最後,是幾個年紀較大、適才為長老傳令的族人,站了出來。 「天草先生,西王母族與你素來友好,有什麼事可以...」 應該要好好談的事,再也沒有機會開口了,或許是因為兩千年來,天草四郎始終 與崑崙山和平相處的事實,讓她們忘了這人原本就是個殺性極大的魔頭。 原本雙方就不是同路人,只不過念著彼此都是同一國族的情分,天草四郎才容忍 這些從事黑幕活動的女人,但是當這些人墮落成日本之恥,流著大和之血的他,毫不 猶豫地開始清理門戶。指尖劍氣掃過,血光與碎肉噴濺,這個再明白不過的警告,在 一眾驚呼聲中,迅速起了作用,不只是讓路,這裡的千餘人幾乎是一哄而散。 「一群沒用的東西,這樣就被嚇到,丟人現眼,也許我現在就該把你們全...」 天草的話,在他發現逃散的西王母族人,有不少退到週遭甬道,集合起來預備以 咒法攻擊時,稍微停頓。這樣的反應還算不錯,可是,自己應該怎麼處理呢?是否就 該維持初衷,把西王母族在今日畫上休止符... 「對不起。各位,請你們住手...」 打破這僵持局面的是風華,因為天草忽然出現,擒著她的人放手撤開,而她亦在 發現族人有危險後,挺身而出,緩步踱到天草之前。 儘管看不見,但是那源自於前方的壓迫感,仍是令風華呼吸不順。對於沒有武術 修為的她來說,承受這股氣勢,並不好受。 這一點天草四郎也看得出來,所以當這位嬌弱無力的西王母娘娘,努力踱到自己 身前,與己對峙時,天草高傲的眼神中,流露著讚許之色。 沒有說話,風華只是察覺身上受到的壓迫、殺氣驟然不見,明白對方至少目前不 打算傷害自己,心中一定,調勻呼吸後,道:「我是本代西王母玉簽風華,天草先生 有什麼話,請對我說,不要波及我的族人。」 盡一己之力,支撐著疲憊的身體,風華繼續捍衛著自己的族人,而這份勇氣也得 到了對方的響應。 「嘿,很有意思的小小姐,也只有這樣的人,才值得以禮相待。」天草四郎道: 「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對你動手的,不過...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地窟樞紐的位置, 身為一族之主,你應該知道元氣地窟的樞紐在什麼地方吧?」 話說得很明白,出雲鬧了這麼大的騷動,天草四郎不可能毫無所知。趕來此地的 他,在審視局勢之後,立刻直指問題中心。如果放任大蛇肆虐,至少一兩天內,受害 的只是出雲一地,可是如果讓這正撼動整個日本列島的地震持續下去,災情就會在全 日本越演越烈。 在這之前,天草四郎雖然曉得大蛇的存在,但對於崑崙山中有元氣地窟所在一事, 卻是毫無所知,直到大蛇覺醒,整件事情完全浮上檯面後,這才如夢初醒,感到一種 被愚弄的憤怒。 在趕來此地的路上,除了地層崩裂、下陷之外,也看到不少火山噴發,岩漿縱流, 那些本來都不是火山的,全是因為地窟開啟,巨大能量撼動整個地脈,這才造成如斯 鉅變。就像阿朗巴特山的魔震一樣,要擺平這些問題,就要把地窟重新關上,是以天 草四郎直闖崑崙山,希望能阻止災變的源頭。 不必和那八個老太婆打交道,實在是大喜,因為那種宗教狂,就算被劍抵著脖子, 也未必會說老實話,這位小姑娘看來像是可以說得通的對象,與她合力,應該... 「是的,我知道位置,請隨我來。」 權衡輕重,風華覺得可以信任這人,而天草四郎也確實是自己現在能得到的最好 幫手,當下就決定與他合作,轉身欲往地窟方向前去。可是,才一轉過身,前方甬道 的深處,傳來一種奇異感覺。 有人正等在那邊,感覺上似乎也是剛剛才到,但那氣息不是西王母族人所有,是 另外有外人侵入崑崙山。只是,這股氣息自己依稀有些熟悉,好像許久之前曾經感受 過,是個自己極為敬重的人。 「潛入、保護你的安全,似乎是多此一舉了,如果早知道你會有這麼強的貴人及 時搭救,那丫頭就不用這麼擔心,要我趕來崑崙山。」 慈祥而帶幾分戲謔之意的稚嫩嗓音,喚醒了風華的記憶,而從身後天草四郎的劇 震,她更明白自己的猜測沒錯,躬身施禮。 「許久未曾謁見於您了,梅琳老師。」 小小的黑色身影,緩慢從甬道中踱出,儘管風華看不見,但她彷彿就感覺得到, 那歪戴著大大魔法帽的女童,正對己露出微笑。 遠從數代之前,梅琳就代表雷因斯,與西王母族有著往來,更曾經在數百年前, 協助處理一件險些就讓西王母族延續斷絕的大危機,縱是八名執事長老,也要對她客 客氣氣。 風華本身相當懷念這名長輩,能夠在此刻見到她現身,為了相助自己而來,這也 是一件讓她非常感動的事,不過,她清明的慧心,仍是沒有遺漏地捕捉到身後天草四 郎的反應。 當感受到前方的氣息,看見那沒可能在此地出現的人緩步踱出甬道,天草四郎忘 記了移步,腦裡剎那間一片空白,就連自己為何會站在這裡都想不起來,險些連手中 劍都忘了握緊,摔落下去,總算在鬆手之際,心頭一驚,這才免去了出醜的窘樣。 「為什麼...你會來這裡...」 這句話問出口,天草才發現附近的西王母族人已經跑得差不多,似乎是因為無法 處理的大人物連接現身,跑去向長老們請示了吧。 「基本上,我們兩個人應該有著同樣的目的,對於雷因斯來說,如果這次的問題 不能盡快解決,會有很大的麻煩。」 元氣地窟將其千萬年來封鎖住的能量一次傾洩,對大氣、地脈的影響,絕對不只 是單單動搖日本而已。在日本列島引起火山爆發、大型地震的同時,週遭海域也是風 高浪急,估計再過不久,當海底火山連續爆發後,強烈海嘯會直撲雷因斯,甚至是自 由都市沿岸,屆時若是還無法將地窟關閉,那麼日本列島發生的各種災變,就會正式 在風之大陸本土上演。 雷因斯和青樓聯盟都已經警覺到事情的嚴重性,開始採取對策,這些事情不難理 解,但天草四郎仍覺得疑惑。除非有其必要性,不然以梅琳的個性,是不會輕易出現 在自己面前,特別是當風華已經脫險,自己又與她有同一目的,會為之代勞,她並沒 有必要特別現身出來。 「現實是第一個考量。看在我們兩張老面子的份上,希望他會知難而退,省去另 辟戰場的困擾。」 梅琳所說的,自然是多爾袞。因為一些理由,天草四郎對日賢者魔變之事略有所 知,在他眼中,多爾袞與九州大戰時期的皇太極並沒有什麼差別,只不過是一個沒選 擇人類陣營的日賢者而已,彼此說不上有好感,但是卻也沒什麼私人恩怨。 沒面子可談、沒情分好講,要對方知難而退,這當然沒有可能,不過,自己與梅 琳同行,兩人聯手,多爾袞想不知難而退也不行。問題是,真的只有這樣嗎? 「另外一個理由...」 當再次與天草帶著疑慮的眼神相觸,梅琳的微笑依舊,表情中卻已經找不到原本 的閒適。 「可是,如果事情朝最壞的可能走下去,那麼...」 撲衝出去救援泉櫻,這是楓兒自己都沒想過會去做的事,不過,見她遇險,自己 的第一反應就是奮不顧身地衝去援護。 自己應該不是那麼有愛心的人啊?為什麼會... 當最後陷身於大蛇的包圍圈中,無法逃脫時,楓兒腦裡閃過這樣的念頭,但最後, 得不到答案的她,只是以一抹自嘲的苦笑,全力把泉櫻推送出去,脫離包圍圈。 跟隨蘭斯洛大人的這段時間裡,最起碼自己學會了一件事,比起相信自己的理智, 聽任自己的直覺,更不會讓自己後悔。該做什麼的時候,就付諸行動,自己從來也就 不是那種深思熟慮的人,不必多想一些有的沒有的事。 然而,當自己被石化衝擊波轟個正著,全身僵化,開始一點一點地化為石質,心 裡忽然有著強烈的不捨。那不是後悔,只是...好想再多看看這男人一眼... 如果把石化氣體看做是一種毒質,那麼用天位力量去抵抗,會不會有效果呢?答 案是肯定的,可是那微不足道的效果,卻幾乎起不了任何作用,只能任石化術法開始 蔓延。換言之,即使蘭斯洛大人趕到身邊,不會法術的他,也挽救不了既成的事實。 竭盡所能地轉著已不聽使喚的身子,終於看見了蘭斯洛大人。瞥見他焦急的神情、 激怒欲狂的眼神,在心痛之餘,也覺得一切已足夠了。有人會這麼樣地關心自己,就 身而為人的價值來說,已經很足夠了,不是嗎? 跟著這幕景象被無情地遮斷,兩頭大蛇出現攔在前方,一起往這邊轟壓過來,看 樣子,似乎是要比比誰能先將自己吞噬下口。 無法閉眼,但已經石化的那一邊,早已失去視覺,當眼前一片黑暗,大蛇的腥臭 味道、狂風怒鳴整個席湧而來,熟悉的死亡氣息無聲地籠罩了下來,然而,當楓兒再 度回過神來,卻又發現死亡氣息迅速地離己而去。 那純粹是心靈上的感覺,不過,尚未石化的部分肌膚,所感應到的勁風急掠,卻 顯示自己的身體正在高速移動,為什麼會這樣? 一個問題未能解答,楓兒又覺得有人重重一掌擊在自己腦門,即使是隔著已經被 石化的血肉,腦裡仍然是覺得一陣暈眩似的強烈震撼,有自己辨識不出的力量,傳入 體內,迅速流竄。 失去知覺的肌膚,慢慢地有了強風拂體、衣料摩擦的感受,跟著模糊判斷出自己 是被某個人夾著飛行。對方的身體柔軟嬌小,是個女子,加上她所展現出的高速,難 道是... 當左右手掌都能夠合握,楓兒眼睛一眨,回復了視覺,定睛一看,在眼前極近處 的那張美麗臉龐,正是織田香。雖然仍舊是那麼冷冷地沒有半分表情,可是她出手相 救自己,這卻是最具說服力的事實。 看她以九曜極速,攜著自己在空中快速轉折,在每條大蛇的轟擊追上前倏乎消失, 一下子就脫出包圍圈,楓兒心頭五味雜陳,但是最多的感受,仍然是欣喜與感謝。 「阿...」 一句話還沒說出口,便給織田香鬆手拋下,百忙中拿定身形,在空中翻轉幾下, 雙腳落地。看著織田香快速遠去的背影,楓兒高聲叫喊。 「阿香!」 上次在京都附近相遇時,楓兒對她的稱呼是「織田香公主」,但是從之後經歷的 一些事,裡頭給楓兒的感覺,她決定不相信天草的說法。即使只有小小的可能,楓兒 仍相信這孩子的「人性」,那麼,這樣的叫法,應該是比冷冰冰的稱呼要好。 織田香在半空中停住,冷冷地轉過身來。雪般清冷的嬌顏上,看不見一絲可以稱 為表情的東西,倘使不是楓兒堅信自己想法沒錯,幾乎就要把這表情當成是殺意了。 「很對不起你,一萬個對不起你!」 幾乎是吶喊地這麼叫著,楓兒深吸一口氣,朗聲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向你解釋 才好,可是...阿香,你可以再相信媽媽一次嗎?我們...還有這個地方、這個國家、 這裡的人,需要你的幫助,請你助我們一臂之力,一起合作好嗎?」 或許是因為距離太遠,楓兒看不見織田香有什麼表示,但兩人這麼對看了一會兒, 只聽見織田香冷冷地說了一句「我的國家,我來守護」之後,就化身一道疾風,朝正 與蘭斯洛兩人惡鬥的八歧大蛇飛掠過去。 楓兒這邊的險狀,因為出現了意外的救星,而得到了解救,但是另一邊的泉櫻卻 沒有這樣好運。 之前為了掩護妮兒,泉櫻受的傷著實不輕,動作變得遲鈍,力量也減弱,加上腦 裡嗡嗡作痛,各種影像此來彼去,根本無法專心戰鬥,因此第一個被大蛇轟擊重創, 雖然在楓兒的掩護下,被拋了出去,但是才脫出包圍圈不久,就又有大蛇追轟了過來。 假如一切體能正常,至不濟泉櫻也能逃走,可是她此刻卻完全感覺不到外頭的事 物,整個身心都沉浸在無數幻象裡。耳邊所聽到的,是並不存在於此地的激烈殺伐聲, 腳下也踩著一頭兇惡威武的飛龍,從高處俯視下去,自己處身於一個富家大院的上空, 一名俏麗少女正對自己怒目而視。 她是誰?雖然說髮色不對,可是那似曾相識的怒容,除了妮兒,不會還有別人。 她為什麼這樣子看著自己?是因為自己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嗎? 想要問一問,可是出口的,卻是全然兩樣的話語,緊跟著,朱槍一晃,雙方就動 起手來。 為什麼要與妮兒作戰呢?自己是那麼地想要與她維持良好關係,這一戰到底是為 了什麼? 身不由主,只能持槍作戰,可是對手的身形卻忽然模糊了起來,到再看清楚,前 面的人已經變成源五郎,而自己滿懷怒氣,誓要將他殺斃於槍下。 沒有多久,周圍景色又再度模糊,不久,那個富家大院已經消失,變成了一個烽 煙正酣,數十萬人慘烈殺伐的大戰場,對手仍是源五郎,自己舞槍刺擊,一次又一次 地與他交擊。 類似這樣的情形不斷重演,對手始終是源五郎,自己似乎曾在不少地方與他交手 過,但荒唐的是,自己甚至想不起來為什麼要和這總是對己友善客氣的好看男子動手。 時序輪轉,一切景物似夢似真,就彷彿在許多次的輪迴中,自己都在與同樣的人 交手,只不過地點不同、環境不同,接著,自己提起朱槍,要往源五郎身上刺下去時, 前方忽然一花,變成了夫君蘭斯洛。 是他沒有錯,可是樣子卻非常狼狽,被頭散發,手裡拿著風華刀,嘴角溢血,胸 口出現一個大血洞,野獸般的凶狠眼神,死死地盯著自己,而自己竟毫不猶豫地提槍 刺了下去。 想要停止,想要大聲叫喊出來,可是卻什麼也做不到,只能讓事情這麼發生,剎 那間,腦子裡的疼痛以倍數飆增,整個意識一片空白,要不是因為被一聲突來厲喝震 醒,說不定就此渾渾噩噩,什麼都不會再想了。 「你這瘋女人!什麼時候了,還在作夢啊!」 聲如春雷,筆直傳入腦裡,讓泉櫻一驚而醒,當她的視覺重新與現實連結,看見 眼前景物,登時驚出一身冷汗。 自己半躺臥在地上,身上多處都傳來痛楚,顯然在剛才失神的時候多添了不少傷 痕,但最要命的,卻是在前方不足五尺處,那頭要把自己一口吞下肚的大蛇。 蛇口已經大張,兩根巨大蛇牙也閃耀著雪白的厲芒,血紅蛇信翻動著,似乎就要 朝自己捲過來,之所以未能如願,是因為有一個人正擋在蛇口,一雙玉手牢牢抓住蛇 牙尖端,兩腳分張,硬是以一身神力將蛇嘴撐開,阻止了它的吞噬行動。 是因為她的救援,泉櫻才沒有喪生於大蛇口中,可是,泉櫻卻想不到,一直敵視 自己的妮兒,會甘冒奇險過來相救。情形與當日自己從蛇口中救出蘭斯洛如出一轍, 但自己是因為與夫君情深難捨,妮兒卻又為了什麼? 「你還在發什麼神經?快點滾一邊去,這畜生的力氣好大,我一個人就快要撐不 住了!」 其實,以大蛇的巨碩體積來看,身形嬌小的妮兒,卻能夠發揮出如此神力,這才 是不合常理。不過比起大蛇正在和自己鬥力氣,想要把嘴巴合閉的動作,妮兒更擔心 這畜生腦子一靈光,直接轟吐出衝擊波,空門大開的自己正面挨上一擊,肯定有死無 生。 「謝謝你。」 一旦回復神智,泉櫻的動作就很俐落,翻身站起,全速後撤飛遁,到了半空,連 續出手,數道掌勁破空擊向大蛇,趁著它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同時,讓被困在那 邊的妮兒得以抽身而出。 苦苦支撐,妮兒早已經累得滿身大汗,雖然自己是看好位置出手,沒有給蛇牙傷 到,但被蛇信在身上亂舔的感覺,真是好噁心,而且那陣陣腥臭毒氣,也熏得自己腦 袋昏昏,八成是中了毒。但是最生氣的,還是後面那個瘋女人還在呆呆看著自己,沒 有動作,氣起來真是想撒手走掉算了。 好不容易等到大蛇注意力分散,蛇口壓力稍輕,馬上就撤身飛退,聽著那聲沉悶 的合閉重響,心頭也是一陣懼意,想不到自己居然這樣膽大,剛才只要有些微之差, 就是輪到自己要葬身蛇腹,替人去當犧牲品了。 才一分神,旁邊又有一頭大蛇朝這邊吐出毒霧。單純以毒性來說,這種程度的劇 毒,不足以威脅妮兒,她的天魔功,本身就是克制毒素的利器,但是伴隨著這股毒霧 一同湧來的強大力量,卻非她能夠抵擋,當下只有倉皇急退的份。 位置不利,閃躲的動作很是僵滯,所幸一道升龍氣旋從旁襲來,把自己加速拉開, 暫時解去危機,跟著,泉櫻的朱槍朝大蛇擊去,自己也出掌配合,兩人合力,終於脫 出追擊範圍,閃到外頭,稍事喘息。 在忙於戰鬥時,兩人全心全意對付大蛇,沒有心思他顧,但現在有了喘氣餘裕, 問題也就出來。耗力太大,妮兒赫然有些腿軟,一下踉蹌,往後跌去,旁邊的泉櫻連 忙伸手相扶,但卻被妮兒大力一把推開,加上她自身亦是傷疲交加,站立不穩,兩女 就這麼跌成了一團。 「妳...滾開...我才不要、才不要和妳碰在一起。」大口喘著氣,妮兒往旁邊滾 開,掙扎著起身。 看到這反應,妮兒對己的怨恨顯然未有稍減,泉櫻心下一沉,但卻也更為納悶, 為何敵視自己的妮兒會出手相救? 「妮兒,你...為什麼救我?」 這問題無疑是妮兒此刻最不想聽見的東西,有時候她實在很痛恨自己的個性,為 何這麼像哥哥一樣,都是直線條的單細胞生物,事情一發生,腦子 想都來不及想,立刻就衝出去了? 「我要先說明白,我只是沒辦法看人死在我眼前,自己卻袖手不管而已,即使是 你這個我最討厭的蜥蜴女也一樣,可不是...可不是對你有了什麼改觀。」 口氣強硬地這麼說著,妮兒插著腰,怒道:「你當初作過的事,我永遠也不會忘 記,等到這場戰爭結束了,不管別人怎麼樣,我一定會找你算清這筆帳的!」 過於巨大的裂痕,看來一時間是沒有修復的機會了,而對於妮兒這般氣勢洶洶, 根本弄不清楚自己所犯何錯的泉櫻,如墜五里迷霧,適才所見到的片段景象,又開始 流過心頭。 「既然這樣,你剛才大可以...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冒這樣的危險呢?」 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做法,只是自己的衝動個性不允許。妮兒甚至沒有辦法看著敵 人,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這就要問你了。我們兩個明明是敵人,為什麼...你剛才要先救我一次呢?」 「那邊的情形好像沒問題了,這下子老大你可以安心了。」 「少糗我,剛才妮兒遇險時,你還不是一樣慌了手腳,要不是我拉你一把,你也 早就被大蛇一口吞了。」 乍分乍合,蘭斯洛與源五郎交換短暫對話,這樣的交談,一定程度上能夠幫著他 們舒緩精神,不至於因為一直身心緊繃而作出錯誤判斷。若非如此,打這種看不見勝 算的苦仗,兩個人早就累癱了。 妮兒、楓兒、泉櫻三人的情形,他們兩個都看在眼裡。知道沒有後顧之憂,可以 放心把注意力集中在大蛇身上,固然很好,但是真正對戰局產生影響的,仍然是織田 香的參戰。 大蛇雖然強,可是因為有著力量離體後急劇減退的缺點,在源五郎的估計中,只 要有三名強天位高手合力,便可以嘗試將之壓制。多爾袞是個很好的合作對象,無奈 他選擇了兩敗俱傷的途徑,現在有了織田香的遞補,這個戰略構想就復活了。 不過,織田香顯然沒有多少合作的打算。她的戰鬥方式,全然不顧及源五郎、蘭 斯洛兩人,以一己之力,悍然衝向大蛇,倒像是她想要獨力打倒八歧大蛇一樣。 為什麼會這麼做?源五郎其實是可以理解。對於織田香來說,雷因斯一方是她的 敵人,雖然現在雙方有著共同目標,但只要戰鬥一結束,立刻就換成兩邊要拚個你死 我活,和隨時會翻臉的敵人聯手,沒有這種必要,只不過因為不願意見到大蛇繼續將 災害擴大,所以才被迫出手而已。 同樣的問題,多多少少也困擾著蘭斯洛。理智上很明白該怎麼做,但是蘭斯洛個 性上的恩仇分明,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讓他對於與敵人聯手一事,感到些許的彆扭。 他並不是那種與人攜手抗戰、同歷生死之後,還能厚著臉皮去侵略戰友國家的人。 心裡懷著這樣的矛盾,蘭斯洛只能自嘲本身的覺悟不夠徹底,但在沒得選擇的情 形下,他和源五郎分別從左右掩護織田香。基本戰術不變,如果要聯合的對手不肯過 來幫忙,那麼己方去協助她,同樣也能達到攜手合力的效果。 在三人的分工之下,每個人有效地負責住三頭大蛇的攻擊圈,飛上竄下,在閃避 不同屬性的衝擊波轟炸之餘,也成功地吸引住大蛇的注意力,雖然仍然看不出勝利方 向在哪裡,卻至少讓大蛇把攻擊目標鎖定在三人身上,沒有再繼續往山下移動,襲擊 撤退中的平民。 能夠不讓妮兒三女參戰,蘭斯洛和源五郎無疑是大喜過望﹔至於就織田香的觀點 來看,只要能讓百姓平安撤退,自己的攻擊行動就有意義,不算是浪費。 提振內力,鴻翼刀浪配合源五郎的小天星劍,再次攻破大蛇完美體,跟著便在蛇 鱗上留下印記,只不過當後面四頭大蛇一起包圍過來,兩人仍是只得被迫撤招逃開。 另一邊的織田香也面臨同樣問題。手上的兵器已經換成妖刀不知火,吸攝宿主的 魔氣與精氣,迸發出一片深沉血芒,不住在半空中幻化半月弧光,突破大蛇的衝擊波, 擊打在蛇鱗上,但沒能深入,就因為另外兩頭大蛇的合圍,被迫放棄。 整個戰況演變成一種很奇異的情形,蘭斯洛一方固然是合力戰敵,可是另一方面 來說,大蛇們卻也聯合起來,包圍了三個敵人。以數目上來說,三頭大蛇對付一個敵 人,當一頭大蛇受到攻擊時,另外兩頭就進行掩護與反攻,雖說欠缺天心意識輔助, 它們的力量在離口後迅速減退,不過當包圍距離拉近,兩頭大蛇同時轟出,那力量絕 對不是蘭斯洛等人能夠正面承受。 所幸,憑著高速身法,源五郎還是能夠在狹小空間內進退趨避,險險閃過一道又 一道的轟擊,蘭斯洛就沒有那樣好運,許多時候只能全力凝運護身氣罩,一面挨轟一 面拉開距離,若是護身氣罩被破,便用以太不滅體迅速催愈過來。 自從得知以太不滅體的力量來源後,蘭斯洛就盡量避免使用這種縮短自身壽元的 東西,現在雖然保得無傷,心中卻是叫苦不迭。 但有一件事,是讓他們不得不特別注意的。儘管精神上感到疲憊,肉體卻是充滿 了無窮精力,不吐不快,更正確一點的說法是,天地元氣的高度凝聚、補充,幾乎是 不待吸取,便自行充塞於體內的每一個角落,快速運行,到最後,如果不瘋狂出招, 激烈運轉的真氣就膨脹得像是要爆開來一樣。 大蛇覺醒、地窟開啟,到現在已經有好一段時間,巨量的天地元氣釋出,造成了 這樣的效果,只要不再動手,坐下來調息片刻,便能夠平復體內這股元氣的瘋狂增長。 更何況對於蘭斯洛來說,這樣的情形也不是壞事,如果不是靠著天地元氣的密集補充, 自己早就累得倒下,不可能還能在此奮戰。 (問題是,受到影響的不只是我,這頭畜生應該也有份吧?假設我們雙方都能這 樣補充,力量短時間內不會耗竭,那...我們穩輸的!) 斜眼見另一邊織田香的戰況,蘭斯洛心中一震。兩相比較,織田香的九曜極速似 乎比源五郎還要更快一籌,不但騰挪快速,形成身影殘像,更恃之將包圍她的三頭大 蛇玩弄,引導它們的力量轟擊打著對方。 (好傢伙,妖怪與妖怪的戰鬥,果然不是人類能比擬...) 才剛這樣想,便見到織田香在三頭大蛇的連續轟擊之下,朝這邊退來,顯然是無 法正面相抗,要暫避其鋒。 一頭先前與蘭斯洛纏鬥的大蛇,卻快速地朝織田香移過去,不但吐出極凍冰霜, 而且還把位置移到織田香的後退途徑,以完美體封死退路,加上先前三頭的連環追擊, 形成一個絕佳的包圍網。 當大蛇一動,擺定位置,蘭斯洛就看了出來,縱然九曜極速威力強大,但如果四 面都被完美體所封,除非有人援手,不然織田香勢必落得重傷收場,而沒有以太不滅 體護身,一名強天位戰力就此失去了。眼看源五郎在另外一邊被纏得正緊,自己應該 出手嗎? 問題是,現在趕過去,有很大的可能,會被幾頭大蛇的轟擊打個正著,有必要為 了這個小妖女,冒這樣的危險,更要在事後浪費先天元氣催愈肉體嗎? 沒有太多的時間作考慮,蘭斯洛很快有了決定。怎樣也好,既然是聯手,他就不 喜歡對「戰友」有所保留,存著私心,倘使連基本的誠意與道義都沒有,還不如被大 蛇吞了算了。 飛快追掠過去,對著正閃躲冰霜攻擊的織田香一勾一拉,藉著九曜極速的效果, 兩人在半空中急旋下降,恰好躲開大蛇連接而來的三道不同屬性衝擊波。 緊跟著,蘭斯洛一掌擊在織田香肩頭,要把她加速推離,自己則力聚全身,預備 硬挨一記。 剎那間,儘管織田香仍是面無表情,但她的眼神...蘭斯洛似乎就感覺到,這女 孩正在問著自己一些問題。 『?』『雖然你是小妖女,可是,在我眼中你仍只是個小丫頭。戰鬥是大男人應 該做的事,像你這種小丫頭,躲在男人背後就好了。』 如果此刻是相互敵對,蘭斯洛的想法肯定是「雖然你是小丫頭,但在我眼中你仍 只是個小妖女,而且是個馬上就要被我幹掉的小妖女」,只是隨著立場不同,他的思 考模式也就有所切換。 沒有必要多作解釋,蘭斯洛豪邁的笑容,就包含了所有的話語。對著織田香的空 洞表情,他爽朗一笑,左手揚起大拇指,很得意地看著那小女孩飛快遠去。 被四頭大蛇包圍在中心,要硬挨一記可能超越強天位程度的力量轟擊,情勢極端 危險,漫天火雨冰箭紛飛中,蘭斯洛隱約看見源五郎甩脫了那三頭大蛇,全速趕來﹔ 老遠處的楓兒、泉櫻、妮兒,各以不同的動作表現了心中震駭。 (當英雄是有代價的,這下子...準備痛了...) 才剛這樣想,痛楚卻比預估中更快傳來,而且不是轟擊,是給人在頭頂上重重踹 了一腳,把自己踢得筆直往下摔落。 (怎會?是誰?) 兩個疑問匆匆閃過腦海,理智卻已經有了回答,能在這距離搶過來踢自己一腳的, 自然只有織田香。她用紫微玄鑒借力散勁,改變那一掌之力的方向,再用九曜極速飆 回,還踢自己一腳,但這樣一來,她本人卻陷身在四頭大蛇的聯合轟擊中。 靠著那一腳之力,織田香的身體陡然往上拔高,避開了四頭大蛇的轟擊鋒頭,但 大蛇們隨之調整角度,四種不同的力量元素筆直抬高,跟著就把織田香轟個正著,小 小的身體,在酸液、毒霧、冰霜、火焰交織的大爆炸中消失不見。 「阿香!」 看到這一幕的楓兒驚叫出聲,蘭斯洛與織田香是她在整個戰場中最關心的兩人, 雖然蘭斯洛沒事,可是織田香卻陷身於生死大險,不及思索,只想趕過去探看,卻被 泉櫻一把拉著,不讓她闖入大蛇的轟擊範圍。 (真是亂七八糟,這樣的話,我是為什麼要特別衝過來啊?) 情勢演化之快,超乎蘭斯洛所能掌控,織田香最後仍然是硬挨了四頭大蛇的合力 轟擊,瞧那聲勢之猛,如果不能挺得住,就算是練成了以太不滅體也沒用... 忽然,一道璀璨刀光自爆炸的煙塵中迸射出來,雖然和那燎天火柱相比,顯得異 常渺小,但妖刀不知火卻在行進途中,不住吸攝周圍的天地元氣,高度集中之下,赫 然突破勢道已老的熾盛火壁,直擊在完美體上頭,硬撼之下,引發劇烈爆炸。 原本是四頭大蛇合力轟擊,力道平均,這才將轟擊點固定於一處,現在有一方力 量減弱,這道合擊威力赫然往崩潰的一角推移過去,連眨眼餘裕都沒有,就重重轟擊 在那頭大蛇身上。 破天巨響,瘋狂震撼數百里內每個生物的聽覺,只見那頭大蛇被血焰火光、激起 岩漿所包圍,雖然在完美體防護之下沒有受創,卻也發出了痛苦的哀嚎聲,其餘八頭 大蛇似乎感同身受,一起發出痛楚鳴叫。 這情境看在人們眼中,自然是一項天大喜訊,而一道小小身影更接著飆飛出來, 搶在不知火力盡墜下之前,抬手發出一股氣流,將之吸回手中。 漂浮在天上,緋紅和服在強烈氣流吹拂下,高開叉的下擺不住飄蕩,露出一雙直 遮到膝蓋的皮革長靴,還有一截雪白膩人的大腿,織田香手執不知火,淡淡地看著怒 嘯中的大蛇,表情中看不見喜悅,但是映著火光,清艷麗色彷彿是一朵烽火之花,在 戰鬥中盛放。 而硬挨了那樣的一擊,女孩赫然連頭髮也沒少去半根,更不稍作停留,立刻就揮 刀飛向咆哮湧來的大蛇們... 耳邊響起下方民眾的歡呼聲,蘭斯洛腦中只是不解。因為距離貼得近,所以自己 看到織田香剛剛從煙霧中飛出時,那何只是重傷,整個身體有沒有剩下二分之一都很 難說? 然而,一下子功夫,她就整個回復過來,肉體完好無缺,就連衣服也沒少掉半片, 速度之快,幾乎讓自己以為看花了眼。 為何她眨眼功夫就痊癒沒事?莫非她也練成了以太不滅體?但那種要把肉體無中 生有的重傷,要瞬間催愈過來,耗損之大,沒有三四天的靜養,根本就不可能行動, 更別說立刻動手,這是自己才經歷的事。 還是說...還是說她已經擁有傳說能夠自愈肉體的齋天位修為? 感到不能釋懷,蘭斯洛在與源五郎錯身而過時,險些就一腳踹過去。 「壞蛋,為什麼那小鬼的九曜極速比你還快?你練功都練到狗身上了? 還是說你到現在都還在隱藏實力?」 情知自己在同伴眼中一定成了頭號偷雞份子,源五郎只能苦笑。 『論九曜極速上的修為,兩邊差不多,如果我全力以赴,或許可以稍勝半籌。可 是,那孩子的體重、身形佔了很大便宜,而且...要做到她那種角度、體位的騰挪, 除非我能把自己的肉體變成橡皮。』 聽到這一段心語傳訊,蘭斯洛登時想起了上趟交手時,織田香的身體奇軟如棉, 又有橡皮般的絕佳彈性,讓自己大吃苦頭,看來這小妖女的身上,還藏著不少自己未 知的謎團,之所以肉體能夠快速催愈,多半也是如此。 斜眼瞥向源五郎,他身上何嘗不是傷痕遍佈,不少地方猶自滴淌鮮血,察覺到自 己的視線,他報以一記苦笑。 說來也是辛苦了他,未曾修習以太不滅體,又不是織田香那樣的特異生命體,受 了傷就只有照單全收,雖說九曜極速的閃避讓他將傷勢減到最低,但長時間下來,仍 是累積了不少輕重傷,也難為他一直撐到現在了。 「喂,小五,坦白說,究竟要怎麼樣才能夠幹掉這頭醜惡東西?」 「.....修正之後的估計,九到十八個強天位高手一起聯手發動攻擊,就可以穩 操勝卷,這個數字隨著圍攻者的級數上升而下降,除此之外,就是繼續耗,或許老天 可憐我們,會忽然發一道天雷下來,把這頭前任龍神給劈了也不一定。」 「你在說什麼笑話?九到十八個?就算把陸游、多爾袞、我師兄他們一起請來, 也不到這個數字啊!」 「如果可以笑的話,我也很想笑...」 天地元氣異變這一點,源五郎確實有估算到,但因為一開始的情報不足,敵人數 目從兩個變成九個,這個過於巨大的差距,讓戰況一面倒地趨於不利。 其實源五郎還保留了一些話沒有說。因為知道說出這些話的後果,讓他不敢把這 個建議告訴蘭斯洛。 織田香的參戰,就代表不同勢力間有合作的可能,以此為大前提,如果要號召風 之大陸上的強天位高手合力,勝算高得多,是個確切可行的辦法,但除了王五之外, 要把眾多立場不同、彼此關係不良的高手們統合,除非讓他們感到切身之痛,也就是 讓八歧大蛇登陸風之大陸,大肆破壞。這樣子所造成的損失,無數人妻離子散、家破 人亡的慘劇,是源五郎所不願意見到的,是以除非別無他法,否則他寧願在此奮戰到 最後一刻。 「嘿...你還真出乎意料地是個仁民愛物的傢伙啊。」看穿了源五郎沒有說出口 的東西,蘭斯洛微微笑起來。 「什麼話?我這個人本來就很心軟,才不像某只猿猴一樣,總是軟些不該軟的地 方...」 「你說什麼?!」 看蘭斯洛勃然變色的惱怒樣,源五郎忍著笑,不讓笑容牽動傷口,將目光投向朝 這邊移來的幾頭大蛇。 「...或許有另外一個辦法,如果能真正破掉完美體,那麼單憑我們三個人,也 許...」 第二部第八卷第三章境外強援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日本崑崙山梅琳、天草四郎分站兩邊,各自以不同的持 咒方式、魔力源,形成不同屬性的咒力結界,援護住結界中心的風華。 雖然曾一度與魔族為伍,但出身耶路撒冷的天草四郎,卻施放著最精純的神聖系 咒力。當他持咒唱頌時,週身聖光的明耀與純淨,即使是耶路撒冷的大神官也要為之 汗顏。 梅琳??格林卻是完全一個相反的情形。當她斂起了平時的童稚微笑,全神貫注地 唱頌黑暗魔神之名,週身赫然繚繞起一層層有若實質的黑暗魔氣,隱約更浮現骷髏、 怨魂形象,顯示了她身為魔導公會首席長老的實力。 兩種截然不同的屬性,在巧妙編排下得以共存,相互輔助,形成一個極其堅固的 咒力結界。就如同之前梅琳所說,她與天草四郎兩人合力,人間界就應該沒有任何的 高手、強人能破,但此刻兩人卻不約而同地額頭見汗,維持得頗為吃力。 出現這種情形的理由,是因為這個結界此刻所承受的龐大壓力。倘使不是他們這 樣級數的強力術者出手,就勢必會出現數千名魔導師合力施咒的壯觀景象。 在法陣中央,風華雙目微睜,衣袂無風自動,原本就雪白晶瑩的肌膚,更被一層 氤氳光華所籠罩,隨著咒文唱頌,腳下的晶石平台漸漸浮現不規則的裂痕,當裂痕擴 張到某個程度,便貫串相連起來,組成符文圖騰,跟著便暴閃成一道道雪亮光柱,耀 眼的青白色強光,筆直往上方衝去。 光華璀璨,內中所蘊含的強大能量,卻與正處於能源激烈釋放中的地窟產生共鳴, 慢慢將地窟內的地震穩定下來,繼而在風華週遭組成一個立體六芒星的法陣,青、朱、 白、紫,四種彩光在六芒星上迅速疾走,勢道強勁,好幾次都險些撞脫出法陣範圍, 都是被風華以其超越常人的敏銳感應力,搶先一步察覺,導回軌道內。 (好強……不愧是神明,遠距離傳遞衰退之後,還能有這麼強大的力量,這世上 還有什麼其它生物能相提並論嗎?) 全神貫注,風華導引著這份跨越千萬里長距傳送而來的龐大能量,只要稍有不慎, 那麼便不是與地窟共鳴,而是兩股力量正面相撞,產生足以將這塊土地轟上天去的大 爆炸。 此刻,在升龍山頂峰,一定有著另一個六芒星法陣吧?正是因為有另一個女子在 那邊努力與龍神們交涉,所以才能在這場戰役幾乎已經看不見勝望的最後時刻,送來 援助。 (所以……真是太好了啊,原來妳還在……) 基格魯事件後,雷因斯女王駕崩,聽到這消息的風華,將信將疑,雖然心裡不願 相信這唯一的女性好友就此逝世,卻又找不到證據來證明。蘭斯洛能夠從異界歸來後, 風華便對自己的推測有了幾分把握,是以剛才接到莉雅的心語通訊,再度感受到那久 違的熟悉氣息,心中實是說不出的欣喜。 (辛苦妳了,莉雅,就算沒有來到戰場上,妳也一直為著大家在努力啊,真是… …太謝謝妳了……) 要潛入升龍山、和龍神們交涉並且將之說服,這沒有相當的勇氣與毅力是做不到 的,想到這一點,風華便對遠方的姊妹充滿謝意,並且感到一陣喜悅的暖意。 (謝謝幕後的妳,一直努力到這一刻,現在就是我的責任了……接下妳傳來的東 西,為他們引導勝利。) 風華揚起手臂,白玉般的修長纖指,引導著力量的方向,陣陣青白色璀璨光芒, 由晶石平台向地下延伸,如奔流潰堤,勢不可擋地往外潰撞而去。 這份努力所造成的效果,立刻在外頭的戰場上出現。強光在地下蔓延、奔走,將 整個崑崙山脈都圈固在範圍內,形成數百里方圓的巨大魔法陣,更朝上方凝成巨大的 魔力障壁,困住被圍在內中的八歧大蛇。 激烈的能量撞擊,原本如天般清藍的魔力障壁,表面不但像是波浪一樣,蕩出陣 陣起伏漣漪,更幻閃著天上極光般的七色燦彩,瑰麗無方,曲折變幻,不屬於人間應 有的美麗景象,饒是身處戰場,仍是看得眾人神馳目眩,不知怎樣形容。 大蛇的九個巨頭,連續朝不同方向轟發衝擊波,但是與那魔光障壁一相牴觸,卻 全部被化消,不能破壁而出,沒有實質殺傷力。 無法突破,一層層的七彩光壁朝中央壓迫過去,逐漸縮小了包圍圈。八歧大蛇不 住發出怒嘯,噴發著不同元素的力量衝擊,轟得七彩光壁上的漣漪震盪一陣激烈過一 陣,但卻始終無法將光壁轟出洞來。 「好厲害,居然能正面把這頭怪物壓下。」大概已經瞭解了整個事態,蘭斯洛問 道:「不過,兩邊龍神較勁,這邊卻被整個壓下,是因為這頭畜生被抹去靈識變廢了? 還是因為牠本來就很弱?」 「正好相反。依照古籍傳說,如果不是因為被抹去靈識,這頭大蛇當初是五大龍 神中的最強,所以才有能力高舉叛旗。」 源五郎凝望著狂嘯中的八歧大蛇,道:「只不過,雖然有九個頭,但畢竟仍只是 一個個體,以一敵四,就算牠再怎麼強,也只有趨於下風的份,倘使不是因為能量在 遠距離傳輸中巨量消耗,勝負早就分出來了。」 「本來就該由那些蜥蜴神來擺平的,卻讓我們乒乒乓乓地亂打了那麼久,如果牠 們肯早點動手,幾千年前就把這頭大蛇給搞定,這邊就不用搞什麼活人祭,我們今天 也就不用麻煩了。」 縱然是面對神明,蘭斯洛也沒有半分敬意,以這樣的語氣,說著讓人側目的話語。 源五郎道:「雖然是光明之神,但五大龍神存在於人間的任務,並非主持正義, 或者說是掃蕩邪惡,而是維持這塊大陸上的力量平衡,避免有太過超越常理的破壞力 量出現,平時不得參與人間界的鬥爭,在祂們的觀念裡,發生在海外的事,不屬於祂 們的監控範圍,是不得介入的。」 「不是吧?活了那麼久的歲月,連領海的觀念都沒有,這些龍神平常是吃飼料為 生,把腦子吃蠢了嗎?」 源五郎歎道:「這段話我就不附和了,對方是神明,力量和我們不成正比,天心 意識更不是這頭大蛇能比的。我不想遭天譴,也不想這麼早死。」 兩人一面談話,一面注意著全場的情勢。除了確認己方的戰友無恙,日方人民也 在平穩撤退,也同時專心回復體力,以備各種可能的變化。 得到這稍事喘息的機會,楓兒調勻氣息後,便想找織田香說話,但對方卻有意回 避,沒等她靠近,就搶先飄身離開。以她九曜極速的造詣,楓兒自是追之不上,只有 暗自歎息的份。 和爭取時間回復體力的眾人相比,織田香無疑忙碌許多。與大蛇一樣,能夠從周 遭充沛的天地元氣中回復力量,織田香不需要多做調息,在研判此刻並非介入戰局的 好時機後,她轉向朝災民飛掠過去。 就在不久之前,眾人還在與大蛇奮戰時,幾支千餘人的軍隊出現,引導路線,協 助撤退。由於事出倉促,織田香來不及趕調新撰組來此,所以是在抵達出雲一地時, 向附近的諸侯調動武士與部隊,來應變救災。 毫不拖泥帶水的決斷,發揮了相當的穩定作用,比起那些陌生的異國人,出雲的 人民更信任這些官差與武士大爺,配合西王母族人的協助,迅速而有秩序地撤離。 「動作要快,即使撤離這裡,也不代表就安全了,這裡的災變應該已經蔓延到全 日本,京都立刻要成立指揮中心,籌組各種物資的分配與輸送,還有各地也要……」 織田香的指令,被迅速傳遞下去,並且以快馬同時傳往日本各地。儘管沒有什麼 人知道這個持著豐臣家家徽印盒的美麗少女究竟是誰,但她指揮若定的沉穩步調,確 實讓眾人定下心來。倘使織田香不是這麼面無表情,而是如同一個正常少女般,表現 出極度驚恐的樣子,這邊的救災行動一定會大亂特亂。 將數十道命令發佈下去,織田香並沒有忘記觀察戰場上的種種。不僅僅是大蛇, 蘭斯洛、源五郎、楓兒、泉櫻、妮兒,甚至連崑崙山中的異樣氣脈流動,她都瞭然於 心,因此,織田香察覺了蘭斯洛的不妥。 雙方仍是敵人,只要誅殺大蛇後,立刻就會翻臉動手,織田香對這名敵人的頭頭 特別在意。而她也發現,蘭斯洛的身體正在微微顫抖,背部更大量地流著冷汗,儘管 不明白為何會如此,但她已看出來蘭斯洛的不適。 (詛咒……要發作了嗎?) 如果再看下去,單是目光,就會引起那個野獸男人的警覺,織田香轉過頭去,但 心中略一推算,就知道蘭斯洛身上所中的詛咒,已經壓抑不住,正在影響他的肉體。 (他自身難保了,不足為懼,最具威脅性的人是……) 織田香瞥向源五郎,那邊轉過頭來,報以一笑,聊表攜手抗敵的誠意,但沒能再 多做表示,戰局就起了變化,魔力障壁在持續迫近後,終於與八歧大蛇的完美體正面 相撞。 兩股巨大的能源體相互撞擊,帶給周圍的影響,就是一陣天搖地動的劇烈震盪, 但這股威力卻沒能持久,在能量激盪之下,八歧大蛇的完美體變得有若實質,漸漸顯 現了形狀,像是魔力光壁一樣的透明障壁,不住因為兩種力場的震盪,激出漣漪起伏, 快速地往旁邊散去。 「這是……在幹什麼啊?」 給一堆劇烈變化弄得頭暈腦脹,妮兒看著眼前壯闊奇景愣愣出神。回答她這問題 的,是站在蘭斯洛身旁的源五郎。 「真想不到,有生之年,居然看得到兩道完美體力場的正面較勁……」以天心意 識學者自居,源五郎對這幕只存在於學理中的景象,本身亦是有著感歎。 (真恐怖,這就是神明的力量啊,雖說這塊大陸上的武學在不斷地進步,不過… …同樣的事,我有一天也做得到嗎?) 彷彿看透了他的想法,蘭斯洛忽然拍了拍義弟肩膀,像是鼓勵一樣笑了起來。 「老三,如果說這是兩股完美體的對撞,那麼就理論上來說,中和效果應該很快 就要發生囉?」 「純就理論上來說是這樣沒錯,完美體隨著使用者修為而有高下之分,升龍山那 邊的力量雖然比較強,但是計算到遠距離傳輸造成的耗損,我想雙方是不分上下,另 外……我也不覺得龍神會這麼便宜我們。」 源五郎的推測立刻就變成了事實。八歧大蛇的憤怒嘶鳴,震得在場所有人耳朵生 疼,靠得近一些的人群甚至有不少聞聲昏去,在地上手腳抽搐,口吐白沫。 但再怎麼憤怒也好,牠無法阻止將發生的一切。兩邊完美體障壁上的漣漪波浪越 來越激烈,但是對周圍的影響卻越來越小,在彼此力場相牴觸卻分不出勝負的情形下, 完美體慢慢地開始融合為一,化為烏有。 只見八歧大蛇的完美體障壁越來越薄,震天嘶鳴聲中,也出現了憤怒、悲絕的感 覺,過不多時,在一聲響徹雲霄的爆裂聲後,所有的強光、七彩,全部消失殆盡,整 個空間內安靜得怕人,直到八歧大蛇的一聲怒鳴,將眾人再次震醒。 伴隨這聲怒鳴而發的,是滿空的鮮血。彷彿是一陣赤紅驟雨遍灑地面,大量血雨 像是噴泉一樣,點點滴滴,自一頭大蛇的頸部裂口噴發出來,在空中拉出了一道怵目 驚心的紅帶。 「完美體已經不存在了,確認完畢。」 手執不知火,以無比冷澈的表情,漂浮在空中,檢視自己適才給敵人造成的傷害, 織田香的眼中看不出喜悅或失望。 推測出大蛇的完美體即將消失,而在完美體被破解後的短暫時間裡,大蛇或許會 有的呆滯,織田香一早便悄然潛近八歧大蛇,在關鍵時刻做出攻擊,獲取最大戰果。 一記像是弓弦斷裂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在另一頭大蛇的身上,血雨像是洩洪 一樣,激烈地噴灑出來。 「嘿,懂得趁火打劫的,可不是只有妳一個人,我當初也是殺人放火起家的。」 與織田香有著同樣心思,蘭斯洛也早就飛掠到近處,當完美體消失,立刻出手, 將大蛇創傷。 為了追求最有效率的殺傷力,他們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都使用了拉大傷口面積,造 成大量出血的攻擊。一來,完美體雖然消失,但蛇鱗仍是非常堅硬,這一擊能不能傷 及大蛇,誰也沒把握;二來,體積如此龐大的生物,倘使大量失血,就算力量再強, 也是難以為繼。 結果,趁著完美體被破,大蛇動作呆滯的短暫時刻,兩人都襲擊得手。適才的完 美體撞擊,似乎不只是破除了大蛇的完美體,多半還對牠的力量造成了影響,加上兩 人手持神兵,全力出手,本來堅硬的蛇鱗竟是出乎意料地易破,讓他們就這麼輕易破 開蛇鱗,順勢下拖,拉出一道老長的傷口。 「老大你趁火打劫成功,這當然是很好,不過請別忘記,每一次的成功都是靠幕 後犧牲者累積起來的。」 不比織田香有九曜急速,蘭斯洛的抵達時間稍遲,大蛇已經有所反應,在他出手 同時,噴發腐蝕酸液攻來,幸而源五郎的小天星劍朝那頭大蛇雙眼擊去,令牠調轉方 向,將酸液改噴向源五郎,蘭斯洛才能成功傷敵,而處於不利位置的源五郎,卻險些 被酸液噴個正著,鬧得好不狼狽。 「老三,你沒怎麼樣吧?特別是那張臉,要是有了個什麼損傷,你以後不就失業 了?」 被人抓到把柄,讓自己在「說謊大王」之外,又多了一樣恥辱的稱號,源五郎早 就料到往後會有這種場面,當下苦笑道:「我又不是靠臉吃飯的,我……」 「也對,你是靠……」 「大蛇的力量下降了不少喔,剛才那一擊酸液,我居然能用身法和護身勁卸去七 成力道,比之前輕鬆太多了。」 「幹得好,謝謝蜥蜴大神保佑!」蘭斯洛回過頭,大聲喊:「女人們,雖然說大 石砸死蟹這種不名譽的工作,讓人很不痛快,不過現在該是我們收拾殘局的時候了, 就做每個正義陣營的角色該做的事……大家一起圍毆怪物吧!」 源五郎說出的訊息,大大地鼓舞了士氣,在大蛇力量減弱的此刻,就連小天位都 有參戰的資格,蘭斯洛振臂一呼,在旁觀望中的三女也有了反應,一起朝最近的那頭 大蛇攻去。 和之前相比,大蛇的力量簡直衰退得難以致信,蘭斯洛和源五郎都有個感覺,大 蛇似乎被封住了吸攝周圍天地元氣的能力,以至於力量雖強,但衰弱的速度卻比先前 快上許多。出口時僅有強天位程度的衝擊波,轟到敵人身上時,更只剩下小天位程度 的出力,對蘭斯洛等人全然沒有影響。 就小天位而言,如果單獨被冰霜、火壁噴中,仍然是相當危險,但泉櫻三人並不 各自為戰,而是三人一組,當一人成為誘餌,另外兩人就趁隙攻擊蛇身。有趣的是, 除了相互禮讓的楓兒、泉櫻,就連妮兒也搶著擔當最危險的誘餌人選,主要的理由, 仍然是不想欠這兩個女人的人情。 托了先前相互救護的福,小天位組的連手氣氛相當不錯,在三個女人的細密心思、 大膽出手、彼此援護之下,也締造了漂亮戰績,在一頭大蛇的身上製造了許多傷口。 確認過這一點的蘭斯洛,終於可以放心地投入戰局。在強天位這一邊,勝負之差 更是明顯,靠著九曜急速的閃電挪位,又能迅速由天地元氣補充力量,織田香簡直占 盡優勢,全然看不出疲態,每一下揮刀斬擊,大篷血雨噴灑出來。 當創傷累積到一定程度,大蛇因為失血而動作遲緩,織田香覷準位置,天位力量 疾吐,不知火邪焰熾燒,燃亮蛇鱗,就在大蛇長聲悲鳴聲中,蛇身上被破砍出一個偌 大的血洞,形成了開戰以來最重的傷勢。 織田香一擊得手,立刻跟著追擊,不知火邪焰狂催,整個人化作一片火焰刀芒, 以九曜急速飛身增力,便從那個血洞中破入進去,撕體斷骨,由另一側破出。 嚴重的創傷,即使是大蛇這樣強悍的生物,也支撐不下去。巨大的身軀,軟弱無 力地搖晃了起來,重重地砸向地面,轟然巨響聲中,地上出現了又大又深的凹坑,而 倒在凹坑中的大蛇再也起不來,就此沒了聲息。 彷彿是有意較勁,織田香這邊剛剛解決了一頭大蛇,蘭斯洛那邊也讓一端蛇頭躺 下,兩名沒有戰友意識的人隔著老遠互望一眼,繼而投入各自的戰鬥。 (真是……不痛快啊。) 如果說眼前情景是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最佳寫照,身為欺虎之犬的蘭斯洛,則是無 法從那種自我厭惡中釋放出來。與強敵作戰,正面擊倒強敵,或是用戰術取勝,這都 會讓蘭斯洛有一種成就感,可是,因為敵人變弱,所以才能打贏,這樣的感受,卻讓 蘭斯洛非常討厭。 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十足狀態、未曾失去意識的八歧大蛇,實力是昔日 升龍山五大龍神之首,倘使不是因為變成這樣,在場所有高手聯合起來,還不夠祂一 口吞的,想要以實力正面戰勝祂,不啻是癡人說夢。 (等著吧,我們人類不會一直這麼窩囊的,將來有一天,我一定會超越你這頭東 西!) 局面發展到此,可以說大勢已定,就連不會武功的尋常百姓也看得出來,不久前 還縱橫無敵的八歧大蛇,現在卻只能病奄奄地挨宰,隨著身上的創口越來越多,動作 也是遲緩無力,再沒有逆轉情勢的可能了。 泉櫻舞動長槍,在空中迴翔如意,一面抵禦火焰襲身,一面找尋機會攻擊,雖然 在速度上無法與源五郎、織田香相比,但她的身法卻是最為美觀,每一下翔動、折旋, 充滿了力之美。 受到天地元氣變動的影響,泉櫻覺得自己的力量正快速攀升,而被封住吸攝天地 元氣能力的八歧大蛇,轟出的衝擊波則一陣弱過一陣,酸液、烈火,在沒有足夠力量 支持下,顯得軟弱無力,發揮不出應有的殺傷力。 打得越來越順手,泉櫻心中卻仍有著困擾。自己的腦袋仍隱隱作痛,不知道什麼 時候會再發作,而且,自從迫近大蛇作戰後,有一些不屬於自我意識的思想波,變成 了破碎的片段畫面,間歇流入自己腦裡。 說出去一定會惹人訕笑,不過,自己好像能感知這位前任龍神的心情。 那是一種很複雜的情緒。雖然有著不死的生命,卻必須千萬年、億萬年地枯守絕 峰之上,無奈地俯覽人世,這種心情隨著時間的累積,慢慢變成了對於整個世界、輪 回制度的懷疑,對於自我使命的孤寂,最後再轉變為對於造出自我之人的反抗,並付 諸行動。 反抗結果是失敗的,祂被剝奪了一切,變成了一頭不具靈識的凶獸,從此被鎖困 於崑崙山下。 可是,為了反抗一樣本來就不對的東西,而受到這樣的懲罰,這樣就是天理,這 樣就算是公平嗎? 當八歧大蛇仰天發出長長的悲嘯,恍惚中,泉櫻彷彿就能感覺到那股無盡淒涼的 悲愴之意,直襲心頭,剎那間心神失守,險些就在無防備狀態下,被火焰噴個正著, 幸虧背後有人拉了一把,將她往上一提,這才躲過了焚身之厄。 「作戰的時候,專注於眼前的敵人,不要想一些有的沒有的事。」放開了抓住泉 櫻的手,織田香冷冷道:「牠受到的對待公平不公平,這種事情和妳沒有關係,沒有 必要同情敵人。」 說完,織田香飛身朝大蛇掠去,再度展開攻擊,只剩下滿心疑惑的泉櫻,納悶不 已。 (難道……除了我之外,香公主也看到了同樣的東西嗎?) 與八歧大蛇屬於同一血緣的泉櫻,並不曉得織田香由於生命形式特異的關係,對 這種游離思想波的接收力,遠逾常人萬倍以上,是以收到的片段畫面比她這龍族直系 子孫更要完整。 承受著眾人的猛攻,每一個蛇頭失去生命,就相對拖慢了八歧大蛇本身的速度與 行動,令得攻防之間破綻更大,被蘭斯洛等人所掌握後,使戰局如同江河日下,成了 一面倒的勝局。 當只剩四個蛇頭還能活動,八歧大蛇終於流露出了懼意,長鳴一聲,就想要突破 眾人包圍,覓路遁走,但蘭斯洛等人又怎會給牠機會,更加賣力地狠打,幾下工夫, 又一個蛇頭失去了生命。 「好!一股作氣把牠幹掉,大家今天晚上就吃蛇肉羹了!」 蘭斯洛高聲振呼,再一次鼓動士氣,心裡卻實是擔憂。即使打倒了大蛇,也不代 表問題解決了,地震越來越劇烈,岩漿像是湧之不盡一樣地噴發,天地元氣急遽聚積 的密度,就算馬上會引起時空震、空間破裂,自己都不覺得奇怪,如果不能將地窟關 上,引起的災禍之大,恐怕比八歧大蛇更棘手。 無暇多想,蘭斯洛一揚風華刀,正要配合眾人的位置攻擊,忽然感覺到一種熟悉 的細微靈波,稍稍一想,登時醒悟,連忙大叫道:「危險!所有人後退!」 這句話喊得正及時,眾人聞聲停住動作,向後飛退,本來的去路上卻閃過一陣墨 光,黑暗冥氣旋繞起來,空間破裂,出現了一道旋轉的無底凹洞。 「星辰之門!」 在勝利唾手可得時,誰都沒料到應該在崑崙山內只剩半口氣的西王母族長老們, 還有能力出手干涉。 乍見這五極天式的強招,吃過苦頭的蘭斯洛表情凝重,連忙把附近的楓兒扯到身 後守護,泉櫻則是被織田香護住,至於本來想往兄長那邊跑的妮兒,源五郎忍著笑, 將她拉到自己身後。 以魔法修為而言,源五郎、織田香都是不遜於八名西王母族長老連手的天位術者, 正要籌謀如何應付,那道乍然出現的星辰之門卻消失不見。 「原來如此……被妮兒小姐所重創,她們根本就已經無力施展五極天式這樣的高 耗力黑魔法。」源五郎道:「勉強施放了出來,卻也撐不了太久,只能嚇嚇人而已。」 分析很正確,但就只是這一下子耽擱,八歧大蛇已經逃逸無蹤。從體積來看,很 難想像身軀這麼龐大的生物,會有如此高速,不過本來八歧大蛇的動作就很敏捷,又 或者西王母族長老們在以星辰之門阻路時,也施展了什麼轉移術法吧。 「跑也跑不了多遠,這裡沒有可以藏蔽牠的地方,肯定是躲回那個鬼地窟去了, 除惡務盡,我們追下去把牠給幹了!」 蘭斯洛宣示著,正要率人追下去,一陣冷澈惡寒忽然由體內竄生,電流般在體內 奔走,一下子癱瘓了他的行動力,手腳乏勁,連站也站不穩,從空中摔落地面。 異變忽生,眾人都吃了一驚,也顧不得追趕大蛇,全都降下去探看。到了地面, 只見蘭斯洛癱坐在一個大土坑裡頭,看樣子似乎是試著在運氣調息,可是手腳不停地 抽搐,臉色也忽青忽紅,顯然根本就沒有效果。 「哥哥,你怎麼樣了?」 妮兒見狀大吃一驚,憂心如焚,楓兒與泉櫻也是一樣,焦急的表情形於顏色。 在顫抖之後,從手腳開始,一直到背部,快速生長出許多又黑又濃的長長硬毛, 一下子就把本來肌膚覆蓋住了。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扶著兄長的妮兒,被這些硬毛弄得刺手,連忙將目光 投向源五郎。 「詛咒發作了,如此而已。」一看這徵兆,源五郎就已經明白了,「西王母族的 詛咒,現在已經進入最終階段,如果在極短時間內不找到解開詛咒的辦法,那麼老大 就……」 「就怎麼樣?」 源五郎貼近妮兒耳邊,小聲地說了些話,妮兒幾乎是慘叫一樣地喊了出來。 「什麼?你說我哥哥會變成豬?!」 知道這不是可以拿來開玩笑的事,源五郎也只能無奈地一擺手,表示自己無力解 咒。 泉櫻、楓兒雖然心急,但是任兩人怎麼思索,也想不出辦法來。織田香根本不理 這邊的騷動,也放棄了繼續追逐大蛇,而趕去處理災民安置事宜。 「不、不用管我,先衝進崑崙山去……」忍著肉體上的劇痛,蘭斯洛喘氣說話, 妮兒被一語驚醒,以為說只要進崑崙山抓到那八個老太婆,就能解開詛咒,但旁人卻 都曉得,蘭斯洛是想到八歧大蛇重新衝回崑崙山,擔心著人還在裡頭的風華。 「唉,老大,不愛江山愛美人,死到臨頭,還這麼情深義重,你也算是昏君之首 了。」 源五郎笑了笑,就預備帶著妮兒由山壁裂口進入崑崙山,但是卻被人一句話給停 下來。 「誰要離開都可以,不過在走之前,留一個能做主的下來。」 童稚的嗓音,一身魔法師黑袍的梅琳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近處,朝這邊走過來, 背後還跟著有雪。 當大蛇肆虐,沒有自保能力的有雪立刻就躲進崑崙山山腹,和外頭的天崩地裂相 比,那裡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而當梅琳要離開崑崙山時,路上發現了龜縮在暗處的 雪特人,順手就把他給帶了出來。 「八歧大蛇暫時沒有威脅性了,對外頭的人沒有,對山裡頭的人也沒有。」若有 所指的話語,梅琳看了蘭斯洛一眼,道:「但是真正嚴重的問題,是元氣地窟那一 邊。」 用簡潔的語句,梅琳大概說明了山裡頭的情形,關閉元氣地窟的閘門已經被破壞, 修復的可能性極低,即使能修復,也絕對不是十天半個月之內能夠做到,而若是任著 地窟持續宣洩巨量天地元氣,災變持續擴大,不出十二時辰就會演變到難以收拾的地 步。 「整個災情目前已經蔓延到全日本,因為地窟閘門已經毀壞,沒有可能關上,所 以也無法停止災變源頭,根據太研院的計算,十二時辰之內,火山會在日本的每一處 噴發,強烈地震與海嘯、雷電,不只是襲擊沿岸,也將會影響內陸,屆時,日本人的 存活率將不足兩成。」 連串數據說下來,聽得眾人膽顫心驚。這個島國之上的人民,即將在十二時辰之 內,有八成以上失去生命,想到這所代表的殘酷意義,妮兒的臉色都要白了。 然而蘭斯洛卻知道梅琳沒有把話說完,道:「還有呢?老師妳是魔導公會的首席 王牌,如果單單只是海外島國面臨大災變這種事,是不會驚動到妳的。」 「聰明,和你說話不用花太多力氣。」即使是這麼說,梅琳還是沉吟了一下,才 道:「如果十二個時辰內還是無法關閉元氣地窟,整個災變的影響範圍會把風之大陸 本土也牽連在內。照太研院的計算,要讓地窟中的能量宣洩完畢,並且與外界空間調 和正常,起碼要九個月,這九個月內災變會持續加重,雷因斯、自由都市還有部分艾 爾鐵諾領地,都是受到影響的區域。」 這番話一說,眾人的臉色自然是難看之至,除了源五郎早先隱約料到,剩下的人 都是驚愕難當,本來以為只是一場會燒盡日本的大火,結果居然燒到自己身上了! 要是沒法在十二時辰內把元氣地窟關上,此刻蔓延日本各地的大小災變,就會越 過海洋,出現在雷因斯的領地內。想到事情的嚴重性,人人都焦急起來。 「身為雷因斯的王者,該如何裁決,就是陛下你的責任了。」梅琳看著蘭斯洛, 等著他的回答。而這期間自然有了點小問題,弄不清丈夫何時又成了雷因斯之王的泉 櫻,被有雪適時地拉到一邊,胡扯解釋,擺平可能發生的問題。 「喂,老四,你剛剛和敖小姐說了些什麼?」 「沒什麼,我告訴他老大是炎之大陸的王爺,不過在搞上楓兒公主後,順便也兼 任了雷因斯的國王。」 「炎之大陸的王爺會兼任雷因斯之王?這麼爛的謊話你也敢說?太不合理了吧?」 「明明已經被老婆捉姦在床,卻還強辯說那女的是在幫自己補褲子,這種謊話更 不合理,但還是一樣有人相信。女人只想聽借口,不想知道答案。男女之間的事,很 複雜的,很多時候就是這麼沒有道理可言。」 「說的像是真的一樣……」 「你這個只能追在妮兒小姐後頭吃塵的傢伙,沒資格和我談這個啦。」 姑且不論這邊的小小對話,另外那邊,梅琳結了幾個手印,以自身的法力,幫助 蘭斯洛壓抑即將發作的詛咒,而蘭斯洛也想了幾個應變方案,但卻都被梅琳否決。 「……這是不可能的,元氣地窟不可能以這樣的方法被關上,想下一個吧。」 從梅琳不斷地否決中,蘭斯洛看出了一點東西,他並非是那種不會察言觀色的人, 而同樣的事,不只是他,旁邊的楓兒、泉櫻也都看出來了。 「老師,有什麼話就請妳直說吧,時間緊迫,不用再拐彎抹角了。我是個成年的 國王,不管妳要說的是什麼,我想我都能夠承擔的……嗯,要我去當活人祭的祭品除 外。」 梅琳笑了笑,開始說出這一段她最不想說的話。 在動身前來日本之前,她就已經料到,以多爾袞的作風,在打開地窟後,必然會 將閘門裝置毀去,令得旁人欲關無從,所以同樣對四大地窟有深切研究的梅琳,也想 出了解決之道。 「由於元氣地窟的影響極大,所以除了閘門之外,還會有兩處安全裝置,只要一 啟動,就會把元氣地窟沉入海底,將天地元氣的釋放速度壓低到應有的十分之一,災 變也就沒有了。」 終於聽到解決方案,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忙著抹去額上汗珠的有雪更是直接嚷了 起來,「去,有這麼好的辦法,應該早一點說嘛,妳這個老……小太婆,故意把這個 秘密暗藏不說,是不是想看我們出醜啊?」 「有雪,閉嘴!」 蘭斯洛凝望著梅琳。雖然臉上仍有笑意,但是她的表情比適才更凝重了,這個解 決方案一定有著什麼後果,會讓她這般遲疑的嚴重後果是什麼? 把元氣地窟沉到海底,這確實是個很理想的方案……難道?! 「你似乎已經找到答案了啊,年輕的蘭斯洛陛下。」梅琳道:「就像你想的一樣, 當兩個安全裝置打開,沉下去的不只是地窟,而是地窟所存在的這塊土地。」 「範圍……有多大?」 「不至於波及風之大陸,不過……整個日本都逃不掉,在裝置開啟後的四個時辰 內,全部沉入海底。」 不是多出乎意料的回答,蘭斯洛閉上眼睛,在聽到這個答案的瞬間,他有一種十 倍於苦戰大蛇時候的疲憊感。 身為雷因斯的帝王,肩上就有這個位置所不能逃避的責任,可是,和與各種強敵 作戰相比,這次所要面對的抉擇,卻讓自己不得不畏懼起來。 「那……如果這邊沉下去,這裡的人會怎麼樣?」似乎是不想面對事實,妮兒問 了這麼個不切實際的問題,但體諒到她的心情,誰也不忍苛責她。 「當然是全部死光囉,整個日本都沉到海裡去了,難道每個日本人都能在水裡呼 吸嗎?」有雪道:「老大你是雷因斯王,當然要作對雷因斯有利的決定啊,這種事還 用得著想嗎?」 不斷擺動的天秤,兩邊都太過於沉重,眾人全都沉默下來,沒有反應,有雪慌忙 跑撲到蘭斯洛身前,搖著他肩膀道:「老大,你還在遲疑什麼?你是雷因斯的王啊! 這麼多你的百姓和子民,你是想看到他們都完蛋嗎?」 「有雪,我是雷因斯的王,這點沒錯,可是……我也是個人啊。」沙啞著聲音, 蘭斯洛的聲音聽來幾乎像是在歎息,「你看看這些流離失所的災民,他們很多都已經 家破人亡,只想找個棲身之所……你不想死,我們雷因斯的子民不想死,但是他們也 不想死啊!你叫我……怎麼有辦法去剝奪他們的生存權利呢?」 「為什麼沒辦法?你是我們的王,就應該要先為我們著想啊!只會犧牲自己的子 民,讓自己的子民去死,讓別人先活下來,你這是什麼狗屁王者?蘭斯洛,你去吃狗 屎吧!」 遭到拒絕的雪特人暴跳如雷,指著蘭斯洛大罵出來。奇異的場面,但是在這種氣 氛中,卻沒有一個人敢出來阻止,直過了好半晌,把幾十種通用粗話都用過一遍的有 雪終於停了下來。 「我知道了,你們這些搞政治的都喜歡作秀、講數據嘛,我們就來講數據,剛才 這個老小太婆不是說了嗎?本來日本人的生存率就只有一成多,現在只不過是連那一 成多都葛屁上天而已,如果讓災變蔓延到雷因斯,死傷人數可遠遠超過那一成多,照 這麼一算,應該怎麼做不是很清楚了嗎?」 「你瘋啦!那些是都是人命,不是數字啊,你說這種話,有沒有人性啊!」對於 有雪的話語,第一個臉上變色,跳起來罵人的就是妮兒。 「死一百個人是人命,死一百萬人就只是個數字啦。妳那麼喜歡談人性,在北門 天關大戰的時候,也不見得妳出手就輕一點了,在混四十大盜的時候呢?那些花家的 防衛軍呢?妮兒小姐,妳手裡也積了不少妳所謂的寶貴人命啊!」 「那……那些都是因為……那些人……他們為虎作倀,又與我們敵對,所以我們 才……」 「就算他們很壞,難道他們就沒有家人朋友嗎?妳把他們一股腦地都殺了,他們 的家人朋友會不會好傷心?會不會好恨妳?九成九都是會吧。我們這一群人當中,手 裡染血最少、最不傷人命的肯定非我莫屬,要說沒人性,妳這殺人魔女靠一邊站吧!」 以源五郎對妮兒的溺愛,這時應該挺身為她說話才對,然而,這次他卻只是拉過 被說得啞口無言的妮兒,輕輕拍她的肩頭,讓她好過一點。 而一反平時的懦弱怕事,有雪這時的強悍,氣勢上壓倒了在場所有人,就連蘭斯 洛自己,也不願意與有雪目光相接。 源五郎看得出來,有雪的氣勢之所以這麼強,並不是因為「理直氣壯」,而是因 為每個人心裡都存在著的黑暗念頭。蘭斯洛、泉櫻、楓兒,都不是笨人,有雪說的這 些,難道他們會沒有想過嗎? 求生,是每個生物的天賦本能,所以損人利己就是生物天性,即使最後仍然選擇 了善的那一扇門,但是那些屬於黑暗面的慾望,也不可能完全沒出現。有雪的話,搶 先說出了大家心裡同樣在掙扎的東西,擊中了每個人心裡最不願面對的那一點,只不 過他這麼赤裸裸地說出,又是這麼地惡行惡狀,面目猙獰,這才分外地惹人反感。 妮兒可沒有想這麼多,她只覺得,雖然在道理上,有雪說得好像沒有錯,但事情 不應該是這樣的。也許他的道理很對,但是……但是……相對於他的「道理」,應該 也有另一套很對的「道理」吧,這世上的道理並不是只有一種的,如果自己不去抗辯, 那還有誰能為日本人說話呢? 看看旁邊,出雲地方的百姓在西王母族、軍方指引下,緩慢離開災變嚴重的崑崙 山區,試著找個地方暫時安頓。因為大蛇被打倒了,他們臉上表情十分欣喜,似乎認 為一定可以克服眼前的災難,重建家園,然而,這些人中卻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們的 命運即將在短短時間內,被旁邊這群與他們不相干的異國人給決定。 如果說,身為外國人的自己,這麼關心日本人的命運,是一件很荒唐的事,那麼, 由一群外國人來決定整個日本的命運,這種事豈不是更加荒謬可笑?也許人的命運自 始至終都不能由本身而定,但至少有一件事情是自己可以肯定的,就是世上沒有哪個 人有權決定另一個人的命運、生死。 「我……」 勇於表達自己的意見,妮兒正要繼續捍衛自己的主張,但新的阻礙者卻又出現, 令她瞬間變得勢單力孤,而出乎意料的是,出來幫有雪發言的,不是提供沉島計劃的 梅琳、不是素來負責維持眾人理智思考的源五郎,卻是一向只默默等待命令執行的楓 兒。 「我認為有雪大人說得很對,蘭斯洛大人身為雷因斯的王者,思考順位上就應該 以雷因斯人為第一優先,否則就是叛國行為,不只是雷因斯百姓會對你失望,小草小 姐會對你失望,連我都會覺得很可恥,因為您沒有做應該做的事。」 楓兒強硬的措詞、全然不假思索的直接態度,別說是猶自苦思的蘭斯洛,就連妮 兒、有雪也被她嚇到。即使不願承認,但妮兒也知道這女人對兄長的影響力,要是兄 長被她這番話打動,那…… 「災變的影響範圍,不只是雷因斯,自由都市也包含在內,甚至還包括了艾爾鐵 諾,當估計中的傷害成真,死傷數字將遠遠超過日本的總人數。這不是是非題,而是 一道太過清楚的選擇題,我不明白蘭斯洛大人為何還做不出決定。」 「喂!妳這個女人,雪特人不明事理也就算了,怎麼連妳都說這種話?這些都是 活生生的人啊!妳在日本的這些時間裡,受過他們幫忙與照顧的,怎麼說翻臉就翻 臉?」 「誰不明事理啦!妮兒小姐,妳要亂罵人請趁我不在的時候,不要光明正大地… …」 有雪的話才出口就被打斷。因為想到對手身有武功,妮兒便沒有那麼多顧忌,話 一說完就同時動手打了過去,卻被同樣運起天位力量反擊的楓兒給架住。 「妮兒小姐,妳今天在這裡幫日本人說話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雷因斯的百姓了? 他們也同樣照顧過妳,尊敬妳、喜愛妳,還有妳在自由都市的歌迷呢?如果讓他 們知道,是因為妳現在的堅持,而使得他們置身於火海之中,妳又打算怎麼去面對他 們?」 一面運勁與妮兒的天魔功相抗,楓兒的表情很平靜,說出的話語,就像是冷水一 樣,澆在妮兒頭上。 「如果只是因為日本人在妳眼前,而雷因斯人不在,所以妳不忍心對日本人下手, 妮兒小姐,這是一樣比偽善更嚴重的罪啊。」 聽到這麼嚴酷的指責,妮兒如遭雷殛,後退幾步。自己確實是很衝動、很熱血的 直線條個性,然而,真是如同這女人說的那樣,只是因為今天在自己眼前的是日本人, 所以自己才這麼樣地為他們爭取嗎? 應該不是的。自己很明白地知道不是的……但就是知道,自己也沒法很大膽地說 出口,因為自己就是無法回答,如果今天雷因斯人和日本人都在自己眼前,承受著同 樣的苦難時,自己又該怎麼辦? 一句話就讓妮兒心神大亂,不能再說些什麼,楓兒轉向蘭斯洛,道:「蘭斯洛大 人應該已經有了自己的決定了,不過,我還是要說一次,如果您做出不利於雷因斯的 決定,那麼我……我……」 蘭斯洛望向楓兒,確實是有點想知道,她會說出什麼樣的條件來做威脅,但結果 這句話卻由旁人解答。 「那麼我與楓兒姊姊就會一起甩掉你離開,像你這麼沒有魄力、沒有決斷的男人, 我們實在是不想要了。」 泉櫻霍然站起,與楓兒並肩而立,站在蘭斯洛的身前,表示著兩人同一陣線、同 一請求。 兩名在自己生命中都佔有重大地位的女性,一起以去留做出要挾,這對蘭斯洛來 說,確實是一項很大的壓力。但打從楓兒出聲開始,他原本緊繃的表情就越來越和緩, 甚至有了一抹淡淡的苦笑,而當泉櫻也站起來說話,他微閉起眼睛,像是感慨、又像 是感動。 事情很明顯了啊,不過……在正式扛起來之前,自己仍然想要知道一件事。 「老師,是誰請動您出來的?」 這個問題的答案,自己有些畏懼去知道,但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了。 「雷因斯那邊,是由白德昭出面找我的,不過,背後大概是無忌小子在主持吧。」 梅琳歎道:「整件事情,都是瞞著莉雅丫頭進行的。她太過疼你,如果讓她知道 要讓你面臨這種處境,肯定會瞞著你,先去解放安全裝置了。」 「果然是這樣啊……」 蘭斯洛忽然動作,一手一個,把楓兒與泉櫻摟過,道:「老師,妳羨慕我嗎?」 沒頭沒腦的問話,梅琳卻是早已理解,「嗯,有幾個這麼體貼你,搶著替你承擔 污名、弄髒自己的伴侶,我確實是很羨慕你這小伙子啊。」 「我想也是的,就因為這樣,我不能讓她們受到不公平的對待,應該是由男人來 承擔的東西,沒理由要丟給女人承擔。」 利用緊緊抱住的機會,強天位天心意識、強天位力量完美結合,毫無破綻的一擊, 近距離衝擊兩女的頭部穴位,她們連一聲都來不及吭,就暈了過去。 另一邊的妮兒也是一樣,由於源五郎沒有出手護衛,所以當蘭斯洛雷霆一擊,她 才剛意識到提防,就已經被擊暈過去了。 「現在開始,我要做的事情,是身為雷因斯王的我的自我意志,不受任何人左右, 有誰要攔阻我,就用他自己的屍體阻擋我吧。」 抽出風華刀,蘭斯洛這番冷峻的話語充滿霸者氣勢,只不過會阻止他的人都已經 昏倒在地,稍稍欠缺點說服力而已。不過,梅琳與源五郎卻都能感覺得到,在蘭斯洛 刻意擺出的堅決姿態下,他的精神並沒有外表十分之一的強勢…… 照理說,應該還有一個人會聞聲而來,阻止蘭斯洛,但是當眾人意識到要找尋她 的存在,才發現織田香早已經不知去向。 源五郎道:「不意外,聽到我們剛才那番說話,聰明一點的人早就跑了,如果我 是她,一定已經先跑去找尋安全裝置的位置了。」 「那就不要廢話,天野源五郎,我命令你……」蘭斯洛道:「保護好地上這三個 女人,不得有誤,否則我用軍法治你。」 有些意外,源五郎原以為蘭斯洛會要自己陪同進崑崙山,協助打倒織田香,或者 說解放安全裝置,因為被逼著弄髒手的他,沒理由讓自己好過,卻沒想到他給了自己 這個閒差。 沒再多說什麼,蘭斯洛飛身朝崑崙山掠去,背後梅琳以浮空魔法緊追而去。 搶在蘭斯洛的前頭,聽到他們的對談,早已經料想到會發生什麼事的織田香,立 刻就進入崑崙山。 雖然妮兒在爭取,但是到了最後,人類自私的天性還是會佔上風,那些人一定會 來解放安全裝置,讓日本陸沉,換取他們自己人的生存。所以,與其做口舌之爭,不 如先進來找到安全裝置的位置,看看有沒有逆操作的可能,或者試試看修復天地元氣 閘門。 儘管不明白人類語言中的「激烈」是什麼意思,但織田香要保護日本的念頭,卻 是無比地固執與強硬,無論要面對些什麼,不管要打倒什麼,她只知道一件事,就是 日本要靠她來守護。 感應著整體地窟的氣脈流動,織田香很快就找到了目標位置的所在,儘管不是很 敢確定,但那裡的氣息很特殊,如果有什麼裝置存在於這地窟,就一定在那裡。 蘭斯洛等一干人都在外頭,自己等若是搶先一步,只要守住這個裝置,不讓他們 得手,日本就…… 正在構思要怎樣才能在幾名天位高手的圍攻下守住此地,織田香忽然停住腳步, 站了一會兒,跟著就向前方的黑暗鞠躬行禮。 「妳好像還記得我當初教過妳的話,不管是什麼時候、什麼狀況,看見師父都要 行禮……」 隨著話聲,黑暗中的人慢慢顯現身形。 「那麼,接下來的就是師父的命令。妳退出崑崙山,這裡發生的事,妳不要管。」 沒有人類的錯綜情感,織田香的理智分析,讓她毫不迷惑地瞬間掌握到事態,卻 不知為何,仍是遲了一會兒,才做出反應。 既不前進也不後退,織田香站在原地,冷冷道:「師父要捨棄自己的國家了嗎?」 「不,我……」 天草四郎答不出話。無疑他對自己的祖國,有著無比的熱愛,即使到現在,這份 情感都沒有改變,然而,卻為了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好笑的理由,他現在站在這裡, 阻止這小徒弟去做對自己國家有利的事。 這件事就是荒唐、可笑、難以解釋。對任何人解釋,都未必說得清楚,更何況這 個不懂得人類情感為何物的小徒弟,更是沒理由要向她解釋什麼。 「事情很複雜,師父不想解釋,總之,妳離開崑崙山吧。」 上一次源五郎救走妮兒、楓兒,織田香單獨面對天草四郎時,對於這似乎背叛了 自己的師父,織田香鞠躬行過敬師禮後,一句話不說地飛回京都,沒有找師父的麻煩。 但這一次,在聽完師父的回答後,織田香面無表情地一抖手,妖刀不知火在黑暗 中燦發著血焰邪光。 「師父,殉情與否,請你自己選擇吧。」 第二部第八卷第四章守護之心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日本崑崙山 身為教導織田香一切的恩師,天草四郎不只是一次地想過,如果自己教織田香的 東西,相互間有所牴觸時,她會如何判斷呢? 上次在京都外,為了幫助妮兒走脫,出手與這小徒弟對峙時,天草四郎就曾經遇 到了這樣的狀況。 以前教育織田香時,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就對她說,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以 執行師父的命令為第一優先。這樣子就算她的判斷出差錯,自己也來得及制止。 本來這個指令從來都沒有差錯過,但自從楓兒出現後,織田香漸漸受到影響,北 海道事件,自己的話就已經產生不了什麼作用,所以兩人對峙時,天草確實是擔心, 如果織田香將自己的行為認定為叛徒,而把制裁叛徒的判斷優先執行,自己就很麻煩 了。 幸好,那次的對峙,最後卻是織田香向恩師行禮,自行離去。 (好險,幸虧是不能違抗師父的這道指令佔了上風,不然……) 這一次接受了梅琳的委託……更正確的說法是,在知道她的來意後,自己就揮手 請她別說下去,沒有讓她的委託說出口。 這樣的請求,形同是以自己的手,戕害這塊土地上所有的同胞,這種沒人性的事 自己怎麼做得出來? 但是想到梅琳說出這些話時候的心情,天草就覺得很為難。如果不是到了非這麼 說不可的時候,她應該不會出現於自己面前吧?而她既然做出了請求,不管是什麼, 要拒絕……自己實在是說不出口。 所以,局面就自然而然地演變成這樣,自己這素來熱愛祖國的人,現在為了要阻 擋他人來妨礙把日本陸沉的行動,而攔阻在此,與徒弟發生衝突。 「阿香!退下!」 不願意與這小徒弟動手,天草四郎唯有希望身為師父的權威奏效,織田香會聽命 退下。 或許沒有別人能瞭解,但一手教出織田香的自己卻再明白不過。織田香之所以這 麼堅持地要守護著日本,不是因為什麼民族情感,也不是為了什麼人性義理,只不過 是單純地照自己當年的吩咐,扮演日本皇太子的角色,必須要盡皇太子的職責而已。 沒有所謂的人性,甚至連什麼是情感都不懂的她,怎麼可能會為了什麼義憤,就 來與自己惡戰呢?只是因為她現在將身為日本繼承人的指令放在第一優先,所以才照 章行事,只要能將她的思維,切換成以身為弟子的義務作第一優先,那就可以不戰而 將她勸退了。 不過,這件事情似乎沒有那麼容易,因為即使是天草四郎,很多時候也弄不清楚 她的思考模式,現在雖然擺出了師父的威嚴,但織田香卻不為所動,不知火的血焰邪 光劃破黑暗,將天草四郎眼前燃亮成一片紅色。 「阿香!退下,你膽敢與師父動手嗎?」 又不是沒有過師徒動手的經驗,天草四郎自己也覺得這句話蠢到極點,然而,這 卻是不想與弟子作戰的他,最後所能嘗試的努力。 「師父,請拔劍……不然我還是會砍你。」 後悔當年沒有特別灌輸「不砍不拔劍之人」的觀念已經太晚,天草四郎手按在劍 柄上,稍一猶豫,仍是沒有拔劍,連著劍鞘一起舉起來。 織田香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但是當遠處隱隱傳來跑步聲,她握著刀柄的手一緊, 重新朝天草四郎攻擊過去。蘭斯洛等人已經結束了談話,進入崑崙山,如若讓他們趕 來此地,在這狹窄空間內,九曜極速大受影響,屆時背腹受敵,對織田香來說很不討 好,所以務必要在那之前突破天草四郎的防守。 沒有再給他說話的機會,天草四郎的劍才一舉,織田香就衝了過來,不知火閃電 劈下。 太清楚這徒弟的武功路數,為了不讓她用九曜極速瞬間闖過去,天草四郎刻意選 擇了這個狹窄的地點,當自己正面站起,旁邊的縫隙絕對不夠一人通過,想要硬闖, 就要先挨上一劍,或是把自己打倒。 「別太天真了,阿香,師父這關沒那麼好闖的。」揮劍承受不知火的斬擊,天草 四郎不得不相應地提高手上的力道,「你為什麼要在這裡作戰?根本不懂得感情的你, 對這裡、對這裡的人都沒有感情,你沒有理由要為此和我動手啊。」 腳步聲音越來越近,織田香的攻擊也越來越重,但天草四郎並非庸手,兼之熟悉 織田香的戰鬥模式,所有的秘招、殺手,都被他一一破解,兩師徒就在這狹窄甬道內 鬥得激烈異常,不分上下。 不知火邪焰吞吐熾燒,內中更蘊藏霸道陰寒的天魔勁,天草四郎不敢怠慢,鎮魂 音劍猛地催發出去,要將徒弟迫開,免得被她瞬間欺近空門,分出勝負。 「不能理解。阿香不懂得什麼是感情,可是師父一定懂,為什麼師父捨棄了日本, 和阿香動手?」 機械式的僵硬語氣,以純理智的析解,提出了她的質疑,但卻也因此讓天草四郎 無言以對。和織田香比起來,自己確實懂得情為何物,但就是因為這樣,自己現在才 不得不與徒弟拔劍相向。 人世間的情感,就是這麼樣一筆麻煩的爛帳,讓自己不知如何解釋。 「有一天,或許你也會明白,在這世上有些東西……可能是感情、可能是道義、 可能是某個人、某樣物體,會令你寧願放棄其餘的一切,都要守住,到那個時候,你 就明白這問題的答案。」擋開一記斬擊,天草四郎道:「不過,你是不會懂的,我又 說了多餘的話了……」 「會讓人放棄其餘一切的珍貴東西……所以師父為了那樣東西,放棄了日本嗎?」 「對你來說,很抱歉,不過事情就是這個樣子。」 「所以,師父為了那樣東西……放棄了阿香嗎?」 有些哀怨、有些委屈,乍然入耳的話語,讓天草四郎登時一呆,但是隨即一醒, 一個念頭閃電浮現腦裡。 (是真的問我?還是戰術?) 以前教導織田香時,曾經告訴過她,善用她絕對冷靜的優點,為敵人的情緒製造 波動,進而尋找破綻,一直以來她也都做得不錯,現在的這一問,是為了什麼? 不假思索,立刻揮劍往旁一掃,堅硬的山石迸碎炸裂,從手上傳回的強勁反震, 天草知道自己把人攔個正著,沒有讓織田香趁隙用九曜極速闖過。 殘象消失,織田香的身影重新現於眼前,冷冷地盯著師父看。快速奔跑的腳步聲 已經消失,照距離來算,蘭斯洛等人應該已經迫近此地,難道是潛伏暗中,等待聯手 機會,一舉制服敵人嗎? 「嘿,丫頭,可別這麼輕易就想過去,師父沒那麼好騙……」天草四郎搖頭道: 「不過純以戰術,我必須要誇獎你,你這一記欺敵做得非常漂亮,善用你自身的特性, 去影響敵人。」 所以……也就再一次地讓我確認了,孩子你……仍和我最初見到你的時候一樣, 從沒因為我的教育而有任何改變,只是一個不解人間情感的冰冷生命。 「嘿,如果不是因為師父太清楚你,這一下多半就讓你闖過去了,真是可惜啊。」 不過,或許這個樣子比較好,因為你的冰冷,我才能繼續站在這裡,不用面對心 裡的愧疚。因為知道你的「無情」,所以不用害怕會傷到你,讓我這軟弱的師父,得 以堅持自己的選擇…… 「師父不會讓你過去的,單是憑你一個,沒有讓我殉情的資格,夠理智的,就退 到一邊去!」 可是,如果剛才那句問話不是欺敵戰術;如果過去十多年的師徒相處,你那無數 個燦爛的笑容裡,曾有一次是發於真心……只要一次就好,證明孩子你不是一個沒有 心的木偶人,那麼,比起慚愧,我會更加地喜悅,即使立刻要面對死亡,也會感到瞑 目吧。 「不然就儘管放馬過來,讓我看看你是否真的青出於藍了。」 察覺到自己的心裡正在苦笑,天草四郎把劍一橫,穩穩地守住缺口。 織田香微側過頭,似是不解地看了師父一眼,手上握緊,不知火邪焰再度燃亮整 個空間,驚人的熱力與壓迫感,朝天草四郎急湧而去。 「好,就來拚個明白吧。」 同樣也握緊長劍,天草四郎仍然沒有讓神兵出鞘的打算,就這麼將連鞘長劍往不 知火揮去。 兩樣神兵、兩股大力正要對撞,忽然地面一股強烈震動,澎湃的天地元氣由地表 猛往上轟擊,弄得兩人身形不穩,分別往後退去,不戰而退。 「哈哈,天草老頭,這可多謝啦,世事真是難料,雖然很不情願,但沒想到還真 有和你合作的一天。」 蘭斯洛的大笑聲從遠處傳來,隔著巖壁,聽來不是很清楚,但裡頭的得意之情卻 是再明白不過。 織田香登時醒悟,自己是靠著天心意識感應來到此地,師父天草四郎也是,但是 崑崙山裡的甬道錯綜複雜,通往那安全裝置的路徑,除了這條主通道之外,一定還有 別的路,蘭斯洛等人必是趁著自己被師父牽制的時間,趕去那裡啟動了安全裝置。 眼見大勢已去,如果繼續待在這裡,被蘭斯洛等人趕過來,兩面夾攻,即使是自 己也是難以討好。 正確的抉擇與判斷,織田香掉頭就走,眨眼間身形就在黑暗中消失。天草四郎沒 有追趕,這時候不管說什麼話,也只是多增彼此困擾而已。 「喂,老師,好像成功了。」 「聽得出來,那小丫頭已經離開,這條騙術成功了。」 在安全裝置前面操作,梅琳向背對著自己、守護週遭的蘭斯洛說話。解除安全裝 置需要一些時間,織田香的武功詭奇莫測,天草四郎未必能攔她得住,要是被她闖進 來,屆時就相當麻煩,所以蘭斯洛便故意大叫,將織田香騙開。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織田香沒想到對方會在此時用詐術,竟然真的上當走開。 「不過,老師你也真是好心,其實你是因為不想看那兩個人再打下去,所以才這 麼做的吧。」 「如果是兩個人抱著跳舞那也就算了,小子,看別人師徒相殘,這可不是什麼好 嗜好,看多了,早晚有一天會輪到自己的。」 梅琳沒有多做解釋,專注於安全裝置上的光點移動。整個元氣地窟的建築,是一 種不同於太古魔道的史前文明,普通人即使站在操作台前,也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動手, 也唯有像梅琳、多爾袞這類曾走過九州大戰、又在大陸各地遍研大小遺跡的學者,才 曉得操控遺跡的方法。 「老師,那小女妖跑了,等會兒我們要去追嗎?」 「免了,再怎麼跑,她會去的地方也只有一個,與其擔心這個,還不如擔心你自 己吧!我幫你做的處理,撐不了太久,等會兒要立刻去找人套問解咒方法。」 安全裝置一共有兩處,一處在崑崙山,另一處在京都,織田香知道來不及阻止此 地的安全裝置被解放後,想必她會趕回京都,找尋另一處安全裝置的所在,但有一件 事卻並非她所知。 依照梅琳的解讀,安全裝置旁邊的發光碑文上寫明,必須是崑崙山這一邊安全裝 置解除的四個時辰後,京都那一邊的安全裝置才會浮現出來,在那之前,怎麼找也是 沒用的。換言之,把崑崙山的安全裝置解放後,蘭斯洛一方還大有時間找出詛咒解法, 再趕往京都,驅逐織田香。 「只是……還真是苦了那個孩子。每一場戰爭,勝者總是能得到某些東西,那個 孩子贏得這場戰爭後,能得到些什麼東西呢?」 答案是什麼也得不到吧。就算她成功阻止了安全裝置的解放,大災變的發生卻是 事實,任她武功再高也不能阻止,到最後,苦戰得勝的她,仍是得面對九成以上的同 胞死於災變、國土殘破不堪的悲劇。 即使勝了,也得不到任何東西,這樣的挫折,會讓所有強人為之卻步。天草四郎 之所以協助梅琳,多多少少也是為了承受不了這種無意義堅持的打擊吧。 可是那個孩子卻…… 片刻之後,安全裝置解除完畢,本來應該是會發生一連串地震、火山爆發作為徵 兆的,但是因為外頭的災變早已鬧得天翻地覆,現在也分不出這些地震、火山爆發是 為何而發。 梅琳把手一按,水晶菱石製造的發光平台發出陣陣機關運作聲,沉入了下方的壁 面,周圍晶石壁面上的璀璨符文驟然發亮,一排文字迅速自前方移過,作著宣告。 「動作要快了,四個時辰內要趕去京都。」梅琳走在前頭,對崑崙山的內部,她 遠比蘭斯洛要熟悉。 「老師,其實有一件事我很納悶。」蘭斯洛打量著前方的女童,左看右看,雖然 覺得她確實是秀美可愛,但怎麼樣也無法想像,自己會為了她而心動。 「其實你長得也不是說有多美,為什麼陸游、天草四郎他們會搶你搶破了頭?有 什麼秘訣嗎?」 沒有回頭,梅琳的聲音聽不出她心情如何,只是淡淡道:「小子,人與人之間的 相處,不是光看長相的,你現在的腦袋是什麼德性?那幾個妞兒難道是為了愛看你的 這顆豬頭,才一直跟在你身邊的嗎?」 聽見「幾個妞兒」,蘭斯洛猛然想到進入崑崙山後還沒有看見風華,倘使適才破 去完美體是她的功勞,她便應該還在山裡,為何自己沒有遇到? 「我也並不清楚,不過現在已經沒有任何會去傷到她的人,不管她到哪邊去,你 都可以不用擔心。」 一如梅琳所說,現在的情勢雖然混亂,但是敵我雙方的天位高手群各忙各的,又 多數有傷在身,風華自己也有相當的自保能力,不需要替她擔心。 (只是,怎麼就是見不到面啊……) 重遇風華以來,雖然有幾次短暫的碰面機會,但總是沒有辦法好好說上幾句,蘭 斯洛為此心中焦急,卻是無法可想。 兩人在甬道中彎彎曲曲地繞上幾遍,但因為之前花時間解除安全裝置的關係,連 續幾處地方都慢了一步,山腹內的重要設施都已經人去樓空。堅持認為蘭斯洛是殺進 山來,要將敵人斬盡殺絕的西王母族人,早已朝外頭撤退了。 「混帳東西,一個個跑得不見人,等一下被我逮到,就立刻干光你們這些臭婆 娘。」 「你這樣子作,不就和她們說你的壞話一模一樣了嗎?」 老少兩人聯合起來,終於在一處山腹出口前,遇到了崑崙八長老中的三名。由於 負傷在先,又勉強使用五極天式掩護大蛇遁走,八名長老的傷勢都很重,這三名更是 只多剩個一口氣,因此才有了必死的覺悟,使用某種強提精力的秘術,自願留下斷後。 見到那三個一手拿武器,一手拿著磁瓶,在攻擊的同時,也威脅說要破壞解藥的 老太婆,蘭斯洛真是傷透腦筋,不曉得究竟是該佩服她們,還是直接揮刀把她們全殺 了。 不可否認,蘭斯洛多少也還有著「如果殺了她們,風華會難過」的顧慮,但是另 外一方面,他也有「留著她們,只會繼續搗亂風華的人生」的打算,只不過還沒做出 最後決定而已。 縱使配上法器輔助,強力的黑魔法攻擊,對於天位高手卻影響不大,在蘭斯洛眼 中更是不值一哂。 「開什麼玩笑,用這種東西就想傷我?我可是以實力戰勝八歧大蛇的男人啊!」 「大體上沒有錯,補上豬頭兩個字就更加完美了。」 戰鬥在短時間內結束,在蘭斯洛還沒決定好該如何處置之前,只是單純用秘術延 長生命的三名長老先支持不住,倒了下來。然而,在倒下之前,她們也先把手裡的瓶 子打破。 「就、就算……你滅了西王母族……也……也不會讓你拿到……解藥……」 看著那已是入氣少、出氣多,卻猶自笑得猙獰的老臉,蘭斯洛要用很大的意志去 忍耐,才沒有一腳踩上去。面紗之下,這些老太婆的臉,完全就是「皺紋」、「乾癟」 這兩個形容詞的具現化,再加上那滿是惡毒意味的獰笑,確實讓蘭斯洛有種用力踩下 的衝動。 「老太婆,別那麼小看人,我沒有連腦袋裡頭的東西也變成豬。你們這麼陰險, 會特別弄瓶藥來給我解咒嗎?是不是等一下你翹掉之後,我還可以在你們身上搜出一 瓶解藥,喝下之後毒發身亡啊?如果是,你可以不用擔心了,因為我怎樣都不會伸手 去碰你們的。」 蘭斯洛沒好氣地說著,看看那邊一個已經斷氣、一個已經意識模糊的,還有這裡 一個勉強還維持神智清醒的,想著如何套出解咒之法,特別是這張老臉越看越是討人 厭,想到就是她們害得風華不見天日,真想一刀就這樣給她下去。 「可以了,閉嘴吧!」 搶在猶豫不決的蘭斯洛之前,始終默不作聲的梅琳竟然搶上前來,一腳踩下去。 雖然小小的腳,踩下去的面積不大,但卻瞬間聽見骨骼爆碎聲,顯然力道非同小 可,而底下那名長老只依稀說了一句「你想殺人滅……」,頭顱就爆碎一片了。 話雖然沒說完,意思卻已經夠明白了,本來還有點訝異為何梅琳如此辣手的蘭斯 洛,立刻轉過頭去,看著另外那名近乎斷氣的崑崙長老。 「小子,為什麼轉過頭去?」 「不知道,我什麼也不想知道。」 「哦?」 「每個人多少都有幾個秘密,更何況像老師您這樣專門作幕後工作的。我不想被 陸老兒和天草圍攻滅口,所以你不用向我解釋什麼,我也對你的事情沒興趣知道,就 是這樣。」 「越來越聰明了啊,小伙子……」 似乎是達成了協議,梅琳走到那名已經昏迷不醒的崑崙長老身旁,無視蘭斯洛的 詫異,將她半扶起來。 「老師,你打算怎麼辦,幫她治傷嗎?還是……哇、哇塞!」 蘭斯洛聲音陡然提高八度,驚訝地看著梅琳豎起食指,跟著就像刺穿豆腐一樣, 輕而易舉地將手指刺穿了那名老太婆的頭骨。 在蘭斯洛的預估中,織田香肯定是直奔京都而去。以日本守護者自居的她,現在 唯一能作的事,除了救災之外,就是趕去京都,阻止安全裝置的解封。 安全裝置還要幾個時辰才會浮現,織田香回去了也作不了什麼,當雷因斯一方群 聚於京都,織田香勢單力孤,也作不了什麼。這些都是蘭斯洛的計算,倘使他知道奇 雷斯的存在,或許會多加小心一點,但單從目前來看,織田香根本找不到援手,京都 之戰,只是一場關門打狗的圍毆局面。 這是蘭斯洛的想法,而任誰來看,也會覺得他的估算沒錯,只不過,以正規模式 作思考的他,仍然是未能把握「非人者」的思考方式。 憑著天心意識的感應搜索,織田香在黑暗的甬道裡狂奔,追尋著某樣東西。 情勢的發展、天地元氣的變化,全部都在她腦中計算著。即使到了京都,孤立無 援的自己,要獨鬥蘭斯洛、源五郎、梅琳??格林等高手,甚至可能和師父天草四郎再 次動手,雖然自己有把握在戰鬥初期佔絕對上風,但是久鬥不利,最後能獲勝的機會 不足一成。 如果打不贏這些阻礙者,就是趕回京都也沒有用。 想要提高勝算,就要找尋可以提升實力的方法,最好是能在一個時辰內,把實力 躍升三到五倍以上。結論很快就有了,雖然不知道會不會成功,但卻是可行性最高的 一個,為了完成這個戰術,自己就只有實行看看了。 奔馳中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織田香敏銳之至的感應,讓她察覺到前方的不尋常。 一如之前發現師父天草四郎藏在黑暗中那樣的感覺,在正前方……有個人攔住了 自己的去路,那感覺……不是師父,也未曾見過,而且……感覺非常地奇特,自己無 法迅速判斷出來人的武功強弱。 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一下子覺得這人很弱,隨手就可以打倒,一下子又覺得從 未見過這樣的強人,彷彿自己永無可能超越一般。 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探測結果?是自己在久戰後失常了嗎?對面的究竟是什麼生 物? 當彼此的距離拉得近了一點,織田香聞到了酒味,這麼濃的氣息,說明了對面的 生命體是個人類。酗酒這種不好的習慣,在直接將情緒訴諸凶暴行為的魔族身上並不 多見,通常還是人類。 「你……是誰?」 「一個外國人。我知道你為什麼來這裡,也知道你等一下想要作什麼,本來呢, 我是和一個死要錢的傢伙分頭來攔,看看誰的手氣好,可是現在,我的主意有點改變 了……」 黑暗中的那人說著模糊話語,似乎還是一面喝酒一面說話,弄不清楚對方意圖的 織田香,擺好了備戰的架勢。 「照理說,我應該要把你攔下才對的,可是……我覺得很疑惑,你能不能告訴我, 你為何而戰?」 沒有回答的義務,織田香不打算答話,想找一個易於突破的角度,闖過前面這人 的攔阻,但甫才一動,森寒無比的冷徹感就籠罩全身,告知她輕舉妄動的必然後果。 是劍氣!但壓迫感怎會這麼強?不但無法提氣運勁,甚至連想要施放魔法都失敗, 在這彷彿結界般的劍氣鎖縛下,什麼都做不了。 「不要亂動。你的武功很好,不過被我劍氣壓住,你吸攝天地元氣的能力只剩平 時十分之一,大幅衰退,雖然我自己身上也有些小傷口,但如果你敢與我動手,我保 證你沒有命離開崑崙山。」 似醉似醒的聲音,由黑暗中不住傳來。 「你為了什麼而戰?這個島上的所有人民嗎?不可能,因為即使打贏了,你也無 法阻止高達九成的死傷率,為了最後那一成的日本人而奮戰,值得嗎?」 「我……我要守護日本,決不讓它……沉下去……」 要說完這些話並不容易姹蛭𢃼謚𠎵鏘惆煙壻缺礱骱螅姙坪醮ヅ廹碩苑劍𦴪砩銑? 受的壓力陡增。 「嘿,說著和那傢伙一樣的話,什麼守護國家,真是討人厭……你知道嗎?因為 你的堅持,不但你這邊的日本人無法得救,還會連累到很多風之大陸的人喪失生命, 我怎麼說也是風之大陸的人,沒理由讓你這麼過去吧。」 話一說,施加過來的壓力又倍增,像是扛了萬斤巨石在身上,織田香的步伐無法 再維持平穩,大口吸氣,努力地朝前方走去。 「先告訴你,只要你再往前走上三尺,我就會出手。為了我的豬狗兄弟,還有我 身為風之大陸人的立場,死了可別怨人。」 「我要……通過這裡……絕對要……救日本……」兩邊功力的過大差距,織田香 縱然全力相抗,也是抵禦不住,在這沉重壓力下,步子越走越慢。 劍氣壓力逐步增強,當距離拉近到六尺範圍內,更開始變得尖銳,化為實鋒,阻 擋著織田香的前進,讓她的腿上滲出一點一點紅印,迅速染濕了布料。 「那風之大陸上的人怎麼辦?災變一過海,那邊也要死上不少人,對於這些異國 人,你怎麼交代?」 說話間,織田香又走近了兩尺,急湧過來的劍氣,讓她確認對手的武功絕對超越 了強天位。腿上的痛楚筆直衝上腦門,如果切斷痛覺,行進起來會比較快一點,可是 被這道劍氣鎮住的自己,連阻絕痛覺都做不到。 短短的一尺,出血量極其驚人,先是每踩出的一步,都在地上印出一個血印,然 後又很快地被鮮血覆蓋過去,劍氣雖是無形,但殺傷力卻是極強,兩條細嫩的小腿, 眨眼間就被不住出血的傷口所覆蓋。 「這種問題……我……不知道……每個生命……他們都想要活下去……我……要 讓日本活下去……」 「即使讓別的土地血流成河也沒關係嗎?」 「大家……都在努力……活下去……」 過大的壓力之下,當迫近三尺範圍,織田香的話已經說不清楚,身上的汗珠與血 漬,無節制地狂流著,然而,那股壓力卻在瞬間消失。 劍氣鎖縛的結界一解除,織田香就回復了行動力,傷口迅速地止血癒合,而當她 重新站了起來,只發現一個看不清面孔的男人站在身前。 「已經沒事了嗎?好奇異的生命體。」 近距離之下感覺更是清楚,這男人身上的氣勢,生平所見的人中,似乎只有四堂 伯父能夠相提並論。一股純出於本能的反應,讓織田香不由自主地點著頭。 「作你想做的事吧。」 男人冷冷地拋下了這句話,就朝甬道的另一頭離去,織田香隱約看見這人似乎有 著一頭銀色長髮。 為什麼會忽然改變心意呢?這點李煜自己也回答不上來。 原本為了幫蘭斯洛一把,同時身為風之大陸的人,不能對故土安危無動於衷,所 以才想要出手。之後,因為這女孩的動作,讓自己把她與帶著面具的某人產生聯想, 遷怒效應之下,多作了一些不必要的舉動。 可是……最後為什麼放她過去了呢? 她的回答,聽起來好像是在說,世上每個生物都有生存權,都有爭取自我生存的 權利,她為著日本的生存而爭,蘭斯洛等人也是為著風之大陸而爭,無關善惡對錯, 能裁決誰有資格活下去的,就只有上天。 這個回答,並沒有讓自己滿意,但……也許她的答案是什麼,根本就不重要。因 為在與她目光相接時,李煜總是會想到,當日被深鎖於艾爾鐵諾的黑牢之內、國破家 亡、孤立無援的自己,在這女孩的眼中,自己無疑就看到了同樣的孤寂。 這樣的感覺,織田香不會懂,也沒有必要去理解,她只是重新奔向黑暗之中,在 甬道的盡頭,如預期中那樣地聽見了巨獸嘶吼聲,並且在不久之後,看到了一個很大 的穴坑。 崑崙山的內部,有相當大的部分是空虛洞穴,除了無底地淵之外,剩餘的巨大洞 窟也不少,而且相互間有通路貫連。 織田香現在便是立足於一處巨大洞窟之前,在前方不遠處,雪白色的亮光在黑暗 中閃耀,受了重創的八歧大蛇,蜷縮著身體,對這名外來者發出威嚇似的吼聲。 「我想……你大概聽得懂我的說話。不懂其實也沒有關係,因為我並不是來徵求 你同意的。」 緩步朝大蛇走去,雙方的體型差距是如此之大,但就氣勢上來說,相較於奄奄一 息的大蛇,織田香卻成了征服者。 「被傷成這個樣子,你一定很不甘心吧……對你來說,這也是一個好機會,把你 的力量借給我,結合我的天心意識和你的力量,非人者之間的合作,我們就讓外頭那 些人類好看吧!」 小小的身體,忽然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光源,把整個洞窟照亮得炫目耀眼,緊跟著, 這道亮光化作流星,朝八歧大蛇飛射過去,在整個亮度遽增的同時,洞窟內轟然巨響, 搖晃、崩塌起來。 「老師,從來沒看過你動手,沒想到你一出手就嚇死人啊。」 「是你自己少見多怪而已。你的天魔功號稱是魔族第一強霸武學,凶殘霸道,裡 頭的陰狠招數還少了嗎?」 這話當然也是沒錯,在天魔功的外門絕技中,有不少爪、指類的偏門功夫,著重 撕拉戳刺,下手奇重,任誰沾著了一點,就是開膛破腦之禍,在天魔勁輔助肆虐下, 死得慘不堪言。蘭斯洛不是不會使,但一來這些訣竅與他性子不合,平時下意識地去 迴避;二來手裡既然拿著風華刀這等利器,戰鬥時自然也沒什麼機會用這等近身戰法。 但是剛剛看梅琳的那一下子,可真是不簡單,幾乎是手指才一戳刺進去,那名已 經瀕死的崑崙長老便開口說話,只是聲音模模糊糊,斷續不清。 「解咒的唯一方法……真愛……全豬……」 「喂,死老太婆,你在說什麼東西?什麼真愛烤全豬的,我是問你怎麼解咒,不 是要你背菜單給我聽!」 眼見那名崑崙長老的口鼻中不住流出鮮血,顯然在梅琳的咒力拷問下,已經將近 油盡燈枯,蘭斯洛焦急起來,想要在她斷氣之前問出究竟。 「青蛙……金球……地老天荒……」 「這次又是什麼東西?烤全豬之後是青蛙?」 蘭斯洛望向梅琳,只見她亦是滿面不解之色,方要再問,那名崑崙長老卻忽然雙 目一瞪,慘嚎出聲。 「你們這對魔男妖女不得好死!我詛咒……」 一句詛咒話語還沒能喊完,大量黏稠膿血自臉上七孔湧出,登時斃命。梅琳無奈 地一鬆手,表示已經問不出什麼東西來了。 「崑崙山的千載修行,確實有點門道,挨了我一記,最後還能以自我意志說話, 也算是意志堅強了。」 「這哪算?不過是幾個化石老太婆至死不悟的怨念而已。」 蘭斯洛抱怨了一聲,猶自琢磨那位長老死前的幾句話,猜測不出意思,最麻煩的 是人又死掉了,無法繼續追問。 「不用擔心,要活口等會兒再找,反正還有五個人在跑,只要下次出手快點,總 是能夠問出答案的。」 梅琳行若無事地說著,蘭斯洛從後頭看過去,小小的女童體型,穿著不合身的寬 大魔法袍,袍角不時拖曳在地面,過大的魔法師帽沒法好好地戴著,斜斜地掛在頭上, 若是不查,看上去根本不見人體,只是一頂歪歪的魔法師帽和寬鬆魔法師袍在浮空移 動而已。 (還真是奇怪呢,這樣子的長相,當年會把陸老兒和天草迷得神魂顛倒,難道他 們兩個都是戀幼女狂?別說是當年,就算是現在也太小了,如果結束停滯期,肉體年 齡再多發育個二十年……) 想到這一點的蘭斯洛,忽然「咦」了一聲,過去他與梅琳的相處時間不長,也沒 交談過幾句話,是以未曾想過這個可能。 武術中有所謂的縮骨法,魔法世界裡改變外型相貌的方法更是不勝枚舉,會不 會……梅琳老師用了什麼方法改變相貌?自己現在所看到的女童外表,只是一個她變 造過後的虛假相貌呢? 如果這想法是真的,那麼梅琳老師的真面目是什麼?實在是很讓人好奇啊,不過, 這種事也屬於秘密之一,剛剛才說過沒興趣知道別人秘密的自己,頂多也只能想想而 已。 「沒錯,而且你自身的詛咒未解,在詛咒成功解開之前,不要自找麻煩,要是你 真有很多閒功夫的話,就去關心一下外頭的災民吧。」 彷彿看透了蘭斯洛的想法,在前方急奔的梅琳匆匆甩下這句話。兩人正朝離開昆 侖山的通道走去,要先回到外頭,再作打算,最理想的狀態是,在外頭的源五郎攔著 撤退中的五位崑崙長老,那就省事很多。 雖然知道這事可能性不大,但是在離開崑崙山之前,蘭斯洛還真是聽見了外頭有 點喧鬧聲。 (奇怪,難道真的是被老三逮個正著嗎?) 越是接近出口,外頭的聲音聽得越清楚,仔細一聽,好像是楓兒的聲音,蘭斯洛 感到詫異,腳步加快,從山壁缺口中脫出,只見楓兒已經清醒,正在和人說話,而在 她對面的那人,卻是天草四郎。 與織田香分開後,天草四郎就試圖找尋這名弟子的蹤跡,推想她多半是朝京都而 去,因此也跟著出了甬道,卻碰上了甦醒過來的楓兒、泉櫻等人。本來是想要向她們 詢問,是否有看到織田香的蹤跡,結果雙方卻反而爭論了起來。 關心蘭斯洛進入山腹後情形如何的妮兒,由天草口中得知崑崙山中情形之後,便 對天草四郎的做法感到疑惑。 「喂,天草大叔,你幫了我們一個大忙,我是應該要很感謝你的,但是,這個問 題我實在很想問你。」不知該說是莽撞,還是心直口快,妮兒道:「你這樣子作…… 以後要怎麼向日本人交代啊?」 就妮兒來說,這只是一個為天草四郎擔憂的表示,並非有意嘲諷;天草四郎也知 道這一點,然而,這個問題卻實在是讓他難以忍受。如果要認真解釋,他高傲的自尊 無法承受這種行為,更何況有許多東西並不是言語所能解釋,因此,他的回答冷漠至 極。 「天草四郎一向獨來獨往,從來也不需要向人交代些什麼,什麼人有意見的,用 他的劍來向我發問吧!」 妮兒似乎想要再問,卻再度被源五郎拉住,從心情上來說,源五郎非常能體諒天 草四郎的作為。若兩人易地而處,變成妮兒來向自己請求,想到那時的自己,會作出 什麼樣的取捨,源五郎就對天草的處境感到同病相憐。 與妮兒一言不歡,天草四郎正要離去,一個聲音卻讓他停步。 「那對於香公主呢?你又要怎麼向她交代?」 側轉過頭,天草四郎發現楓兒攔在身前,冰雪般的蒼白表情,剎那間竟與織田香 有些相似,只不過織田香是空白得幾近無物,楓兒的冰霜面容之下,卻讓人感覺到那 烈火般的怒氣。 「無疑前輩你有你的作法和抉擇,但是這樣子的作法,香公主的立場怎麼辦?你 是她的師父,是她在世上極少數的幾個親人之一,你將她這麼捨棄,她的心情會……」 越是說話,楓兒的怒意越是明顯,儘管她自己沒有察覺,但是看在旁人眼中,此 刻的她,無疑就是一位憤怒的母親。 妮兒更覺得有些迷糊。當自己想到織田香遇到此事時的心情,確實有些難過,但 基本上,主要的不滿,仍是天草四郎居然這麼輕易地背棄了他的祖國與人民。但是這 女人的表現可真是奇怪,先是贊成讓日本陸沉,可是當天草四郎協助己方完成此事後, 她卻這麼地氣急敗壞,世上有人這麼不知所謂嗎? 「不是太奇怪啊,因為妮兒小姐你是那種雖然想袒護哥哥,但仍然會為芸芸眾生 擔憂的好人。」在妮兒耳邊,源五郎悄聲道:「但這位小姐就不同了,比起廣大的眾 生,她的關心與情感只為了特定的某人,所以在日本全體與蘭斯洛大人的困擾取舍間, 她可以輕易作出決定,現在的情形也是一樣,天草的做法……傷害到了她所關心的某 個特定對象,所以她才……」 源五郎的看法相當正確,而就天草四郎來說,身為織田香在世上的有數幾名親人, 卻反被一個外人指責,這也是一件很氣惱的事。 「我們師徒之間的事,不用外人來多管,我也不需要向你解釋什麼,你們的目的 已經達到了,安全裝置解放,日本陸沉的程序已經開始,不要再多管不相干的閒事。」 天草四郎道:「你什麼都不瞭解,就不要在這裡亂說話。阿香是一個與我們完全 不同的生命型態,完全由高密度的氣具現化而成,這樣的能量生命體,不管外觀怎麼 樣,她的思考方式就是與我們不同,不能理解我們的情感,也沒有所謂的人心,所以 你說在意『她的心情』什麼的……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儘管之前已經知道織田香不同於常人,但眾人卻不知道她會異常到這等地步。 純能量聚合而成的生命體,這也就難怪她的體質如此特異,能夠發揮如此驚人的 延伸、柔軟度,雖然未曾修練乙太不滅體,也能瞬間催愈肢體,完好如初。因為對於 純能量體的她來說,只要能量充足,外表的樣子隨時都可以任意改變,不受正常的物 理限制。 看著眼前一張張呆若木雞的表情,天草四郎歎道:「世上沒有一個父母,會忍心 傷害自己的孩子;世上也沒有哪一個師父,會故意去與自己的徒弟反目。我的所作所 為,阿香會理解的,當她純以理論來分析,就能夠明白我的做法……」 「不是這樣的,你說的這些,從一開始就錯了,你……」 天草四郎怒道:「哪裡有錯?你什麼都不知道,就不要亂說,你難道想說我是故 意與阿香作對嗎?」 「你說世上沒有哪個師父,會故意去與自己的徒弟反目;也沒有哪個父母,會忍 心傷害自己的孩子……」 「怎麼樣?你連這句話都有意見嗎?」 「有,傷害自己女兒的父母,我就曾經見過。」 場中知道楓兒過往的幾個人,在聽見她冷冷地說出這句話時,幾乎不敢正視她的 表情,就連天草四郎也為她的氣勢所懾,還不出話來。 「傷害的造成,不一定是有意。即使是無心,一樣能傷人,阿香不是個沒有心的 孩子,她不是木偶。」 楓兒道:「以前我曾經見過,在她的房間裡,掛著很多面具,喜怒哀樂,各種不 同的表情都有……」 「那是因為我告訴她,要模擬人類的情緒與反應,用這些東西當模擬範本最有效。 這不能證明什麼,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男人與高手,都是粗心大意的生物,天草前輩你似乎也不例外。學習人類的情 緒,這是沒錯,但我也看過,阿香在獨自一人時,反覆拉著自己的臉,想要作出表情, 如果她真是完全不作沒意義的事,那為什麼會有這種行為?」 「那、那可能是……」天草四郎吃了一驚,他不曉得織田香有這樣的習慣,自從 開始模擬人類生活後,這孩子每次在自己面前出現,都是用宗次郎的面貌,反而很少 以織田香的本來面目出現。 「阿香她沒有人類的情緒反應,我相信這是事實,但是沒有情緒反應,不代表就 什麼都沒有。她這麼努力地想要學習我們的情緒反應,是為了什麼?是希望能夠融入 我們之間啊!」 楓兒道:「想要有同伴、想要被認同、不想一直孤單一個人……這些想法不就是 人與人相處的起源嗎?這些希望,就是阿香的心啊!木偶是不會希望有同伴的,如果 這樣子不算有心,那要什麼樣的人才算呢?」 話聲一句一句地入耳,對天草四郎而言,不啻是晴天霹靂。 讓織田香能夠發自內心地有情緒,真正地作一個人,這無疑就是他長久以來的一 個心願,但……忽然被告知,其實那孩子一直有著人心,這怎麼可能?事情怎麼會這 樣了? 「知道嗎?天草前輩……那孩子為什麼總是以宗次郎的面目出現在你眼前?這是 因為她想要取悅你,讓你高興啊。她知道你喜歡看她情緒豐富的樣子,所以總是用那 樣的面孔出現在你眼前,其實真正的她,很討厭這種虛假不實的東西……這樣的一個 孩子,為什麼你會認為她沒有心呢?」 回想到那天在石屋裡,織田香曾以那麼冰冷的口吻,說自己「討厭宗次郎,討厭 虛偽的東西」,那時的景象此刻想來,就讓楓兒感到很悲傷。 楓兒走到天草四郎身前,表情沉重地說道:「天草前輩,你錯了,你真的完全錯 了啊!」 再也答不出一句話,天草四郎看來就像是一名被大桶冷水淋頭的醉漢,渾渾噩噩 地呆站在原地。 論起與織田香的情分,除了遠在京都的秀吉公,便沒有哪個人比得上他們兩人, 是以也沒有哪個人能夠在此時出來插嘴。 妮兒踏前一步,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仍是發現自己沒有辦法插入這兩人當中, 就連與楓兒關係最親密的蘭斯洛,都不知道該怎麼介入。 整體氣氛是如此詭異,就連外頭的地鳴、雷爆,一時間都似乎停頓下來,直到源 五郎察覺不對。 (奇怪,為什麼地面不再搖晃了?天地元氣仍在大量釋放,地震應該還在持續 啊……會讓地震暫停的理由,是元氣地窟發生了變化?還是……某個巨大能量體開始 影響附近空間了?) 一度停止震盪的地面,忽然又劇烈搖晃起來,這一次的震波比之前更加強烈,就 連地面上也迅速出現了許多裂紋,崑崙山上土石大批崩落,地動山搖,樹木倒拔而起, 岩漿急湧噴發,新一波的災變出現,讓本來就已經像是地獄般的崑崙山脈,更是惡劣 得無以復加。 「搞、搞什麼鬼?天要塌下來了嗎?」 情勢惡劣,沒有自保能力的有雪只能這樣大聲嚷起來,而他也算是好運了,在腳 下立足處被岩漿覆蓋之前,妮兒已經飛身過來,把他一把拉起。 岩漿奔流迅速,不久便把眾人適才立足之處化為一片火海,熱氣沸騰,眾人暫避 空中,還沒決定下一步怎麼做,就聽見崑崙山裡隱隱傳來巨獸咆哮聲。 「八歧大蛇?那條臭蜥蜴還沒完蛋?」 蘭斯洛頗為訝異,照理說,受了如此重的創傷,八歧大蛇就算潛伏地底,重新睡 上個幾千幾萬年都不足為怪,怎麼這麼快就重新復出,再向人類挑釁?聽那吼聲越來 越近,顯然它馬上就要破山而出。 「剛剛被他逃掉了,現在正好斬草除根,永除後患。」 日本陸沉後,這頭大怪物不知道下場如何?但如果留著它繼續存在,終究是禍根, 若是日本陸沉它仍能生存,千萬年後甦醒時,就會危害到風之大陸的人民,於情於理, 都有必要將它徹底斬除。 「大家不用擔心,這頭大蜥蜴頂多只剩下一半戰力,雖然有四個頭,但加起來的 智商卻只有一點點,我們奮力一戰,把這禍害永遠給除了。」 蘭斯洛立刻分配任務,讓眾人分別守好位置,其中妮兒是負責把有雪帶到安全地 方;至於天草四郎,失魂落魄的他,對外界事物充耳不聞,這邊自然也沒人有時間多 管。 咆哮聲中,震天巨響,崑崙山壁被炸開了偌大一個缺口,黃金圓瞳映出天空的顏 色,血紅蛇信伸縮吞吐,雪白鱗片閃耀著明光,在岩漿、飛焰的照映下,顯示出一種 魅人心魄的美麗。 比先前受創遁走時的樣子更糟,八歧大蛇現在只餘下三個頭能夠活動,但軀體上 卻完全看不見傷口,而剩下來的六個蛇頭也消失不見,彷彿它原本就是這樣的三頭生 物。 「討厭的傢伙,我最不喜歡和這種無限回復力的怪物作戰……不過,三個頭總比 九個頭好對付吧,只要完美體不存在,我們這邊還佔人數優勢,可以圍毆。」 武者榮譽,是要和同樣具有這樣精神的武者戰鬥,才有意義,蘭斯洛雖然不喜歡 以強欺弱,但卻也沒打算和這頭大蜥蜴單打獨鬥。距離京都的安全裝置浮起,還剩不 足三個時辰,快點把這頭大蛇給解決了,可以早點趕去辦事。 「喂,老師,我們入山前我委託你的事,你有幫我辦吧?」 「別把人當作是傻子,在我動身來此之前,這件事就已經在全速辦理了,就希 望……一切來得及吧。」 「成敗由天,我們只能盡可能地幫想活下去的人爭取生存機會。」 以慨歎的語氣,蘭斯洛向梅琳確認了心裡的牽掛,除了源五郎之外,在場就沒有 旁人猜到他們在說些什麼,而當確認完畢,蘭斯洛揚起風華刀,振臂一呼。 「好!大家各自挑一頭喜歡的宰吧!我們……」 這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大蛇張口一轟,一道火焰就噴中了蘭斯洛。 這尚在蘭斯洛預料之內,說話時他便已經運勁護體,即使被轟中,他也預備趁火 光大盛,敵我視線不清的時候,潛近大蛇身邊攻擊,但他卻沒有料到,八歧大蛇一改 過去的攻擊型態,這次噴出的並非是熊熊火焰之牆,而是一顆壓縮之後的火焰彈。 視覺效果上,這頂多馬車般大小的火焰彈,自然沒有燎天火壁壯觀,但是把那麼 壯闊的火壁壓縮成一枚火焰彈,轟擊出去的效果簡直就是石破天驚。 蘭斯洛連發聲的機會都沒有,臉上錯愕表情方顯,人已經被遠遠地轟擊出去,劃 過天邊,墜落向遙遠的另一邊。 「怎麼會這樣?」 楓兒、泉櫻盡皆震驚,一時理解不過來,為何大蛇的攻擊模式忽然進化,開始懂 得將強大力量集中運用的技巧。集中力量、不分散浪費,這個觀念就是天心意識的基 礎,大蛇怎麼突然有了智慧,而且……有了天心意識? 沒能細想,大蛇的攻擊已經連接而來。對於泉櫻和楓兒,它沒有張口吐出衝擊波, 只是快速通過,以它無比巨碩的身軀,配合速度形成風壓,將兩人撞開,與其說是攻 擊,更像是清除路障,目的……就是清空前方阻礙後,直接要對上的源五郎。 「這算是挑戰嗎?不接行不行呢?」 語氣戲謔,源五郎卻沒有半點大意。察覺到大蛇的來勢巧妙,三個蛇頭盡封自己 退路之後,源五郎採取了先硬拚一記,再以九曜極速突圍的策略,然而,當他加快身 法,想要尋找空隙時,環繞在周圍的龐然巨軀卻忽然消失不見。 (怎麼會?是高速移動嗎?但為何我掌握不到它的氣?) 下一刻,織田香的纖細身軀驀地出現在眼前,閃電出手,源五郎大驚,橫臂一封, 剎那間,八歧大蛇的沛然巨力,匯聚於一個小小的拳頭上,源五郎毫無招架之力,手 腕上骨折聲響起,鮮血噴出,與蘭斯洛同一命運,遠遠地劃過天空,墜向另外一端。 「我……要守護日本……」 似幻似真,當八歧大蛇的雄巨軀體再次浮現,狂吼聲音怒震著整個出雲之國,楓 兒與泉櫻,卻像是看著一場迷濛難醒的幻夢。 「我們……到底在和什麼東西作戰啊?」 《我意天下》卷八完 第二部第九卷第一章神魔合一 艾爾鐵諾歷五五七年四月日本美濃 山溪流動,碧澗青苔,潺潺溪水在石縫間流過,輕快地向下方繞奔而去,清澈如 鏡的水面下,魚兒三三兩兩地竄游嬉戲,繞過綠藻,追著水波,靈動穿梭的姿態,令 獨坐溪畔、賞景自酌的他,感到相當愉悅。 經歷過無數場生死戰鬥的武者,多半都嗜好杯中物,除了藉著酒意,洗滌身心疲 倦,有時候,在那似醉非醉的微醺暢快中,會讓一些早已遺忘的東西,從記憶深處一 躍而出。 是苦也好,是甜也好,這些東西總會讓當事人回味再三,一次又一次地累積回自 己的生命裡。 天草四郎也不例外,即使隱居起來不問世事,悠閒自得,偶爾也是會感到寂寞, 而來到溪邊飲酒。雖然不是刻意緬懷過往,不過,他卻很珍惜此時的感受。 「偶爾看看這些東西,還是有好處的……生命就是這麼有趣啊……」 話才一說完,水面驟然破裂,幾根尖銳樹枝遠遠地投擲過來,就在天草四郎眼前, 把他正在欣賞的那幾尾游魚貫穿,沉入水面。 「我咧……誰那麼破壞氣氛……算了,要是會有別的答案才是怪事。」 破壞天草四郎飲酒興致的元兇很快地現身了,就從身後老遠的地方高速急奔過來, 人還沒到,聲音已經震得整個山谷都在迴響。 「師~~父~~」 童稚的男孩嗓音,幾乎可以說是嘹喨地直傳過來,天草四郎愕然看著適才還活蹦 亂跳的游魚,在失去生命後,無力地沉入水裡,正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後頭的人已 經一下子撲了上來。 就像平時教導的一樣,不管是對付敵人也好,討好女性也罷,就這麼撲上去攔腰 用力抱住,然後怎樣也不要放開手。這孩子非常地聰明,每一個動作都執行無誤,就 只有一點……他沒有把九曜急速以天位力量催動、高速奔馳下的衝擊力計算進去。 強天位出力,在九曜極速運轉之下,威力陡然增幅,對於正自愣然出神的天草四 郎,簡直就是一記當頭重擊。要做出反應已經太遲,一下身形拿捏不穩,連同正緊緊 抱在自己腰間傻笑的宗次郎,師徒兩個人一起滾飛了出去,劃破溪水,逆流而上,沿 途也不知道撞碎多少林木岩石,裂地毀物,最後才在一處瀑布水潭中摔停下來。 「唉,又毀了一個地方……」 當全身濕成落湯雞的天草四郎從水中站起,環目四顧,只見來時路上滿目瘡痍, 單是就毀壞程度來看,倒是很像剛剛被什麼超級大只的史前動物快速通過一樣。 低下頭來,那個只會傻笑的男孩,好像打定主意要在水裡頭偽裝浮屍,就只有一 雙手還牢牢地抱在自己腰間不放。 「雖然是我要你不管什麼時候都保持笑容,不過你也稍微看一下時間地點行不行? 你這時候還笑,是要笑給誰看啊?」 天草四郎搖頭道:「還有,我剛剛想到了,教育規條加上第……上次那條是第九 千七百多少?反正再加上一條新的,以後當你用宗次郎面貌出來的時候,力量不准超 過小天位,省得又打得我措手不及。」 「知道了,師父。」 「還有,以後要注意,抱人是可以的,但是把人撞出去就很沒禮貌,下次撲過來 的時候,要算好力道,頂多把人撲倒,絕對不可以把人撞出去,知道嗎?」 「知道了,師父。」 對著那張笑嘻嘻的小臉,天草四郎連歎氣都歎不出來。閒居生活寂寞,日本同胞 雖然尊敬自己,但自己在日本卻沒有什麼朋友……其實,即使把風之大陸算進去,能 夠算得上是自己知心好友的人,這世上似乎已經不存在了,當初之所以答應收這孩子 為徒,多多少少,也是因為寂寞太久了。 不可否認,這孩子的存在,讓自己這幾年來的生活有趣多了,然而,再沒有哪個 人比自己更明白,要把這孩子教成如今這副模樣,是多麼累人的工作。 從對一般人世常規完全沒有概念的空無開始,灌輸著數千條的教育命令,什麼時 候該笑、什麼時候該生氣、什麼時候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這些一般人自然學會的東 西,這孩子卻必須要一條一條地硬性灌輸。 看著那張面無表情的小臉,開始有了種種情緒,會笑、會皺眉頭、會哀傷,隨著 表情越來越豐富,天草四郎確實感到滿足,但是偶爾,他心裡總是會有個聲音在問… …這張表情豐富的臉孔之下,那顆空無的心,有否隨著表情而改變了? 答案應該是沒有的,因為當這孩子以女童型態出現,面上的表情,就與數年前來 到自己隱居處時一樣,仍然是那麼地冰冷、一無所有。 所以,天草四郎一直覺得很難受,自己的努力,就像是投入了永無反響的深澗裡, 看不見一絲漣漪。 到底還要花多少時間與心力,才能讓這冰女的心有所改變呢?作為一個與人類不 同的生命體,是否她就永無真正成為「人」的一天呢? 這是天草四郎所不願意去面對的問題,也因此,他對弟子所下的一個非強制命令 就是:除非必要,否則就維持以宗次郎的面目出現在人前。 「秀吉之所以把你交給我,就是希望我能教會你做人,如果你繼續用那張便便臉 見人,你要我怎麼向秀吉交代?」 解釋其實沒有必要,因為就算不交代理由,這孩子也會服從自己命令,更何況, 自己心知肚明,這個解釋只是藉口,自己只是……只是不想再多看那一張無動於衷的 面孔。 梅琳小姐也好,胤禛大人也好,自己這一生中,已經有太多付出而得不到回應的 無奈。這個小徒弟,無疑就是自己最親近的人,這種遺憾不應該有,也不可以再有了。 烤乾衣服,抓幾尾水潭中的肥美白魚,串枝火烤,作為活動後的點心。整個過程, 都是天草四郎一個人在忙,宗次郎趴在岸邊,兩手撐著小臉,嘴邊咬了片草葉,笑笑 地看著忙碌中的師父。 樣子看起來非常可愛,但天草四郎卻無動於衷,因為他很清楚,這只是自己所教 給宗次郎的一部份,盡量展現出這樣子的一面,很容易受到歡迎。 「師父啊,有一天……只是說有一天喔,我也可以變成人嗎?」 乍聞此言,天草四郎動作一頓,回過頭來,眼中儘是藏也藏不住的驚愣,道: 「為什麼這麼問?嗯……你又看了什麼東西?」 為了讓宗次郎學會人類世界的常規,天草四郎一面灌輸教條,一面也弄來大量書 籍,特別是戲劇、小說,讓宗次郎學習人類行為。效果十分顯著,只不過有時候宗次 郎會做出一些超越年紀的行動,這時候就要及時糾正。 宗次郎拿出一本書,喜孜孜地道:「昨天晚上人家看完了這個!」 「你現在是男生,說我就可以了,人家這兩個字不可以用。」 把烤好的魚遞過去,天草四郎接過了那本已經沒有封皮的舊童話書。那是一本來 自耶路撒冷的童話,講述一個木偶,因為得到神明的恩賜而有了生命,之後從連串際 遇裡頭學會做人,而變成了真正的人。 這本書是青樓聯盟運送過來大批圖書中的一本,自己並沒有打算給宗次郎看,不 知他怎麼選中了這一本。 「可以啊,只要有心,每個生命都可以變成人,你將來一定可以的。」 自己真是一個大傻子,居然說著這麼不可能的謊話。說這些做什麼呢?安慰這孩 子嗎?沒有心的人需要安慰嗎?還是自己用這些話來安慰自己呢? 「嗯嗯嗯,變人好難喔,師父啊,要怎麼樣才能變成人呢?」 「這個嘛,當你懂得去愛人,也因此被人所愛,那個時候,就算是變成人了吧。」 殺人如麻、滿手血腥的自己,居然坐在這裡教導孩子去愛人,那些亡命於自己手 底的怨魂們,一定會發出刻薄的嘲笑吧?仔細想想,簡直就是他媽的可笑。 「懂得去愛人?聽起來好像很困難耶,師父知道怎麼做嗎?」 「這……嘿,只有這件事情,師父沒有辦法教你,但是,你可以練習啊,即使是 人類,也不是每個人都懂得去愛人的,你可以……先去找個目標來練習看看啊。」 「嗯,好難喔,要找什麼人呢?秀吉爸爸嗎?」 剎那間,天草四郎真有一種回答的衝動,但心裡湧出的自尊,讓他把將要出口的 話按下,乾咳兩聲,這才沉吟說話。 「秀吉是你的養父,你孝順他是應該的,除此之外,宗次郎你是日本的王子,有 責任保衛日本,守護日本的人民。」 「這樣嗎?如果我保護日本,日本人就會喜歡我嗎?」 「你是王子,他們本來就喜歡你,如果你認認真真地為他們做事,守護他們,他 們當然就更喜歡你了。」 天草四郎正色道:「不過,師父不希望你用這樣的心態去做事,真正愛一個人, 是要懂得去付出,而不是一味地追求回報,太過於執著,反而得不到真愛。你只要想 著守護日本,不要問最後的結果如何,這樣才是正確的心態,這樣……也就夠了。」 看宗次郎半側著頭,似懂非懂的樣子,天草四郎心裡再度自嘲起來,卻見宗次郎 忽然開心地笑起來,道:「那……除了愛秀吉爸爸,愛日本同胞以外,我也愛師父好 了,因為,不管我付出了多少,師父你一定會愛宗次郎,這樣就是不求回報的真情誼 啊。」 不知道這孩子究竟是看了什麼怪書,才學會這種聽起來怪怪的對白,天草四郎覺 得有些好笑。 可是,數年以來這還是第一次,明明知道這句話只不過是無心之言,明明知道這 孩子仍是個沒有情感的冰女,但在這一刻,應該無比冷血的自己,就是忍不住濕了眼 眶…… 「咦?師父,你在傷心嗎?」 「渾蛋!我在笑啦,一個人傷心的時候會笑嗎?」 「嘻,師父你笑到流淚啦。」 將時間快速順推,行進到十數年後出雲之國崑崙山大戰,距離元氣地窟的最後安 全裝置在京都浮起,已經剩餘不足兩個時辰。 環顧崑崙山附近,情形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原本這裡就堪稱是第一災區,連 串的雷電轟擊、火山爆發,還有至今仍未停下來的強震,就把此地弄成一副末日景象, 當地民眾倉皇逃生。 而在不久之前,已經慘敗逃走、理應陷入千萬年長眠的八歧大蛇,竟然重新出現。 被織田香的意識所支配,八歧大蛇轟出的力量雖然較之前衰退不少,但整體殺傷力卻 增幅得不可以道里計。 與之正面交手的蘭斯洛、源五郎,幾乎是一個照面便已慘敗,被織田香遠遠地轟 飛了出去。 強大的力量擊入體內,天魔功侵經蝕脈的效果顯現出來,兩人武功雖強,卻也不 得不立刻屏除雜念,全力驅出入體天魔勁,什麼多餘動作都沒法做,免得被天魔勁摧 蝕經脈,造成重創。 也因為這樣,當滿心擔憂的楓兒、泉櫻、妮兒,分頭找到兩人時,不禁大驚失色。 相隔百餘里的距離,蘭斯洛和源五郎墜落地面的運氣都不是很好,一個人左半邊 身體嵌進山壁裡,嘴角不住溢血;一個人整個倒插入水田里,雙腳筆直朝天。 除了自身的受創以外,這麼醜陋的衰樣被人看個正著,這才真正是恥辱的戰敗。 不過,失去了面子,卻保住了裡子,這已經是幸運之至,如果兩人不是反應奇速, 又以強大內力驅除入體天魔勁,一旦重傷,肯定不是三、五天內能回復戰力。 「小五,你真丟臉,難得你平常那麼帥,這次居然給人倒栽蔥一樣地插在田里, 好、好可恥啊。」 「唔……其實妮兒小姐應該佩服我一下才對,給人倒栽蔥一樣的摔在田里,我還 能以這姿勢就地驅勁療傷,換做是你們這些沒有雜技傍身的,早就給泥巴淹死在土裡 了。」 雖然將天魔勁驅出體外,但是受到影響的身體,一時間行動還不是很靈便,蘭斯 洛和源五郎都只能盤坐運氣,盡快回復行動力。 「可是,那個小女妖好強啊……真不知道怎麼做到的。」 蘭斯洛曉得織田香定是與八歧大蛇結合,這才忽然實力暴增,問題是究竟怎樣才 能做到這種事,實在匪夷所思之至,難道單單一句生命型態不同,就這麼神通廣大? 在輕易擊潰蘭斯洛與源五郎後,織田香的身影稍現即逝,時間之短暫,讓地上的 眾人還以為自己眼花。跟著,只見八歧大蛇巨體舞動,發出長長鳴嘯,以讓人咋舌的 高速,往天邊飛去。 那麼龐大的身軀,究竟是怎麼飛上天的,這已經不是討論重點。從方向來看,八 歧大蛇正是朝京都而去,目的……肯定是搶在蘭斯洛一方之前,先去處理掉安全裝置。 「喂?那個安全裝置是怎麼回事?如果被人搶先破壞掉了,我們是不是就沒有搞 頭了?」 梅琳不知何時已經飄然遠去,天草四郎也早已離開,所以當蘭斯洛這麼問時,能 回答他的,就只有眾人中唯一對史前遺跡有研究的源五郎,然而,源五郎也無法肯定。 「不清楚,我以前又沒開過元氣地窟,也沒碰過安全裝置。如果破壞安全裝置, 有可能我們的行動會受阻,但是說不定,安全裝置一壞,日本會馬上沉下去。」 源五郎道:「這一點我們不能肯定,可是對方也一樣不能肯定,所以她不會冒這 種險,而會採取其他的方式。」 即使安全裝置完好,但如果有一頭八歧大蛇守在旁邊,眾人也是難以靠近的。 「想這些已經沒用了,到京都看情形再做決定吧。」蘭斯洛彈了彈風華刀,霍地 站起身來。 有雪道:「那頭大蛇這麼大只,到京都作什麼決定?認輸或者逃命之間選一個 嗎?」 回答這問題的,是蘭斯洛的大手。他將有雪一把拎起,笑道:「你不用特別擔心 我們的決定,因為你也要和我們一起去,就算最後的決定是逃命,你絕對不會是跑在 前頭的那一個。」 有雪哀嚎似的哇哇大叫,直喊著什麼帶著他會拖慢飛行速度,不要拖非戰鬥人員 上戰場之類的,但蘭斯洛充耳不聞,硬是把他提起來帶走。 「蘭斯洛大人……」 楓兒和泉櫻擔憂的眼神,問訴著同樣的一個問題。誰也看得出來,他所中的詛咒 只是被強壓下去,隨時都有發作可能,而比起日本陸沉的問題,兩女卻更擔心蘭斯洛 的情形。 「你們看看這裡的人,他們現在還忙著逃難,想找個安全一點的地方,一家人可 以暫時棲身。」 從眾人立足的山丘上往下望,人群像大片螞蟻一樣,緩緩離開災區。由於是逃難, 不少人都是全家在一起,扶老攜幼,當中自然不乏已經失去親屬的人,邊走邊大聲啼 哭,特別是看到已經喪盡親人的幼童獨自跟著人群行走,步履蹣跚,涕淚縱橫的樣子, 任誰都會感到心酸。 「他們在逃難,可是他們並不知道,逃難一點意義都沒有,因為當日本沉到海底, 所有的人都會死。」 蘭斯洛的語氣十分沉重,「罪魁禍首當然就是我們,因為我們這群自私自利的東 西,要爭取生存,所以把他們無恥地給犧牲掉了。」 「老公……」 「別誤會,我並沒有對自己的做法感到後悔。我是雷因斯的王,保衛家園是我的 職責,就算還要把十個日本島沉下去,我也得做。」 蘭斯洛道:「可是,我也知道自己在做的是什麼事,即使雷因斯能夠得救,我也 不會忘記自己幹過什麼。我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麼,但至少……我要全心去完成這份工 作,所以在事情結束之前,大家不要再把我個人放第一位了。」 不能說是震撼,但是在蘭斯洛的話裡,每個人都感覺到一種決心,連源五郎都不 禁動容,不得不給這名義兄新的評價。 泉櫻覺得很不好受。她很想幫蘭斯洛分擔些什麼,此刻,自己丈夫肩頭上的擔子, 無比地沉重,身為妻子的自己應該做點什麼才對。 可是,她與楓兒卻又同樣地明白,有些事情當事人必須獨立去承擔,假如什麼責 任都可以由旁人來分擔的話,雷因斯之王的位置就不會這麼難坐了。即使在蘭斯洛不 知道的情形下,由旁人完成了日本陸沉的任務,身為首領的他,仍是要面對不能規避 的問題。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蘭斯洛拒絕把問題推給楓兒和泉櫻。不論受害者會不會跳到 他面前來,這都是他要承擔的事。 「哇,好了不起的決心,老大,你說的實在是太帥了。」有雪瘋狂鼓掌道:「你 們的天位力量不是說有覺悟就會進步嗎?現在地窟爆炸了,天地元氣外洩那麼多,你 又這麼像男子漢,等一下你的武功狂升特升,下次作戰,肯定可以把陸游活活打死。」 仍試圖逃避京都之行的雪特人,逮著機會便大拍馬屁,然而,這次他卻拍錯了地 方,所以話才說完,就被盛怒中的蘭斯洛扯緊衣領。 「一個武者的進步,應該是靠著自己的決心與努力,這樣才值得光榮,如果要像 花天邪那樣,殺幾十萬人來成就自己變強,我寧願這輩子只是個雪特人。」 面對如同雷霆般震怒的面孔,有雪連半句話都不敢說,老實地閉上了嘴。這個義 兄是不是有著和李煜一樣的忍耐力,是誰都無法保證的事。 「有雪,你也別再逃了。你……也是個男人吧?為了你的生存,日本島上的居民, 也可以說是為你而死的,至少,你有義務在京都把整件事情看到最後。」 沒有能再多說些什麼,有雪被拋給了源五郎,一行人朝著京都出發。 因為受傷而覓地休息的,並不是只有蘭斯洛一行人。在崑崙山上,便有人目送著 他們一行人的遠去,一面將寫滿咒文的繃布,纏裹在身上的傷處。 回復咒文對天位高手效果極其微小,不過,用這種塗抹過特殊藥草,寫滿咒文的 繃布裹傷,仍是能快速穩定傷患,這是在九州大戰時期,由魔族高手研發出來的技術, 當今的人間界,已經沒有什麼人知道了。 「好運不見得能連續兩次,如果要獲勝,你們就用力去祈禱吧……」 崑崙山上不住出現巨大的裂縫,大小山石輪滾而下,樹木倒拔,可以說是成了災 難的中心,但重傷的他,卻安然穩坐其上,不受影響,就連奔流過來的岩漿,都被他 以內力隔絕得老遠。 「老師的武功真是強悍,雖然有傷在身,仍能發揮出這樣的力量,讓人非常佩服 啊……」 「雖然有著這樣的力量,但卻仍然免不了受傷落敗的恥辱。是你我對事物的看法 截然不同,還是你有意來奉承於我?」 「即使是相愛的戀人,也會有意見分歧的時候,更何況只是老師和學生了。這種 程度的看法相異,我覺得很正常,莫非老師你只想要一個奉承你的狗嗎?」 針鋒相對的話語,聽不出有多少的友好氣氛,更讓人錯疑這對師徒是不是立刻就 要拔刀相向了。不過,在他們而言,這只不過是無數言語對撞中的一次小序曲而已。 當日,在石崇的引薦下,魔化重生的花天邪,拜在多爾袞門下。多爾袞因為孤身 不便,需要人手辦事,也就不計較地收下此人為第二弟子。 以多爾袞的個性,他根本不在意這個弟子是忠是奸,品行如何,將來會否反噬師 父,只要在目前自己需要人手辦事的這段期間裡,這個人足堪使用便夠,剩下的全都 不需要多想。 不過,如果花天邪擺出謙卑的姿態,對多爾袞唯唯諾諾,盡力討好,那肯定會被 這個狂人一腳踹到天邊去,不用幾次就了了帳。 花天邪的狂傲與凶狠,就本質上而言,反而與多爾袞的想法相近。在這狂人眼中, 花天邪雖然是眾多「看不順眼的小輩」之一,但最起碼,他確實有資質有能力,有被 琢磨的價值,這樣子就已經夠了。 彼此都對於對方的心態一清二楚,他們兩人也就持續以這樣的形式,維持著世俗 看來不倫不類的師徒關係。 眼下,多爾袞重傷,花天邪也仍未從被源五郎重創的傷勢中康復過來,雖然說魔 化體質在痊癒肉體外傷上助益良多,可是被源五郎劍氣所破壞的氣脈,要平復下來卻 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因此,目前兩人等若都失去了作戰能力。 「以老師的意見,我們應該前往京都嗎?」 縱然身上有傷,但在第一現場坐觀兩虎相鬥,在關鍵時刻,或許就能收到漁翁之 利的奇效,不管從哪一個方面來看,這都是一個非常誘人的提案。 「逐二兔者,不得一兔。」 多爾袞道:「要坐收漁利,先決條件是有能夠穩坐於旁,不被洞悉的實力,你認 為我們現在如何?」 與戰鬥、練武時的瘋狂模樣不同,在考慮事態發展的非戰時期,多爾袞赫然也能 冷靜地思量,不是狂呼大叫地就衝上陣去。 「唔,如果織田香與八歧大蛇合一,有了天心意識的大蛇,究竟有多少威力,我 們無法估算,而如若被發現,此刻單憑我們兩人,計決無法與大蛇一戰。」 似乎是受到了多爾袞的影響,花天邪評判事物的眼光,也比以前精確、客觀許多, 不再是那種一廂情願的自以為是。 「所以結論很明顯了,事實上,我也剛剛接到艾爾鐵諾那邊的消息,殺神計劃的 準備已經完成,馬上就要到實行階段,石崇希望老師盡速趕回艾爾鐵諾主持。」 「嘿嘿,好心急啊……這邊也是一個迫不及待想看兩虎相爭戲碼的人啊。」 多爾袞一語道破了石崇的意圖,旁邊的花天邪並不會覺得難堪,儘管他是石崇引 薦而來,也受到石崇的不少幫助,但一直以來,彼此的立場都很明確,他和石崇也只 不過是相互利用的利害關係,他並不需要替石崇掩飾些什麼。 和多爾袞也是一樣,在這個合作團體中,彼此都沒有多少的友誼氣氛,唯有不斷 證明自己的價值,證明自己此刻還是個「有用」的存在,才不會遭到同伴的隨時背棄。 「那麼,老師的意思是先不回風之大陸嗎?不回京都,也不回風之大陸,我們的 下一個目標是哪裡呢?」 「不,日本的事已經告一段落,剩下來不管是哪一方獲勝,對我們都沒有壞處。 元氣地窟已經打開,我們也得到了想要的結果,嘿……你應該感覺得到,自己力 量明顯地長進了吧!」 一如不久前蘭斯洛、源五郎的感受,花天邪也感覺得出,自己的力量正隨著天地 元氣不住外洩而飛快遞增長著。當元氣地窟被打開,封藏於地窟中充沛能量,激烈地 噴發到外頭,與外界空間起反應,天地元氣發生變化,連帶也影響了天位高手的力量 突破。 越是接近地窟位置,獲益就越是明顯,花天邪便覺得體內力量有如海水翻湧,到 現在都還沒有停歇的跡象。 可以想見,在地窟的關閉裝置被破壞後,無可抑止的天地元氣噴發,將影響到風 之大陸,把當年阿朗巴特魔震的場面重現,屆時,又會有不少人功力激增吧?這其中, 會有多少人由地界一躍而升天呢? 即使因為這樣而擁有了強大的力量,但是最後的勝利者,仍屬於那些真正有著資 質、懂得如何運用力量的人。 比起在意一拳能轟出多強的威力,如何把那些力量集中、別在轟到敵人身體之前 就散失大半,這才是更重要的致命點。如果說過去的自己仍對這點有所迷惘,那麼在 目睹八歧大蛇神威之後,也該有所領悟了。只要把握到這些地方,自己便能夠以小勝 大,以弱擊強。 花天邪望向多爾袞,想要估測一下這個強自己許多倍的武道狂人,在這次地窟開 啟中獲益多少。 本身的功力越高,受到的影響就越小,阿朗巴特魔震時,雖然出現了不少小天位, 但是三大神劍那一級數的高手,卻並未因此而突破強天位,此刻自己的功力雖然長進 不少,可是若說要一舉躍升至強天位,看來仍屬渺茫,至於眼前的多爾袞,雖有獲得 益處,可是終究沒有能突破現有天位。 把咒布繫帶扯緊,多爾袞斜睨向花天邪,臉上的笑容,不知該說是霸氣抑或是狂 氣,「嘿嘿,不要緊,不要緊,四大地窟,才用了兩個,再爆開一個,說不定就成功, 一個不成,就再爆一個。」 就連花天邪這樣的辣手之人,都不禁感到一陣顫慄。自己在北門天關前,為了要 讓自身變強,而犧牲二十萬花家子弟兵,然而,自己是為了滿足其他的慾望,為了奪 權、為了成就大業,所以不惜一切地走向這道路。 可是這男人又在追求什麼呢?他似乎只是在追求「強」之極至,對什麼霸權、榮 華全都沒有興趣,也因此他受到的束縛更小,毫不在意地就把整個風之大陸拿來成就 他一人。 不為了權、不為了霸業,一個男人就算強了,又是為了什麼?難道最終就是要成 為奇雷斯那樣,一頭為了成就強之極至而狂的瘋之武獸? 「迷惘並不是你現在該做的事,你並不需要想多餘的問題。」彷彿看透了花天邪 的想法,多爾袞道:「會有這種疑惑,只因為你還是個人。當你有一天也成為了非人 者,你自然會曉得這些問題的答案。」 「不會有那一天的,我對於那種毫無目的的追逐,不感興趣。」花天邪道:「不 過,我該想什麼,該做什麼,那都是我的事情,不需要旁人來幫我決定什麼我該想不 該想。」 即使是面對多爾袞這狂人,花天邪也沒有一點讓步。問題是,多爾袞並非石崇, 也不是天草四郎,而是與花天邪一樣性情的狂徒,所以對顯而易見的頂撞,他沒有半 點容忍耐心,立刻便是一拳轟出,打在花天邪小腹,將他轟凹進山壁。 即使是魔化之體,也承受不了這樣強天位力量的一擊,若非多爾袞無意殺人,這 一拳已經像過去數百次衝突結果一樣,讓他在生死之間徘徊。當花天邪的身體軟弱無 力地飄落下來,多爾袞踩著他的頭臉,冷笑道:「我還沒有傷重到會被你得利的地步, 在你強到可以像這樣子回打我一拳之前,你要學會尊師重道這檔子事。」 在把人頸骨折斷之前鬆開腳,多爾袞道:「把之前埋在崑崙山裡頭那些東西挖出 來後就上路吧……如果讓雷因斯的傢伙們知道我們藏了這個後著,他們一定悔不當 初。」 掙扎著吐出泥沙,花天邪忍著不噴出直衝咽喉的瘀血,瞪著眼前的紅色身影,恨 恨低語。 「哼,老頭子……」 元氣地窟所造成的影響,已經遍及整個日本,從高空往下看,處處都是塵砂、火 焰、黑煙,肥沃的良田裂出一道道深痕,溪水乾涸,百獸驚竄,而居住在這塊土地上 的人們,更是攜家帶眷地奔逃著。 雖然是海島國家,但日本以農立國,百姓的產業結構偏重於農耕。連串災變發生 的時候,許多人正在田里揮汗工作,忽然之間天色就變了,大片烏雲毫無徵兆地出現, 遮蔽日光,整個天空陰沉得像是一個大鉛塊,讓人充滿不吉祥的聯想。 雷電與地鳴幾乎是同一時間出現,閃過天空,震裂大地。發出莫名悶響的地面, 激烈地搖晃,不久之後,更裂出地塹,許多走避不及的農人,立刻就摔落了下去,永 埋黑暗地底。 之後的情形也不好過,本來是河流的地方,河水瞬間流失乾涸,但陡峭山坡卻忽 然噴出山泉洪流,把房舍沖走。 天空自從被濃密的烏雲遮蔽後,閃耀刺眼的金黃電光,便從未休止地轟竄著。呼 呼狂風、打得讓人站不穩腳的驟雨,交相襲擊著地面。 同樣的災情也出現在大海。對於地震,居住在海岸邊的人民感受最為深刻,除了 對腳下地面晃動的恐懼,他們更瞪大眼睛,看著海面上越來越大的波浪,不住拍噬向 岸邊,激起千朵雪白浪花。 祈禱能夠平安度過這一劫,是所有漁民的共同希望。不單是自己,他們更擔心正 在海上打魚的親人,然而,在遙遠的海天一線相連處,迅速出現的白牆,粉碎了他們 所有的希望。 白牆的體積,隨著距離越來越近而增大,當那將近十尺高的海嘯巨壁轟擊過來, 漁村裡頭的老人帶著小孩,一起跪在地上,虔誠祝禱,向神明祈求來世的幸福。 情形無比惡劣,如果說有什麼還值得慶幸的,就是多數地方還不至於像出雲之國 一樣,受到岩漿、大蛇肆虐所苦。但這卻沒有多大意義,因為照這情形演變下去,島 上生命的迅速減少,只是時間問題。 天與地,像是兩張用災禍編織而成的大網,把這塊土地上的人們拘束在其中,翻 滾哀嚎,卻是找不到方向可逃。 和這些幾乎把天地翻倒過來的大災變相比,橫越過空中的那道巨影,就比較不那 麼引人注目。儘管如此,還是有人注意到了,在那高不可攀的天上、厚密陰沉的雲層 裡,有一個巨大無朋的物體正在快速移動。 從那軀體的形狀,翻躍舞動、偶然一現於雲端的樣子,人們想起了傳說中的神龍。 為什麼這時候會有龍出現?這些莫名災變和那條神龍又有什麼關係?這是人們所想不 透的事。 也許,在雲層之上,就真有幾尾神龍在嘶咬互鬥,亦是因為這樣,所以才影響地 下,湖翻海嘯,地裂山崩。 這個推想更在不久後以最實際的方式呈現在人們眼前。當八歧大蛇橫空飛過,盤 旋於它週遭的龐大能量,開始對附近環境造成影響。 濃密而厚實的烏雲,像是被一把鋒銳剪刀從中破開,翻翻滾滾,朝兩旁不住捲去, 露出了碧藍如鏡的晴朗天空,清澈日光彷彿是神明恩澤,將溫暖遍灑地面。 地上的災情仍在發生,但至少空中不再有雷電、驟雨,一縷縷明朗日光透射厚重 烏雲的畫面,讓人們得到了些許的安心。 只是,當他們看清楚天上的東西,好不容易得到的救贖,剎那間煙消雲散,不自 禁地驚叫起來。 每個人都指著天空,不敢置信地看著那惡魔般的景象,一尾巨大的三頭大蛇,雪 白鱗片在陽光反映下,綻放著珍珠光澤;邪惡的蛇信,吐著紅光;金黃眼瞳俯視地面, 儘管距離遙遠,但任誰都能感覺到那股即將被擇而噬的恐怖。 就是這麼樣的一頭魔物,引起了連串天災地變,而單是從那超乎想像的龐大體積, 已經足以形成人們驚懼的根源,過去只存在於古紀事神話中的魔物,正式出現在現實 世界,那種衝擊感,不但是一般百姓,就連負責引導人們撤退的官差,也嚇慌了手腳, 丟下本來職務,四下逃竄。 這幕景像似乎引動了大蛇的怒氣,翱翔於九天之上的它,驀地張口,熊熊火焰噴 發了出來,朝地面直擊過去。 大蛇的另一個頭也在同時張口,噴發出極凍冰霜,卻不是擊往地面,而是斜斜地 將冰霜飛雪噴往熾熱火柱。兩股力量相撞,爆發出嘹喨響聲,直傳數百里方圓,而那 道火柱被這一阻,沒有直接襲擊到地面,但卻爆散成萬千細碎火雨,繽落灑下。 魔物朝地上發動了攻擊,證實了人們的恐怖想像,奔逃的速度更快,都想要在妖 蛇再次襲擊前躲開。雖然說,和八歧大蛇在空中飛行的速度相比,靠兩腳跑步躲避的 效率,就像是螞蟻移動一樣,但人人急著追求生存,誰也管不了這許多。 所幸,大蛇並沒有再次攻擊,適才張口吐焰就像沒發生過一樣,它離開出雲之國 的領空,巨體飛騰於空,朝著京都方向筆直前進。 地上的人,沒有一個能理解這頭大蛇究竟要幹什麼,但是同樣漂浮於半空的人, 卻仍追逐於其後。 當蘭斯洛、源五郎全給狼狽擊倒,八歧大蛇騰空朝京都而飛,楓兒、妮兒、泉櫻 忙著救援時,還完全保存了戰力的梅琳,立刻破空追去,銜著八歧大蛇的蹤跡。 然而,即使以梅琳的老練與強悍,也不敢正面攬其纓,甚至連靠近它百里範圍內 都不敢冒險。 雖然只剩下三個出力點,但靠著崑崙山的天地元氣,完全回復力量的八歧大蛇, 受到織田香操控,狂亂力量有了精準天心配合,這樣的一頭凶獸,力量會狂增到什麼 地步,根本就無法估計,任誰也不願在沒有準備的情形下,正面被它咬上一口。 (如果是一般天位高手,用自身天心意識和這萬年神物的腦波共鳴,被祂的記憶 念波反噬,別說是操控它,自己立刻就要成了一個沒思考能力的白癡……) (可是,織田香那孩子卻另當別論。據說她完全沒有所謂的人心,所有思考都是 用天心意識進行,與一般天位高手戰時才啟動天心的模式不同,這樣的生命體,不能 用人類或魔族的情況去估,換言之……) 遙望著八歧大蛇的巨軀,梅琳心中不住估算。對於蘭斯洛等後輩,她並沒有太多 的期待,與其說失望,倒不如說他們已經盡了應盡的本分。 以他們的實力,能夠和這絕世凶獸苦戰至今,並且將之創傷,已經是超水準的表 現,再期望他們能做什麼,那就是苛求了。以實力來說,自己並沒有敗殺大蛇的能力, 可是,除了正規方法外,還是有許多不見容於世情,與人道相背而馳的黑暗手段可用。 要那些孩子們這樣玷污自身地作戰,太殘忍了。雖然之前強要他們擔負起責任, 可是,也只要他們正視有這樣的責任必須扛起,那也就夠了。這些孩子應該是肩負著 光明與未來,不該被無謂的傷感去絆住,多餘的事情,還是由自己來解決吧。 要動用五極天式嗎?比起使用其他的武學,這套黑魔法極致的攻擊咒術,似乎還 有較高勝算,特別是最後兩式,很適合用來作最後一搏的手段。但是,有一點必須要 考慮的,就是像這一類的神物,通常天生對魔法都有相當的抵抗性,如果因此消弱了 五極天式的效果,勝算就很難說了。 (一式、兩式……最多能做到三式並發,這是目前的極限了,可是,真的就夠了 嗎?) 梅琳隱約已經察覺到,八歧大蛇發現了自己,只是不做理會,持續朝京都飛行而 去。 在一切準備齊全,有相當把握之前,她也不想動手,只是靜靜地觀察,看看這頭 神魔合一的巨龍,究竟有多少的殺傷力。 (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是殺不死的……) 梅琳篤信這一點,所以也相信八歧大蛇必然在某處還有著破綻。織田香與大蛇的 合併,固然強化了原有威力,但會不會產生新的弱點呢?事實上,梅琳非常地在意, 適才八歧大蛇兩頭互轟,那種不協調的感覺。 之前,除非是被蘭斯洛、源五郎設計,八歧大蛇才有這樣相互對轟的行為,但是 它們卻從不曾主動將目標瞄準為對方。可是剛剛在八歧大蛇朝地面轟擊火焰時,另一 個頭卻吐出冰霜攔截,這個不協調的動作,似乎就說明了什麼。 (不能肯定……但是,有查證的價值。) 做了這樣的判斷,梅琳念動咒文,半空中的身形陡然加速,乘風破雲,朝八歧大 蛇飆射而去,一眨眼功夫,連續縮距成吋,拉近到大蛇的里許範圍內。 貼近大蛇里許範圍的梅琳,沒來得及動手,便立刻撤身飛退,再次拉遠距離。 改變主意的理由,是因為大蛇忽然停了下來,為了不想被反攻個措手不及,梅琳 唯有後退。 大蛇的停止前進,全因為前方多出了一個人,漂浮在往京都的航路上,單衣一劍, 兩手大張,攔阻在八歧大蛇之前。 十字造型的名劍並未出鞘,插在黃金劍鞘裡,劍柄上的紅寶石,閃耀著瑰麗的赤 芒,這柄劍對天草四郎而言,有著非凡意義,如果不是決定性的重要戰役,他絕不輕 易使用這柄愛劍,讓俗人穢血玷污了劍刃。 但這還是第一次,他佩帶這柄劍,不是為了與某人作戰,而是為了增加自保的籌 碼。八歧大蛇的恐怖力量,令天草四郎收起自傲,將神兵佩帶上身,搶先守候在八歧 大蛇的航路上。 和大蛇的巨碩體積相比,漂浮空中的天草四郎,就像是路邊一顆微不足道的小石 子,但是,在感受到天草四郎身上散發出來的劍氣後,它仍是停了下來。 在當前的強天位高手中,天草四郎是最被眾人所低估的一個。但先後慘敗於陸游、 李煜之手,幾乎被人當成喪家之犬一般看待的天草四郎,卻仍是有著水準以上的實力, 令得八歧大蛇產生警覺,停了下來。 但對天草四郎而言,他卻期望八歧大蛇的停頓動作,並非是為了作戰的本能,而 是為了別的理由。 環視過那三雙金黃色的巨大蛇瞳,裡頭除了顯而易見的殺意,找不到別的情緒, 天草四郎仍然在看,聚精會神,想看看現在支配八歧大蛇的靈魂究竟是哪一個? 過去的回憶,一幕幕在心裡出現。這並不是一個適合回憶感傷的好時候,但是腦 裡的思想卻克制不住,想起了許多早已被埋在回憶之底的往事。 第一次見到這孩子時,她還只有好小,卻是由她背著當時已然病弱的秀吉,到了 自己的隱居處求見。 在秀吉表明來意,希望自己能將這孩子收入門牆,教導於她。始終在旁聆聽兩人 交談的她,臉上是一片無關於己的淡然,冷漠得令人咋舌。 但是……其實那時候她是聽得懂的吧?不得不離開養父,到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 把人生交給一個陌生人,這孩子的心裡,會不會害怕?有沒有擔憂? 當養父大聲咳嗽、揮手告別時,她的心裡是什麼心情?一般的孩子,在這種時候 都會哭吧?她與秀吉的感情那麼好,這樣子告別養父,也一定會傷心的。 那麼,因為不知道該如何與她相處、不得不將她送入他人門下的秀吉,還有打從 相逢之日起,就把她以異種看待的自己,在她心中,又會如何看待呢? 後來她能夠迅速學習到建構「宗次郎」的各種情緒反應,有很大一部份的原因, 不是因為模擬成功,而是因為她終於懂得把心裡的情緒表達出來了吧。只是因為情緒 淡淡的,學不會所謂的激烈表現,所以才一直被人當作是沒有情感的。 每次她以宗次郎的面貌出現,親匿地向自己撒嬌討好,自己這一手將「宗次郎」 製造出來的人,卻又總是不能克制地厭惡著她的虛假,將她拒絕。曾經在多少的 夜裡,這孩子是那麼期盼地自己的回應,但這無比失敗的自己卻又做了什麼好事? ……為什麼沒有早一點發現?! 自認為比什麼人都瞭解她的本質,卻因為一己偏見,使得事實真相被掩埋了那麼 多年。倘使能夠早一點察覺到這一點,早一點回應那孩子一直在企盼的心,那今天事 情會往另一個方向發展吧? 相互凝望,大蛇目光中的凶戾之氣未減,但卻似乎有一絲訝異,看著這無視生死, 攔阻在前方的人類,看著他大張的雙臂,不能決定下一步動作。 僵持片刻之後,天草四郎大聲地向前方喊話。 「回去吧!不要再這麼做了,日本很重要,可是在教你愛護國家和人民之前,我 應該也教你要愛護自己吧?在秀吉和我的眼中,你的存在,比日本更重要,只要你平 平安安,就算沒有了日本,我們也會覺得很安慰。」 雙臂大張,努力表示著自己無意交戰的想法,天草四郎知道自己說的很可笑。一 面說著關心弟子的話語,一面卻又與她站在相反陣線,天底下還有什麼事比這更諷刺 的嗎? 但是,自己現在說的這些話,不是為了支持雷因斯一方,也不是為了梅琳小姐, 而是自私地為宗次郎著想的結果。西王母族的傳說中,創世之神似乎是用某種持續性 的咒術,抹去了八歧大蛇的靈智,換言之,那個咒術至今仍在大蛇腦裡發揮作用,對 於阿香的生命型態來說,直接讓思想波與大蛇融合,不啻是飲下劇毒。 天草四郎才不管八歧大蛇的下場如何,但至少,在八歧大蛇殞落時,他不希望自 己唯一的弟子、親人,也隨之告別人間,所以儘管沒有立場也好,他仍要試著停止大 蛇,把那孩子弄出來。 「師父不想和你打,可是,一個聰明人應該懂得什麼時候要放棄,當事情已經不 可為的時候,你……」 天草四郎大聲地說著,卻似乎沒有什麼效果,大蛇開始對眼前的情景感到不耐煩, 身軀舞動,眼中的凶戾氣息激增,粗重的鼻息,開始狂吸週遭的空氣,一時間風起雲 動,數里之內都令人呼吸困難,胸口沉重。 理解到言語已經無法產生作用,天草四郎的手終於放了下來,卻仍舊沒有移到劍 柄上,只是怔怔地看著大蛇,好半晌之後,像是歎息一樣問了一句話。 「那些時候……我是不是、傷害了你?」 問題沒有得到回答,吸足了週遭空氣的八歧大蛇,驀地張口吐出火焰彈,直襲過 來。 熊熊高溫血焰,還沒迫近,便燒得天草四郎呼吸發痛,臉上濕漬全被蒸發,根本 沒有抵禦能力。 危急之下,背後空氣忽然改變流向,一人出現在身後,閃電抓住自己衣領,跟著 便以瞬間移動的技術,拉著他縮地躍位,出現在八歧大蛇身後數里處,連續幾次消失、 出現,將距離拉開至百餘里外。 「不是這樣子做的。對於那個孩子來說,你也是她重要的親人啊,如果她清醒的 時候,你已經不在,那要她怎麼辦呢?如果你希望救她,那就要先救你自己啊。」 有能力在這時候忽然出手的,也就只有梅琳了。憑著出神入化的魔法,她連續瞬 間移動躍位,拉著天草四郎避開那一記轟天火擊,躲到安全距離。那一記凝縮爆發的 火焰擊空,落至地面,響起了轟然爆響,數十里之內全部熾燒成一片火焰地獄,景物 扭曲,黑煙與熱氣,便是在高空都能略有所覺。 (真是恐怖,如果任由它這樣子騷動下去,沒等陸沉日本就毀了……) 梅琳這樣想著,繼續試圖激勵天草。她對於情形演變至此有一份責任,也許幫不 到天草什麼,但至少不能任由他這樣下去。 幸好,天草四郎並不是那種不能承受打擊的軟弱之人,稍一寧定心神,立刻便振 作起來。 「真是抱歉……居然讓你看見了這樣的醜態。」 「這沒有什麼,不過,現在我們已經沒有失誤的時間,你清醒一點吧,我沒有辦 法再拉你第二次了。」 天草四郎點點頭,遲疑了一下,終於開口道:「小姐,我沒有辦法再繼續站在… …」 這樣的拒絕話語,對天草來說並不容易,好在對方完全能體會他的心情,點頭道: 「不需要再幫我做什麼了,也不需要向我道歉什麼,我很高興你做了這樣的抉擇,等 到事情結束後,你和那孩子好好談一談吧……」 梅琳說到這裡,臉色忽然一變,環繞著兩人的雲層,忽然增溫、燃燒起來,頃刻 間就變成了一片火海,熾烈燃燒,化作無比熱浪,逐波侵襲過來,範圍赫然廣達數百 裡方圓。 如果是一般的天位高手運用火勁,越是強大,越會把周圍雲層蒸發殆盡,要像這 樣子形成數百里火海,那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強天位天心意識的運作,去影響周圍環 境,製造一個最合適本身殺敵方法的所在出來。 天草四郎、梅琳都試著以本身力量去反制、解除天心影響,卻都徒勞無功,甚至 連瞬間移動的法術,也被某種無形壓力給制住,施展不出。 當火雲之海由最外層開始還原為朵朵烏雲,紅光盡褪,而火焰熾壁迅速地朝內壓 縮,擠小圈子,兩人都不禁為著這波攻擊的強大而心驚不已。 「天草,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只要是小姐你開口……」 「等一下,我不會管你的死活,你靠自己能力保命吧。同樣的,請你也別在意我 的存在,如果你因為把我放第一位而受了傷,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懂嗎?」 「……這道要求還真是滿難的呢。」 沒有多耍嘴皮子的餘裕,當八歧大蛇的巨影出現,配合著火雲焰圈的回縮,連接 著吐發火焰彈,兩人不得不全力以赴,嘗試在這不利條件下全力求生。 第二部第九卷第二章魔女梅琳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日本出雲之國 為了要把之前落後的部分補回來,蘭斯洛等人的動作,只能用快馬加鞭四個字來 形容。 四個時辰的時間已經所剩不多,如果能夠搶在織田香之前到達京都,對己方也比 較有利。織田香雖然出發在前,但是與八歧大蛇融合為一的她,總不可能還有辦法施 展九曜急速,因此,搶在她之前,不是沒有可能的。 但是行至中途,前方所見到的東西,卻讓六人大吃一驚。 本來濃密的烏雲地帶,竟然化成了一片滔滔火海,從下方往上仰望,只見到一片 烏黑的雲層中,不住竄閃著耀眼的火紅金光,隱隱燃亮了半邊天壁緋色。 而升到雲層之上,所見到的場面更是壯觀,長長一道火壁,長達數百里吐著妖異 的血紅火舌,在雲海中浮沉熾燒,強烈的火光、熱氣,似與天上紅日互爭光焰。 每個人都為著這一幕奇景而震顫不已,特別是當八歧大蛇已經不在,但火海卻仍 舊不滅燃燒,這裡頭所代表的力量控制,任是誰都把一顆心猛往下沉。 最擅長火系武學的楓兒,也想不透八歧大蛇是如何做到這等威力,只能說,敵人 的力量,已經是一個自己完全不能理解的層次。 「真是麻煩,留了這麼一道東西在這裡……」 天心意識較餘人高出一籌的源五郎、蘭斯洛自然看出來了,八歧大蛇在這道火海 裡頭留了東西,如果要硬闖火海,就會受到它預藏的火彈攻擊,如果試圖由上方或下 方繞過,引動埋伏,那除了火彈之外,還有雷電也會一同發動。 最安全的方法,就是從旁邊繞路,但這樣一來,可能要耽誤將近一個時辰的時間。 八歧大蛇有近乎無窮的力量可以浪費,但蘭斯洛等人卻沒有無盡的時間可以揮霍。 「渾帳,還給我們留了這種東西……」蘭斯洛皺眉道:「不突破的話就沒法過去, 現在也只有闖了,大家準備好,由我和老三帶頭,我們……」 「等一下。」揮手制止了蘭斯洛的號令,源五郎凝視著火海,從這火勢與方向, 他看出了一些東西,腦裡正在進行可能的推測。 「梅琳老師沒有與我們一起出發,而以她這樣的老江湖,不可能什麼事都不做, 大有可能已經和八歧大蛇交上手了,所以……」 聽得出源五郎的話裡有弦外之音,但眾人卻都不理解他究竟想說什麼。不久,源 五郎有了肯定,道:「陛下,由我們兩個人先去突破火海,剩下的人在這裡等好了。」 即使沒有三女的幫助,蘭斯洛和源五郎也能夠合力破去火壁,可是這樣一來,有 受傷的風險,力量耗損也大,在與八歧大蛇遭遇時,就會很吃虧,蘭斯洛不是很明白 源五郎的打算,不過,他並沒有反駁。 一前一後,兩人朝火壁方向飛去,越是靠近,越是能夠感受到火焰中所蘊含的強 大殺傷力。 蘭斯洛將天魔功逐次提升,凝運到高峰,身上隱隱籠罩著一層黑氣。元氣地窟解 封所帶來的刺激,雖然仍未能將功力突破,但卻也大有長進,天魔功的威力更增。 源五郎也同樣運起了當日星賢者的得意武技「紫微玄鑒」,這套號稱是風之大陸 上化勁、散勁第一的神妙訣竅,將在火勁襲來時,有效地將敵勁散化,以一種不同於 蘭斯洛應敵的方式,來破解火壁。 兩人聯手,先是各發一擊,將蘊含於火壁中力量引發,火焰凝縮成彈,分別往兩 人襲來。雖然說是火彈,可是大小也遠比兩人為大,轟擊過來時,眼前只見赤紅紅的 一片,還有無數拳頭大的細小火珠密集襲來,使兩人難以應付。 天魔功、紫微玄鑒各生奇效,在火彈及身之前,卸去部分力量,但是之後而來的 壓力,猶如翻江倒海般衝擊過來,兩人被勢道微衰的火彈轟個正著,不得不全力相抗, 只覺得全身如入洪爐,汗出如漿,肌膚卻又乾痛如焦,彷彿體內每一滴水份都要從毛 孔中滲出、蒸發。 如果是配合泉櫻三女出手,就可以用壓力比較輕的方式來破去火壁,但現在,不 管是蘭斯洛或源五郎,心中都有了想法。蘭斯洛是有了將承受一定傷勢和功力耗損衰 退的覺悟,源五郎卻是估算著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期待中的援助,在傷害發生前及時到來,就在兩人不得不有所動作之前,一股沛 然大力,從相反的另一側直擊而來,剛好就轟在火壁因為分散了力道、目前最空虛的 那一點上。 單方向的孤軍奮戰,忽然得到了援助,兩人承受的壓力大減,登時趁機反攻。 天魔金錐、小天星劍一起爆發,配合著另一個方向再次轟擊過來的力量,兩面夾 攻,轟然巨響聲中,整個火壁被破開,然後從被撕破的那一處開始,往旁邊消散,不 過是一下子功夫,蔓延數百里長的燎天火壁消失得乾乾淨淨,整個空間回復了清涼。 一擊成功,蘭斯洛的臉上卻滿是疑惑之色。剛才的感覺,那股相助己方的勁道, 不但比泉櫻三人聯手要來得強,純以內力來說,甚至也比自己要強得多,是什麼高手 在另一頭相助了? 放眼看去,一道人影飛快朝京都方向而去,迅速消失在天空盡頭,身形雖急,卻 仍看得出是天草四郎。 如果是他,剛才那一擊裡頭有著那麼強的劍氣就不意外了,可是,單憑天草,還 發揮不出這樣的威力,在那邊的雲層中,還有誰呢? 正要開口,源五郎已經搶先一步,飛身朝雲層掠去,蘭斯洛雖然不明究理,但也 跟著他一起飛掠過去,想看看源五郎到底是在找些什麼? 從理性上判斷,會搶在眾人前頭與八歧大蛇遭遇,又和天草四郎一起出手的,就 只有梅琳老師了。不過,當蘭斯洛掠過朵朵厚雲,來到了剛剛火壁的中心點,看清眼 前景象時,卻為之大吃一驚。 雲層漸漸散去,在那縹緲煙嵐中,有一個長髮女子的身影,但卻不是預期中的女 童模樣,而是一位身形高佻的紅裳美人。 說是紅裳有些不太正確,因為她身上穿著的,僅是一襲紅色的中空背心與短褲, 全然掩不住婀娜豐腴的美好身段。斜斜地側看過去,纖細的腰身襯出飽滿的胸線;只 套到膝蓋的短褲,讓雪白勻稱的小腿看來更加細緻,鮮紅的皮革質料,使得修長的腿 臀曲線,分外玲瓏圓潤。 她應該已經察覺到兩人的迫近,只是沒有做出什麼反應,蘭斯洛留意到她白皙的 小腿上,有一些奇異的紫色花紋,像是花朵與籐蔓的紋路,但不是刺青,反而有些像 是獸人們的獸斑。 上空的風勢很強,她的紫紅長髮隨著風向,在背心所沒有遮到的腰際左右搖擺, 大片雪白肌膚在拂拭而過的雲霧中忽隱忽現,讓人強烈地想要一睹她的真面目。 「老師,我們來早了嗎?」 源五郎先搶了過去,而她亦轉過身來,露出了容顏。 完美的鵝蛋臉,光潔的額頭有一絡瀏海,微向上挑的眉毛,像柳葉一樣的長睫毛, 鼻樑挺直,小巧嘴唇如擦過胭脂般櫻紅,嘴角淡淡的微笑,自在大方,構成了一張無 懈可擊的美麗容顏……只有兩點,那副剛剛戴上去的墨鏡,讓蘭斯洛看不見她的眼神; 還有一道由左上斜拖至右下的紅印,在這張面孔上留下了醜陋的疤痕。 但即使是如此,蘭斯洛仍然感覺得出她的美麗,也能夠理解為何當年陸游與天草 都會對她傾心。純以容貌而論,泉櫻與織田香都勝於她,可是氣質上,她卻非常特別, 有一種難言的英武之氣,與妮兒類似,但卻更為成熟,而且因為歲月的洗滌,倍添了 柔和度與智慧。 雖然仍對眼前的神秘美人有幾分疑惑,但從氣質上來看,這個女人確實不愧是魔 導公會的第一女性,令得數代女王深深信賴,並且重托於她。 「老師,您好。」 自從與梅琳見面以來,蘭斯洛雖然始終不失禮數,但卻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幾乎 是以執弟子禮的尊敬態度。或許,這也是心性修為不足的關係,對他來說,儘管知道 梅琳的來頭,可是對一名小女孩恭恭敬敬,是一件很怪的事。 相反地,源五郎的態度就沒什麼改變,還好像很親匿一樣,要與梅琳勾肩說話, 但卻反被她一把扭住耳朵,把頭按了下來。 「哎呀!痛啊,這樣子很難看……痛啊,耳朵要被扯掉了……」 「再難看也不會比在泥巴田里倒栽蔥要難看,你洗泥巴的速度倒是挺快啊。」 「老師你換衣服的速度也很快啊,如果不是聲音差不多,我根本就不敢認你呢。」 「幾千歲的老太婆了,我也不想這麼穿啊,不過袍子被大蛇的火焰燒了,沒有辦 法。」 梅琳與源五郎之間,有著蘭斯洛所不知道的交情,這點他並不需要詳問,因為就 像梅琳刻意藏起本來面目一樣,很多事情都是旁人不應該干涉的。 「老了,真的是老了,就這麼一點小場面,就被逼得要露臉了。」 梅琳的感歎,蘭斯洛不至於聽不懂。把借助藥物和面具的易容撇開不算,像其他 利用縮骨、改變肌肉構造方式,來變化外型的功法,本身都相當地耗損施功者內力, 而對上八歧大蛇,被逼得無法不全力以赴的梅琳,終於解除了變形功法,以本來面目 應敵。 「八歧大蛇很不好應付,但它並不是毫無破綻可尋,你們要注意的地方是……」 梅琳將自己適才的心得告訴蘭斯洛,從這動作,蘭斯洛曉得梅琳並無意與自己並 肩作戰,或許對她們這等輩分的長者而言,都習慣了獨來獨往的風格,隱身在暗處, 視情況施與援手,這才是她的作風吧。 「嘿,老師,你想把事情丟給我們,自己跑去逍遙嗎?」提出抗議的是源五郎, 為了要對抗八歧大蛇,他盡可能地多整備一些籌碼。 「我不喜歡往人多的地方去,大蛇那邊就交給你們了。」梅琳調整了一下臉上墨 鏡,這副眼鏡的存在,讓她面上疤痕沒有那麼明顯,跟著,她瞥向蘭斯洛。 「你這小子終於有點氣概了,很不錯,八歧大蛇由你們集中對付,我就去找崑崙 山的老朋友敘敘舊吧,如果真讓日本沉下去,那就什麼都來不及了。」 蘭斯洛想像對待有雪那時一樣,表明自己立場,但是卻被梅琳攔住。 「我很欣賞你的決心,可是以我們的立場來說,如果任由你這樣自暴自棄,事後 我會很難向人交代。你重視義理多過自己安危,但別忘記,這世上也有人重視你多過 一切。」 被梅琳這樣一說,蘭斯洛也無法反駁什麼了,畢竟,梅琳與有雪不同,自己是無 法強迫她改變主意的。 後方雲氣流動,泉櫻她們往這邊來了,梅琳似乎不太願意以這面貌見人,所以在 她離去前,蘭斯洛道:「我理解了,那麼一切就拜託老師了,我也不希望讓關心我的 人擔心,不過,在分別之前,我有一個問題,希望老師能解我疑惑。」 「什麼問題?」 「老師你……平常在魔法袍底下,都是穿得這麼辣嗎?」 作為對這無禮問題的回答,兩隻來自不同主人的拳頭,重重地敲擊在雷因斯國王 那充滿好奇心的豬腦袋上。 甩開了梅琳與天草四郎,八歧大蛇已經早一步抵達京都。 這個日本規模第一的大都市,同樣也受到天災影響,市內情形一片混亂,附近的 群山出現了崩塌、河水暴漲潰堤,直衝京都而來的問題。整個行政體系被紛至沓來的 各地災情報告,弄到近乎癱瘓,京都內部也為著疏導民眾避難的問題,忙得不可開交。 也就在這一片亂哄哄的當口,天上忽然出現的黑影,讓底下的人們發現了異狀。 說是黑影並不適合,因為在本來就如同鉛塊般烏沉的天空上,也很難分辨出哪塊 影子更黑一點。不過,當那巨大的壓迫感,從空中直逼而下,人們本能地抬頭仰望, 跟著就發出與理性絕緣的恐懼驚叫。 一如這一路上人們所表現的驚懼,京都百姓的反應也極為強烈。特別是,八歧大 蛇的出現,雖然破開烏雲,讓日光直透而下,可是它巨體內所蘊含的龐大能量,也與 匯聚於京都的天地元氣相互影響干擾,引起空中雷電交竄,無數道耀眼金光,環繞於 大蛇週身,更在無法有所突破後朝周圍四散,其中部分更狂轟著地面。 房屋轟然傾倒,人馬驚惶、哀嚎聲響起,八歧大蛇還沒有作出任何動作,就已經 對京都造成傷害。 看著地面上的災情,八歧大蛇的黃金瞳孔中,看不見一絲情緒反應,但動作卻停 頓下來,像是在猶豫著下一步的走向。 體內的本能告訴它,現在肉體已經非常地疲憊,應該找一處深海或是洞窟,好好 地沉睡幾千年。這股本能是如此地強烈,然而,腦裡卻有一股更強的意志重複著同一 個念頭,就是前往京都。 因為這個念頭大過本能,所以它才長途跋涉,到了這個地方,但現在,它卻不知 道下一步該做些什麼。 底下的渺小生物正在喧嘩著。這些與創世之神有著同樣外型的小生命,讓八歧大 蛇產生了一種強烈的破壞慾望,但在它有所行動之前,腦內又傳來截然相反的訊息, 讓它不得不停下動作。 想作的事情被莫名制止,下方人潮又一再刺激大蛇的破壞慾望,片刻之後,八歧 大蛇變得非常地焦躁不安,三個蛇首一起向天上長嘯,聲音尖銳而響亮,一股股衝擊 波,撞開周圍雷電,快速往地面轟擊下去。 除非有天位高手壓陣,不然以尋常人的力量,絕沒有可能抵擋這範圍廣達里許的 衝擊氣浪,下方如遭數道龍捲風同時施威,石板路的街道支離破碎,房舍也變成了碎 瓦殘木,上頭濺灑著血跡,微弱的啼哭聲在不久後隨著人們失去生命而休止。 大蛇接著想要噴出火焰,但是來自意識深處的強烈指令,令它打消了這個念頭。 忽然,大蛇看到了一個極其華麗典雅的建築,聳立在京都一角。那是京都城,是 目前整個日本的行政中心,大蛇並不知道這一點,只是,對於這座古城,它感到一股 難言的熟悉,讓它想要靠近。 意識深處再一次傳來了制止的命令,但是大蛇的焦躁感覺,大大地減弱了理智的 影響,雖然沒有朝京都城移動,但它卻趁著本能得到自由的空檔,熊熊火焰、凜冽冰 霜齊發,朝地面轟射,由東至西地橫掃一遍。 遠逾先前十數倍的死傷,在瞬間造成了。曾經在崑崙山一帶出現過的景象,在京 都重新上演。 負責捍衛京都的新撰組與士兵,各自就守備位置,朝上空的大蛇發動攻擊。只聽 得一聲令下,萬箭齊飛,甚至還包括了用機括彈射出的巨弩、夾帶金屬碎屑的火炮, 一起攻向半空中的大蛇。 如果這種程度的攻擊能有效,雷因斯一方就不必這麼辛苦了。當一輪攻擊結束, 底下的人們愣然驚於大蛇連一片蛇鱗都沒有被傷到,壓倒性的恐怖感,摧毀了他們的 理性,所有人手足無措,不知道是該繼續發動攻擊,還是立刻轉身逃跑。 「八格野鹿!攻擊!我不相信會有那麼大的差距……」 一員武將狂憤地叫著士兵攻擊,但他的急促吼聲沒能喚醒士兵們,反而引起了八 歧大蛇的注意。 假使讓大蛇再次攻擊,人員密集的下方肯定死傷無數,所幸,在八歧大蛇的三個 頭有所動作前,京都城內有了動作,一營士兵在城頭排成一列,將手中的銀盾高高舉 起,反映著耀眼的日光,剎那間,就像是一條雪亮光帶,在京都城頭閃耀發亮。 銀盾的反光直照向八歧大蛇,它很快地就注意到這裡的異常,發出嘯聲,朝京都 城移動過來。 本來銀盾隊的目的,也就是引大蛇往京都城過來,所以看到大蛇有動作,任務已 經達成的銀盾隊散開隊形,往旁邊撤去。 八歧大蛇似乎有攻擊的打算,但卻隨著銀盾隊的迅速撤走而放棄,另一方面,它 發現在京都城的頂端,有著一個更大的鏡子反映陽光,在那邊,有某樣東西正在呼喚 著它。 大蛇慢慢地移動著位置,全然不在意下方的討厭蟲子,朝那吸引它的方向而去, 片刻之後,它從空中往下方俯視,在京都城最頂端的天守閣上,有一台輪椅木車,上 頭有一個病弱的老者,無畏它的巨大,抬頭與它對望。 儘管隔著迢迢長距,但大蛇依然看得非常清楚,那個老者與其他的人類不同,平 靜的臉上沒有一絲恐懼,反而對著自己露出笑容。 「喔……你回來啦,我一直在等你呢,你好像很累的樣子啊,要不要休息一下 呢?」 因為病弱,老者的聲音很輕,即使是距離三步之遙的護衛武士也不見得能夠聽見, 但是大蛇卻聽得見,一字不漏,它的聽覺並不是其他生物能夠比擬的。 在八歧大蛇的思想裡,這還是數千年來的第一次,他有了「迷惑」這種深度情緒。 它不認識這個老人,所有人類在它眼中都只是隨意可以踐踏的東西,但是這個老人…… 卻讓它有一種很奇特的感覺,打從意識的最深處,開始覺得疲憊,本來兇惡的殺氣也 漸漸減弱下來。 這個看來近乎病危的老人,就是現在日本的最高權力者,大將軍秀吉。當日本連 串災變發生,京都城內的官僚體系,因為一直負責下命令的宗次郎殿下不在,忙慌了 手腳,他臨去前留下的應變措施,跟不上事態的快速惡化,人們只能以自己的力量去 竭力應變。 而當八歧大蛇現身京都,判斷出不可能抵擋得住這頭凶獸的官員們,急忙請求秀 吉離開京都城避難。可是,最近幾天病情加重,呈現昏迷狀態的秀吉公忽然清醒過來, 拒絕了家臣們的請求,命令他們將他移至天守閣。 沒有人知道秀吉公為何有這樣的命令,但在這種時候移駕天守閣的危險,簡直和 自殺沒有兩樣。無視家臣們的哀嚎,大將軍的命令被實現了,而當輪椅木車被放上天 守閣,銀盾隊引來八歧大蛇的注意,家臣們被斥責離開,就只有幾名誓與主公生死與 共的護衛,違背了主公的意志,堅持守在旁邊。 別人一定很難相信,但秀吉就是知道八歧大蛇與織田香的合併關係。他不用看, 不用觀察,在八歧大蛇漸漸逼近京都時,他就感覺到那孩子回來了。 因為長年病重,身體衰弱,秀吉身體狀況較差時,連說話都很費體力。宗次郎雖 然每天都會去探望養父,但多數的時間裡,他們兩人只是不發一言地對看,從頭到尾 沒有交談一句。 或許正是如此,秀吉才得以看出很多東西,許多被言語、表情所屏障的東西,在 這種長時間的心神交流中,反而無所遁形。身為養父的秀吉,無疑就比天草四郎更要 瞭解織田香。 對著天空,秀吉用喃喃自語的音量說話,這是他僅有的力氣了。 「出雲那邊的情形很糟吧?不過沒有關係,孩子你已經努力過了啊,在這世界上, 也並不是什麼事情都能夠一如所願的。」 雖然個性上有點怪,但她仍然是個好孩子。多年之前,從卡達爾手中把她接過, 擔負起教養的責任後,自己從來不曾後悔過。 這些年來,她把自身的角色扮演得很好,盡著她沒有必要去盡的責任,無論是對 自己、對日本,都做得完美無缺。可是,這樣也該夠了,世上再沒有什麼事情,比勉 強擔負起不必去擔負的責任更辛苦了。 「你對日本的心,我很感謝……這些日子裡,你就像是上天給我的恩賜一樣,讓 我們兩個老人的生命有了意義。」 並不是養父和師父給了她什麼,反而是這個體貼的孩子,不斷地溫暖了兩個老人 的生命。雖然天草他從沒正式提過,但他也一定察覺到,織田香的存在,讓他孤寂千 載的人生有了光彩。 「可是……已經夠了,如果整天都和孤僻的人一起相處,你的人生也會變得孤僻 的,我和天草……沒有權力也不想左右你的一生。你把日本守護至今,我要以幕府征 夷大將軍的身份謝謝你,但從今以後,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這孩子的心裡,並沒有任何想做的事,即使自己這樣說,也只會讓她更為難而已, 過去就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才讓她代替自己守護日本,希望在這樣的過程中,她 能夠找到真正想做的事。 但是,真的已經夠了……自己的壽元將盡,日本的災情嚴重到這樣,連那被鎮壓 出雲千萬年的太古凶獸都被釋放,這個島國的崩滅已是不可阻擋,沒有必要讓她隨著 這塊土地一同走向破滅之路。 這些話,必須在自己撒手人寰之前說出來才行,如果來不及說完這段話就走,那 孩子身上擔負的責任,就會變成永恆束縛,扭曲著她的人生,這將是自己最心痛的事。 「日月盈虧,國家這種東西,沒有永續不滅的,所以,你不需要擔心些什麼…… 以後,孩子你自由了……」 本就已經相當衰弱的聲音,說到這裡,幾乎寂靜無聲,一旁的從護人員發現大將 軍乾涸的嘴角不住湧出血沫,大驚失色,連忙就要把人帶離天守閣,到安全的地方施 以救治……已經失去意識的秀吉,沒有作任何表示。 然而,就在他們開始搬移輪椅木車時,一聲早就應該發生的尖嘯聲,狂烈撕擊著 眾人的聽覺。 半空中的八歧大蛇像是受到了什麼巨大挑釁,憤怒的吼嘯起來,猛烈聲波不但透 過聽覺,震撼所有人的平衡神經,將他們震倒,更化作暴風,狂襲左右,把四面八方 的雲層全部掃開。 大將軍的近衛武士們一個個都站不穩腳,但仍忠心地捨命救援,把秀吉公帶離天 守閣,而當八歧大蛇察覺到了天守閣上的異樣,它掀起了暴風,狂飆似的襲向那座閣 樓,將之瞬間摧毀,還原成一堆碎瓦爛木。 天守閣整個被掀掉,露出了下頭赤裸的城樓構造,近衛武士們在千鈞一髮間,奇 跡似的將秀吉公帶離險地,雖然兩名同伴因此壯烈犧牲,但卻搶到寶貴時機,正背著 秀吉公順著樓梯往下跑。 可是,八歧大蛇注意到了這一點。受到了強烈的刺激,它此刻的焦躁感覺更勝先 前,同時,那個一直鉗制它動作的深層意識,好像完全停頓了,這讓它的煩躁與不快 如奔流狂洩,化做了最純粹的破壞慾望。 八歧大蛇大大地張開了口,在狂吸周圍的空氣後,一道熾盛火焰朝京都城主樓噴 發過去。猛烈的高溫,尚未正面接觸,城壁上的石材已經扭曲,呈現像是要融化一樣 的怪異柔軟,而當這一記火焰柱掃過主樓,理所當然,不但建築被破壞殆盡,裡頭的 所有生命也將在瞬間灰化。 只不過一道劍光在這時恰到好處地出現,閃耀著潔淨明耀的白色聖光,無聲的音 波卻有著實質威力,以強大風壓向火焰撞去,憑著高度集中的效果,赫然能將火焰柱 撞歪,失去準頭的擊在地面上。 騰騰烈焰頃刻間化為火海,燃燒著目光所能見到的每一樣東西,京都城內慘嚎震 天,但是適才成為目標的主樓,卻安然無事。 「阿香,不管你是怎麼變成這樣子的,你聽到秀吉剛剛說的東西了,事情已經結 束了……師父過去很對不起你,可是,如果你要再繼續執迷不悟,那我就在這裡把你 打倒!」 握著手中的十字聖劍,天草四郎漂浮在火焰上方的樣子,看來是那麼的威風凜凜, 但也只有他知道,他正面對著此生中最不願意、也是最沒勝算的一仗。 「這裡現在是什麼情形?」 以最快腳程趕至京都,蘭斯洛等人瞪著前方情景,思考著應變之策。 京都的情形還好,雖然有部分地區嚴重破壞,但多數地方卻保得無恙,反而是華 麗典雅的京都古城,過半地方化成了一片火海,燒得正旺,單是嗅著那種獨特的焦味, 眾人就曉得那裡頭的死傷慘重。 源五郎沉吟道:「似乎是有人早我們一步趕到,把大蛇引走了……」 究竟是什麼人會做這種事,答案實在太明顯了。雖說眾人心中都存著一線希望, 應該尚未離開日本的李煜能現身幫忙,以他遠超餘人的強大力量,必能有效地鉗制大 蛇行動。 「對付這種大怪獸,最麻煩的就是欠缺同等出力的主將,因為單靠蚊子吸人血, 就算瞄得再准再狠,也很難造成致命的出血量,但是如果有一把好刀子,那就是另外 一回事,這個道理我們都懂。」 妮兒聳肩道:「不過還是放棄吧,如果指望那個銀髮傢伙會在這裡出現,我們需 要比老天打雷劈死八歧大蛇更大的奇跡。」 雖然只見過一次面,但是妮兒對那名銀髮劍客的印象,已經定位成「不壞、是個 好人,但是還是別指望他做什麼比較好,不臨時倒戈就夠了」,很遺憾的是,與他結 義金蘭的三名義兄弟,都沒辦法反駁這個評價。 「那麼,大蛇在哪裡呢?」 答案很快就出現。儘管眼前因為處處火頭、煙塵,視線不清,但從那隱隱傳來的 悶雷聲響,還有劇烈的大氣撞擊,仍可以判斷出八歧大蛇正在西方數十里外,與天草 四郎激戰。 「你們看,那是……」 彷彿是崑崙山的情境重演,一縷縷紫綠色的靈光,由京都城的火焰中緩緩升起, 像是被什麼力量牽引般,朝著西方迅速流逝。近千道紫綠色的靈光,流星般劃過煙塵, 成了一幕美麗卻詭異的光景。 「是八歧大蛇,這裡不同於崑崙山,天地元氣沒有那麼充沛,它的回復力不如原 先,所以需要借助吞噬靈魂來補充力量。」 源五郎道:「從這一點來看,在這裡決戰倒是對我們有利。」 作戰策略已經在趕來的路上擬定,雖然對於成功率大家都沒有多少信心,不過也 只有硬著頭皮干了。 蘭斯洛道:「除了攻擊的主力,最危險、也是最麻煩的,就是誘開大蛇注意力的 那個人。天草四郎的立場不明,未必與我們同一陣線,所以必須另外選人擔當誘餌, 而基於這個任務的危險性,我有責任主動扛下,就由我來擔任誘餌吧!」 身為領袖的人這麼說,其他人自然不可能任他這麼說說就算了,其中反應最激烈 的就是妮兒。 「不行!哥哥你是我們這一群人的指揮,讓你去冒險,這太沒有道理了,你不能 去。」 蘭斯洛正色道:「我有責任冒這個險,銳身赴難也是領袖的責任之一,如果我不 能身先士卒,這種工作又要誰去做呢?」 「我去就可以啦,這種任務交給我就行了,哥哥你……」 不希望兄長遭遇險境,少女全然不顧自己的立場,爭取著危險的誘餌工作,卻沒 料到一直面色沉重的蘭斯洛這時忽然變臉,微笑著拍她的肩頭,道:「是嗎?那就交 給你吧,你要好好幹,千萬要讓八歧大蛇追著你跑啊!」 看著兄長與前一刻截然相反的表情,頓悟到自己中計的妮兒已經來不及說什麼, 被蘭斯洛在背上一拍,滿心不悅地走開。 「不用我多說,老三,你也跟著一起去吧,那丫頭沒有你不行的。」當妮兒走遠, 蘭斯洛這樣低聲對義弟吩咐。 「沒有我,你行嗎?和誘餌相比,你那邊才是最危險的,少了一個主戰力,真的 可以嗎?」 「反正這個作戰計劃又不是靠天位力量,有你沒你差別不大,只要你確信你的咒 術卷軸能發揮作用就行。如果沒有你掠陣,那丫頭被大蛇吞了下去,這個損失就太大 了,更何況……你還要趁著我們與大蛇作戰的時候,去搞定最後安全裝置呢。」 「從這邊的跡象看來,織田香已經失去了對八歧大蛇的控制,可是她的天心意識 應該仍是支援著大蛇,情形很惡劣,你自己要小心。」 彼此都不是囉唆的人,在確認過彼此在這一戰中的角色後,兩個男人握起拳頭, 對擊了一記。 「別這樣死了喔,我還等著看你建立一個理想國呢。」 「如果抱著這種荒誕不經的想法,你現在就可以去死了。」 分配完任務後,蘭斯洛轉過頭,向兩個理所當然與自己一組,卻始終默默不出一 聲的女性點頭。 「不需要再說什麼了吧。這世上有些女人,我會盡一切努力保護她的安全,不過 也有些女人,在我有告別人世的覺悟時,會強烈希望看到她在我身邊。」 蘭斯洛尷尬地笑道:「話是這樣子講,不過一次對超過一位的女人說這種話,我 是不是太過分了啊?」 蘭斯洛這麼大男人的個性,在碰觸到這個話題時,也顯得有些窘迫。但是,楓兒 並不介意,泉櫻也是微笑以待,她們都很清楚這個男人說這話時候的認真,而這時並 不是應該再增加他苦惱的時候。 即使是源五郎這樣並不追求齊人之福的人,也不得不羨慕蘭斯洛的福氣,畢竟, 並不是每個人都這麼好運,可以在決戰之前,讓兩名絕色佳人左右同時獻吻祝福的。 「好!出發,我要宰了八歧大蛇!」 單純也好,覺悟也罷,蘭斯洛看起來鬥志高昂,揮動著手中風華刀,帶領身後的 泉櫻與楓兒飛身而去。 「呃……人都走了,留下我一個,就算要我好好的看,也該找一個好一點的觀眾 席吧?」 主要的演員全都離場,身不由己被帶來此地的雪特人,孤零零地站在小山崗上, 搞不清楚該做什麼。 從這角度是看不見八歧大蛇的,可是與其近距離觀看八歧大蛇的戰鬥,有雪還是 寧願龜縮此地,省得被波及到。 「早就說了,既然我沒辦法派上用場,就別帶我來嘛!」 枯坐在山上,百般無聊的有雪發著牢騷,對下方京都的慘狀,他採取眼不見為淨、 事不關己的冷漠逃避態度,卻不知道將他一舉一動看在眼裡的源五郎,正考慮著將他 納入戰術考量的方略。 「哼,好像九州大戰經驗重演,最討厭的就是和這種東西作戰了……」 喃喃自語,被汗水沾濕的手掌,幾乎握不住手中的十字劍,天草四郎看著前方因 為吸收了大量魂魄,顯得精神大振的八歧大蛇,禁不住體內疲憊感陣陣湧了上來。 雖然說得很帥氣,要制服這個不肖徒弟,可是豪語說得再動聽也沒用,因為自己 所能做的,也只是將它從京都城引來郊區,盡量減低傷亡而已。 (陸沉以後這裡所有人都要死,現在減少傷亡有什麼用,偽善者!) 天草四郎心裡反覆出現這樣的聲音,他也曉得自己現在做的事很沒意義,可是卻 依然只能照這個常識性的做法來辦,也就是因為這樣子,他分外對自己感到氣結。 當初集合蘭斯洛、源五郎、織田香三大強天位高手的力量,也沒有能夠打倒大蛇, 現在只憑他孤單一人,能做的自然更為有限,所幸大蛇的完美體並沒有因為離開出雲 之國而回復,不然天草四郎早就支撐不住了。 「這個不肖徒弟……」 秀吉應該沒有事吧?他和阿香說的那些話,誠然是煞費苦心,不過若是他被大蛇 一發力量炮轟死,對那孩子的傷害與永恆束縛,卻比什麼都大,幸好自己來得及阻止。 可惜,看這大蛇毫不留情的攻擊樣子,那小鬼該不會已經喪失意識了吧?如果她 還有自我意識的話,是不會讓大蛇這樣破壞她的家園的,倒過來說,如果她還有意識, 以她向來的俐落戰術,配合這等力量,自己是支撐不到此刻的。 有十字聖劍在手,自己的戰力可以說是提升了一層,但即使是這樣,也與八歧大 蛇相距甚遠,要用什麼戰術來縮短這樣的差距呢? 無暇思索,大蛇的火焰彈又噴發了過來。經過多次噴發不中,八歧大蛇赫然改良 了攻擊模式,噴發出來的火焰雖然零散,但卻像是有武功在運作一樣,盤旋進擊,讓 依靠身法、卸力手法來抵禦的天草更形不利。 「天草!辛苦你了!我們來幫忙了。」 一道身影快速掠過八歧大蛇左側,引起了它的注意,那是妮兒和緊追在後的源五 郎。這一支及時趕到的援兵,讓天草四郎那邊的壓力頓減,至少不用在倉皇躲避的當 口,還要注意另外兩個蛇頭的動向。 「你們這些傢伙來管什麼閒事?」並不樂意與他人聯手,天草四郎的表情格外不 悅。 「別這麼說,我們可是老交情了,在危難的時候互相幫助,這是應有的禮節啊。」 「胡說八道什麼,誰和你有交情?不過是打了兩次架,這也算交情?」 「不打不相識嘛,你和我沒交情,和妮兒小姐總有吧?我們不來幫你,這麼大只 的東西,你一個人搞得定嗎?」 無視天草四郎的反對,源五郎和妮兒已經與八歧大蛇交上手,姑且不論力量差距, 單就數量上來看,這倒也算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只不過開戰沒多久,人類聯軍這 一邊就迅速落至下風。 沒法像在崑崙山附近那樣,得到源源不斷的天地元氣補充,但是卻能運用高等天 心意識,將力量集中,使得能量散失減到最低。兩個情形相互均衡後,大蛇的力量較 先前略作提升,但要閃躲卻變得很困難,即使是源五郎這樣的快速挪位,也只能卸去 五成力道,硬挨另外一半。 特別是,如果一個換位不好,挨了一記火焰彈,在忙著全力驅除入體火勁時,大 蛇往往會趁隙補轟來一發冰霜結晶,當身體的左右半邊受到極端溫差襲擊,那種痛苦 的感受,真是讓人想要當場死去。 「痛死了,這是什麼鬼招數?我的氣血亂七八糟,天魔功快要運不起來了。」同 時被冰火兩擊轟中,幸虧被源五郎以九曜極速搶救才得以脫身的妮兒,喘息抱怨道。 「這個……很有名的,應該叫冰火五重天吧?通常被這種技巧擊中,再厲害的強 者也要痙攣一陣子,不能行動。」 「這招數有可能練得成嗎?如果可以拿來練,一定很爽!」 「淑女不會練這種招數的,而且比起練這招的……其實中這一招的比較爽。」 「這是什麼意思?」 對這些可能只有白無忌才聽得懂的怪話一頭霧水,妮兒在八歧大蛇冰火互濟的攻 擊下,應付得極為吃力。崑崙山一戰後,她對八歧大蛇的攻擊多少適應了些,但卻沒 挨過這樣冰火兩極同時襲身的攻擊,除了身體相當難受,那種劇烈溫差造成的殺傷力, 更是讓她叫苦不迭。 (從九個頭變成三個,元素變化上是少了不少,可是第三種是什麼?是毒霧?酸 液?石化氣體?還是什麼秘密武器?) 比起已知的冰、火攻擊,源五郎更在意第三個頭的攻擊元素是什麼。早先在崑崙 山激戰時,八歧大蛇的九個頭也並沒有發揮完全戰力,有幾個頭只是一再吐出衝擊波, 並未搭配元素攻擊。 倘使這是已知的攻擊元素,那麼雖然力量增強,但總有已經摸出來的應變模式, 最怕就是大蛇隱藏了什麼秘密武器,倉促間施放出來,己方就很難看了。 「如果你們所謂的幫忙,就只是這種程度,那麼滾到一邊去,少礙我的事了。」 十字聖劍一揮,從火焰中斬開一條路,天草四郎以技高一籌的戰術,避開了同遭 冰火合擊的危機。 大蛇的攻擊模式,似乎是先以強大火勁纏住敵人,令其動作為之遲緩時,才追加 冰霜襲體,發揮最大殺傷力。看穿了這一點的天草四郎,寧願大幅耗力突破火壁封鎖, 以免同時被冰火兩彈轟中,付出更大代價。 憑著手中神兵輔助,他確實有資格發出這樣的豪語。 (嗯,天草似乎戰得很賣力啊,加上妮兒小姐與我的掩護,八歧大蛇的注意力應 該已經集中被吸引過來了。機會已經有了,就看另外那邊怎麼把握、怎麼利用了……) 相當善盡自己的職責,源五郎無意決死一戰,而是各自擔負起任務,每人一邊, 把八歧大蛇三個頭的目光完全吸引。 結果,在八歧大蛇的注意力與肢體隨著目標移動,被拉至最分散的那一點上時, 躲藏在旁許久的人終於動手。 化作三道電光,彷彿只要遲了片刻就會來不及一樣,蘭斯洛、楓兒、泉櫻自暗處 飛身出來,以最快速度直襲向八歧大蛇軀體的連結處。 情形真是千鈞一髮,雖然源五郎已經把大蛇的注意力引開,但只是毫釐之差,三 人就要成為三個蛇頭衝擊波狂轟的交會點。 感受著冰火巨彈在背後對擊爆炸的巨大威力,三人借勢加快速度,朝連結處直衝 過去。 幾頭蛇軀的連結處,有可能是八歧大蛇的心臟或是破綻,這點眾人早就想過,但 在八歧大蛇仍有九頭時,九股不同的強大力量來回防護,幾乎毫無破綻可尋,即使是 多爾袞這樣的戰鬥狂人,也不敢嘗試這幾乎等同自滅的作戰。 但是當八歧大蛇由九頭減為三頭後,這個作戰計劃變得有可行性,經過源五郎的 努力,蘭斯洛三人得以趁隙突入,逼近大蛇的軀體連結處。 「這也是戰術?太魯莽了。」 天草四郎一驚,皺起眉頭。戰鬥經驗無比豐富,這個戰術他先前早就想過,但除 了不易突破大蛇防守外,更大的一個因素,是因為這看似破綻的部位,如果真是大蛇 的心臟,那麼護身力量的強韌、鱗甲的堅固,只怕都是整具軀體之冠,貿然攻下去, 反而容易吃大虧。 但事態演變卻出乎天草四郎預估,因為蘭斯洛三人在貼近八歧大蛇軀體時,忽然 變成了一道亮光,璀璨奪目,直往大蛇軀體的連結處射去。 大蛇發出怒鳴,張口吐出火焰彈,但卻筆直貫穿了亮光,一無所中地射向遠處, 毫無意義地爆炸了。 亮光在與大蛇軀體接觸時,整個亮度燃到最高,彷彿整頭八歧大蛇都被亮光覆蓋, 一起變成一個巨大的光源,照得眾人睜不開眼來。 而當光芒消失,八歧大蛇再度活動起來,朝源五郎攻擊,蘭斯洛三人已經看不見 蹤影了。 「這是……搞什麼鬼?」天草四郎目瞪口呆,還想不清楚這到底是什麼戰術。 「成功了!」 兄長的戰術能夠一舉功成,妮兒也是喜形於色,源五郎則是暗呼僥倖,當蘭斯洛 向他提出這個戰術時,真沒想到能一舉成功。 (外部強壓不行,就試著內部破壞嗎?能不能成功就看你的了……這個計劃一下 處理不好,會變成一把腹背受敵的兩面刃啊岺 「正面和八歧大蛇對上,我們的勝算有多少?」 打從崑崙山一戰之前,這個問題就被反覆提出,經過一再的評估,卻始終沒能得 到樂觀的答案。 幾個條件綜合一算,打贏八歧大蛇的希望越來越渺茫,特別是與一頭已經有天心 控制的大蛇戰鬥,沒有先前的破綻可尋,勝利機會實在是…… 蘭斯洛和源五郎最顧忌的,倒還不是有天心意識的八歧大蛇,而是擁有八歧大蛇 力量的織田香。她將源五郎遠遠轟飛時的情景,兩人思之仍是心有餘悸,雖然她只短 短地現形了一下,但如果這個狀態可以長時間維持……不,只要半刻鐘就夠,她用這 樣的力量、天心意識、九曜極速三者配合,足以瞬殺雷因斯一方的所有高手。 情形非常地困難,但蘭斯洛卻相信一件事。 「大舅子教過我一件很重要的事。」蘭斯洛道:「世上絕對沒有殺不死的人。」 八歧大蛇誠然無懈可擊,但是除了強攻之外,應該還有別的戰術,而經過一番思 量,蘭斯洛想到了答案。 「那個小女妖能做的事,我們應該也能做到吧?」 所謂的「我們」,矛頭直指源五郎。眾人中天心意識最為優異、與織田香同樣修 練九曜極速、同樣是天位魔法師的男人,如果有什麼事是織田香能夠做到,那麼他就 是最有可能模仿的人選。 「織田香之所以能使用那種法術,和她本身的生命型態特殊有很大關係。」 「所以我們並沒有要和她爭奪大蛇的控制權,只是想進入大蛇的意識世界而已。」 「她的那種法術,危險性很高,稍微一個差錯,自身意識反而會被大蛇吞噬,從 狀況來研判,她之所以沒有繼續維持人形,大概就是支撐不住。我推測她只是給大蛇 下了幾個簡單指令,前往京都,看到我們就殺,除此之外,她把全部意識都拿來維持 天心意識。」 「我們並沒有要做這麼高難度的事,雖然說一次送三個進去,是稍稍困難了點, 但至少比爬進大蛇嘴巴要安全多了。」 在蘭斯洛的堅持下,源五郎也不得不點頭了。對於能夠獨力想到這戰術的蘭斯洛, 源五郎有些吃驚,但還是照他的要求,準備好了施放法術的卷軸,當三人接觸到大蛇 軀體的連接處,立刻開啟卷軸,發動法術,侵入大蛇的意識裡頭去。 織田香多半是由大蛇嘴巴侵入的,也多虧她使用這法術在先,蘭斯洛三人施放同 類型法術時,才沒有遭到大蛇太大的反抗。三人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把控制大蛇或 是被大蛇控制的織田香,驅逐出大蛇就行了。 沒有天心意識,沒有完美體,沒有用之不盡的天地元氣,八歧大蛇根本不足為懼。 戰術到目前為止算是成功,事實上,只要蘭斯洛等人能發揮牽制作用,讓源五郎 能夠趁隙去解除最後安全裝置,就大功告成了,然而在那之前,源五郎三人仍是得要 面臨大蛇的瘋狂攻擊。 另外一方面,透過法術,進入大蛇意識世界的蘭斯洛,彷彿置身於一個上下四方 皆茫茫的空無世界,但與楓兒一起度過異界之行的他,卻沒有任何不適應。 「這個世界一切由心所造,是個意志力的世界,八歧大蛇沒有思想,所以我們想 什麼就是什麼了。」 把握住這個原則,蘭斯洛稍微一動念,本來一無所有的渾沌,立刻就出現了地面, 讓三人有地方立足。 「現在該怎麼辦?往哪個方向去找呢?」 泉櫻皺眉望著四方,雖然有了地面,但仍分不清東西南北,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 向前進。 「你們運氣算是不壞,我大舅子以前常常做這種練習,連帶的我也對這種世界很 熟。在這裡,找什麼都沒有意義,只要對方不想被找到,意志又比我們強,我們不管 是往哪個方向走多久的路,前頭都還是無窮無盡。」 蘭斯洛笑得很輕鬆,其中一個理由,是因為身上痛楚的驟然減輕。似乎是受到意 識世界的影響,肉體所承受的詛咒被壓抑了下來,不但回復人形外貌,痛楚也消失不 見,讓自己可以定下心去戰鬥。 「找人是要的,但是不必走路去找,是用心去找。」 織田香為了操控大蛇,應該已經用盡全力,整個心靈處於不設防狀態,換言之, 現在找到她,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解決她。 閉上雙眼,蘭斯洛感應織田香的氣息,試圖找尋她的所在。楓兒和泉櫻也合作起 來,搜尋織田香的所在。 最後,是泉櫻的龍族血統佔優勢,搶先一步感應到微弱氣息。 「好,現在我們三個人合作,集中精神,直接把那個小女妖拉過來。」 計劃很好,但是最後出現的效果,卻是蘭斯洛三人一起被另外一端拉了過去,雖 說是如預期中的瞬間移動,但是看到眼前的東西,蘭斯洛仍是大吃了一驚。 說是想像力欠佳也無不可,蘭斯洛本來預期看到的,是一個靜坐中的織田香,但 眼前的東西卻大大有所不同。 金黃蛇瞳、雪白蛇鱗,八歧大蛇的三個蛇頭緩緩睜開眼睛,在吐伸蛇信之餘,目 中也綻放出凜冽凶光。 「嗯,我們現在是在八歧大蛇的意識裡……遇到了八歧大蛇……」 雙方距離是那麼的近,彼此對看的結果,甚至像一場不真實的夢…… 直到那熟悉的吸氣聲響起,蘭斯洛等人驚惶飛退,這才險險避過了大蛇噴發出來 的高溫火焰。 事情並沒有就此完結,大蛇再度吸氣,三個頭都活動了起來,以驚人的高速向三 名入侵者狂攻。 「……可惡,這樣一來,外面有大蛇,裡面也有大蛇……我們這不是等於被大蛇 各個擊破了嗎?」 第二部第九卷第三章意識世界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日本京都近郊 「以意識型態作戰,並不見得就會比較有利,因為一旦進入八歧大蛇的神識世界, 就完全是另外一種型態的作戰方式。」源五郎道:「這種戰法是一把兩面刃,倒楣的 話,不是八歧大蛇被兩面夾擊,而是我們會被各個擊破。」 「為什麼?意識作戰有什麼特別的嗎?」妮兒不解地問道。 「這個……不知道妮兒小姐有沒有聽說過,一段發生在惡魔島上的白家往事……」 「我曾在宗卷裡頭,看到過這樣的記載,五色旗的練兵,為了讓每個士兵都練到 如鐵似剛,除了肉體的鍛煉,精神也同樣被嚴格要求。其中的一支勁旅就被要求要練 到拿起一根木棍指向目標,口裡發出答答答的聲音,然後目標就倒下去。」 一反初在意識世界見到八歧大蛇的震驚,蘭斯洛迅速寧定下來,對身邊的兩個女 人講述軼聞。 「嗯,所以……這個故事所代表的意思是……」 慣於理性思考的泉櫻、沒有多少幽默細胞的楓兒,聽完蘭斯洛的話後都是一頭霧 水,捕捉不到他想要表達的東西。 「還不懂嗎?這個實驗就是向我們證實,堅強的意志可以超越現實,只要你求勝 的決心夠堅定,多強的敵人都能打倒,特別是……現在這個唯心主義的世界。」 抬起頭來,蘭斯洛的鬥志顯得極為高昂,「所有我們看到的東西,介於虛幻與現 實之間,能超越這一切的就是強烈意志。在這種世界的作戰法,我早就研究過了,什 麼八歧大蛇,幻覺而已,嚇不倒我的。」 對於夫君的強大自信感到不安,泉櫻還來不及說些什麼,蘭斯洛猛然急吸一口氣, 跟著,彷彿是作夢一般,他的身體迅速膨脹起來,變高、變巨,只是一眨眼功夫,他 就變成了一個足以與八歧大蛇相媲美的雄偉巨人。 變巨的不只是人而已,就連他的風華刀,都同時延伸了尺寸,成為一把足以被這 百尺巨人使用的巨型神兵。 「說起來你這頭怪物也不過就是體積大、力量強而已,如果我有和你一樣大的身 體,那還不一刀就把你劈了?」 蘭斯洛的做法可比嘴上說的還要激烈,當這變巨過程終於停止下來,他的體型甚 至比八歧大蛇還要大一倍,如果是在現實世界,肯定已經高聳入雲的一個巨體,殺氣 騰騰地站在八歧大蛇之前。 底下的楓兒和泉櫻看得目瞪口呆,雖然也考慮是不是該傚法這樣的行為,但一來 不明其法,二來難以想像這會變成什麼樣的戰鬥,只有放棄地往遠處跑,避免被這兩 頭巨怪的戰鬥所波及。 彷彿是被這太過不合理的變化給嚇著,八歧大蛇沒有任何行動,只是靜靜地看著 蘭斯洛的行動。 「嘿嘿,仗著身體大就四處破壞,很了不起嗎?現在我就讓你這怪物知道被人一 掌打扁的痛苦!」 憤然大喝,蘭斯洛的吼聲猶如數十個霹靂齊作般響亮。乘著這股轟天聲勢,他揚 刀重劈而下,要一下就把八歧大蛇解決掉。 一直沒有動作的八歧大蛇終於動了。像是將一把拉滿的弓弦鬆開,八歧大蛇的反 攻極其迅速,僅餘的三個頭在同一時間噴出熾盛火壁,由不同方向襲往敵人。 眼前驟然出現一片火海,灼熱炙痛,還沒來得及運功抵禦,跟著又是一陣急凍寒 氣連接襲來。急遽的溫差改變,還在閃耀的火焰瞬間被凝結為冰,便是已經躲到遠方 的泉櫻與楓兒,都為著波及過來的冰火餘波難受不已。 在冰火連環的二重奏後,八歧大蛇吐出了石化氣體與酸液,衝擊在那已經脆弱不 堪的巨大軀體上。 於是,就在泉櫻與楓兒眼前,那個一動也不動的巨人,像是變成了一座外表無比 堅固,內裡卻是以麵粉堆成的軟弱巨像,轟然一聲爆炸,從頭往下延伸,頃刻之間粉 碎崩散,點滴無存。 侵入大蛇意識世界的第一步,巨大化作戰,在開始不足一刻鐘後宣告失敗。 ※※※ 「唯心主義的世界?那不是只要想贏,就一定能打贏的嗎?」仍然聽得不清不楚, 妮兒試著揣測兄長此刻可能遇到的戰鬥型態。 「沒有這麼簡單,知道嗎?那支可以拿著木棍當槍用的部隊,在第一次實習戰中 全軍覆沒了。」 「啊?怎麼會?他們不是意志很堅強嗎?」 「他們的意志確實很堅強,不過消滅他們的那個隊伍,獲勝後每個人都呆呆的, 嘴裡不停地說我是戰車、我是戰車。」 「啊?這是哪門子的戰爭?」 「意識世界的作戰誠然千變萬化,可是不管變成多誇張的東西,決定力量強弱的 關鍵,仍是意志力。」 「我認為我哥哥的意志很堅強啊。」 「假如是在他登基後不久,我也賭他會贏,可是現在不同,對於日本陸沉的事, 他雖然不想影響我們,一直裝作不在乎,但心裡是很愧疚的,抱著這份心情去作戰, 意志怎麼強得起來?」源五郎道:「而且,織田香把大部分的精神都放在維持八歧大 蛇天心意識上,現在只剩幾個單純的意識命令,如果要比意志的集中,沒人贏得了她 的。」 「但是如果它一點都沒有變弱,這樣子我們撐不久的。」閃躲著火焰衝擊,妮兒 朝源五郎大叫,心中對作戰計劃遲遲沒有實現,著實擔憂。 照原本的估計,蘭斯洛一方由意識世界,自己這一方由現實世界夾攻,只要能影 響裡頭的織田香,讓大蛇沒有天心意識支援,己方勝算就大為提升,但是到現在為止, 大蛇的冰火攻擊仍然猛烈,看不出半點疲態,妮兒由衷擔心兄長的安危。 (說失敗應該不至於,但多半遇上了難以解決的麻煩……) 源五郎準確地估中了事態。憑著九曜極速,他飛快地閃避騰挪,還不時注意妮兒 的狀況,適時地伸予援手。 「我想他們不至於沒有進展,八歧大蛇的力量和天心控制都沒有衰退,但攻守之 間的速度確實是變慢了,我的紫微玄鑒感覺得很清楚。」源五郎道:「所以基本戰略 沒有變,我們仍然是要先把織田香和八歧大蛇分開。」 「說起來容易,可是該怎麼做啊?我們總不能讓事情這樣子一直拖下去吧?」 「兩個辦法,從內部、或是從外部製造強烈衝擊,讓他們兩個的意識分開。」 「廢話!」聽到這個早就知道的廢言,妮兒憤怒地對源五郎吼叫。 並不是廢話。源五郎心下尋思,妮兒小姐似乎還感覺不到,但是天草四郎應該已 經察覺了,所以他的表情才一直緊繃,一面與八歧大蛇作戰,一面還不露痕跡地查探 四周圍。 在這附近的天位高手,並不只是自己三人。儘管隱藏得很好,自己還是確認,有 其餘的天位高手藏匿在附近,窺視著這邊的戰況,企圖不明。 不太可能是多爾袞。重傷的他,已經沒有了參戰能力,沒必要到這裡來湊熱鬧, 至於剩下的人……源五郎一時間也想不出來究竟會是誰。 對方目前還沒有表明動向,不過哪怕是打算坐收漁翁之利都好,就希望這人不會 發瘋到去助八歧大蛇一臂之力了…… ※※※ 源五郎和妮兒先前的對話,就成了意識世界裡的最佳寫照。在整個巨大身軀兵解 碎裂之前,用著全力保護自身的蘭斯洛,及時脫出,沒有與那巨碩身軀一起毀滅。 「渾蛋,這種戰術一點都沒有用嘛,白起你這個渾蛋騙我!」 因為戰術失敗,蘭斯洛自然有著這樣的不滿,但是一個戰術在不同人手裡有不同 後果,而純以意志堅定來看,他確實是不如白起的。 計劃不成功,八歧大蛇卻發動攻擊。用著僅餘的三個巨頭,交錯噴發著不同的元 素攻擊,令得三人手忙腳亂,窮於應付。 如果是在正常世界,即使是八歧大蛇也不可能用同一個蛇頭交錯噴發冰與火,過 大的溫差,在攻殺敵人之前,就會讓它自毀,但是意志力超越一切的這個世界給了它 這種能力。 沒有其他更好的戰術,蘭斯洛採取正攻法,可是在八歧大蛇壓倒性的力量下,很 快便趨於下風。泉櫻的槍、楓兒的劍都在游擊上幫了不少忙,可是卻無法造成什麼實 質傷害,結果就由蘭斯洛一人承擔了大半攻勢。 「這樣下去,根本就打不贏嘛……而且,說不定打完了一條,還會再出來一條咧, 這裡可是一個什麼事都有可能的世界啊!」 對著那越益熾烈的火焰、冰霜,蘭斯洛汗流浹背,把天魔功催運到極至,將毒霧、 酸液都遠遠隔擋開來,一再地迫近八歧大蛇。 相較於他的奮戰,泉櫻和楓兒就顯得黯淡。兩女都知道自己力量不足,無法參與 這水準的戰鬥,但看著夫君獨自苦戰,這卻不是一件單單知道就能了事的事。 崑崙山之戰的天地元氣巨變,泉櫻和楓兒都得了不少好處,感覺得到體內力量的 增長,但那僅是量的增長,並非質的突破,在這等戰局中幫不上什麼。過大的實力差 距,也不是任何詭計、戰術能夠奏效,可是……除了學有雪那樣子毫無意義的加油, 應該還是有什麼事是自己能做的吧? 在這段沉思的時間裡,蘭斯洛身上持續添加傷痕。沒有源五郎在旁,變成幾乎是 一個人游鬥八歧大蛇,情勢惡劣是必然的。燒傷、凍傷,還有被毒霧灑個正著的傷勢, 持續在軀體上增加了數量,蘭斯洛咬牙全撐了下去,然而,他卻看不見勝機到底在哪 裡? 那不僅僅是如何縮短彼此實力差距的思考,蘭斯洛也不時納悶著這一戰的目的是 什麼?犧牲整個日本,換取雷因斯的平安,這麼做就是對的嗎?不管那理由聽來有多 冠冕堂皇,他知道那並不能說服自己。 自己希望能找出一個同時對兩方面都能夠交代的辦法,即使是自己犧牲什麼,也 比抱著這樣的愧疚要好,但是擺在眼前的道路卻又那麼地狹隘,為什麼人生總是被迫 在幾個不情願的選項中選擇呢? 蘭斯洛不是思想家,在這個時刻,他只能持續揮著刀,不停地奮戰。與大蛇戰鬥 承受的肉體痛苦,比縈繞心頭的困惑要容易面對得多了。 大蛇的衝擊波噴發,速度倍數地提升,蘭斯洛砍開火壁、閃過毒霧,卻被冰霜噴 個正著,渾身骨痛欲裂,手腳更迅速被冰封僵化,正暗叫不妙,要先自斷肢體,逃躲 下一擊,再用乙太不滅體催愈,怎知附近溫度忽然狂升,剎那間,週遭竟然化為一片 火海,溫度恰到好處地將凍體冰霜溶解,使他得以脫困。 (怎麼搞的?) 不及細想,大蛇的熾烈火焰連接噴發而來,令甫脫冰霜困厄的蘭斯洛,立刻變化 刀勢,想要閃卸,但周圍異變再生,本來一無所有的空間,赫然變化成一片無邊無際 的汪洋大海,隨著蘭斯洛的刀勢,掀起連疊波浪,一起擊往大蛇的火焰,兩邊相輔相 成下,竟然讓蘭斯洛一刀就把巨大火壁熄滅。 「這樣也行?可是為什麼……」 周圍環境異變的理由,就在下頭,泉櫻與楓兒聚精會神,以她們的天心意識試圖 影響環境。 這是泉櫻想出來的策略,「雖然力量不夠,但我們想幫忙夫君的心情,應該不輸 給織田香想守護日本的堅持吧」,向來把蘭斯洛與小草擺在人生第一位的楓兒自無異 議,兩女不再正面參戰,而是運轉天心,試圖去影響這空間的結構,讓情勢對蘭斯洛 有利。 以自我意識,製造出對自己有利的環境,這已是強天位以上的能力。兩女無此修 為,但在這個意識空間裡,強烈的信仰卻讓她們能夠做到。而在整體的實行上,泉櫻 的龍族之血,與八歧大蛇的意識世界有著某種共鳴,以她為媒介,集合她自身與楓兒 的天心意識,減低了這計劃的難度,將不可能化為可能。 得到她們的幫助,蘭斯洛一步一步地扭轉局勢,而一個念頭也出現在他腦海中。 (對了,如果她們可以做到這種地步,那我……) 主意一定,蘭斯洛腳下一躍,身形陡然拔高,牢牢握住風華刀。 「雄姿英發!」 大喝著鴻翼刀的招數名,熾烈火勁在風華刀上出現,開始像亂飛的螢火蟲群般, 千百道火勁或旋繞、或直射,狂亂攻向八歧大蛇。 聲勢相當駭人,但這等分散力量的攻擊對付庸手群固然大佔上風,要斬力量猶強 於己的八歧大蛇,卻相形見絀,蘭斯洛之前就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沒有使用這一式。 但現在不同了。在千百道火勁如同流星雨般擊向八歧大蛇,將要與大蛇接觸前, 蘭斯洛急吸一口氣,功力再往上催運,千百道火勁凝縮在一起,先是組成八個太陽似 的熾烈焰球,跟著便連成一氣,化為一把無比巨大的烈陽焰刀,之前多爾袞施展的大 日功神技,現下便在蘭斯洛手裡重現。 雖然同是強天位,但大日功修為不夠精純的蘭斯洛,就沒辦法施展出這個神技。 可是,這個空間的特性,卻使得蘭斯洛能夠忽視現實條件,把這烈陽刀施展出來。 「要我相信自己可以變成一個比八歧大蛇更猛的巨人,或許沒有那麼容易,但假 以時日後我能練成這一式,這點我可深信不疑。」 秉持著這個信心,蘭斯洛揮舞烈陽焰刀,朝八歧大蛇斬去。多爾袞曾經用這神技 在與八歧大蛇的戰鬥中,一度佔得上風,自己依樣畫葫蘆,多少也有點助益吧。 這個戰術相當正確,在泉櫻、楓兒的輔助下,周圍環境變化一再削減八歧大蛇攻 擊的威力,而蘭斯洛的烈陽焰刀卻趁勢猛攻,能夠正面將大蛇轟出的衝擊元素一斬而 滅,變成了對等形式的作戰了。 也許是感覺到這樣下去屈居劣勢,大蛇的型態開始變化,從三個頭開始分裂,似 乎想要回復成最初的九頭型態,但蘭斯洛卻不給它這樣的機會。 把握住大蛇因為能量分裂,力量下降的關鍵時刻,蘭斯洛揚刀一揮,配合楓兒、 泉櫻製造出來的流星火雨,烈陽焰刀威力暴增,赫然便將八歧大蛇的一個蛇首,硬生 生從中剖成兩半。 預期中的大量鮮血並沒有出現,被斬成兩半的蛇軀像是空中煙霧,緩緩消散不見。 「成功了!」 堪稱是與大蛇交手以來最傑出的戰績,蘭斯洛喜形於色,再次舞起風華刀,往剩 下兩個蛇頭斬擊過去。 從沒受過這樣的正面重創,雖然只是意識世界變出來的虛物,八歧大蛇也露出懼 意,但當蘭斯洛揮刀進攻時,它這一次噴發出來的東西,非炎非冰,更不是什麼實體 毒物,而是一道極其耀眼的白光。 彷彿在淨化這個空間,白光閃耀過的區域,模糊的渾沌狀態就消失改變,先是從 分割出天與地開始,迅速出現了藍天、赤日、白雲、綠草、黃花。適才激戰所迸發的 火海、巨浪,剎那間都被消滅不見,世界變成了一個無比美麗的仙境。 碧藍如海的清澄天空,潔白雲朵就像是漂游在海上的小舟。涼涼的清風吹拂在身 上,帶來了百花和青草在夏日陽光曝曬下散發的濃郁芬芳,耳裡聽見一些或是清脆、 或是雄壯的動物嘶鳴,動物也開始在這個世界出現,體型有大有小,但幾乎都是從來 也不曾看過的怪異生物。 「這是……怎麼回事?」 蘭斯洛目瞪口呆,發不出半點聲音。這幕完美世界的景象,讓他不由自主地戰意 全消,風華刀上凝聚的火焰全部消散,胸中一片平和,甚至想降到地上,去摘一朵嬌 艷的鮮花來聞聞。 身體的感覺是這麼地舒適,但腦裡卻有一個地方,幾乎悲鳴似的狂叫起來,提醒 著蘭斯洛別鬆懈警戒。然而,除了提氣運勁,注意四面八方外,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警 戒起。 「啊……」 終於將這份平和氣氛破壞的,是泉櫻的一聲低叫。也沒有看到她受了什麼攻擊, 一直還好好站在那邊微笑的她,忽然臉色發白,跟著就倒了下去。 「泉櫻小姐!」 站在旁邊的楓兒大吃一驚,連忙蹲下查探。泉櫻已經失去意識,手腳不住地顫抖, 蒼白的臉上看不見一絲血色,表情因為痛苦而扭曲。 「怎麼會這樣?」 楓兒在頃刻間連試了幾種急救手法,卻全不見效。半昏迷的泉櫻,仍下意識地和 這股痛楚的源頭對抗,雙拳緊握,沒幾下功夫,身上就覆蓋著一層冷汗。片刻之後, 紫黑色的瘀血,緩緩從她口、耳、鼻中滲出,樣子可怖之至。 (看這個樣子,是腦部受到了重擊,但我一直在她身邊,怎會……難道是?) 一個念頭在楓兒腦裡閃過,但在她採取行動之前,某種不可見的靈力波動,像一 道炸雷似的,直接在她腦裡轟擊迸開。強烈的衝擊,瞬間就麻痺了腦部與肢體的聯繫, 楓兒倒了下來,全身酸麻,卻是怎樣都動不了一根手指頭。 己方的戰術太過專注於八歧大蛇,卻忽略了操控大蛇的織田香。如果早點警覺到 這一點,自己就會提防,先前織田香與自己交手時曾用過的精神攻擊。 只有她這樣的天位魔法師才能施展,用精神念波直接攻擊敵人腦部。這一招曾讓 自己立刻倒地,失去戰力,正是在此刻這個意識世界的最佳戰術。以自身為媒介,凝 神運轉天心幫助夫君的泉櫻,首當其衝,精神念波逆流直襲腦部,登時重創。 現下全身像是被巨大電流貫通一樣,麻痺僵硬,連動一根手指都做不到,楓兒吃 力地睜開眼,看見在前方不遠處,蘭斯洛也抱著頭摔墜了下來,相當地痛苦,而八歧 大蛇則伸展了身軀,發出咆哮,朝這邊前進…… 遭受到的念波轟炸遠比楓兒要重,蘭斯洛伸手一抹,鼻子、嘴角不住滲出瘀血, 剛才好不容易佔到的優勢,似乎在這一記反撲中全輸了回去。 身體再度覺得緊繃,第二波的精神攻擊又來了,只不過這一次不單單是念波炸擊 腦部,還有大量錯亂複雜的片段畫面,不管有意義或是沒意義,像崩潰決堤的洪水, 瘋狂衝擊著三人的心神。 畫面很亂,彼此之間也缺乏條理性,或是日本的田園,或是京都的樓閣,但還有 更多的部分,是蘭斯洛完全喊不出地名的所在。他自小生長在山野,對各種動植物都 有相當認識,不可能有這麼多他沒看過的動植物,一時間他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異大 陸甚至異世界的景色。 當影像中出現了巨獸咆哮,碩大的黃金龍軀橫飛遮過天際,蘭斯洛知道自己目睹 了天地創生之初,龍神們俯視世界的景象。 伴隨著這景象,一股深沉的孤單、寂寞、憤恨巨浪,傳入三人心頭,化成漩渦, 把所有其餘的情感、思考,沖激得點滴無存,最後變成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徹 底的空無、虛渺。 如果源五郎在此,就能對這股念波進行分析。所謂的心靈攻擊,等若是利用自我 心神去撞擊旁人心神,是以不可免地在施放時,自我心神也處於完全敞開的不設防狀 態,該釋放出去的、不該釋放出去的訊息,全都一股腦地傾洩出去。 楓兒、泉櫻,在這股念波巨浪轟擊中,整個喪失了意識,只有蘭斯洛還能支撐。 (居然被這樣子大逆轉,這樣輸掉,誰會甘心啊……) 硬咬著牙,蘭斯洛用刀撐著地面,重新又站了起來。他不敢往後看,剛才所看到 的景象,楓兒倒在地上,泉櫻口鼻溢血的樣子,讓他無比的心痛。 自己都覺得頭暈眼花,站不穩腳,想當然爾,後頭的泉櫻和楓兒大概全都失去戰 力了。 「蜥蜴怪物,你要過來嗎?我不會讓你傷害我的女人的!」 揚起風華刀,蘭斯洛用刀柄在麻木的腿上重擊幾下,回復血脈流通,跟著就朝八 歧大蛇衝了過去。 他曉得自己的狀態極度不佳,和八歧大蛇作戰,可能撐不了多久,但他也不能躺 著什麼也不做,在衝擊波轟來時,讓自己與身後的兩個女人一起粉碎。 盡可能多跑一點,盡可能把八歧大蛇帶開,這樣子當大蛇發動攻擊,也不至於波 及後頭的泉櫻和楓兒。可是,當八歧大蛇噴發的火焰被他刀風斬開,自己只不過往後 連退四、五步時,蘭斯洛頓時明白,這頭畜生現在的情形,並沒有比自己好到哪去。 在意識世界使用精神攻擊,耗損是正常情形下的數倍,八歧大蛇……不,織田香 被迫使用精神攻擊,連帶影響下的結果,她自身的精神體也極為衰弱,特別是當她還 得繼續用念波壓制己方三人的行動,八歧大蛇的力量就更形下降。 情形似乎對己方有利,但事實上,蘭斯洛自己也只能吃力地提刀,漫無章法地胡 亂揮著,做不出什麼有系統的攻擊。 「不要再打了!我很累了,你不累嗎?你和這頭怪大蛇攪在一起得到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吧?「 出於一種對戰鬥的疲憊,蘭斯洛一面揮刀擋開殺傷力劇減的火球,一面對八歧大 蛇大喊。 「你變成這個樣子,為了什麼?是希望守護你的同胞嗎?睜開你的眼睛看看吧, 被你幹掉的京都人比地震死得還多啊!這算是哪門子的保護?這樣下去在日本陸沉之 前,你的同胞就被你殺光了!」 蘭斯洛相信這些話會對織田香產生不少動搖,然而,他並不是為了打擊對方纔這 麼喊的。 一切都已經夠了,一切都應該結束了…… 連續這麼長的戰鬥,造成這麼大的人命死傷與犧牲後,蘭斯洛覺得自己已經疲倦 了。 堅持鬥志,再繼續戰下去,最好的結果就是兩敗俱傷,可是自己要一個兩敗俱傷 的殘局做什麼? 如果真如楓兒所說,那個小女妖並不是一個沒理性、沒情感的怪物,那麼大家就 可以談一談。也許現在說晚了一點,但試著做總比不做好。 「我要對你說抱歉。為了我的國家,我犧牲了你的同胞……」 蘭斯洛刻意避免使用「不得不」這樣的字眼。儘管他對日本陸沉一事極為反感, 但任何事情都是選擇,沒有自己的抉擇,事情就不會往這方面發展,當意識到自己所 作所為的殘酷,他並不想美化自己,或是找借口開脫。 很奇特的是,他忽然覺得,如果王五師兄在這裡,一定會認同自己的說法… … 「我沒有辦法停止日本陸沉,你要恨我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是,你與大蛇結 合應該不是為了報仇吧?要報仇的話,我不會特別躲起來,你隨時都找得到我,但至 少現在……現在我們可以合作做一點事情吧?」 蘭斯洛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喊出這幾句話,汗水交流在血漬中,在身上印遍痕跡, 他甚至覺得自己隨時都會一腳踏歪,就此倒在地上,累得再也起不來了。 泉櫻仍然癱在地上,沒有回復意識,由於龍族之血的相互共鳴,她腦內現在還處 於各種念波紛至沓來的混亂狀態。 楓兒則是意識清醒,拚命想要回復行動力,卻仍然無用。而看著一面揮刀在冰火 衝擊中前進,一面抬頭大聲說話的蘭斯洛,那偉岸的背影,她緊繃的嘴角忽然露出一 絲笑意。 倘使被小姐知道,一定會用這話題笑自己一輩子,可是,從這角度看過去,這個 男人……好帥。 「你和我其實都很清楚,就算日本不沉,能存活下來的人也只有一成,一成必須 要世代生存在地獄的人。但是你既然有這麼強的力量,那為什麼不和我們合作?」 腳步一下踉蹌,蘭斯洛險些握不穩風華刀,卻仍大聲道:「所謂的天位,不就是 用人力去改變天意的榮譽稱號嗎?老天要日本只剩下一成人,我們就把天意改變。集 合兩國所有的天位高手,或許就有辦法讓日本人多活下一成、兩成,這總比我們在這 邊同歸於盡要好吧?」 把人命化作數字來計算、考量,這是妮兒最厭惡的事,蘭斯洛也不喜歡,然而, 如果這種計算法不是為了犧牲,而是盡可能地多救一個人,那或許就比較沒有那麼難 以接受了吧? 不知道是力量近乎耗竭,還是真的對這些話起了反應,八歧大蛇的攻擊越來越微 弱,讓蘭斯洛朝那邊靠近。 「好,為了表示誠意,我們都不動武力地來談吧。」 拋去手中風華刀,蘭斯洛大張雙臂,以這無武裝、無防備的姿態,苦笑著往前走 去。一方面他心裡也知道,自己再也沒有半分握刀的力氣了。 ※※※ 「唔……老大那邊好像做到了,八歧大蛇的動作和力量都沒有之前那麼強了。」 意識世界戰局的改變,直接影響在另一邊的戰場上,源五郎明顯地感覺到差異。 同樣的事情,妮兒與天草四郎都注意到了。妮兒固然是滿心歡喜,天草四郎卻是 一則以喜,一則以憂,為著織田香的處境而牽掛著。 但源五郎除了在意戰局之外,他同時也留意著時間流逝。或許因為越來越強的地 震,讓混亂的地脈氣流不易觀察,但當四個時辰一滿,他還是發現地氣流動加速,能 量朝京都的一角匯聚過去。 (是時候了,最終安全裝置應該已經出現了……) 能夠操縱那設備的人只有自己,但是戰情緊繃,如果自己撒手離開,妮兒小姐能 撐得下去嗎?會不會遇到危險?這一點自己實在是放心不下。 正自遲疑不決,八歧大蛇卻忽然有了動作。似乎是察覺了什麼,它以驚人的壓迫 威力,朝京都城的方向行去。 轟擊的火焰、冰霜,倏以倍數增強,連帶毒霧與酸液也一起出現,高度密集的攻 擊,三人鬧得手忙腳亂,接應不暇。 「啊!糟了!」 速度和內力都弱上一籌,妮兒在幾次閃躲之後,終於被火牆一絆,給夾帶石化氣 體的衝擊波擦著。效果十分明顯,從腰側開始,肌膚迅速石化,很快就波及了她修長 姣好的美腿。 幸好,這位雷因斯公主的身邊,向來不乏守護騎士,及時趕到的天草四郎與源五 郎,一左一右,念起同樣的咒文,搶在第一時間把石化面積縮小,跟著便驅除殆盡。 倘使八歧大蛇把握這機會攻擊,那倒是一個一網打盡的好位置,但是當這三人脫 離戰鬥,八歧大蛇也立刻朝京都城行去,揚起煙塵,衝擊波掃開一切擋路的東西,很 快就貼近京都,看得到那座仍在大火中燃燒的京都城。 後方三人全速追趕。源五郎和妮兒想著最後安全裝置,天草四郎卻是顧慮著或許 仍在京都城中的秀吉,八歧大蛇明顯地已經喪失理智,讓它靠近京都,死傷必然慘重。 「怎麼辦?被它闖過去了!」 「沒別的辦法,追吧!」 即使夾帶一個人,源五郎的九曜極速仍是快得不可思議,但判斷出要阻止大蛇已 不可能的他,卻改向掠往地氣脈流最強的一處。 「喂!你去哪裡?」 「情形不太對,先去把最後安全裝置解除比較好。而且……我不太喜歡一直被人 窺視。」 有某人一直隱藏著氣息、在京都遠遠地窺看著郊外的戰鬥,不管他的意圖是什麼, 都該是逼他現身的時候了。八歧大蛇的直覺非常敏感,上趟就是這樣發現了藏匿一旁 的多爾袞,現在它衝入京都,逼出那神秘高手,由這人與天草四郎聯手作戰,怎樣都 能撐上一會兒吧?自己和妮兒小姐只要趁這段時間解除安全裝置,再回來參戰就行了。 這是源五郎的計算,儘管他猜不出那人是誰,但略一計算腦內的天位高手名單, 他相信不管是名單上的哪一個人物,都只能選擇作戰一途。 天草四郎沒有想這許多,他只是竭盡全力往京都城飆射過去,希望能搶先一步搶 救友人。 八歧大蛇的位置在他之前,但卻好像驚覺到什麼一樣,忽然停下,三個蛇頭以銳 利目光掃視四周,讓天草四郎搶先衝進京都城的火海當中,幾下搜尋後,他發現了一 堆血肉糢糊的破碎屍塊,從那幾乎無法辨認的衣袍碎片中,認出了他們是將軍身邊的 護衛武士,發現了這一點的天草四郎,心中頓感強烈不安。 另一邊,八歧大蛇似乎有了發現,一道火焰彈朝一座閣樓轟發過去,在整座閣樓 化成爆裂煙灰同時,一道黑影捷若星火地竄閃上天,被八歧大蛇迫得現身出來。 不是九曜極速,也不是任何輕身功法,但是在一雙蝙蝠似的肉翼助勢下,這人的 神速就把「快」之一字掌握得淋漓盡致,在上衝途中連續閃過三次火焰彈攻擊,蝠翼 一展,迴翔如意,輕易閃到三個蛇頭不及回防的死角。 如果把握時機攻擊,或許能有所收穫,但他卻只是在半空中停住,在八歧大蛇回 防時,囂張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宗次郎,不,堂妹你也太難看了吧?戰得這麼狼狽,還變成這麼怪 模怪樣,你的天魔功正在為你哭泣啊,哈哈哈!」 或許是因為太過開心,他在半空中捧腹大笑起來,全然不在意會否在這時受到攻 擊,笑得前翻後仰,癲狂之至。 「你最得意的九曜極速呢?怎麼不施展出來看看?我們以前比武的時候,你不是 最愛用這一套配合天魔功的嗎?為什麼現在除了噴火耍雜技,你什麼都用不出來了? 真是可恥啊!嘻嘻嘻!」 空中烏雲密佈,因為天地元氣的急遽變化,雷電在雲層中竄閃不休。巨大金色電 光映照之下,這人瘦瘦的小個子,顯得很微不足道,但渾身的漆黑膚色卻更倍添陰森; 背後一雙蝙蝠似的羽翼,輕輕拍動,渾身上下刺著許多根長長的尖針,四肢更被厚重 鎖煉給捆住,另外連接上四個金屬煉球,鉗制他的行動。 正在尋找最終安全裝置的妮兒、源五郎,正在意識世界與織田香取得溝通的蘭斯 洛,都不曾見過這人。但雷因斯一方卻有不少人與他有所淵源,楓兒就曾經重傷在他 的手裡,而如若愛菱在此,更會認出這人就是自己的殺母仇人,當今魔族的皇子,奇 雷斯。 「哈哈哈~~哇!」 張狂的大笑忽然中斷,奇雷斯噴出了老大一口血,整個身體險些就往下摔落。 「那個渾蛋的人類瘋子!居然讓我受了這樣的傷,下次再見面的時候,我一定…… 他媽的,為什麼這個鏈子總是扯不斷!」 彷彿將八歧大蛇視若無物,奇雷斯也不管嘴角還不停地溢著血,在用力撕拉無效 後,繼續他千年來不變的習慣,用那口極其鋒利的森森白牙,去咬噬那根長期封鎖他 力量的鎖鏈與鏈球。 被他這個動作所刺激,憤怒的八歧大蛇再次噴發出了火焰與冰霜。兩股元素衝擊 波的力量之強,能夠葬送當世任何一名強天位高手,奇雷斯便是再狂也不敢硬接,筆 直地往下沉去,避過這兩記轟擊。 「桀嘻嘻嘻~~打不到啊!堂妹你不是眼睛花了吧?蛇的眼力不是都不錯嗎? 再多來幾記啊!「 無論是宿敵李煜,或是別有用心者多爾袞,甚至織田香、天草四郎,都以為他重 傷之後,已經離開日本,找一處魔氣夠強的地方療傷,但卻都忽略了這頭黑色凶獸的 狂氣與凶性。 若不是力量被神器封印,他不會只有這樣的修為,更不會在屢次交手中,始終與 李煜兩敗俱傷,被迫以蝙蝠貓的屈辱型態療傷,日前這次更是傷得極重,不得不立刻 覓地休養。但即使這樣,他也不會乖乖躲起來,而是要趁這兵荒馬亂的良機,以有限 的力量,給所有仇人一個精采的報復! 朝下方墜落的奇雷斯,摔在一堆碎瓦殘礫之中,沒待新一波火焰攻擊轟來,他已 經再次往上竄飛,讓腳下地面化為一片火海,從容閃過這一擊。 要再發動攻擊的八歧大蛇,卻因為某個理由而停住,金黃色的蛇瞳中,凶光稍斂, 轉為一股疑惑的目光,凝望著奇雷斯。 「怎麼了?為什麼不攻過來?既然變成野獸,就是要捨棄人心……喔,抱歉了, 我忘記你本來就沒有人心。那你還等什麼?用你最凶最惡的決心攻過來啊!」 八歧大蛇並非不想攻擊,本來要噴發的火焰強自斂下,它口中不住噴著高溫熱氣, 但目光卻凝視著奇雷斯手中的那具人體,深層意識裡一片混亂。 那是一個傷痕纍纍的年老人類,距離死亡只不過多半口氣,八歧大蛇不明白自己 為何要強行停下攻擊,但一種難言的熟悉、焦躁感覺,讓它沒有辦法照本能行動地噴 發攻擊。 「桀桀,你還在等什麼?為什麼不動手?該不會是為了顧忌這個死老頭吧? 這怎麼可能,我以前在京都城裡頭抓過多少人威脅你,你不都是立刻把他們連我 一起斬?為什麼這一次就遲遲不動手?就因為這個你的人類養父嗎?堂妹,你這下破 格啦!「 得意地狂笑著,奇雷斯並沒有老老實實地飄在空中,而是翻滾翔動,忽遠忽近地 繞著八歧大蛇旋飛,變出種種花式,擾人心神。 被他牢牢擒握在手中秀吉,顯然已經半失去意識,即使被這樣折騰,也沒有什麼 反應。 「咦?這個沒用的人類好像快斷氣啦,人類斷氣不就是死定了嗎?堂妹,你覺得 我應該怎麼辦呢?我只知道怎麼撕開人類,卻不會裝回去啊,哈哈哈~~」 手中潛運內勁,絲絲熱氣從雙爪中直透出去,迫入血液流動極其緩慢的病危人體, 登時產生重大影響,除了口中發出輕微的呻吟,血沫不住從嘴角流出,就連身體都開 始冒出陣陣白煙。 這番動作無疑也刺激到了八歧大蛇,它的三個蛇頭都採取了行動,朝著奇雷斯追 趕,卻因為沒有發動實質攻擊,被奇雷斯輕易飛竄閃躲過去。 奇雷斯的狂笑響徹京都,即使是忙著逃災避難的百姓,也被這陣邪惡的狂笑所震 懾,恐懼地看著那抹彷彿與死亡同義的黑色蝠影。 「快一點啊,捉迷藏不是這樣玩的,你的九曜極速趕快施展出來啊!這樣吧,你 再噴一次火過來,這次我不閃也不躲,我們合力作個燒烤吧!但是動作要快啊,不然 等到你義父熟透,肉就不香啦。」 「香你個頭!」 喊出這句話的不是織田香,而是潛伏下方,再也忍無可忍的妮兒。對這頭魔物的 邪惡行為不能坐視,她讓源五郎專心去尋找最終安全裝置,自己則重新返回戰場,等 待時機。此刻她將天魔功全力爆發,顧不得什麼偷襲不偷襲,一腳就踹向奇雷斯,空 閒的雙手則把握機會搶人。 雙方力量差了一個天位,妮兒的這下偷襲全然沒能發揮作用,被奇雷斯輕易閃避 過,但似乎因為受到重傷影響,奇雷斯竟然沒有反擊,只是拉開與偷襲者的距離。 「哈哈哈,踢得好啊,長腿小妞,你還是那麼有精神啊,不過下次踢輕一點,如 果把我堂妹的養父踢上天去,我就立刻撕了你!」 因為騰不出手來,奇雷斯直接用「天魔怒震」把這句話送出,妮兒腦裡一暈,險 些整個聽覺系統都毀於一旦,卻仍忍著劇痛,又是一腳踢出。 「怪物!你先去死吧!」 這一腳有其必要性,因為這怪物顯然還沒發現,天草那老頭已經悄悄潛蹤來到他 身後,預備攻擊,當他為了閃避這一腿而落入不利位置,天草的凌厲一擊雖然未必能 傷他,卻有很高的機會把秀吉公搶救回來。 全力以赴的凌厲劍氣,卻沒發出半點聲音,當奇雷斯採取行動,劍氣已經在他背 門劃出血痕。直透心肺的劇痛,讓這頭黑色凶獸發出淒慘的狂叫,雙手一軟,就把牢 牢擒住的秀吉拋開。 (成功了!這畜生果然已經被李煜重創,現在實力降到低點,正是對付他的好時 機。) 或許奇雷斯的傷勢讓他只剩小天位實力了……腦裡閃過這樣的想法,天草四郎卻 不得不放棄這誘人的果實,因為現在的第一要務,是搶救人質,並非是殺敵。 這個戰術在下一刻轉化為讓人驚愕的事實。看似被天草一劍重創的奇雷斯,卻忽 然停止嚎叫,雙臂一旋,一股魔氣迴旋激盪,巧妙地把眾人的位置一錯。天草四郎的 不貪功,讓他沒有因此掉入敵人故意示弱的陷阱,遭受重創,卻依然無法挽回將發生 的事實。 下一刻,在天草四郎極度震驚的瞪視中,他驚愕地發現手上重量一沉,劍刃已將 老人的身體水平刺穿,猶自溫熱的鮮血噴灑在他身上,重大的打擊,令他心神失守, 驚惶失措的大叫起來。 收劍是第一個反應,但在震驚的狀況下,這反應就顯得不夠快,被乍然出現在眼 前的黑影搶去先機。 「嘿,老東西,你們人類不是很重視禮節的嗎?怎麼可以把東西亂丟呢?就算不 砸到地上的蟲子們,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啊……」 毫無預兆可言,邪惡黑影如神如魔般,猝然出現在天草面前極近之處,在以正經 表情說完前面一段話後,出乎天草四郎預料的,他沒有發動攻擊,而是拉拉眼角,吐 出舌頭,做了一個極其嘲諷的鬼臉。 「嘻嘻,我很棒吧?這是人類式的開玩笑,我剛剛學會的,哇哈哈哈~~」 明明實力優於身受重傷的對方,但卻被他用詭奇身法、戰術給耍弄。看著那張寫 滿挑釁、嘲笑的鬼臉,天草四郎很想立刻就和他拚個你死我活,卻想起中了自己一劍、 仍被夾在雙方之間的友人,當下就要搶人後退。 「慢了一步啦!如果你會九曜極速再來搶吧。」 身法又快又奇,奇雷斯動作敏捷如電,身形一動,再度搶著人質,蝠翼一展,翱 翔飛了出去,閃躲過妮兒的一記追擊,同時拉遠與她、天草四郎的距離。 「哈哈哈,魔族也是會做善事的,天草,你把老朋友亂切亂割以後,一定很煩惱 善後的問題吧?你們不要的這個廢物,我就幫你料理掉啦。」 「住手!你給我停手~~!」 被搶來奪去的那具脆弱身軀,早已沒有了半點反應,天草四郎全力往前衝去,希 望能阻止遺憾的發生,但是當奇雷斯雙臂驟然施勁,將本來橫托在手上的東西,迫出 可怖的爆響,剎那間驟壓成一個拳頭大的鮮紅血球,天草四郎就知道自己遲了一步。 「不要~~」 無力阻止事情發生的妮兒,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叫,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這麼惡 毒的邪惡魔物。 這聲尖叫很快就被壓下。和八歧大蛇所發出的悲鳴,那種聲傳九天、震撼大地的 悲痛咆哮相比,妮兒的尖叫就像小兒細語一般,就連狂衝中的天草四郎都被這陣音嘯 震著,腦裡一陣發暈,強自克制,一劍猛往那可恨的魔物斬去。 奇雷斯反手一擊,將掌中的血球迫爆,配合天魔功的鑽旋勁道,爆發出千百道血 箭,阻止斬擊過來的劍氣,同時展開蝠翼飛翔,連閃過兩發火焰後,停到八歧大蛇的 前方,好整以暇地漂浮著。 「嘻嘻,堂妹,謝謝我幫你完成每個人類小孩子共同的夢想吧。你的人類死爸 爸……」 對著那燃燒著仇恨之火的黃金蛇瞳,再次做起他喜歡的鬼臉動作,奇雷斯半笑不 笑地吐舌道:「……上天堂啦!」 ※※※ 發生在外部的種種,也確實對意識世界造成影響。拋去了手中風華刀,一步一步 朝著八歧大蛇走去的蘭斯洛,很欣喜地見到大蛇斂起了火焰,似乎願意接受自己和談 的意見,也表示了相當的和平誠意。 「你能夠理解我的話嗎?這樣就好了,你看,我一點武器都不帶,這就是我的誠 意……」 一面走一面大聲喊話,蘭斯洛也覺得自己好蠢,但是面對這頭狂暴中的大蛇,為 了避免太過刺激它,這樣子表明是需要的。 可是,走到一半,當八歧大蛇本已斂去的凶狠殺氣重新出現,黃金蛇瞳中充滿狂 暴氣息,蘭斯洛不由得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上當被這頭大蛇給誘過來了? (是圈套嗎?嗯……不可能,小女妖不像是會用這種詭計的人,至於大蜥蜴…… 它有這種腦筋的話,就不會被小女妖給控制了……) 在這時候仍能夠相信敵人、相信自己的判斷,這或許可以說是蘭斯洛的難得之處。 然而,儘管他推測出「是不是外頭世界發生了什麼刺激她的事」,卻仍然無助於平復 眼前大蛇的怒氣。 「嗯,再來一次試試看……喂!我對你沒有惡意,你看我連刀子都不帶,我們平 心靜氣地好好談一談,然後……」 蘭斯洛充分表達著誠意,問題是,平心靜氣就是此刻對方最不可能做到的事,一 下劇烈吸氣聲,熾烈火焰熊熊地噴發了過來。 近距離之下,蘭斯洛根本無從閃躲,只能竭力運起護身力量,腦內拚命想著堅持 下去的信念,全速飛退,撤出大蛇的攻擊範圍。 好不容易抵禦住火焰,但急速變換過來的冰霜、毒霧,讓蘭斯洛動作一窒,跟著 就被石化氣體轟個正著。 (手腳沒感覺了,不怕,這裡是意識世界,只要我信念夠強,這個氣體就沒法把 我石化,我……怎麼可能嘛……) 過度疲勞,蘭斯洛連集中精神都頗為吃力,更加無法堅定信念來扭轉乾坤,不得 以唯有強行運氣,將受到石化侵蝕的肢體全部震碎,再用乙太不滅體催愈,自己也借 勢飄退,落往安全範圍。 「喂!你冷靜一點好不好?我不知道外頭的世界怎麼了,可是我們應該可以好 好……哎唷!」 蘭斯洛仍不放棄,遙遙地對大蛇吶喊著。他忽然覺得很疲憊,要開戰、要廝殺, 一句放話就可以做到;但要在敵對的兩邊拉起和平之橋,卻要付出百倍以上的辛勞。 「我們繼續打是沒什麼問題,但我們交戰的每一刻,都有人正喪失著生命,如果 我們放下戰鬥去救人,可以挽回很多事情的,你不是發誓要守護你的日本嗎?」 拖著傷疲交煎的身體,蘭斯洛閃躲攻擊,大聲吶喊,可是當「日本百姓」這個話 題都無法讓大蛇回復平靜,他不得不承認,操控八歧大蛇的織田香已經完全失去理智, 甚至可能徹底地被大蛇反噬了所有意識,要和談已經不可能了。 (渾蛋,努力了大半天,就這樣就完了嗎?外面到底怎麼了?刺激這麼大,該不 會是天草四郎或是秀吉老頭死了吧?) 我意王的猜測,准之又准的命中事實,但卻沒辦法給他自己帶來什麼幫助,無奈 之下,他唯有運氣擒吸,將不遠處的風華刀重新取回,再一次地試著去打這不見勝算 的一仗。 受到意識影響,整個空間開始產生改變。本來鳥語花香、神仙世界的感覺驟然消 失,天空陰沉如墨,雷電瘋狂地劈向地面,將綠草地裂開一道道的深痕,凡是被觸及 的生物,不論大小,全都在痛苦哀嚎聲中變成焦炭。 狂風就像沒止境一樣地狂吹,夾帶著強烈血腥味,過沒多久更下起了血雨,令這 世界變成了血雨腥風的具現景象。 八歧大蛇的身軀也開始改變,本來真珠似的白潔蛇鱗,迅速變成黑色,巨蟒的外 型也扭曲變化,體積變得更形巨大,而且慢慢有了龍形。過不多時,一頭有著利爪、 利牙、巨翼,昂首起來幾乎碰到天空的巨龍,在地面上出現,黃金瞳孔中的濃烈殺意, 更是十倍於前地暴增。 「這就是那頭大蜥蜴的原形了吧?那現在這算是什麼?勇者鬥惡龍嗎?周圍沒有 觀眾真是可惜了。」 或許是因為太沒有現實感,獨對巨龍的蘭斯洛,已經沒有什麼恐懼,只是獨自喃 喃自語。 「手酸腳也酸,對面那傢伙卻好像氣得活力充沛,這一仗真不知道該怎麼打 了……」 就算是不停地抱怨,只要後頭還有人要靠自己守護,蘭斯洛就只能握緊刀柄,去 打這一仗。然而,假若那頭黑漆漆的東西,真的擁有傳說中五大龍神之首的實力,自 己多半一個交鋒就被祂一掌拍扁,到時候,拚命想要保護的兩女,也難逃祂大腳踏下 的威力,真個是一拍兩散了。 方自苦笑,一把聲音忽然在後頭響起。 「蘭斯洛大人,這一次……可不可以交給我呢?我想由我來處理,或許可以使事 情好轉一點。」 「哦?楓兒嗎?你已經醒來了嗎?真好,如果沒和你說最後一句話就被那蜥蜴拍 扁,我會很遺憾的。」 彷彿要交代些什麼,蘭斯洛笑笑地回過頭,卻在回頭瞬間大吃一驚,手中風華刀 無聲落地。 「楓兒,你……」 第二部第九卷第四章海島陸沉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日本京都 「渾蛋!你給我回來!有種你就不要給我跑,我要和你決一死戰!你這沒人性的 蝙蝠怪!」 氣憤難當,妮兒指著天空,暴跳如雷地大叫著。 奇雷斯反覆無常,雖然無比嗜戰,但卻不一定會把每一場戰鬥都進行到尾。當他 覺得這場戰鬥的目標已經達到,他便毫不眷戀地離去,將盡情破壞後的傷痛、悲傷、 絕望,留給仍然在場上的人們。 儘管身體受到傷勢與封印的拖累,力量大幅下降,但是憑著詭奇身法、高明的天 心意識與戰術運用,把握住最終安全裝置被解除時,天地震動的絕佳機會,奇雷斯說 走便走,在八歧大蛇與天草四郎的追擊下,以輕傷的代價,狂笑著離開了戰場。 看著那迅速消失於空中的黑色身影,那雙拍動中的蝠翼,妮兒將這個喜歡用鬼臉 嘲弄所有敵人的邪惡魔物,深深地記在心裡。過去自己也遇過不少心狠手辣的惡人, 像花天邪就是其中佼佼者,但這些惡人都是為了某個目的來作惡,可是奇雷斯……這 頭怪物好像天生就是鮮血與殺戮的愛好者,以破壞、毀滅事物為樂,享受其中的過程。 當他看著眾人悲憤交集的表情,吐舌作著鬼臉、發出狂笑時,聽得出來,他是確 實以此為樂,很開心地大笑。如果魔族都是這樣的怪物、如果這樣的邪獸充滿人間…… 妮兒發誓不能讓這樣的情景出現,下次再碰著的時候,一定要狠狠地宰了他。 問題是,比起已經遁走的奇雷斯,這邊處於狂怒狀態的八歧大蛇,才更是棘手重 點。 「轟得這麼狠?小香香一點人情味都沒有,太過分了吧!」 因為自己的閃躲,使得身後京都城被劃出一道長達里許的火焰壁,迅速增擴成火 海,妮兒為之咋舌,偏生還要手忙腳亂地繼續竄閃。 「可惡,那個蝙蝠魔怪雖然混帳,但輕功真是有一手,跑得像是在飛一樣……不 對,他有翅膀,根本就是在飛。如果我也有那種身法,現在就不用那麼狼狽了。」 「長腿丫頭,已經夠了,你是局外人,不用參與這樣污濁的戰鬥,準備離開這裡 吧。」 揮劍竭力卸開火焰後,幫妮兒解圍的天草四郎,很遺憾地承認,這場戰鬥已經沒 有意義,從八歧大蛇的狂暴動作來看,適才目睹養父之死的打擊,已經讓操控大蛇的 織田香意識錯亂,失去了對八歧大蛇的主控權,反而被大蛇把意識吞噬,倒過來操控 了。 「如果沒辦法把人救出來,這樣的戰鬥根本沒必要打下去……」 不只是織田香,天草四郎本身也承受著重大打擊。由於奇雷斯的毒辣手段,天草 四郎仍記著剛才那一劍貫穿友人身體的感覺,無法從「是我殺害了秀吉」這樣的罪疚 感中釋放出來。因為這樣,他的戰力大打折扣,若非強行鎮定下心神,根本就無法作 戰了。 「喂,天草,現在灰心還太早了,你不打起精神來,單單靠我一個人可撐不下去 啊。」 妮兒心中叫苦連天。源五郎還在處理最終安全裝置,天草四郎又這般沒精打采, 就剩自己這個小天位去單挑八歧大蛇,天底下還有什麼事比這更荒唐的? 可恨的是,自己又沒法跑開,在苦戰的同時,對於進入八歧大蛇意識世界作戰的 兄長萬分擔憂,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天草,拜託你行不行?你的三位一體不是很強嗎?再用一次吧,看看能不能傷 到這個怪物?」 「沒用的。以純力量來計算,這頭怪物的力量,不是任何強天位高手能夠抵擋, 當它以天心意識彌補了力量流失的缺點,強天位出力的攻擊,不可能再傷到它了。」 天草四郎隱瞞了一些事。有某些特別的功法、招數,在使用者賭上性命出手時, 是具有突破自身實力,大幅倍增殺傷力的效果。昔日孤峰之戰,當代的西王母、龍騎 士,就是憑著這種招數越級挑戰成功,重創了超越己身兩個天位的絕代霸主鐵木真。 這件事情天草四郎曾聽魔族提起過,但他自己並不知道類似的功法,也無從用起, 更何況在已經對戰鬥感到疲憊的此刻,他很想把劍放下,離開京都、離開日本,到一 個不用背負任何責任的地方去休息。 「不要這麼沒精打采的嘛,連你都這樣了,還有誰能救出小香香呢?」 妮兒的鼓勵,很快就要留著自己用了。太過於為旁人分神的她,露出了太過明顯 的破綻,被八歧大蛇的連續幾發火焰彈,逼得倒退連連,與天草四郎拉遠了距離。 太過凌厲的威力,僅有小天位的妮兒根本無力抵擋,天草四郎一時間也被熊熊火 壁給封擋住,沒法突破火壁過去。 縱然心亂如麻,天草四郎的判斷力並未衰退,他忽然察覺到大蛇的攻擊似乎含有 某種戰術,而目的是…… 「長腿丫頭!小心……」 距離太遠,又被火焰裂風聲給阻隔,妮兒聽得不清不楚,正要回問天草四郎到底 在說什麼,卻赫然發現自己已經被連串火焰逼入了死角,而一個早已蓄勢在旁的蛇頭, 利用這機會驟然竄出,就朝自己一口噬來。 有了天心意識的計算,這一噬的來勢既狠且準,小天位的妮兒根本無從抵抗,所 幸,她是一個不管到哪裡都會遇到貴人的好運女子。 「星野天河劍!」 星賢者卡達爾遺留武學中最耗元氣、源五郎從不肯輕易施展的保命絕技,毫無保 留地迸發著璀璨星輝,劃破長空,如同橫越銀河的彗星,飆射而至,狠狠地正中大蛇 齒側。 儘管力量上不如大蛇,但在高度集中之下,那根無比堅硬的巨大蛇牙,竟然被一 擊而斷;接著而來的爆發力,更讓蛇頭整個被橫擊出去,遠遠離開妮兒。 事情發生得太快,大蛇的牙齒才剛要碰到自己,跟著就飛了出去,妮兒一時間反 應不過來,只覺得身旁一股大力湧來,自己便被一道柔勁給推得飛了出去。 「找地方躲起來!」 把最終安全裝置解除,匆匆趕來救人的源五郎,自身卻處於很不妙的情形,全力 發出星野天河劍,急需調息回氣的他,一時間運不起九曜極速,但大蛇卻已經在此時 追擊而來。 (硬拚是不行的,希望能夠游鬥吧……) 源五郎早就看出大蛇的火焰、冰霜攻擊,是為了封住自己的退路,如同對付妮兒 那樣對付自己,但幾近耗竭的真氣,卻讓他只能被逼進死地,預備挨上一擊。 (這個位置蛇咬不到,是遠距離攻擊,只要能硬挨一記冰霜或是火焰,就可以突 圍反擊了……) 火焰就如同預期中那樣猛烈噴來,源五郎拼盡全力抵禦,卻在發現火焰並沒有外 表看來那般威力雄強後,知道不妙。 (中計了……) 一種像是與高手作戰時被耍弄的驚愕感,雖然察覺到大蛇的攻擊,源五郎卻已經 不及閃躲,只見眼前珍珠似的白光一閃,自己已經被大蛇的身軀給捲住。 本來用身軀勒殺敵人,就是蛇類的拿手絕技,但因為八歧大蛇口中的元素衝擊威 力太強,將眾人的注意力引過,竟沒有人提防到這個可能。 而當八歧大蛇吞噬掉織田香的意識,開始思考著每一種戰術可能,它便以自己的 身軀當作武器,果然一舉成功,捕捉到這個速度極快、一直在身邊繞來繞去的可恨蒼 蠅。 ※※※ 「嗚……」 一般的巨蟒勒殺,是纏住人類的腰腹,破裂內臟,但是八歧大蛇的身軀實在太過 巨大,交纏一卷,源五郎整個人都被包捲在內,連呼吸都做不到。 拼盡殘餘體力,源五郎運起護身硬功,但這卻是錯得最離譜的一個選擇,在八歧 大蛇的強力勒縮下,以強天位力量推動的護身勁,瞬間就崩裂爆碎,連帶體內的骨頭 都斷了幾根。 「哇……」肋骨一斷,幾口鮮血狂噴出來,察覺到自己面臨生死關頭,源五郎暗 叫糊塗,倒吐一口氣,全身肌肉、骨骼柔軟似棉,整個放鬆,以這樣的方式來抵禦強 力勒縮。 暫時脫離死亡危機,但情形卻並未好轉,自己並不是織田香那種特異體質,身軀 雖然以內功化軟,卻終究不可能像織田香那樣軟如棉花,又柔又韌,倒捲上幾十圈還 可以瞬間彈回來,只要大蛇施加的壓力超過一定限度,自己這棉花柔勁崩潰,馬上就 會被勒成一堆模糊骨肉。 可是,陷身於這尷尬處境,什麼武功、詭計,通通都沒有用,天心意識的修為再 好,也無法在手不抬、身不動、連一口氣都沒得吸的處境下發揮作用,要從內而外地 破開這個勒縮,唯一的辦法,就是更勝大蛇的純力量。 這是自己所沒有的東西,大蛇便是看穿了這點,所以才刻意以強破巧,為自己准 備了這樣一個死亡陷阱。 從內部突破是不可能的,那麼就只能指望外部了。隱隱感覺到外頭有撞擊力道傳 來,從那種陰寒感覺來研判,是妮兒小姐的天魔功,但只憑她的力量,是不可能救得 出自己。 源五郎滿心焦急,只期望不要連妮兒也被大蛇給勒捲起來,她不會使自己這樣的 軟骨訣,功力更沒自己高強,要是被蛇軀纏捲一勒,立刻便死得慘不堪言。 這份擔心不算多慮,因為見到源五郎被大蛇卷困住後,驚惶失措的妮兒不顧自身 安危,衝到那邊,揮拳如雨,天魔功全力發出,想要把源五郎救出來。 可是,縱然沒有完美體護身,大蛇的雄壯身軀每一吋都充滿力量,並非小天位徒 手能夠傷及,妮兒打了好一會兒,拳頭疼得幾乎抬不起來,蛇軀上的真珠鱗片仍是完 好如初,半片鱗甲也沒裂開。 (可惡……我、我該怎麼辦?) 妮兒期盼著援手,但戰場上最後一名戰友卻給八歧大蛇的元素衝擊絆住,不能過 來,也不願過來。剛才勒殺源五郎的那一記蛇纏,天草四郎自忖沒把握避過,這麼冒 冒失失地靠過去,那是自殺行為,因此他只是持續揮劍,為妮兒阻擋火焰,同時努力 吸引大蛇的注意。 情況千鈞一髮,急成熱鍋上螞蟻的妮兒,險些要掉下眼淚,感到無助、挫折,這 時,她期盼援軍出現的呼喚終於有了回應,一名可貴的救兵,為了救助他的義兄弟, 出現在眾人眼前。 從這場京都之戰一開始,他就已經在旁邊窺視。所有天位高手都知道這一點,卻 也沒人理會這一點,更沒有人料到他會在這時候挺身而出,以他的力量去改變戰局。 「喂!渾蛋大蛇,把我們家老三給我放開,隨隨便便動我兄弟,你問過我沒有?」 粗糙難聽的聲音,用擴音筒大聲地喊出來,傳入每個人的耳裡,雖然這和大蛇噴 焰時的爆響相比,非常微不足道,可是卻足夠傳入天草四郎、妮兒、八歧大蛇的耳中。 「不要東張西望,本……本丞相就在這裡,你這頭醜陋的東西,有膽子過來嗎? 如果你還有那麼一點的種,就把我家老三放開,和我單挑!」 順著聲音看去,揮拳中的妮兒停下動作,瞪大眼睛,就連運劍格擋的天草四郎都 大吃一驚,不敢置信地看著那站在小山丘上,又跳又叫的雪特人。 「怎麼樣?臭蜥蜴,你不敢與我火拚嗎?你的塊頭雖然大,膽子卻只有一點點, 你媽媽生你的時候,一定是從屁股生出你這沱屎來,你爸爸是不是個雪特人?」 手裡拿著擴音筒,有雪使足勁力地大喊,一字一句更是盡展雪特說書人的本事, 極盡侮辱之能事。 嘴上在罵,腳上卻在發抖,兩腿上早已綁好了來日本前小草所贈的神行符,背後 腰帶上更插滿了華扁鵲、梅琳所製作的魔法卷軸,為了逃生做好準備。 大蛇聽不聽得懂是一回事,當它被這陣噪音給吸引了注意力,有雪立刻發動魔法 卷軸,在意外地得到隱身效果後,他用神行符朝北方快速急奔,然後在隱身效果消失 時,重新站在北方的山丘後,向八歧大蛇大聲侮罵挑釁。 沒有武功,這是雪特人唯一能做的事,儘管他自己已經被嚇得胡言亂語,不知道 嘴裡在說什麼,可是任誰都不得不承認他勇氣可佳。 八歧大蛇也被他這樣忽焉在前,忽焉在後的方式所困擾,三個蛇頭開始跟著團團 轉,竟然沒有再噴發元素衝擊波,對於另外幾名敵人也置之不理,全力搜尋那個噪音 的源頭。 「有雪,你幹得太棒了!」 因為注意力分散,大蛇身軀的盤纏力道沒有那麼緊,在妮兒的努力之下,源五郎 的身體慢慢露了出來,向苦心營救他的少女,比了一個「V」字手勢。 「不……不用擔心,我還沒有死……現在還沒有……」 說話的聲音很微弱,重傷程度顯而易見,但是得知源五郎仍然生存,妮兒頓時熱 淚盈眶,不能自制地哭出聲來。 有獲救的人,當然就有正需要救助的人。一肩擔起了誘敵的重任,有雪東奔西跑 地狂罵髒話,雖然有神行符輔助,但也累得喘不過氣了。 (呼,不行了,這樣子罵還沒反應,難道要用最賤的一招露屁股嗎?) 因為發現大蛇的視線瞥向自己,有雪連忙再取出卷軸,默唸咒語,只見眼前一閃, 周圍的景物和剛剛有些不同。 (咦?拿錯了嗎?還是隱身卷軸用完了?那我現在用的是什麼?咦?旁邊什麼東 西那麼大只?大象嗎?) 當察覺到自己用了梅琳所贈的瞬間移動卷軸,有雪顫抖著腳,幾乎是心膽俱裂地, 看著距離自己不足一尺的八歧大蛇。 八歧大蛇沒有立即的反應,三個蛇頭卻都不約而同地移過來,俯視睥睨著下頭這 個渺小的東西,眼神中流露著疑惑、茫然,好像在困惑著什麼。 見到這一幕景象,妮兒和源五郎全力脫困,好趕去救援,但雖然能掙脫大半個身 體,腿部卻還是被蛇軀緊纏,無法脫離,找不到辦法。 或許是因為極度的恐懼,導致腦子不正常了,妮兒看到有雪一改之前的怯懦,忽 然轉過身,朝大蛇拍拍屁股,很張狂似的說了什麼。儘管聽不見,可是看那表情,想 也知道是一些聽了會耳朵髒的污言穢語,而且……可能還放了一個屁…… 這段近距離挑釁,果然發揮了強烈的效果,八歧大蛇的瞳孔驀地急縮成一線,六 條細窄的黃金細線中,迸射出前所未有的憤怒與殺意,三個蛇頭一起仰天長嘯,吼聲 震動大地,衝擊氣浪如同海嘯般往四面掃去,瘋狂破壞著京都。 妮兒只覺得眼前一黑,險些就被這股衝擊音浪給弄倒,幸好被源五郎一抓,這才 沒有滾落下去。但靠得最近的有雪,反而因為處於大蛇的護身圈內,沒有受到氣浪沖 擊,還很得意地從背後掏出一個卷軸,大聲狂笑。 「你以為聲音大就了不起了嗎?告訴你,卷軸我還有,馬上就可以瞬間移……」 話說到這裡忽然變成了慘叫,正要打開卷軸的雷因斯左大丞相,發現手上的卷軸 重得不合常理,仔細一看,竟然是個沉甸甸的圓形鐵筒,而自己的手正好按在上頭掣 鈕上。 「什麼東西會有按鈕?這是……」 腦裡閃過此行來日本之前,曾給過自己救命錦囊或護身物的恩人名單,當本屆太 研院院長的名字出現腦海,雪特人發出了殺豬似的慘叫。 讓白無忌投下大筆金錢開發的逃生設備,果然物有所值,鐵筒忽然散開,自行繞 著有雪組成了一套薄甲,後頭再展開合金雙翼,還有一雙沉重的大鐵筒。 「太古魔道?那……接下來的是……」 還有些弄不懂為何一個卷軸大的小鐵筒,可以變出這麼多東西來,有雪背後的一 雙大鐵筒忽然噴出火焰,帶動強猛衝力,下一刻,有雪已經像根沖天炮似的筆直飛起, 恰恰好躲開八歧大蛇的一記撞噬。 操縱著這雙飛行鐵翼,有雪不辨東西南北,就往來時路上飛逃而去;後頭的八歧 大蛇,呆呆地佇立在原地,早先源自意識深處的強烈命令,現在仍發揮著作用,讓已 經抵達京都的它,仍貫徹著這個命令,不想離開京都。 但是,一股更強烈、更洶湧的怒氣,無窮無盡的憤恨,如潮水般衝擊著這道最終 指令,過不多時,在織田香本身意志已被壓制的此刻,最終指令終於被千萬年來累積 的恨、悲、怨、毒所沖毀,再也沒有鉗製作用。 完全取得了身體的主控權,八歧大蛇就像是一頭見著紅布的怒牛,發著震天咆哮, 追著空中的那個發光點,橫衝直撞地跟在後頭。 源五郎還沒辦法完全掙脫,幫手的妮兒趴在蛇軀上,兩人順理成章地被一起拖著 走。 有雪的個人飛行器速度極快,浮空的八歧大蛇亦是破風、破雲而行,兩邊一逃一 追,沒幾下工夫就把京都遠遠地拋在後頭。 陷身於無比尷尬的處境,源五郎不禁對著身邊的妮兒苦笑,沒想到這場戰鬥進行 到最後,自己連同仍陷於意識世界的蘭斯洛等人,又重新往出雲之國前進。 ※※※ 「楓兒,你這是……」 「我想,以現在的狀況,我這樣子比較能夠不刺激那孩子,使她放心地讓我接 近。」 「那當然,你不是在刺激她,是在刺激我,我現在比八歧大蛇更想殺人,更加危 險。」 蘭斯洛像是抱怨一樣地說著,眼睛卻直直瞪著楓兒,像一個委屈的頑童般,攔在 楓兒身前,不讓她往前走。 「蘭斯洛大人,請相信我好嗎?侍衛者的職責中並沒有守身這一項,可是……這 裡除了我們之外,並沒有別的人,楓兒不會做出對不起您的事。」 「我信得過你,信不過那頭蜥蜴啊,你好像完全沒有考慮到自己可能被那頭東西 一口吞下當點心的可能。」 「虎毒……或許會食子。」說這句話的時候,楓兒的表情有些惻然,但仍很堅持 地道:「可是天下之大,卻沒有反噬母親的幼虎。」 蘭斯洛沒法再說什麼了,只是怔怔地看著楓兒。她已經拔去了髮簪,讓一頭不算 長的烏黑秀髮自然披垂;解開扣子的背心隨手擲在地上,然後是裡頭特殊材質的貼身 小衣;當最後的裙褲也飄落地上,除了頸上那個紅色的項圈,楓兒便完全裸裎在主君 的眼前。 「嗚……」 蘭斯洛這時反倒希望自己還維持著豬頭的外型,那樣至少還可以輕易地隱藏住表 情,不洩漏此刻的難堪心情。過去與楓兒親密相處,看見她半裸、裸裎的機會是不少, 但都是匆匆一瞥,從沒有這樣令己怦然心動的場面。 因為練武而結實的苗條曲線,肌膚雪白柔嫩,散發著清香與青春光澤,雖然有一 些戰鬥而留下的細小傷痕,卻一點都不影響這具胴體的美麗,反而令蘭斯洛更加感動, 想起了過去這名女子有多少次搶在自己身前,勇敢地面對敵人。 「蘭斯洛大人,抱歉。」 當楓兒緩步卻堅定地往前走去,蘭斯洛無話可說,只有老實地讓開在一旁,心裡 極力祈禱,在八歧大蛇眼中,看到的東西與自己一樣,是一位性感的美人兒,不是一 塊無須另外處理的上好肉材。 慢慢地朝前面走去,楓兒沒有施展她所擅長的快速身法,也沒有使用輕功。儘管 表面上行若無事,但她卻要集中每一分精神,小心翼翼地往前行。 「香香,如果你還聽得見的話,就好好注意聽。媽媽已經來了,什麼東西都沒有 帶,媽媽是絕不會傷害小香香的,你要相信媽媽,讓媽媽救你,好嗎?」 不需要特別大喊,因為在這個心靈世界裡,真心真意想讓對方知道的話,不用大 喊,念波也會準確傳達。比起自己聲音是否能傳到大蛇的耳裡,這段話會否傳遞給意 識陷入昏亂、沉睡狀態中的織田香,這才是重點。 無論是八歧大蛇、織田香,在喪失意識的此刻,都是完全憑著本能來感應週遭一 切,作出動作,所以必須以完全無設防的狀態接近,才不會引起不必要的攻擊。蘭斯 洛大人的棄刀正是看穿了這點,無奈仍然不足,那麼由身為女性的自己來擔起這工作, 相信會更為合適。 「很對不起你,你最喜歡的師父沒有一起來,但他也在外頭,和媽媽一樣,為了 救你而努力著,這些你都知道的,對不對?」 楓兒道:「你是一個很堅強的孩子,一直那麼努力地守護著自己的家園,所以你 現在更不可以輸,絕對不可以輸給別人,要重新醒過來見媽媽。」 那頭漆黑的巨龍,像座陡峭巨峰般偉岸孤高,與烏雲、天壁相比肩,遠遠地望去, 強大壓迫感如潮水般湧向大地四方,那感覺遠遠超越自己生平所見的任何高手,也絕 對不是任何人類能夠發出。 如果這就是龍神的原貌,這就不再是天位間高階與低階的戰鬥,而是人與神的對 抗。偏生自己感覺不到什麼懼意,這真是,好奇怪啊…… 注視著這道慢慢行來的美麗身影,巨龍並沒有像適才那般鼓動火電冰霜攻擊,只 是以黃金巨瞳靜默地俯視。但即使如此,它的氣息仍舊掀起狂風,疾吹向四周,令楓 兒的步伐異常吃力,得要每一步都灌滿力道,這才不至於立刻給掀翻滾倒。 蘭斯洛非常擔心,卻是沒法幫手,如果這時搶上前去,可能會打破現在這微妙的 平衡,讓巨龍採取動作,那時楓兒就要面對真正的強力攻擊,所有努力毀於一旦了。 (傷腦筋,這種戰要怎麼打下去?如果老三在這裡,或許還可以提供一點意 見……) 話是這樣說,但若源五郎在此,只怕蘭斯洛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打昏義弟,不讓他 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事實上,源五郎之前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要解除八歧大蛇與織田香的合併狀態, 只有兩個方法,就是織田香本身或是八歧大蛇本身想要強力地脫離對方。而自己也便 是針對這個破綻,才想在意識世界打倒織田香,讓兩股意識強行分離。 可是,織田香的意識現在似乎已經被八歧大蛇反噬,點滴無存,自然不會想要脫 離;至於八歧大蛇,又偏偏是個沒意識可言的生命體,各種刺激手段如同老鼠拉龜, 無處著手,實在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了。 (楓兒,有愛心是一件好事,但單單是有愛心,並不能讓你改變一切啊……) 焦心如焚,蘭斯洛只能注視著楓兒的背影,握緊拳頭,卻全然沒發現到大量天地 元氣在背後匯聚,而這些能量集合中心處的泉櫻,在昏迷中發出細細的呻吟,一身衣 衫漸漸膨脹,一絲絲、一縷縷的珍珠色光芒,開始在她肌膚上勾勒出龍甲鱗印,若隱 若現。 「香香,起來吧!不要再睡了,媽媽在這裡等你唷,你不是一直很希望和媽媽一 起在京都玩的嗎?如果是的話,你就要醒過來,守住你的京都!」 思考著織田香的心情,楓兒大聲喊話。 那孩子非常地聰明,非常地體貼著周圍的人,可是她在情感方面的需求,卻從來 沒有被滿足過,始終都處於一個非常渴望的狀態,或許就是這種絕望與大蛇千萬年的 孤絕相互呼應,才使得兩個意識融合一體的,如果能填補這種絕望,或許就能把阿香 從大蛇的反噬中拉出來了。 楓兒的溫柔呼喚,確實化解了原本肅殺而緊繃的場面,讓巨龍因為迷惘,沒有采 取任何動作,但也沒人能保證這份努力是否會得到回應。 「吼~~」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巨龍卻忽然有了動作。好像被外界的什麼東西刺激到一樣, 巨龍大聲咆哮,吼聲扯動了天上雷電,噴出來的氣息更迅速燃燒成熊熊烈火,轟向天 際,把厚密雲層染成一片熾紅火海。 雖然沒有朝楓兒、蘭斯洛發動實質攻擊,可是纏繞著巨龍渾身熾燒的高溫火焰, 卻迫得老遠處的楓兒灼熱難當,吸進去的一口氣令肺部疼痛不已,而那狂雷霹靂似的 龍嘯,更是讓兩人耳裡嗡嗡作響,頭暈得幾欲跌倒。 (怎麼回事?如果說剛才這畜生會發狂,是因為秀吉或天草死了一個,現在又發 狂,難道是連剩下那個也死啦?) 蘭斯洛很快就知道這想法不對,因為上一次大蛇發狂時,自已可以很明顯地感覺 到一股悲傷、哀痛的氣息,可是這一次的發狂,卻是徹頭徹尾的憤怒!以無比仇恨的 怒火,要瘋狂痛燒著整個天地! 方自錯愕,蘭斯洛看到楓兒穩穩地站住,繼續朝巨龍走過去,自己想要衝上去援 護,卻被楓兒搖手阻止。 「香香,媽媽來接你了……」 楓兒慢慢地朝巨龍走過去,這次巨龍有了反應,數不清的火焰、冰雹,如同驟雨 般狂向楓兒集中打下。 「楓兒!」 蘭斯洛的驚叫聲,在看到楓兒身上縈繞起的白光時,突然停住。就像當日身中星 辰之門,被丟到異次元時風華的遠距離施法護持一樣,楓兒身上出現了與那時相同的 柔和白光,結成護罩,恰好地封擋住火焰與冰雹,讓她安然無事地向前走。 不明白為何會有這般奇事,蘭斯洛瞪大眼睛地看,發現楓兒閉目緩行,像是祈禱 一樣地唱著歌謠。 「兔兒跳,魚兒躍,鳥兒早起在樹梢;月兒嬌,星兒笑,媽媽叫我好寶寶……」 意識世界裡的戰鬥,意志決定一切。祈禱本來就是集中心神的一大法門,而且不 一定要雙掌合十,唱歌也可以有同樣效果,對於本就習慣在舞台上演唱咒文歌的自己, 這無疑是最得心應手的方式。 輕柔舒緩的兒歌,再一次化解了空間中的凶戾之氣,雖然火焰、冰雹仍不停地從 天而降,但卻感覺不出那種緊繃肅殺的氣勢,反而在雲層的縫隙中,漸漸透出縷縷陽 光,空氣中也多出一抹芬芳涼意,和駭人的冰火天災一比,顯得非常不協調。 (糟糕!這樣下去會……) 蘭斯洛驚出了一身冷汗,這些不協調的景象,代表織田香已經逐步醒來,正與八 歧大蛇展開意識抗爭,這固然是好事,但自己在雲層間看到細微陽光的同時,也看到 像是空間裂縫一樣的東西,顯示兩股意識的相互鬥爭,已經使得這個意識空間即將崩 毀,如果不把握時間脫離,一旦意識世界崩毀,自己三人全要完蛋在這裡。 「兔兒跳,魚兒躍,鳥兒早起在樹梢;月兒嬌,星兒笑,媽媽叫我好寶寶……」 楓兒緩緩地吟唱著兒歌,柔和的白光更像是得到呼應般,把連串火焰冰雹拒諸於 外,被籠罩在聖光之中的她,從外面只能隱約地看見曲線輪廓,像一位曙光女神般的 柔美,這種應該出現在風華身上的氣質,卻因為她心中的母性,而得到完美的發揮。 當天上的轟擊由火焰、冰雹,轉為雷電,轟天裂地砸打在柔和白光上,沉重壓力 讓楓兒腳下踉蹌,險些就往前撲倒,可是,苦苦挨過這一段時間,她也終於來到了巨 龍之前。 堅定地伸出手,穿過熊熊的高溫火焰,楓兒渾身大汗淋漓,慢慢把掌心碰觸到巨 龍鱗甲上,忍著高熱所帶來的痛楚,輕輕地喚了一聲。 「香香,醒醒,和媽媽一起回家了。」 彷彿是對這句話作回應,巨龍的軀體中央,裂開了一個無底大黑洞,一個發著白 光的少女身軀從裡頭落了下來。 於此同時,空間裂縫的斷痕劃過整個天空,淒厲可怖的詭異巨響,宣示著意識世 界的即將崩毀。 (糟了!這裡就快要完蛋了……) 蘭斯洛心急如焚,這才發現當初策劃這場意識之戰時,漏了一個很重要的關鍵, 那就是忘了向源五郎問,如果戰鬥不成功,要怎麼脫離此地? 用來進入意識世界的符印卷軸,已經在使用時焚燬,蘭斯洛雖然連忙從白起的記 憶庫內尋找資料,但倉促間卻沒什麼可用的訊息,眼見楓兒緩緩地抱起了昏迷中的女 兒,巨龍發出毀滅前的咆哮,自己卻在這裡急得跳腳。 (啊,還有一個老婆在後頭睡,也不能不管她……) 想到泉櫻,蘭斯洛急忙便想回頭看看,但忽然間,一隻手掌輕柔地搭在背後。 「夫郎,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吧。」 並不是西王母族施法時的純白聖芒,而是像八歧大蛇鱗片那樣的珍珠色雪光,遮 蔽了蘭斯洛的視線,籠罩住他的身體,也同時在遠處楓兒、織田香的身上出現。 ※※※ 「啊!糟糕了!」 「怎麼了?妮兒小姐?我還差一隻腳就可以掙脫了。」 「我不是擔心這個。」妮兒急切道:「萬一我哥哥作戰失利,要緊急撤退,那他 們要怎麼出來?」 「嗯,之前老大表示他視死如歸,不勝不回,所以並沒有向我問起緊急撤退的事 情。」 「可是,就算他們勝利了,那又要怎麼出來呢?」妮兒急問道:「我也不記得你 有交代方法給他們啊。」 「關於這一點嘛……」源五郎沉吟道:「大自然的最終法則,生命會自己找尋出 路。」 「什麼意思?」 「就是沒有辦法出來,要靠老天保佑……」 「啊?我哥哥他們被你害死了!」 驚怒交集,妮兒用力地掐著源五郎的脖子猛搖晃,渾然忘記了他是個重傷之人, 直到這奄奄一息的可憐人嘴角噴出血沫,這才警覺到放開手來。 「咳……咳……不用太擔心,老大他們會沒事的。」源五郎吸了幾口氣,道: 「如果計算得不錯,在意識世界崩解時,應該會有一股力量把他們給彈回現實世界來, 而且從這邊的跡象看來,意識世界應該已經開始在崩解了。」 「為什麼?」 源五郎解釋著,八歧大蛇本身是沒有自我思考能力的生物,蘭斯洛之所以還能夠 侵入它的意識世界,主要是因為織田香與八歧大蛇的意識合併。因此,只要這兩股合 而為一的意識,彼此排斥、分裂,那麼意識世界就將不復存在。 「老大他們想試著作的,就是侵入意識世界,打倒操縱者,將她與八歧大蛇強行 分離;不過楓兒小姐應該有不同的做法,如果能勸服織田香,讓她主動與八歧大蛇分 離,那也是有同樣的效果。雙管齊下,這次作戰的成功率頗高,但是現在外界似乎出 現了異變,就算內部作戰失敗,也有同樣的結果。」 妮兒不用問也知道源五郎指的是什麼,那是眾人之前完全沒有考慮過的一種可能: 八歧大蛇主動想要與織田香分離。 因為知道八歧大蛇不會思考,各種挑撥都無從著手,眾人擬定戰術策略時,都是 針對織田香著眼。然而,八歧大蛇適才卻主動和操控它的織田香起了重大衝突。 雖然已經被大蛇反噬,可是織田香的指令效果仍在運作,八歧大蛇應該會死守京 都,哪裡都不去,即使日本陸沉,這頭凶獸也會隨著腳下土地,一起沉沒到海底去。 可是任誰都沒有想到,在雪特人挺身而出,連番挑撥之後,應該沒有自我意識的 八歧大蛇,爆發了難以想像的狂怒,追在有雪的飛行器後頭,誓殺雪特人。 追殺有雪的念頭是如此強烈,甚至推翻了織田香遺下的強制命令,八歧大蛇離開 了京都,追著有雪直奔出雲之國。兩邊的意識衝擊,就讓完美的合體狀態,出現了巨 大裂痕。 而這道裂痕之大,連源五郎也要為之驚歎。 與織田香意識結合的八歧大蛇,攻守俱皆完美,是一頭具有壓倒性優勢的戰鬥凶 獸,除了以更強的實力正面擊破外,毫無破綻可尋,可是現在眾人眼前的八歧大蛇卻 不一樣。 不要說天心意識融合、運用戰術策略了,已經被氣昏頭的八歧大蛇,只是在後頭 狂追著前方亮點,三個蛇頭大聲發出咆哮,連可以飛上天追逐這個方法都忘記,一下 飛、一下在地上疾移地猛追。 噴發火焰與冰霜擾敵,應該是個不錯的戰術,但是八歧大蛇好像全然忘記自己還 可以這麼做,龐大身軀以讓人咋舌的高速,在地上橫拖疾行。 從京都前往出雲,一路上並不完全是平地,也有著湖泊、山峰、沼澤、樹林,但 八歧大蛇對之視而不見,把龐大的力量全部集中在身軀上,百尺高的山峰,在他兇猛 衝撞之下,發出震天巨響,瞬間就土崩瓦解,變成一堆碎石土塵。 沼澤湖泊也不例外,當大蛇高速通過,蘊含著龐大能量的巨軀拖移而過,什麼凹 陷處全部被夷為平地,再也不存有先前的痕跡。橫裂的地塹、漫流的岩漿,都不能稍 稍阻止這頭巨獸的前進。 攀搭在八歧大蛇身上的源五郎和妮兒,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回頭望去, 就是一大片莽莽煙塵,還有完全的平坦,全變成了一片看不出先前地形的黃土平地。 「好、好恐怖啊,這種東西……」 妮兒只能夢囈似的這樣說著。北門天關一戰時,陸游和天草四郎合力,瞬間摧毀 北門天關,那時的破壞力讓她驚歎不已,但和眼前的情景相比較,卻根本算不了什麼。 「確實,單純以對環境的破壞力而言,任何級數的天位高手都做不到這種事……」 當然,任何級數的天位高手也都不會去做這種事,明白這點的源五郎不禁苦笑。 他已經成功脫離大蛇的勒縛,正在運氣鎮傷,但仍然與妮兒攀附在八歧大蛇身上,這 樣的高速,讓兩人省了不少趕路的麻煩,最終安全裝置已經解除,頂多再一日一夜, 日本就要陸沉,現在當務之急,就是把蘭斯洛一行人給帶走,還有那正在負責誘敵的 雪特人。 (不過……還真是厲害呢,先是把李大劍仙弄得心智失常,再把沒有理智的八歧 大蛇激成這樣,莫非雪特人就是所有太天位的剋星?) 源五郎對自己的這個想法甚覺莞爾,但當事人卻沒有這樣的好心情。 「救、救命啊!」 一路發著殺豬般的哀嚎,有雪的慘叫聲和後頭大蛇的轟天怒嘯聲相比,顯得微不 足道,但是他本人的恐懼,看來卻是和大蛇的憤怒程度成正比。雖然此事說來有辱國 體,但雷因斯大丞相確實是一面飛行,一面在空中屁滾尿流,洋洋灑灑地飛到出雲之 國的上空。 縱然沒有噴火吐冰,可是那麼一個龐然巨軀追在後頭,壓迫感也實在夠嚇人了, 幸虧這套飛行器的飛行速度實在很快,這才保得雷因斯左大丞相沒有在飛抵出雲之前, 就葬身蛇腹。 可是,事情也沒有解決,眼看八歧大蛇窮追不捨,總不成這個飛行器一直飄洋過 海,八歧大蛇也跟著直追上風之大陸吧?雪特人不愛惜國內百姓,但卻很怕在這頭怪 物的銜尾直追下,完成橫越風之大陸的豐功偉業。 情急之下,雪特人用幾乎是哀嚎的語氣,向自己所知道的所有神明求救,從光明 諸神到黑暗邪神,全部喊了一遍,但似乎因為平時不拜神,連神明的名字都喊錯,上 天並沒有降下神跡來搭救可憐的雪特人。 之後是輪到當今世上的所有天位高手,從不在場的蘭斯洛、楓兒,一直喊到了敵 方的陸游、多爾袞,連遠在魔界的大魔神王都沒能逃過召喚,充分顯示了雪特人的毫 無節操。不過,當自己的名字被喊到,仍趴附在大蛇背上的源五郎和妮兒,露出了不 知所措的苦笑。 「喂,男人,我忽然覺得,如果就這麼下去,讓有雪打前鋒,八歧大蛇追在後面, 以這樣的形式踏平艾爾鐵諾,我們跟在後頭逐一佔領,坐收漁利,好像也是不錯的作 法。」 「唉,女人,這個戰法的最大遺憾是……依照航道來算,在你踏平艾爾鐵諾之前, 雷因斯已經被毀得乾乾淨淨了。」 或許是因為呼救始終得不到回應,當崑崙山出現在下方時,雪特人最後終於喊出 了「啊,只要能救到我,不管是神或是惡魔,我都會重重酬謝,給他上百個處女當祭 品,還有山一樣高的金幣來……」的無指定求救詞。 顯然喊出實際利益,比光是喊名字有效得多,因為重賞之下,勇夫果然應聲而來。 「不用怕!我來救你!」 一道人影打半空中突破厚密雲層,與絢麗陽光一起繽灑而下,威勢勇不可當,只 是當眾人看清楚他的面目,卻不由得齊聲驚叫。 「那個送貨的?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唔,以韓特的力量,要在八歧大蛇口中救人,只怕……」 「啊?那個死要錢的?太好了,老子有救了!」 有雪對韓特極具信心,以前他就曾經聽白無忌說過,只要付得出天文數字的金錢, 這個為了酬金而激發出本身數倍力量的男人,連神明都要退避三舍。 沒有辜負雪特人的期望,韓特猛吸一口氣,手中長劍驟然間由一化三,再迅速將 三道劍影聚合為一,爆發出超越原本三倍以上的霹靂劍威。 發揮著此刻肉體所能負荷的最大威力,這一劍就筆直落在八歧大蛇的一個蛇頭上, 爆出震天巨響。 一直在崑崙山吸納天地元氣、調息運功,又得到指點,韓特力量大有長進,這一 劍發出的劍威,幾乎已經突破小天位。而失去了天心意識,把注意力全集中在前方, 甚至完全不提防上方有人來襲的八歧大蛇,等若是在無防備狀態下中了這一劍。 以己之強,攻彼之弱,這一劍漂亮之至,八歧大蛇的堅硬鱗片被破開,鮮血如同 噴泉般狂灑向天空,蛇頭發出了慘痛的悲鳴,幾下搖晃後,無力地軟垂倒地。 「哈哈,什麼八歧大蛇,還不是被我一劍一個!」 韓特得意地大笑,正要找人收錢,忽然驚覺烏雲罩頂,另外兩個蛇頭,因為察覺 到這個敵人,已經重新聚起力量,朝他撲殺而來,雄渾強大的氣勢,再也找不到絲毫 可趁之機。 「哼!要硬碰硬嗎?就讓老子的三天劍斬……」 說到一半,話就僵住,適才練功正練到緊要關頭,聽到有成山高的金幣,就意識 空白地衝了出來,也不管什麼岔氣不岔氣,三天劍斬對著蛇頭就斬,果然還是出了問 題,整條手臂現在已經抬不起來了。 兩個蛇頭分別吐出冰霜、火壁,近距離轟擊而來,韓特自知不敵,又對能否安全 逃逸全無把握,正打算冒險突圍時,一道身影鬼魅般在身旁出現。 「練功練到一半就跑,你的命重要還是錢重要啊?」 伴隨著這句說話,一道劍光水平揮出,清清亮亮,像是一陣扇形的光雨,分割天 空,銳利的劍氣,輕易將燎天火壁與極凍冰霜切裂,餘勢未止,直衝過去,正中八歧 大蛇餘下的兩個蛇頭。 彷彿琴弦崩斷的聲音,兩個巨碩龐大的蛇頭,赫然沒有絲毫抵禦之力,隨著劍氣 光雨擦過,應聲而斷,大量鮮血像是末日之雨一般,急急從天而降,灑在已經破裂干 涸的土地上。 在八歧大蛇翻滾倒地之前飛身離開,看清眼前景物的源五郎和妮兒,則是對著這 幕景象不敢置信。就在韓特身邊,站著一個人,即使在這濃烈的腥風血雨中,銀雪長 發仍顯得飄逸如仙,瀟灑一如青蓮,似笑非笑的倨傲眼神,正投向身邊的友人。 「看見了吧,想耍帥就要有相當的實力,在你能像我這樣宰殺怪物之前,要耍帥 還太早了。」 「我不得不承認,你這樣確實是很帥,不過,你明知道我兩隻手臂已經舉不起來, 為什麼還故意把手死搭在我肩膀上?」 「你也明知道我的身體狀況一個月內不能動武,剛剛為了義氣拚命,現在只要一 鬆懈就會倒地狂噴血,讓我搭一下肩膀會死啊?」 「你什麼時候學會旭烈兀那一套,要排場不要命?」 「吾友啊,人生難得糊塗,有何不可?」 兩個男人相互對望,一起在血雨中大聲地狂笑,傲然姿態讓遠觀的妮兒心生佩服, 卻也不禁一頭霧水。 「那兩個人在幹什麼啊……」 脫險之後,應該要確認己方友伴的蹤跡,然而很遺憾的是,妮兒左顧右盼,就是 沒有看到雪特人的身影。 「有雪他……」 「該說是很幸運,也可以說是很不幸,左大丞相使用的個人飛行器,好像沒有停 止或是落下的控制鈕……當然,也許是他自己沒發現也不一定。」 目睹了一切的源五郎道:「所以,他已經在飛回祖國的路上,依照里程速來算, 應該正在橫越海峽了。」 眾人的談話忽然被爆炸所中斷,八歧大蛇所剩的最後一個蛇頭,適才被韓特一劍 砸頂重創的那個蛇頭,赫然還保存著生命,在此時咆哮起來。 沒有發動任何攻擊,大蛇只是朝崑崙山疾行,也不去找什麼入口,就這麼橫衝直 撞地強行破入,撞入山腹之內。 瀕臨死亡,八歧大蛇正作著最後的發洩,將一身力量毫無保留地使用。縱然是站 在外頭,眾人仍是見到山壁洞穴上一下飛閃著火光,一下又冒出寒氣。 凶獸臨死前的瘋狂反撲,那種力道之兇猛,不下於它全盛時期的威力,看著偌大 的崑崙山,在猛烈破壞中迅速土崩瓦解,想像裡頭的情景,任誰也是暗自心驚。 「一代凶獸的下場居然是這樣,真是……」 然而,眾人不久後也察覺到,山腹之內有微弱的氣息,正在快速地消失,這才想 到崑崙山內可能依然有人。 「真是天意……八歧大蛇最後仍然要回歸於此,數千年來看守它的人們也在同一 天終結使命。」源五郎道:「這樣一來,西王母族怕是要從此滅族了。」 將崑崙山視為聖山,裡面又有無數的防禦結界支持,在日本正式陸沉之前,反而 是全日本最安全的所在,西王母族人也是因此,多數還待在崑崙山中,沒有離開,哪 想到八歧大蛇會忽然回歸,而且一回來就開始瘋狂攻擊,西王母族的長老俱皆重創, 族主又不在,剩餘族人中縱有些許高手,又怎敵得過這頭瀕死反撲的末日凶獸? 沒有太多感慨的時間,妮兒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兄長。 「陛下的話,應該不用擔心,在八歧大蛇衝入崑崙山之前,我看到有幾個人影彈 射出來,應該就是他們了。」 妮兒正要再問,破風聲響起,一道黑色身影迅速從天而降,定睛一看,卻是梅琳。 已經回復平日的孩童模樣,也重新換回了一身魔法袍服,梅琳看了看源五郎與妮 兒,問起了應該與他們在一起的幾個人。 「應該都彈到另一邊去了,找一找就行了,不過老師你出現在這裡,老大托你辦 的那件事應該已經……」 「如果等他委託我才辦,事情早就來不及了,當初無忌小子要我前來日本的時候, 就已經在整備白家的所有艦隊,開赴日本的各個港口,準備接運事宜。」 旁邊的妮兒聽得一頭霧水,但是慢慢也就明白過來。當初在考慮到日本陸沉的可 能性後,白家就作了協助日本居民撤退的計劃。 白家有大量的船隻,又控制著風之大陸東部的所有島嶼,緊急應變收容之下,應 該是可以減低傷亡數字的,所以在梅琳出發的同時,大量艦隊也從各個島嶼的港口出 發,一起開赴日本。 蘭斯洛在作出解除安全裝置的決定時,也向梅琳請求了相同的委託。儘管白家主 動安排撤退、收容日本居民,未必是安著什麼好心,照源五郎想來,有很大的可能是 把難民當作奴隸轉賣,或是留作生體實驗的素材,但至少蘭斯洛是真心真意,希望能 減低死傷人數的。 「原來……哥哥還作了這樣的安排……」 妮兒很是感慨,兄長比起自己要深思熟慮得多,這點確實是很讓人可喜的。 「那……船隻夠嗎?人這麼多……」 「船隻夠也沒用,倉促間能撤退的人有多少才是重點。不過,青樓聯盟在這件事 情上出了大力,不但提供大量船隻,而且也發動潛伏在日本的分舵協助撤退。」梅琳 道:「似乎是西王母本人與青樓主事者剛剛達成了某些協議,青樓才破例化暗為明, 動了起來。」 本來西王母族就與青樓淵源深厚,儘管八位長老們刻意切斷了聯繫,但應該還是 存在著某種聯絡管道的。梅琳所得到的消息是,在知道日本即將陸沉之後,風華撇開 戰場不理,與青樓取得了聯繫,經過一番爭執,終於達成了協議,以某些付出,讓青 樓協助日本居民的撤退。 「不多說無謂的事情了,趕快去把那個小子找到吧,他的詛咒應該已經發作了, 如果不快點解咒,就可以準備國喪典禮了。」 「老師已經找到解咒方法了嗎?」 「短短時間又要找人,又要拷問,真是麻煩,不過總算問到了答案,那個方法就 是……」 第二部第九卷風姿物語座談會《五》 源五郎:主持了那麼多次座談會,想不到這次竟然會和你一起出場,真是令人意 外啊。 白無忌:我也很意外,想不到我一個人在稷下忙國家大事忙的頭昏腦脹,作者還 要我額外加班。 源五郎:話不能這麼說,作者可是體諒你在〈日本篇〉成了陪襯用的過場道具, 所以才特地讓你在座談會露個臉。 白無忌:笑話,我一秒幾十萬上下,還會在乎這點小事嗎?倒是你這傢伙被大蛇 弄得全身複雜性骨折還有心情來開座談會,真是敬業啊。 源五郎:唉,最近經濟不景氣,作者放話要砍人,我們這些沒讀者支持的如果不 聽話點,說不定下一集就要拿遣散費了。 白無忌:這只怪你們沒本事,像我這有一技之長的就不用擔心,就算被砍了,一 樣可以到其他地方繼續做生意。別浪費時間了,有什麼要交代的就快說吧。 源五郎:首先,我們要向各位讀者道個歉,因為一些超出估計的變化,讓〈日本 篇〉的篇幅超乎預期,不過因為八歧大蛇已經解決了,所以之後只剩下第十集的一些 善後處理,日本篇就圓滿結束了。 白無忌:這也算圓滿結束?之前放話要踏平日本,結果踏到最後整個日本都沉下 去,忙了一場卻半點好處也撈不到,你們家的猴子老大還真有本事。 源五郎:也不是什麼好處都沒有,至少搜尋日本三神器的行動,在下一集將有個 結果。 白無忌:喔?你們打算去大蛇肚子裡挖東西了嗎? 源五郎:不是。不過可以在這裡稍微透露一下,下一集,將出現堪稱風姿有史以 來最不合理的場面,而天叢雲劍也將要出現了。 白無忌:從這幾集的劇情來看,我想作者已經把「合理性」這個東西給忘光了吧? 源五郎:這應該是長久壓抑下的反動吧。作者原本就是個思想天馬行空的人,只 是出書後,為了迎合讀者要求,所以才想要照著規矩來,不過卻反而遇到一些讀者的 反彈,既然不管怎麼寫都會有人不滿意,作者乾脆照著自己的意思寫。 白無忌:早該如此,作者原本就是個以創意取勝的人,如果刻意去追求合理性, 只會扼殺了自己的長處。 源五郎:其實作者也有他的顧慮。因為最近讀者對劇情的承受力變低,動不動就 有人抗議,把作者罵的狗血淋頭。 白無忌:那是他還太嫩了,既然敢出書,就要有接受批評的勇氣。像我既然敢玩 女人,早有被男人視為公敵的覺悟。 源五郎:雖然如此,但看到自己的心血結晶被批評得一文不值,作者的心情還是 往往會跌到最低點。所以希望讀者們能少些謾罵,多些包容,讓作者有更多自由發揮 的空間。 白無忌:這是應該的,相信讀者也不希望風姿成了一部完全沒有作者個人風格的 作品吧? 源五郎:總之,還是只能希望各位讀者多多支持了。 第二部第十卷第一章乍獲重寶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日本崑崙山 「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們已經出來了嗎?但這裡又是什麼地方啊?京都旁邊的山 有這麼大嗎?咦?這些岩漿怎麼這麼眼熟?八歧大蛇又死到哪裡去了?」 脫離意識世界,在八歧大蛇衝入崑崙山前,蘭斯洛等人被彈射了出來,掉落在一 片碎石瓦礫間,被弄得昏頭轉向。 握緊風華刀,緩緩地站起來,從週遭景物認出這裡是崑崙山,蘭斯洛一時還想不 清楚,為何在京都作戰的自己,會又跑回崑崙山來? 搜尋著楓兒與泉櫻的身影,一時間並無所獲,正要回頭再找,一股劇痛忽然沿著 脊椎筆直竄上腦門,五臟六腑都像是被千針齊刺,險些當場就暈了過去,意識也漸漸 模糊不清,只見眼前一片白影。 (難、難道是詛咒要發作了?可惡,居然挑在這種時候……日本的事情沒有解決, 八歧大蛇也還沒有打倒,真是不甘心……) 當意識慢慢消失,風華刀脫手落地,蘭斯洛聽見了不遠處傳來的聲音。 「蘭斯洛大人?」 「夫君?」 感應到蘭斯洛的氣息,楓兒與泉櫻從不同方向趕奔過來。織田香被楓兒抱在懷裡, 仍然在深深的沉睡中。與八歧大蛇這一番折騰,精神力耗損之大,正常情形下,至少 要有幾個月的長眠才能回復過來。 「泉櫻小姐?你有看見蘭斯洛大人嗎?」 「楓兒姊姊你……」 由於要出口的是同一個問題,所以就直接省略了。泉櫻看著楓兒,與意識世界不 同,她身上穿戴整齊,沒有留給人任何的調侃機會。 只是,適才明明有感覺到氣息的,為什麼在這裡卻什麼都沒看到呢?但風華刀卻 又落在地上…… 楓兒與泉櫻方自迷惘,忽然看到一道黑影迅速消失在一旁的岩石邊,追了過去, 那道黑影速度快得驚人,竟然又跑到另一邊去,就這麼追逐了兩圈,這才用分頭包抄 的方式,把黑影給攔截下來。 「啊!這是……」 眼前的景象,讓楓兒與泉櫻齊聲驚呼。一頭極為壯碩的黑色大毛豬,以極快的速 度,從攔路的泉櫻腿邊竄過,一下子就消失了蹤影。 把所看到的東西與事實產生正確聯想,著實花了點時間,兩女最後以不可置信的 眼光望向對方,詢問著相同的一件事。 「那頭豬該不會是……」 黑豬以不遜於奔馬的高速竄走,最後被攔了下來,阻在它身前的,是兩道人影。 「李二哥,你覺得……這頭東西該不會就是我們的結拜老大吧?」 「有也是你的,我才不會認一頭豬當老大。」 擋在蘭斯洛身前的,自然就是他的兩名結義兄弟,李煜和源五郎。因為計算到蘭 斯洛身上的詛咒可能已經發作,眾人分為兩批尋找,梅琳、韓特帶著妮兒,走向錯誤 方向,源五郎和李煜卻往正確位置攔截。 「完全變豬之後,詛咒的效果已經流遍全身,你已經不過一時三刻之命。」李煜 道:「這樣子你也敢到處亂跑,真的是活得不耐煩了嗎?喂,我記得你前一陣子的豬 頭不是這顏色,怎麼一變成完全體,就成了一頭大黑豬啦?」 即使是詛咒發作,整個身體變成了豬,脾氣暴躁的人也不會因此就變得溫和。聽 到了這樣的問話,黑豬幾乎是暴跳如雷地朝李煜撞去。 「傷腦筋啊,解咒的方法,需要一位美女的自我犧牲,等一下泉櫻小姐和楓兒小 姐中,必須要犧牲一個人才行。」 源五郎道:「可惜這名美女必須要自願,不然趁著有人還在昏睡,直接拿她來犧 牲,這樣就皆大歡喜了。」 昏睡不醒的美人,自然是指織田香了,為了不讓妮兒加入自願犧牲者的行列,源 五郎也是煞費苦心,故意把人調開。 「我對那孩子還滿有好感的,比起你的那個爛招,我有一個更好的主意。」李煜 陰森森地笑道:「解除詛咒不是需要美女嗎?如果單就相貌來說,能和你比美的人實 在不多,大家好歹也是一場兄弟,乾脆你就情願一點,犧牲你一個人就好了。」 「什麼?要我去吻……」源五郎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再強自鎮定道:「不成, 梅琳老師說過,破除詛咒的唯一方法,就是在詛咒完全發作的時候,由聖潔的處女獻 上真心之吻,用真愛來破除詛咒。我的樣子雖然不錯,但沒有真愛就不行啊。」 這就是梅琳由西王母族長老口中拷問出的答案,當時連梅琳本身都大吃一驚,不 明白這些老太婆腦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不知道該說是太不通世務,還是言情小說看得太多了……」 當時梅琳只有這樣的感歎,那些崑崙長老們似乎久久不接觸男女情事,所以很固 執地相信,世間情愛皆屬虛幻,一旦一個男人醜化為豬,決不可能有人肯以真愛與之 一吻。 「這種解咒法的破綻其實很多,如果時間充裕,有太多方法可以取巧,不過,事 先倒是完全想不到會用這麼荒唐的方式來破咒,這點才是真的把我嚇到了。」 「這點我也承認,不過,老師,我也有一個問題。」源五郎問道:「如果有一天 陸游宗師中了詛咒,你願意為他解咒嗎?」 這當然是個不懷好意的問題,站在不遠處的李煜雖然看似漠不關心,但卻也在側 耳傾聽。 「呵呵,比起擔心這種問題,我倒是比較想知道,如果有一天中詛咒的是我,有 沒有人願意來幫我這老太婆解咒呢。」 「嗯,我猜他們會先打一架,活著的那個得到這榮幸。」 「哦?小伙子,那你呢?你這樣的美男子,如果有一天變成豬了,有沒有人願意 幫你解咒呢?」 畢竟薑是老的辣,這個嚴厲反擊讓源五郎只有苦笑的份。這不只牽涉到雙方情誼, 也還牽涉到女方個性,妮兒或許願意為了自己斷去一臂或是冒生命危險,但要她去吻 變成豬的自己,那她倒大有可能先把自己的豬頭給砍下來。 確認瞭解咒方法後,眾人分頭尋找,源五郎和李煜這邊捷足先登,把人給成功攔 下。 「不過,老三,解咒的方法有點奇怪,一下子說是要美女,一下子說是要聖潔的 處女,到底神明是要哪種女人?」 「這個就不清楚了,可能是聖潔的處女……美女為佳,不然如果是一個長相很恐 怖的夜叉處女,神明大概也會被嚇跑吧……唉唷!」 因為遲遲沒有拿出個方法出來,黑豬發怒如雷,在源五郎腳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哈哈,糟糕啦,這個詛咒不知道會不會傳染,如果會的話,你就要設法再去找 自己的聖女來救啦!」 一反當初結義時的誓言,李大劍仙完全沒有感同身受的痛楚,而是趁機在旁得意 地大笑。 「你這傢伙,改天你一定會有報應的……」 源五郎苦笑著,看向慢步從旁邊大石踱出的兩道人影,道:「那麼,兩位女士夫 人,已經有決定了嗎?」 楓兒踏前一步,但卻被泉櫻揮出的手臂攔住。 「抱歉了,楓兒姊姊,不過,還抱著孩子的母親,不太適合這項工作的,你應該 多為女兒的教育著想啊。」 用巧妙的說法,泉櫻避免了刺激楓兒的不快,跟著道:「請你把這個機會讓給我 吧,我與他的再相逢,一開始就是以這面目相見,為了預備今天這個場面,我也早就 做過練習與調適。由我來作,不會對任何人造成不便。」 微微一笑,泉櫻向楓兒點了點頭,挺身走出,目光投向自己的夫君。 外表雖然完全不同了,但那個眼神卻熟悉一如平時,仍舊是那麼高傲、充滿霸氣, 只不過……和他平常那麼神采飛揚的樣子相比,現在更多了幾分愧怯與不知所措。 「好高興喔,如果不是因為遇到這種情況,你大概永遠都不會讓我看到你的這一 面吧?」 很明顯地,那頭豬似乎想要逃躲,但卻仍止住動作,很不情願地看著蹲跪在它身 前的泉櫻。 「你沒有必要特別躲開啊,在我們來出雲的時候,我就已經想好了,就算你這輩 子都不能回復,我還是會一直陪著你的,所以,現在這樣的場面,我已經有過充分的 心理準備了。」 輕輕柔柔地說著,泉櫻對著自己丈夫一笑,作了她該做的事。 這一幕情景應該是非常溫馨,但是看在人們眼裡,不知怎地總是讓人覺得好悲傷, 至少……源五郎就覺得自己一定要忍住,不然肯定會被這種高度殘缺美的畫面弄得熱 淚盈眶。 楓兒也只有佩服的份了,儘管她也願意做著同樣的事,但倉促間一定無法做得和 泉櫻一樣,把場面的氣氛弄得這麼好。畢竟,親吻可愛的孩子和親吻黑豬,那是兩碼 子事。 李煜沉吟不語,雖然他一開始確實是很想笑,也和源五郎一樣地在忍笑,可是, 凝望著這名舊日師門的小師妹,他看出了一點不尋常的東西。 一切就像魔法之夢那樣地展開,在「轟」的一聲中,煙霧四散瀰漫,一道壯碩身 影漸漸清晰起來。 「嗯?糟糕了……」看著煙霧裡頭的人影,源五郎表情凝重,若有所思的樣子。 「有什麼不對?解咒失敗,要提前收屍嗎?」 「還不至於,不過我忽然想到千古帝王的名言,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 烹……」 「你是說這小子要開始大殺功臣了?但你看我這小師妹嬌滴滴的,花朵般的美人 兒,他捨得嗎?普天之下,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個願意笑著吻他那個豬頭的女人了。」 「是捨不得,所以……你不覺得我們應該走人了嗎?」 對於蘭斯洛的性情,源五郎真是料得一點也沒錯,幾乎是才剛剛一說,煙霧裡就 傳來了蘭斯洛憤怒的大吼。 「你們兩個龜蛋!有種不要跑,我要一人斬你們一千八百刀!」 「哈哈哈,小臣一生忠君愛國,可萬萬不敢與陛下交手啊!」 「斬我?就憑你這個和天草四郎搶倒數的強天位?等來世吧!」 口中這樣說著,源五郎和李煜的動作卻很一致,分別朝兩個方向急掠出去,因為 已經氣到快瘋掉的蘭斯洛,是真的打算揮刀斬人,儘管兩人都有著不弱於他的實力, 卻也因為各自的理由,肉體狀況極度不佳,真的和他動起手來,恐怕數招之內就要死 在他刀下。 「不要跑!兩個沒義氣的龜蛋,我要追你們到天涯海角!」 從泉櫻腰間搶過風華刀,蘭斯洛大步就衝了出去,誓要找這兩個落井下石的傢伙 算帳。 楓兒有些擔心地瞥向泉櫻,顧慮才做出這等犧牲的她,立刻就被主君忽視而產生 不快,然而,泉櫻仍是一臉笑吟吟的表情,似乎心情很好。 (早就猜到了,一定會是這樣子的……) 在詛咒解開時,泉櫻就已經料到,夫君等會兒一定是立刻衝出去找人算帳。因為, 對一個不擅長說謝謝、又想要掩飾內心羞愧的人來說,氣憤的表情與立即離開,是最 好的逃避方法。 「不要跑!」 「不跑不行啊,陛下你怎麼不試著往另一個方向追?你是挑天位級數來追人的嗎? 欺負弱者可會遭到天譴喔!」 「放屁!真的有天譴,天上就馬上打雷,地也會裂開,活埋了你們兩個龜蛋!」 蘭斯洛的詛咒出奇地有效,話才一說完,天上雖然沒有打雷,地面卻轟然炸開。 轟隆轟隆的巨大響聲,地面裂開了十數道長達里許的錯縱深痕,每一道都黑黝黝 地見不到底。 巨大的變化,每個人都停下動作,驚異交加地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 「不好!出事了。」 源五郎立刻判斷出來,會出現這樣大規模的地變,肯定是某樣大災變的前兆。仔 細想想,腳下這塊土地陸沉在即,本來就該馬上撤退,沒有時間在這裡嘻笑玩鬧了。 在大地毫無預警地崩裂後,一縷刺眼的紅光,由裂痕的最深處迅速膨脹上來,同 一時間,一場讓整個地面上下彈跳、凹凸抖蕩的大地震爆發了。 從明顯感受得到的熱氣、濃煙,楓兒發現地底紅光的真面目正是滾燙岩漿,而不 待她出聲示警,本已稍微停歇的岩漿洪流,再次瀰漫崑崙山各個山頭,朝下方竄流而 下。 巨大的岩石崩落,與其他的巨石相撞,變成了大小碎石塊,才落在地上,馬上就 被岩漿洪流所吞沒。一道道巨大裂痕出現在地面,冒出氤氳熱氣後不久,岩漿也隨之 湧出,將所觸及的一切化作熊熊烈火,迅速掩過。 經歷連場劇戰,眾人皆是傷疲不堪,體力、功力都降至低點,這時見到如此天威, 誰也不願意冒險,一起展開輕功,朝安全所在撤退。 「大家小心,不要被這些東西給噴著了,會受傷的。」 「廢話,難道有人會故意去碰這東西嗎?」 這個警告的確有其必要性。縱然是強天位高手的護體力量,也僅能在這些高溫巖 漿之前做到短時間的保護,若是時間過久也是會受傷,而若是失足跌入那些滿溢岩漿 的地坑,無法掙脫,九成九是一命嗚呼。 其實蘭斯洛很想問問李煜,以他此刻的武功,能否痛快洗個岩漿澡而不死不傷? 可是看他步履蹣跚,似乎因為某些理由而無法提氣,若不是旁邊有源五郎扶攜, 甚至連飛都飛不起來,這個問題還是等著下次吧。 運起天位力量,眾人都飛行在天上,儘管有人必須扶著或抱著別人飛,但也不至 於算是太大負擔。看著地面變成了一個岩漿大池,波波地冒著赤紅火泡,烈焰飛騰, 熱騰騰的蒸氣,縱然已拔升到百尺高空,仍然覺得炙膚生疼,眾人相顧駭然。 「轟隆~~」 連續的土石崩裂聲,從高空望去,龐大的崑崙山,出現了許多處的凹陷,正在不 住縮減體積,從地底那悶雷似的巨大聲響,還有能量衝撞,顯然未死透的八歧大蛇, 仍在下頭以最後力量發洩憤怒,照這樣下去,整座山完全崩毀,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真是悲哀,西王母族這麼悠久的歷史,如今就和崑崙山一起……」 看著傳承久遠的西王母族,與其所依附的聖山一同覆滅,源五郎的語氣有些感傷。 當他這麼說的時候,每個人都想到了崑崙山中,那些巨大的無底深洞,或許,崑崙山 也就和西王母族一樣,是一個毫無根底可言的虛幻之物,最終也將歸於虛幻吧。 而比起感傷這個,其實蘭斯洛和源五郎都還有一個疑問。當初前來出雲之國,打 倒八歧大蛇的目的,是為了奪取天叢雲聖劍。一開始的推測,聖劍該是藏在八歧大蛇 體內,但現在八歧大蛇已經被打倒,屍骸也埋在億萬噸土石之下,天叢雲劍又到哪去 了呢? 被多爾袞捷足先登取走了嗎?還是與八歧大蛇一起沉沒,在日本陸沉之後,將埋 葬於地底深處,永永遠遠地不見天日?這答案一時間大概沒有揭曉的機會了。 前方出現了妮兒等人的身影,正對著這邊揮手叫喊,見到彼此平安,都是大喜, 相互接近預備會合。 忽然想起風華,蘭斯洛心中一驚,正想要說些什麼,下頭又是一聲巨大聲響。 由於連串天地大變,像這種程度的聲響,實在是已經無法引起眾人的注意,所以 明明聽到悶響,他們也沒有做出反應,直到察覺內裡所蘊含的巨大能量,卻是已經遲 了一步。 這陣地鳴的起源,是元素衝擊波的巨大能量。八歧大蛇的最後一擊,果真非同小 可,轟穿了地層,貫穿厚密烏雲,筆直穿向天際。 如果只有這樣子還好,然而,崑崙山一帶,目前仍處於四大龍神合力封鎖的結界 中,八歧大蛇的重擊,與這結界相牴觸、激盪的結果,就產生了強烈的能源風暴,將 地面岩漿掀起千尺巨浪,刮起高熱狂風,將地獄般的火海景像帶上了天空。 眾人猝不及防,在岩漿浪潮中左閃右避,甚是狼狽。妮兒那邊,梅琳一個人護住 了兩名小輩,可是蘭斯洛這邊全是傷軍,幾下子就鬧得險象環生,每個人或多或少都 受到燙傷,糟糕一點的甚至衣衫起火燃燒。 在這樣的情形下,懷中還要抱著人的楓兒,就是最吃虧的一個。身法本來是她的 強項,可是為了要保護女兒,不讓岩漿滴到她嬌嫩的肌膚,楓兒的閃躲就很吃力。 蘭斯洛好幾次都大喊著,要楓兒不要顧慮那個死小鬼,拿她來擋岩漿才是正確做 法,反正這小鬼催愈肉體輕而易舉。然而,如果會讓這種事情成真,楓兒也就不是楓 兒了。 苦苦撐了一會兒之後,最壞的情形發生了,在能源風暴的高峰,激盪起來的岩漿, 由四面八方一起怒湧過來,眾人勉力爬升上去,但是卻發現楓兒落在最後頭,岩漿浪 潮距離她已經沒有多遠了。 「楓兒!」 蘭斯洛險些驚得魂飛天外,急忙趕下去搶救,只是先前戰鬥耗力過大,一時間有 些力不從心,身法速度大為減慢,更被高溫蒸氣影響,還沒碰到楓兒,身上就已經多 處起火。 以蘭斯洛而言,當面臨生死險關,如果不能逃避,他會希望與心愛的女人一起面 對,但這卻不是楓兒的作風…… 勁風撲面,蘭斯洛胸前一沉,愕然看著楓兒將懷中的織田香拋給自己,力道奇大, 將自己反撞得往後飛去,而她本身則加快下墜,一道岩漿浪潮則朝她湧吞而來。 「颼」的一聲,泉櫻甩出鎖鏈槍,但是被旁邊的熱風一蕩,既沒能纏住楓兒,也 來不及讓她抓到,反而被一道岩漿熱浪撞個正著,立刻起火熔解。 「楓兒姊姊!」 這一下叫聲可以說是極為慘痛,因為誰也知道被岩漿吞沒的後果是什麼,泉櫻驚 得魂飛魄散,卻還得強自鎮定下來,拉住就要往下衝的蘭斯洛。 距離不算太遠,可是在閃電轟雷的影響下,蘭斯洛喊出的聲音聽得不是很清楚, 讓楓兒很是有些遺憾。 對自己的生命有過許多猜想,但這種形式確實不在預期之內,幸好……還能夠見 到蘭斯洛大人,幸好孩子已經交給蘭斯洛大人,剩下的事…… 岩漿還沒碰到身體,但熱氣熏得意識有些模糊,身上的衣服好像著火起來了,這 點自己並不是很在意。 然而,當頸上一痛,那個涵義重大的項圈燒了起來,楓兒登時驚醒,伸手想要把 項圈上的火頭撲滅。 火被撲滅,但是已經給燒出斷口的項圈,卻朝下方掉落,楓兒反手一抓沒能抓到, 心中焦急。 這個項圈對她而言,意義超過一切,是絕對不可以失去的東西,當下第一個反應, 就是往岩漿浪潮中衝去,腦裡唯一的念頭,就是要在項圈焚燬之前,把東西搶救回來。 晚了一步,項圈已經掉入岩漿裡,而即使是小天位高手,沉沒入岩漿潮中的下場 也只有一個。眼見情形就要無可挽回,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變化,忽然發生。 「吼~~」 雄渾蒼勁的龍嘯,鳴響於整個空間之內,剎那間,所有人都以為八歧大蛇即將要 重現了。 一波一波的岩漿浪潮,更形波濤洶湧,直往天上噴射而去,但卻避開了楓兒,在 她身前整個排開,變成了一個毫無阻隔的空道。 滾燙的岩漿,噴發著火舌,全部阻擋在身旁數尺之外,空氣拂面的感覺,也沒有 半絲灼熱,而是讓人舒暢的清涼,連帶本來身上的灼痛、不適,全都不翼而飛了。 (這是……強天位天心意識的環境改造?是蘭斯洛大人嗎?) 感覺不太像,因為雖然有著強天位的能力,但在天位力量與天心意識的比重中, 蘭斯洛比較不擅長天心意識的細膩使用,而此刻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景象,卻把環境改 造這一點發揮到了極至。 那麼,究竟是哪位高手救了自己呢? 不只是楓兒,這疑問是所有旁觀者共同的困惑點,只是大部分的人還在為著適才 那聲龍嘯,腦袋昏昏,竭力回復清醒。 而當答案以具體現實出現於眾人眼前,那可不是目瞪口呆四字所能解釋,尤其是 蘭斯洛,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楓兒東側不遠處,滾燙的岩漿波浪中,一道巨大的黃金光影,在眾人眼前若 隱若現,強烈的金色光華,讓人難以正視,而當看得真切,那赫然是一頭龐大的青色 巨龍。 雖然是黃金色的眼瞳,但卻不是八歧大蛇那樣的巨蟒外形。這頭有著利爪、龍翼, 鱗甲閃著青色碧光,黃金眼瞳中充滿威儀的巨龍,無疑就是當今升龍山上的四大龍神 之一。 「具有著善良與義勇的女子啊……」 龍神開口了,聲音雄渾而高亢,直傳百里,但距離近的人卻又不覺得震耳,反而 像是被一股澄澈的能源波動洗滌過身心。 「你今日的所作所為,貫徹了俠義與慈愛,令我們受到感動,所以特別來把你失 落的東西還給你。」 近距離面對神明,楓兒也顯得反應遲鈍,張口結舌地不知該說什麼,直到被龍神 的最後一句話提醒,這才脫口道:「我遺失的東西只有一樣,請把我的項圈還給我。」 這句話才說完,兩個精緻華貴的項圈,就在楓兒眼前出現,一個用純金打造,一 個用白銀製作,兩個金銀項圈上都有美麗的圖騰雕飾,鑲嵌著七個不同顏色的炫目寶 石。 「具有著善良與義勇的女子啊,你所遺失的,是左邊這個金項圈嗎?」 「不是,我遺失項圈的是……」 「那麼,是右邊這個銀項圈嗎?」 「也不是,龍神大人,我所遺失的,是蘭斯洛大人賜給我的皮革項圈,雖然已經 損傷了,但那是我最重要的東西。」 完全沒有顧慮到這麼說的後果,楓兒急切地說出了想說的話。 兩個耀閃著聖光的金銀項圈立刻消失,龍神在簡短的沉默後,重新以祂雄渾的聲 音開口了。 「誠實,是人世間高尚的美德,你沒有半點貪慾的純潔心靈,應該獲得嘉獎。」 頸部忽然覺得一陣溫暖,那個先前被燒燬的皮革項圈,重新在楓兒的雪頸上戴好。 重要的失物復得,楓兒滿心歡喜,但一句謝謝還沒來得及出口,龍神又說話了。 距離很近,但是那雙充滿威嚴的黃金龍瞳中,似乎滿溢著和煦的笑意。 「而為了獎勵你的付出與勇敢,我們一致同意,將我族的重寶托付與你。」 沉甸甸的重量,在掌心出現,楓兒訝異地看著手上的耀眼金光,逐漸形成一把寬 大沉重的巨劍,又迅速適應著使用者的素質,劍刃聚縮為一柄細長針劍。 由劍刃上「天叢雲」三字,楓兒知道這把劍就是本來封藏於八歧大蛇體內的日本 三神器之一──天叢雲聖劍。驟得重寶,她一時間真是想不太出來,無德無能的自己, 為何會蒙神明賜與這樣神器? 沒有給她發問的機會,龍神的身影已經緩緩消失,只有那雄渾的長嘯,依舊迴響 於眾人耳邊。 「請繼續維持你今日的義勇與慈愛之心……」 不只是楓兒,所有人都被這一幕給弄得傻了眼,直到龍神身影消失,這才回復過 來,爆發著激烈的反應。 「這、這……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事?」蘭斯洛瞠目結舌,用最後的一絲理智, 把想要狂呼「太不公平了」的衝動給壓下。 「喂!不要走啊,我很義勇,我也很誠實,如果要便宜大贈送的話,也送我一把 什麼東西吧?喂~~」 對著西方的天空大喊,韓特叫道:「雖然我是比較沒那麼慈愛,不過總有個安慰 獎吧?沒有天叢雲,給我一把地叢雲劍吧?不然給我那兩個項圈也可以啊?不要走 啊!」 相較於韓特的氣急敗壞,妮兒就沉默許多,只是靜靜地從懷裡掏出銅錢、髮帶, 還有一些細碎東西,一件接著一件地投入下方的岩漿中,直到懷裡的東西全部丟光, 這才用力扯著站在一旁苦笑的源五郎衣袖,要他把所有的東西都掏出來。 「妮兒小姐,不用這樣子吧?這樣很難看啊……」 「閉嘴,小五,快,把你全身的東西都掏出來。」少女高度熱切的眼神,明顯已 經失去了理智,用力扯著源五郎的衣領,「我們也上,把所有的東西都丟下去,如果 只要掉東西就可以拿神劍,我們一定也還來得及的。」 「呃……我覺得這好像不是掉不掉東西的問題……咦?妮兒小姐你的眼神為何如 此凶殘?剛剛八歧大蛇想吃我們的時候,眼神也是這個樣子。」 「對,你說得沒錯,不是掉不掉東西的問題,是祭品價值的問題,我把你丟到巖 漿裡頭去,龍神就會再次出現了。」 「哇!不要啊……」 有人呆若木雞,有人忙著向天空大喊,有人忙著找祭品丟到岩漿裡,有人為著自 己的生命在奮戰,也有人只是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切。 「會不會覺得很不公平?」看著與自己一樣無動於衷的銀髮劍士,梅琳淡淡地問 著。 「人世間本來就充滿著不公平。不管是哪一塊大陸,世界從來就不是看公平與否 來運作的。」 李煜以同樣淡然的口氣,回答這位先前有過數面之緣的尊長,「不過,和我曾經 見過的事情相比,這種傾斜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目光平移,他的目光瞥向泉櫻,後者正忙著照顧蘭斯洛拋過來的織田香,察覺到 這邊的注視眼神,淺淺地報以一笑。 我意王登基之後的第一次侵略行動,就以這個奇特的形式落幕。 從某方面意義來看,這次的侵略戰可以說是大獲全勝,目標敵國全軍覆沒,雷因 斯本身甚至連一員正職士兵都沒有傷到,純以兵學角度來看,實在沒有什麼事比這更 可喜可賀了。 但這無疑也是一次大失敗。 儘管完成了戰略目標:征服日本,但是到最後,雷因斯並未因此多得到一片土地、 一枚金幣。在蘭斯洛等人飛離出雲之國的十二時辰後,日本陸沉,而為了避免捲入島 國陸沉時所形成的超大漩渦,所有青樓聯盟和白字世家的艦隊,都已經先行一步駛離, 分別撤往最近的島嶼。 日本陸沉,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是貪慾和野心行動的犧牲品,不幸中的大幸是, 有高達三成五的民眾獲救,得以倖存下來,哀悼著已逝的親友,並且在新地方謀求未 來。 但無論是雷因斯或是自由都市,不久勢必將要為了這些難民的收容問題,傷透腦 筋。安置在海外諸島也好,送回大陸本土也好,一旦為了人道立場,要擔起難民的食 宿問題,那都是一筆巨大的開銷。 「這個狗屁國王真是沒用,出國應該是為了征服,應該帶回大筆戰利金才對的, 結果反而帶了一大批吃閒飯的不速之客,他以為我國的財政有錢到可以隨便揮霍是不 是?」 開始整理預算的白無忌,對著預估出來的數字大聲咒罵,周圍的官員都不敢正視 他的表情。 然而,最早獨排眾議,下令讓白家艦隊出動的,卻是這名白家二少,若是沒有他 的命令,蘭斯洛也無法調動這些不屬於雷因斯體制內的私人艦隊。 日本陸沉所留下的後遺症,還不只是難民。由於天地元氣的異變,幾個月內海上 不會太平靜,狂風與巨浪,會使得船隻迭遇凶險,甚至會有小型的海嘯侵襲沿岸。 這些和原本會出現在風之大陸的災害比起來,根本就是天差地遠,不過,至少在 幾個月內,風之大陸的東方海岸是不得安寧了。 蘭斯洛等人,並沒有立刻回歸風之大陸,而是隨船到了附近島嶼,稍作休憩。一 方面,他們之中有人並不想這麼早就回去;一方面,他們也確實需要療傷鎮痛的時間。 而關於日本陸沉這一切的經過,自然有各大勢力的情報單位,負責把資訊完整地 傳回去。一時間,不管是哪個世家,哪個宗派,都在對這次事件審慎地觀察。 有了前一次阿朗巴特魔震的經驗,已經不難預料,不用多久的時間,風之大陸的 武者就會再來一次大洗牌。具有一定資質與天賦的人,被天地元氣的能量影響,功力 再一次暴增,甚至有可能出現新的天位高手。 「真是不划算啊,都讓雷因斯和自由都市得到了好處……」 看著手上的報告書,麥第奇家主旭烈兀不禁苦笑。日本雖然沉沒,但元氣地窟不 會損毀,應該還是會在海底緩慢地釋放天地元氣,儘管影響的範圍是整個風之大陸, 但是照距離來算,怎樣都是雷因斯佔便宜,更何況地窟爆開時,週遭的高手全是雷因 斯一方。 只是,酷愛到處遊歷的他,閱讀著這份報告時,並非身在中都,而是在雷因斯的 雅各城,正在趕回艾爾鐵諾的路上,從某些方面來看,也是得到了好處。 目前僅存的六大宗門,其家主都在不同的地方,閱讀著日本事件的整理報告書。 有的在中都,有的在雷因斯,當然也沒有少掉正身在惡魔島上的那一位。 「唔……這次的事情,鬧得可真是不小啊……」 公孫楚倩默然不語,有些擔心地看著正凝神於手中報告書的丈夫。與青樓聯盟有 著極深的淵源,已經放棄繼承權的她,卻仍獲得青樓聯盟的尊重,將日本方面的相關 情報早早送來。 從蘭斯洛抵達日本開始,公孫楚倩就為著丈夫留意那邊發生的一切,包括池田屋 事件、出雲之國的衝突,還有最後八歧大蛇的甦醒。 知道有多爾袞的存在,令他們夫妻為之愕然。這名據稱是日賢者師弟的強人,出 現得突如其來,之前完全沒聽過半點消息,而他的所作所為,更是為風之大陸帶來了 重大傷害。 當八歧大蛇甦醒,在出雲之國肆虐時,王五曾經一度要離開惡魔島,趕去助陣, 但惡魔島上的境界隧道,卻忽然湧出了大批魔物,數目約莫是平時的十倍,極具攻擊 性,甚至以幾乎是自殺式的精神在作戰,令王五花了頗長的時間處理。 而當日本陸沉的消息傳來,惡魔島上的事情也告一段落,這太過巧合的事實,讓 公孫楚倩不得不懷疑,這波攻擊是有人的刻意策劃,將他們夫妻牽制在島上。 但針對這一切,王五什麼話也沒說……當他知悉蘭斯洛親自下令,讓日本陸沉之 後,他就保持沉默,什麼話也沒有說。 公孫楚倩猜不到丈夫的心中在想些什麼,夫妻許多年了,丈夫的作風自己瞭若指 掌,但是他心中還是有某個區域,自己無法進入,不能理解。 讓日本陸沉,犧牲上頭的千萬人命,這似乎是一個絕世暴君的作為。不管是為了 什麼理由,沒有人有權去決定他人的生命,丈夫就是篤信這一點,所以才討厭殺傷生 命。 然而,他也並不是一個愚善的男人。除了一己的信念與喜惡,他也明白身為一個 領袖人物,當背負著重大責任時,不得不做出的困難取捨。 那麼,他會怎麼來看待這件事呢? 是認為這師弟殘忍麻木,與他決裂?還是為著這個師弟懂得取捨,有了成長,而 誇獎於他呢? 兩種都有可能,公孫楚倩猜不透丈夫究竟會選擇哪一邊? 經過許久的等待後,王五終於開口了,但那卻是一句公孫楚倩意料之外的問話。 「你……餓不餓?」 儘管長時間等待,讓本來就耐性欠佳的她,有些焦躁,但作為一個善解人意的妻 子,當丈夫以一種近乎是委屈的口氣這樣說時,除了從懷中掏出飯團給他,還能夠作 些什麼? 「嗯,你……」 第二句話不用問完了,雖說丈夫有許多深層想法與智慧,是公孫楚倩無法臆度的, 但是在生活習慣上面,這時候的丈夫,只是一頭名為「王虎」的生物,吃東西的時候 一定會想要喝酒。 儘管一人高的大酒罈就在身邊,但是這位王家老爺似乎沒有自己動手的打算,所 以她也就只有沉默地、靜靜地把酒倒出。奇異的氣氛,讓已經宣告戒酒的她,再次有 著痛飲的衝動,所以,丈夫一大碗,自己也一大碗,相互乾杯飲盡,如是三次。 最後,在一陣幾乎是可以殺死人的靜默中,丈夫說了一句險些令她當場落淚的話。 「老婆,我們回武煉吧。」 打從來到西西科嘉島開始,就在等待他這麼一句話,現在終於聽到了,險些就喜 極而泣。 而一向性情剛烈的她,在得知喜訊之後的反應也是相當驚人。 「酒!拿酒來!」 已經不用再自己動手了,因為海潮般的歡呼聲正狂湧過來。層層圍繞著他們夫妻 兩人、一直在等待他們開口說話的大批魔獸與人類,在聽見王五的宣告後,大聲歡呼。 火把一個接著一個的亮起,大罈美酒從惡魔島的酒窖中運了過來。在眾人的期待 下,對手上命令感到莫名其妙的五色旗,開始對空施放煙火,炫麗的彩光,籠罩著整 個惡魔島上,彷彿節慶到來。 自從九州大戰後就不曾見到的光景,魔獸與人類在痛飲烈酒之後,一同於樂聲中 起舞,不用說話也感受得到對方的喜悅。只不過,和心中帶著濃濃不捨的白家人相比, 這些有智能的魔獸,確切的心情與其說是歡送,倒不如說是暗自期望:「終於脫離苦 海了!永遠也別再來了」。 另外一邊,某人則是手足無措地安慰著落淚的妻子。 「不用那麼難過嘛,又不是永遠不能回來了,只要你喜歡,我們還是可以常常回 來啊,或者……如果你真是那麼捨不得走,我們留下也可以啊!」 「姓王的,你這麼急著想找一塊好風水睡嗎?」 白家在海外經營多年,控制了沿海大部分的海島,蘭斯洛等人就是先到一個小島 上,稍作歇息。 難民的安置,自然有其餘的行政人員負責,不用他們擔心。連場惡戰,眾人皆是 身心俱疲,需要好好地安眠與休息。 從崑崙山開戰以後,他們就沒有能夠闔眼,一直處於精神高度緊繃的狀態,現在 鬆懈了,誰也受不了了。 楓兒抱著仍舊昏睡的織田香離開,泉櫻也要了一個房間,各自休息,就只有仍舊 精力旺盛的妮兒,還有體力找人說話。 「喂,李瘋子。」 渾然不在意對方善於遷怒的不良性格,妮兒這麼不客氣地叫喚兄長的義弟。在她 的感覺裡,這個叫法可比什麼「劍仙」更符合這人,相信對方也有同樣的感覺。 結果,對方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並沒有太多的反應。 「你的好看師兄到哪裡去了?」 「我們在這邊開打,他嫌太吵,所以到海上讀書去了,如果沒有沉到海底的話, 我們是約三天之後碰頭。」 與那名「好看師兄」見過面的人都知道,他沉到海底的可能是零,但是聽到李煜 這麼說,妮兒只是問道:「三天以後?你不和我們一起回風之大陸嗎?」 「回去?我還在旅遊休假中,回去做什麼?」李煜道:「我在海外還有幾場架沒 了,等到把架打完,該死的人死得差不多,再做回去的打算吧。」 妮兒想找兄長來說話,但卻四下看不見人,一問之下,這才知道蘭斯洛剛剛忽然 離開,這下只好跟著源五郎,一起到這島上的小酒店一起去喝酒。 李煜和韓特是理所當然的酒伴,在這個小島上,不能太挑剔些什麼,縱然這兩個 酒伴的酒性不好,其中一人甚至大有借酒裝瘋、趁機搶錢的可能,也只有將就了。 (奇怪?哥哥跑到哪裡去了?) 運功調息數周天後,泉櫻在床上躺下來,預備歇息。 與八歧大蛇的激戰,所積下的內外傷隱隱作痛,更何況不久前才受過重傷,儘管 肉體受到魔化影響,痊癒速度較快,但還是免不了間歇性的疼痛。 比起肉體上的痛楚,精神上的困擾是另一個問題…… 幾聲輕響,細細的敲門聲,驚醒了泉櫻尚未開始的夢。 雖說未曾料到他會在此時前來,但是這樣子……也好。 「請進來吧,門沒有鎖。」 應聲入屋的是蘭斯洛,神情看來有些許的不知所措,而對著泉櫻的笑靨,他似乎 更顯得為難。 「楓兒姊姊已經休息了嗎?」 「啊?喔,是啊,抱著那個小鬼一起睡了,一副很幸福的樣子,大概沒有什麼問 題吧。」 心情緊張,蘭斯洛有點語無倫次,幾下深呼吸後,才把心情穩定下來,慢慢說話。 「我……我有一點事情想說。」 預備聆聽丈夫說話的泉櫻,坐回在床上,兩手抱著膝蓋,靜靜地微笑著,而面對 這樣的她,蘭斯洛更是覺得難以開口。事實上,連他自己也不確定該說些什麼。 馬上就要回到風之大陸了,該怎麼處理泉櫻與妮兒之間的問題,是一個燙手山芋, 不過,總是能夠想出辦法的。而自己既然有意真心接納泉櫻,那麼總不能一輩子都讓 她生存在謊言當中,最起碼,也該告訴她,她究竟是什麼人,做過一些什麼事。 這麼做當然有凶險在,說不定話才一講,兩邊就立刻翻臉動手,然而,要一輩子 持續著虛偽的謊言,這點蘭斯洛就做不到。 「呃……過去,我對你很不好,這點我非常地對你不起,以後我一定會補償你 的。」 幾經考慮,蘭斯洛以這樣的話來開場,希望效果好一點。 「關於我們的過去,我有些事情要告訴你,就是……」 「如果可以,我不想談過去。」 簡單一句,泉櫻就粉碎了蘭斯洛忐忑多時的苦心。對著不知道下一句該接什麼才 好的丈夫,她皺眉道:「不是嗎?我們的過去,都是一些不愉快的事,我混過黑社會, 又和馬伕偷情過,這些事情我真的不想再提了。」 「不是,我要說的過去不是那些事情,而是真正的……」 「上次我們不是約好了嗎?從那以後,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了,所以過去發生 過什麼,今晚就別再提了,好嗎?」 想起這女子在大蛇口中救過自己,看著她此刻幾乎是撒嬌般的俏美模樣,蘭斯洛 詛咒自己的軟弱,卻只能苦笑著點頭。 「好,不談過去,那麼關於我們的未來……」 「嘻,今晚我也不想談未來。」 不談過去,也不談未來,當美麗嬌妻笑嘻嘻地丟下這個難題,蘭斯洛真的呆住了。 他以為自己很瞭解這個女人了,但是看她彷彿故意耍著淘氣的少女笑靨,他才真 正體會到女性的多變。 然而,當泉櫻忽然靜默了下來,笑靨轉為淺淺的微笑,將烏黑髮絲拂拉出淺綠睡 衣的頸領,蘭斯洛又覺得很迷惑。 這女人眼中似笑非笑的神情,自己好像很熟悉,特別是那種獨特的慧黠,與小草 有些相似,卻更多了一分獨立的傲氣與自持,散發著一種觸動自己內心的驚艷。 從京都的重逢以來,這女人到底有著多大的改變呢?枯耳山上的她、京都的她、 拿著風華刀含淚威脅的她、勇敢搶入大蛇口中的她,還有此刻坐在床上微笑的她,似 乎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彼此不相干,但卻又明明就是同一個人。 心境的不同,真的有這麼大影響?為何自己會有這般陌生卻又似曾相識的驚艷感? 是否……除了記憶中的那些面孔外,她還有另一面是自己所未曾見過的呢? 耐人尋味的問題,一時思索不出個所以然來,蘭斯洛察覺到自己沒有理由再逗留, 正想要離開,泉櫻卻主動出聲。 「別這麼快走嘛,除了過去和未來,我還有些事情想和你談談呢。」 「呃?要談什麼?」 蘭斯洛茫然不解,反而有一種中了圈套的感覺,聽見泉櫻道:「事情發展成這個 樣子,你也一定很不好受吧?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呢?」 還不至於太過遲鈍,蘭斯洛知道泉櫻在說些什麼,皺眉道:「我不想談這個東西, 很晚了,你休息吧。」 「很晚了嗎?我覺得還沒有到該睡的時候呢。」輕巧地從床上落地,攔住了蘭斯 洛的去路,泉櫻道:「明明可以說出來的事,為什麼要憋在心裡頭呢?讓日本陸沉, 這件事你很不好受,誰都看得出來,這樣子……我很擔心你啊。」 沒有什麼太多的理由,蘭斯洛就只是不想多說。應該是自己一個人來承擔的責任, 就應該一個人扛到底,沒有必要把這份鬱悶心情展露在人前。 這樣的想法,是蘭斯洛自尊的表現,而無論泉櫻也好,楓兒也好,他覺得自己都 應該讓她們眉開眼笑,而不是讓她們感到任何不快。 「我所選擇的男人,是一個有擔當、有俠義之心的男子漢。」泉櫻柔聲道:「可 是,他有什麼困擾,我希望可以與他一起分擔,如果我永遠都只是分享著喜悅,卻從 來不曾分擔他的憂愁,那麼我會覺得自己很沒用……」 泉櫻都這麼說了,蘭斯洛也不能不做任何表示。 「我……並不想讓你去承擔這些東西啊……」 「一定很不好受吧?被迫做了那樣的決定,你心裡……」 「不,想開一點,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我們平常就是在殺人,以平均數來說, 每天也會殺掉一兩個,這次一舉幹掉了幾千萬人,平均起來,餘額可以用上幾百年, 想想我也應該覺得滿足,有能力幹下這種紀錄的狂人並不多見。」 「你沒有必要這樣說自己啊……」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蘭斯洛苦笑著,這時他強烈地希望手邊有一杯酒。或許,今晚應該直接跟著妮兒 他們去喝酒,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場,把什麼事情都給忘掉,而不是在這裡清醒地沉澱 著不快。 「我認為,身為一國之君的你,做了很正確的事情,因為你的判斷,有很多雷因 斯的人民獲救了……」 「但是同時也有很多本來不該死的人,因為這樣子死了。」 「並不是這樣的,確實有很多人這樣子被犧牲掉了,但是最後你還是做得很好, 除了風之大陸的居民以外,也有很多日本人得到了生存機會,這是很可貴的事情啊!」 「對生者來說或許是……不,即使是生者,那些因為日本陸沉而失去親友的人, 也很難認同這種說法吧。人一旦死了,就不能復活,所以殺人就是殺人,不管什麼理 由都是一樣,我不想給自己推托諉過的機會。」 蘭斯洛的聲音,沒有往日的生氣,苦笑道:「那時候,我特別感覺到身為一名領 袖……或者是身為一名擁有天位力量的人,所承受的責任。有那麼多沒有力量的人, 卻受著我們決定的影響,或者是生,或者是死……」 「聽見你這麼說,我覺得好高興,但是也希望你不要承擔了過多的苛責。無疑是 我們做了讓日本陸沉的決定,不過這一切的源頭,卻是發動這個陰謀的那人……」 「而他和我們是同類的人。」 握緊了拳頭,蘭斯洛要用很大意志去克制,才能壓抑下把這一拳往旁轟去的衝動。 而這也是他此刻最顧忌的事,這種用暴力發洩的慾望,如果發展下去,會不會變成像 多爾袞那樣的狂人? 「一樣是擁有天位力量,一樣是練著大日功,我們有什麼不同?甚至,我比任何 人都和他相像。當我決定讓日本陸沉的時候,我忽然覺得,我這麼做根本就和多爾袞 一樣,都是不把人當人看的畜生……」 聽見蘭斯洛這麼說,泉櫻也為之沉默了。原本,她希望能夠聆聽丈夫的心聲,作 為兩人之間的心神交流,但是從這情形看來,他的心理負擔比預料中更深,單純言語, 恐怕起不了什麼作用…… 不再說無意義的話語,泉櫻悄然起身,緩步踱到門邊。 「今晚大家都很累了,我要走了,你歇息吧。」 情緒出奇地惡劣,蘭斯洛低著頭,一時間不打算說話,只想深呼吸幾下,調適好 心情後,便告辭而去。 可是,門口傳來了門被反鎖上的聲音,還有一陣奇異的布帛聲響,這讓蘭斯洛不 能理解,慢慢地抬起頭來。 站在身前的,是已經與自己有夫妻之約的女人,但卻和自己平時熟悉的樣子有所 不同。 脫去了淺綠色的睡衣,裸露在外的手臂與小腿,在皎潔月光下,看來是那麼的白 皙。過去與她同居一室,讓她操持家務時,不是沒有看過,但是換了一個情境,同樣 的東西,看來是那麼地媚惑人心。 「崑崙之戰前,我們吻過之後中斷的部分,現在繼續吧……」 踩著優雅而性感的細碎步子,泉櫻踱回了男人的面前,臉上綻放的淺淺微笑,除 了幾分羞澀,也有著異樣的平靜。 細細肩帶旁邊,露出鎖骨邊緣的大片雪白肌膚,紫色的絲綢胸衣上,一叢明艷的 牡丹花,正隨著呼吸而起伏搖曳,看在蘭斯洛眼中,這景象幾乎令他心跳停止。 用溫柔的動作,泉櫻輕輕把男人摟在胸前,用細不可聞的聲音道:「我只會做到 這裡,接下來該怎麼做,就要看這裡有沒有真正的男人了……」 呼吸驟然火熱起來,已經有婚姻經驗的蘭斯洛,無疑很充分瞭解一個男人在此時 該做些什麼事! 第二部第十卷第二章把酒話心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艾爾鐵諾邊境 在艾爾鐵諾東方邊境,距離雷因斯、自由都市都還有一段距離的一個小市鎮上, 有一間不算大的小旅店,旅店中,有著一雙男女。 這樣的一個邊境市鎮,既算不上商業或軍事要道,也沒有什麼經濟價值,雖然因 為淘金熱而一度興盛過,但現在只不過是一個幾乎要被地圖遺忘的沒落小鎮。 小鎮上只有一間旅店,饒是如此,卻是生意清淡,只有在用餐時間才有客人上門 光顧飯館生意,至於住店留宿,卻因為沒有外地旅客造訪而乏人問津。 因為這個理由,所以當有客人要求住宿,讓店老闆準備房間時,老闆有些驚喜地 擦擦老花眼鏡,點著油燈把客人帶到久久未曾使用的上房。 客人是個穿著華貴的男人,給的小費很闊綽,看起來像是個帝國貴族,老闆想不 透為什麼一位貴族會到這種邊境地方來? 不久後,又有一位女客到訪,同樣要求住宿,卻是與先前那名男客住同一個房間。 因為許久不曾有外地客人住宿,老闆依照要求,準備好兩人份的晚膳送入後,很 好奇想知道兩位客人究竟在做些什麼,遠遠地看著紙窗上的影子,結果卻看到一具美 麗女體的赤裸輪廓而大吃一驚,尷尬地跑開了,當第二天早上他模模糊糊的醒來,回 憶起昨夜住店的兩個客人,卻怎也記不起他們的相貌,只是依稀記得,那名女客掏錢 付賬時候的那雙手,肌膚猶如初雪一般潔白滑嫩…… 而此刻在窗內,正處於一個極其香艷綺靡的情形。 雲消雨散之後的殘景,男人仰躺在床上,隨意伸展著那一身兼具力量與優雅的完 美軀體,帶著幾分笑意,凝視這個已與他維持一段長時間親密關係的麗人。 不論是身材或相貌,她都是個很難得的美人。這是當然的道理,他沒有理由要找 一個無鹽女來虐待自己,可是,單單是相貌,並非吸引自己的理由,在換過無數床伴 和女伴後,平凡的美貌女子,並沒有吸引自己留下第二夜的可能。 這個女人……非常的媚。 從眼角眉梢的風情,說話時撥弄手指的樣子;到兩人歡好時,下意識撩撥起那一 頭如雲長髮的小動作;還有當愉悅到來時,她毫不掩飾地弓著香軀,發出甜美嬌呼的 媚態,都令他感到一種超越肉體美感的艷。 所以,才會破例地與她約見在這裡…… 「你在想什麼?」 「為什麼這麼問?」 過問彼此的心思、想法,並不是他們之間相處的規則。公事與私務,僅此而已, 沒有以上或是以下的關係。 「問問而已,總比問天氣要好吧?其實你想些什麼,和我沒有關係,不過我確實 是不懂,掌握帝國大權的你,什麼華屋豪園不好選,偏偏選這麼個破店來當幽會地點? 這也算是有錢人的怪癖嗎?」 「或許是吧,偶爾我也會很好奇,一般人是怎麼幽會的……如果要說奇怪,那麼 其實我更好奇,當初你為什麼會找上我?」 「你期望是什麼答案?難道是對你一見鍾情嗎?我是個危險的女人,你是一個可 以征服我的男人,所以我選擇你,而你確實也讓我得到了滿意的報酬……你呢?當初 又為什麼會答應我?」 他沒有回答,也不需要再回答下去了。 對於兩個都嚴密地守護著自我世界,不允許他人踏入的人來說,太過探觸對方思 想,並不是個好話題,所以他們不約而同地把話題轉到公事上。 「對了,那批東西已經在運回來的路上,幾天內就可以送到艾爾鐵諾,應該再不 用多久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意料中事,你師父呢?」 「正在回來的路上。」 「人還沒有回來,東西卻先要送到了?」 「聽說這就是千葉流的好處,只要付足要求的金額,他們不管貨物的內容,什麼 都送。」 在即將要進行的一個計劃中,那樣東西佔了很重要的位置。如果說晚會的場面要 盡可能地盛大,那麼,足夠的煙火就是必要。 「『殺神計劃』的準備好像差不多了,不過,作什麼事情都需要大義名份,你打 算用什麼理由來作實行藉口呢?」 「這個嘛……反正是個藉口,只要聽起來有正當性就夠了。以此為大前提……為 了艾爾鐵諾的萬年國運,必須排除不得不排除的國敵,聽起來如何?」 沒有什麼反對意見,這個方案就這樣確定了,不過,他卻是問了一個出乎預料的 問題。 「如果我說,我最近忽然有股懼意,你相不相信?」 「像你這樣的人,也會害怕?威脅到你的敵人是誰?」 她說了幾個名字,從目前的天下第一人陸游、最令他躊躇不安的李煜、神秘如謎 的源五郎,還有以驚人速度成長的蘭斯洛,然而,卻都被他一一否認。 「對付智者,就用力量來正面壓倒;對付強者,就以智慧來謀求勝利;如果遇上 智勇雙全的強敵,就去從人性上尋找弱點。正因為有強項,所以必定會有弱點,只要 知己知彼,就能夠迅速找到求勝之道,天下間沒有殺不死的人。」 他如是說。但正是因為這樣,才使她不解,既然這些人都不可怕,那還有什麼人 這麼危險? 「無懼,是因為全知與自信,而恐懼的源頭,則是未知。」 用一種連自己也覺得很可笑的語調,他道:「確實有一個人,一直以來讓我覺得 很不安,而這份不安最近更變成了恐懼,但是……我不知道我究竟在怕些什麼,只是 感覺……很可怕……」 「可怕的理由是什麼?武功?東方仙術?太古魔道?還是魔法?」 「似乎都不是……很奇怪的感覺……」 雖然是這麼說著,但是語氣中卻感覺不出恐懼,那抹微笑正說明了一切,他已經 用理智找到了對付恐懼的方法。 不管從哪方面來看,這實在都是一場沒頭沒腦的對話,但是兩名當事人並不在乎, 她更是將注意力放到別的地方。 「既然你已經有了主意,那麼……距離天亮,好像還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可以做 好多事啊!」 誠然,今晚才剛剛開始,雖然聯繫在這對男女之間的並非是情愛,但是就像正在 海外孤島上的蘭斯洛與泉櫻……有著一個才開始的漫漫長夜,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 當蘭斯洛等人還在海外休息,雷因斯國內卻是另有一番景象。經過慎重考慮之後, 由官方發佈的消息是,因為有奸人策動陰謀,造成日本出現妖蛇肆虐,蘭斯洛陛下秉 著「除妖滅邪為武者義務」的前提下,親率高手越洋,經過苦戰之後,終於殺滅妖蛇, 阻止了妖蛇進犯風之大陸的可怕後果,但不幸最終日本仍然沉沒於海。 這個說法避重就輕,但是也切合某方面的事實,相信不會有人出來反駁,也不至 於過度刺激蘭斯洛的反感。 「這也要顧慮,那也要顧慮,我乾脆別管錢,去當心理醫生算了,怎麼就沒有人 顧慮一下我的心情呢?」 一手打理著所有政務,白無忌的抱怨,旁人是可以充分理解的,只不過他此刻的 聽眾仍是有充分反駁的理由。 「看開一點吧,只不過是心理問題,有什麼好鬼叫鬼叫的?你不爽的話怎麼不看 看我?拚死拚活,最後還弄成這樣。」 說話的聲調極為虛弱,渾身裹滿繃帶的雷因斯左大丞相,幾乎是以呻吟的方式, 對眼前正拿著蘋果自削自吃的不良同僚如此哭訴。 被那個火力超級猛的個人飛行器給帶著飛,以驚人高速橫越海峽,鄰近稷下上空, 正以為自己大有可能就這麼穿越風之大陸時,翱翔於高空的雪特人,被太研院的攔截 炮火給擊中,化成一道濃濃黑煙地墜落下來。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因為這個東西送你送得太倉促,沒來得及教你怎麼停下和 降落,所以本來是打算用電磁波停止動力,再讓你降落的,可能是太研院的連結裝置 壞了,就變成渾沌火弩發射出去,可是你不用擔心,你的醫療費用我們會全額負擔, 華姊姊也答應親手炮製……不,是整治你。」 穿著一襲研究院士白袍的太研院院長,隨著擔架抬移,很急切地為傷者打氣,卻 還要與旁邊的研究出資者爭辯。 「喂,帥妞,你當初不是和我保證這個逃難的東西絕對沒問題嗎?那怎麼會弄成 這樣?我給你大筆經費,不是為了要你還一團焦炭給我。」 「白二先生,這個飛行器我檢查過好幾次,絕對是安全的。你自己也看到了,這 次的問題不是出在飛行器,是出在新完成的地對空防禦系統,那完全是兩碼子事,你 這樣的說法,我不能接受。」 「去,不管是哪邊的問題,反正就是你的問題,還好是有個倒楣的先開上天挨轟 了,不然要是我自己用,現在不是變成一堆黑炭團了?」 兩側各自有人在激烈爭辯,鼻端還滿是自己身上煙味的雪特人,連流淚的能力都 沒有,只能在擔架上獨自哀悼自己的不幸。 (以後還是別那麼義氣了……這年頭義氣的雪特人都沒有好下場……) 哀歎著自己的不幸,堪稱是本次戰役中受傷最重的大功臣,雪特人被送入特殊病 房。 手術後,有右大丞相親自探病,似乎是行政人員的莫大殊榮。而基於起碼的禮節, 白二公子並沒有忘記帶一籃蘋果,一邊說話一邊削,雖然說,把所有削好蘋果全部自 己吃完的行為,實在是很沒誠意。 有雪平安無事的消息,藉由太古魔道的設備,迅速傳到了海外,讓正在酒吧痛飲 的戰友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儘管已經喝酒喝得兩眼朦朧,他們還不至於說完全忘記 了這名同伴的安危。 海外孤島上,照理說不該有什麼高水準的娛樂設施,但是白無忌為了慰勞有功人 等,特別把白家引以為傲的秘密武器「侍者隊」給派了出來。這群使用太古魔道工具 的特種工兵隊,依照賓客的需求,立刻搭建了「白家攜帶用酒吧」、「白家攜帶用豪 華莊園」。 荒涼的山石土地上,迅速出現了一座氣派不凡的華麗莊園,和與稷下首席飯店同 等級的豪華酒吧,分別款待眾人的歇憩與飲酒聊天。驚人的闊綽程度,讓眾人只有瞪 眼慨歎的份。 「老四那傢伙確實很有一套,是個福將,想不說聲佩服都不行。」搖著酒杯中的 琥珀色液體,李煜淡然說道。 源五郎點頭道:「好像從很久以前就是這樣了,當我們在暹羅出生入死的時候, 就只有老四的命最硬,遇到那麼多危險,還是從戰場上倖存了下來。」 「哦?可是為什麼我的記憶好像有點不同,他遇到的危險,不都是你找給他的嗎? 如果不是你總把他推進火坑,這個雪特胖子多福多壽,現在就真是洪福齊天了。」 「不要這麼說嘛,這次的事情可與我無關啊,再說,做兄弟的講好了有福同享, 有難同當,我們都在出生入死,他又怎麼好意思在一旁納涼?」源五郎笑道:「其實 我很佩服老四。大家都知道,你愛遷怒是出了名的,他能在你旁邊存活那麼久,沒有 被你斬得血肉橫飛,這點我一直覺得很訝異。」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因為和雪特人老四比起來,我那時候最想斬的傢伙……是 你。」 對於這句玩笑話,源五郎尚能保持微笑,但是當李煜的笑意越來越冷,甚至隱隱 散發出一股森寒殺氣,緩緩說「現在也是一樣」時,他就不太確定自己應該不動聲色 地喝完手上這杯酒,還是立刻用九曜極速出門逃命? 對方是以一劍之力斬去八歧大蛇兩個蛇頭的非正常生物,如果和這種出劍會引動 海嘯的怪物作戰,自己的腦子一定有病。 「不過算了,今晚是喝酒的時候,不適合打架。」 李煜淡淡的笑容,似乎在表示「若非如此,就有機會領教你的九曜極速了」,對 此,源五郎只有默默地乾完手上這杯酒。 藉由比試來確認自己的實力,改正缺點,吸收對方優點,這是習武之人都會有的 慾望,所以才會常常有看到某人展露武技之後,大為技癢,要求比試的人。李煜在海 外,顯然累積了不少這方面的經驗,經由無數生死實戰,武功大進,已經把舊日的義 兄弟全部甩在後頭了。 只不過,這種找人比試的慾望,如果表現的方法不對,就會像天草四郎一樣,不 問對方意願,拔劍就斬,如果更嚴重一點,那就變成多爾袞那樣的狂人了。 「這次為了那頭大蛇,大家都給累慘了,不過……最辛苦的還是老大吧。」 源五郎一向就認為,以自我意識在難關時做出取捨,比單純在戰場上砍殺要難。 前者是需要判斷,後者則是全憑個人能力,無關乎自我選擇,反正實力不夠,立 刻就是死路一條。 「所以幸好我不是帶頭的,不用為這種事情扛責任……」 依舊說著這種惹人白眼的話,但源五郎的態度卻不會惹來任何非議。身為唯一能 夠與蘭斯洛聯手的搭檔人選,他在整個大蛇之戰中,來回奔走於兩個戰場,幾乎是以 捨生忘死的態度,從開始一直奮戰到最後,這才以幾乎是全身骨折的慘狀收場。 善盡職責到這等程度,縱然是最愛挑他毛病的妮兒,也不能說什麼了,不待他要 求,就主動把酒杯倒滿。 「妮兒小姐,你體諒傷者不能飲酒過多,我是很感謝啦,可是每一杯倒出來的都 被你喝了,我是不是應該去另外拿個杯子啊?」 有著幾分說好不好、說壞不壞的舊交情,當源五郎和李煜對談時,妮兒也與韓特 聊天,可是飲酒的時間卻遠比說話長,酒過三巡後,更是大杯大杯地喝起悶酒來,甚 至連源五郎的份也搶去喝了。 妮兒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即使是與她相識未深的李煜都明白這一點。看她這麼 沒節制地喝悶酒,周圍三個男人都感覺到她的不快。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我們明明戰勝了,事情也解決了,可是…… 」醉意上湧,妮兒的話已經有點不清不楚,「只要一想到發生在日本的事情,就覺得 好不舒服……」 「妮兒小姐……」 「為什麼哥哥就要被逼著做這種選擇呢?我們雖然想要拿下日本,可是,並不打 算要讓這種事情發生啊!」 含醉拍起桌子,妮兒道:「我、我當然也知道,戰爭會有死傷,會有人被犧牲掉, 所以我才希望把力量集中,盡快拿下日本,不要把戰線擴大,不要有太多傷亡…… 可是,為什麼結局是這樣呢?我們是侵略者沒錯,但是我沒有想讓日本變成這樣 子啊!」 「妮兒小姐,時間已經滿晚的了,你要不要考慮……」 「喂,小五,你不是腦筋很好嗎?那你就告訴我啊……」眼睛半睜半閉,妮兒的 手勁卻仍大得驚人,扯在源五郎胸口的手,很快就把衣領撕裂,讓他對兩名投來同情 眼光的酒伴露出尷尬笑容。 「如果我們不來日本,事情會不會就朝另一個方向演變?日本是不是就不會沉到 海裡去了?」 「這個嘛……」 旁邊的三位男性聽眾,到目前為止的人生閱歷、見過的大風大浪,都遠遠不是妮 兒能比的,在他們看來,妮兒的反應多少有些小題大作了。說是覺悟不夠徹底也行, 都已經坐在這個位置上了,卻還用這麼簡單的思維來處世,那只會給她自己和身邊的 人徒增困擾而已。 只是,儘管心裡的感覺是這樣,但卻沒有人打斷妮兒的話。因為,他們在過去也 曾經有像妮兒此刻的心情,也曾有同樣的掙扎,妮兒所說的話,在某種程度上來看, 就像是對他們的控訴。 「如果我們沒有侵略日本,那個什麼多爾袞就不會到日本來,八歧大蛇不會醒, 哥哥就不用下那種決定……我、我不管哥哥要做什麼,都會站在他那邊,這次的事, 我覺得他沒有做錯……可是、可是我只要一靜下來,就覺得那些沉到海裡去的日本人 都在說我是兇手……」 這當然是倒果為因的想法,想要爆開元氣地窟的多爾袞,只是趁便實行了計劃, 這是任何人一想就知道的事。可是,會被這個問題所困擾,就不難看出妮兒的心理負 擔有多沉重了。 受到酒精的影響,少女的情緒十分激動,幾乎是搖著源五郎在說話,而當細碎的 嗚咽,慢慢地迴響在酒吧裡,即使兩名酒伴沒有用眼神催促,源五郎也知道自己該說 話了。 「我不能說日本陸沉這件事與我們無關,畢竟,下決定的人是我們。如果不是我 們,日本會繼續存在,這點即使被人怨恨,我們也無法否認。」 源五郎道:「可是,無視事實真相,只是盲目把所有責任攬在身上的自殘做法, 也沒有必要。我們有我們該負的責任,也有我們不該扛上身的責任,如果那麼希望向 日本人贖罪的話,就去替他們幹掉多爾袞復仇好了,這樣子,死者也比較能安息吧, 最少比在這邊自艾自怨有用。」 這番話似乎起了作用,妮兒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抬眼看著源五郎。 「同樣的,我認為這一次陛下他並沒有作錯。」 切換著「老大」與「陛下」這兩種不同的稱謂,對源五郎來說,這有相當的意義。 「誠然,我們沒有權利向他要求什麼,但是身為我們的親友、身為雷因斯之主, 他接受我們的擁戴與支持,就有同樣的義務要做出回報,要為這群支持他的人著想。 如果今天他為了一己的良知掙扎,作出相反的決定,除了他自己的道德不被玷污 外,現實情形不僅無益於日本,還令風之大陸蒙受重大損傷,我會對這個人非常失 望。」 源五郎道:「掌握著莫大權力的人,就背負著莫大的責任,如果一個王者不能認 清這一點,去扛起一般人不能扛起的東西,只是以一己感受來作考量,那他也就沒有 為王和為人的資格了,基於這些理由,我認為……」 說到這裡,源五郎不禁苦笑。似乎是因為被這番勸解消弭了心障,妮兒已經趴在 桌上,沉沉睡去了。 「啪!啪!啪!」 韓特在旁邊大聲鼓掌,源五郎的話,讓他有了反應,但卻不是認同,而是同情地 笑道:「你還真是辛苦啊,內外傷這麼嚴重了,還要當小女孩的保母。」 「有些工作累雖然累,但是卻很有意思,再說,我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 」源五郎道:「妮兒小姐身上有些東西,是我們已經失去的東西。能在她身上繼續看 到,我覺得很高興。」 韓特哂道:「哦?什麼東西?貞操嗎?讓她保存到現在,是你這個人妖臉的無能 啊……」 「嗯,這句話我也承認,不過,在妮兒小姐身上還看得到的東西,是身而為人都 應該有的東西,今天能在她身上看到,我覺得很高興。」 「什麼話,說得我們好像不是人類一樣……」 「我們還說得上是人嗎?」源五郎道:「我一直都覺得,天位者……好像是另外 一種生物,一種看起來與人類相似,卻只是披著一層人皮,內裡完全不同的怪異生 命。」 「喂,你這樣子說的太離譜了吧?」 源五郎道:「難道不是嗎?對於不平等事物的憤怒,對於生命消失的悲傷與悔恨, 還有為著他人的幸福而喜悅,不論相識與否,這都是人類情感中很偉大的一環。但是 在天位者身上,這些東西卻越來越難找到了。」 「那是因為……」 韓特說了一半就停下。他不太喜歡這種被質問的感覺,源五郎的話,已經讓他感 受到壓力,然而,自己找不到反駁他的理由,這也是事實。 「天位者的壽命比一般人長。活得久了,面對的抉擇次數就比一般人多,在連續 抉擇了幾十次、幾百次之後,心性發生改變,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再說,明明 只是個人,卻扛負著媲美神的力量,長久下來,人格多多少少也會有些扭曲……」 三人之間,籠罩在一片讓人不快的沉默當中。儘管嚴重性無法與日本陸沉相比, 但是在三人的人生閱歷中,確實也遇過不少類似的情形,考驗著他們的人性與思維。 如果沒有天位力量,那麼當面臨危難時,只能和普通受害者一樣,也只要哀嚎就 好了。然而,就是因為擁有了不凡力量,所以才要面對本來不會出現的抉擇關頭。當 兩群不該死的人只能活下一群,而抉擇哪一方的權力落入自己手中,這時該怎麼辦才 好呢? 不斷的抉擇,在事後不斷地累積了壓力。為了要繼續走下去,只好把這些壓力沉 入心湖之底,勉強蓋上遺忘的印記,儘管如此,還是有許多回憶,在不經意的空檔, 會違背主人的意志,忽然竄上心頭…… 源五郎道:「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沒有那樣的練武天份,如果我從來都不曾有 過天位力量,我的人生會變成什麼樣?」 「這種事……誰都說不准的啦……」 「第一次面臨那種抉擇時的感覺,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很清楚,那時候我好一陣子 都沒辦法闔眼睡覺,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平復過來。話雖如此,那麼沉重的回憶,現 在卻也變成了可以在茶餘飯後提出來說的閒事,當我能夠對此事適懷,我就會想…… 我到底失去了多少東西?」 把「我」這個字換成「我們」,或許是個更正確的說法,因為兩名聽眾的臉上, 都出現了頗有同感的表情。 「所以,我覺得妮兒小姐很可愛。她這麼激烈的情感,正是她還沒有失去赤子之 心的證明……我很珍惜這一點,也希望她能夠繼續保持下去。」 「她能夠保持到現在,那是你努力不懈的成果啊!」 即使與妮兒、源五郎沒有太深的交情,韓特仍然可以輕易看出這一點,笑著說了 出來。 「別再說這個沉悶的話題了……你們要說我逃避現實也行,不過酒吧這種地方, 本來就是為了讓人們暫時忘記現實的。」韓特為兩名酒友的杯子斟滿了葡萄酒,搖手 道:「換點別的話題來說吧,比如說……某人的異國遊記啊,我們這輩子可都還沒有 機會離開這塊大陸啊。」 「呵……話題換到我頭上了嗎?」李煜搖搖杯子,在朱紅色的酒液中添加了冰塊, 道:「好啊,不過……那確實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喔。」 生命型態與一般的生物不同,屬於能量生命體的織田香,甦醒時間比眾人所預估 得更早。 還只是半夜,織田香已經回復意識,睜開眼來。 處身所在,是一間看來很豪華的房間,身上蓋著一層厚厚的棉被,熟睡的楓兒媽 媽正躺在旁邊,摟著自己而沉睡。 她的懷抱……很溫暖…… 像是追逐光源的昆蟲,織田香很自然地朝著溫暖的源頭靠近,貼在楓兒懷裡。 在精神世界的苦鬥,造成的心力耗損相當巨大,疲憊的楓兒,未能在熟睡中保持 平時的機警,沒有察覺懷裡的異動,只是輕輕地拍拍懷裡的孩子,繼續地沉睡。 這正是織田香現在所需要的東西。 她喜歡被楓兒媽媽溫暖地抱著的感覺,可是,一種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的情感,又 讓她覺得如果楓兒醒來,要開始說話,自己會十分為難。 可以選用的對話模式很多,從天氣到時事分析,應該不至於無話可說,但卻在選 擇上出現問題,不管是哪一種模式,都不太適合兩人現在的需要,會讓人覺得……怪 怪的。 而這種怪怪的感覺……就是一般人類說的情感吧?是尷尬嗎?還是不知所措?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好像過了幾個時辰那麼長。失去意識前後所發生的事情, 隱約還記得一些,稍微一想,立刻便串聯在一起,明白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楓兒媽媽好不容易把自己救了出來,是真心地對自己很好。她這麼堅持地站在雷 因斯那邊,那麼,如果不想與她為敵,就不能選擇對雷因斯報復或是敵對了。 心裡的感覺很奇怪,胸口很重,思緒不容易集中,想到日本陸沉時,會覺得心跳 變快,不停地浮現毀壞東西的慾望。 不過,發展到這裡就好,不必進一步付諸實施。本來,也就沒有任何報復的必要, 自己是個怪異的生命體,學不會人類那些太過繁複、激烈的思想。仇恨也好、怨痛也 罷,自己其實都不是很瞭解,既然連人類的書裡,都說這是沒意義的事,不要為此浪 費生命,那自己還是別去沾染的比較好。 日本已經陸沉,秀吉爸爸也已經不在,自己好像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往後, 該往哪邊走呢?要跟著楓兒媽媽嗎?可是……又有那種怪怪的感覺了。 植物中有所謂的寄生植物,自己的生命,也好像總是依附著某人,寄生在某人的 生命中,依附那人的情感而活。因為如果沒有一個樣本,先作出情緒,自己就無法照 著他的情緒,作出正確的反應。 往後也要繼續這樣子寄生下去嗎?這一次的宿主變成楓兒媽媽了嗎? 忽然間,織田香想起了浮萍這種植物,跟著又想起了波濤洶湧的大海,基於某種 衝動,她強烈地想要看看海,聽聽波濤拍擊岸邊的聲音。 不久,她把這打算付諸實施了。置身於一個海島之上,要看海並不是什麼難事。 離開那溫暖的被窩時,讓她有幾分不捨,而為了不驚醒楓兒媽媽,也著實費了一 點功夫,但是仍是難不倒她。 之後,在幾乎不引起任何人察覺的情形下,她在海岸邊飄身降落,靜靜地看著前 方的洶湧波濤,無定無向的浪頭,就好像此刻不知該何去何從的自己。 因為日本陸沉的餘震影響,岸邊的浪很大,風也很強,儘管還站得老遠,但是白 浪激打在岩石上的細碎波沫,仍是飛濺過來,打濕了衣衫。 海風鹹鹹的,灑濺在臉上的浪沫也鹹鹹的,順著臉部輪廓,緩緩地滑了下來…… 有流淚的味道。 自己並不想哭,可是,在這個適合用淚水來悼念死者的時候,或許這個樣子比較 好吧。 孤獨的寂靜時間並沒有維持太久,雖然正在飲酒與休憩的人,沒有察覺到她已經 醒來,但海邊還是來了訪客。 這個島距離日本遺址並沒有太遠,對於一些想要離群獨處,求得一點安靜的人來 說,除了漂流在海上,就只有站在岸邊了。因此,儘管織田香刻意隱藏住自身氣息, 不想被打擾,卻仍是被某個正在海上漂流的人,發現了她的身影。 浪頭忽然變大了,氣勁中感應到的東西,有人正以力量破浪而來。太過熟悉的感 覺,織田香立刻就知道來的是什麼人。 無數的畫面,在腦中迅速閃過,思緒錯亂,無法迅速整理出頭緒,織田香並不喜 歡這種感覺。對於她來說,這個人就像楓兒媽媽一樣,是一個自己還沒準備好要面對 的人。 只是,除了那種怪怪的感覺外,心跳的速度、腦裡的混亂,似乎還有著一些…… 被人類稱之為怒氣的東西。 「轟」的一聲巨響,織田香的左手揮出,強天位力量蘊含在這一擊當中,整個沙 灘的沙子暴揚起來,組成一道沙之簾幕,阻擋在她與來人之間。 僅僅是強天位力量而已,如果要硬闖,天草四郎絕對作得到,但是面對這層沙之 簾幕的他,卻顯得不知所措,不明白簾幕之後的那人,為何對師父採用了這樣的態度? 「師父,我們兩個不要再見面了。」 平靜卻堅決的女孩嗓音,從簾幕之後傳來,隱約可以看見她的背影正跨步離去。 「我們兩個再也不要見面了……」 萬難想到會受到這樣的對待,天草四郎登時如遭雷殛,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簾 幕因為失去力量而消失,徒弟的身影在眼前緩緩消失。 阿香與自己決裂了?! 從來只是努力討著師父歡心,不曾展露過內心真正感受的她,第一次在師父面前 露出真我,把自身情緒表露出來。然而,卻是一個這樣的場面,與將她視為兒女的師 父宣告決裂…… 但是自己又怎麼能夠怪她?身為她的師父,更是她在這世上極少數的親友之一, 當面臨緊要關頭,自己沒有能夠守護她,讓她獨自一個人孤軍奮戰,還第一個把她出 賣,令她家破國亡,這樣子的自己,有什麼顏面再值得她尊敬?再值得她視己為師了? 「阿香……師父不會怪你,因為你沒有作錯,師父只是一個自私自利、從沒顧慮 過你感受的渾蛋,只是一個有強天位力量的糊塗蟲……像我這樣的渾蛋,又怎配再做 你的師父?我……不配了。」 天草四郎踩著與來時興奮心情截然相反的步伐,失魂落魄地走在沙灘上,朝著大 海走去。 「哈哈哈哈~~」 淒楚的笑聲,帶著悲愴與自嘲,長長地迴盪在沙灘上,當巨浪朝他拍擊過來,可 以輕易踏波而行的天草四郎,卻被浪頭席捲而去,一如他此刻喪悶欲死的心情,深深 地朝海底沉去。 「外面是什麼聲音?好像很吵?有人在放鞭炮嗎?」 「神經病,你這死要錢的又還沒死,怎麼會有人放鞭炮?」 「渾帳,等你死了,會放鞭炮的人肯定多我十倍,你這個人見人嫌的大煞星,哪 裡有嫌我的資格?如果不是放炮,那你告訴我這是什麼聲音?」 「這個嘛……」 本來想說是「落敗狗夾著尾巴的哭聲」,李煜卻忽然一笑,把想要這麼說的念頭 取消,搖搖頭表示不知道,跟著就喝光了杯中的酒。 把他這個動作看在眼裡,源五郎在李煜背上重重拍了一記,笑道:「二哥最近修 養好了很多啊,換做是以前,你絕對不會這麼厚道的。」 「哼,我本來就是個好人,哪像你們兩個害人的東西……」李煜笑了笑,道:「 保有赤子之心確實是件好事,可是……人不學著成長是不行的,一輩子天真幼稚,只 會做盡傷己傷人的事。」 意有所指的話語,李煜將目光投向酣睡在吧檯上的妮兒,源五郎正小心地為她披 上一襲薄被。 「……所以,這麼說來,你幾個月以後還有一場決鬥要打?」聽完李煜大致述說 了一遍在海外數年的經過,韓特最在意的就是這一點。 「啊?是啊,非打不可的有一場,剩下來可打可不打的有十幾場,至於那些人家 追著我要打,我沒興趣打的……一百多場跑不掉吧,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 這麼率性的回答,不難想像他在海外過的是何種生活。 以這人的個性,本來就很容易引起摩擦,進而發生衝突,雖然說實戰正是有心磨 練武技的他,最好的提升方法,但照這情形看來,他在海外該不會三天一小打,五天 一大斗吧?如果到海外就能過著這種以戰鬥當飯吃的日子,那麼只要把多爾袞、奇雷 斯這種生物送到異大陸去,風之大陸應該會平靜許多吧?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如果這一場決鬥我不死的話……廢話,我當然不會死,和我決鬥的人一向沒好 下場。」自信地笑著,李煜沉吟道:「今生恩怨今生了,當我把海外的恩怨了結得差 不多,就可以心無掛礙地回來了。」 「海外的恩怨了結?那本土的恩怨你什麼時候清算?」 膽敢用這口氣提起禁忌話題的人,李煜身邊並不多見,但韓特無疑就是個很好的 人選。被這一問,李煜道:「有時候……恩怨必須了結,但不一定要親手來了結…… 」 乍聽之下,似乎是某種已經釋懷的宣告,但無論源五郎或韓特,都知道他絕沒可 能這般輕易就放開過往,那麼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就很耐人尋味了。 可是,無論他們兩個人怎麼再套話,李煜都不肯對這話題再吐露些什麼,源五郎 遂改變了方向。 「我們兩個說完了,到你了,韓特兄……」 「你這死人妖神經病,那傢伙是海外遊學,才有這麼多話可以說,我有什麼好說 的?快遞心得嗎?」 「怎會沒話說呢?今晚是男人們敞開胸懷,暢談過往的好時機啊,身為當今最炙 手可熱的獎金獵人,一生見慣無數驚濤駭浪,韓特兄又怎麼會沒話可說?」 在韓特肩上親匿地一拍,源五郎的微笑,用李煜的感想來形容,就是奸詐到快要 流出汁來。 「特別是……一個流落在人間界討生活的魔族,辛苦程度比起海外遊學只會有過 之而無不及,我很想聽聽看這位魔族弟兄的甘苦談呢。」 用著各種方法與掩飾,韓特一直以正常人類的外型,在人間界生活,但多年來也 曾有偽裝被識破或是在重傷之下現出原形的情形。 在阿朗巴特山的那一次,多了華扁鵲、愛菱知道自己身份;雷因斯內戰時,白起 又一眼看破自己的變形,再加上早就知道此事的李煜、香格里拉魔屋中那位女士,韓 特當然知道這秘密已經不太保險,現在被源五郎一口道破,李煜又別過頭去,肩頭聳 動,顯然是在偷偷竊笑,心裡只有大罵交友不慎的份。 「就算你知道,又怎麼樣?我現在可是幫你們雷因斯打工打得要死要活,你難道 想聽我說魔界的動植物大觀嗎?」 「動植物沒什麼好看,我對別的事情比較感興趣。」源五郎道:「比如說……雪 姬的故事。」 這話一說,不但韓特臉上的笑意盡失,眼中神采幾乎是森寒一片,就連旁邊的李 煜都放下杯子,神情凝重地看著義弟。 「別誤會,我沒有諷刺的意思,事實上,我自己知道的也不完全,只是從青樓那 位女士口中稍知一二。」 源五郎道:「我希望結交你這個朋友,希望能與你同一陣線,最好的方法,就是 拿出誠意,讓你的問題變成我方的問題,所以才想要幫你解決難題。你會求助於青樓, 就代表這件事並非個人力量所能完成,才需要托於組織,以青樓的實力,再加上雷因 斯,多少應該會有幫助吧?」 「……」 「恩怨如果不了結,就會變成憾恨,可是剛剛二哥也說了,恩怨不必非得親手了 結。那位女士之所以會告訴我,也就是希望我能幫你解決問題,所以……你意下如 何?」 韓特實在是很想拔劍斬人,但無論是眼前笑嘻嘻的源五郎,還是香格里拉那頭手 裡搖著厚厚一疊帳單的母狐狸,自己似乎都難以落手。儘管不願意去想,內心卻又隱 隱知道,源五郎說的是事實,經過這麼多年的無果追逐,自己也實在是很累了…… 當李煜的手也拍上肩頭,無聲地傳來友誼的支援,韓特長歎一聲,喝光了杯裡的 酒,開始說話。 「說出來你們可能很想笑,我們一族……並不是平民,而是魔界的武家名門,歷 史相當地悠久,如果要往上追溯,可以查到四千七百年前,我家第十七世祖先任職於 ……喂!你們笑成這樣是什麼意思?」 聽到這個忙著賺快遞費的獎金獵人,忽然一本正經地追溯起祖上的榮光,兩名損 友立刻忍俊不住,拍桌大笑,只是看見韓特一臉鐵青,拔出了長劍,這才努力回復嚴 肅表情,認真聽話。 「我們這一族從第十代以後,就被委任魔界軍職,隨立功而躋升,到第十七世祖 先時,獲得大魔神王的信任,世世代代擔任大魔神王駕前的近身護衛……」 韓特訴說著祖上的光彩事跡,對於源五郎和李煜來說,這些事情是那麼的遙遠與 不真實,只聽他說道,在第二十世的時候,爆發九州大戰,祖先因為護衛大魔神王陛 下,奮不顧身,勇猛效死,所以蒙賜一把能吸聚天上電流的魔法兵器,將劍名與一族 之名賜為「鳴雷」。 後來,鳴雷一族因為忠心耿耿,獲得大魔神王的重用,從玄燁到鐵木真,擔任近 衛職務的鳴雷一族,始終在榮光中恩寵不斷,成為魔族中一等一的武家名門。 但是在九州大戰末期,魔族爆發了前所未有的大內亂。隨著大魔神王鐵木真猝然 駕崩,連繼承人都沒來得及指定,魔族也分成了兩派,激烈的內鬥。淒慘的戰爭,讓 雙方都是死傷無數。 宣示效忠正統皇族,鳴雷一族在內鬥中成了失敗者,韓特的祖先滿腔悲憤地被逐 離權力核心,率領族人遷移到偏遠山谷,就此隱居下來。在往後的兩千年中,過著幾 乎是與世隔絕的生活。 「一直到我們這一代為止,整體上還算是和和樂樂的……」 身為族長獨子的韓特,是理所當然的繼承人,從剛懂事開始,就在鳴雷族人的期 盼下,以傲人的進度修習武功,比其餘同輩更早扎基完成,成為一族的明星。 僻處山谷,就算練成一身好武功,也沒有什麼發揮餘地,但幼年的韓特並沒有想 到這許多,只是辛勤的練功,讓平和的日子飛快過去,直到十二歲那一年,本就體弱 多病的母親,在難產中過世。 造成難產的嬰兒,幸運地來到世間,韓特驚訝地看著被抱在父親手上的小妹,小 臉上滿是紅撲撲的一片,但膚色卻是純白色,就連初生的毛髮,都是如雪一般的白。 那臉上的一片紅,不過是皮膚底下血管所透出來的顏色。 這種被稱為「銀狼之女」的白子,在魔界被視為凶邪的象徵,曾由某任大魔神王 親口頒布禁令,但是已經叛出魔界政權的人,自然無須理會這道禁令,韓特父親以族 長身份,親口宣告了女兒的身份與合理地位。 只是,與生俱來的白雪膚色,加上吞噬母親性命而生的凶兆,鳴雷族人並未遵照 族長的吩咐,將這名為「純」的女孩視為親友,反而如同所有不幸故事的開端那樣, 毫不掩飾地給予憎厭與嫌惡。 察覺到了這一點,族長卻沒有刻意停止,反而像是有心放縱一樣,視而不見,族 人也從他對待女兒的冷淡,察覺到族長的心意,把排斥行為做得越來越明顯。 「說來我父親也有錯,如果他能夠守住一個身為父親該有的本分,而不是只沉浸 在一個失去妻子的悲痛丈夫角色,事情就不會朝那方向發展……」 韓特的語氣充滿著陰森之氣,無疑他是否定了父親的做法,但連他自己也不能肯 定,當初自己那樣做,到底對不對…… (或許……如果我也和爹一樣的做法,事情就徹底解決了……) 在眾多責怪的目光中,韓特盡到身為兄長的職責,對妹妹呵護有加,努力想補足 她所欠缺的親情,甚至為了讓她有自保能力,違背父訓,秘密傳授她武功。 或許是兄妹血緣的證明,純的武學天資不弱於兄長,迅速吸收了所學的每一項武 技。當時的韓特,為了妹妹的進度而欣喜,甚至還期望練成一身高明武技的純,能夠 因此受到族人認同。 然而,事實的發展,只是證明了兩兄妹的太過天真。 無意間在族人面前展露武功的純,受到了嚴厲的懲戒,但是傳授這些武技的韓特, 卻被族人刻意忽視了責任。 連續的失望與打擊,纖細的親情之線,終於牽繫不住兄妹兩人太過嫌單薄的緣分。 本就個性偏激的純,在當晚的雷雨夜中,背負著滿身的鞭痕跑了出去,失蹤在傾盆大 雨中。 注意到銀狼之女逃跑的族人們,以冷漠的眼神注視著,卻默不作聲。因為偵查鳴 雷族世仇「遠古幽魂」一族的動向,率領族人外出的韓特,在次日歸來後,立刻出去 尋找妹妹的蹤跡,但是卻一無所獲。 此後的一年,韓特急於尋找失蹤的妹妹。被視為不祥徵兆的銀狼之女,在魔界各 地都是受到排擠的存在,一旦沒有了鳴雷一族的庇護,孤身流浪在外的純會遇到什麼 凶險,那簡直無法想像。 一年時間的尋找,並沒有得到什麼結果,就在韓特感到身心俱疲的當口,兄妹兩 人的會面,以一種意料之外的方式出現。 遠古幽魂一族,是鳴雷一族的世仇,雙方的恩怨從當初魔界內戰就開始,雖然後 來都一起淪為失勢的弱小族群,但兩千年來,兩邊仍是不時相互械鬥,累積仇怨。 某夜幽魂一族的奇襲,造成了鳴雷一族的重大死傷。和過去不同的是,幽魂一族 似乎對鳴雷族的武學瞭若指掌,招招針對破綻,令得千年來勢均力敵的鳴雷族兵敗如 山倒,毫無招架之力。 滿身血污,傷疲交煎的韓特,不理解為何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奮勇連殺數人後, 在烽火煙塵中,看見了穿著一身皮革甲冑的純。 和一年前相比,妹妹的氣質整個不同了。眼角眉梢滿是陰邪之氣,就連嘴邊淺淺 的微笑,都森寒得讓人不安,而她手中那把淌血的劍,筆直貫穿了自己親生父親的胸 膛。 為何妹妹有這樣的改變?為何她會與幽魂一族一起行動?這些韓特全都忘記去想 了,目睹父親重傷,瘋狂如虎的他,在硬受了數劍後,搶著帶走了父親。 純在後頭窮追不捨,對於舊日的父兄,她似乎一點情分都沒有保留下來,被迫與 她交手的韓特,赫然驚覺妹妹的武功大進,除了兼得鳴雷、幽魂兩族之長,更習得了 某種不知名的上乘武功,輕易擊敗了自己,幾個回合之後,將扛著父親的兄長打落了 深谷。 「就像所有的故事一樣,掉到深谷的男主角總是死不去……不過,也沒有幸運到 有奇遇就是了……」韓特苦笑著說道。 僥倖不死的他,最大的幸運就是能夠聽完父親的遺言,而當他拖著重傷的身體, 好不容易重返山上,見到烽火之後的遺跡,還有積遍滿地的族人屍體,濃濃的焦味、 屍臭竄入鼻端,一張張仍然殘留著斷氣時表情的焦黑臉孔,深深地印入腦海。 這幕景象,令一個本來單純的魔族少年,從那一刻起有了巨大身心轉變。他腦裡 唯一的想法,就是想要知道事實真相,還有……復仇。 「我爹的遺言裡,告訴我鳴雷劍的收藏所在。我養好傷,挖出劍,想要找純的時 候,已經什麼都找不到了……」 不但妹妹再度失蹤,就連幽魂一族都在一夜間被滅族,沒有半名活口,所有線索 都化成了火場裡的灰燼。 為了追查妹妹的去向,韓特在魔界尋覓許久,卻始終得不到半點消息,最後,某 天出現的一名神秘老者,告訴他這樣的訊息。 「你要找的人,已經到人間界去了,在魔界是找不到她的。到人間去吧,好好磨 練你的武藝,為重逢的那天做準備。」 儘管猜到這人刻意改變容貌,來意成謎,但老者身上的氣勢,讓韓特沒有懷疑, 把這情報當成唯一希望,一心前往人間界。 要從魔界前往人間界,有兩個廣為眾人所知的方法:境界隧道、時空咒法。 境界隧道在九州大戰後就幾乎全部被封死,唯一一個可行的出路,就是愚者沼澤 底部,通往人間西西科嘉島上的大隧道。可是,哪個魔族都知道,那根本是條九死一 生的通道,像韓特這樣僅能算是地界中六、七流角色的弱小魔人,要硬闖有五色旗把 守的境界通道,不啻是自殺行為。 至於魔法,韓特並不認識這樣的高人,甚至不知道什麼人會這等咒術,在廣大無 邊的魔界,全然不曉得該怎麼去著手。 彷徨無計了數月,老者再度出現,要求他答應條件後,幫他實行了跳躍時空的咒 法。至於老者索取的報酬是…… 當韓特清醒過來,自己已經身在人間界,躺在一場大雨天的泥濘地上,幾枚奇怪 的金屬細針埋插入右臂,原本的魔族外表,則變成了徹頭徹尾的人類相貌。 還沒決定該何去何從,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類女子經過,其中一名發現了他, 特別讓隊伍停了下來,邀他同行。 這場偶遇,韓特不知道是否也在那老人的算計中,但對韓特來說,這次相遇為他 開啟了人間界的另一次新生。 那位女士為他駐足的理由,並不是因為他長得帥,或是起了憐憫之心,而是訝異 地發現一名人類青年身上,有著不該存在的魔族氣息。 身為青樓聯盟的幕後主事者,她對這樣的事情感到訝異,在幾天相處後,輕易地 問出了韓特的來歷。 事情本該就此了結,但是看出了這名少年的心性與資質,覺得甚是奇貨可居的她, 提出了招攬韓特加入青樓聯盟的要求。 「要我當妓院的保鑣?那不是龜公嗎?這種事我才不做。」 對於一口回絕的韓特,她僅是淡淡地微笑道:「你到人間界來,是希望獲得更強 的力量吧?加入青樓,我可以幫你把三百年的光陰在一個月之間完成……另外,你好 像還不知道吧,如果沒有我們幫助,你這輩子也別想解開手臂上的封魔針!」 「……那是什麼東西?」 第二部第十卷第三章流民四竄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風之大陸東北外海孤島酒吧 「坦白說,我到現在還是想不透,那個老傢伙怎麼會對我這麼優待,用封魔針這 麼高檔次的東西來招呼我?」 回憶到初聞「封魔針」一詞時候的呆滯表情,韓特也頗覺好笑。 在各種封鎖力量的魔導器中,封魔針無疑是最令魔族高手聞之色變的一種。以奇 雷斯之強,在連續被十多根封魔針刺入體內後,竟然功力狂洩,屈辱地被打落天位。 然而,這麼恐怖的東西被刺入體內,對當時的韓特卻幾乎沒有影響。 「聽說,封魔針是專門對付頂級魔族高手,甚至用來封鎖魔神的。不過,那時的 我,只是地界中不入流的小角色,別說區區三根封魔針,就算插上三百根,也是不關 痛癢啊,這種做法,根本就是拿太陽來烤雞屁股嘛……哈哈哈!」 同樣是中了封魔針,韓特的開朗程度是奇雷斯一萬倍以上。自從知道手臂上金針 的來歷後,唯一困擾過他的事,就是有沒有辦法把封魔針起出,拿去賣錢?這麼有名 的頂級魔導器,應該價值不菲吧? 封魔針仍然是有著一定的效果,至少,由於它封鎖魔氣的強大作用,讓韓特的變 形得以穩定,這麼多年來,除了生死關頭外,從不曾暴露出魔族的真面目過。 但是,一些高等魔導器就做得到的事,有必要浪費三根封魔針來做嗎?韓特到現 在還是想不出所以然來,而那個老人之後也從未再出現過,只是徒然留下了無數的謎 團。 「那個老太婆要我加入青樓,還向我展示組織的實力,但我始終覺得她們的風格 不合我個性,所以從沒答應過。老太婆說,既然我不是青樓中人,她就不能傳授我武 功,一切只能靠自己。」 也就是因為這樣,青樓聯盟引薦韓特前往惡魔島。對於一個有著上乘武功基礎, 卻缺乏實際死戰經驗的少年,惡魔島確實是一個絕佳的修練所在。 明明自己就是魔族,但卻要和人類連成一氣,捕殺由境界隧道出來的不速之客, 這點韓特覺得十分諷刺。不過,在廣大深遠的魔界,各種族類多如天上繁星,彼此間 的關係差距十萬八千里,韓特並沒有什麼殘殺同胞的心理負擔。 在惡魔島上,結識了友人白飛,過了一段相當有意思的生活,武功方面,也為著 日後的突飛猛進打下基礎。 結束惡魔島上的傭兵生涯後,跟著便是開始在大陸各地當獎金獵人,一面為自身 武技找尋精進、突破之路,一面也尋找可能已經來到人間界的妹妹,這時,青樓聯盟 的使者,再度出現在他面前。 「茫茫人海,要找出一個人,那就像大海撈針一樣困難。與我們合作吧,這才是 對你真正有益的正道。」 在香格里拉的魔屋中,那位女士再次提出了招攬的要求,可是韓特也又一次地拒 絕了。 點頭答應是件很簡單的事,不但可以讓青樓聯盟幫著自己找人,而且還可以修習 她們所保存的千年絕學,甚至是異大陸的絕世神功,但韓特這次拒絕的理由,卻與之 前有所不同。 初到人間時,韓特對什麼都抱持著戒心,不喜歡青樓的風格,更不信任這群詭秘 莫測的女人,但經過時間的肯定,他開始分辨出什麼人是真心地為己著想,提供著援 助,所以心態不知不覺地轉變成「如果答應了,這個恩情就是欠一輩子,永遠不能還 清了」。 已經習慣獨來獨往的生活,在「該做的事」做完之前,韓特拒絕身有所屬,所以 婉拒了那位女士的好意,轉而委託她,用青樓的情報網協助找人。 對於不熟悉韓特的人,很難想像他有這樣細膩的一面,但將他視之為子侄的那位 女士,卻是可以完全理解的。因此,她啼笑皆非地接受了這個年輕人的堅持。 非青樓成員,卻要這樣使用青樓的情報網,代價就是大筆金錢。而當搜索範圍越 來越大,天文數字般的帳單金額也就一再暴增,雖然那位女士總是優雅地說,只要加 入青樓,所有債款一筆勾消,但固執的韓特就是死都不答應,開始奔走在風之大陸的 各個角落,變成了一個賣命賺錢還債的吸金鬼獵人。 「……所以,你們就該知道,我最開始的時候,其實不是那麼嗜錢如命的。」 韓特的這番剖白,卻沒有獲得兩名同伴的多少共鳴,李煜看看源五郎,問道: 「這傢伙說他以前不愛錢,你覺得呢?」 「這個嘛……就像東方玄龍老前輩說他三百年前其實不像今天那麼好色,不偷窺 不偷女人內衣;天草四郎說他當年是個認路專家……也許是事實,但聽了就是很想笑 啊!」 說完,這對義兄弟很有默契地大笑起來,前仰後翻,還相互倒酒,乾了一杯,直 到韓特臉色鐵青地拔劍斬桌子,他們才訕訕地收斂下來。 其實,如果他們的反應不是這樣,而是沉默地為友人流下眼淚,韓特自己反而會 不知道該怎樣才好吧? 朋友……有時候就是這樣的關係。 「你的事情我曾經聽那位女士說過。青樓聯盟成立以來,像你這樣的案例真是不 多。」源五郎道:「追查了那麼久,卻一直沒有線索,這點確實是很怪。」 青樓聯盟組織龐大,千百年來盤根錯節,深入各個階層角落,卻終究不是全知全 能,有時候也會查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即使找不到人,多多少少也能夠有點線索,判 斷出可能下落,或是存歿與否。 依照過去經驗來判斷,目標人物身歿的可能性很大,可是聽韓特的描述,他妹妹 並不像是那種會沒沒無聞死在路邊的人,所以,那位女士研判出兩種可能性。 第一,純仍然在魔界,並未來到人間界,必須要在魔界展開調查。 第二,純已經到了人間界,但是卻像韓特一樣,隱藏起本來相貌,用一個完全不 同的新身份開始生活。 韓特認同這個判斷,但是,在魔界調查的困難度,比搜查風之大陸更麻煩,委託 金額也是再次激增,令得韓特必須捨棄獵人尊嚴,開始接快遞業務的零工。 他期望那位女士的第一個判斷沒錯,因為如果妹妹不在魔界,而是以人類的面孔 生存在人間界,又掩飾一身力量,安於平凡,那麼真是沒有可能找到她了。 「還有一個線索被你漏掉了,就是給你封魔針的那個老人。」 「沒漏,我一開始就想到他,但是想到又怎樣呢?」 光是持有封魔針、會使用時空轉移咒法,這本身就很可疑了,更別說那老者突如 其來的出現,告知純的下落,還把韓特送到人間界,怎麼看都透著絲絲陰謀氣息。 然而,要追查這位老者是什麼人,就要回魔界作調查。即使回去了也沒有用,因 為根本不知道該追查些什麼。以韓特今時今日的眼界回想,那名老人的外貌,根本就 是以力量或是魔法刻意變形而成,無論身高、膚色、年紀、嗓音、形貌,全部都不可 靠,青樓照自己描述的樣子去找人,肯定沒有下落。 如果再見那老者一次,以韓特如今的天位力量與眼力,定然可以看穿偽裝下的一 些東西,但當日的他無此能力,記憶也不能提供些什麼,這條線索等若是斷絕。 「封魔針是魔族的至寶,但是近兩千年來,有辦法做出封魔針的只有隆?貝多芬, 有沒有試著從那邊去找線索?」 源五郎實在是問了一句廢話。因為抵達人間界的韓特,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再回魔 界去,自然也就無法去魔界找隆?貝多芬查探,而且,以隆?貝多芬的怪僻脾氣,被 一個三流小輩上門叨擾,肯定會立刻把他轟得屍骨無存。 「沒有。當我得知隆老頭住在另一處境界隧道的人魔邊境,那是旁邊這位李大兄 給我介紹好買賣之後的事了……」 在黃金像事件中,韓特一直在留意著愛菱的言語動作,並且於阿朗巴特魔震後, 開門見山地向這位大姊頭詢問其父親所在,然而,知道了隆?貝多芬住處的韓特,並 沒有前去造訪,因為愛菱口中的西瑪大人,怎麼聽都不像當初引導自己到人間界的那 名老者。 調查封魔針完成品的去向,是一個方法,但是愛菱說,封魔針鑄造完成後,就交 給了各個委託人,大多是交給了當時魔族的軍部或是王室,經歷兩千多年的流傳,早 就不知道被散到哪裡去了。 「確實是個很棘手的問題啊。」源五郎道:「不過說到封魔針,你有沒有想過取 出封魔針呢?以你現在的力量,即使拿出封魔針,也可以很妥當地用天位力量來控制 外表變形吧?而且……」 不需要說出來的那句話是,即使露出了真面目,韓特的友人中,也沒有人會因為 他身為魔族,就改變這段友情的…… 「不是沒想過啊,整天在手裡插著針,你以為不會麻的嗎?」 韓特道:「要解開封魔針,就要找到當初施針時下的咒語,這點可是只有那個老 頭知道。」 「有法固有破,密碼也不是牢不可破,我就知道有一個人……」本來要推薦可以 請莉雅女王協助的源五郎,略一沉吟後,改口道:「就是你們那個黑巫女華大巫師 啊。」 「你說鬼婆啊?有啊,我有去找過她,她倒是很爽快,一口答應幫我研究封魔針 的解咒法,但是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拔出來之後,她要再把針插進去一次……」 上次施針,因為韓特僅有地界程度,並未觸發封魔針的真正效果,因此後來就算 他進入天位,也不受封魔針效應影響;但如果拔出封魔針,在他已經進入天位的此刻 重插回去,封魔針的效果就會出現,那時候會產生什麼後果,根本沒人可以保證。 ……但九成以上的可能,是力量立刻被打落天位,經脈萎縮,變得比常人還要不 如。 「唔,我猜那個鬼婆就在期待這種畫面,說不定還打算用這借口幫我解剖咧……」 或許有刻板印象是一件不好的事,但是,沒有人想反駁韓特的這個未來假設。 而當天色將明,這一夜就要結束,三人之間就只剩下一個問題。 不好開口,但是如果要協助搜尋,不弄清楚這個答案是不行的。在源五郎的注視 下,李煜問道:「如果找到了你妹妹,你打算怎麼做?」 「……不清楚,反正不會是哭哭啼啼的熱烈擁抱……」 那麼,到底會是什麼呢?韓特並沒有說,三個飲酒的男人也因此陷入了一段漫長 沉默。或許,他是不願意將那殘酷的答案說出口……又或許,連他自己也還不知道答 案是什麼。 ※※※ 隔天,非常讓人訝異的是,所有人都非常晚起。 聊了一整個晚上通宵的三個男人,在日光出來之前回到了休憩處,開始呼呼大睡。 儘管可以用打坐調息的方式來驅除疲勞,但是睡眠的形式已經變成一種習慣,甚 至是享受。在連場惡鬥之後,他們很需要這樣古老形式的休息方法,將身心所承受的 疲勞一一洗滌。 不過,對於這樣的做法,還是有人強烈批評。 「先是在酒吧裡喝得酩酊大醉,然後就睡成一頭死豬,男人這種生物最差勁了。」 在吧檯上趴著睡了半晚,醒來發現自己一個人被遺棄在空蕩蕩的酒吧裡,妮兒的 怒氣甚至找不到人爆發。因為顧慮到她醒來後可能立刻找自己算帳的源五郎,不想在 睡夢中被人踢上天去,特別找了個隱密所在躲了起來,讓妮兒找不到人。 在島上到處奔走找人的妮兒,可能是這個海島上最有活力的生物了,然而,喝醉 大睡這種事實在是算不了什麼,和這事相比,還有一件事更會讓妮兒大呼過分,想要 踢人洩憤。 在泉櫻房裡度過一夜的蘭斯洛,也是幾乎到天方明才入睡,疲憊程度似乎較諸苦 戰大蛇猶有過之。 「要命……好久都沒有這麼累了……」 回想起來,好像自從離開風之大陸,抵達日本後,就一直處於禁慾狀態,雖然說 這是很正常的事,不過想想還是有幾分好笑。 以自己的胸膛為枕,泉櫻正躺在自己胸前,甜甜地熟睡著。鬢髮散亂,神情慵倦 的嬌艷容顏,在晨光柔和的拂照下,美得幾乎讓人屏息,而薄被下全裸的雪白身軀、 兩人肌膚相摩擦所傳來的奇妙感受……蘭斯洛反覆地深深吸氣,不想因為發出聲音, 吵醒了妻子,因為只要張開口,他一定會大聲地笑出來。 當人覺得很快樂,當那種幸福感受滿溢著身心,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儘管沒有 什麼特別的事,但是只要一張口,就是會莫名的微笑。 女性,確實是一種很奇妙的生物,能夠這麼簡單地就消去了自己心頭的陰霾。和 小草那種消去所有魔法的異能相比,蘭斯洛覺得泉櫻也會用魔法,不然怎麼能這麼輕 易就轉變了自己的心情呢? 不再想那些不太開心的事情,蘭斯洛以愉快的心情,開始策劃著未來,首先是有 關日本遺民的安置問題,接下來就是回到雷因斯之後的國政。 事情是那麼多,未來的路也不一定好走,可是摟著懷中甜睡的美麗人兒,蘭斯洛 就覺得自己充滿信心,能夠無懼一切…… 這一天,眾人的休息直到傍晚時分,睡著的、沉思的、穴居的,才又重新出現。 楓兒的現身,給大家帶來驚奇,因為不只是她,就連一身盛裝和服打扮的織田香, 也貼在她身邊一起出現。 如果是正常情形,前一天還打得要死要活的敵人,不太可能立刻就握手言和,情 感上的重大轉折,任誰都會感到尷尬。但這問題在織田香身上並不存在,跟著楓兒的 她,就像之前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面無表情地向眾人點頭問好。 當已經決定了今後立場,織田香的表現就很明快,沒有會困擾著一般人類的尷尬 或苦惱。不管昨天怎麼樣,這些人現在是友方,就照著對待友方的態度去處理就好了, 至於明天會怎麼樣,那是明天再看著辦的事,完全照時勢而行,不需要浪費精神。 會讓她產生那種理智外的「怪怪」感覺,只有身旁的楓兒媽媽而已,前面的這些 人,並不是能讓自身理智失控的人選。 「大家好,我是織田香,往後請多多指教。」 頷首點頭,眾人對於這位美麗小公主的問好,以不同的方式回應。源五郎有禮的、 韓特隨意地微一欠身,算是還禮。 之前在崑崙山有過一面之緣,李煜卻沒有說些什麼,甚至連回禮都沒有,只是在 那邊大剌剌地喝著酒。不過,施禮之人和受禮之人都心中有數,這樣子就夠了。 相較之下,妮兒的態度就顯得很曖昧。一方面,她很高興能與小公主化敵為友, 不用兵戎相見,但是另外一方面,想到以後再也看不到可愛的宗次郎,妮兒又覺得非 常可惜。 不過,和另外一件事相比,這件事就顯得微不足道。和泉櫻一起出現的蘭斯洛, 兩個人之間的態度親匿,較諸前一天更進一大步的差別,任誰也是一眼就看出來。 楓兒有幾分訝異,但表情上卻看得出明顯的喜悅;韓特與源五郎同樣是面露訝色, 而正在往自己杯中倒酒的李煜,則是老實不客氣地一聲口哨吹出來。 妮兒的反應最是尷尬,怒氣勃發、想要發作的她,還沒開口,旁邊李煜就和韓特 唱起雙簧。 「吾友啊,你知道嗎?這個世界真是太現實了。」 「世界本來就很現實,不過你是指哪一樣啊?」 「有些人在危險的時候一起打生打死,救來救去的,多麼親熱?可是戰鬥一結束 就翻臉不認人,捅人家背後,真是勢利眼啊。」 「哇~~哪個女人這麼惡毒啊?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將來也不怕生個沒屁眼的 兒子嗎?」 一面說話,手指還有意無意地朝著妮兒亂抖,明嘲暗諷齊施,讓妮兒臉上一陣紅 一陣白,偏生就是發作不得。而抬眼更看見泉櫻幾乎是哀求的溫柔眼神,心腸本就很 軟的妮兒哪裡還硬得下去,悶哼一聲,兩手托腮,就在吧檯上坐了下來。 但是很快就有人為她報仇,先前指著她背後說話的韓特,話才一說完,就被源五 郎掐住脖子。 「喂,你這是幹什麼?」 「你說什麼都可以,拿人家兒子來詛咒就是不行。」 「奇怪了,她生兒子沒屁眼關你屁事?沒屁眼的兒子是跟你生的啊?呃!好痛…… 喘不過氣了……」 這是一段足以媲美雪特人說話的污言穢語,不過卻因為當事人被掐得臉色發青, 失去了再繼續下去的機會。 蘭斯洛暗暗向李煜投過一個感激目光,後者搖了搖酒杯作為示意。如果不是用這 方法巧妙化解了本來會出現的衝突,蘭斯洛和泉櫻一定會很尷尬。 之後眾人談起了日本遺民的安置問題,李煜和韓特對這話題漠不關心,但其餘眾 人卻必須認真處理。 有織田香出面,應該可以撫平難民們的情緒,之後就是送回大陸本土安頓的問題, 但是顧慮到日本遺民的心情,很多地方都有著障礙,而為了讓事情順利進行,源五郎 提了一個駭人聽聞的方案。 「以我們現在的角色,想要說服日本民眾,大概很困難吧,最理想的方式,就是 讓他們覺得我們是自己人。」 「說得比唱的還簡單,我們又不是日本人,怎麼讓他們覺得是自己人?和親嗎?」 「對,就是和親。」源五郎笑道:「如果日本公主嫁入雷因斯王室,日本遺民對 於老大和雷因斯都會覺得親近一點吧?反過來當然也是這樣,而你們原先不就有婚約 嗎?趁這機會,來辦一場盛大的婚禮吧。」 源五郎玩笑似的提案,理所當然地受到了強烈反彈,蘭斯洛的表情,看來就像是 吸入了過多的毒氣;妮兒拍桌子大罵,問說怎麼可以提出這麼沒有良心的計劃;楓兒 甚至是主動把女兒抱在身邊,像是要保護一樣地看著源五郎。然而,卻有人出奇地表 示贊成。 「我同意,這是一個很好的提案。和親一向在各種民族融合的政策中,被當政者 率先使用,從現實面考量,如果雷因斯與日本的政治層峰和親,兩邊的人民會比較親 近,對於將要融合的兩個民族,這樣不會產生無謂的排斥與歧視,是相當有實效的做 法。」 無視於眾人的詫異眼神,織田香冷靜地說道:「就盡速舉行婚禮吧……不,其實 婚禮並不重要,只要向兩國人民宣佈既成事實就夠了,但是,如果是為了增強宣傳效 果,盛大的婚禮仍然是有舉行的需要。」 和眾人的驚愣、不知所措相比,織田香的態度平淡到幾乎讓人錯以為要結婚的是 別人。 可是,就織田香來說,這些人類的反應才是奇怪。她可以看出這些人的吃驚,但 卻不能理解他們吃驚的理由,以政治理論上來說,和親是宣告民族融合的良策,過去 歷史上藉由兩個王族的通婚,將彼此帝國合併的例子不在少數,源五郎是聰明人,所 以才提出這個方略,但為何此刻連他看來都有幾分尷尬呢? 當人們感覺到尷尬、驚愕時,自己需要做的反應又該是什麼呢? 「哈哈哈哈~~~」 織田香的話說到一個段落,沒等蘭斯洛開口,旁邊已經響起了大笑聲,李煜放下 酒杯,走了過來,將一樣東西扔到蘭斯洛面前。 「小公主的提案很有意思啊,就照著她的話去做吧,如果你和她成親,這東西就 送給你當結婚禮物……嘿,雷因斯國王和日本公主的和親,有意思,哈哈哈哈~~」 這人擺明是以看熱鬧的心態在促成,但是他所扔出來的東西,卻成為眾人目光的 焦點。那是一張巴掌大的金色小卡片,由黃金打造,上頭以白金絲串鑄成奇異的線條, 似乎是某種符文,但卻連知識淵博的源五郎都看不懂,蘭斯洛也僅能從白起記憶庫裡 的訊息,判斷出這不是風之大陸上的文字。 「當初我和我的便宜師父分開前,他送給我三樣東西:明肌雪木劍、七情龍丹, 還有這個東西。」 沒有特別指明,但每個人都知道李煜口中的便宜師父,絕對不可能是陸游。 「他當時說,拿這張卡去找青樓聯盟,往後就衣食無缺,我還以為這是什麼青樓 賓客的身份證件,誰知道那老太婆看了這張卡,就給我大筆金銀,我說沒地方放,她 就用我的名字,在香格里拉蓋一個招賢館,名義上是款待四方豪傑,但其實就是高級 旅店,每次去住那邊都有豪華享受,我還以為青樓的錢多到可以隨便亂花……」 一句話解了眾人心頭疑惑。當年李煜以「唐殤君」之名,位列四大公子之首,並 且在香格里拉蓋了招賢館,源五郎和妮兒旅居香格里拉時,甚至還去看過那棟已經成 為觀光景點的華麗宅院,但卻都想不透,以這人的孤僻個性,會沒事去蓋什麼招賢館? 又從哪裡來的資金?原來一切理由就是為此。 「一直到我去了海外,我才弄清楚這張卡片的來歷。我那便宜師父開創的自在門, 與炎之大陸、冰之大陸的王室有很深淵源,所以才有了這張東西。聽說,只要拿這張 東西到青樓去,不管是要多少錢,青樓都會滿足持卡人的要求。」 早就聽師兄王五說過,青樓聯盟的背後,是一個橫跨鯤侖世界四塊大陸的巨大組 織,但蘭斯洛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不會吧?青樓會比我二舅子更有錢嗎?」 「那就很難說了,因為又不是青樓聯盟自己花錢,一切的金錢都會從另外兩個大 陸跨海運來。有另外兩塊大陸的獨裁者做金源,付錢的青樓那邊不痛不癢咧。」 「那……這張卡片的額度上限是多少?」 「不清楚,我沒怎麼用過,但是聽老太婆說,沒有上限,要多少就給多少,反正 有另外兩塊大陸的國庫撐著。」 李煜道:「當初我在炎之大陸上,聽到你和老四干的那件好事,就知道事情難以 善了,炎之大陸的幾個激進派,還打算放下目前的戰爭,先揮軍過來討回公道,而能 夠阻止他們的方法,我怎麼想也只有一個。」 「什麼方法?」 「一個很沒良心、很笨,但是應該很有效的方法。」李煜低聲道:「你就把這張 卡拿去,拚命的刷,拚命的花,盡量消耗那邊的軍費,當那邊要為了財政惡化而焦頭 爛額,就沒有時間過來打無聊仗了。」 太過明顯的教唆,眾人眼前彷彿出現一座高高的金山,由金銀珠寶堆積而成,閃 閃發光。 「喂,你太過分了吧,我們兩個好歹也是摯友啊,這麼好的東西,你給那頭臭猴 子不給我,你難道瞎了眼睛,看不出誰是真正需要錢的人嗎?」 「哈哈,本來是打算給你的,可是聽完你昨晚說的話就改變主意了,你的債款根 本就是自找的,老老實實加入青樓不就沒事了?那個老太婆也是我的朋友,我可不能 出賣朋友啊,哈哈哈……」 不知道是不是說得太過亢奮,韓特拔出鳴雷劍斬人,李煜則是有一下沒一下地閃 著,還繼續說著拿友人開心的諷刺話語。 「我有一個疑問。」源五郎道:「二哥這樣做,算不算是出賣異國的朋友呢?」 「哼……剛去的時候每天互打,弄得滿身是傷,多多少少有點怨恨,趁機報復一 下也好,反正我回去就說弄丟了,死無對證。而且……幫助荷包太重的人減輕負擔, 這又有什麼不對了?」 李煜笑道:「反正也不可能一直任由你們亂刷下去,當那邊察覺數字太過份了, 發現金卡落在你們手裡,應該會聲明從此中止支付,不過在那之前,嘿嘿……」 有一件事情是李煜所沒有說出口的。那是在回到風之大陸的旅途中,小舟之上, 他與自在門掌門師兄的對話。 ※※※ 「這樣做真的好嗎?雖然是停戰時期,但蛇王軍隨時可能毀約,在這種時候用這 種計策,最壞的情形,可能導致我方戰線全面崩潰啊!」 對於這個問題,一身藍衣的他,就連回答的聲音都優雅如昔。 「不,如果把損失控制在金錢,那麼就不至於出現我們收拾不了的局面……窮兵 黷武未必是一件壞事,可是過分迷信武力能解決一切,這就是毀滅的開端。當事情不 能再用言語去控制,那麼就用事實去讓那幾個孩子察覺到,世事總有變局,人不可能 操控一切……」 ※※※ 因為這個理由,所以李煜很豪邁地扔出這張關係重大的金卡。而單單想到這張小 卡片代表的意義,還有其所暗示的鉅量金錢,那甚至是遠遠凌駕於白字世家的財富, 只要是正常人,任誰都是掌心冒汗、呼吸粗重。 而從反應來看,蘭斯洛無疑是一個再正常也不過的男人,在他把金卡快速收入懷 中的同時,甚至是眼發異光,整個表情都不對了。 跟著,他出手如風,一下子就抓住了織田香的小手,以一個完美的紳士禮儀,輕 輕地吻了一下。 「小女妖……哦,不,美麗的小公主,雖然我們昨天曾經是敵人,不過看在兩國 人民和金山的份上,我們立刻結婚吧。」 儘管早就料到他會有這決定,但是蘭斯洛的決斷這般迅速,還是讓所有人倒抽了 一口涼氣,而他驚世駭俗的舉動還沒完,立刻又搶握住楓兒的手,另一手指著旁邊的 源五郎。 「不過婚禮這種事情實在太麻煩了,我委任老三當我的替身,完成整個婚禮,至 於典禮後頭的洞房部分,就由身為新娘母親的你來代替她,我們實際操練吧。」 把所有好事一股腦佔盡,似乎是一件天理不容的行為,所以蘭斯洛一說完,滿面 通紅的楓兒還沒回答,兩把椅子就以重手法轟砸在雷因斯陛下的後腦上,轟炸碎裂, 絕頂天心意識配合力量,登時把人打得暈過去。 「天誅!」 「以下犯上的時候來了!」 偷襲成功,一舉把人打昏的的妮兒、源五郎,正要表示默契地擊掌,卻看見泉櫻 正慌忙地阻止著已經揮著鳴雷劍,要趁著強敵昏迷之際謀財害命,奪取金卡的韓特。 ※※※ 海外荒島上的雷因斯領導階層,正處於輕鬆的休息階段,而雷因斯國內也因為國 王的偉大政績,處於慶典氣氛中,但雷因斯境內還是有某個地方,依然保持著高度的 警戒,那就是位於兩國邊境的北門天關。 自從上次的一場大戰,把關卡整個夷為平地後,靠著遠遠超越現今風之大陸建築 水平的技術,五色旗已經把北門天關重建。 重建的部分還沒有全部完成,但是城壁部分卻是已經修築完畢,只是在修築同時, 很多人的心裡都有疑問。 「修這些東西有意義嗎?如果再有天位高手對戰,那不是又被毀得一塌糊塗?」 但話雖然是這麼說,總不能就擱著不管了,所以還是要完成起碼的關防,另外, 如果能把預定中的第三期、第四期工程完成,配合龍騰山脈的特殊地氣結構,把北門 天關變成一個像是稷下那樣的法陣型要塞,那麼即使是有天位高手在此決戰,也不至 於那麼不堪一擊了吧? 位於邊境地帶,對於兩國勢力變化的感覺特別明顯。自從北門天關一戰至今,不 過短短數月,曾經在艾爾鐵諾北部叱吒風雲,歷經大石王朝、艾爾鐵諾兩國而屹立無 損,累積下無數榮光風采的花字世家,就此土崩瓦解。 艾爾鐵諾的勢力中衰,國內的幾個豪門世族都受到影響,可是在石家、麥第奇家 努力找尋出路,積蓄實力的同時,花家並沒有能夠掌握時代的脈動,做出適當的改變。 阿朗巴特魔震後,天位高手並未出現在花家,隨著天位戰的時代來臨,縱然是財 雄勢大的花家,面對這千年未有的變局,應付上顯得相當困難,整體聲勢如江河日下, 而家主花天邪的決策,更將花家所要面臨的破敗局面提早呈現。 將花家唯一的天位戰力拒諸門外,花天邪將「鞏固權力」的迫切性放在「延續世 家」之上,把扭轉局勢的大門給關上,之後又毅然決定,用整個世家的存亡,來換取 自身的發展,在北門天關一戰,犧牲二十多萬花家子弟兵,突破地界,進入天位。 首領失蹤,主要戰力全部崩毀,花家就成了「樹倒猢猻散」這話的具體呈現。幾 個月之內,花家分崩離析,數個長老與新秀在領地內各據一方,相互展開權力鬥爭, 但其中腦筋動得快的幾個人,搶先捧著自己的領地與人民,投靠石崇,與石字世家結 合。 接著,石字世家的高手與大軍,堂堂進入花家領地,以壓倒性的優勢掃平一切反 抗勢力,正式併吞了花家的領地。 事情結束得出乎預期的快,但讓人訝異的是,石字世家的死敵,麥第奇世家在整 個過程中保持沉默,任由石家擴大勢力,卻不做出任何阻止的行動,甚至當石崇向皇 帝上奏,認為花家領地混亂不堪,亟需整頓,自請暫將花家領地併入管轄時,麥第奇 家都沒有任何表示。 當然,麥第奇家本身也處於一個很尷尬的狀態。在這麼緊要的當口,家主旭烈兀 居然外出旅遊,行蹤不明,整個聯絡不上,就連他好不容易傳來的一、兩封書信,也 是指示世家按兵不動,不要有任何應對。 就在這樣的情形下,石家完全吞併了花家勢力,聲勢如日方中。但是,民心的流 向並非石家能夠掌握,特別是過去石家領地內百姓悲慘的傳聞,早就嚇壞了花家領地 內的人民,所以從石家大軍進駐開始,大批難民朝雷因斯、自由都市流動。 首當其衝的北門天關,不可免地收容了許多難民。他們雖然希望立刻穿越北門天 關,進入雷因斯,可是這些從饑荒狀態中逃出的人民,大多數身體狀況極差,必須要 立即進行調養、醫療,不少人身上還有患病,如果貿然讓他們進入雷因斯,就會把疫 情帶入國內,所以要成立檢測中心。而雷因斯的邊境顯然沒有這種能力,所以北門天 關就成了最大的收容中心。 能夠得到大量的免費民工幫著建築,這點當然是很好,可是為了要養活這些人, 巨額暴增的種種支出,那可就很糟糕了,特別是這些人都是扶老攜幼而來,一個生產 人口,往往還帶著三個以上的非生產人口,消耗物資的速度實在很可觀。 對於本來就省吃儉用的五色旗,預算暴增的嚴重赤字,令他們為之臉色蒼白。這 群面對魔物、強敵,仍不知道什麼是退縮的強悍軍人,這次卻主動興起了不戰而逃的 念頭。 「蝗蟲真的是太可怕了……」 幹部們的哀嚎聲,以這樣的形式送到白無忌手中。儘管早已料到會有這樣的事情 發生,白無忌的臉色仍然很不好看。 「拚命販毒得來的錢,最後是要拿去養這些東西……死了以後下地獄,這筆帳一 定很難算。」 依照行政體制,有關這些難民的處理,白無忌曾經把訊息傳給當時仍在日本的蘭 斯洛,請一國之君裁示,蘭斯洛憤怒地對鄰國國君發表了這樣的感想。 「混帳!讓自己人民挨餓的國王,沒有為王的資格。」 聽見他這麼說的白無忌,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把政事丟下不管,跑到海外逍 遙的渾蛋,一樣是沒有為王的資格。」 從事實來看,因為讓日本陸沉,為自己國內製造出大批難民的蘭斯洛,確實也是 頗失為王的風采。特別是在西北已經難民為災的情形下,他又把日本的難民領回國內, 雷因斯等若是同時從東西兩邊被難民蝗災夾擊,也就難怪白無忌氣得臉色發青。 「沒有辦法,不管以後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 白無忌這樣感歎著。裁決一切國策大方向的蘭斯洛,確實是很有王者威嚴與儀態, 但為他守住這份威儀,妥善執行他每個政策,不至於讓美意變成災害的舵手,卻是白 無忌。能夠在蒼月王朝的建立階段得到這位宰相,確實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在白無忌的指示下,雷因斯把大量的物資、人力,源源不停地送往西北邊境,從 長遠來看,西北一帶素來欠缺開發,如果多了這批人力,世代安頓於斯,開荒墾地, 那也不失為一條良策吧。 收容了大批難民,北門天關這時最擔心的,就是爆發戰事。照理說,這應該是不 可能的事,因為花家本身的武力已經全部崩潰,而花家領地內目前混亂不堪,石家光 是要穩定局勢就忙不過來,哪有辦法再發動戰爭呢? 另外一方面,把守北門天關的是五色旗,號稱是整個大陸上最強的兵種,即使石 家大軍攻來,也有支撐之力,倘使數目不多,甚至不用請求援軍就可以滅盡敵人。 這些都是常理的推論,但眾人之所以無法釋懷的理由,就是石家並不是一個會照 常理來做事的世家,石家領地內的混亂,較諸目前的花家,也只不過是稍稍穩定一點 而已,早已經習慣剝削人民來當戰爭資源的石家,根本不會在意領地內的混亂,只要 強行鎮壓就可以了。 再者,北門天關的最高統帥此刻並不在,源五郎也遠在日本,兩名天位戰力全都 不在崗位上,而收容大批難民後,北門天關的警戒機能,多多少少有些下降,正是處 於實力最弱的時候。 如果石家是刻意放任難民移動,造成北門天關防衛變弱,而趁機攻擊,那麼現在 就很危險了。五色旗並不是沒有考慮到這一點,但是北門天關的戰局不同於惡魔島, 在必須考慮人道的情形下,他們不能夠以屠殺來解決難民問題,事實上,光是要警戒 難民中是否混有奸細,就夠讓他們傷透腦筋了。 最擔心的事情,終於在不久之後爆發。在日本陸沉的四天後,北門天關守兵感應 到了不尋常的氣息,大量軍隊正往山道,緩緩推進過來。 「石家大軍進攻了!」 這聲警告撼動了整個北門天關,五色旗進入備戰狀態,在關卡重點處據險而守。 根據觀察,進攻數目約莫在五、六萬人左右,和目前北門天關的兵力相比,是十 比一的情勢。如果把難民人數也加上去,數字上反倒是北門天關這邊有利,但實際開 戰起來,這些從未受過軍事訓練的平民不礙手礙腳,就已經要感謝老天了。 憑著關卡地利、太古魔道兵器,這個數字差距並不至於無法彌補,但為了慎重起 見,五色旗在發出敵人進攻的消息同時,也遞出了增援的請求。 剛愎自用、自以為是,這是五色旗最大的忌諱,特別是假若敵人有天位高手隨行, 那麼北門天關這邊也就需要能夠與之對抗的高手。 「敵軍停下來了!」 出奇地,這五萬多的石家大軍,並沒有一鼓作氣地進攻,反而是行進到山口通道 時,就整個停下,沒有任何動靜。 「不進攻也不紮營,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整整數個時辰,敵軍沒有任何動作,看上去,好像只是站 在那邊而已。 「該不會全部都是殭屍兵吧?」 有人提出了這個疑問,但沒有人能夠回答。敵軍的位置太遠,太古魔道的槍彈武 器無法攻擊,必須要使用遠距離的渾沌火弩,但那卻不是可以輕易動用的武器。 經過慎重考慮,暫代北門天關軍務司令的白千浪,向稷下發出了緊急軍情。 「北門天關遭受襲擊,敵方動向詭異,請求天位戰力、太古魔道技術支援。」 ※※※ 在海外孤島上,蘭斯洛的生活並不輕鬆,雖然看起來像是在休假,但卻是必須立 即調度物資,供給難民使用,再準備船隻,把難民分批送回風之大陸。 為了表示誠意,他這個雷因斯之主親自打理各個事項。對於日本百姓來說,世代 居住的土地忽然沉到海底,驚愕地與親友們生離死別,然後又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個異 國國王,說要把他們全部遷移到風之大陸去,連串驚變所造成的惶恐,可想而知,如 果雷因斯隨便派個官員來處理,一定會釀成暴動,所以蘭斯洛的存在,很大的一個層 面上,起了穩定人心的效果。 這時,一件讓悲傷氣氛稍稍紓解的喜事,傳遍了海外群島,也在雷因斯掀起了不 小的震驚聲浪。 自從莉雅女王亡故後,便一直處於單身狀態的蘭斯洛國王陛下,為了兩國人民的 友好與永續,決意迎娶日本的織田香公主。 在之前日本遣使聯姻時,雷因斯的媒體曾就這可能做過討論,卻沒想到此事竟有 成真的一日。本來有可能造成的反對聲浪,在白無忌搶先一步發表賀詞,認為這是能 夠穩定雷因斯發展的美事後,也就被壓了下來。 無論是身份地位、與前任女王的關係,白無忌都是雷因斯政權中,幾乎可以說是 比國王本身更不容挑戰的存在。身為前任女王兄長的他,主動表示樂見其成,其他人 根本就沒法再反對什麼了。 對蘭斯洛來說,他是有點遺憾的,因為儘管這場婚姻只是穩定人心的形式,他還 是希望能取得小草的同意,但一直到現在,所得到的答案仍是一樣:蒼月草請假外出, 迄今未歸。 以小草的聰慧識大體,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與自己鬧小性子,那麼,到現在仍避不 見面,或許真的是無法露面,或者是遇到了什麼麻煩了…… 對此,蘭斯洛有幾分憂心,但白無忌卻只是要他盡快把海外的事情了結,盡速回 來,這麼看來,小草應該沒有什麼問題,而她也是贊成和親這個做法的…… 「反正你快回來就對了,就算你不回來,也要放幾個天位戰力回來,現在西北軍 情緊急,我們需要天位戰力啊!」 「知道了,還要一點時間,李老二這兩天正在秘密傳授他們一點東西,這種機會 不是常有的。我和源五郎沒份,可是也得把婚禮辦完,才能趕過去啊,再給我一天半 時間吧。」 一切時間是如此緊迫,本來應該是盛大豪華的婚禮,只得草草進行。 帝國歷史的記載,就在這一年的八月三號,我意王陛下在雷因斯東海的鷹魔島上, 迎娶日本的織田香公主。 基於歷史文獻的慎重性,裡面並沒有提到典禮的過程,也沒有提到我意王陛下是 簽著什麼人的手,笑著步入新房,但卻對當時鷹魔島上的煙火,還有雷因斯本土的盛 大慶祝活動詳加記敘。 自從內戰結束,積極想提升國力的雷因斯,一直在期待王室能有一些好消息。這 次的婚禮雖然倉促了些,但仍是一件稱得上是喜事的好消息,無分朝野,在盛大典禮 慶祝之後,都認為只怕幾年之內都不會受到這等規模的震撼了……遺憾的是,僅僅是 隔日,他們就懊悔自己當時的天真。 在婚禮當天的那個晚上,眾人已經倦極就寢後,蘭斯洛卻尚未入眠。看看左邊, 再看看右邊,兩張同樣嬌艷的海棠睡容,儘管容貌有高下之分,但心愛的程度卻是一 樣,而他所不敢說出口的,就是他忽然強烈地想念一個女人。 一個本來應該在此……但現在卻不知下落何方的溫柔女子…… 蘭斯洛所不知道的是,經過多日的長途跋涉,風華此刻已經抵達香格里拉,正在 接受款待。 ※※※ 不會武功,也不會使用飛行、瞬間移動術法,要前往香格里拉著實費了不少力氣, 但是在青樓聯盟一路特級貴賓式的護送、接待下,風華終於被送到香格里拉,進入了 這所她從小時候便曾多次聽聞的魔屋。 雖然是第一次實際見面,但因為風華的目不視物,魔屋主人難得地撤去了分隔主 客之間的珠簾。 彼此在之前都不曾見過面,但是她們之間卻有著很深厚的關係。遠從兩千年前, 藏在青樓背後的那股勢力就已經滲透龍族、西王母族,進行操控。九州大戰後,雖然 龍族已經脫離掌握,但西王母族卻是仍受到青樓影響,直到這一代,西王母族的長老 會與青樓主事者反目,才漸行漸遠。 但那也不代表青樓與西王母族撇清關係,因為八名崑崙長老一直有奪取青樓大權 的企圖,只是這次被搶先反將一軍,大敗虧輸而已。 然而,在西王母族一敗塗地的時候,青樓主事者確實沒有想到,那名印象中不太 起眼,只是徒具美貌的溫馴女子,會以已經數十年不曾開啟的水鏡熱線聯繫青樓,尋 求協助。 「日本就快要沉了,請宗家伸予援手,協助我的族人撤退,還有派出船隊,救出 日本百姓。」 聽到這樣的話,她真是大大地吃了一驚,這位小小的西王母,赫然有著不俗的智 慧,在短短一句話裡頭,表達了應該要表達的東西,還完全掌握了聽者的心理。 不用「青樓」、不用「千葉家」,風華是請求「宗家」伸出援手。因為如果要求 援,青樓必然會提出要西王母族臣服的要求,絕不可能退讓,而處於劣勢的西王母族 根本不能拒絕,所以風華一開口就自承是「分家」,請總部救助。 一眼就看清整個時勢,不愚昧地自抬身份、不賣弄無謂的外交辭令,在最短的時 間內,做該做的事,這令青樓主事者對風華徹底改觀,並且起了高度興趣。 儘管看清了這女子的覺悟,但她仍是想要試試看,所以開口問道:「答應你的要 求不是問題,但我們有什麼好處呢?」 「援助分家,這不是宗家的義務嗎?還是說我有什麼地方弄錯了呢?」 淡淡地說了一句,風華並沒有忘記自己此刻的身份,道:「請立刻行動吧,只要 是我能夠答應的,我一定會答應,玉簽風華知道信義是什麼……我不會讓你們失望 的。」 最後那一句話的語氣裡,有著不容懷疑的意志,亦是因為如此,短短的數句交談, 青樓方面就做出了千餘年來未曾有過的大動作,發動所有潛伏在日本的門人協助撤退, 還派出大船隊。 當一切都成功進行,西王母族倖存的族人獲得安頓,風華也被接到香格里拉,預 備支付她應付的代價。 「已經準備好了嗎?丫頭?」 「是的。我曾經答應過您,只要是我能夠答應的,我不會違反約定。」 過去曾經見過織田香幾面,風華一直有個感覺,自己與那位孤絕的冰公主好像, 都是一種無根的生命型態,在不斷的漂泊中存活。 如果說織田香的生命是反覆寄生、飄離,自己的生命就是不停的買賣,從出生起 就賣給西王母族,在西王母族潰滅後,換一個新的買主……像這種待價而沽的感覺, 自己已經非常熟悉了。 「不用這麼緊張,這裡是香格里拉,不是崑崙山。」看出了對面那女子的緊張, 她微笑地說話了。 「我覺得……適度的緊張,有助情緒穩定。」 因為長老們的刻意封鎖消息,所以風華並不清楚千葉家的實際作為,但是,見過 一定世面,她不至於不清楚什麼東西叫做「黑暗」,因此她早已有了心理準備。 但是之後的一番交談,卻讓風華不禁疑惑起來。看來,每件事情都有例外,就像 西王母族出了自己這樣一個異類,這一代的青樓主事者,似乎也有著不同於過往的作 風,而她對於自己的處置,更是之前所料想不到的。 「我過去總是把美女栽培成大明星,她們也都很高興,不過顯然不是每個小美女 都適合演藝生涯,票房毒藥會砸掉天香苑招牌的。你不是喜歡行醫嗎?剛好有個醫療 團要去北門天關,你就和她們一起去吧。」 與風華一握手,她笑道:「你之前沒有猜錯,千葉家萬千年來都是收買人命、控 制人生的組織,不過,只有一點與之前不同……我只控制十年、幾年,你的生命還是 得由你做主……要背負著那麼多人的一生,太累了。」 隨著兩名聰慧女性的握手,一件令人憂心的事件,以喜事的型態落幕了,但這時 卻沒有什麼人發現到,在連串的喜事中,有一樁小小的流血事件,為最近的歡喜氣氛 添上悲傷色彩。 事情的開端,是在稷下的巷道裡,一群剛剛參與慶祝典禮的民眾,意外在街角發 現了一個人影。像是剛剛遭到暴徒洗劫,滿身血污的他,因為傷勢實在太重,在夜色 中已經看不太清楚本來的樣子,驚惶失措的民眾,立刻狂奔而散,去找尋醫療人員。 「……開、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以……倒在這裡……我怎麼可以就這麼死了 呢……我還沒有……再見到你呢……靜……」 沒有人聽見他失去意識前的最後囈語,只是在半個時辰後,兩個最緊急的軍情傳 遞,送到了海外的鷹魔島上。 八月三日北門天關遭受奇襲,失守。 八月三日,雷因斯右大丞相白無忌遭遇刺客襲擊,不幸身亡。 第二部第十卷第四章龍族騎兵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風之大陸東北外海孤島酒吧 連接而來的兩個噩耗,衝擊著尚未做好心理準備的蘭斯洛一行人。當本來還一面 搖晃著酒杯,一面笑著與楓兒說話的蘭斯洛,聽見這個突來的噩耗,在些許的驚愣之 後,妮兒甚至不敢正視兄長的表情。 自從枯耳山之後,她從未想過會再看到蘭斯洛有這樣的表情。 事實上,不要說是她,就連蘭斯洛自己也想像不到,會再度承受如此重大的衝擊。 雖然不是沒有想過會遇到暗殺這種事,但身邊那麼多人裡面,自己從未把二舅子 白無忌列入可能的犧牲名單中。不會武功、沒有天位力量,對目前的各個高手來說, 他都是一個不值得出手的小人物。 可是,只有包括蘭斯洛在內的數人知道,在那性好漁色、終日花天酒地的糜爛生 活之下,白無忌也有著驚人的實力。儘管他從來不參與天位戰,單純的武功也確實不 高,但想要謀刺於他,即使是用突襲的暗殺手段,也要有天位力量才有成功可能…… 而且,還得要是天位中的好手才行。 就因為這樣,蘭斯洛相信二舅子有著一定程度的自保能力,卻不料在這諸事順利 進行的當口,會承受這麼重的一個壞消息。在聽到這件事的瞬間,他甚至以為這只是 白無忌的一個惡意玩笑,馬上就會有人用笑臉對自己說「這是開玩笑的」。 但是,並沒有人這麼說…… 在一陣令人膽顫心驚的沉默中站起來,蘭斯洛要求立刻與稷下取得聯繫,同時眾 人準備啟程,返回風之大陸。 與稷下聯絡的結果,讓蘭斯洛再一次在螢幕前爆發了狂怒。 白無忌猝然倒下,雷因斯宮廷整個亂成了一團,既無法與幕僚長蒼月草取得聯繫, 也沒有其他人可以咨詢,正需要國王陛下回來做主。結果當這通來自海外的緊急通訊 傳到稷下,宮廷那邊甚至不知道該由誰來向陛下作緊急報告。 結果,在歷經了一刻鐘的等待後,本來還預期會看到白德昭的蘭斯洛,卻看見一 個怯生生的嬌小身影,很害怕地在螢幕前搖兩下手,還沒說話,早已通紅的眼睛又流 下淚水,痛哭起來。 「……師、師兄,你快點回來好不好……我們這邊……」 蘭斯洛真的是被氣炸了。就算再怎麼沒人,從體制上來說,也輪不到擔任太研院 長的小師妹愛菱來向自己報告,而她哭哭啼啼,說不出半個完整句子的可憐模樣,更 使蘭斯洛手足無措,但偏生又不能向她發怒。 這邊也就暴露出雷因斯的一個缺陷,就是太多秘密主義的包袱。白無忌縱然倒下, 但是能夠代替他暫掌大局的,仍有小草與梅琳,但偏生底下的人對她們兩個一無所知, 更無從聯絡起,結果推派到最後,只好讓愛菱出馬。 太研院院長雖不是政務官,卻素來由白家的重量人物出任,有相當的份量,更何 況愛菱院長是陛下的小師妹,由她承受陛下的怒氣,事情比較好控制吧? 想到推派愛菱出來的人可能有這樣打算,蘭斯洛就怒不可抑,偏偏愛菱又沒法把 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說清楚,當下心裡真是氣得想要砸了螢幕。 幸好,讓愛菱擔任發言人的另一個好處,在這時顯現出來,主動把話題接過。 「問她是問不出什麼東西來的,還是由我來作個簡單報告吧。」 輕輕推開愛菱,出現在螢幕前頭的是華扁鵲。即使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她冷漠的 表情也沒有一點改變,就像是在作播報天氣一樣,拿過愛菱手中的文件,平靜地宣讀 著。 蘭斯洛一向討厭這女人的死板面孔,但至少在這一刻,她的冷靜對這場面很有幫 助,如果每個人都像愛菱那樣哭哭啼啼,本已心亂如麻的自己,更是不知道該怎樣才 好了。 「魔導公會的主席陛下和長老都不在,所以我來代表報告。」華扁鵲道:「已經 發出消息,找尋梅琳長老,主席那邊從日前就閉關,進行魔導修行,基於黑魔法修行 的高度危險性,這邊一時間聯絡不上她,我個人也建議不要聯絡她。」 簡短兩句,華扁鵲交代了目前眾人最需要知道的事。以主席之身統馭魔導公會的 小草,從蘭斯洛離開風之大陸後,就開始閉關修行,提升實力,能與她取得聯繫的只 有白無忌,但現在白無忌倒下,如果貿然把這消息傳給她,可能反而容易出大亂子。 「魔導修行,不適合被外人打擾,如果突然中斷,會發生咒術反噬的危險,從各 方面來說,最好讓女王陛下保持不受干擾的環境。」 華扁鵲所用的稱呼,蘭斯洛並不意外。雖然目前的身份只是雷因斯客卿,但聽說 白無忌之前為了籌組天位騎士團,曾經與她做過一些條件交換,將這女人納入己方, 所以她知道小草身份並不奇怪。 「右大丞相為人小心,平常就算外出鬼混,身邊也會有護衛陪同,當然包括潛伏 在四周的暗樁,這次也不例外,所以報告中有一大部分的證言,是這些護衛們所留下 的。」 「這些人呢?是不是被先解決掉了?」要無聲無息地刺殺白無忌,那有很大的可 能,就是先把周圍潛伏的護衛剷除,這才下手,如果對方是大雪山、青樓那邊的高手, 就有辦法作到。 「不,奇怪的事情就在這裡,所有隨行的暗樁毫髮無傷,一直到現在也摸不清楚 發生了什麼事,我這邊正在用催眠、洗腦程序,直接調閱記憶來作確認。」 華扁鵲說出了相當不可思議的事情。 昨晚,八名變裝過,跟隨在白無忌周圍隨護的護衛,從八個不同的方位,小心翼 翼地盯著目標,由於當晚稷下舉行了熱鬧慶典,人群很多,所以當白無忌如往常那樣, 在酒店街上信步閒逛,護衛們也特別謹慎,緊緊盯著每一堆與他擦身而過的人群。 一直都沒有發生什麼事,但卻在一群人與白無忌面對面走過後,事情就發生了, 護衛們甚至呆了一下,才衝出來救護。 「這是很老套的刺殺手法,藉著擦身而過的機會刺殺,連楓兒也會作,有什麼好 吃驚的?」 「我說會讓人吃驚,就是有值得訝異的地方,不要問白癡問題,也不要污辱彼此 的智慧,豬頭國王。」 華扁鵲解釋著,像是利用錯身的短暫時間,進行刺殺的手法,因為時間因素,都 是一擊就攻向致命處,傷口或大或小,但一定是只有一個。大雪山的教程中也提到, 這種形式的刺殺,即使有能力瞬間刺出四、五刀,也要把刀數集中在兩刀之內,深度 破壞,提高目標緻死率。 但白無忌的傷勢卻不同。整體上所受到的傷勢,只能用千瘡百孔來形容,全身骨 骼沒有一塊完整的。即使是老於刺殺的華扁鵲,也想不出為何僅僅在一錯身之後,就 會造成這種看起來像是打了幾個時辰的天位戰慘敗後,留下的傷痕。 「以仵作的角度來看,我個人的結論是,與其說這是下手快,倒不如說兇手有切 割時間的能力。」華扁鵲道:「從人群擦身到整個離開,護衛們所看到的這些東西, 有一個部分被切割掉了,護衛們只是直接看到開頭和結尾,漏了中間的過程。」 「所以,你的意思是,中間少了一場決鬥過程,我二舅子是先和人打了一場,然 後才落敗遇害的?」 「很荒唐,但卻是目前從各種跡象歸納出,最合乎理論的說法。」 身為目前數一數二的天位強者,蘭斯洛想著天心意識、天位力量的種種運用法門, 卻都想不到要怎樣才能作到這樣的效果。 而在他與華扁鵲交談時,旁邊眾人一面聆聽,一面也作著種種準備。 最感慨的就是李煜和源五郎。當聽到白無忌的不幸,曾與他有過數面之緣的李煜, 默默地舉起酒杯,為故人祈求冥福。 「這種時代就是這樣,誰都一樣,也都不知道這次分別後,下次見面是人還是屍 體,一切……如夢似幻啊。」 「說得好,不過,至少我希望下次碰到二哥時,你還是這麼生龍活虎的,那時候, 我們再來喝酒吧。」 兩人敲了敲杯子,李煜瞥向妮兒,覺得有一點可惜,這個少女的天份極佳,然而 時間不夠,自己並沒有能好好地訓練她。 另一邊,楓兒則是還沒從這消息中鎮定下來,特別是想到小草與無忌公子的感情 那麼好,一旦知道兄長遇害,不知道她會多麼地悲痛欲絕。 楓兒本身也遇到了一點問題,織田香剛剛已經表示,為了處理日本遺民的事務, 她要多留在海外幾天,等到事情到一段落,再去雷因斯找媽媽。考慮到女兒的心情, 楓兒實在沒有辦法勉強她。 一切看似安排已定,蘭斯洛請華扁鵲安排飛行器,立刻載運自己一行人回雷因斯, 但螢幕那邊卻傳來這樣的回答。 「話還沒有說完呢,除了宰相大人的遇害,還有一件事情,是你必須知道的……」 戍守著北門天關,五色旗面臨了一個讓人困惑的局面。 艾爾鐵諾的第一名將,就是把守在西方國境的第二軍團長,周公瑾元帥,但他的 第二集團軍,卻未必是艾爾鐵諾最強的武力。上次北門天關之戰,五色旗親身體驗了 石字世家的戰力。 融合了魔道改造技術所創出的強化戰士,殺傷力非常地強,不但力大無窮,速度 敏捷,而且刀槍難傷,除了具有與魔族對抗經驗的五色旗,風之大陸上只怕沒有哪支 部隊能對抗這批強化戰士。 「媽的,居然作出這麼卑劣的事!」 上次戰爭,在乍見石家派出的強化戰士時,五色旗將兵們曾有這樣的反應。對於 苦練武功,增進實力的他們而言,這樣的改造手法無疑是一種邪道,然而,他們的同 僚卻不作如是想,因為當那一戰的畫面傳回西西科嘉島上太研院本部,一眾研究員捶 胸頓足,破口大罵。 「媽的,居然被他們搶先一步,本來我們這個月就……」 姑且不論這兩大惡德集團的競爭心態,仔細想想,實在是很奇怪,風之大陸的太 古魔道技術,幾乎完全掌握在白家手中,遠藏於海外群島;一般的魔法師又聚集於雷 因斯,受魔導公會的統馭,在這種人才、知識極度匱乏的狀態,石家是從哪裡得到這 麼漂亮的生體改造技術?難道是有東方仙術的背後支援?白鹿洞與石家有某些檯面下 的合作嗎? 資訊不足,很難在這些方面作出判斷,但是石家金剛堂改造出來的強化戰士,確 實令五色旗不敢輕忽。 也就是因為這樣,敵人現在的情形才讓五色旗費解,如果對方的實力足以與己方 互爭勝負,為什麼一直詭異地按兵不動呢?到底有什麼圖謀呢? 這個問題,在對峙的當天下午,由白無忌傳來了指示:敵人應該很明白五色旗的 實力和武裝,所以才會特別挑在太古魔道兵器的射程外攻擊,既然如此,這樣按兵不 動的理由,就是等待時機,為了發出雷霆一擊做的掩飾。 如果攻擊的主力,是從中都、玄京這些地方出發,即使是飛行,也要一段時間才 能抵達北門天關,雷因斯一方可以有應變的機會。但如果是隱藏軍中,近距離驟然發 難,以壓倒性的實力短時間內攻破北門天關,雷因斯就來不及派出高手應變。 「要正面攻破五色旗,那非得是天位高手不可,但如果是天位高手,不必這樣遮 遮掩掩,所以最有可能的推論,就是他們擁有了等同天位者的新戰力。」 白無忌作了這樣的判斷,把指示交給五色旗,但是最終的命令雖然沒說明白,意 義卻很清楚。 雷因斯的天位高手群就算立刻啟程,一時間也難以從海外及時抵達北門天關,所 以若是敵人猝發突襲,五色旗便得獨力應戰,屆時必然面臨的後果是…… 因此,白無忌最後所暗示的意思,就是敵人的秘密戰力,具有高度的戰略價值, 即使全軍覆沒,也要把完整情報保存下來,回傳本部,作為下一戰的情報參考。 「請家主放心,我們知道該怎麼做的。」 經歷過無數次生死之間的修羅戰,五色旗對於這種場面並不陌生,一面整頓實力, 一面卻悄悄地把兵力分撤到附近隱蔽區域。 等待中的攻擊,在隔天發生。當太陽露出了第一道曙光,黃金色的光芒,逐步照 亮了大地,北門天關的守軍忽然發現一絲怪異之處,今早的太陽,似乎太過亮眼了些, 那縷縷金光為何看來這般地貼近呢? 當距離再近一些,整個看得清楚了,驚叫聲便哄然響起,城關上的守軍,駭然發 現那一排耀眼的金光,赫然是某些以高速移動貼近的物體。 「敵人來了!準備迎擊!」 緊張卻不見混亂的呼喝,經過傳聲設備,讓每個火速就定位的士兵拿好武器,預 備攻擊。 敵人的攻擊會由天上而來,這是之前雖有料到,卻最不願意成真的事。對於北門 天關這一類的要塞關卡來說,最不利的防禦型態,就是以地對空,盡失居高臨下的關 防優勢。 而這時他們也看清楚了敵人的樣子。清一色金盔金甲的戰士,手執金槍,在陽光 下顯得威風凜凜,氣勢驚人,但最讓五色旗震驚的,是他們胯下所騎乘的飛龍。 從遠古時代開始,龍的強悍戰力就令所有生物驚懼不已,升龍山上的龍騎兵,萬 千年來始終守住風之大陸最強兵種的名譽,現在卻以這樣的形式,與五色旗正面遭遇 了。 白字世家並不是沒有作準備。由於一直有著統治風之大陸的野心,要將各個對手 實力列入計算,遠在白金星掌權之前,就千方百計調查龍騎兵的戰力,龍的平均力量 值,而這些探查在枯耳山一戰,得到了彌足珍貴的豐富資料,當日前推測敵人可能由 空中進擊時,龍騎兵就是可能的選項之一。 但是針對龍族所作的準備資料中,只提及飛龍有青、紅、黑、白,卻從沒有提到 裡頭有這樣的黃金龍。 每一頭都有十數尺的巨碩身軀,鼓動著龐大的龍翼,尖銳指爪在陽光下閃閃生光, 黃金色的龍瞳中,漸漸映出了敵人的身影。 單只是遠遠看去,就能夠感受到這些黃金龍的不凡威儀,如同王者一般地睥睨下 方的生物,宣告它們即將主宰一切,而在陽光下,化成一道黃金之線的龍騎兵,殺意 與氣勢更是如海潮般怒湧起來,使下方敵人充分體認到神龍之威。 「攻擊!開火!」 戍守在城頭的五色旗發動反攻,儘管驚懼,但他們並沒有被敵人的氣勢給壓住, 悍然反擊。 對付體積這麼碩大的生物,等閒的刀槍劍棒全派不上用場,必須是以投石機那一 類的巨大機弩,投射標槍,才有可能造成傷害,但是看黃金龍飛行時候的迅捷迴翔, 想也知道,那麼笨拙的投擲武器不可能傷到它們。因此,五色旗立刻以太古魔道兵器 攻擊。 不敢使用渾沌火弩,五色旗使用重型機槍,地對空追擊橫掃,密集的彈雨一陣又 一陣地掃向空中。 乍見連天彈雨,初逢這等兵器的黃金龍騎兵翔身閃避,但是在挨著幾下,發現完 全沒有損傷後,信心增強,為首的騎將振臂高呼。 「今日重耀我龍族榮光!赤龍神之名,威凌大地!」 這句呼喊,把整隊龍騎兵的士氣都拔揚起來,跟隨著騎將,把手中的金槍一擺, 駕馭著飛龍,就朝下方俯衝而去。 「敵人高速接近中,做好準備。」 下令的人,並沒有說明白該做好怎樣的準備,而或許,這些話並不是說給正在城 頭激烈苦戰的士兵,而是說給那些正藏匿在附近山區,用儀器監測這場戰爭所有資料 的同袍聽的。 夾帶著強猛勁風,黃金龍由高空衝殺而至,當進入射程範圍後,騎士拉扯韁繩, 黃金龍張開口,吐出高溫火焰,巨大火柱猶如隕石從天而降,轟在城頭上,立刻就把 接觸點的方圓百尺化成一片滔滔火海。 龍騎士團以三頭為一組的形式俯衝,每一組噴發完火焰之後,立刻高度拔升,讓 出位置,由跟著殺到的那一組進行攻擊,絲毫不留下半點間隔。 並不是每一頭黃金龍也吐著同樣的火焰,有些吐出強風,以猛烈的衝擊波轟向城 關;有些則是吐出具有腐蝕性的酸霧。交錯不同的元素攻擊,雖然和八歧大蛇比起來, 顯得那麼微不足道,但是近百頭加在一起投入實戰,所帶來的衝擊力確實是無與倫比。 只是粗略完成了建築,還沒有能夠進行法陣防護的工程,北門天關在這樣的攻擊 下,沒有多久就搖搖欲墜,處處都是碎石殘瓦,烈火焚燒。威力強大的太古魔道兵器, 和這些黃金龍相比,似乎也派不上用場,被留下來作犧牲打的五色旗士兵,沒有多久 就傷亡殆盡。 「撐不下去了,不過……任務完成,進行最後戰術。」 所謂的最後戰術,就是引爆埋藏在北門天關下頭的大量火藥,以自滅的方式,作 最後一擊。如果使用具有核能的渾沌火弩,效果應該更好,但因為某個理由,白無忌 曾經下令過,這場戰爭裡頭不得使用渾沌火弩,只是使用最原始的火藥引爆。 轟然巨爆,二度重建的北門天關,在烈焰與猛烈衝擊波中,連同上頭的守軍,整 個煙消雲散。 熾熱的氣流往上衝擊,黃金龍騎隊挪移閃避,俯視著下方的輝煌戰績,跟隨著領 隊之人,發出勝利者的歡呼。 似乎有些人在巨爆之前逃了出來,正蹣跚地朝後方撤去,從動作來看,不像是職 業軍人,不過察覺這一點的黃金龍騎隊,並沒有在意而留手,呼哨一聲,進行了掃蕩 戰的工作。 「你是說,他們看到了非戰鬥人員,也一樣下手?是這個意思嗎?」 聽華扁鵲的簡報,蘭斯洛眉頭皺了起來,如果龍族會對非戰鬥人員下手,這件事 頗為匪夷所思,因為自命為匡扶世間正義、俠道的龍族,就不該有著這樣的作為。 枯耳山一役,自己可沒看見什麼黃金龍,這是龍族的隱藏兵力?還是新開發出來 的東西? 而且,蘭斯洛很擔憂地察覺到,當華扁鵲說出攻擊北門天關的是龍族部隊後,這 邊的氣氛就很怪,特別是妮兒,被這件事把新仇舊恨又翻上心頭,毫不掩飾地對泉櫻 露出明顯的敵意。 「居然對非戰鬥人員下手?這些黃金蜥蜴真沒人性!」瞪著泉櫻的背影,妮兒冷 哼一聲道:「我早就知道了,那些蜥蜴東西裡頭沒有一個好人,和龍字有關的女人特 別不是好人。」 以泉櫻的修為,就算不轉頭也感覺得到這陣視線,而不管她是否聽得懂這段話, 這都是非常危險,所以夠義氣的弟兄立刻挺身相助。 「啊,如果照這麼說,妮兒小姐就不是好人了。」 「為什麼?」 「枯耳山之後,敵方我方,哪一邊不是把你當成恐龍在看?如果和龍字有關的女 人都不是好人,那你……唉唷!」 夠義氣的源五郎,以本身的犧牲,阻止了危機的發生,而旁邊的楓兒為了讓事情 好轉一點,出聲問道:「可是,有沒有可能說,龍族認不出那些人是非戰鬥人員,下 了錯手呢?」 「大雪山出身的你,問出這種問題,真是讓我遺憾。從五色旗提供的畫面,已經 看得很清楚了,你們這裡的任何一個人,從這畫面判斷,會看不出這些逃亡者並非第 一線的戰鬥人員嗎?」 華扁鵲道:「既然被捲入戰爭,就要有必死的覺悟,我並不覺得非戰鬥人員就有 應該不死的理由,龍族也是完成了該做的事,不用大驚小怪。不過,當時他們確實是 一路追著掃蕩,一直到了北門天關五十里外的難民收容營,才被召返回去。」 所謂「才被召返回去」的意思,就是如果不是及時收到召回的命令,這群殺性極 重的黃金龍騎隊就要直衝進去,血洗難民營了。這個隱藏意義誰都聽得懂,但妮兒卻 注意到另一件事。 「等等,為什麼會有這個畫面?五色旗藏了多少人起來當偵查部隊?」 「這應該是軍事機密,不過橫豎現在是我在簡報,就照著數字念了。開戰前,北 門天關有五千名職業軍人駐守,在接獲此戰戰略方針後,約莫四千五百人撤離到附近 山區的掩體法陣中藏匿,另外從難民營聘請四千五百名壯丁進入要塞,發給軍服,充 當臨時搬運工,高薪。」 話說得很客氣,但誰都聽得懂那是什麼意思。為了減少實力損傷,五色旗選擇撤 出北門天關,又為了欺敵,另外找替死鬼進入北門天關作掩飾,從最後結果來看,五 色旗保留了元氣,可以說是贏了漂亮的裡子。然而…… 「哪有這樣做事的?是什麼人下了這種命令?軍隊存在的意義,不就是為了守護 人民嗎?哪有反而騙人去送死的?這麼做……和當初花家的那些雜碎有什麼不一樣? 」 妮兒拍碎了桌子,爆發著狂怒,但螢幕裡的華扁鵲,卻是一派事不關己的冷淡。 「顯然五色旗並沒有這樣的職業認知,另外,如果要找下命令的人負責,他已經 躺下了,你如果回來的動作快一點,還來得及在下葬之前鞭屍,清算責任。」 五色旗的成立,就是為了專門對付魔族,雖然說也是為了守護民眾,但長久處於 惡魔島上與世隔絕的他們,卻沒有這樣的認知,而當組織大換血,變成白家爭霸天下 的私人武力後,要他們為了守護民眾而戰,就更加不可能了。 而且,怎麼去戰呢?從結果來看,即使五千人全部守在北門天關內,也只不過支 撐得久一點,最後仍是不免關毀人亡,明明知道這一點,難道要強行下令死守關內, 隨關殉職嗎? 這些道理,妮兒慢慢地想通了,但情感上就是無法接受。 「還有,如果要追究責任,那麼丟下軍務不管,全部跑到海外的軍方高層,應該 也有責任吧?」 華扁鵲冷冷的話語,讓妮兒聽得非常難受,自己並不是為了遊山玩水,才到日本 來的。攻下日本,會有很高的戰略意義,雖然後來發展出乎意料──日本陸沉,但是 雷因斯一方仍是得了不少好處。 為了拿下日本,軍部投下實力,而因為戰情緊張,不得不把所有高手都派到日本 去。事實上,只要北門天關之戰再晚數天,眾人回歸各自崗位,來得及戍守住邊防, 事情就會以一個完美形式收場,不至於出現這個窘態。 但妮兒無法否認,誤判這個形勢的自己,確實背負著責任,而兄長與小五也就是 因為察覺到這個責任,所以才一聲責難都說不出口的吧? 「不用再說了,讓太研院準備飛行器中途接駁,我們現在就啟程,用天位力量飛 行過海,中途轉搭,這樣最快可以在明天傍晚抵達。」 用天位力量一路破空直飛回去,很耗體力,抵達之後還要休息幾天,才能回復十 足戰力,得不償失,所以蘭斯洛要求飛行物的載送。 主意一定,蘭斯洛就要率領眾人啟程,泉櫻卻像是有話要說般,欲言又止,剛剛 要開口,卻被一直沉默不語的李煜搶了先。 「你們先走吧,這位泉櫻姑娘留下。」 李煜道:「其他人都沒什麼好說的了,不過,這位泉櫻姑娘的武功,還有一點可 以彌補的地方,我想她再留下兩天,教她一點東西。」 如果泉櫻也隨行回到風之大陸,立刻就要碰到與龍族的對戰,眾人的立場會很尷 尬,而且妮兒那邊也是個問題,所以李煜的要求,真是幫了蘭斯洛一個大忙,在泉櫻 點頭答應後,事情就此定案,心亂如麻的他,並沒有察覺到泉櫻眉宇間的一抹異色。 在蘭斯洛等人急忙趕回風之大陸的同時,也有人正在慶祝凱旋。 玄京,昔日的花家總堡所在,因為上趟白起的大破壞,幾乎給鬧成了廢墟,但是 石家大軍進駐後,大興土木,很快就重建了一座具有起碼威儀的城堡。 雖然說是「起碼的威儀」,但那只是和中都石家堡豪奢闊綽的場面相比,主人的 自我評價而已。短短一月之間,動員數萬民夫,日夜不停趕工,倒斃的直接埋在建築 之下,這才完成這座富麗堂皇,耗資無數的雄偉城堡。 之所以建立這麼豪闊排場的東西,主要還是因為石字世家的主人已經親臨此地, 坐鎮監看最前線的戰局,而這天晚上,他在堡內擺下筵席,歡迎遠道而來的客人。 「多爾袞大人凱旋而歸,大大挫了雷因斯的銳氣,又為我方取得了巨大利益,石 某衷心敬佩,來來來,今晚好好喝一杯,不醉不歸。」 一身華服錦袍的石崇,笑容可掬,一揖到地,極是熱切地招待著賓客,口中說著 賀詞,很識趣地對多爾袞在日本受到的挫折隻字不提。 多爾袞仍是一身紅袍,大袖飄飄,臉色雖然略顯蒼白,但每一步跨出,仍是具有 淵停嶽峙的氣派,令人看不出他在激戰八歧大蛇時受到的傷勢,究竟痊癒了幾分。 花天邪仍舊跟在他身後,一語不發,雖然感受得到這年輕人的傲氣,但沉默的感 覺卻與從前有著天壤之別。望著這片熟悉的土地上,多出了一座不再屬於自己的豪華 府第,花天邪的眼中,映出了正承受著皮鞭、刀劍威脅,蹣跚幹活的民夫,卻沒有流 露出任何情緒,跟著多爾袞入席。 「蓋這麼大個勞什子作什麼?被人隨便鬧鬧場就毀光了,徒增累贅而已。」 身為當代霸者,多爾袞卻不失草莽氣息,對石崇花偌大功夫起這所城堡,有著他 自己的意見。 「哈哈,毀光了就毀光了,那有什麼打緊,重新再蓋就成了,這些賤民就像螞蟻 一樣,死不完的,殺光又是一批,隨時都有重建人手,至於見錢眼開、趨炎附勢、為 虎作倀的敗類,難道還怕找不到嗎?」 石崇大笑道:「像多爾袞大人這樣的強人,自然不屑這些鄙俗阿堵之物,不過人 生於世,既然有權有勢,生殺在我,又何必虐待自己?有得享受,就盡量享受,這是 我輩俗人的生存之道啊!」 由於三人談話的高度機密性,石家平日筵席所少不了的美姬俏婢、奢華排場,都 沒有擺出來,單單只是滿席珍饈的豪宴,似乎配不太上三人的身份,不過,對他們來 說,自然有更好的調劑品,那就是牽動整個風之大陸局勢發展的權力陰謀。 「我再敬兩位一杯,如果沒有兩位的一場辛苦,要讓那些龍蛋提早孵化,可真是 不易。」 石崇笑道:「引動元氣地窟的爆發,令得天地元氣能量改變,受到影響的不只是 高手群,就連我們麾下的雄兵也是大受助益,如果往後數月都能持續這種狀態,我們 將擁有一支無敵的雄兵了。」 元氣地窟的爆發,以日本為中心,先衝擊雷因斯,繼而把影響效果遍及整個風之 大陸,若是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變化發生,搶先做好準備,確實是可以撈到不少好處。 在多爾袞遠赴日本的那段時間,已經知道元氣地窟將要爆發的石崇,命令金剛堂 把改造的獸化戰士做出調整,當天地元氣驟變,這些能夠從中吸收到能量的獸化戰士, 力量就會大幅度提升。 此外,如果搶先一步,俘虜領地內具有優秀資質的習武者,強迫洗腦改造,在他 們受到天地元氣變化,功力驟增時,石家等若多了一群可靠的戰士,只是,這些戰士 衝鋒陷陣則可,如若是正面與天位高手中的絕強者對戰,那便遠遠不足。 「所以才特別預備了第二著,這些黃金龍將是我們稱霸天下的最大資本,雷因斯 那邊定然料想不到,元氣地窟的爆炸,會有這等後果。」 口口聲聲說著「我們」,雙方到底有多少誠信,只有彼此才知道。除了自身武力 外,絕不把任何身外物當成強橫資本的多爾袞,對於石崇這般看重黃金龍,有些許不 屑,但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石崇委實下了一記妙著。 一直以來,石崇就想把龍族勢力收為己用,倍增實力,目前雖然是以結盟的形式, 維持雙邊關係,但最終目標卻是讓龍族臣服於己,變成石家麾下的一支強大武力。 只要是人……或者說只要是有智能的生物,就有弱點可趁。正是因為會思考,所 以會有思慮上的漏洞,再加上貪慾,要找出可利用的誘惑點,對石崇來說不是難事。 龍族數千年來隱居的孤寂與不耐,以及對自我使命的存疑、期待恢復應有榮光的 渴望,都成了可供石崇挑撥的破綻,龍族本身也希望與真正有實力的人界當權者合作, 雙方就此一拍即合。 為了讓合作計劃順利進行,必須排除阻礙人物。具有白鹿洞背景的紫鈺,對石家 不抱好感,是合作的重大阻礙,加上族長的存在,正是長老們掌握龍族大權的絆腳石, 因此就要設計將她解決。 石崇看出紫鈺的價值所在,這個小女人與她的族人不同,能夠從失敗中得到教訓, 至少……如果她一直存在,龍族就會走向與西王母族不同的道路,對於自己來說,這 自然是不利的,所以從上次北門天關之役開始,就設計將她抹殺,甚至還委託多爾袞 到日本去持續追殺。 北門天關一戰,紫鈺失蹤後,龍族和石字世家開始緊密合作,幾次磋商後,石崇 知道龍族還有一樣強力兵器,黃金龍的存在。 與普通的赤龍、青龍……等龍獸不同,得到龍神之血的黃金龍,戰力是尋常龍獸 的百倍以上,從遠古時代以來,就是伴隨歷代龍騎士挑戰邪惡的最佳夥伴。 然而,在九州大戰前,黃金龍就在頻繁戰鬥中消失絕跡,剩下的,只是百多顆數 千年未曾孵化,已經呈現化石狀態的龍蛋。對於如何才能把這些化石龍蛋孵化,龍族 已經完全沒有主意。 如果求助於升龍山頂的的龍神,應該能夠得到指引,但是除了一族之長,任何人 侵入山頂禁地,都是灰飛湮滅的下場。所以當石崇提出要帶走這些化石龍蛋,試圖孵 化,再歸還龍族時,龍族沒有拒絕,反而慷慨地將之當作結盟禮物。 經過研究,石崇得到的解答是,如果有足夠的龐大能量,是可以讓化石龍蛋活性 化,進而孵化。但是,這樣的能量卻不易取得,若是由天位高手不斷輸功,不但見效 甚微,而且費時曠日,在這種節骨眼上,很是不利,所以石崇把計劃對準了即將爆發 的元氣地窟。 計劃無疑是進行得很完美,龍族對石崇極為感激,因為他將黃金龍孵化之後,並 未私藏,而是一如承諾地將黃金龍歸還龍族。這證明了石崇的合作誠意,也令龍族更 進一步承諾了雙邊的合作。 「就讓龍族慶喜於短暫的利益,而我們掌握永恆吧。」 石崇道:「北門天關的演出,只是序曲而已,白鹿洞應該會很在意這次演出的效 果,但這也正符合我們的打算,殺神計劃的一切準備已經完成,就靜待戲曲上演吧。 」 多爾袞道:「如果讓那些蜥蜴當了主要演員,這場戲就沒有觀看的價值了。」 「何必在意?一場經典大戲,除了有主要演員,陪襯的配角也是越多越好。」石 崇道:「就像我們之前曾經說過的,如果要放一場煙花,煙火的量也是越多越好。」 聆聽著兩人的對話,花天邪為之沉默,這並不是他應該說話的時候,而且,對於 石崇所交付給他的新任務,邀請這場大戲的另一個重要演員到場,這也是煞費心思的 問題。 以最快的速度,蘭斯洛一行人回奔雷因斯,趕到稷下。 「我二舅子的靈柩放在哪裡?他生前一天到晚都說自己死了會下地獄,你們該不 會這麼早就把他火化,讓他提前被火烤吧?」 回到稷下的蘭斯洛,與華扁鵲見面後的第一句話,就是這麼說,不過,對應起他 的急切,華扁鵲的回答冷漠得多。 「想上墳還嫌早呢!跟著我來吧。」 把其他人屏除在外,蘭斯洛一個人跟著華扁鵲,穿越層層的結界封鎖,來到一間 深埋地下的密室。 「停靈停在這麼深的地方,這和下葬有什麼不同?」 「這條隧道是太研院挖鑿出來的,地點是以前巫宮的地下,整個稷下陰氣最重的 穴位。」 「什麼意思?你拿我二舅子的屍體來煉殭屍?鬼婆,做事要有點分寸,如果你真 的這麼幹了,我一定拿你去給他陪葬。」 無視於蘭斯洛的恐嚇,華扁鵲將他帶到一張床前面,周圍有許多太古魔道儀器, 正自運作。 「這是……」 「要說死倒也還沒死,但要說活也說不上,反正就這麼半死不活的先吊著,現在 的魔法與醫學技術是無法讓他醒來了,就祈禱技術突破,或者奇跡發生吧。」 蘭斯洛萬分驚訝地看著平躺在病床上的人,而華扁鵲則平淡地交代。白無忌被發 現的時候,傷勢之重已是無可挽救,對方下手之重,斷去了一切可挽救的生機,她忙 了一整夜,從返魂術到肉體重塑,這才把已經破碎不堪的生命稍作挽救。 「患者強烈的求生意志,是存活下來的主因,但是這仍然不夠讓他甦醒過來。」 華扁鵲道:「敵人有很強的決殺意志,如果得知目標不死,再來下手的可能很高, 反正這樣子也和死了沒差別,直接對外宣告死亡,可以減少對方再次刺殺的可能,也 可以減少安全護衛的人力,還有……我很忙。」 不能再對這個女人指望些什麼了,事實上,光是得知白無忌未死,這就已經是遠 遠超出預期的喜事,儘管這狀態與死沒有多大分別,但蘭斯洛仍是覺得很安慰。 「就算是等待奇跡也好,只要還活著,就有希望。」 看著全身包裹在魔力咒帶中,傷痕纍纍的白無忌,蘭斯洛有著很強烈的感慨。 雖然平常相處的機會不多,但這名二舅子確實幫了自己很多忙,亦是因為有他的 存在,自己才能如此沒有後顧之憂。 說話毒辣,做事也放蕩不羈,這個終日幹著人神共憤的罪行,總是自嘲死後一定 下地獄的白家公子,在蘭斯洛而言,卻是一名相當珍貴的親人。這段時間自己與小草 的感情頗有波折,他也在當中幫了不少忙,沒有讓事情惡化下去,本來希望此次回來 再找他飲酒道謝,怎知道會忽然發生這樣的事? 「人生就是這樣變化無定,昨天還是活著的,今天可能就死了,我們就是處於這 樣的一個時代,所以說……人生如夢似幻啊。」 彷彿聽見白無忌以他一派瀟灑的聲音這麼說著,蘭斯洛隱隱覺得自己的眼眶有點 潮濕。 正當他想要轉頭,伸手抹抹眼睛,旁邊的大氣忽然有了波動,一道苗條身影在藍 光中緩緩出現,漸漸清晰。 「小草……」 已經好一陣子沒有見到面的愛妻,在身邊出現,她站在床邊,凝視著床上的傷者。 「哥,我回來了……」 小小聲的哭音,小草流下眼淚,迎接著這件自母親逝世後就未曾有過的重大打擊, 就連她都想不到,只是短暫的分別,竟然有這麼大的變化發生。 不需要多說什麼,蘭斯洛站在妻子身後,摟住她纖弱的肩頭,感受著手中傳來的 顫抖,為她提供一個結實的胸膛。 這時候的妻子,是最需要人的安慰與親情吧?這也是自己唯一所能做的事情了。 凝望天上明月,皎潔如同白玉,已經身在稷下的夫君,是不是也看到了同樣的月 亮呢? 現在的他,大概沒有賞月的心情吧?親人亡故了,倉促間趕回去處理的他,此刻 心中一定很難過,看到象徵團圓的明月,也只是徒添傷感而已。 最是需要親情安慰的時候,自己本應該與他一起趕回去的,然而,身為他妻子的 自己,這時卻不能做到,必須待在這孤島上,思索一下往後的人生走向。 其實,在自己猶豫著不與他同回風之大陸時,就已經有了模糊的決定,而經過今 天幾個時辰的思考,決定也約略出來了。 不能說是個清楚的決定,但是,在正式做出決定前,一定程度的確認手續是有必 要的,因此,得要把事情弄個清楚。 有了決斷之後,泉櫻站起身來,拿起桌上的髮帶,把已經長長的頭髮綁束起來, 放入後領,稍稍整理本來就很整齊的衣衫後,踱步出門,朝海邊走去。 從這邊起飛,是這個島上最好的位置,不過似乎也正是因為這樣,已經有人等在 這裡了。 「今晚夜色不錯,好像很多人都睡不著啊,不過,如果讓你就這麼不聲不響的飛 了,我不就一點立場都沒有了嗎?」 岸邊的岩石上,一個拎著酒壺的醉客,迎著海風獨自盤坐,銀白色的長髮,在皎 潔月色下,分外顯出瀟灑不群的氣質。 「原來是李家二伯,深夜打擾,真是抱歉了。」 以他與丈夫的結義關係,跟著稱呼他是二哥就可以了,但是選用這麼一個特別老 氣的稱呼,似乎是一個不錯的反擊。 果然,只是短短一句話,銀髮劍仙的高傲氣勢就有了缺口,本來在飲酒的他,動 作一頓,有些尷尬地揮揮手,道:「聰明的女人真是麻煩……你應該要趕著上路吧? 不要把你的聰明誤用了,節省你我的時間,換個順耳一點的叫法吧。」 對方已經這麼開門見山地表明了,自己也無須多做掩飾,浪費時間,泉櫻很果斷 地欠身一禮,道:「那麼……五師兄,這段時間以來,承蒙你的照顧了。」 以白鹿洞陸游門徒的排行,李煜排名第五,泉櫻則是排名第七,既然使用這樣的 稱呼,也就表示了當事人充分憶起自己過去身份的事實。然而,這個稱呼雖然點出了 事實,但卻似乎是最刺激對方反感的一個稱呼。 「不要隨便攀親帶故!」 一道發劍從頸畔擦過,細柔的銀色髮絲,灌注了真氣,在擦過時候,頸部有些微 的痛楚,但從身體的顫慄感,泉櫻知道這一劍如果瞄準了,自己便會身首異處。 「這是我所不明白的事,以五師兄的武功要嚇唬我,一道指風就夠了,何必還動 用發劍?不……光只是劍仙的一句話,我這小女子就會嚇得全身發抖了吧?然而,以 目前我們的關係,五師兄不可能傷害於我,那麼,這樣的威嚇有何意義呢?」 言詞雖然謙卑,但泉櫻卻再次把局面扳回優勢,對著這名太過強大的對手,維持 著不卑不亢的態度。 「本來我是很好奇,想問問你怎麼會變成日本女人的,不過,現在我倒是很慶幸, 以前和你沒什麼接觸……」 陸游所收的七名弟子,彼此間沒有多少親密往來,李煜過去並沒有見過泉櫻,而 隱居在杭州養病的泉櫻,對於這位名動江湖的五師兄,也只是僅知道有這麼一個人而 已。 當眾人與八歧大蛇激戰時,一直在旁觀看的李煜,從武學路術中認出了這位小師 妹,當時覺得非常訝異,因為龍族的一族之長,為何會像完全記不起前事那樣,自稱 為「泉櫻」? 之後,從她的言語神態,李煜判斷出小師妹可能憶起了什麼,這個推測從她在眾 人準備返回雷因斯時的反常態度得到肯定,所以出言幫她掩飾。 「嗯,並沒有什麼可以解釋的,之前因為一些理由,我把過去的一些事情忘記, 不過,在進入八歧大蛇的意識之戰後,我把事情記起來了,如此而已。」 整體的問題很複雜,但簡單說起來就是這樣。在八歧大蛇的意識之戰中,自己體 內的龍之血,與龍神起了強烈共鳴,特別是在龍神的意識世界裡,以思想念波作戰, 共鳴的效果更是驚人。 龍神的眾多記憶,以念波洪流的方式,筆直轟入自己腦中,加上龍之血的共鳴, 合起來的強大能量,終於把之前腦部所受到的諸多封印毀壞,回復了舊有記憶。 「為什麼不和我那傻兄弟一起回去?」 「因為有著不能回去的理由。」 「什麼話,你留在這裡,他的負擔很重的。」 「現在不是時候,如果我和他一起回去了,他的立場會更難做,我不想給他增添 負擔。」 本來還對此有些猶豫的,因為記起前事後,對丈夫和妮兒更加愧疚。裝做什麼事 情都記不起來地面對他們,越來越是困難,而龍族與雷因斯的開戰,則是讓她做出此 一決定的關鍵。 龍族會背離族規,投入人間界的戰爭,族中想必發生了非同小可的大變化。為了 不讓龍族與雷因斯的關係再惡化,為了不讓龍族越來越步入險境,自己有必要回去與 族人溝通,瞭解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約略理解泉櫻為何這般堅持,李煜有些感歎。當自己已經放棄了某些東西,將它 拋諸腦後,卻看見有人將之視若拱璧,那種感覺,確實是很特別。 家國與過去,自己是拋去這些東西,追求目前的新生,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自 己並不後悔,因為如果一直背負著這些,今日的自己將不是隨興品嚐美酒,只是個終 日借酒澆愁的爛醉漢子。 不過,這個小師妹卻似乎選擇了與己不同的道路。乍看起來,她似乎是捨易取難, 然而,這條路的終點,到底會是什麼呢? 「是嗎?那下次你與我那傻兄弟碰面的時候,你是叫做泉櫻,還是又要換個新名 字?」 有些嘲諷似的,李煜這麼問了,但這對泉櫻來說,卻是一個完全不需要考慮的問 題,她很優雅地微笑道:「我是泉櫻。即使腦裡的東西有一點變化,不過我的心不會 有所改變。」 坦率的回答,這反而讓李煜感到一陣落敗的無趣,哂道:「女人這麼聰明,讓旁 邊的男人都抬不起頭來了啊!」 「這點就不勞師兄費心了,我的溫柔,只要奉獻給我夫君一人就夠了,對於其他 的男性,我沒有壓抑才能的必要……況且,以我夫君的個性,若是我用同等態度對待 他以外的男性,他反而會很困擾吧。」 實在是太過瞭解蘭斯洛的直線條思考,泉櫻的這番回答,再次讓師兄無話可說, 贏得了漂亮的一勝。 「什麼嘛,真是麻煩的女人,乖乖回去不就沒事了嗎?何必自找麻煩呢?不相干 的東西,拋開就成了啊!」 彷彿是自認落敗了一樣,李煜苦笑地說著,儘管過去曾經聽過這個小師妹才貌雙 全,不過實際一接觸,才發現她的聰慧更在傳聞之上。 「應該拋開不相干東西的,是五師兄自己吧?您現在應該是不能動手、運用真氣 才對吧?可是,我看您似乎完全沒有顧忌,這樣子不顧一切,即使是無敵如您,也… …」 泉櫻過去並不曾見過這位師兄。在她隱居於杭州時,這位師兄就幾乎是叛離師門, 銷聲匿跡,只在江湖上留下無數驚濤駭浪的傳聞,這次對八歧大蛇的惡鬥,聽說他單 人一劍斬下兩個蛇頭,武功之高,自己甚至想不到有誰能與之相提並論。 可是,這幾日的觀察,發現他的強大,似乎是一種對自身肉體的極度苛求,以這 樣的形式越來越強,如此下去,絕對不是一個好徵兆。 相處時日不長,但卻似乎比其餘的同門師兄更有情分,泉櫻不能不提出勸告。 「我並沒有自以為天下無敵,只不過,夠資格與我動手的,目前這個大陸上還不 存在而已。」以這樣形式的回答,李煜迴避了泉櫻的問題,沉吟道:「不……有一個 吧,本來曾經想說要與他比試一下的,但現在他的狀況……算了吧,我可不是那種沒 有同情心的莽夫啊!」 泉櫻的表情看來很不安,李煜朝小師妹招招手,在她近身時,忽然伸手摸著她的 頭頂。 不是那種男女之間的輕柔撫摸,而是那種大哥哥撫摸小妹似的親膩感覺,把泉櫻 原本整齊的秀髮弄得有些凌亂。 惡作劇似的怪怪動作,泉櫻在莞爾同時,心中感到一陣暖流。自己這一生,即使 是幼年,也從未像這樣被人摸頭過。應該會幫自己摸頭的長輩、親人,卻都對自己無 比冷漠…… 「謝謝你,師兄。」 「不用在意我了,白鹿洞裡所謂的師徒……只是利益結合的關係,我並不打算再 與他們有什麼牽扯,你也少與他們來往吧,一個好女人該要有明辨好男人的眼力啊! 」 有幾分依依不捨,師兄妹兩人就這樣在海灘分別。儘管他們都對未來無比樂觀, 但兩人卻都不敢肯定,將來是否還有機會重見一面…… 《我意天下》卷十完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一卷第一章後繼之人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八月雷因斯稷下王都 『右大丞相遇刺身亡』的消息,震動了整個稷下,更在隔日透過媒體,傳遍了整 個雷因斯。 在某個層面的意義上來說,這件事的嚴重程度甚至比國王本人駕崩還要嚴重。雷 因斯傳國久遠,歷代女王都是眾所共知的魔法天才,然而,並非每一位女王都是治國 能手,其中也不乏一看到政務宗卷就頭暈腦脹的庸碌之才,之所以能讓雷因斯數千年 來長治久安,沒有出過什麼動搖國本的大亂子,功勞其實都記在以宰相為首的一眾優 秀政務官僚。 只要整個體制健全,即使女王駕崩不在,各項政務也能穩定實施下去,所以妮妲 女王、莉雅女王先後駕崩,雷因斯百姓雖然感到傷悲,卻不至於出現恐慌,因為實際 的施政者仍然存在,雷因斯的政局不會有所改變。 當時,儘管白無忌的身份僅是一介布衣,徒然有著神官的職稱,卻未擔任任何政 職,但所有雷因斯人都知道,從妮妲女王還在位的時候,這位才華出眾的二王子就負 責起草法案,審視民情而擬定政策。 從另外一方面來說,如果不得到白字世家主人的點頭,任何政策都別想在雷因斯 穩當推行。這數千年來,白家的統治體系早已掌控住雷因斯官僚系統,滿朝高官幾乎 都與白家有關係,事實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莉雅女王駕崩後的那場內戰,正是在 白家主人默許下發生的。 白無忌對於整個雷因斯的穩定作用,誰也心知肚明,而撇除政務上的重要性不談, 雷因斯百姓也很喜歡這個隨和、放蕩形骸的二王子,更以為他會這麼長命百歲地每日 胡混下去,因為這個從不在戰場上展露其光彩的二王子,怎麼看都不像是會短命早夭 的英雄人物。 也就因為這樣,當雷因斯百姓某天起來,驚聞白無忌遇刺身亡的消息,這個噩耗 就重重打擊了全然沒有心理準備的雷因斯人。 少了這個行政體系的中心人物,往後的局勢會變成怎麼樣呢?這點沒人知道,雖 然蘭斯洛王近日來的表現,確實稱得上是英明神武,但是政治這種事,並不是單單用 『英明』兩個字,就可以涵蓋過去。 政治不比繪畫與文藝,是一種不允許有天才存在的科目。比起個人的天份與資質, 更注重長久的經驗累積、傳承,禁不起冒險所造成的損失。乍看之下英明果斷的決定, 如果沒有遠大又切實的眼光,很可能一開始就走錯方向,最後自以為是的德政,令得 百姓徒受其苦。 歷史上,在登基之初想成為治世名君而大刀闊斧改革,卻因為施政挫折,開始自 暴自棄,最後以暴君形象收場的帝王,比比皆是。即使是近代,艾爾鐵諾的歷代帝王 也為此例提供了不少好範本。 喪失了家主的白字世家,又會如何呢? 白無忌已經沒有血親,也找不到任何夠資格的繼承人,白家家主由誰繼任?與目 前宮廷的關係又會如何?這是每個人都在問,卻又都無法回答的難題。 『蘭斯洛王似乎是個很強勢的人,身邊又有一堆天位高手,會不會為了統一雷因 斯大權,而……』 為了統一王權而如何,這句話沒有人敢接下去,但每個人都聽得出來。過去為了 雷因斯內的權力鬥爭,隸屬女王的宮廷體系,曾與白家有過無數次的明爭暗鬥,其中 自也不乏暗殺手段,以蘭斯洛王的強勢,多半不會容許國內存在另一個能與他抗衡的 權力體制,若是採取了什麼動作,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如今,雷因斯籠罩在一片哀痛的騷動氣氛中,人人在傷悼中,也都在等著,想看 看蘭斯洛王會拿出什麼樣的應對之策,畢竟,如果不能迅速處理這陣騷亂,任其擴大, 對於正在迅速回復國力的雷因斯,會有很不利的影響。 『以雷因斯王室之名,我頒布以下的命令,雷因斯右大丞相一職暫時虛懸,所有 政務由國王本人親政。』 內閣之首的禮部尚書白德昭,這樣將原屬於右丞相府的政務做了處理,但是這道 行政命令,卻比不上另外一道由白家內部傳出來的消息。 『織田香公主殿下,繼承新任白家家主之職,統領白字世家。』 這道命令震動了雷因斯朝野,再怎麼說,讓一個全然與雷因斯沒關係的外人來擔 任家主,這實在是太離譜了,織田香公主據稱是個未出閨閣的弱質女流,由她擔任家 主,掌權的當然是她身後的蘭斯洛王。這無疑是證實了之前的陰謀論,蘭斯洛王以這 樣的形式,將白家的大權收歸己有了。 對於這麼明顯的吞併之舉,掌握實質軍政大權的白家,會不會有所反抗呢?一時 間,雷因斯的政情緊繃,去年的內戰彷彿又要再次重演。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就在新家主任命的當天下午,白字世家的主要幹部, 依序向新任當家主織田香宣示效忠。這個舉動粉碎了各種流言,讓本來騷動的人心, 稍稍平息了下來。 只要白家不起動亂,與當朝政權緊密結合,雷因斯就不會有太大問題,至於之後 會怎麼發展,那是要再觀察觀察了。 然而,整件事情的真相,是發生在象牙白塔之內的。 『如果我有一天忽然掛了,外頭會有很多謠言吧?就算是我母親或妹妹在位,這 都會被說成是殺親奪權的陰謀,更別說是我那便宜妹夫了……不過,說不定還真是他 派人來幹掉我的也說不定,他真的很有嫌疑喔!』 這是蘭斯洛遠征日本,白無忌與愛菱在太研院喝下午茶時,當眾說出來的話。思 慮細密的他,完全沿襲了其兄長事事充足準備的個性,早已對日後可能出現的各種變 局,留下了應付措施。 『我並沒有厲害到天下無敵……不,即使是天下無敵,也不可能不病不死。坐在 我這位置上的人,如果不事先留好遺囑,出事了,下頭的人可就難辦了。』 從危急時自己不能現身的短暫處理,到猝然身亡後的長久考量,白無忌全部都一 一想過了。對於自己遭到刺殺時,必然會引起的各種流言,他的指示是『不必處理』。 『流言是止不住的,但只要事實強過一切,流言日久就會消散無蹤。』 但是最麻煩的,還是白家家主的繼任人選。 兄長白起倒下,妹妹莉雅又不能公開出現,更何況,在正式紀錄中,他們兩人一 個不存在,一個已死,都不可能列為白家家主的繼承人選。 非嫡系的旁系血親雖然不是沒有,但能力上卻不是適任人選,不可以把世家的未 來托付給無能之輩。 交付給白家以外的人,也是可以的,但是在白家的權力體系裡,有太多不能見光 的黑暗面,繼承者必須是個理解黑暗價值,並且能夠將之延續的人才行,如若不然, 白家就會遭到濫用或抹殺。 白無忌曾經一度想要把蘭斯洛列為繼承人,但因為一些理由,他放棄了這個打算。 在觀看完日本之戰的報告後,白無忌在自己的預留遺囑中,寫下了這道遺令。 不管是哪個人,在看到這項命令時,都難以掩飾震驚之情,無法理解白無忌究竟 是為了什麼,做出這樣的決定。 『即使是惡作劇,這樣也太胡來了吧?小草,你來接任好了。』 皺著眉頭,蘭斯洛向妻子說出這句僅有他才夠資格做出的委託。 饒是以小草的聰慧,也被兄長的怪遺命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倘使事先她就知道有 這件事,一定會據理力爭,要兄長改變主意,但是,在兄長已無法與己爭執的此刻, 她卻反而覺得,二哥定是有充足的理由才這麼決定,自己應該支持。 『不,二哥是個非常理性的人,會這樣決定,一定有理由,請大家……讓他再這 麼任性最後一次吧!』 被小草這樣一說,即使是原本持強烈反對態度的楓兒,也不得不放棄堅持了。 白無忌仍然在生這件事,僅有華扁鵲、愛菱、蘭斯洛、小草、源五郎、楓兒知道, 如果加上身在遠方的梅琳,七個人要守住這件秘密。 小草的歸來,雷因斯女王的天賦聖力,只發揮了很渺小的作用。所謂的聖力,就 是比最強力的回復咒文還要優秀百倍的一種異能,能夠瞬間把肉體催愈回最佳狀態, 醫療好所有傷患。 然而,一如回復咒文的能力範圍,聖力所能做到的,只有治療破損肉體而已,頂 多還可以清除毒素,但對於超越那以上的傷勢,卻無法做到。 枯耳山一戰,蘭斯洛被泉櫻一槍所傷,回復咒文雖然可以幫他催愈胸前的血洞傷 口,但只要入體的龍槍勁道沒有驅除,他的經脈就仍受到影響,無法自在運行。九州 大戰時,雷因斯女王雖然與人類聯軍同一陣線,但是面對眾多被天魔功創傷的高手, 卻仍束手無策,就是這個道理。 白無忌的情形也是如此,小草雖然能催愈兄長的破損肉體,但這些其實華扁鵲已 經做得差不多,即使她再幫上一把,效果仍舊有限。在兄長體內,似乎仍受到敵人氣 機的影響,持續而緩慢地破壞,讓他清醒不過來。 要把敵人的餘勁完全驅除,除了要有強大力量之外,也要理解對方的武學,對症 下藥才行。然而,源五郎、華扁鵲探視過病情,但卻對於敵人所使用的武功,說不出 來歷,無法進一步地進行醫療。 短時間之內,白無忌看來並沒有甦醒的可能,而他所遺下的工作,就要由眾人分 擔。 『宰相的政務倒是還好,由我親自打理,九叔公可以幫上忙。』小草道:「泉櫻 姊姊是個很聰慧的人,等她來到,慢慢分攤一些政務給她實習,當一切上了軌道,就 由她來接任右相一職,這樣應該是很好的人事安排。『 在對小草提起泉櫻的事時,蘭斯洛非常地忐忑不安,就像是一個在向妻子告解婚 外情罪行的丈夫。本來,白無忌如果還在,這個風流的二舅子或許能為自己幫腔,但 自己現在卻得在這個最不適當的時刻,向妻子說起這件事,蘭斯洛真是非常羞愧。 可是,小草卻像沒事人一樣,對滿懷不安的丈夫,輕輕說了一句,『知道了,就 這樣吧,請不要擔心。』幾乎是不合理的寬大態度,讓蘭斯洛如墜五里霧中,想不出 為何妻子會有這種反應?特別是,只要想到以妻子現在的沉重心情,卻仍溫和地對己 報以微笑的那種委屈,蘭斯洛就覺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到快要爛掉了。 明白整個前因後果的小草,當然是做著不同的想法。己方現在並不缺乏高手,只 缺絕頂高手、文武雙全的高手。大部分的高手群,一離開戰場,就沒有了價值,但是 泉櫻姊姊除了武道,也善文事,本身又適合站在統馭眾人的位置,如果她來輔助雷因 斯,會是個足以接替二哥的人選。 右相的問題好解決,但白家家主的繼承,就是個惱人的問題。為了安定人心,當 然是越早讓新任家主接位越好。遺囑中既然已經指定,不用為了選人而傷腦筋,那就 應該盡早舉行接位的儀式,穩定雷因斯動盪不安的民心,但是,織田香仍在海外,要 將她急招回來嗎? 『與其這樣,我有一個更好的辦法。』 小草認為,歷代白家主人中,多半是對外形象、對內做法截然不同的人物,所以, 外界所知道的白家主人,和對內統馭的白家主人,也不必是同一個。 『女兒不在,她的工作就先由母親來代替吧,反正,雷因斯人也都不曉得織田香 公主到底長得什麼模樣……』 除非蘭斯洛有意讓這樁婚姻弄假成真,不然,織田香是否在雷因斯公開現身,可 以說完全無關緊要,那麼,讓某個一直在暗影裡生活的人,浮現到陽光底下,不是很 好嗎? 而且,說來有些尷尬,織田香的外表,只是個極為童稚的小女孩,比愛菱更為天 真無邪,如果讓這位王后與高大魁梧的蘭斯洛站在一起,那景象只怕不是很好看。 『織田香公主嫁到雷因斯後,為了表示對夫家的尊重,改姓蒼月。把這個消息對 百姓宣告,然後舉行歡迎入城的典禮。』 小草這記突如其來的妙著,令蘭斯洛又驚又喜,拍案叫絕。與織田香的聯姻,是 他為了得到李煜的金卡當財政資源,同時安撫日本遺民的情緒,所做的決定,其中當 然是有很多無奈,卻不料妻子有如此漂亮的善後之法。 楓兒本身在訝異之餘,顯得有些為難。個性堅持又固執的她,雖然能明白小草的 好意,但卻並不怎麼想改變早已習慣的生活方式,所以對於小草的安排,顯得非常為 難。 『可是,如果把女兒推到第一線,讓她直接去面對雷因斯百姓,姊姊你想必會更 加為難吧?保護的形式有很多種,如果要讓她安安穩穩的生活在暗影裡,那麼姊姊你 該站的位置,就是與她相反的地方。』 小草很清楚楓兒的思考方式,她總是站在與所要保護之人相反的位置,進行保護。 過去,蘭斯洛與自己都是站在光明面,所以她必須藏身黑暗中,做光明面所不便去做 的事情,來保護蘭斯洛與自己。 但織田香卻又是一個特例,大略來看,她甚至是一個比楓兒更適合生存在黑暗之 中的人物,如果楓兒想要守護女兒,那就要站在相反面,幫她做一些黑暗之中不能做 的事情。 果然,此言一出,連楓兒都找不出辯駁理由。儘管強烈覺得好像什麼地方不太對 勁,但是被小草說得頭暈腦脹,不能不照著去做。 『姊姊,請相信我一次吧,或者……請相信你自己的心,聆聽看看,你真正想做 的事情,不要被原則與固執給束縛住……人生,只有一次的。』 有些傷感地這麼說著,小草強笑起來,道:「龍神把天叢雲劍賜給了你,姊姊你 就擁有足以與當世強者一爭長短的力量,和以前不一樣了。既然有著足夠的力量守護 自己,為什麼不嘗試看看改變,追尋新生呢?『 說著,小草用手肘輕輕撞了一下楓兒的纖腰,笑罵道:「別想了,叫你做你就去 做吧,想那麼多東西,是不是我變幽靈了就不用給女王面子?『 考慮到小草現在的心情,沒有人敢頂撞她半句,就在這樣的氣氛下,小草的提案 通過了,楓兒以織田香公主的身份,舉行了白家家主的繼承儀式,宣告白字世家有了 新主人。 這是對外的宣示,至於內部方面,由於小草不便出面,所以是由梅琳發下命令, 暫時穩定住白家在海外的龐大實力。 『如果大哥這時候也在就好了……』 白無忌猝然倒下,倍感孤立無依的小草,不期然地想起長兄白起。若然他這時也 在,就能穩穩地統馭住白家,做自己的後盾,自己也就不用那麼擔憂了。 『還有一件事情也很麻煩,王五大人已經離開了西西科嘉島。目前島上的五色旗 兵力,是還足夠應付穿越境界隧道的魔族,但是王五大人不在,魏素勇大統領也不在, 乏人指揮,魔族近日來的攻擊行動又很有組織化,極不尋常,如果沒有天位高手壓陣, 並不是件好事。』 惡魔島那邊傳來了這樣的報告,不只是小草,就連蘭斯洛都為之苦惱不已。根據 報告,師兄是在知悉是自己讓日本陸沉一事後,決定離開惡魔島的,這裡頭象徵著什 麼,蘭斯洛實在不願意想下去。 最後一次與師兄見面,是在艾爾鐵諾,當時他指點自己武功,但臨別時,卻留下 不祥意味的語句,感覺起來讓人很不安,現在又是這樣不辭而別,離開了惡魔島,全 然不給自己任何解釋的機會。 需要解釋嗎?師兄是一個富有智慧的人,應該是能瞭解自己當時的處境才對。然 而,瞭解是不是也代表諒解呢?在這世上,師兄是自己極為尊敬的人,實在不希望與 他之間發生任何不快。 各種不同的煩惱,雷因斯如今實在是多事之秋,蘭斯洛還要立刻對北門天關的陷 落做出回應,這時,他實在是很希望,身邊能多幾個幫手,以應付源源不絕的各種事 端。 『讓李老二就這麼跑掉,實在是大失策,不過,只要泉櫻過兩天趕來這邊,情形 就好一點了吧……傷腦筋,怎麼一直在找人啊?風華又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呢?』 麻煩是千頭萬緒,只是,蘭斯洛並不知道,本來希望馬上就可以過來幫上忙的泉 櫻,如今已經回到風之大陸,正在趕往升龍山的途中。 泉櫻離去的隔夜,一位同樣來自風之大陸的青蓮遊子,也要再次開始他的旅程。 武道修業尚未完成,李煜本來就沒有打算在這裡久待,既然該交代的事情都已經 做了處理,那麼自己也就該再次啟程了。 『這次回來還是不錯的,風之大陸的情勢似乎變得很快,希望下次再回來的時候, 艾爾鐵諾已經沒有了……至少,把那群礙眼的石頭給掃掉吧!』 儘管此次歸來,並未實際踏上風之大陸的土地,但是透過青樓的情報網路,李煜 在抵達日本之前,就已經對風之大陸的時勢變化一清二楚。 不過短短數載,七大宗門就有如此重大的變化與消長,在其中,石字世家曾在李 煜劍試天下時,派出眾多殺手,更屢次糾集高手圍殺,與之衝突最烈,他自然沒可能 對石字世家有好感,巴不得見他們早日來個敗亡收場,這次若不是諸事繁忙,無暇他 顧,以李煜的個性,又怎麼會不去找石家晦氣? 只是,若蘭斯洛真的把艾爾鐵諾納入征服目標,那麼他不可避免的,就要與某個 人正面對上……某個誓言無論如何都要守護艾爾鐵諾的鐵人!也許實力上有著差距, 但那人的鋼鐵意志,卻有可能將一切不利扭轉。 想想實在是頗為好奇,那人……此刻應當還身在風之大陸的西北國境吧,當蘭斯 洛與他短兵相接,屆時會迸射出怎樣的火花呢? 火花雖然璀璨,卻也容易提早燃盡,不知道當自己再踏上風之大陸的土地,是否 還能看到那張冷澈如昔的鐵面? 『呵……』 『你笑什麼?』 『沒什麼,一個很無聊的問題而已。』 一如前夜送泉櫻離開,此刻也是兩個人站在海邊,看著不絕拍岸的雪白波濤,舉 壺飲酒,相約再會。 『你這個短命的死傢伙,可別一出去就真的死在外頭了,我現在與你告別,可不 是希望和你永別啊!』 這幾天和李煜有多次相談機會,彼此交情又好,韓特所知的,遠較其他人為多。 雖然李煜的態度很平淡,可是感覺得出來,他即將要面對的那場決鬥,確實非同 小可。 自己對他有信心,只要全力以赴,這傢伙應該可以發揮出超越目前的實力,因為 在風之大陸上,這傢伙已經無數次自我超越,令得劍仙之名,成了一首璀璨的青蓮傳 奇。 不過,他這麼吊兒郎當的態度,又總讓人為之擔憂,雖說這是他自我放鬆的一種 方式,但每次看他這麼不在意身體狀況的逞強,就擔心他會不會哪一天把命給玩掉了? 『吵死了,要比短命,你這討人厭的吸血鬼比我更容易見閻王,你去擔心一下你 自己吧!』 好友鬥嘴不需要理由,醉鬼喝酒也不需要,所以嘴上胡扯,兩個人又搖著酒壺干 了一杯,反正對方橫看豎看,都不像是會因為翻船而死在海底的沒用角色,用不著為 了『喝酒不上路』的問題操心。 浪跡江湖,借酒澆愁的次數多了,雙方的酒量都很好,不過,酒壺的藏量卻有限, 當察覺到酒液漸空,離別時刻將近,仰望皓月當空,兩人都有幾分惆悵。 拎起了酒壺,帶著幾分揶揄的笑意,李煜道:「韓特,我記得你以前好像說過, 如果有一天,能夠拜在白鹿洞門下,就是下輩子當蟑螂也願意?是不是這麼說的?『 韓特為之語塞,那一句話的原意是,『如果有一天陸游收我為徒,就是下輩子當 蟑螂也願意』,是他還在惡魔島上當傭兵,武功高低不成的時候,半開玩笑說的話, 事後被好友白飛廣為宣傳,青樓聯盟當然順手就記錄了下來,李煜會知道,一點都不 奇怪。 不過,問這句話的李煜,是什麼心情呢?考慮到他與陸游的關係,這問題實在不 好回答,但在些許考慮之後,韓特仍決定坦率的回答。 『是有這麼一句,怎樣?你是聽了有意見嗎?』 坦率的回答,但卻沒有得到李煜的回應,看著李煜微笑不語,像是在想著什麼事 的表情,韓特一時間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如果我的師兄弟中有你這樣的人,一定會很有趣……』 這是李煜本來想要說的話,但因為自己的傲氣,他終究沒把這句話說出口。因為, 即使是無謂的堅持也好,總覺得這句話一出口,自己就變得軟弱了…… 『對了,有一件事情我想拜託你。你現在干搬運工幹得不錯,大家老朋友,就免 費替我服務一次吧!』 李煜從腰間皮囊中,取出了一節帶枝的白梅,雪潔芬芳,花瓣上猶自掛著幾顆冰 珠,增添著難言的美感。 『請幫我把這東西送到白鹿洞後山,那裡……』 韓特理所當然的答應了,而將此事托付完畢的李煜,向友人告別。 『保重吧!吾友……』 以這句話作為告別詞,李煜腳下一點,身形破浪飛去,幾下子就飆射出老遠。與 泉櫻不同的是,他不用一路用天位力量飛行回去,而是在離岸不遠處,有一艘小舟在 那裡等待。 『大師兄,在這種光線下讀書,對眼睛不好喔。』 小舟上的藍衣男子,收起了正在閱讀的書卷,搖起了船上的槳。當兩名絕頂高手 以天位力量推動船隻,速度比任何太古魔道的巨艦更快,是穿越大海抵達對岸大陸的 捷徑。 『所有事情已經交代完了嗎?』 『嗯,浪漫的和不浪漫的都交代完了,其實交不交代都無所謂,又不是以後再也 不見面了,真的有什麼需要,決鬥完再回來辦吧!』 海風很大,李煜只是隱約聽見大師兄說了幾句話,似乎是什麼『人生如夢似幻』 之類的詩文,待他想要再次確認時,才聽到大師兄的聲音隨海風飄送過來。 『很遺憾,師弟……雖然那是很久遠以後的將來,不過……你們沒有機會再見面 了。』 把手伸向繁星點點的無盡蒼穹,他似乎想要抓取什麼,卻只有他本身才知道,自 己是抓住了一條並不存在的線。 因果律之線已經轉動,通向即將發展成形的命運,遺憾的是……會在這塊大陸上 收線的人,並不是自己。 『是嗎?還真是……遺憾啊。』 在海島上目送著他們兩人離去的人,並不只是韓特,還有孤坐在更遠處的織田香。 目力不同於一般生物,她看得甚至比韓特更遠,加上敏銳的天心意識感應,整個 海島上的一草一木動態,織田香都掌握得清清楚楚,不失分毫。 可是,這麼敏銳的洞察力,卻在此時起不了任何的幫助。這幾天看盡了那麼多人 的離開,去尋找他們的方向,但自己卻仍舊不知道應該何去何從。 不……不能說是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應該是與楓兒媽媽同在的,但是就這麼過 去稷下,以雷因斯宮廷新成員的身份,依附著她存活嗎?那種怪怪的感覺,迄今仍是 困擾著自己。 連身為自己部下的泉櫻,都能夠這麼果斷地拋開情感束縛,去找尋人生出路了, 自己反而不如她嗎? 可是……話雖然是這麼說,但對於往後的人生方向,織田香仍然是沒有頭緒。畢 竟,她可以借鏡的例子不多,日本已經陸沉,如果不和楓兒媽媽在一起,那麼……難 道要學奇雷斯堂哥,以撕殺生物、凌虐敵人為樂,徹底當一個肆虐人間界的魔人嗎? 這似乎也不是一個多好的人生藍圖…… 思索不出個所以然來,這一夜似乎又要這麼浪費了,然而,就在織田香猶自沉思, 一個低沉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 『非人者,你在困擾些什麼?』 很奇怪的感覺,低沉的聲音,與強烈海風一同傳來,分外覺得冰涼,可是聽在耳 裡,卻起了奇異的共鳴。 那純粹是一種直覺,但是說話的人,生命型態似乎與人類不同,反而與自己有些 相近,是魔族嗎?不……這一點無法確認。 而當天心意識開始掃瞄週遭,更奇怪的感覺出現,因為自己竟然掌握不到對方的 位置。 這是完全沒有可能的事。這座島,整個在自己的監控之下,一隻蟲子的爬動、一 根青草的飄搖,自己全部感受得到,但是在自己的感應範圍內,卻找不到發聲者的所 在。 『你在迷惘些什麼?身為非人者的你,想要追尋些什麼?奢求不屬於己的東西, 是破滅的開始,你腦裡的知識,沒有告訴你這一點嗎?』 聲音聽起來的感覺,不像是使用真氣的千里傳音,換言之,對方一定是在這島上, 甚至可能就在附近,只是自己找他不到而已。依照這推論,就是對方使用比自己更為 優勝的天心意識,除了遮蔽自己的感知,更影響了自己的五感,這才找他不著。 問題是,這怎麼可能呢?自己與一般人類的生命型態不同,沒有人心意識的干擾, 是純用天心意識進行一切的感知,當今所有的強天位高手,沒有一個人能在天心意識 的較勁中勝過自己,相信就連號稱天下第一人的陸游都不行,那麼,為什麼會有這麼 不合理的怪現象…… 『知識……並不能回答所有的問題。』 仍然找不到對方所在,織田香不自覺地這樣回答,她有理由相信,對方這麼說話 並不是為了消遣自己。 『如果連知識都不能回答,那你要如何尋找問題的答案呢?非人者?』 知識和經驗,是織田香一切行為的根本,如果這兩樣都沒有用,她確實不知道該 何去何從。人類好像也是用這兩樣東西來判斷事物,但又好像不只是這樣,那麼,自 己是缺少些什麼呢? 『那你呢?你能告訴我答案是什麼嗎?』 『答案如果是單純的問答,那麼就脫離不了知識與經驗的累積範疇。人類除了學 習,也會用實際感受的方式,自我問答,找到問題的終點。』 天心意識的靈能搜尋,仍是找不到位置,但是循著聲音,織田香找到了說話之人 的位置,那是個很偏僻的角落,在夜裡分外顯得陰暗,說話聲音從那邊傳來,隱隱看 到一個人影,藏身在陰影裡頭。 織田香慢慢地走了過去。在那人身上感覺不出殺氣,也沒有任何危險的氣息,甚 至感覺不出對方武功的深淺,一切都那麼地平凡,可是,從掌心裡的汗珠、身上肌肉 的緊繃,織田香知道自己現在體會到的那種感覺,叫做緊張。 為什麼會緊張呢?這和那種面對絕頂高手時候的緊繃感不一樣,卻和當初病中見 到四伯父時候的感覺有些相似。暗影裡頭的那個人,似乎可以像四伯父一樣,對自己 起某種影響,改變自己的人生…… 『你……想要做什麼?』 什麼話在這時候說會比較好呢?織田香一時也想不出來,從腦中所累積的無數小 說台詞中,她選擇了這一句,雖然沒什麼意義,卻能妥切表達心情的句子。 『非人者,跟著我走吧,寄生不是你該走的路,如果你對依附他人而生已經感到 厭煩,那麼你就跟著我,我可以教你一些書本上學不到的東西。』 說著,那個人站了起來,自顧自地朝海邊走去。雖然離開了陰影處,但他身上彷 彿籠罩著一層低沉陰霾,織田香在雙方錯身而過的那一剎那,竟沒法很清楚地記住他 的面孔,可是看著這個背影……與適才那種巨大的存在感相比,他並沒有很高,個頭 反而很瘦小。 『慢著!你可以教我什麼?』 『頭腦想不出來的事情,就聽聽心的聲音……對於非人者來說,要確認心的形狀 是什麼,開始是有些困難的,不過,這些都可以學,而我正是把木偶變人的專家。』 『這麼了不起?你好像很聰明,看穿了很多的事情?』 不假思索,織田香跟了上去。衝動對於事事理智判斷的她,可以說是極為罕見, 然而,女孩此刻想跟上去的衝動是這麼地強烈,使她甚至瞬間放棄了去雷因斯的打算, 跟在這個個頭瘦小的少年身後。 『只要有足夠的智慧與情報,人就可以近乎無所不知,我確實是看到了很多別人 看不到的事,雖然……那只是一種連自己親人倒下都無法預知的小聰明而已……』 西之少年,東之少女,兩人的身影並肩消失在海灘邊,由於是深夜,這並沒有驚 動到任何人,島上的白家人員,是在隔日要報告白家家主傳位的消息時,才發現了織 田香公主不告而別,將這消息驚傳回稷下。 至於稷下方面收到來自西西科嘉島的電訊,表示新任家主已經駕臨島上,開始坐 鎮太研院本部,那是數日以後的事了。 北門天關的戰局,為艾爾鐵諾的東部燃起戰火,任誰都知道,作風霸道的蘭斯洛 王不會善罷甘休,立刻就會遣軍報復。 不只是艾爾鐵諾境內,包括武煉、自由都市在內,各方勢力都在注意這即將爆發 的一戰,開始做著各種應變的措施,相形之下,同樣也是戰火不斷的艾爾鐵諾西部, 就顯得比較不受注意。 以港都海牙為首,艾爾鐵諾的西部,直接面臨絹之國的威脅,雖說兩塊大陸之間 不會有正式交兵的行為,但長年不斷的海寇騷擾,卻也讓艾爾鐵諾軍部傷透腦筋。 說得正確一點,會傷腦筋的軍人,只有戍守艾爾鐵諾西疆的第二集團軍而已。在 各大勢力分割軍權的此刻,艾爾鐵諾的中央軍部早已名存實亡了,對於第二集團軍的 戰事,其他幾支集團軍,都是抱著事不關己,甚至是幸災樂禍的心情在旁觀著。 在第二集團軍中掌握重權的蔣忠就曾說過,如果有一天需要向其他集團軍求助, 那麼與其向附近的石家、麥第奇家求援,還不如直接遣急使到武煉,請求王五麾下的 第五集團軍,基於人道立場伸予援手,會比較實際。 大有可能會在援助物資中暗加毒物的石崇就不說了,即使是與周公瑾有同門之誼 的旭烈兀,都是一個不能掉以輕心的人物,雖然沒人懷疑他在接到求援訊號後,會立 刻做出回應;但卻也沒人相信,來自麥第奇家的援助中,不會藏著什麼後著或計謀。 因為這個理由,過去第二集團軍不管遇到什麼困境,從不曾向其他勢力求援,而 所能憑借的也只有元帥周公瑾與白鹿洞之間的親密淵源。 但是這情形,卻在最近幾個月起了變化。 護衛艾爾鐵諾的軍隊、以艾爾鐵諾為唯一支持對象的白鹿洞,這兩者本應是結合 一致的,但上次花家進攻北門天關的大戰中,閉關千年之久的陸游突然現身,卻站在 雷因斯一方,擊潰石家與花家的聯軍。 白鹿洞努力把這件事情單純化,畢竟天草四郎出手參與戰局時,整場戰爭已是尾 聲,說不上是幫哪一方,而與他激戰的陸游,也僅是了結千載恩怨,並不是相助雷因 斯。但即使是這樣,陸游出手擊退石崇,這卻是再清楚也不過的鐵證。 外界眾說紛紜,陸游本人的沉默,相應助長了各種的流言,白鹿洞也提不出更有 力的說法。當艾爾鐵諾人開始質疑白鹿洞的立場,素來與白鹿洞親近的第二集團軍, 也受到了這股衝擊。 鐵面元帥一直保持著冷漠,沒有對此事發表任何想法,士兵們無法從他口中探知 半點訊息,只有身為他第一心腹的副將蔣忠,很堅定地說道:「第二集團軍是為了守 護艾爾鐵諾而存在的武力,以前是這樣,以後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這個宣示,似乎代表周公瑾本人仍忠於皇室,但是他與陸游之間的關係呢?這點 就誰都說不上來了,就連蔣忠都有些膽怯地察覺到,事情發生至今,元帥與白鹿洞之 間沒有聯繫過,這究竟是高度信任的表現?還是決裂的預告?他實在不敢想下去。 除此之外,另一個問題也深深困擾著這名忠心的副將。日前殉職於北門天關的花 殘缺,是公瑾麾下的四鐵衛之一,在他轉任御前侍衛統領之前,曾經協助統帥第二集 團軍,非常得到所屬將兵的擁戴,這次得知他慘遭不幸,軍中群情激憤,紛紛要求主 帥,舉行復仇戰。 假如復仇戰的對象是雷因斯,那就是一件很苦惱的事,因為第二集團軍沒可能拋 下邊防不理,穿越國土到東方作戰,更何況,將兵們所要求的復仇對象,就是花字世 家。 許多生還者都證明,是花天邪出手襲擊,這才令得花殘缺當場殉難。聽聞這個消 息,將兵們義憤填膺,請求主帥做出應有處斷。 『同樣都屬於艾爾鐵諾的軍人,沒有同室操戈的道理。』 儘管沒有實際說出來,但蔣忠卻想像得出,主帥一定會做出這樣的回答,所幸, 由於花字世家的崩潰、花天邪的不知所蹤,這件事情暫時獲得解決,沒有更進一步擴 大成災。 北門天關戰事再起,海牙同樣也是密切注意,透過青樓與白鹿洞,快速搜集相關 資料,而今日,一個重大消息傳到海牙,接到情報書的蔣忠,面色極為凝重,急忙趕 去面見主帥。 近日來,海寇的襲擊行動略為收斂,軍務忙碌的情形較為和緩,周公瑾則是獨自 覓地修練武學。 在這樣的時代,實力就是爭雄的本錢,不管再忙,周公瑾每日也會抽出時間練功, 但是當手邊沒有那麼忙,他便會獨僻靜處,做著較長時間的武術鍛煉。 修練的地點,是距離海牙不遠的一座土山,從兩日之前就已經被劃為禁地,禁止 閒雜靠近。 才走到半山,上方已經傳來強勁的風雷之聲,滿山土石正受到某種力量的攻擊, 快速地崩裂碎散。 聲音越來越大,而且是不分遠處近處同時響起,除了上方,還有大老遠處的幾尊 巨岩,都在轟然聲響中,土崩瓦解,整個潰散開來。 造成這效果的,是公瑾的一樣得意兵器,傳自白鹿洞的上古異寶──千里神鞭。 一經揮舞使動,雖然不能當真擊出千里,但是方圓里許都在攻擊範圍之內,對敵 時自是佔盡了便宜。 過去,蔣忠曾對主帥的神威崇敬不已,但如今目睹著同樣的殺傷力,他卻不禁感 歎起來,這樣的功力如果對上天位高手,會是什麼結果?老天真是不公平,為何好像 人人都可以練成天位力量,但主帥卻一直進不了天位呢? 『決定鬥爭勝負的,不只是武功而已,人的智慧、應變……毅力,都是影響最終 勝利的關鍵。』 平淡的語音,把蔣忠的思緒打斷,而這時他才駭然發現,自己身邊的景物全變了, 原本還有短松、灌木的防風林,前方也還有一條小徑,但現下除了一片黃沙塵土,什 麼也不剩。 『公瑾大人!您真是太厲害了。』 見到主帥再一次展露實力,蔣忠大為興奮。要在短時間之內破壞環境不難,任何 一個地界頂峰的高手亂打一通,都有這樣的功力,可是運兵於談笑之間,不知不覺, 神功已成,那就需要高度精準的控馭能力。 光是想到主帥如何在不驚醒人的情形下,把自己週遭破壞殆盡,蔣忠就佩服無倫。 姑且不論純力量,公瑾追隨陸游日久,在武道上的深湛修練與經驗,臻至爐火純青, 新一代的高手群中,這方面無人能出其右。 藍白色的披風,沒有沾染到一絲塵沙,公瑾手腕一抖,長鞭收束成圈,套回在腰 間的繫帶上,冰冷的鐵面具之下,閃著睿智的眼神,與滿心崇敬的部下目光相接。 『公瑾大人,有這樣的力量,什麼天位高手都不用放在眼裡了,那些狂妄自大的 雷因斯人……』 『差得很遠。絕對力量的差距,並不是這些技巧能夠彌補的,日本的元氣地窟炸 開之後,雷因斯一方的高手獲益良多,或許……已經誕生了好幾個強天位高手也未可 知。』 對照主帥的冷靜,蔣忠的反應就像剛被天雷殛頂一樣。單是一個強天位高手就已 經很可怕了,即使是天下第一人陸游,也不過僅有強天位修為而已,如果有一群強天 位高手……這樣的實力差距,己方怎麼可能追得上了? 公瑾並不是一個很喜歡笑的人,但他也不至於窮緊張,無論什麼狀況,他都能維 持適度的放鬆,應變情勢,因此他對眼前情勢並不悲觀。 元氣地窟爆破,再一次改寫風之大陸上的高手名單,如果說阿朗巴特魔震造成小 天位的再現,那麼加上這一次的日本地窟爆破,強天位高手出現,小天位的氾濫,這 些都不難預見。 問題是,因為天地元氣結構、密度改變,而出現的天位高手,並非憑著本身修為 而擁有力量,在運使力量時,能否承受體內能量這樣天翻地覆的改變,就是一大問題。 雷因斯一方的高手要好好向神明祈禱,別要力量還沒運起,就先被澎湃內息弄成重傷。 『青樓聯盟那邊有傳回什麼消息嗎?』 這是一件讓公瑾很遺憾的事,而同樣的遺憾,出現在風之大陸所有勢力家主的心 中。儘管每個勢力都有自己的情報部門,但對於重要情報的獲得,絕大多數仍需要借 助青樓聯盟。 白家、石家、王家、麥第奇家,乃至於白鹿洞都是如此。第二集團軍雖然有情報 集團,但卻不時受到麥第奇家、石家人員的干擾與收買,傳回來的情報多少有些失真, 而像日本攻略戰這種橫跨整個風之大陸的大事,如果不是青樓聯盟傳來消息,公瑾要 獲得情報的最快方法,反而是閱讀來自自由都市的報紙。 身為一軍之帥,公瑾自然對這情形不快,然而,他又沒辦法再抽心思去建構一個 足以與青樓聯盟分庭抗禮的情報組織,只得接受這無奈的現況。 『是的,青樓聯盟的使者,送來了北門天關一戰的詳細報告,真是讓人吃驚,居 然有升龍山上的龍族牽涉在內,以他們為主力,摧毀了北門天關和五色旗。』 『北門天關確實是毀了,但是……』 翻看檔案宗卷,公瑾同時開始思考,分析這場戰爭所顯示與未顯示出來的東西。 關卡是毀掉了,可是,關卡沒有腳不會跑,人卻是會移動,在北門天關的廢墟下, 真有五色旗士兵的屍體嗎?考慮到白家一貫的做事風格,問題可以稍加改變,在北門 天關廢墟下的那些屍體,真的是五色旗嗎? 石家大軍進入花家領地,來勢洶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懷好意,白無忌是個有 軍政智慧的領袖,目光之遠,那頭變種猴子是沒法比的,他沒理由看不出石家將要進 攻雷因斯的意圖,更何況石家在進攻北門天關前,曾經停留了一段時間。 普通兵力不可能敵得過五色旗,換做是自己,也會使用超越目前水準的戰爭武力, 近距離奇襲北門天關,在敵方高手參戰影響之前,以雷霆手段摧毀北門天關,完成戰 爭目標。石崇使用了這樣的戰術,白無忌如果料想到了,就一定會撤出五色旗,保留 自身元氣。 雖然說是一名領袖人物,但本質上,白無忌仍是一名黑道毒梟,並非政治家,不 會愛惜平民性命。看著北門天關的地圖,公瑾開始推測五色旗的可能藏匿地點,也許 在其他人眼中,這支應該已經全滅的軍隊隱形了,但自己卻仍是能夠看見。 蔣忠道:「石崇老匹夫真是有一套,居然能把龍族拉到他那邊去,不知道究竟是 使了什麼手段?『 公瑾沉吟不語,也正自琢磨此事。在拉攏龍族的行動上,石崇取得了一勝,領先 了白鹿洞一步。 龍族千萬年來隱居於升龍山上,雖然不問塵俗事,但強大的力量卻一直為世間各 強權所垂涎,白鹿洞自也不例外,從收龍族族主為徒開始,就進行著將龍族納為己方 的行動,無奈泉櫻失勢,這項投資最後變成了血本無歸,但公瑾也一直設法與龍族的 數名長老結交友好,展開佈局。 原本龍族是有意要與白鹿洞同盟,共謀發展的,可是北門天關一戰後,陸游與公 瑾的師徒關係似乎有些改變,嗅到這個味道的龍族,見風轉舵,斷絕了與公瑾的往來, 沒有再聯絡,想不到已經投往石崇那邊去了。 『青樓聯盟的報告,表示不清楚那些黃金龍的來歷,要再調查,不過,另外有一 件事……』 蔣忠遲疑道:「紫鈺小姐自日本生還歸來了,目前已經回到風之大陸,估計正在 趕回升龍山的途中。『 考慮到與龍族的關係生變,這位失勢的龍族族長歸來,似乎對己方有利,但想到 她與主帥的關係不良,蔣忠實在不知道該把此事報告為喜事或是噩耗。 『不會是升龍山。我師妹不是笨人,以現在的情勢,她趕去升龍山,除非放手大 殺一場奪權,否則無法造成任何影響,所以她第一個要去的地方,應該是白鹿洞,而 途中會經過這裡,再來,或許會到這裡來吧……』 聲音中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公瑾指向了地圖上的北門天關,輕輕敲了兩下,跟 著又移向了海牙。 先是北門天關,再來是白鹿洞,最後會直奔海牙嗎?蔣忠想不出這個路線表示什 麼,也猜不出主帥此刻的心思,只是默默垂手站在一旁,直至公瑾再次目光示意,要 他繼續把話說下去。 『還有……這個消息好像沒什麼意義,我也不知道青樓為什麼把這消息送來,可 能是戰爭報告的附屬消息吧!』 蔣忠道:「下個月的開國慶典上,邀請白鹿洞的宗師大人主持……咦?這次是邀 請劍聖大人親臨主持?『 白鹿洞在艾爾鐵諾地位崇高,每次的重大祭典,都是由皇帝邀請白鹿洞的掌門親 臨主持,表示尊重。以身份論,白鹿洞地位最高的,自然是陸游,但他閉關已久,不 問世事,這點連皇帝都不敢驚動,每次的開國慶典陸游都只是命人帶到祝賀之意,本 人並不出關參加。 這是數百年來的慣例,但這一次卻有所改變,曹壽是請陸游本人出關,為艾爾鐵 諾祝賀國運。態度看似恭敬,但卻透著不尋常的意味。 『終於開始了嗎……』 陸游在北門天關擊退天草四郎後,公瑾就料到了會有此刻的到來,艾爾鐵諾方面 終於採取了行動。 單純表面上看來,這個政治舉動的意義很簡單,陸游親自現身表示祝賀,也宣示 了白鹿洞繼續支持艾爾鐵諾的立場。以艾爾鐵諾看來,這要求並不過分,問題是曹壽 應該沒有這樣的膽量,做出這樣形同向劍聖逼問的舉動,是石崇的教唆,給了他這樣 的勇氣吧? 一直避免與白鹿洞正面衝突的石崇,為何這般按耐不住,主動挑上白鹿洞?是因 為有多爾袞的結盟,得到了強大武力做後盾,所以他才有這樣的勇氣吧? 那麼,當強大武力與野心結合,他們的企圖會僅止於此嗎?還是…… 『蔣忠,你知道為什麼最近擾邊的海寇變少了嗎?』 『是的,前幾日聽元帥提過,是因為絹之國爆發大戰,赤王的大軍與司馬仲達激 戰,司馬仲達因而無暇派兵偽裝海寇犯境。』 『聽說,赤王來自炎之大陸,這場戰爭的背後,也可以看做是炎之大陸與冰之大 陸之間的侵略戰,知道這些代表什麼嗎?』 蔣忠好像說了什麼,但陷入沉思的公瑾沒有在意。 時代的變化是如此之快,本來互不相關的四塊大陸,如今已經有強者的野心開始 凌駕於距離障壁之上,並且付諸行動了。 根據情報,得到炎之大陸緋櫻帝國暗助的赤王,已經逐漸壓倒司馬仲達,而當冰 之大陸戰事告一段落,這位前所未有的征服者會收斂他的霸氣?還是,將他的目光再 次投向大海對岸,直指艾爾鐵諾呢? 雷因斯必須警戒著外海的惡魔島,自己亦然。整個風之大陸上,恐怕再沒有什麼 人如自己一般,對於海外的列強壓迫感受深刻了。 內有國賊,局勢動盪不休;東方國境戰雲再起,雷因斯的大批高手即將採取反攻, 而海外局勢也是瞬息數變,要守護艾爾鐵諾似乎越來越困難了,環顧身邊,能與自己 並肩作戰的同志,還剩下誰呢? 但無論如何,這條路自己都會走下去的……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一卷第二章情義難全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八月艾爾鐵諾北門天關遺址 在日前的奇襲行動中,北門天關被艾爾鐵諾軍攻下了。石家軍隊本欲趁勢突破, 拿下雷因斯邊境的幾個省份,可是卻被散亂在北門天關附近的大批難民給拖住步伐。 由於北門天關驟滅,雷因斯在邊境的指揮體系崩潰,對於難民的安頓與補給,也 就全部中斷下來。饑荒加上疫病,使得情況失去控制,當疫情也開始蔓延到石家軍隊 中,大軍就不可免地受到拖累。 依照石家的行事作風,只要快刀斬亂麻,把這些沒戰鬥力的難民活埋,或是一把 火燒個乾淨,立刻就可以清除障礙,但是從石家攻破北門天關那一刻起,龐大的國際 壓力就施加過來。 青樓、白鹿洞,先後以近乎是威嚇的語氣,發表了希望石家重視人道精神的勸告, 並且承諾提供物資援助;武煉王家更是擺明車馬,調動軍隊停駐在武煉邊境,只要石 家膽敢放手屠殺,強橫的獸人大軍立刻突破國境,開入石家領地。 也許不在意勢成死敵的白鹿洞,但石崇對於武煉、自由都市兩邊的威嚇,卻仍深 深忌憚,逼得他不能不約束屬下,把難民區獨立出來,讓援助物資進入。 過去,花家領地內大鬧饑荒時,曾有花家扣住雷因斯送來的援助物資,供給軍用, 不發放給百姓的實例,但這次石崇卻沒有作出同樣作為。因為,王家與白鹿洞的態度 很古怪,似乎是在等待一個藉口發難,直接干涉這場戰爭,只要自己被他們抓住口實, 可能他們就要採取激烈行動發動攻擊了。 「武煉的動作很快啊,不過,王五是出了名的厭惡戰爭,雖然他很袒護雷因斯的 那頭山猴,但難道會為了這樣而掀起戰端嗎?邊境的獸人軍隊只是做做樣子,不用顧 慮……」 注意著局勢的演變,花天邪曾經這麼說道,而他對面的石崇則笑道:「世人都說 王五厭惡戰爭,但卻是他親手在槿花之亂中斬下不可一世的忽必烈。不喜歡鬥爭不代 表沒殺傷力,還是謹慎一點好……」 因為這樣的想法,石家一改以往的作風,不但以軍令勒束士兵不得侵入難民營十 裡範圍,還特別讓出道路,讓援救物資得以送達。 「雷因斯長久以來不修武事,國內的軍隊和警備隊,都是不堪實戰的三流武力, 雖然在蘭斯洛王登基後進行改革,但是時間太短,還見不出成效,如果要和我們明刀 明槍硬幹,那就只有讓魔導公會的武力參戰,同時從海外把五色旗整個調回來。」 花天邪說著自己對於這場戰爭的看法,獲得了石崇的認同。 「沒錯,依照兵學的正道,我們這時候應該採取急襲,搶在五色旗於雷因斯集結 完畢之前,迅速拿下雷因斯邊境省份,直逼腹地,壓縮五色旗的活動空間。反正我們 不需要顧慮補給問題,即使無法在當地搜括到糧食,雷因斯人的味道大概也不錯…… 」 說著恐怖的話語,石崇道:「可是,這些軍略現在卻沒有什麼意義,即使能夠兵 臨稷下,只要天位戰的結果一日未定,所謂的戰果就不過是夢幻泡影而已,所以,還 是放慢腳步吧!」 在過去的時代……不,即使回溯到十年之前,這種事仍是難以想像的。佔領了敵 人九成以上的國土,團團包圍首都,取得戰場上壓倒性的絕對優勢後,卻會因為主帥 階層的決鬥失敗,使得之前的戰術勝利全數化為烏有,被倒趕出國境。 在以前,這種事說起來簡直荒唐無倫,但在如今看來,卻是理所當然。即使能傾 艾爾鐵諾之力,發動數百萬雄兵,大破雷因斯,包圍稷下王都,但只要幾個強天位高 手一場決戰所造成的波及,就足夠讓數百萬雄兵傷亡慘重。 當天位戰打起來,所波及的方圓範圍內,就是連串的天崩地裂災害。一人也好, 數十萬人、數百萬人也好,只要置身在那範圍內,就只有任由宰割的份。 僅僅只是天位戰的餘威所及就已經如此厲害,就更別說讓幾個天位高手出來,專 門針對軍隊作攻擊了。和天位力量相比,凡人的存在實在太渺小了。 話雖如此,但天位高手再厲害,也只能如同當日李煜劍試天下一般,把力量用在 破壞方面。單單僅有一人的話,即使能以一己之力,殺盡風之大陸上的所有人,卻仍 是無法成為統治整個大陸的霸主。平凡人組成的軍隊,在天位戰中全然沒有價值,可 是蘭斯洛也好,石崇也好,他們卻又都需要養這樣的一批武力,這確實是一件很諷刺 的事。 除了發動戰爭的人、面對戰爭的人,也有超然於這場戰爭之外的人,正在為之忙 碌。 ※※※ 由海外孤島回歸風之大陸,泉櫻穿越雷因斯國土,直奔艾爾鐵諾而去,預備到白 鹿洞面見恩師陸游,確認一些心中的疑惑。 從空中趕路,在鄰近基格魯一帶時,她看見石家軍隊正緩步進逼,以緩慢卻密實 的陣形,包圍住基格魯。 (為什麼要這麼做?基格魯是個偏僻的貧瘠之地,沒有反抗能力,只要用數千騎 兵,就能踐踏過去,一日內便可攻下,石家為什麼要用這種如臨大敵的慎重態度?他 們在顧慮些什麼?) 心頭有著這樣的疑惑,泉櫻猜不透石崇的打算,只是把目光疑惑地投向遠方的龍 騰山脈。 不管是那邊或是這邊,自己都感覺不到龍族的氣息,那些協助石家攻破北門天關 的黃金龍騎隊到哪裡去了?已經回歸升龍山了嗎? 本來希望在這裡就能碰上族人,詢問詳情的泉櫻,撲了一個空,正要繼續朝白鹿 洞趕路時,一股熟悉的氣息,令她止步,轉頭望向北門天關方向的難民區。 「她在這裡……怎會?」 從高空往下望,難民營因為近日來的急速擴張,連營數百里,規模極為龐大,即 使身在高空,泉櫻仍感覺到下方種種澎湃的負面情緒,正激烈地沖天而來。 「也對,要找你,還是該從這種地方找起的……」 帶著幾分笑意,泉櫻從高空降落,隨著雲朵從身邊擦過,腳下的難民區越見清晰, 她飄然落地,依著氣息指引,很快便找到了自己所搜尋的目標。 被包圍在大批病患的中心,過去慣穿的潔白衣裳,已經換成了粗布便服,被塵土 染上了黃垢,為了行動俐落,還改穿褲裝,烏黑長髮紮起了一條長長的髮辮,垂在腦 後,風華挽起袖子,正在為面前的病患施針治療。 沒有多說一句話,泉櫻在風華的旁邊坐下,同樣挽起袖子,開始做她的助手,幫 忙照料病患。 就像兩女之前在北門天關的首次相逢,她們沒有交談一言半語,專心醫治病患, 直忙到天黑。 ※※※ 戰爭、饑荒的環境,一向是疫病蔓延的溫床,這次也不例外,瘟疫在難民營中蔓 延開來,要不是自由都市派來的醫師團及時抵達,情形還會更加嚴重。 目前在青樓宗卷中所記載的百年內三大神醫中,風華所傳承的西王母族醫道,主 攻針灸之術,透過穴道,刺激病患本身的生命力,驅走病疫。但是當病人的生命力不 夠旺盛,增幅程度有限,那就要配合藥物使用。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所幸青樓聯盟這次非常大方,各種醫療藥草源源不絕地送過 來,讓風華可以很放心地開出藥方,由專門負責煎煮藥湯的醫療人員盡速處理。 當天色黑了起來,泉櫻接過旁邊侍者遞來的熱茶,一口飲盡後,側耳傾聽。沒有 察覺到任何軍隊的聲音,周圍只是此起彼落的呻吟,間歇傳來的細碎哭聲,鼻中則嗅 著滿滿的草藥味,聞久了腦袋也感到昏沉,只得掀開帳棚簾幕,通風舒氣。 「幸好這批藥材能夠送進來,不然這邊瀰漫著的大概就是屍臭了,沒想到青樓聯 盟會這麼大方,風華姊姊的面子真是大。」 「對不起啊,不過……我想不完全是這樣。」 微笑著把手中的熱茶遞給泉櫻,風華緊閉雙眼,小聲道:「幾次接觸以後,我發 現石家的陣營中,有著精通黑魔法的高人,如果任由他為所欲為,這百萬難民多半會 被屠殺殆盡,陰魂將透過黑魔法,成為助長石家實力的利器。青樓是察覺了這一點, 所以才用強硬態度,阻止石家的屠殺行動。」 泉櫻一驚,料不到會從風華口中聽到這樣的分析,雖然言之成理,但是……還是 很難想像,風華會接觸到這麼黑暗面的東西。 「要當醫者,除了技術之外,也要有準確的判斷。我希望能夠盡可能的救人,所 以各種事情,光明的,黑暗的,我都要瞭解。」 細聲的語氣,風華說明了自己的心情。就泉櫻來說,她對風華充滿了感謝,如果 不是她上次對己施予援手,耗損真元,送了一道護命聖光在自己體內,那麼北門天關 一戰,自己被花天邪襲擊時,就要香消玉殞,不可能還有命存活至今。 「風華姊姊,謝謝你了,我一直……都還找不到機會向你說謝謝呢。」 風華笑著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看起來反倒有幾絲靦腆,儘管行醫以來遇過很 多次這種場面,但對於人們衷心的道謝,她始終無法習慣,坦然接受。雖說這些道謝 讓自己滿心歡喜,但想到要如何應對,還是覺得很窘困。 將剩餘的族人安頓在自由都市,西王母族還遺留有足夠的金錢,族人們也有生活 技能,足夠她們謀求新生。自己對她們所期望的,就是獨立生活,與香格里拉保持距 離。 魔屋中的那位女士,待己非常的好,那種溫暖的感覺甚至有點像……親人,反而 不像是一個身處黑暗世界的女人應有做法。這點自己非常感激,但相信這只是特例, 如果那位女士對待每個人都是這樣,青樓聯盟絕不會發展成今日規模,所以為了族人 的幸福,希望她們與香格里拉保持距離,不要與青樓聯盟有所牽扯。 而脫離了西王母族之後,一直壓在自己身上的擔子沒有了,整個人彷彿輕鬆許多, 第一次能夠以全然無包袱的心情,去審視未來。不再有人安排未來的路該怎麼走,不 再有人替自己做決定,那種解脫束縛的輕快,愉悅得像是要離地飛起,當牢門打開的 一剎那,自己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振翅飛出。 其實,自己也還不知道未來該往哪個方向走,不過,這些都是可以慢慢摸索的事 情,但恐怕……那是一條與心愛之人背道而馳的路線吧! 「風華姊姊,我有個問題想問你,為什麼你要留在這裡?不回到……他的身邊 呢?」 恍惚中,風華聽見泉櫻問了這個問題。不需要明說,兩女都知道那個「他」是誰, 因為除了那個男人,再沒有別人同時在她們生命中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另一方面,泉櫻也確實很納悶,因為從日本一行的情形來看,蘭斯洛與風華之間, 依稀是蘊含深情,崑崙山之戰後,蘭斯洛嘴上不說,心中卻對風華甚至牽掛,一直用 天心意識搜索。風華對蘭斯洛也定是有情,那麼,為何她要不告而別,來到此地呢? 泉櫻的聰慧,讓她隱約猜到,風華是與青樓聯盟有條件交換,所以青樓才會在救 援日本遺民一事上出了大力,然而,風華既然是自由之身,為什麼連傳個平安訊息到 稷下的動作都沒有呢?這是自己所不能理解的事。 「泉櫻,我不回他身邊的理由,和你離開他的理由,我想是一樣的。」風華靦腆 笑道:「他……的個性太剛烈,也太霸道,有很多事情,分開來做比較好,如果和他 在一起,就沒有機會做了。」 泉櫻起先有些似懂非懂,但是當風華掀開帳棚簾幕,側耳聆聽外頭病患的呻吟, 眉頭露出愁苦之色,她頓時明白了風華的用意。 精湛的醫術,溫柔的心腸,風華是一名天生的醫者,在得到自由的此刻,最希望 做的事情,就是把一己之力,用在減少這塊大陸的病痛傷患上頭。 救治生命,本來是一件好事,無奈在這詭奇多變的人世,純善意的行為,也有不 同價值的解釋,救活一條人命,有時候反而會讓某些生者困擾。 醫者救人不分貴賤貧富,只要是生命,風華就想去救,可是,應該無私的她如果 有了「己方」,那麼在救助敵人時,「己方」就必然非常困擾。 以當前的局勢,蘭斯洛雄心勃勃,要對艾爾鐵諾用兵,石字世家先發制人,拿下 北門天關,雷因斯豈肯示弱,立刻就會採取報復行動,一場大戰馬上就要爆發。 在這樣的情形下,風華的處境就顯得很尷尬。只要有了死傷,不管是哪一方的傷 者,她都想要施救,但在蘭斯洛那邊看起來,這種行為就很礙眼,風華理應在跟從他 的那一刻,就做出取捨,該死的敵人就讓他們去死,這樣不分敵我地亂救一通,不但 讓他不悅,更讓他難以面對手下的將兵。 「其實,我想見他,非常地想要見他一面……但我又很害怕,因為如果真的見了 他,我又擔心自己沒法拒絕他的要求,這樣……並不好。」 風華低聲說著,纖細身影在昏黃燈光中看來很是落寞,當寒風送冷,泉櫻忍不住 伸手過去與她相握,傳遞一些暖意過去。 這位姊姊的苦處,自己很能夠體會,因為自己也是希望能夠完全解除龍族那邊的 問題後,再回歸到夫君那一邊去,不然,當龍族與雷因斯敵對時,為著族人掛心的自 己,說不定會做出什麼違反己方利益的事。 夫君的個性與己類似,都是那麼固執與剛硬,不能容許任何背叛,所以,自己必 須做好取捨,在已有充分準備下,才無悔地抉擇自己的歸屬。 但風華姊姊與己不同,她溫柔的個性,使她永遠無法做出真正的抉擇,即使她為 著夫君的懇求而心軟,與他回歸雷因斯,但是聽到某處發生戰爭的消息後,仍又會難 過不已,不惜撕毀當初的承諾,也要出來救治敵方傷患,這樣子下去,只會讓雙方的 摩擦越來越惡化。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先躲著不見他,直到我能夠有所決定的那天到來……」 「啊?這樣說……」 泉櫻真的為丈夫感到擔憂了,風華姊姊雖然擺脫了西王母族的束縛,但她現在所 自願背負的東西,卻遠比自己要重,而且更難放下。 「嗯,我想……當風之大陸沒有戰爭,也無分敵我的時候,我和夫君之間就沒有 任何障礙了吧!」 風華輕輕地說著,而先前猜想得到證實的泉櫻,只有為夫君的悲哀處境苦笑了。 想想連自己也有些好笑,以自己的個性,怎麼會容許與其他女人共同擁有一個男 人?還要為那個男人的處境而擔憂呢?不過,算了,只要開心就好了,自己希望見到 夫君幸福,也樂於見到風華姊姊有個好歸宿……或許,這也就是楓兒姊姊的心情吧! 「風華姊姊,這個要求,你不覺得太嚴苛了嗎?」 「會嗎?」 風華微笑起來,轉頭望向泉櫻,儘管已盲的眼睛中沒有任何光彩,但對照著此時 的表情,一股無言的心韻令泉櫻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呢?比起吃飯睡覺,戰爭並不是生物所必須要的行為啊!」 風華道:「聽聽外面那些病人的聲音吧,其實大多數人都像他們一樣,不想遇上 任何的戰爭,希望能夠平平靜靜過日子,只是因為被牽扯進強權的爭霸,所以才不得 不離開家園,顛沛流離……自始至終,一直也都是少數人發動了戰爭,卻由大多數人 承擔著苦果,比起來,我覺得這種事情才真正是不合理。」 似乎是外頭有了些騷動,風華再次紮好了辮子,也不管夜深露重,又離開到外查 探情形。 泉櫻思索著適才風華說的一切,很是有著感觸,心頭像是想到了什麼,但卻又沒 法清楚地整理出來…… 雷因斯的反擊速度,比石崇所預料得更快。在泉櫻抵達北門天關的隔日,一支吸 收了附近幾個省份警備隊倉促編成的軍隊,約莫四萬人左右,由妮兒、源五郎親自統 兵,開始與侵犯入境的石家大軍發生接觸戰。 警備隊的構成,多屬於地方民團,未曾接受過正規軍事訓練,在戰力上並不強, 妮兒對此頗有微詞,然而,比起調集軍隊出擊,直接由西方省份集結警備隊成軍,這 樣還比較快,為了向雷因斯人民宣示保衛國土的決心,能早一分一秒擋住敵人,那都 是好的。 「麻煩妮兒你先擋住石家。有你和源五郎先生,應該可以阻止石家繼續深入,等 到軍隊調集完畢,就可以大舉反攻了。」 「隨便你吧,不過如果動作太慢,在你把軍隊調集之前,我就把石家雜碎全部掃 出國境,那時可別怨我。」 妮兒暗示了她將以個人之力,擊潰石家軍隊的打算,小草微笑道:「如果真能那 樣,這自然是最好的情況了。」 「由我們兩個出征,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妮兒也知道自己和源五郎是目前雷因 斯一方所能派出的不二人選,兄長必須坐鎮稷下,指揮各種行政工作,畢竟以帝王之 身,不適合每次戰役都在最前線衝鋒。 「可是,如果要用天位戰決勝負,至少我和小五不在的時候,要有其他人統帥軍 隊吧?我要求再派一個可以協助統軍的人過來。」 只要行軍到基格魯一帶,自北門天關脫離的五色旗就可以過來會合,屆時白千浪 便是個稱職的統軍人才,但源五郎卻看出來,妮兒之所以提出這個要求,有一小半是 因為寂寞的因素。 剛剛從海外回來,就要與家人分離出征,再次駐守在外,這妮子一定也覺得寂寞 吧?所以,源五郎也表示,建議再多一個副將,參與這次戰役。 「可是,你們是直接飛去掌軍,除非是天位高手,否則誰跟得上你們?目前的天 位高手群,沒有人手可以再派出去了啊!」 可以理解源五郎的要求,但考慮起實際人事問題的蘭斯洛傷起了腦筋。 「不,不必動用天位戰力,戰爭這種東西,除了實力,運氣也是很重要的,臣下 希望陛下將您的運氣借給我。」 「運氣……你該不會是想……」 「是的,在陛下身邊有一位雷因斯第一……哦,不,是風之大陸上的第一強運之 人,有他隨軍而行,我方定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老三……從日本回來以後,你的心腸好像更黑了啊!」 「彼此彼此……陛下。」 加上這名副將人選,源五郎和妮兒奉命統軍作戰,但事實上,小草並沒有做多少 的戰爭準備。 從海外把五色旗全數調回來,這件事已經在進行,於此同時,國內的新軍也在訓 練中,最快還要半年的時間,就可以投入戰場,在那之前,如果投入實戰,那麼這些 訓練、裝備,就白費了。所以目前盡可能不要調動這些正在整備鍛煉中的新軍,僅以 地方警備隊應戰。 反正,如果決戰關鍵是天位戰,那麼軍隊存在的意義,就是天位戰後協助掃蕩、 管理的功能,這一點警備隊足可勝任,更何況在自己眼中,石崇的動作極不尋常,雖 然實際攻入雷因斯,但軍隊的速度、壓迫性卻不大,更把主力黃金龍騎隊撤走,讓人 感覺不出他想要拿下雷因斯的強烈企圖。 在投下主力參戰之前,弄清楚敵人的確切意圖為何,這點是有必要的,目前可以 用來判斷的資料還太少,必須再行觀察,才能有所決斷。 而因為之前蘭斯洛與源五郎的協議,在源五郎、妮兒啟程時,一個大聲哀嚎的重 病傷患,從病房裡被推了出來。 「喂,你們想要幹什麼?我是重傷病患耶,你們要把我推到哪裡去啊?啊?戰場? 這個國家太沒人性了吧?如果連重傷病患都要抬去戰場送死,那不如直接投降亡國算 了……喂,給點面子行不行?我好歹是堂堂的左大丞相,不去行不行啊?」 想要在豪華病房裡悠閒度日的雪特人,被強制拖了出來,送上戰場。前雷因斯女 王的天賦聖力,雖然救不了重傷的右大丞相,但要催愈雪特人卻是輕而易舉。 以有雪本人的意願,他寧願繼續躺在病房裡,舒舒服服的養傷,也好過這麼快就 痊癒,被推出去打生打死,無奈天不從雪特人願,他最後仍然是被源五郎和妮兒給帶 出稷下,加入軍中。 預期中的戰鬥很快就爆發,但石家似乎無意決戰,不但將軍隊分散,並且一遇到 雷因斯大批武力,立刻掉頭撤走。這情形增添了應戰上的困難,因為分散開來的石家 軍隊,利用騎兵的機動力,短時間內就可以拉出到很遠的距離。 「可惡,這是什麼戰爭?哪有這麼打仗的?」 妮兒對眼前的情形為之咋舌,本來預期會有一場硬仗要打,哪知道敵人看見己方 軍隊就逃,根本打不起來,這樣下去,該怎麼辦才好? 源五郎對這情形卻不意外,因為之前和小草商議時,就已經察覺到石家此次出兵 的種種不尋常,也料到對方多半不會硬碰硬,但是能把退避策略貫徹到這種地步,卻 仍是出乎己方預料。 數萬軍隊,分散成數百人、數十人一股,配上馬匹,就變成了最難處理的流寇, 在雷因斯境內蔓延開來,掠劫地方。當初四十大盜的存在,就已經充分顯示出這等馬 賊的難以應付,現在等若是出現了數百個四十大盜,幸好在邊境地帶就將他們攔截住, 不然如果進入雷因斯腹地,那時情形就難以收拾了。 「沒有辦法了,如果要比機動力,我們應該更勝一籌,妮兒小姐和我分開來,撲 殺敵人的騎兵隊,有雪帶著軍隊慢慢行動,遇到小股敵兵就全力攻擊,如果敵軍人數 超越千人……那就撤退,或是呼救。」 石家的改造戰士,不能用一般的標準來計算,倘使一千多個改造戰士一起產生獸 形變化,變成千多個強大獸人,這批調集地方警備隊倉促而成的雜牌軍,可不是五色 旗精銳啊! 「遇到情形不對,就立刻發出煙花旗號,我和妮兒小姐立刻就會回來,記住,我 們不在的時候,凡是有雪丞相的命令,你們都照相反方向去做,這樣最起碼不會全軍 覆沒。」 以這樣的詭異形式,雷因斯邊境的凌亂戰役開始了。一如源五郎原先所料,敵人 的軍隊多數由改造戰士組成,應付起來有些麻煩,不是用天位力量強行催破,一般人 是處理不了的。 「不過,石崇到底在想什麼呢……雖然一向聽說他不珍惜手下的性命,但這樣子 派出做犧牲者,意義到底在哪裡?」 戰事進展順利,源五郎輕鬆地消滅所遭遇的每一個敵軍小隊,但心頭的疑惑卻有 增無減。 而在他與妮兒奮戰時,卻也有人把他們每一次交戰的紀錄整理起來,不斷地歸納 特點。 ※※※ 「三天之中,連續一百二十場的戰鬥,已確認山本五十六修煉的,正是魔族的天 魔功,武學上還混雜了白家、魔族、白鹿洞的招數,至於詳細情形還要進一步觀察。 至於天野源五郎,這人非常的狡猾,從第三場戰鬥之後,他抱起一座千斤大石, 灌注天位力量於其中,拋擲大石殺敵,所有屍體都是血肉糢糊,我們無法從中辨別任 何武學家數,或是可能的內功心法,極有可能他已經發現我們在暗中窺探了。」 閱讀完手上的這份報告,花天邪冷笑起來。不是可能,對方百分百已經察覺到了, 事實上,相較於蘭斯洛陣營的任何一人,這個名叫天野源五郎的男人,相關資料出奇 的少,彷彿打從他出道以來,就刻意在無數次出手中隱藏自身武學,以至於搜集他的 資料分外困難。 「武學方面查不出來,就從出身上頭著眼。」 但這個調查方針卻是遲了一步,從天野這個姓氏判斷,這男人是來自日本,故而 風之大陸上查不到他的資料,然而,日本已經陸沉,所有資料煙消雲散,現在才要去 搜查,無疑是慢了一步。 這男人曾經自稱是陸游首徒,這話的真實性有多少,由於陸遊行事的高深莫測, 目前還看不出來,但是從多個方面彙集的資料,卻顯示源五郎曾經顯示過星賢者卡達 爾的武學,這使得他的出身又多一層難解色彩。 「三賢者彼此之間武學交流,這情形也出現在下一輩弟子的身上,如果說源五郎 是陸游弟子,從師父那邊學到了白鹿洞與卡達爾的武技,這點並不足為奇……或者是 倒過來呢?」 資料上面看不出什麼東西,花天邪索性問起了坐在對面的那人。 「聽說你與天野源五郎曾經交手過,以你之見,這人的實力如何?」 令人訝異的是,花天邪此刻並非身在石家領地,也沒有隨軍侵入雷因斯,而是只 身來到了香格里拉,在一間酒鋪裡出現。 他並不是像曹壽那樣有閒情遊玩的人,之所以來到自由都市,主要就是為著前方 那名醉漢。 對方並沒有請他在這裡坐下,是花天邪無視對方的意願,老實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看對方一副披頭散髮,鬍鬚亂生的狼狽模樣,滿身都是濃烈酒氣,衣服上也是斑斑穢 漬,趴倒在桌上,手裡卻猶自握著酒瓶,這樣子看起來,倒是與資料中劍仙李煜浪蕩 江湖時的形象有幾分類似。 「怎麼說也是一場故交,你不至於對我拔劍相向吧?堂堂的絕頂高手,卻落到這 樣的處境,太難看了。」 冷笑說出來的句子,並沒有讓對方有任何反應。或許他已經沒有拔劍動手的意志, 又或者……他根本就已經醉昏過去了。 「逃避一向不是解決問題的好方法,看你這麼自甘墮落,我真是覺得很可笑,堂 堂三大神劍之一,只要你有意願,隨時可以在這塊大陸上掀起風雲,何必在這裡落魄 買醉呢?」 沒有回答,趴在對面的那人,沒有任何的動作、聲音,如果不是還有持續的呼吸, 真要錯疑這人已經斷氣身亡了。 「你繼續在這裡醉吧,不過,這並不代表你就能夠逃避……」 從懷內取出一張請帖,花天邪冷笑著將請帖扔在桌上。 「醉也好,睡也好,只要你一息尚存,就不能躲開恩怨。十二天後,艾爾鐵諾的 慶祝大典上,你的老朋友將會出席,想必他很期待與你再見,屆時還請務必賞光。」 簡短地說了這兩句話,花天邪掉頭就走。從頭到尾,他沒有與天草四郎交談過一 言半語,也不肯定這位最重要的貴賓會不會在國慶大典上受邀而來,然而,石崇似乎 對那封請帖極有信心,認為天草看了請帖內容之後,絕沒可能無動於衷。 ※※※ 不只是香格里拉的天草四郎,白鹿洞的陸游同時也來了訪客。 陸游閉關已經兩千年,即使是艾爾鐵諾之王,或是過去的大石國主求見,也必定 被拒諸門外,但這次的訪客卻是個例外。身為陸游的關門弟子,求見師父,這該是理 所當然的事,然而,陸游卻罕有地在數天前留下了訊息,表示不願意接見這名女弟子。 但這名訪客比花天邪固執得多,當得知陸游不願意接見後,她沒有退走,反而表 示了非常堅決的前進意圖。 「我今日回到書院,只希望見我師父,請各位讓開,不然我就只好得罪了。」 態度雖然平和,但泉櫻卻充分表達了自己的堅持,即使要使用武力強行排除,她 今天也要見到師父。 「各位前輩長老,請讓我過去,你們都是我的長輩,我不想與你們有任何衝突。」 以輩分來說,身為陸游親傳弟子的泉櫻,位階比任何長老都高,但是白鹿洞講究 尊賢敬老,對於這些在白鹿洞數百年的長者,泉櫻極是謹慎,為了表示對師門的敬意, 她甚至低低垂下了頭,然而,對面那一道道的人牆,卻沒有讓路的意思。 「得罪了。」 不需要使動兵器,泉櫻這次上山,身上沒有一件武器,希望能夠和平解決,然而, 即使不帶慣用的朱槍,她並不認為白鹿洞除了師父陸游以外,有任何人能夠攔得住自 己,攔得住這已初步進入強天位的澎湃力量。 極度的力量差距,沒過幾下,泉櫻就證實了這個預測,戰鬥根本是以一面倒的方 式在進行。而以她此刻的實力,在交手中由上往下俯視,赫然發現了一個頗為有趣的 事實。 短短數年之內,連續炸開兩個元氣地窟的影響,是非常巨大的。日本那個元氣地 窟的解放,到現在已經有一段時間,各個地方的變化都已經出現,可是,這群長老們 並沒有因此晉身天位,從招數上來看,應對模式也已經僵化,只怕再爆兩個元氣地窟, 他們也不會再有多大長進了。 不過,旁邊那些圍成劍陣,或併力出擊,或牽引法力攻敵的年輕劍手和仙道士, 卻有不少人已經臻至地界頂峰,只要持續鍛煉下去,參透天心,立刻就是白鹿洞的一 流人物。 世代交替的徵兆如此明顯,可是他們的臉上,卻找不到相符的自信心,說明他們 並不清楚自身的潛力與發展,泉櫻不由得一歎。在這種傳承久遠的門派,少年弟子要 冒出頭來,取得其實力應有的位置,並不是容易的事,然而,若非白鹿洞淵遠流傳的 各種知識,為他們打好了武學、東方仙術的基礎,即使天地元氣驟變,他們也不會獲 益如此之大。 為了白鹿洞著想,或許現在應該將這些長輩全部擊倒,然而……就像自己仍對龍 族抱一線希望一樣,自己也期望白鹿洞的子弟能夠親自發現未來之路,並非靠旁人的 指引。 交手數回合,算是泉櫻對師門所盡的禮儀,之後,她不再留手,幾個轉折,繞到 一處池塘之上,踏水而行,當其餘門人施展輕功,踏著碧綠荷葉追來時,白鹿洞三十 六絕技之一的南華水劍,迅捷地將他們攔下。 百餘道水柱交錯縱橫,將劍陣切割得支離破碎,所有人的連貫動作為之一滯,跟 著當水劍以螺旋方式,朝周圍掃去,很快就把一眾長老、門人,擊得潰不成軍。 輕易取得應有勝利後,泉櫻躍身離開,朝後山結界冰洞的所在而去。 除了山前的宏偉建築、書庫、庭園,白鹿洞的後山則是禁止一般弟子進入,而長 老與七大弟子則曉得山後有兩處禁地,除非得到陸游許可,擅入者一概格殺,其一是 陸游隱居的結界冰洞,另外一處,卻連泉櫻也不曾進入。 她只知道,那是一處往上走的山坡階梯,途中有七道拱門,但這條階梯的盡頭是 什麼?又通往哪裡?泉櫻也不曉得。 這並不是應該多事的時候,泉櫻來到冰洞之前,穿越層層咒縛封鎖後,抵達洞口, 陣陣冰封寒氣直傳過來,還有一股令人寒毛直豎的不安感覺,阻擋著泉櫻的去路。 過去她只是疑惑,依稀知道那是師父以絕世劍氣封鎖洞口,任何擅入者都會受到 劍氣攻擊,但開始晉級入強天位之後,卻能夠清楚地看出來,這是師父以強天位天心 變動環境,在闖入者踏足瞬間,先以寒氣凍住行動,再旋轉劍氣,直攻要穴。 既明其理,要針對破解就很容易。凝運天位力量,兩股同級力道對撞,在劍氣被 瓦解時,泉櫻卻覺得心口一痛,顯然自己還與師父的力量差了老大一截,這點並不意 外,儘管日本之行令己力量大進,但也不至於狂妄到以為超越了恩師。 上次離開這裡,是枯耳山之戰後,自己攜著龍槍到此靜思參悟。冰洞的徹骨寒氣 依舊,只是沒想到會以這樣的形式重新回來。對面那片永不融化的冰壁,正是保存師 父肉體的所在,泉櫻恭敬地欠身一禮,這才開口。 「師父,為什麼不願意讓弟子拜見您?」 威嚴卻和緩的語氣,從冰壁之後緩緩傳來,裡頭聽不出一絲不悅。 「以你的武功,可以輕易潛入後山,又為什麼要從正門闖進來?」 自從上任白鹿洞掌門陶潛離去,這天下第一大派,就沒有真正的高手坐鎮,憑著 天位修為,泉櫻可以直接遁入白鹿洞後山,不會有任何人發現,縱然陸游事先傳話要 攔阻她,這道禁令也不會起作用。 「我是白鹿洞的門人,是師父你的弟子,回到自己的師門,見自己的師父,為什 麼要偷偷摸摸的呢?」 泉櫻搖頭道:「師父您是我所尊敬的人,能夠拜在您的門下,是我的榮幸,如果 您也認同我這個弟子,我希望能挺起胸膛回到師門。」 這是主要原因,但除此之外,泉櫻多少也有向師父抗議的心情。所以才想要正面 回到白鹿洞,而看穿了這一點的陸游,事先就留下拒絕接見的命令,一挫這意圖挑釁 師父權威的弟子。 「我還記得……當年慎思長老帶你上山,十餘年時間轉眼便過,不知不覺,你都 已經這麼大了……」 陸游所說的,是龍族長老帶著泉櫻前來白鹿洞的往事。已經絕嗣的龍族,好不容 易有了族主血緣的繼承者,不但是女性,而且還有無法治癒的絕脈體質,活不過十歲, 束手無策的龍族,唯有求助於白鹿洞,慎思長老帶著稚齡的泉櫻,來此向陸游求援, 破例獲得接見,並允諾救助後,便將這小小的龍族之長留下。 憑著強天位力量,陸游替泉櫻活通血脈,易筋洗髓,每日驅除體內的血栓,這才 讓她得以延命過十歲。但強天位力量終究不能完全療此絕症,陸游預計,被延緩死亡 日期的泉櫻,過不了二十芳齡,唯一的生路就是找到九天冰蟾,這已經在九州大戰時 期消失人間的魔族至寶。 從活不過十歲,到突破二十大限,泉櫻並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今日,不過,若非當 初師父的救命、教養之恩,自己不會仍然能站在這裡,所以,儘管近日來師徒之間有 些誤會,但泉櫻對師父仍然感激。 「徒兒歷劫歸來,武功、歷練更上一層,實乃可賀,不過……聽說你似乎有了一 個新的名字?」 「師父當初曾經教誨,名字稱號皆是皮相,不管名字有什麼改變,我仍然是一 樣……只是,泉櫻這個名字,現在聽來比較順耳就是了,師父不喜歡聽嗎?」 帶著幾分反問的感覺,似是另一種挑釁,但從泉櫻面上的溫柔笑靨,卻讓人覺得 這像是她對師父的撒嬌。 回來之前,泉櫻考慮過很多。師父近年來的許多作為,讓自己覺得很迷惑,徒然 增添了師徒之間的誤解,最好的方法,就是當面問個清楚,但如果繼續使用迂迴的套 話,延續那種爾虞我詐的感覺,這似乎不能真正的解決事情。 泉櫻感覺到累了。明明是自己的族人,卻把自己視作障礙,倘使真的不想要一個 女性族主,自己並不眷戀,只是因為無法看著龍族朝錯誤方向前進而不管,這才一再 地攔阻族人。 白鹿洞也是一樣。師徒之間,既有救命之恩,又有授業之情,看過了織田香與天 草四郎師徒,泉櫻深有感歎,為何自己和師父之間不存在著這樣的真摯情感? 師父收了這些弟子,目的是什麼呢?誠如五師兄李煜所說,除了身份不明的大師 兄、陶潛三師兄之外,剩下的弟子若非地方豪族,就是一國王侯,收入門下之後,大 大增長了白鹿洞的權勢,可以說是一項各取所需的權力結合。 自己這個關門弟子的存在,就代表龍族與白鹿洞的結合吧?然而,即使一開始是 為了利益結合,多年的師徒相處,就一點感情都沒有嗎?泉櫻知道不只是這樣,至少 自己不是,這次除了向師父查問疑惑,也想知道,究竟還剩下多少師徒之情。 「唔……日本似乎是個好地方,徒兒這次回來,改變不少啊……」 陸游察覺到泉櫻的改變,那是一種全然與自己教導方針不同的變化。 泉櫻的天資聰穎,修文習武進展均速,幼時承教於恩師膝前,陸游教導她禮儀與 應對,所學諸般技藝,都是希望她守禮、知進退,成為一名不辱龍族之名的偉大族主。 這樣的教導方針,泉櫻很快就學得少年老成,像是一個小大人般,一切行為皆有 禮可據,活脫便是一個美麗的小淑女,但師徒之間卻少了幾分親匿,便像是冰洞裡化 不開的寒冰,多了一層無法突破的透明隔閡。 陸游並不覺得有什麼遺憾,因為這便是白鹿洞的正統教育,連帶自己在內,都是 這套體系教育出來,泉櫻會這樣的優秀,也就代表著自己的教育方式沒錯。 然而,或許自己真的是老了,當看到徒兒的微笑裡,有著幾分膽怯,正在期盼著 自己的回應,他忽然覺得,這些年來,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些什麼? 「這次你去日本,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些什麼?願不願意說出來?」 「可是……日本已經……」想不透師父為何有此一問,泉櫻側過頭,猜著師父的 用意。 「土地雖然沉沒,但還是有留存下來的東西……無妨,所有你曾經歷過的一切, 師父都想聽聽看,你就放心地說出來吧!」 泉櫻頓時醒悟,師父正是以這樣的方式,回應了自己的要求。不是想探聽一眾年 輕後輩的武學進度,也不是想知道宿敵天草四郎的結果,僅是單純想聽她敘述日本之 行的經過而已。 不再猶豫,泉櫻並沒有問起,當日在北門天關,為何師父扔下自己不顧,獨自離 去,只是微笑地在冰洞裡坐下,說著日本之行的所遇所見。 儘管洞窟裡頭的溫度極低,凍人心魄,但泉櫻卻感到一絲暖意。回想起來,只怕 過去在這裡從未這般暖過,自己總是一個人盤坐冰上,或是聆聽師父的教誨,或是冥 想靜思,從不曾這樣與師父對話,有說有笑。 在說到與夫君蘭斯洛的情緣時,師父似乎不置可否,這是意料之中的反應,但多 少有一些感慨,畢竟,如果連師父都是這等態度,自己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長輩,願 意祝福自己的選擇與姻緣。 「……所以,大概就是這樣子了,在回升龍山之前,我希望來謁見師父您。」 經過一段不短的時間,泉櫻把該說的話說完了,像一個出閣未久、回到娘家,與 老父說話的女兒,這樣的感覺頗為新奇,整體氣氛的感覺也很好,可是,最終是得面 對一些刺痛人心的東西。 「你……不動手嗎?」 「為什麼要動手?」 「是嗎?在你眼中,我難道不是個盲從正義,為了一己信念,不把任何人放在眼 裡的可憎老頭嗎?這樣的糟老頭子,難道不值得反抗?」 冰壁之後傳來聲音,「我把重傷的你拋在北門天關,讓你獨自面對生死險關,你 對我沒有怨恨嗎?」 這件事,泉櫻曾經想過很多次,在這一刻之前,她甚至不肯定自己會怎樣回答, 直到現在。 「我曾經不滿過,甚至……恨過,在來這裡的路上,我很想問師父您,我是您的 徒弟,也從不曾對師父有過不敬,為何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您棄我而去呢?」 泉櫻吸了一口氣,道:「不過,剛剛和師父您說完話之後,我忽然覺得心平氣和。 白鹿洞的教導,是以儒學為宗,可是在您心中,應該是以法學為骨,儒學為體吧? 藉著磨練、生死鬥爭,來增長弟子的能力,您是走過九州大戰時期而成就的人才, 所以,是希望弟子擁有和您相同的經驗,進而成長到您這樣的武學境界吧?」 「你經過了北門天關這場歷練,無論是武道、精神,都有成長,這正合乎我當初 的期望。九州大戰後,人間界的新世代已經沒有真正人才,這都是因為太過和平、欠 缺足夠的生死磨練之故。」 陸游道:「既然入我門牆,又怎能和那些庸俗之輩一般水準,我期望弟子有更超 越我的成就,所以就絕不讓你們逃避磨練的機會,如果你對我有什麼不滿,想像你五 師兄那樣,用實力來討回公道,那就儘管放手過來。」 一如預期,泉櫻聽到了這些她早有心理準備的話。 根據她的瞭解,好像多數男性武者都有這樣的觀念,用生死存亡來當淘汰,如果 不是能夠生存下來的適者,那麼恩義與情分就不存在。在鬥爭頻仍的亂世,將情感托 付給實力不足的人,只會讓自己屢屢承受失去的痛楚。 不過,這些人為什麼就從來不替被考驗的一方想想呢?自己能夠通過考驗,自那 樣的險境下生還,武功大進,這是最好的情形,但只要一個閃失,自己死在北門天關, 那時,對於師父來說,自己這條命又算是什麼呢?一個造就失敗而被拋棄的低劣品嗎? 日後在教導其他門人時提出的失敗例子嗎? 泉櫻不認為師父對自己全然冷血無情,只是,他已經習慣把「大義」放在師徒情 分上,為了要培育出優秀的弟子,不可以用私情溺愛,唯有狠心把幼獅推下山崖,才 有茁壯咆哮的一日。 他並不在意弟子如何看待自己,也不在乎師徒會否反目成仇,一個師父應該在意 弟子的成就,更多於師徒情分。只要弟子成才,即使最後叛出師門,那也無所謂,事 實上,立志要打倒師父的弟子,往往更能夠激勵本身的天份與鬥志,得到強大的進步 動力。 想到這裡,泉櫻忽然有一絲明悟。 「師父,五師兄之所以叛出白鹿洞……是不是……是不是……」 懷疑而顫抖的聲音,並非是因為理智上的不確定,僅是情感上不願意承認而已, 可是,這份小小的掙扎,卻很快地失去意義。 「不錯,雖然他不身屬我白鹿洞,但是煜兒如今武功猶勝於我,風之大陸能出此 強人,為人師表也足堪安慰。」 沒有說得很明白,但語氣中的自豪之情,卻已經表現得很清楚。 過去忍不住好奇心,在白鹿洞中翻看五師兄李煜的詩詞文稿,推想他的為人性情 時,泉櫻一直覺得很奇怪,在與李煜實際見過面後,這個困惑更是擴大到無以附加。 以個性來看,五師兄當日對師門的忠誠,對師父與師兄們的敬愛,恐怕比自己遠 有過之。論天資,他是連師父也自認不及的劍中天才,又是王侯之身,前途不可限量, 日後定能將白鹿洞武學發揚到一個新境界,是應該被保留器重的人才。 以白鹿洞在艾爾鐵諾的權勢與地位,根本無須再討好王室,泉櫻怎樣都無法理解, 公瑾二師兄為何要依從艾爾鐵諾之命,滅了唐國,令得五師兄險死還生,就此叛出師 門,成了白鹿洞的心腹大患。 除了這些,泉櫻更想不通,既然已經互為死敵,在五師兄征戰江湖,多次重傷逃 亡時,白鹿洞為什麼不趁機剷除這頭號大敵?甚至,傳說五師兄曾經與師父一戰,慘 敗嘔血而走,若師父當時下重手格殺,現在的情形將完全不同。 如今卻看得很清楚了,整件事情,都是師父為五師兄所安排的「磨練」過程。結 果上似乎令師門滿意,但這種手段自己是永遠也不會認同了。 「公瑾是弟子中唯一能理解我想法的人,忠實地執行我交付的工作,就只有在這 件事上,他把責任全部攬上身,若非如此,煜兒的怒氣將直指白鹿洞,對煜兒和對白 鹿洞本身都是好事。」 好在哪裡呢?泉櫻知道自己是無法與師父同一步調了,儘管親如父女,但也常常 有不能同路的時候。 「我在經過北門天關遺址時,曾聽某人提起,三賢者曾經有過密約,在九州大戰 後一段時間,要讓人間界再次陷入動亂,在亂世中培育出足以抵擋魔族重來的優秀人 才。」 泉櫻搖頭,微笑道:「我本來想向師父查證此事,但似乎沒有這必要。雖然我想 為那些被牽扯入亂世的人說些什麼,不過您大概聽不進去,所以,我有一個問題想問 您。」 「你還想知道些什麼?」 「如果我當初的病一直沒有治好,不能習武,始終只是一個弱女子,那麼,這樣 的我,仍然是您的弟子嗎?」 難以理解的問題,讓陸游的聲音過了半晌,才從冰壁之後傳來。 「……儘管這不合我對弟子的期望,不過,如果這是你必然的人生,那麼,你仍 然是我的徒兒,你可以托庇於白鹿洞,只要我還在,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到你。」 「這樣子就夠了。您是我的師父,對於您的教導方針,我雖然不贊同,但也不能 提出任何批評,謝謝師父你的寬容。」 泉櫻向冰壁躬身拜倒,之後起身,微笑道:「您在北門天關撒手而去時,是否已 預計我會有回到這冰洞與您拔劍相向的一天呢?可是,世事無絕對,我今次回到白鹿 洞,就是想告訴您,我對您沒有怨恨,想來……這或許是對您最好的反抗。」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一卷第三章滅絕神功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八月艾爾鐵諾麥第奇總堡 自從艾爾鐵諾東線爆發戰事,石家部隊入侵雷因斯,麥第奇家的動向就很受到注 意。 不可免的,在佔領了花家舊領地,又對雷因斯用兵後,石家的兵力分散,在中都 的實力相對薄弱,如果麥第奇家要趁機做些什麼,是大有可能成功的,即使發動政變, 將石家總堡撲滅,分兵於雷因斯的石家,根本無法迅速回援,只會陷入被麥第奇家、 雷因斯東西夾擊的窘境。 把握時勢,麥第奇家將取得天下,眾多幕僚人員大著膽子,向家主進諫,務必要 把握天時之利,但旭烈兀最近似乎是打定了主意,窩在總堡裡頭當個頹廢的敗家子, 整天不是舉辦以他一人為聽眾的豪華音樂會,就是開著跑車外出,四下遊蕩。 「家主,請您順應天時吧,只要把握時機,麥第奇家就能成就大業,請您回應百 姓的期望,討伐石家吧!」 屬下們的勸進聲都快要變成哀嚎了,旭烈兀卻仍不為所動。這名相貌瀟灑的金髮 貴公子,以他獨一無二的俊美表情,很畏懼似的說:「石家軍隊不在,但是高手仍然 存在,那個多爾袞看起來好像很可怕的樣子,我才不要和那種蠻牛動手咧。」 這確實是可慮之處,但誰都知道那不過是推托之詞,因為在麥第奇家子弟的眼中, 這位膽大無畏的家主,從來不曾顧慮過什麼,簡直就是把「百無禁忌」當成玩樂準則, 哪邊越是有危險,就越要往那邊去闖,找尋刺激。 沒有人知道旭烈兀心裡在想什麼,就連幾位早已為他領袖魅力所征服的長老,都 只能對焦急的後輩子弟搖頭歎氣。 而在石家與雷因斯開戰後不久,一個不知道由何處傳出的謠言,開始在艾爾鐵諾 蔓延。 九州大戰後,位於人間界高手頂點的陸游,曾與雷因斯有過約定,為了讓他永遠 掌控人間界的霸權,每隔一段時間,要讓人間界陷入動亂,趁機掃除所有對白鹿洞霸 權有礙的勢力。 因為這個理由,白鹿洞當初輔佐曹家取代大石國,壓制花字世家,之後坐視曹家 的腐敗,如今,白鹿洞覺得曹家的艾爾鐵諾王國開始礙眼,決定要輔佐雷因斯,毀滅 曹家了。 這個謠言至少有一半是事實,三賢者當初確實有密約,在人間界和平到一段時間 後,再次讓人間界動亂起來,培育出可靠的高手。但後來卡達爾、皇太極先後逝世, 只有陸游獨自執行這個密約的內容。 得知此事的,除了三賢者自身,便只有當時的雷因斯女王,以及西王母、龍族的 首腦。兩千年來,這都是絕對機密,不知道為何會在最近被揭露出來。 更糟糕的是,這個機密的洩漏,更以扭曲的形式呈現,變成了一個最具殺傷力的 醜聞。 只要想到白鹿洞這些年來的作為,還有上次北門天關之戰,陸游出手相助雷因斯 的事實,百姓就肯定了這謠言的真實性。 一如當初泉櫻的反應,沒有誰會喜歡被牽扯入陰謀之中,單單是聽到這個醜聞, 就已經足夠刺激人們的反感了,更何況一個謠言正是其他一百個謠言的開端,在連續 的口耳相傳下,白鹿洞無疑是成為了諸惡之源,就好像什麼天災人禍都是因為白鹿洞 幕後影響。 白鹿洞方面連忙澄清滅火。在他們看來,這個謠言能在短短數日之內,以野火燎 原之勢,蔓燒到整個風之大陸,擺明是有人在暗地裡操作。特別是,隨之衍生出的眾 多傳聞中,還有人傳說,雖然周公瑾元帥奮力守護國土,但陸游的親傳弟子中,卻有 一名女性與雷因斯的蘭斯洛王私通,這一切都是經過陸游默許,正是白鹿洞想要腳踏 兩條船的最佳證明。 陸游收了七名親傳弟子一事,世所共知,但卻沒多少人知道其中有女性,這個消 息的出處,實在很不尋常。 白鹿洞上下儘管忙著澄清謠言,但是和沸騰的批評聲浪相比,他們的處境實在顯 得很尷尬,偏生又不可能請陸游出關,為此事表示些什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事情越 演越烈。 怨氣很快地就由民間傳到官方,首當其衝的,就是現任皇帝曹壽陛下。儘管刻意 封鎖了消息,但文武百官都看到了皇帝的盛怒,連續多次拍桌怒罵白鹿洞居心叵測, 意圖謀反,而根據內侍們傳出的消息,皇帝陛下每晚都在寢宮中恐懼顫抖,生怕白鹿 洞隨時改變立場,自己皇位不保。 在這樣的氣氛中,白鹿洞與艾爾鐵諾王朝的關係,緊繃到極點,連帶所及,身為 陸游親傳弟子的周公瑾、旭烈兀,也被宮廷刻意疏遠了關係,只見曹壽終日與石崇為 伴,彷彿只有這個精明幹練的謀臣,才是唯一值得皇帝陛下信賴的支柱。 「謠言是蠱惑的源頭,火種已經點燃了,接下來的火勢,要往哪個方向燒呢?」 聆聽著屬下的報告,旭烈兀十指交疊,這麼喃喃自語著。俊秀臉龐上出現一絲迷 惘,但是在熟悉他個性的長老們看來,這位家主只怕正在思考,是該閃避火頭呢?還 是往火燒得最烈的地方跳? 「不管是往哪一邊,可以運用的資源實在是太少了,這種時候……如果哥哥也在, 那就太好了。」 毫沒由來地,旭烈兀冒出了這一句,而看著身旁眾人露出的迷惘表情,他微微一 笑,沒有做任何解釋。 ※※※ 得到小草的聖力治療,有雪的傷勢已經痊癒,所謂的統兵,其實就是游手好閒, 整天除了喝酒,就是找來親衛兵,賭博聊天,偶然遇到小股的石家軍隊,那就是一聲 令下,萬箭齊飛,大石砸死蟹,輕而易舉地贏得勝利。 石家的散軍,並非全部都是獸人,而是改造獸人與一般人類兵丁的混合軍隊,眾 人在數量上佔了優勢,又倚仗器械之利,強弓硬弩,連續幾場戰鬥,勝得輕易之至, 毫不費力。 「真是搞不懂,這種戰爭有什麼意義呢?石家怎麼好像是在送人給我們殺啊?」 部屬中,有人提出這樣的疑問,左大丞相卻全然答不出來,只能摸摸鼻子,不知 所措的傻笑著。事實上,不只是有雪,這個問題困擾著雷因斯決策階層的每一個人。 軍隊緩慢地前進,為了顧慮安全,甚至可以說是龜速,但是在將要靠近北門天關 時,眾人遇到了大批由北門天關處逃亡過來的難民。 「難民裡頭可能會有奸細,不過為了保護民眾,我們還是要予以收容,派兵護送 回內地安置,但是每個難民都要嚴加搜查,身上帶有兵器的可能就不是好人,帶了大 批金銀的尤其不是好東西,要送來由我親自審問。」 對於最後一個命令,幕僚們不置可否,卻相對地提出,會不會還有難民正朝著這 邊行來,需要救助呢?這附近徘徊的石家散軍不少,即使是一、兩百人的難民群,也 不堪十人一隊的改造獸人襲擊,有必要派兵出去接應。 「嗯,這樣確實有可慮之處,不過,公主元帥事先有交代,要我們千萬不能把軍 力分散,這樣子分兵出去,不是很危險嗎?」 「丞相,您這樣子的說法,就不怕招致怯懦的批評嗎?」 「我無所謂,反正你們也不曾期望雪特人會英勇上陣殺敵吧?」 在這種時候,雪特人的形象,反而成為了最好的借口,沒有人奢望雪特人會變成 戰場上的勇將,也不會有人鼓勵他主動出擊。 正當一切都順利進展,營地裡忽然發生了騷動,有雪不以為意,派身邊的人出去 處理,但當喧鬧聲越來越近,火光也開始出現,有雪這才知道不妙,連忙奔出帥帳。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丞相!不好了,難民群裡面混著獸人軍,滲透進來以後開始大肆破壞了。」 「一群飯桶,為什麼連獸人也認不出來?難道一頭老虎混在人群裡面,你們也把 它當作是人嗎?」 「不是的,他們用人類的樣子混進來,然後忽然變身,剛才難民人數眾多,我們 還沒點查完畢,他們就變身開始破壞。」 騷動程度越來越大,進入狂暴狀態的強化獸人,各自為戰,沒有團結合力的企圖, 只是胡亂竄走,破壞、撕殺著接觸到的生物,這種毫無章法的野蠻戰術,反而令雷因 斯軍更難應付。 過去與強化獸人遭遇戰時,都是大老遠地就發現,然後遠距離發射弓箭、機弩, 將敵人小隊射殺,不給他們接近的機會,但是從另一方面而言,也就完全沒有和獸人 接近戰的經驗。現在被獸人殺入軍中,雷因斯軍的素質與戰力又都不夠水準,登時慌 了手腳。 幸好,撇開最高統帥本人不談,剩下的高階軍官,多半出身西西科嘉島軍系,有 很豐富的戰爭經驗。在他們的指揮調度之下,騷動慢慢得到控制,從幾個不同的角度, 將獸人圍困殲滅。 「呼,好險啊,幸好沒有弄到要我親自出去實戰的地步,要不然就真的糟糕了。」 看著前方漸漸被撲滅的火光,有雪心中大定,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旁邊的部屬們 則趁機拍胸擔保。 「左宰大人,請您不用擔心,只要我們有一口氣在,將會誓死護衛您的安全,我 們……」 一句話還沒有清楚地說完,一蓬血雨噴灑出來,淋了雪特丞相滿頭滿臉,當有雪 抹抹眼睛,從那一片紅色中看清眼前東西,這才赫然發現那名忠勇的護衛兵被一支羽 箭透胸而過,已經當場斃命了。 「哇!」 雪特人的淒厲慘叫聲,幾乎蓋過了轟隆隆的獸人衝鋒踏步聲,幾聲號角吹響之後, 大批獸人從營地外頭殺了過來。 先讓部分散兵侵入敵陣,大肆破壞,趁著敵陣大亂,無暇對外發射弩箭的空檔, 再讓大軍從外突襲。成功的戰術,果然將雷因斯軍鬧了個人仰馬翻,一片混亂。 騷亂中,一群拿著狼牙棒的獸人,大步衝入敵陣中心,搗毀每個營帳,揮動著手 中的尖銳巨棒,把一個個靠近過來的士兵打飛老遠,更不時發出懾人吼聲,顯然是敵 人特選的精銳突擊隊。 「吼~~頭在哪裡?敵人的頭在哪裡?快點把頭找出來!」 獸人們把突襲目的高喊出來,聽在有雪耳裡,不啻是一聲聲的催命符。摸摸自己 脖子,這顆肥肥的腦袋要是被狼牙棒當頭一砸,那還不立刻變成稀巴爛? 眼見獸人越靠越近,像是風吹落葉般,把阻擋在前頭的士兵掃開,有雪驚得魂飛 天外,大叫一聲,從行囊中取出神行符綁上,拔腿就跑。 「護駕!護駕!所有雷因斯士兵,來保護你們的丞相啊!快點放箭射那些獸人, 誰的手上有箭啊?有箭的都死到哪裡去啦?我如果不死,你們就全部死定啦!」 殺豬似的慘叫,隨著雪特丞相的倉皇奔逃,在雷因斯陣營裡到處響起。有雪只知 道自己正是獸人們的目標,跑遲一步就會沒命,全力拔腿狂奔,顧不了周圍的事物。 「有雪大人……」 「丞相,您……」 「左宰大人……」 士兵們好像在自己身後叫些什麼,可是獸人的嘶吼聲依舊響亮,有雪早已跑得眼 前昏昏,汗出如漿,也不管東南西北,就在軍營裡頭亂衝一氣,儘是往人多的地方跑, 希望獸人去找其他的士兵屠殺,忘記追殺自己的任務,但那群獸人似乎認準了自己, 吼聲始終緊跟在後頭。 可惜的是,如果他肯稍稍停步,聽一下旁邊士兵的呼喚,那麼就會聽見比較令他 安心的話語。 「有雪大人,不用擔心,我們來保護你了。」 「丞相,情形已經得到控制,那些獸人正在被殲滅中,您受驚了。」 「左宰大人,您後頭已經沒有獸人在追了,請停下腳步吧!」 早在源五郎離營之前,就已經預料到敵人可能會採取這樣的形式進攻,所以逕自 對一眾高階軍官們囑咐,遇到這樣場面時,該當如何如何。在獸人們於陣營內大鬧時, 軍官們就依預定計劃行事,將獸人群誘入陷阱,一陣淬毒的強力機弩亂射,致其死命, 但敵人數目超乎預期,不慎讓一支精銳突擊隊殺到帥營附近,造成了損傷。 這確實是不可原諒的錯誤,軍官們連忙帶兵趕去護衛主帥,卻發現他一馬當先沖 了出來,後頭像是牽粽子一樣,拖著長長一串獸人喊打喊殺。 軍官們忙著率兵追趕了上去,銜尾追殺,由於有雪的策略正確,專門跑向人多的 地方,所以窮追在後的獸人群也正面撞上了一層又一層重兵,沒過多久,就被切割分 散在十數個包圍圈中,受到百倍以上的敵人圍攻,斃命身亡。 可是,令得雷因斯軍能迅速殲滅敵人的大功臣,卻對這一切無知無覺,仍是跑在 最前頭,而且還是以無人能及的高速,讓一眾想要向他報喜的護衛軍官狂追得傻眼, 力竭汗喘,想不透丞相是如何練出這樣出類拔萃的飛毛快腿? 結果,就在全體雷因斯軍的眼前,宰相大人展現了不遜於天位高手的神技,以那 一雙肥肥的短腿,在極短時間內繞跑軍營四圈之後,毫不回頭地甩開護衛兵眾,朝著 西方揚塵而去。 追趕不上的軍官們,累得在地上一跤坐倒,相對喘氣。 「果、果然名不虛傳,我從來沒見過跑得這麼快的雪特人……」 「喘死我了……聽妮兒元帥說,左宰大人練了一種叫做『雪特不死身』的奇門功 夫,可能就因為這樣,才跑得特別快……」 ※※※ 聽不見背後部屬的焦急呼喚,有雪跑到眼冒金星,直至再也跑不動了,這才停下 腳步,虛弱得趴靠在旁邊的大樹上,像狗一樣吐著舌頭散熱。 「嘿,全部給我甩開了吧?不、不過這裡是什麼地方啊?」 遠遠地奔出了軍營,有雪終於有時間看看自己的所在,發現此刻已經陷身樹林當 中,不知道距離營地究竟有多遠。 「要死了,怎麼跑到這裡來?不過,還好那些獸人已經被甩光了,這下子應該是 安全了吧?」 自我認知完全與實際情形脫節,有雪慶幸自己逃出生天,同時為那些可能已經被 獸人們殺光的同僚哀悼。 「所以說,跑得快才是亂世生存的最佳籌碼啊……」 這麼感歎著的雪特人,眼睛忽然睜大,呆呆地盯著出現在前方的三名熊頭獸人。 「哇哈哈哈,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終於可以活宰敵人頭頭了。」 「不、不是吧?獸人居然也會念成語?」 「哈哈哈,雪特雜種都會說書了,獸人難道就不可以說成語嗎?告訴你,我們生 撕胖子的時候,一向都會念詩!」 「哇!不要啊!」 再次落入險地,看著周圍漸漸出現的獸人群,連背後也給包圍了,有雪幾乎以為 自己闖進了敵人巢穴,正當他想要拔腿再跑,背後一名離他最近的狂笑獸人,頸上忽 然出現了一條火線。 那是滿難形容的情形,碧綠的火光,在獸人頸上一現即逝,那名獸人的眼睛甚至 還很奇怪地瞥向頸部,跟著,一切的表情就凍住了,一隻雪白玉手提著他頭上鬃毛, 將這顆與身體分離的腦袋拎了起來。 「好久沒有看見你了,有雪老公,你當上宰相之後,有沒有見異思遷?晚上有沒 有想起過奴奴啊?」 「郝、郝可蓮?」 嬌滴滴的聲音,甜甜的笑容,有雪和獸人們的瞳孔一同放大,看著這名甩開手上 獸頭,盈盈走到有雪身邊的火辣美人。 「幹什麼用這眼神看著奴奴?才不過幾個月時間沒見,我的樣子應該沒有變老 吧?」 甜膩的嗓音,完全感覺不出周圍的肅殺氣氛,事實上,也沒有所謂的肅殺氣氛可 言,雙方戰力與身形比例恰恰相反,在郝可蓮出手的三下呼吸之內,周圍已經沒有半 個活著的獸人。 「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又怎麼會……」有雪結結巴巴,沒法把話說得清楚, 感覺上自己目前應該是沒有生命危險,但似乎也說不上安全,自己與這女人確實是舊 識,卻沒有任何友情可言。 「他們好歹也算是艾爾鐵諾軍,我是艾爾鐵諾人,所以我出現在這裡一點都不奇 怪。至於我為什麼要這麼做……」郝可蓮瞥了地上獸人屍體一眼,笑道:「我和你的 交情怎麼都比他們強吧?如果兩邊只能選一邊,他們當然就只好死啦。」 乍聽之下好像很有道理,但有雪仍是聽得腦袋昏昏,想不透這蛇蠍女究竟要拿自 己怎麼樣。 雙方氣氛極度詭異,最後郝可蓮微微一笑,道:「如果我說,我沒有打算要在這 裡肢解你、痛宰你,讓你像這些東西一樣死躺在地上,那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僵硬? 我們一起坐下來談一談?」 「你這樣說,誰會相信啊?」有雪顫聲道:「你跟他們都是艾爾鐵諾人,你們都 是一夥的,你連自己人都能殺,誰知道會不會忽然翻臉殺我?」 「現在還有誰會為了國家而殺人?就算是同一國的,他們是石家陣營,我是周大 元帥的麾下,兩邊完全扯不上關係。」郝可蓮道:「坦白說,我這次來,本來是希望 能夠會見雷因斯方面的領導階層,告訴你們一個重要情報的。」 「呼……早點說嘛,你早點這樣說,我不就放心了嗎?」嘴上這麼說,有雪的行 動卻似乎不做如是想,口中說話,人卻不停地往後移動,想要拔腿開溜的意圖,任誰 都看得出來。 令人懊惱的情形,就連郝可蓮也沒辦法再維持臉上笑容,神色一冷,在一顆大石 上坐下,道:「胖子,在我數到三之前,到我旁邊坐下,不然……哼哼!」 不然會如何已經不用說出口了,雪特人一聲不吭,飛快地移到郝可蓮旁邊,卻不 是坐下,而是像小狗一樣,兩手低垂,小心翼翼地蹲坐著。 「喂!你這是在作什麼?」 「你是女王,我要到你旁邊,當然就只好變成這樣。」 「你們雷因斯人都是用這種姿勢去晉見女王?」 「雷因斯人在宮廷裡怎麼做我不清楚,不過我每次和太研院的變態群,一起到 『不是猛龍不過江俱樂部』紓解壓力的時候,都是用這種姿勢晉見女王,求她處罰 的……你別誤會啊,我們以前是常去,不過自從我的鬼婆女師父常跑太研院之後,大 家就不再去俱樂部找女王了。」 一本正經的解釋,反而令郝可蓮忍不住笑了出來,搖頭道:「你這人也是怪有趣 的,我都說過不會拿你怎麼樣了,你用得著怕成這樣?我的樣子很可怕嗎?」 「你的樣子是不可怕,但就因為這樣才更糟糕,看著看著就忘記你是個危險人物, 這就比什麼都可怕了。」有雪道:「你也不想一想,在自由都市的時候,你下手有多 毒辣,人家一個無辜的女孩子,被你那樣子活宰,是人看了都會怕的。」 「既然是敵人,要殺就殺了,管他是什麼人,我……」似乎是覺得沒必要向一個 雪特人辯解,郝可蓮微笑搖頭,伸了一個懶腰。 「唉,累死了,睡眠不足可是美女的大敵呢,最近都在奔波出公差,夜裡還要遠 遠地盯著你們,根本沒機會好好休息,連睡覺都只能睡在樹上。」 「你這麼大老遠地離開中都,盯著我們是想做什麼?」 「石崇最近的動作很詭異,身為公瑾大人的鐵衛,只好主動一點出去偵查,我的 拍檔前一陣子又掛點了,一個人做兩人份的工作,當然就累了。其實最麻煩的還是你 們那個源五郎,如果不是有他礙事,我就輕鬆多了。」 「為什麼?你和他過去有過一腿,不想見老姘頭啊?」 「和我有過一腿?他想得美。不過論武功,他確實是你們這一行人裡頭最優秀的, 也只有他才發現了我的窺視,一直在佈置陷阱,誘我出來。這個人的武功很怪,我不 想和他交手,所以一直拖到今天,我才有辦法與你們接觸。」 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源五郎放棄了捕捉窺視者,認為與其持續這種對峙,不如讓 她與己方接觸,說不定對情勢比較有利,並且釋放出這樣的訊息,郝可蓮這才現身出 來。 「簡單來說,我是奉命要告訴你們,請你們小心,雖然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不 過石家似乎想要掌握太古魔道方面的技術,最近已經秘密成立專職部門,鑽研兵器, 有很大的可能,他會派人到稷下的太研院竊取技術。」 如果不是親耳聽到,有雪還真想不到石崇會有這種企圖,恐怕連源五郎和小草小 姐都沒料到吧,不過自己也不用多想,只要把這情報傳回去,讓己方決策階層來判斷 就好了。 「這個情報確實很寶貴,我們是很感謝啦,可是你這麼告訴我,石崇豈不是被你 害慘了?」 郝可蓮微笑道:「石崇怎麼樣,根本不關我們的事,以我們的立場而言,最好石 崇與雷因斯鬥得兩敗俱傷,周大元帥就可以有機會重整艾爾鐵諾。」 這件事恐怕風之大陸的人都很清楚,但會從身為公瑾心腹的郝可蓮口中直接說出, 就顯示兩邊關係已經緊繃到極限了。 「喂!你為什麼這麼效忠那個鐵面人?他的武功那麼爛,連天位的邊都挨不上, 你現在還跟著他,以後不是好沒前途?」 有雪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說,但是一股衝動,讓他把腦裡的念頭老實說出 來,「我們這邊很缺人啊,你如果有興趣,要不要來我們這邊做事算了,不管是待遇 還是發展性,我們這邊應該比較好吧!」 「聽起來是不錯,可是,你們那邊沒有好男人啊,我可不想與猴子和人妖為伍呢, 被那種東西包圍,我最自傲的美艷也要鈍化了。」 郝可蓮笑道:「想挖角也可以啊,就等到有雪老公你變成好男人的時候,再來和 我談吧!」 笑容很嫵媚,但是卻沒有什麼尊重的意味,在郝可蓮的價值觀中,如果說蘭斯洛 是一個不懂美艷的價值之人,有雪就是一個不值得去媚惑的存在,但或許正是因為這 樣,才能坐在這裡,用這樣的態度與他說話吧,這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 「嘿,有雪老公,我問你一件事。」郝可蓮道:「如果有一天,你忽然發現你的 力量比你們家的猴子老大更強,那時候,你會怎麼做?」 「比我們家的猴子老大更強?這……這怎麼可能?」 有雪目瞪口呆,對這個古怪的問題答不出來。從來不曾修練武功,這種問題根本 就沒有實現的可能,反覆思索,最後還是答不出來。 「這個問題,是當初公瑾大人拿來問過我們的,當時我們的力量已經在他之上…… 嗯,但我們仍然難以回答。」 郝可蓮道:「那個男人,是一個怪人,有一大堆很奇怪的堅持與執著,如果沒有 那些東西,他可以過得更自在一點的,也許,我就是想看看,他什麼時候會把這些東 西丟掉,所以才繼續在第二集團軍裡頭當鐵衛的吧!」 「呃……你該不會……愛上那個鐵面人吧?」 「我?怎麼可能?」郝可蓮這次的笑容,讓有雪有一種奇特的感覺,儘管從現身 以來她一直在笑,但只有這一次,笑容裡頭沒有嫵媚的感覺,而是克制不住的笑了出 來。 「嗯,你的同伴快來了,我要走了,以後再得到有關石家的情報,我會傳達給你, 所以,我想最近我們還有不少見面的機會,不過呢,有雪老公今天對我一點也不動心, 我想我要回去好好再鑽研一下誘惑男人的辦法了。」 那種笑容像是曇花一現,很快就消失了。出奇地,郝可蓮忽然貼近過來,拎起雪 特人的衣領,在他面頰上印下一吻。 「這是獎勵你今天陪我說話的酬勞……附帶一提,上次你請我吃的那隻雞,味道 很好,我還沒有機會謝謝你。」 ※※※ 結束了在白鹿洞的數天逗留,泉櫻告別了恩師,離開白鹿洞,朝著升龍山的方向 前進。 才短短幾天的功夫,局面已經和自己抵達時有著頗大的不同,因為謠言喧囂,白 鹿洞上下都處於一種很古怪的氣氛。 數日後的慶祝大典上,陸游將會如何回應,這點將決定艾爾鐵諾與白鹿洞的關係。 為了與艾爾鐵諾維持良好關係,白鹿洞的長老們很希望宗師出關,親自為帝王祝福國 運,以安其心;但是另外一方面,長老們也非常苦惱,因為這樣一來,白鹿洞將失去 自身的尊嚴。 近兩千年來,因為有陸游這棵大樹遮蔭,風之大陸上各方強權的存在,都受到白 鹿洞的影響。白鹿洞一向維持超然立場,以示自身的高人一等,宗師陸游是位於帝王 之上的存在,如今若是改變這立場,那將置白鹿洞的尊嚴於何地呢? 長老們的煩惱,泉櫻大概料想得到,不過,她相信以師父的智慧,應該已經有什 麼打算了,畢竟事態的演變太過詭異,短短時間之內,謠言能夠被擴散、鼓動到這樣 的程度,背後一定是有一個主導者。 以白鹿洞的能力,不至於連消息源頭都追查不出來,長老們雖然不肯對自己吐露, 但從他們的言談中推斷,散播這消息的正是石字世家。 用白鹿洞有不臣之心的理由,石崇積極勸說曹壽,希望能取得第二集團軍的兵權, 以防周公瑾與師門裡應外合,聯手顛覆艾爾鐵諾。曹壽近日來對白鹿洞戒心極重,雖 說還沒有承諾石崇的奏請,但卻退回了周公瑾請求回中都一行的奏折,長此以往,情 形相當地不妙。 與白鹿洞的淵源深厚,泉櫻不覺得自己能置身事外,但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作。 石崇在策劃什麼,自己雖不肯定,但多半與龍族有一份關係,從龍族受邀進攻北門天 關,就顯示著這樣的訊息。問題是,與石崇合作,那比與虎謀皮更加危險百倍,自己 必須在傷害造成之前阻止。 朝著升龍山趕路,約莫一日一夜之後,泉櫻忽然在半空中停了下來,感受到一種 不應該存在此地的氣息,龍的氣息。 數目不少,不只是一頭、兩頭,而是將近五十頭的龐大數目,正朝這邊高速飛來。 為什麼飛龍會離開升龍山呢?這附近並沒有什麼重要城鎮,龍族也不可能攻擊艾 爾鐵諾境內的東西,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衝著自己來了? 急飛過來的氣勢中,感覺不出敵意,這似乎是目前最值得欣慰的事了,但是,泉 櫻也不敢太過樂觀,屏息以待。 一群飛龍乘風破雲,來勢奇快,靠得近了,泉櫻不由得皺起眉頭,驚訝地看著這 群族人滿身血污,戰甲破損,多半都身上帶傷,顯然是從一場劇鬥中突圍出來。 他們所騎乘的,只是一般的青龍、紅龍,並非這次攻擊北門天關的黃金龍,然而, 一般情形下,龍族也是不隨便離開升龍山的。 「族主!」 遠遠地見到泉櫻,這群龍族騎士高聲呼叫,直趕了過來,轉眼間便到了面前。 「能夠見到您,實在是太好了,族裡內亂不休,我們……」 為首的一名龍騎士,氣喘吁吁的說話,語音有點微弱,泉櫻朝他移近一點,想要 聽個清楚,但是才稍微一靠近,她的一顆心就直往下沉去。 儘管說話聲音微弱,但是靠得近了,卻發現他其實氣息平勻,完全不像是受了重 傷,身上的血腥味,聞來全參雜了其他野獸的味道,明顯是其他生物的獸血。 明明沒有受傷,為什麼要故意裝成這樣子來騙人呢?答案實在是太明顯了,特別 是當其餘族人的身上,傳來陣陣壓抑不住的殺氣,泉櫻不由得苦笑起來。 一方面,這是早就知道的事實,但是另外一方面,又有些感慨,族人為何如此沒 有腦子?即使真要刺殺,也該花點心思,用這麼拙劣的計謀,能夠騙到誰呢?而且, 沒有出動最強的黃金龍,單單靠五十多頭一般的龍獸,即使是突襲,又怎麼傷得了天 位武者呢? 泉櫻黯然神傷,那人還在持續說話,告訴泉櫻如今族中大亂,以慎思長老為首的 三大長老,強勢主張與外界勢力合作,但是部分族人不滿石字世家的作風,主張即使 與外界勢力合作,也該與白鹿洞這樣的名門正派,不該與石字世家這樣的邪魔外道聯 合。兩邊僵持不下,爆發了激烈衝突,最後開始流血鬥爭。 「我們是希望與白鹿洞聯合的一派,非常期盼族主歸來,再度領導我們,穩定龍 族……」 一段時間寧定思緒,泉櫻已經回過神來,淡淡笑道:「可是,由一個女人來統領 龍族,不是很可恥嗎?要重振龍族榮光,這種重責大任,怎麼能指望一個女人呢?」 「不,過去是我們……」 「違心之論,就省一省吧,再這樣撒謊下去,其他的同胞緊張過度,就快要布不 成殺陣了,趁著陣形還完整,現在就動手吧!」 圖謀被一語揭破,眾人登時色變,待要驅動飛龍攻擊,但所有飛龍只是大聲咆哮, 甩動尾巴,卻沒法有什麼動作。眾人大驚,卻發現連帶他們自己,都被困在龍背上, 呼吸困難,動彈不得。 定睛一看,每一頭飛龍之下,都出現了一個若隱若現的大氣漩渦,快速旋轉,風 壓困住了飛龍,連帶也鎖住了龍背之上的騎士。 「你們應該知道,龍是飛翔在空中的生物,腳踏在雲層、氣流之上,是最有利龍 族的戰鬥環境,你們該不是以為在這種環境能夠贏得了我吧?」 力量突破到強天位,在趕路途中泉櫻一直努力鑽研運用法門,現在初試神功,果 然遠勝從前,在這樣的距離之內,五十多個升龍氣旋同時出現,將每一頭飛龍全都壓 制住。 「如果我施放力量,升龍氣旋全面絞緊,你們都很清楚會有什麼後果,所以,老 實回答我的問題。」 冷冷的話語,當泉櫻的目光掃過所有族人,一種之前不曾出現的威儀,震懾住這 群龍族戰士,即使有一、兩個自負武勇,想要出言頑抗的人,束縛在身上的升龍氣旋 忽然勒緊,迫得他們說不出話來。 「長老們什麼時候與石家聯合在一起的?」 「聽……聽說是幾年以前,石家派密使來升龍山,慎思長老到中都與石君侯密談, 那、那時候你還在白鹿洞學藝……」 在白鹿洞學藝,是長老們對族人的交代,畢竟一族之長在杭州養病等死,不是多 光彩的事,而泉櫻聞言倒抽一口涼氣,想不到在自己回族裡接掌族主位之前,長老們 就已經和石家有了聯繫。 這樣看來,是自己的出現,打亂了長老們的原有計劃,難怪他們這麼急於驅逐自 己,將一切回歸正軌。 從族人口中,泉櫻大致上弄清楚了,石家與龍族約定,結合兩邊的力量,共同進 出天下,當石字世家拿到整個艾爾鐵諾,會再掃平武煉,屆時,會把現在武煉的領地, 全部交由龍族統治,讓龍族之名,威揚整個風之大陸。 聽到後來,泉櫻實在有點好笑,長老們的野心雖然不小,但判斷現實的眼光卻也 太淺薄,要拿下武煉,這豈是易事?王字世家人強馬壯,將士用命,七大宗門當推首 位,還有一個屹立不搖的天刀王五,龍族要與之正面敵對,和送死沒多大分別。 這個美夢,是只能憑空陶醉,沒有實現的一天了,可憐族人還在對這個空中大餅 癡心妄想,看來,數千年來與世隔絕,果真是錯了。 石家有意掌握整個艾爾鐵諾,這並不意外,以石家現今的權勢滔天,距離謀反篡 位,也只是一步之差了,但深思一層,石家會將這個計劃如此坦白地告訴龍族,似乎 不太合理。 「我們擁有力量,這麼強大的我們,為什麼要縮在一個冰冷冷的山上,幾千年都 過著貧苦日子?什麼神明的使命,我們受夠了!」 「最後再回答我一個問題,想追求權勢,我不怪你們,可是戰鬥時為什麼要傷害 無辜民眾?龍族已經墮落到連尊嚴都捨棄的地步了嗎?」 「人類根本就是低我們一層的生物,隨便殺殺有什麼要緊?他們殺豬殺羊,我們 也殺他們,這樣有什麼不對?反正這些東西都很會生……」 看著族人幾乎是狂妄地這麼說著,泉櫻心頭的震撼難以形容,想不到族人的觀念 已經扭曲到這等地步。人類的繁殖能力很強,這是過去魔族殘殺人類時,經常說的理 由,應該要維持世間正道的龍族,卻說著與魔族相同的理由,這實在是諷刺到了極點。 「我很想在這裡就給予你們懲戒,不過算了,不能令你們心服的懲戒,只是單純 的武力施暴,沒有意義,你們回去告訴長老……」 該讓他們傳什麼話呢?泉櫻覺得自己有幾分可笑,因為不管帶什麼話,都不可能 產生什麼作用,事情的發展,已經不是用言語就能阻攔或是改變了,看來還是得…… 才打算放這些族人回去,泉櫻心頭警兆忽現,騰身閃躲,在前方青龍裂體炸開時, 避過了擦身而過的一記重爪。 這記偷襲並未因為泉櫻退避而終止,連環爪勢直追而上,令她一時間屈居劣勢, 連連往上斜斜飛退,直至回氣過來,一記升龍氣旋轟發出去,阻截敵人,將之迫退, 這才阻止了他的連環進擊。 對方的匿息之術十分到家,藏身在龍獸體內,在自己心神鬆懈時出手,就連最敏 感的龍血,也感應不到他的存在,若非是一股強烈的憎惡,讓自己有所警戒,說不定 已經在襲擊之下吃了大虧。 儘管那人身上還被血污所遮掩,看不清楚相貌,但泉櫻的理性已經找出答案。能 夠不引起自己體內龍血的警覺,那除非對方也是擁有龍血的龍族之人;但龍族中不會 有能正面接下自己一擊的高手,再加上那種不尋常的強烈憎惡感,放眼全風之大陸, 也只有一個人了。 「敖族主久違了,一段時間不見,武功似乎比在日本的時候更強了,不知道腦子 裡頭的東西有沒有長進一些了……」 詭異的運功,並非以真氣熱勁蒸發水分,花天邪身上覆蓋的血污,以一種觀察不 出的形式,迅速乾涸,幾下子功夫就點滴無存,回復本來的外表。 泉櫻皺起眉頭,花天邪的動作,無疑是在向自己示威,但自己看不清楚他在弄什 麼玄虛,這也是事實。想起當日在北門天關,受這人暗算重傷的屈辱,胸口的怒氣就 翻湧上來。這人的存在,似乎很能刺激自己的怒氣,令自己無法如常冷靜地思考。 「你來得正好,聽說你現在和石崇是同路人,策劃傷害我龍族陰謀的奸徒,你也 有一份吧?北門天關的那筆帳,我們現在就來算一算!」 手腕一抖,泉櫻甩出了鎖鏈朱槍。由於攜帶方便,自從由日本歸來後,她就一直 使用這件兵器,儘管殺傷力上不能與隆基弩斯之槍相提並論,但是對付眼前這人,相 信是足夠了。 朱槍在手,泉櫻身上所散發的壓迫感便瞬間倍增,花天邪明顯地感覺到這股壓力, 但是手上沒有兵器的他,只是冷冷地側過頭,瞥向那群被兩人這一輪追逐戰給甩在下 頭的龍騎士。 「龍族武學輕翔靈動,轉折如意,但是我也有不遜於你的自信,如果我衝入你的 族人當中,大開殺戒,你怎麼阻止我?如果你一面救人,一面承受我的攻擊,你有多 少勝算?」 花天邪冷冷的話語,正中泉櫻最顧慮的地方。之前她就擔心,若是與花天邪動起 手來,這距離波及之下,族人們損傷必重,更何況花天邪要是存心重手傷人,自己不 可能救下每個族人。 在當前的女性武者中,泉櫻是極為理智聰慧的一人,但即使是她,也對這樣的卑 劣戰術不知如何應對,當下只能握緊朱槍,計算位置,預備先發制人,在花天邪行動 之前動手,以快制快,不讓他接近族人。 「以快打快,很不錯的戰術啊!」花天邪道:「不過這個戰術不會派上用場,因 為我這次沒打算玩那些小技倆,而是想看看你這龍族前族長到底還剩幾分實力。」 「除了耍弄陰謀詭計,你還有什麼本事?」 「在你們這些事事一帆風順的優秀份子眼中,當然旁人都只會耍弄陰謀了,或許 有一天該讓你以弱者的身份朝上仰望,那時候你就會有不同的感想了。」 「你想說你以前是因為實力不足,所以才使用奸謀嗎?這根本就是詭辯,你的心 性殘忍陰滑,即使有一天你力量比我更強,還是會繼續使用這些卑劣手段的。」 「是嗎?聽你這麼說,我忽然很期待那一天。」 語畢,花天邪已經變幻身形,迴繞攻向泉櫻,詭奇的角度,令她想起不久前這人 也曾偽裝為奇雷斯,身法的詭異難測,確實是不好對付。 手腕翻轉,泉櫻連續發出數道升龍氣旋,封鎖住週遭的進路,不讓花天邪有貼近 身邊的機會。 激烈迴繞的氣旋,吸扯著所觸及的一切物體,花天邪的身法雖奇,但在貼近時也 受到干擾,慢了下來。 而當一個氣旋的吸勁牽扯到衣角,又有幾個氣旋包圍過來,若是被合圍成功,幾 個氣旋合併擴大,那時就只有任由宰割的份,花天邪不得不放棄以身法佔取上風的戰 術,全力還擊。 泉櫻全然沒有留手的打算,趁著花天邪被氣旋影響身形,朱槍化作一道赤虹,直 往敵人釘刺而去。 來勢奇急,花天邪竟不閃避,抬起右臂迎向槍頭,才一接觸,右臂爆響起連串骨 碎聲,血肉橫飛,出現巨大的噬咬傷口,被焚城槍勁重創。 奇異的戰術,泉櫻為之錯愕,更在槍勁無法持續突入,如預定般創傷敵人胸口時, 由訝異迅速轉為戒心。自己是以強天位力量出擊,花天邪在這距離舉臂擋架,受到重 創是理所當然,但他受創後能夠擋住槍勁,這說明了他的力量也已臻至強天位。 (也難怪,他也在日本的元氣地窟裡頭受益不少,便宜他了……) 槍勁受阻,泉櫻抖動槍桿,就要變招再攻,但花天邪受到重創的右臂,卻以驚人 的奇速痊癒過來,沒等完全癒合,反手就抓住了槍桿。 不遜於乙太不滅體的痊癒速度,在魔族中也絕非尋常,同樣擁有魔化體質的泉櫻 也自知不如,她就確認,花天邪肉體的魔化程度,遠比自己為甚,幾乎已經是魔界皇 族的純血體質。 吃驚的事情連接發生,花天邪的內勁沿著槍桿傳來,泉櫻掌心一疼,一種類似被 腐蝕的痛楚,強烈地刺激神經。 曾與蘭斯洛有過數次激戰經驗,泉櫻對於天魔勁的運使情形,已經相當清楚。之 前與花天邪對戰時,她懷疑過這是偷學天魔功不成的類似功法,但這次隨著花天邪的 武功提升,內勁特徵明顯,泉櫻登時察覺到了不同。 天魔功是以魔族的獨特運功法門,吸蝕血肉精華,轉化為純能量,增補為己身力 量。而花天邪這時所施展的勁道,卻是把所接觸到的地方,大量散失水分,使之枯乾 癟皺,斷絕生機,乍看之下,確實很像是天魔功的吸蝕勁道,但兩者卻有著手段上的 不同。 「麥第奇家的秘傳,睥世七神絕中最厲害的『滅絕』,滋味很不錯吧?」 花天邪道:「雖然不如正統天魔功那樣,可以吸收敵人元氣為己用,但至少在殺 傷力上頭是一樣的,不知道和龍族絕學比較起來,孰勝孰負啊?」 忙著催勁抵禦滅絕神功的威力,泉櫻腦中仍是難以索解,麥第奇家怎會有這樣詭 異的秘傳絕學?又怎會傳到花天邪手裡? 不單是她猜想不到,就連花天邪自己也很納悶,為何身為麥第奇家死敵的石崇, 會擁有這麥第奇家至高無上的秘傳絕學?更大方地轉傳給自己。 他只從石崇口中知道,當年忽必烈為了創設一門獨步古今的神功,而創出睥世七 神絕的雛形,在諸般外門應用武技已然大成後,卻遺憾家傳的紫電神功威力有限,未 能將七神絕推至理想高峰,遂鑽研各家各派的武學,在一番苦心思索後,認為天魔功 才是堪稱天下第一的內功顛峰傑作,於是立志將天魔功重現。 生得太晚,忽必烈無緣見識天魔功實際威力,只能根據典籍資料重塑,最後創出 了七神絕的第七絕──滅絕神功,一種他認為與天魔功所差無幾的毀滅性武學。因為 知道人間界對天魔功的恐懼與仇恨,忽必烈從未當眾使用過這套武學,而在他叛變失 敗身亡後,當時潛入麥第奇家進行破壞工作的石崇,趁亂取得了滅絕神功的秘笈。 人間界的豪雄,居然修練魔界的王者武學,這自然是很諷刺的事。花天邪也弄不 清楚,石崇為何不修練這門神功,卻讓自己修練,但至少目前,他非常滿意這門神功 所帶來的威力,令他此刻可以攻敵人一個出奇不意。 還未能完全發揮滅絕神功的精髓威力,雙方功力又相差不遠,花天邪與泉櫻一時 間僵持不下,未能分出勝負。當泉櫻預備再發出兩道氣旋助攻,花天邪忽然撤掌,放 開了牢牢握住的槍柄,繼而雙掌一合,一股無形的奇異壓力,搶在泉櫻的氣旋之前, 影響著她的動作。 (不妙,是麥第奇家的「掌絕」……) 連七絕中最神秘的滅絕都能練成,花天邪沒理由不修練其餘的六絕,泉櫻驚覺到 這一點,但卻慢上一步,被花天邪貼近身邊,一掌印在肩頭。 輔以滅絕神功,掌絕的威力強得驚人,泉櫻胸口一窒,剎時間真氣渙散,全身酸 麻,向後倒跌而去,但花天邪也並未討好,在那一掌印上敵人肩頭的同時,情知自己 沒可能避過的泉櫻,當機立斷,迸炸槍桿,同樣以焚城槍勁創傷了花天邪,阻止他的 追擊。 劇烈攻防,純以傷勢來論,花天邪傷得較重,失去兵器的泉櫻正預備回氣鎮傷, 卻赫然驚覺下方的雄渾氣勢,數十股強大的衝擊波,以自己為中心,兇猛地攻擊過來。 (黃金龍?怎麼會有這樣的用法?) 抬眼只望見花天邪一臉嘲弄的冷笑,泉櫻將倉促間所能運起的一切力量,護衛全 身,下一刻,她的身影被數十道威力強大的黃金光柱所吞沒。 ※※※ 泉櫻與花天邪交手後不久,距離艾爾鐵諾的祭祀大典所剩時間不足十二時辰,白 鹿洞的長老與執事們,為著眼前的情勢焦急萬分,因為他們不但不能肯定,陸游宗師 會否應皇帝的邀請出席,甚至就連踏進冰洞問一聲的膽量都沒有。 沒有天位力量,又並非陸游的親傳弟子,擅入禁地就是死罪,哪有人敢冒死去求 見呢? 這時,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兩個人。如果周大元帥此刻身在白鹿洞,有一個可以 影響陸游決定的人,事情一定好辦得多;若是前任白鹿洞掌門陶潛沒有辭位離去,就 有人能夠進入禁地,大家也不用擔心得像是無頭蒼蠅一樣了。 這時,一封突如其來送到的書信,打破了僵局。信指名寄給陸游,由宗師本人親 啟的書信,過去白鹿洞接到不少,從挑戰、拜師,到倉皇求助都有,通常是直接銷毀, 根本不用呈上去,浪費宗師的時間。 但是這一封信,卻因為寄信人的身份,而成了特例。 在信封的一角,寫著「天草四郎」四字,眾人起先不信,發出大笑,直到一名試 圖拆信閱讀的長老,被蘊含在信封內的天位力量當場廢掉雙手,這才證明了此信的真 實性。 沒法作出處理,長老們經過請示,將這封信射入冰洞。信裡的內容是什麼,沒有 人知道,直至不久之後,資歷最久的七名長老奉召進入冰洞。 趴跪在洞口,七人戰戰兢兢,不敢往煙氣繚繞的洞內看上一眼。從那令他們顫抖 的威嚴聲音裡,他們得知宗師的訓示,表示他即將要出席皇城的慶祝大典。 能夠繼續穩定與艾爾鐵諾之間的關係,這自然是好事一件,然而,宗師的語氣, 卻透露著不尋常的訊息。 「該了結的事,終歸是要有個結束,既然千載故人有興邀約,這個約會是不能不 赴了。」 從這句話裡頭,有人猜到天草四郎寄來的,多半是挑戰書,而且地點正是約在艾 爾鐵諾皇城。 (好大膽啊,居然約在那裡,可是這樣……) 這樣演變下去,究竟會怎麼樣,長老們沒有一個人能夠答得出來,只是暗自祈禱, 白鹿洞能夠在這場即將到來的暴風雨中,繼續屹立不搖。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一卷第四章天位對決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八月艾爾鐵諾中都皇城 五百七十八年前的八月,當時掌握大石國東部兵權的大將曹孟德,趁著該任大石 國主驟然駕崩於酒泉關的機會,舉兵而起,在得到白鹿洞的支持後,於短短十年之間, 統一了風之大陸西北方,建立了今日被稱為艾爾鐵諾的國度。 儘管後代子孫不肖,令得龐大帝國實力中衰,傳國五百餘年後,已無復昔日風光, 但每年八月的國慶大典,仍是中都最熱鬧的日子。 文武百官,都會被召集回到中都,在皇宮裡的大金鐘敲響第一聲的時候,由大敞 開來的正中朱門,序列進入皇城,在中央可容納萬人的金龍廣場上,共同參與盛大的 慶祝盛典。 過去,在帝國國勢仍然強大的時候,皇帝會站在千層階梯頂端的高台上,一旁並 肩站著來自白鹿洞的司祭,通常是由當時的白鹿洞掌門擔任,一起主持完儀式之後, 接受群臣百官的歡呼,象徵曹氏皇族與白鹿洞共治天下,這是由開國皇帝曹孟德所傳 下的定規。 然而,今年的慶祝大典卻有所不同。文官方面沒有什麼問題,可是位居當下武將 之頂的五大軍團長,王五一如就任以來的慣例,稱病不來,但是請求回王都參加典禮 的周公瑾元帥,卻被皇帝以「邊防吃緊,不得擅離」的理由,留在邊境海牙,未能回 歸王都。 近日來有關於白鹿洞、艾爾鐵諾方向分歧的謠言,傳遍各地,中都的百姓不會沒 有感覺,周大元帥不能回中都參加典禮的消息,更是助長了謠言的傳播,令得中都人 心惶惶,不知所措。 幸好,就在典禮開始前,宮廷官吏們出來宣告,陸游宗師將親自出席大典,為帝 王祝福。這消息讓不安的人心稍稍穩定下來,而且今年的慶祝大典,金龍廣場會史無 前例的開放,讓有意觀禮的民眾入內。 曹氏皇族難得有這樣的親民之舉,正值多事之秋,這消息非常地振奮民心,當時 辰到了,宮門大開,有意觀禮的民眾開始進入,人潮幾乎是像排山倒海一樣地湧進去。 引起人們熱切參與慾望的,並不全都是一睹皇城內景象的新奇,有很大一部份的 理由,是人們希望能夠一見陸游宗師的真面目。這位兩千多年來已經成為世上神人的 劍聖,究竟生得什麼模樣,是風之大陸上所有人民都希望能夠一見的事。 許多官吏們對此舉感到不解,慶祝大典應該是相當神聖的事,為何要讓一般平民 來觀禮干擾呢?但是他們也不得不承認,把陸游親身駕臨一事廣為宣傳,確實非常有 政治效果。 鐘聲在曙光初露的第一線時敲響,皇城的正中朱門大開,一隊隊衛兵在兩旁站開, 鮮衣怒馬,槍劍如林,顯示著大帝國禁衛軍的威儀。自從多爾袞取代花殘缺之位,開 始訓練御前侍衛、御林軍,他們的武功與戰力比之前強橫得多,但是人數也銳減到之 前的一半。 在金龍廣場最前方的高台上,站著盛裝的皇帝,儘管華麗的龍袍繡工精美,價值 不凡,但是穿在曹壽臃腫的身上,看起來實在是很可笑,就活像一頭身披龍袍的大白 豬。 掌握如今艾爾鐵諾最大實權的兩名重臣,分別站在皇帝身後。與曹壽的可笑形象 比起來,這兩名軍團長都稱得上相貌堂堂。 穿著蟒袍金帶的石崇,具有著相當的威儀,一身燕尾西裝的旭烈兀,更是一名難 得的美男子,儘管站在高台之上,但是從下方遠遠眺望的民眾,仍是在底下歡欣鼓舞。 旭烈兀擁有曹氏皇族血統一事,已經從謠言變成了一個被眾人默認的事實。在帝 國已經沒有指望的此刻,旭烈兀的存在,無疑是艾爾鐵諾中興的唯一希望,倘使他能 從現在所站的位置,再往前走上兩步,取代在他身前的那個人,這無疑是帝國之福。 這些期望,站在高台上的旭烈兀全部感覺得到,但是,他也同時感受到來自左側 的一道視線。 「麥第奇君侯似乎很受到民眾的喜愛啊,恐怕即使是陛下,都沒有您這樣深得中 都百姓的擁戴。」 非常具有挑撥性的言詞攻擊,旭烈兀只是大方地一笑,挺胸道:「這個自然,受 人擁戴的理由有許多種。論德政,陛下是最拿手;比長相,我是全艾爾鐵諾最英俊的 男人,可是要算起存心不良、賊頭賊腦,外加下半身不能自理的紀錄,整個風之大陸 就以你石君侯是頭號人物了。」 一如過去的無數次舌辯,石崇佔不了上風,跟在兩人身後的眾多宮廷官吏甚至笑 了出來。 石崇往後看了一眼,皺眉道:「麥第奇侯爺似乎總是對本人存有誤解,不過時辰 將至,尊師劍聖大人為何還不現身?不會是臨時改變主意了吧?」 「劍聖師父會怎麼決定,我不能妄加猜測,我不像週二師兄那麼討人歡心,只是 個廉價的便宜徒弟而已。」 旭烈兀笑道:「不過他忽然改變主意也不是沒有可能。誰都知道,在這裡舉行祭 祀、慶祝的紀錄不良,前幾年祭天的時候,我五師兄跑來見人就殺,在場的人全部被 斬,包括你石君侯在內,血噴得到處都是,除了讓那些紅牆省了當年的粉刷費以外, 沒有任何好處。聽說我五師兄最近回來了,要是他心情太好,也來參加典禮,那就難 怪劍聖師父不願意出席了。」 誰都聽得出來,旭烈兀與白鹿洞的關係並沒有多密切。原本他們也就只是相互聯 合的利益關係,初到艾爾鐵諾的麥第奇家族,需要白鹿洞的支持,在此地站穩基礎; 意識到石家即將危害艾爾鐵諾的白鹿洞,也需要培植一個與之相互對抗、制衡的新勢 力,雙方就此一拍即合。所謂的師徒,只是將這份合作加上形式來穩固而已,當白鹿 洞和艾爾鐵諾關係生變,旭烈兀也試著向眾人表達己身立場。 祭典的時辰已經快要到,陸游尚未現身,眾人當然也不可能向白鹿洞察問宗師是 否已經離開。但是這並非什麼怪事,自從艾爾鐵諾建國以來,每次的國慶祭典,除了 行事風格一板一眼的陶潛之外,幾乎每一任司祭都比皇帝更晚出現,藉以顯示白鹿洞 的權威更在皇族之上,最嚴重的一次,甚至遲到了兩個時辰,令得帝皇與文武百官空 等成狂。 門人尚且如此,今日劍聖親臨,情形也就可想而知。只是,儘管眾人心裡不安, 旭烈兀卻不作如是想。 「既然已經答應了會來,我想劍聖師父不會遲到,以他的地位,已經不必藉著這 種膚淺行為來顯示威勢。」 對自己的想法極有信心,當每個人都顯得不耐煩時,旭烈兀卻仍顯得神閒氣定, 沒有半分煩躁。 然而,這段等待的時間,卻比預期中要長,在慶祝大典應該要開始的兩刻鐘後, 旭烈兀瞥見石崇額上的汗水。 「石君侯,你怎麼好像有些冒汗?該不會是有什麼奸計要實施,沉不住氣了?」 「何必在那邊故作悠閒?說不定正是你師徒兩人私下勾結,意圖對帝國不軌。」 兩名本來就不合的人,對望一眼之後,相互冷笑別過頭去,分別望向天空與地面, 等待著預期中的人影出現,就這樣子,一刻鐘、兩刻鐘、半個時辰、一個時辰過去…… 「嘿,好傢伙,不知不覺,都兩個半時辰過去了,真是佩服我們的皇帝陛下,太 陽那麼大,居然還在那邊站得直直的,真是好樣的……」 即使是旭烈兀,在兩個半時辰的站立不動後,也沒法再繼續維持優雅姿態,而他 旁邊的另一位帝國重臣,在漫長的站立後,也已經失去了火氣。 「大概吧,陛下好像已經直挺挺的被曬昏過去了……或者,好像已經睡著了。」 「真的?」 「我聽見鼾聲了……」 「……還真的有啊,陛下不愧是陛下,果然能人所不能,可是,石君侯啊,我剛 剛在想,你是不是忘記了某件事?」 「麥第奇侯爺有何指教?」 「我是說……你在邀請賓客的同時,除了請帖,有沒有附帶嚮導啊?我聽說,世 上有些人如果沒有嚮導,可能永遠也走不到目的地。」 「啊!」 這聲「啊」是什麼意思,站立在兩人身後的宮廷諸臣,都聽得一頭霧水,單從直 覺上來猜,似乎代表石大軍團長確實忘記了某件重要事,然而,素來勢同水火的旭烈 兀與石崇,怎麼會有這麼平和的對話呢? 單單只是這一點,他們就覺得自己腦筋一定被陽光曬壞了,畢竟時間是正午時分, 在高台上站了那麼久,沒有內力修為的他們,確實是覺得自己快要昏倒了。 幸好,事情忽然有了轉機,在眾人等得眼冒金星,汗流浹背時,一個黑點在天空 末端出現,乘著長風,朝著皇城緩緩而降。 ※※※ 從空中往下眺望,中都皇城已經在腳下,即使擁有天位修為,但如果沒有特別運 足目力,也只能看到一堆方格與小黑點,饒是如此,下方所散發的強盛兵氣,卻是筆 直衝上雲霄,這是不用看也曉得的事。 感受到這些氣息,他皺起眉頭,看看上空的熾盛太陽,喃喃自語。 「真是麻煩……在日正中午的時候決鬥,很煞風景啊……」 「那不如不要決鬥了吧!」 所立之處甚至還在雲層之上,是不該有閒雜人等的,當他聞聲一震,驚愕地抬起 頭來,眼前映出了未曾預期的倩影。 如果換作是其他人來看,一定不會用「倩影」來作形容,但在天草四郎的眼中, 這名穿著黑色魔法袍、戴著尖尖的巫師帽,展露笑靨的小女孩,無疑比世上任何絕色 佳麗更令他心情激盪。 「小姐。」 就像過去每次的見面一樣,天草四郎欠身向這位心儀的女性行禮,但這次梅琳卻 沒有推拒。 梅琳道:「上次我們以這種形式碰面,是在基格魯附近吧?那時,我希望你能手 下留人,儘管事情發展不如我們所希望,但我仍然很承你的情。這一次,你能不能答 應我的請求呢?」 「我好意外,小姐很多年沒有用這樣的口氣對我說話了。難得你主動提出要求, 於情於理,我也不該拒絕,可是……這一次,我想要拒絕。」 「告訴我拒絕的理由?」 天草四郎搖搖頭,微笑道:「因為這一次,我們地位是平等的,你是一個女人, 我是一個男人,當一個男人要去做他該做的事,就不可以被人阻止,所以……很抱 歉。」 直接了當的被拒絕,梅琳並不意外,這是預料中的事,而自己只是想試著讓事情 轉向預期之外的方向發生而已。 努力未能成功,梅琳將目光投向下方的中都皇城,淡淡道:「知道嗎?雖然他始 終沒能突破強天位,但他此刻的力量,確實是他一生中的顛峰,在各種紀錄裡頭都不 會有人否認,他是一個史上最強的強天位。」 「可是你我都知道,決定勝負的因子,並不單純是戰鬥實力,儘管他很強,但我 現在的戰意,也是前所未有的旺盛,我有自信,我會取得這場戰鬥的最終勝利。」 梅琳道:「為什麼一定要戰?你們本來是那麼好的朋友,而且在我看來,即使是 現在,你們之間也還是有友情……」 「因為我不能原諒他做過的事,即使小姐你不去找他算帳,我也不會忘記,他是 怎麼樣的一再欺騙於你。」激動的說著,天草四郎怒道:「他甚至從來不認為自己做 錯過……」 似乎是想起了往事,梅琳沉默了一會兒,最後淡淡的一笑,道:「以當時的立場 來說,他並沒有做錯,我們原本就不是同一陣營的人,智計欺敵,這是理所當然的 事。」 「但這份智謀,卻是建築在小姐你的善良與信任之上。有時候我真是恨,如果當 初不是我多事,將他介紹給你,後來也就不會讓你這麼傷心。」 「事情都過去了。兩千多年,一切早已經改變,我只希望你明白,從以前到現在, 我從不曾怪過你什麼……」 腳下的中都皇城,再一次敲響了大鐘聲,向全中都百姓告知慶祝典禮的開始。這 也同時告訴雲端上的兩個人,談話該結束了。 「保重。」 「你也是。」 當兩人錯身而過,天草四郎的身影隱沒在雲端,梅琳無奈歎了一口氣。 「男人……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生物啊?」 ※※※ 一抹淡淡的人影,從天邊降落下來,速度似緩實急,斜斜地朝著金龍廣場上的高 台落下。 廣場內的數萬平民,像是拜仰天神降世一樣,有人跪倒於地,有人歡呼躍起,為 著今日能夠親身見到月賢者的聖影而興奮。日後,他們將能向子孫誇耀這個場面,作 為自己的榮耀。 在高台上的文武官員,和廣場中央往上朝拜的群臣相比,更是官僚體系的頂尖人 物,但見到月賢者冉冉下降,他們不約而同地跪拜下來,向這位世間神人作最敬禮。 曹壽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沒有作出反應,但石崇與旭烈兀卻都依照禮節,躬身 致意。 當雙方距離拉近,看得清楚,廣場上的群眾發出一聲驚奇呼聲。距離九州大戰已 經兩千年過去了,月賢者卻依舊維持著中年人的相貌,頭髮烏黑,面如冠玉,一身儒 衣白袍更顯得氣質卓然不群,並非原先想像中的蒼老、和藹模樣。 驚奇之後,更大的歡呼聲響了起來,因為能夠維持這樣年輕的相貌,這就足見劍 聖的功力深不可測,對艾爾鐵諾來說,更是無上之喜。 但在高台上的兩大家主,卻有著不同的想法,因為陸游身上穿的,是白鹿洞傳統 的儒生袍服,卻不是參加典禮所應該穿的盛裝禮服。白鹿洞視祭祀、慶典之禮為最重, 身為宗師的陸游,更不可能不知道這些禮節,但他的儒生白袍潔淨如雪,不但沒有任 何紋飾,就連向來佩戴在腰間的玉環都取下不帶,一柄長劍不是佩在腰側,而是提在 手中。 這已經表明得很清楚,陸游並非為了參加典禮而來,出現在此的目的,只怕是要 放手大殺一場。 文武群臣紛紛感到納悶,因為當陸游飄移到平台左近,並沒有登上平台,與皇帝 並立,而是凌空飄在與平台同等的高度,視線水平掃過台上諸人。 眾人都在期待,月賢者駕臨的第一句話,到底會是什麼,卻見他將目光由旭烈兀、 石崇,轉帶到曹壽,卻又忽然轉身,眺望天上的雲層,好像發現了什麼。 直過了好半晌,目光移回地面,由左至右,在金龍廣場上繞了一遍。數萬群眾都 接觸到了這陣目光,有人為之顫慄,有人再次跪下,祈求能夠得到月賢者的賜福。 而在這一連串來回顧盼之後,陸游終於開口說話。 「如此君王,如此朝臣,如此帝國……」 奇異的話語,似詩似文,眾人皆以為這是祝賀辭的開頭,卻只有少數幾個人,才 聽得出話語裡頭的譏嘲之意。 「生死興亡,俱有天數,禍福所倚,一線之差。故人終於抵達,在一切開始之前, 這邊的塵事也該作一個解決了。」 陸游環視廣場,朗聲道:「帝國的民眾,今日到此觀禮,是你們的榮幸,卻也是 你們的不幸,從這聲鐘響之後,你們有多少人能夠逃離此地,就盡量求生去吧,剩下 的,就是個人命數,莫怨莫尤。」 此言一出,群眾嘩然,即使是腦筋不太靈光的,也聽得出事情不妙,一些見機較 快的,已經拔腿朝出口奔逃,就只有廣場中央的官吏們,又想走又不敢走,處境尷尬。 這時,嘹喨的鐘聲響起。 掛在數道城牆之後,宮殿頂端的大金鐘,是用來對一切典禮時辰下命令,代表每 一個典禮階段的開始,但在陸遊說完話之後,金鐘忽然響了起來,連續三聲「噹」響, 清澈淳厚,聲傳千里。 不明白其中奧妙的人,驚為神跡,但擁有天位力量的高手,卻也凜於陸游的武功 之高,運用之妙。他雙手收在袖中不出,以袖中指功夫背後發勁,遙距中鐘,不穿不 碎,觀指力而知劍道,不難想見他聖劍一出是何等神威。 「宗師好高明的武功,真是讓人佩服。」 石崇躬身又是一禮,但一句話還沒說完,陸游道:「石崇小兒,你若專注於軍國 政事,老夫或會念你有用之身,暫且留下你一命,但你狂妄愚魯,主動向白鹿洞生事, 那就怪不得人了。」 「宗師言重了,小臣……」 「你開放廣場,讓平民百姓入場,可是以為我會投鼠忌器,動手時不敢太過出力, 傷及無辜?」 陸游冷笑道:「可惜,老夫生平只做大事,更從來也算不上真正的英雄人物,只 要能穩定住整個人間界,別說這裡區區數萬人,就算整個艾爾鐵諾俱可滅之。老夫現 在就宣告,今日為這塊土地掃蕩奸邪,落日之前,包括你在內,整個皇城之內將再沒 有半個活人。」 石崇當然很清楚對方不是說笑,因為在說話的同時,冷冽的劍氣已經將他鎖住, 隨時一觸即發。 「嘿,師父,我也在這皇城之內,下次你放話之前,考慮一下徒弟的立場好嗎?」 旭烈兀微笑道:「就算你真的要殺光這裡所有人,看在我平時這麼孝順的份上,能不 能給我一條活路走啊?」 陸游原本的誅殺名單中,並沒有包括這名親傳弟子,這時聽他出言求饒,本想要 讓他離開,卻忽然發現一絲異常。 雖然嘴裡說得很輕鬆,但當旭烈兀往前這麼一站,原本鎖住石崇的劍氣登時受到 外力牽引,再加上石崇本身運力抗衡,內外一撞,登時減弱許多。 旭烈兀與石崇互為死敵,這兩人應該是沒有可能聯合的,可是陸游望向旭烈兀的 目光,卻陡然嚴厲許多。 「哇!叛國賊出現了!石愛卿,快誅了這逆賊,把你埋伏的高手全部叫出來,快 誅了這個老逆賊啊!」 終於從熟睡的狀態被驚醒,曹壽一見到眼前的陸游,立刻嚇得手忙腳亂,大呼大 叫,把石崇的打算整個都喊了出來。 「這樣的皇帝,能夠傳國到這裡,也真是奇事……」 根本就不屑對這樣的廢人動手,陸游道:「還有什麼高手埋伏,一次全都叫了出 來吧,看看你的同路人有沒有能力保住你一條殘命。」 「陸老兒,你是在吃飯還是在點菜?什麼東西都叫來一起上,你一個人頂得住 嗎?」 同樣是冷笑的聲音,自天上傳來,天草四郎出現在上空,俯視著下頭的眾人,身 上散發的鬥氣,已經充分說明了他的意圖。 「陸老兒,挑戰書你已經收到了,既然你有膽子來,那就把新仇舊恨算一算帳 吧!」 ※※※ 在陸遊說完那一番話後,全場已經陷入一片恐慌當中,大批觀禮民眾急忙想要逃 離此地,但皇城卻非是香格里拉的演藝館,有多處出口可選擇,唯一能離開的地方, 就是南邊的三道朱門。 把守門口的兵丁,曾經得到當典禮開始後封鎖出口的命令,但是逃難人潮如排山 倒海而來,聲勢驚人,任門口士兵怎樣持刀威嚇,也難以遏阻下來,加上把守的士兵 本身也有逃意,就見大批人潮你推我擠,相互踐踏,南方出口處亂成一團,未及逃生, 就已經造成大量死傷。 「世上的事情,有時候就是這麼可笑,當你想要盡可能救一些人,但是因為你救 人的動作,人們未受其惠,就已先受其害,這樣來看,救人到底該是不該?人到底該 不該救了?」 自嘲似地說著,陸游將目光從南方移回眼前,打量著數月不見的友人。 與上趟北門天關之戰相比,天草四郎的氣勢更形衰弱。儘管他整頓出了起碼的儀 容,但是連續多日酗酒放醉的痕跡,卻是難以遮掩,更重要的是,雖能感受到他誓言 一戰的決心,但是這股鬥志卻不能與實力組合,形成壓迫感。 天草四郎是一名與自己同級數的對手,但自己從他身上感到威脅,卻沒有強大壓 迫感,這代表他有鬥志沒勝算,如此一戰,有什麼意義? 相反地,令自己為之顫慄的壓迫感,卻來自場內的其餘所在。那股至強至烈的霸 氣,即使沒有顯現,仍是讓自己撫劍的手掌緊握。 「我的朋友,在一切開始之前,我仍想問,今日是否無法避免?」 「要戰就戰,何必囉唆?」 「那麼,被你我視作了斷恩仇的神聖一戰,是否只有你我兩人對決?亦或是天草 你要與旁人聯手戰我了?」 「戰書上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就只有你我兩人單對單,誰敢插手,我就先宰了 他!」 「是嗎?」 似乎為了表示重視,陸游慢慢地捲起袖子,但是面上的閑雅笑意,卻讓人感覺不 出面臨決戰的緊張。在聽完天草四郎的回答後,他再次環視全場,目光掃過石崇、旭 烈兀,掃過混亂的群眾,最後又移回決鬥對手身上。 「天草你是個有騎士精神的武者,我信任你的志節,但我卻不相信旁邊的這些鼠 輩。當你我戰得兩敗俱傷,這些東西會不會一擁而上,趁亂取掉你我的性命了?」 陸游微笑道:「這個大石國的餘孽,藏在人群中沒有露面的幾頭東西,甚至是我 這『孝順』的徒弟,屆時會有什麼反應,天草你該有足夠的智慧判斷出來,我只是奇 怪,為何你明知道這點,還自願成為受人利用的工具?」 距離兩人不算遠的石崇,聞言後,臉上和善的笑容一點都沒有改變,就連不幸被 恩師點到名字的旭烈兀,都只是事不關己地揚揚眉,既不想辯解,也沒有逃跑的打算。 天草四郎寒聲道:「你的敵人太多了,如果我等到他們動完手,就沒機會找你算 帳了,所以要搶在他們之前動手,如此而已。身為當年孤峰之戰的勝利者,你似乎沒 資格抱怨這種局面吧!」 「原來如此。但是回想起朋友你當時的立場,我想不出你為什麼能這麼振振有詞 的指責……也罷,我確實是欠了人很多東西,今天我就接受這場戰局,但對朋友你而 言卻是一樣遺憾,因為你我的這場比鬥,將在十招之內了結。」 陸游驟然揚聲道:「現身了與仍躲在暗處的鼠輩們聽好,螳螂捕蟬,陰溝鼠輩卻 沒有成為黃雀的資格,你們的計劃不會實現,相反地,今天你們全部要慘死在這裡, 作為後世奸險小人的警惕。」 無論是石崇還是旭烈兀,都對陸游的話吃了一驚。根據之前北門天關的戰鬥紀錄 來看,陸游的武功勝過天草四郎一籌,身為挑戰者的天草四郎於理沒有勝算,但陸游 要將他擊敗,沒有半個時辰絕難分曉勝負。十招?這種事怎麼有可能了? 但沒等他們把這疑惑顯露在面部,陸游就搶先出手了。 「聖劍劃無極,正氣牽兩儀,南火東木,北水西金,土歸玄黃,渾沌洪荒百萬劍 陣!」 對於白鹿劍聖的第一劍,究竟是什麼絕學?會有何等神威?石崇和旭烈兀都有所 揣測,可是他們兩人都沒料到,陸游的劍招在離鞘之前就已經發出威力。 就在那似歌非歌,似咒非咒的一串話喊出後,全場眾人都有一陣輕微的暈眩感, 情知不妙,陸游卻已經轉過劍鞘,由空中筆直往地下射去。 「赤龍天降,干移坤轉!」 借用龍族神技,劍陣威力以最強大的形式被撼動,當劍鞘與大地接觸,爆炸成碎 片的瞬間,整個地面如同波浪似的抖了起來,巨大的波紋漣漪,迅速朝四面八方傳去, 廣場上沒有一個人能站得住腳,在這掀地神威中紛紛滾倒,整座皇城建築,被一波波 氣浪搖晃擺盪,看起來都是扭曲變形的怪樣。 奇事連接發生。皇城之內的御林軍為數眾多,每人持槍配劍,把少數使用光劍的 撇除在外,再加上城內的武器庫,數萬人倒有兩倍於此的兵器量,這時,所有兵器受 到一股強大力量牽引,紛紛掙脫主人掌握,急速射入地底,隱沒不見。 (不好,還是低估了這老兒!) 石崇之前一切的估計,都是針對強天位力量來作部署,但因為對於東方仙術的理 解不足,仍然錯估了陸游的能耐,除了身為白鹿洞史上最強的劍聖,同時也是最傑出 的仙術道士,打他現身開始,就已經潛運神功,暗施法咒,將力量傳出佈置,待得出 手,便將自身武道與東方仙術結合,發出完美一擊。 剎時間,皇城內的每個人,無分修為深淺,都覺得身體滯重,受到某種莫名的氣 機絆鎖,行動不便。 一連串細微的金鐵相鳴聲,自地下由遠而近,起初就像是蜂群移動的連續振翅, 迅速擴大,到了後來,便如同九天霹靂齊轟地底,無數悶雷炸響,具現化作一柄又一 柄的利劍,掀地破土,激射而出。 不少趴在廣場上跪拜的人群,走避不及,登時慘死在百劍貫體之下,血花染紅劍 刃,再形成推動劍陣進一步變幻的能量。不一會兒功夫,整個中都皇城就被籠罩在一 座無比巨大的劍山當中。 被吸攝入地的兵器,經由地火淬化、重現,已經遠遠超越當初被吸入的數目。只 見無數利劍,一把一把大小、輕重、形狀、質地皆有差異,金劍石匕,密佈群聚;窄 鋒巨刃,分合錯落,由不同角度反射著正午時分的熾盛烈陽,劍晶晶、劍亮亮,光華 奪目,遍照八方。 對於武功不強的凡人,這座劍山的傷人威力似乎不強,因為構成劍山的百萬利劍, 除了熔煮金鐵所化,也有凝聚土石而成。土劍、石劍的鋒刃俱鈍,觸膚不傷,人們無 論是置身於其上,或是被其所包圍,只要貼靠在土劍、石劍那一邊,安靜不動,那麼 就不會受到傷害。 但是在石崇眼中,這又是另外一回事。密密麻麻的利劍,以一個立體的波浪形狀, 將他上下四方包圍捲住,當他稍微想要掙脫,劍陣立刻受到牽引,開始變化。 厚重的金屬劍、透明的晶石劍,出奇意料地鋒銳,來回切斬時,雖然不可能破去 護身真氣,肌膚上卻傳來痛楚。當他運起天位力量,狂轟出去,輕易就把擋在前頭的 百柄利劍轟碎,紛飛散落,但是氣機牽引之下,又有一片劍林阻礙在前方。 東方仙術在結合天地元素、能量方面的技術,較傳統魔法猶有過之,素為白鹿洞 不傳之學。石崇雖是精曉巫法魔咒,卻對此所知甚微,一時間被困在劍陣裡,轟潰了 一片劍林,立刻又來一片,漸漸深入進去,只覺得四面八方都被利劍包圍,陽光始終 隱隱在上方,但自己已無法判斷,究竟前進了多少?亦或者又回到了原處? 連續以天位力量轟碎十餘片劍林,石崇更察覺到,碎裂的劍刃散落之後,似乎重 新受到地火淬煉,遞補劍網缺口,有些更是被劍陣聚合成形,一遇到巨力壓迫,立即 炸開四射,反而變成了一種更為難防的暗器。 白鹿劍聖閉關兩千年,棘手程度尤超乎預期,石崇雖不信這劍陣能夠一直困住自 己,但對於能否趕在陸游與天草四郎的劍決分出勝負前脫困,卻也殊無把握。 ※※※ 當陸游碎裂劍鞘,轟擊地面,發動百萬劍陣時,他的身影也緩慢消褪不見。 天草四郎有過北門天關一戰的經驗,打兩人對峙起,就在注意對方的動作,情知 他抵天劍陣的厲害,更知道一旦讓他劍陣發動,身影消失,那便再也難以捕捉,只能 接受他鬼神莫測的連環攻擊,直至落敗身亡,因此一見他動手,立刻便往前飛衝過去。 兩人間隔的距離,迅速被拉近,十尺、九尺…… 竭力維持著冷靜的心境,天草四郎卻知道此刻自己的狀態不佳,有太多的疑惑、 心障,干擾著思緒,令自己的鬥志、戰意沒法達到顛峰狀態。 六尺、五尺……陸游的身影仍在緩慢消失中,自己的時間所剩無多…… (知道嗎?雖然他始終沒能突破強天位,但他此刻的力量,確實是他一生中的顛 峰,在各種紀錄裡頭都不會有人否認,他是一個史上最強的強天位。) 這番話在心頭一閃而過,梅琳小姐的話有多少真實性,自己是再清楚不過,光是 看這聲勢驚人的百萬劍陣,就充分能夠感受到陸游的進步。可是,這一戰自己卻有非 贏不可的理由,機會是最後一次了…… 三尺、兩尺…… 天草四郎的劍揮了出去。不知道是為著什麼理由,明明已經決定要全力以赴,天 草四郎使用的仍是一口普通利劍,沒有抽出腰間能夠倍增他武功威力的十字聖劍。 劍鋒劃過,映出一泓寒光,在清亮的交響聲中,與陸游的劍對擊在一起,火花四 濺,湧來的力道,竟是出乎預期的大,一下拿捏不穩,兩邊的長劍赫然一起脫手飛出。 (這是在搞什麼?) 兩人正面交戰的第一招,就以這樣的形式被中斷,這是過去幾次交手從來不曾有 過的事,天草四郎剛要設法搶在陸游之前搶回配劍,一記無比沉重的拳頭,已經轟在 他面門之上。 這並不是普通的一拳,在短短接觸時間中,那隻手掌已經從爪撕、指刺,再轉變 成拳擊。白鹿洞三十六絕技之一胡茄十八拍的造詣,就蘊含在這一擊當中,令這支右 手成了無比強大的近距離兵器。 面部被重創,三股力道先後轟擊腦門,劇痛與暈眩同時刺激著神經,令天草四郎 的戰鬥反應整個遲緩下來。 「第二招來了,天草你預備好沒有?」 陸游的第二招,以迅速而密集的形式轟擊出去,那甚至是完全超越了視覺捕捉的 速度,趁著敵人還沒能回氣防禦的當口,強力攻擊。 天位高手的對戰,若彼此是同一級數,護體真氣的強度相若,戰鬥就不是短時間 內能夠結束。除非經過漫長的對戰,彼此內力大量消耗,護體真氣在連續承受重擊後 降至低點,被轟破之後,才有可能造成致命重傷,所以除非有特殊因素,不然兩個同 級數的天位高手,就沒有可能在短時間內分出勝負,就連陸游那直轟腦門的一擊,也 只能令天草四郎暈眩與痛,不能致命。 拳、指、爪、掌,以不同的形式,破壞眼前肢體的骨、肉、關節,起初還遭遇著 強韌的護身真氣反激,令這些攻擊無法產生很大的效果,但是隨著時間過去,噴飛出 來的血花、連續爆響的骨裂聲,都開始在天草四郎身上出現,有效地摧破了他的護身 真氣。 在來此赴戰之前,天草四郎曾對陸游可能使用的劍招,做過預備,也想過當陸游 的抵天劍陣再次出現,自己該要如何應對。苦思良久,做過多次意識模擬戰,但得到 的結論都一樣,如果不能搶在劍陣發動之前,與陸游正面對決,當他隱匿於劍陣當中, 自己就只能在苦苦支撐中步向敗局。 怎知道,實際交手起來卻是另一種情形,擬定好的戰術全然用不上,雖然能趕在 陸游消失遁形之前,與他正面交手,但這以劍法為最強處的劍聖,卻棄劍不用,令自 己瞬間走向敗勢。 肉體的痛楚,間接令腦部清醒過來,暈眩感慢慢消失,腦內神經再次與手腳肢體 連結,反攻的時候到了,必須要搶在傷勢重到影響戰力之前動手。 (……他的攻勢已老,如果繼續固執於攻擊,破綻就會出現……) 即使無劍在手,如果貫勁以劍指攻擊,殺傷力也極為強大,對準破綻所在的右胸 刺去,避免受創的陸游將會退閉,自己就能得到回氣反攻的機會。 「天草!第二招要完了,你自信還接得下幾招?」 「去你的陸老鬼!你以為你一直都會是贏家嗎?」 巨喝還巨喝,當陸游的攻擊勢道已衰,卻仍貪婪地想要攫取更多戰果,不肯變招 撤手時,破綻就如天草四郎的預計出現,他的一記劍指,準確地轟往敵人胸口。 就連天草四郎自己也想不到,這記劍指竟然如此輕易便得手。當指頭點在胸口, 澎湃劍勁毫無保留地轟發出去,敵人筋肉先是螺旋扭曲,跟著就是骨骼碎裂。 「哈哈~~天草,刺得好,兩千多年了,你終於再次把我傷到了!」 被一記劍指創傷,陸游卻反常地大笑起來,劍指威力雖強,但卻也僅只如此而已, 在破肉斷骨之後,沒有更進一步破壞肉體的威力。 「剛才的兩招,根本就已經把你傷到,減低了你的戰力。你已傷之身,反擊的力 道有限,這一擊根本沒有威脅性,就算擊中破綻又如何?相反的,在你攻擊時,你的 破綻在哪裡?天草你發現了沒有?準備好了沒有?」 不是在開玩笑,陸游的第三招,就趁著天草四郎發招的空檔回敬,一擊換一擊, 先是以纏絲勁困住敵人雙臂,跟著身軀微仰,像是一個高速反彈的彈簧,重重頭槌就 砸擊在天草四郎的頭頂。 野蠻、直接,具有強大殺傷力的招數,是皇太極、蘭斯洛這樣的武者所愛用,卻 完全不像是陸游過往的作戰風格,他甚至刻意減低了自身的護體真氣,全數灌注於頭 槌之內,令這記殺著能夠更凶、更惡地去轟擊敵人要害。 兩千年勤修苦練的精純內力,灌注於頭槌之內,形成了一把鋒銳無雙的神劍。血 花同時濺灑在兩個人的眼前,天草四郎只見到眼中一片怵目驚心的厲紅,劇痛和暈眩 比先前更厲害數倍地傳向腦門,護身真氣瀕臨崩潰邊緣,更糟糕的是,在挨了這一擊 之後,他又處於無法支配身體的惡劣情境。 「上趟在北門天關交手,你真以為我們兩個人只是相差一籌嗎?如果不是因為我 刻意要守住肉體無傷,勝負早就分曉了。上次,我等於是同時與你和自己作戰,但這 次天草你所戰的,才是真正的月賢者劍聖!」 又是一記連續頭槌轟擊下去,陸游確信自己已經轟裂了故友的頭骨,同時將他的 護身真氣降至低點,而在自身的頭骨也出現裂痕之前,他必須要轉換攻招,把勝負差 距更進一步的拉開。 兩臂以圓弧形環繞,使著太極纏絲勁的手法,陸游將天草四郎困在壓力圈內,弧 形環纏的柔勁,由四肢往軀體蔓延,逐步將堅硬關節破壞,徹底摧毀敵人的反抗能力。 當前的強天位高手中,除了修習乙太不滅體的蘭斯洛、體質特異的織田香,沒有 人能夠瞬間催愈肉體傷勢,換言之,如果身上關節、骨骼被摧毀殆盡,那也就徹底失 去戰鬥力,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 「認清這個事實吧!當我毫無束縛,能夠承擔受傷的風險,天草你根本就不是我 的對手!」 逐步響起的骨骼碎裂聲,破壞著原本就已經被降到低點的護身真氣,才只是轉眼 功夫,天草四郎的傷勢就重得無以復加,不僅腦內劇痛難以壓抑,身上的重創更是令 他失去了所有反擊機會。 「憑什麼?你憑什麼向我討公道?要討回什麼東西,就必須要有足夠的實力,你 有這份能耐從我這裡奪走什麼嗎?天草,你回答我,你的實力在哪裡?你怎麼有資格 和我決戰?」 每一聲喝問,都伴隨著一記重擊發出,在連串骨碎聲響、嘔血重創中,陸游的第 四招,將他與昔日舊友之間的勝負,整個明顯地拉開。從兩人接觸至今還不滿一刻鐘, 被公認應該是旗鼓相當的兩名強天位高手,在第四招上就有了輸贏分曉。 天草四郎自身,被深深的挫折感所攫住。那不只是在這一戰中輸給對手,所造成 的挫折,而是整個人生意識的挫敗。 在來此之前,他曾經是那麼執著地想要勝過這名宿敵,憑自己的力量,把陸游打 倒,完成多年來的心願。 可是,與陸游再次接觸後,他終於明白了兩人的差距所在。不僅是武功上面的距 離,兩人在對自身武學的態度上,認真程度截然不同。 九州大戰結束以後,天草四郎在日本生活悠閒,意外把修為突破至強天位之後, 情知要再突破一步,只怕當今世上沒人能做到,更不是一味苦練就能有所提升,所以 不再銳意求進,以致於上次北門天關之戰,慘敗於陸游手裡。 陸游在白鹿洞裡,過著完全兩樣的日子。雖然比天草四郎早一步進入強天位,同 樣也知道今生多半無望突破,但他從不曾放棄過。兩千年來的冰封閉關,他所關心的 事就只有兩樣:強到天下無雙、守護人間界。 也許他的做法引起許多非議,但他對於目標的那份執著,卻真是無人能及。為了 找尋天位的進步之路,他就像是一個最正統的白家人,瘋狂而認真,試遍各種前人未 曾想過、試過的法門,與東方仙術結合、與傳統魔法結合,試圖把自己修為更進一步, 比任何人都先突破強天位,唯有如此,當魔族有朝一日再犯人間,他才能穩操勝卷。 求勝、求精進的執著是如此強烈,累積下來的成績,令他當日憑著抵天劍陣,壓 倒性地擊敗天草四郎,甚至在短短時間之內,又有進步,展現出較北門天關之戰更高 一籌的實力。 陸游有劍聖的稱號,用劍之精已到了神而明之的化境,隨身配劍更是他系以性命 的神器,但當他執著於求勝,他便可以超越這些東西,甚至在第一招就棄劍,拋棄束 縛,贏得更大的勝利。 在受到兩記頭槌硬轟之後,天草四郎就知道今日有敗無勝,陸游確實是將這場戰 局定位為生死存亡之戰,並非單純劍決,但天草四郎卻也凜於陸游的戰鬥方式。每個 武者都有自己所習慣的戰鬥風格,陸游會忽然改變本來的王道氣派,改以皇太極那樣 野蠻、直接的風格殺敵,就證明他在閉關時,曾千百次模擬、學習皇太極的武學與戰 術,所以才能說換就換,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結果……自己就再次慘敗了,這次甚至比上次敗得還要恥辱。儘管自己是那麼地 想要贏,但為何總是事與願違? 「我的朋友,我原本希望你能夠接滿十招的,但實在是很遺憾,第五招,我就要 把這場戰鬥結束了。」 被陸游的太極亂環圈粉碎骨骼,天草四郎全身扭曲,幾乎連漂浮在空中的力氣都 沒剩下。眼前,陸游的第五招將要發出,周圍的大氣開始波動,象徵著這一招的強猛 威力,熟悉的雪白亮光,燃亮了整個天空。 ※※※ 被陸游困在劍陣當中,眾多高手都在設計掙脫,想要憑著一己力量,轟潰劍網囚 鎖,回復自主。 然而,東方仙術委實有其奧妙所在,全場高手雖多,但卻沒有半個人通曉此道。 天位武者的力量雖強,但是劍陣卻另外有妙法能夠予以鉗制。 天位力量的源頭,是武者本身的內力與天地元氣混合,這點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 但是能夠干擾天地元氣與內力結合,使天位力量無法出現,除了黑魔法的最終絕招五 極天式,仍然沒有任何的武功、術法能夠做到,即使是東方仙術也不能。 饒是如此,陸游卻有著其他的干擾法。在結合了東方仙術中的法陣訣竅後,所有 試圖以天位力量破陣突圍的人,在持續攻擊了一段時間後,眼前景象忽然一花,跟著 就變成了全然不同的異景。 或是陡峭絕壁,或是偉岸雄峰,伴隨著各種不同的溪水澗流,散發著種種不同的 肅殺氣氛,當下一掌擊出,景象又變,忽而大漠黃沙滾滾揚來,忽而千萬將兵殺聲大 作,金戈鐵馬奔馳。每一種不同的變化,就有著不同的殺傷力,令得被困之人窮於應 付。 當使用天心意識進行感測,他們其實也發現,這些東西全是劍陣影響自身感官, 所形成的幻覺,只要默立於原地不動,過得數個時辰乃至於一天之後,劍陣的運行就 會停滯不動。 然而,陸游擊敗天草四郎卻不需要數個時辰,如果等他擊敗天草、調養回氣,那 眾人就得不到漁翁得利的益處,甚至他還能主動地挑選對手,各個擊破,若然讓事情 進展如此,眾人就將以愚者的名號,為風之大陸諸國所恥笑了。 橫豎構成陣法的劍海,無法突破天位力量的護身真氣,在肯定不會受傷的情形下, 他們全力出擊,就不信轟不碎這個鬼陣。即使自己力有未逮,場內至少還有兩名強天 位高手,三人分頭合力,天下間有什麼東西破壞不了? 相較於他們,同樣被困在劍陣中的旭烈兀就顯得很悠閒。他的身上已經出現七、 八道劍傷,鮮血涔涔,但臉上的笑意,卻讓人看不出他是否感受到痛楚。 只要乖乖站著不動,就不會受到任何傷害,這點旭烈兀和被困在劍陣中的九成群 眾一樣,一開始就發現了,然而,為了測試百萬劍陣的奇異威力,他在發力一擊後, 立刻對準劍山發動的最強一點,將身體投撞過去,藉著這樣的接觸,去感知劍陣的威 力所在。 激烈的做法,這位優雅的貴公子,把他個性中屬於武煉獸血的瘋狂發揮出來,也 因此,在身上累積了七、八道劍傷後,他停下動作,比百萬劍陣中的任何人都更早看 穿劍陣奧秘。 「真是的,不學白不學,早知道應該好好學一下東方仙術的……不成,這是白鹿 洞的機密,便宜師父可不會傳給我這可疑份子啊……」 躺靠在幾柄土劍的鈍口上,旭烈兀似乎休息得很舒服。他心裡清楚,只要自己躺 著不動、不運真氣,背後的幾柄土劍就不會有絲毫改變。 凝運真氣,或許是被困在這劍陣內最該禁止的事了,因為從提運真氣的那一刻起, 自身的力量就會被陣法所吸攝。 這不是像傳統魔法中吸取人類元氣的法陣,因為那種做法很容易讓高手有了戒心, 進而破解。百萬劍陣採取的方式極為巧妙,在物理上來說,每一個物體的移動與動作, 都可以轉換成能量,百萬劍陣就是在動能變換的剎那,吸取能量。 幾萬人被困在劍陣內,交替的動能自然龐大,更何況還有三個極欲破陣離開的天 位武者,他們狂揮亂打,天位力量肆虐之下,百萬劍陣的能量就越來越強。 能量越強,變幻出來的錯覺也就越強,劍海攻擊時的殺傷力也就更大。三人雖然 知道所聞所見的一切都是幻覺,卻恐怕想像不到,他們只是一直在原地攻擊、繞著圓 圈、打碎不住湧來的利劍,這樣下去,根本就是在一個無限循環的迷宮中,奔走到力 竭身亡。 劍陣還巧妙地將三人的力量互相牽引,交相攻擊,雖然沒造成什麼實質傷害,但 是操作著整個劍陣運行的陸游,一定藉由這些波動,摸清了皇城內埋伏高手的人數、 修為深淺、武學路數。 (而且……這是抵天劍陣吧?師父真是沒良心,有這麼好的東西也不傳給徒弟, 下次還是在孝敬他的補品裡放貓屎吧……) 曾經蒙陸游傳授抵天三劍,旭烈兀適才在以身試劍時,登時發現劍刃中所蘊含的 三種力道,赫然便是長空、中流、柔柳三式,換言之,陸游是將他苦心鑽研出的抵天 劍陣,混合入百萬劍陣之中,更有效地去牽制天位高手。 (……居然弄出了那麼誇張的東西,打從一開始,他就想要一個人對戰皇城內所 有高手,我這劍聖師父的腦子還真是怪啊……) 陸游理解天草四郎極欲一戰的心情,但卻知道旁邊一定會有人伺機下手,所以一 開始他就把皇城內的所有人當成敵人,出手發動劍陣,製造出他與天草四郎能單打獨 斗的環境,要先擊敗這名宿敵,再逐一掃蕩劍陣中的每個敵人。 旭烈兀很好奇,當陸游掃蕩到這裡來的時候,會如何處置自己。不過,當隱約傳 來的激烈爆響告一結束,旭烈兀曉得那邊的戰鬥已將近尾聲。 「想不到……兩大神劍的決鬥,竟然是一場無劍的戰爭,從聲音聽起來,骨頭大 概碎光了,就算一時不死,以後要復健也很困難吧……」 喃喃自語著,旭烈兀面上忽然流露訝色。隔著劍海層層包圍,卻仍隱約閃露的雪 白聖光;高亢清澈的聖音,筆直傳向腦部。兩種特徵是那麼的明顯,雖然不能親眼目 睹,旭烈兀仍然猜出陸游的第五招究竟是什麼。 「吾友,我已經厭煩了與你的恩仇對決,所以在這一招之後,你將不會再有機會 回到我面前。」 三位一體的拳勁驟吐,完全失去抵抗能力的劍爵,向天空盡頭飛跌出去,化作一 道滿是不甘的血線……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一卷風姿物語座談會《六》 旭烈兀:在一開始,我必須要說一聲,我其實不是很理解,為何會有所有演員都 要出席一次座談會的這種規矩。但是看在這次搭檔很特別的份上,就破例參加這種不 華麗的演出吧! 白無忌:所謂的特別搭檔是什麼意思?我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特別啊! 旭烈兀:這個嘛,你知不知道植樹節這種節日?就是每到那一天,大家都要種樹 的特別日子。 白無忌:知道啊,但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旭烈兀:喔,我只是忽然覺得,如果植樹節是用種樹來紀念,那麼植物節來看看 植物人朋友,似乎也是一種不錯的過節方式。至少,可以提醒自己一下,拈花惹草的 下場,就是會變成植物人。 白無忌:喂,你說話很毒辣喔,信不信報應來得很快,你也有機會躺在病床上過 下半輩子的。 旭烈兀:如果病床和病房夠華麗,躺一躺是沒有什麼關係啦,我自己得到的小道 消息,其實本來上一集你就應該不躺病床,直接躺上死人床的,只不過你的地位特殊, 作者考慮良久,最後還是決定讓你在病床上躺一段時間去。 白無忌:哦?難道我還應該說一聲感謝嗎?我怎麼覺得自己好像是那種因為經濟 不景氣,所以被公司惡性裁員的倒楣員工呢? 旭烈兀:這可說不一定啊,畢竟,每個在少年讀物裡頭大搖大擺的毒梟,最後都 是沒有好下場的。 白無忌:不過,你們那邊也還真是累啊,好不容易日本的的事才告一段落,你們 那邊又開始殺神了。 旭烈兀:是啊,真是好危險呢,便宜師父大發神威,兵凶戰危,如果一個不小心, 連我自己也要被宰了。 白無忌:但是在其他幾個方面,看不出有什麼進展啊! 旭烈兀:因為從這一集開始,又要重新佈局了,由日本把重心移回風之大陸,希 望能在五集之內,把整個大陸統一吧! 白無忌:五集就拿下整個天下,這還真是好快的進軍呢。 旭烈兀:因為,如果不這麼做,就不能搶在十集之內結束作品啊,雖然說連作者 自己也沒什麼控制把握,但是有一個基本目標總是好事。 白無忌:想寫的東西多,整理起來就相對困難,作者自己也常常感歎,為什麼以 前的作者,四本、五本小說,就可以讓故事波瀾壯闊,現在的作者卻動輒二、三十本 才能解決故事呢。 旭烈兀:時代已經轉變得不同了吧,比起文字作品,這一代的創作者,多半都是 閱讀漫畫長大,學習裡面的編劇方式,如果從漫畫那邊來看,二、三十本並不是什麼 很龐大的數字。 白無忌:或許是吧,但是從經濟的角度來看,一本小說的價錢可是漫畫的一倍啊! 旭烈兀:這也就是作者常常苦笑的理由了。 白無忌:不扯閒話,下一集打算做些什麼呢? 旭烈兀:佈局戲份的展開,至於主戲方面,一言以蔽之,就是宰人和被宰的關係。 白無忌:喔呵呵呵,不用太客氣,我已經在旁邊幫你預留好了床位,不管是半身 不遂還是殘廢,你不用擔心沒病房住啊! 旭烈兀:你自己留著買棺材用吧! 《我意天下》卷十一完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二卷第一章烈陽焚月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八月艾爾鐵諾中都皇城 聖音、聖光,橫掃整個中都皇城,即使是被困在劍陣中的人們,隔著層層劍幕, 仍是感受到那彷彿星體崩碎般的光與熱,深深地為之震懾。 這樣的震撼感,在招數發勁的中心更是強烈,陸游的身影,伴隨著雪亮的聖光閃 映,一分為三,以一種難以形容的速度,合併為一。 耶路撒冷聖教的最強絕學,三位一體,在白鹿洞劍聖手中被完美呈現。由純正的 王道內力來推動,比過去的每一位使用者更為強悍,力量在三靈合一的過程中,不住 往上攀升。 完美的招數,但卻欠缺了足以彰顯其價值的對手與觀眾。這一戰的對手,天草四 郎,已經在上一輪交手中被碎盡身上大半關節,意識昏沉,只是憑著一股不肯放棄的 意志,勉強漂浮在空中,但誰也看得出來,任是哪個人隨便補上一擊,就可以將他徹 底擊倒,對這樣的重傷者使用絕招,根本是一種浪費或是炫耀的行為。 但陸游並非為著炫耀,也不覺得浪費。一如當日基格魯招親之戰,天草四郎為了 尊重對手,以三位一體重創蘭斯洛,陸游對這名千載故交,也有著不能用言語形容的 敬重,,也有著不能用言語形容的 敬重,行為,他做不出來。 「朋友,你把這場戰鬥當成是宿命對決在看待吧?我尊重你的看法,所以用你最 強的三位一體來了結此戰,希望這是你我最後的一戰。」 分散於空的三靈,迅速合併為一體,在三靈合一的瞬間,雪亮聖光像是太陽一樣 璀璨燃燒,高亢聖音更如同衝擊風暴般狂掃四周,三倍於陸游平時的力量,先是高度 聚集於全身經脈,繼而灌注於右拳,筆直往前轟發出去。 已經意識昏迷的敵人,沒有得躲避,被這蘊含巨威的一擊,正中胸口,大量烏黑 瘀血噴發出來,整個人筆直飛向天空末端,化作一條血線,長長地在空中留下痕跡。 骨碎聲非常響亮,但作為完結此戰的最後一招,實質的殺傷力並不強,陸游在擊 敗故人之後,並無意趕盡殺絕,他在世上的友人已經所剩無多,不想在這時候,再減 少一名自己確實對他有所歉疚的朋友。 對於擁有強天位力量的高手來說,要如何運用天心意識,令得功力高度集中,沒 有半點能量浪費散失,這是最重要卻也是最難的問題,甚至可以說,在正常情形下, 每一擊轟發出去,有一半以上的能量都散失浪費了。不過,如果反其道而行,存心讓 能量散失,這卻不是什麼難事,所以轟在天草四郎胸口的那一擊,只是徒具威勢而已。 「很遺憾,朋友,雖然你是那麼地努力,不過這場戰鬥的最終勝利者,一開始就 已經注定了……」 以陸游的強橫,在這一連串密集發招,又耗損真元施展三位一體後,也不能不稍 作回氣,重整功力,鎮壓傷勢。 儘管受傷程度遠沒法與天草四郎相比,但陸游的胸膛、頭部,仍是受著一定程度 的傷勢,影響著他的作戰能力,為了應付接下來將發生的數場激戰,他必須將肉體調 至完美狀態。 「轟」的一聲,一道人影自百萬劍陣中飛躍出來,身勢斜斜地衝向天空,攔在天 草四郎飛退的路線上,旋身一擊,便將天草四郎轉移了方向,以更快更急的墜落速度, 直跌飛向皇城北方的數十里外。 將這一幕看在眼裡,陸游心中極是訝異。自己對於戰局的掌控與計算極為精準, 估料到約莫在與天草動手的五招到十招之間,就開始有人可以突破劍陣出來,但確實 不曾料到,率先突破劍陣而出的,居然是這個小子。 「三位一體的威力……不,應該說,白鹿劍聖的武功果然名不虛傳,這麼輕易就 分曉勝負了,不過,這麼重的絕招,卻殺不死人,原來月賢者大人比傳聞中還要念舊 情。」 嘲諷的語氣,花天邪全然無懼陸游所散發的壓迫感,飄立半空,隔著數十尺的遙 遠距離,與陸游相對峙。 「將他打成這般重創,卻又保留他性命,這是為什麼?即使是強天位,全身骨骼 盡碎,康復之後也不可能武功盡復,你是想他以後不再來找你決鬥,保住他的一條性 命。這是你同情弱者的方法嗎?」 花天邪的衣衫破損不堪,身上更滿是深可見骨的傷痕,血污、劍傷,讓他看來極 度狼狽,說明了他強行突出劍陣所付出的代價,但一股執著的傲氣,卻仍是自他體內 源源不斷地發散出來。 傷勢不輕,然而魔化體質卻開始為他癒合這些劍傷,片刻之後,所有傷處已經止 住出血,並且快速癒合,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看不出有什麼重傷痕跡。花天邪無 疑很懂得利用自身長處,所受的傷,全都是肌肉、骨頭的傷患,避免最重要的內臟部 位受創,令魔化體質可以助他在最短時間內回復戰力。 利用這些長處,他比其餘武功較他為高的強人,更早脫離百萬劍陣的囚困,亦是 因為如此,令陸游不得不承認,這個陰險奸滑的賊子,在北門天關由自己劍下逃生後, 已經成為一個不可以掉以輕心的敵人了。 「唔……」 從剛才所觀察到的情況,陸游更看出了一點不尋常的東西。花天邪為何要這般辛 苦地冒險突圍?以實際情形而言,他可以靜待其他人先行破陣而出,再由缺口跟隨, 不用這麼勉強地受傷,魔道中人薄情寡恩,他這樣冒險地突破劍陣,有什麼理由? 花天邪率先突圍,不趁機偷襲,卻毫無意義地打了天草四郎一掌,將他打飛出去, 這又是為什麼?打落水狗地示威嗎? 從這些行為來歸納,陸游已經得到了一些結論…… 「我確實開始後悔了,以整個人間界的角度來看,你是一個不應該被留下的人, 沒有在北門天關摘除邪惡之芽,是我的錯誤。不過,剛剛是不是我的錯覺呢?我在一 頭魔物的身上,看見了不該存在的道義……」 陸游道:「這個問題,你沒可能回答了,由我背後的鼠輩來回答,不知道他意下 如何?」 無聲無息出現在陸游身後,多爾袞所散發出來的壓迫感,讓人無法輕易忽視。連 花天邪都能破出劍陣脫困了,武功更勝一籌的他,自然不會長久被百萬劍陣鎖困。 「陸老兒,很久不見了,想到以後再也沒有見你的機會,我還真是有一點可惜 啊!」 前次北門天關之戰,兩人曾經遠距離對峙,對擊一招,確認彼此存在,但此刻不 過距離短短數尺,當看見那熟悉的面容,九州大戰時兄弟攜手,與魔族血戰的往事, 歷歷如在眼前,陸游登時有著很深的感慨。 因為各自理想的堅持,相互之間不肯讓步,三賢者在九州大戰之後,便由口角爭 吵,進而大打出手,徹底決裂。儘管如此,在戰爭結束的兩千年中,三人並非完全沒 有聯繫。 三弟卡達爾、義兄皇太極,這兩個人沒有再碰過面,但他們與自己卻仍有來往。 畢竟,以程度上來看,他們與自己的差別,只是理想、做法上的問題,並沒有實 際恩怨。 看見眼前這張面孔,還有那狂霸一如往昔的氣勢,陸游很是懷念。當日三賢者結 義,以不同的個性、氣質,成了意想不到的完美組合,曾經那麼多次在與魔族的對戰 中建下奇跡式的戰果,在輝煌戰績之後,有著很深的兄弟情,儘管後來相互鬧翻,彼 此間有過失望、不滿,可是自己從不曾主動向義兄弟出手過。 「確實可惜,不過,在某些情形之下,相見不如不見,可以往後不用再看見你, 對整個人間界都是好事。」 儘管外表、氣勢,都與當年的義兄皇太極毫無二異,但是以義兄的個性,寧願讓 自身隨著時光流逝慢慢老化,也不會刻意用其餘技術去維持相貌與武功,在天位高手 群中,就僅有他與山中老人,才有這樣的堅持,眼前這人的相貌,就正說明了他並非 義兄本人的事實,沒有什麼好疑惑的。 「你現在叫做多爾袞是吧?和花天邪這邪惡之芽比起來,你就是邪惡之果了,以 人間界的和平為名,我今天要將你們兩個一起拔除。」 「邪惡?陸老兒,你說什麼東西都要扯上人間界,人間界被你控制兩千年了,如 果要說起對人類的荼毒,你比魔族還要厲害。白鹿洞的思想、學說,被你深植入整個 人間界,直接控制著每一個人,你以為這樣做就是最好?你有沒有想過,你也會做 錯?」 多爾袞環托雙臂,一身紅袍隨風飄飛,狂笑道:「哈哈哈,看看你怎麼對待你的 徒弟,就知道你這個人喪心病狂,早就已經腦子失常了,你不是什麼月賢者,只是一 個發了癲的可憐瘋子而已。」 一面說話,多爾袞亦已運起內力,朝對手身上推湧過去,或直擊、或迂迴繞攻, 作著騷擾性的襲擊,藉此探知敵人的實力。陸游自然沒有示弱,勁運週身,無形劍氣 在周圍流轉,把迫近過來的內勁一一粉碎、驅逐,表面上卻行若無事,不讓敵人看出 太多東西。 「我一直認為,不管有錯沒錯,事情總要有人來做,如果每個人都像你們一樣, 高興隱居就隱居,喜歡避世就避世,當魔族捲土重來,人間界哪有能力抵抗?我不是 全知全能,怎麼可能沒有做錯,但即使是做錯,我的弟子仍會拚命增加實力對我質問, 我也會受到督促,進一步提升實力來壓下他們。如果最後的結局是我被斬下,人間界 仍會有強大的繼承者,代替我繼續守護人類。」 陸游冷笑道:「以目前的結果看來,情形十分理想,我門下弟子的實力,都有著 強悍的水準,甚至更超越於我。不過,我還有一點起碼的責任心,就是把你們這些不 該出現的東西消滅,別讓他們承受負擔。」 兩個人的比拚仍在進行,隨著雙方勁道逐漸增加,已經開始有氣勁在激烈碰撞之 後,未能抵消化散,朝周圍衝撞出去,令得旁觀者增添凶險。不欲被牽涉其中的花天 邪,撤身而退,直至數十尺範圍外才停下身形,怎知身形一定,立即察覺身後有人, 回臂一擊,那人卻輕飄飄地退開了。 「是你?」 脫離劍陣,靠近到自己身後的,赫然便是旭烈兀。照理說,尚未擁有天位力量的 他,應該不具有脫離劍陣的能耐,不過在花天邪與石崇的估算中,一向是將他當作天 位高手來看待,因為以旭烈兀、周公瑾的資質與所學,始終未能突破地界,與其說是 奇怪,不如說是藏著什麼謀略。 「滅絕神功很厲害啊,不過用麥地奇家的功夫,攻擊麥地奇家的人,這是不是有 點古怪啊?」 衣衫隨風飄動,金髮閃爍著明光,旭烈兀一派瀟灑模樣,對身上的傷痕渾然無所 覺,腳下並非漂浮空中,而是倚仗著絕頂輕功,飄踏在一柄長劍的鋒口。 高深莫測的模樣,使人無法捉摸他的修為深淺,花天邪悶哼一聲,飄移到旭烈兀 身側,目光看著對峙中的兩大強人,實際上卻是緊盯著旁邊這名貴公子,不讓他有機 會去干涉這場戰局。 「消滅我們?你作夢還嫌早吧,剛才天草四郎與你一戰,你有傷在身,實力還剩 下幾成?」多爾袞道:「想用這樣不完全的實力來戰,你是刻意想要求死嗎?」 「就算不是完全狀態,也足以掃蕩奸邪。何況,就實力不完全這一點來說,你我 的立場相同,八歧大蛇的龍神之力非同小可,聽聞你與大蛇激戰受了重傷,至今不滿 一月,你又能夠發揮幾成實力?」 「嘿,好大的口氣,你可知道,在我眼中,你陸老兒不過是一隻龜縮殼中的綠頭 畜生而已。」 「我的義兄皇太極,雖然最後誤墮魔道,卻仍然不失為一名頂天立地的堂堂男子 漢,讓陸某人衷心敬佩。」陸游蔑笑道:「至於你……在我眼中,也不過是一隻卑劣 的寄生蟲而已。」 兩大強人的言語衝突,一如四周的刀罡劍氣,越演越烈,但旁邊卻有人大膽地插 上了第三句。 「哼哼!在我眼中,你們兩個老東西,也不過就是兩團發臭的爛石頭而已,有什 麼了不起。」 聲音不是很大,但說話的人,卻是站在大老遠距離外的旭烈兀。身旁的花天邪聞 言一驚,但更讓他吃驚的是,當旭烈兀用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這麼說完,立刻改換成 一臉無辜,在他肩頭上重重一拍。 「花老兄,其實你心裡一定就是這麼想的吧?我這麼老實地幫你說出心裡話,你 有沒有覺得……特感動?」 「胡說八道,這關我什麼事?你幹什麼還特別用方言說話?」 花天邪真是覺得很氣惱,這個令人無法捉摸其實力的傢伙,確實對自己產生了干 擾。至少,在這種需要高度集中力、鬥志、殺心的戰場上,被一個只會這樣插科打渾 的傢伙纏上,只要一個心意不堅,很可能就會有危險。 「住口!我什麼時候和你說話了?你膽敢用這種口氣冒犯本王子?」 最氣人的是,旭烈兀立刻改了表情,在嚴詞斥責一句後,又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一樣,兩手環抱,目光銳利地盯著眼前的戰局。 如果可以,花天邪真想要立刻出手,轟殺掉旁邊這個可恨的東西,但偏生此刻不 適合對他動手,以免這人立刻表明立場,向陸游投誠,師徒聯手,發揮隱藏的實力, 令得戰局生變,當下唯有強行忍住怒氣。 ……然而,對方卻比預料中更為纏人…… 「……好可憐喔,其實,你現在是不是很想對我放話,將來我這小白臉一定會慘 死你手裡?」 「你給我住口!」 無視於遠處兩名小輩的口頭爭吵,三賢者之二的對峙,也已經到了白熱化階段, 在雙方的刀罡劍氣僵持不下,必須要提高比拚層次後,多爾袞一聲長嘯,整個人驟然 向後倒退,烈陽火勁封鎖來路,阻止敵人追擊。 「早料到你會有這麼一招,卑劣的寄生蟲……」 這麼淡淡說著的陸游,沒有意外的表情。換做是自己佈局,倘使已經預備了連環 殺陣,那麼絕對不只派天草四郎打頭陣而已,肯定還有其他殺著,來削弱敵人的實力, 再由己方高手做最後一擊。 既然如此,自己就有必要摸清楚敵人的佈置。在陸游眼中,任何的埋伏都不可怕, 可怕的是當埋伏出現時,自己手裡沒有足夠的後著去應付。 在多爾袞的長嘯聲中,有某些東西開始動了起來。先是周圍大氣流動加速,強風 帶動天上雲氣,猛烈吹掃過來,顯示有什麼東西正朝這邊靠近,而且是從皇城之外快 速接近。 石崇等人並非庸才,儘管沒有料到百萬劍陣的變化,卻也顧慮到,一旦自己與天 草動起手來,氣勁橫掃整個皇城,屆時什麼隱藏的東西都會被揭露,所以便將這些埋 伏藏於皇城之外,等待訊號。問題是,他們埋藏了什麼東西? 在強烈的大氣震動之後,清亮的龍嘯響徹雲霄,震撼著整個天空,緊跟著,百餘 道金黃色的光點,由遠方急速飛近,隨著彼此間的距離縮短,連點成線,合線為圈, 在飛上中都城牆時,組合成了一個金黃色的亮眼包圍圈。 「哦?黃金龍……」 緩緩地往下方飄降,拉遠距離,陸游當然不會不認識這支消滅北門天關的奇兵, 百餘頭金黃色的巨龍,收翼長嘯,以環狀陣形,將他包圍在中心,而策騎在黃金龍背 上的龍族戰士們,手裡提著赤色朱槍,眼中閃爍的,儘是滿滿的敵意。 「升龍山與白鹿洞素來友好,陸某人想請教貴方,有何理由要投入敵對陣營的麾 下?有什麼好處,是白鹿洞所無法提供的?」 百餘名龍騎士當中,並沒有長老級的人物,以陸游的地位,這等平和的發問,可 說是給足了他們面子,但似乎是因為年少氣盛,他們並不把這名月賢者放在眼裡。 「陸老兒,少說廢話,我們與石君侯是聯盟關係,並非臣屬。這人間界不是你白 鹿洞一家的,更不是你一個人的,你隻手遮天兩千年,你不讓位,旁人怎麼站得上來? 這樣的好處,你白鹿洞給得出來嗎?」 禮貌性的探問,卻不料換來這般赤裸裸的回答,坦白的程度,陸游不禁啞然失笑。 「若然是要將人間界交給你們這樣的生物,那確實是不如由我隻手遮天得好。」 飄然降落在劍山之上,腳踏著一柄長劍的劍尖,陸游斜斜地望向天空,冷笑道: 「一個自負霸氣無雙的狂人,用這許多埋伏,你的自尊和自傲擺在哪裡?你的本事就 只是建築在耍嘴皮子上嗎?」 「不錯,想要親手把你轟下的戰鬥慾望,確實讓我非常興奮,但我與皇太極那個 死腦筋的老頭不同,除了戰鬥,我還懂得享受別的樂趣。」 多爾袞道:「對付你這滿口聖賢胡言的老東西,用卑劣手段讓你承受屈辱,讓你 不甘心的慘敗,這樣子擊敗你的感覺,在我看來,比單純用拳頭轟下你更加爽快,所 以你儘管大罵無所謂,我會把這當作是一種享受樂趣的過程。」 「果然是一群無恥之徒。」陸游道:「不過,弄來這百多頭黃金龍,有什麼作用 嗎?可以弄垮北門天關的城壁,不代表能與天位武者正面敵對,弄這群畜生出來,還 不如擺上百多枚渾沌火弩,更有威脅性一點。」 將尊貴的黃金龍,與無生命的太古魔道兵器比較,對龍族來說自然是種侮辱。輕 蔑的言詞,使得眾多龍騎士臉上出現怒容,而這情緒更由多爾袞代為展現。 「你別太得意了,陸放翁,既然預備了黃金龍,就自然有治你之法,你要開口賣 狂,就等你見識了黃金龍威力再說。」 多爾袞把手一揮,紅袍飛揚,百餘名龍族戰士高高地舉起了朱槍,齊聲號令之下, 黃金龍撲振雙翼,噴發出不同力量的元素攻擊。冰、火、毒霧,來自各個不同的方位, 一起攻向被圍在中心的陸游。 對於尋常的人類來說,能夠親眼目睹巨龍吐焰,那無疑是一件非常震撼的事,當 那熾熱的龍焰、強大的衝擊波,如同怒濤般驟湧過來,尋常的武者瞬間就粉身碎骨了。 也幸好整個皇城的人,都被困於百萬劍陣之中,為一層層的劍山所包圍,阻絕了黃金 龍的攻擊威力,不然光只是這第一擊,就會產生大量死傷。 但這一擊卻對劍聖產生不了什麼效果。想當然爾的事,身為強天位武者中的第一 人,陸游甚至不用刻意運起護身氣勁,就足夠抵擋這陣攻擊,隨著他心念轉動,護身 氣勁鼓動成罩,向外擴張,更將各種不同的元素攻擊,凌空擋在數尺之外。 只見火焰、冰霜,交相轟擊在氣罩之上,激灑出璀璨的光華,只是對著強大的護 身氣罩,全然沒有突破的能力,反而越來越顯得微弱無力。 陸游仰首與多爾袞對視,內中意義不言而喻。只要晉身天位,龍焰就沒有什麼威 脅性,對於小天位的武者,黃金龍還能造成些許傷害,但卻絕不是能與劍聖匹敵的存 在,除非多爾袞出手當主攻,否則只要陸游一還擊,就能夠瓦解這個黃金龍陣。 多爾袞回應了這個挑釁,再次揚起了手,百餘名龍族戰士有了動作。提氣運勁, 他們沒有再催促飛龍攻擊,而是開始將自身肢體,與所策騎的飛龍融合,沒有多久, 龍族戰士們的下半身,就整個融入黃金龍的身體,完美地結合為一體。 這是龍族戰士用以駕馭飛龍的奇術,當他們與飛龍開始融合,就是以自身的意識 取代飛龍,直接控制飛龍的強大力量,使之做出更有效的攻擊、防禦。這種奇術幾乎 不曾現於人間,卻曾在枯耳山之戰,令蘭斯洛的四十大盜全軍覆沒。 陸游對此事並非一無所知,然而,當龍族戰士們開始與黃金龍融合,所產生的威 力,赫然遠遠超出了估計之外。 原本的龍焰、冰霜,產生了本質上的變化,儘管型態沒有改變,但是力量卻是以 倍數增幅,而那感覺甚至讓人有一絲熟悉。 「天位力量?」 陸游露出詫異之色,但這反應顯然已經太慢,百餘道以天位力量推動的元素衝擊, 貫穿了他不及提勁防護的氣罩。力量還沒有到達強天位,集中程度更是差勁,大半攻 擊能量都散失浪費,但勉強仍維持住了小天位程度的出力,形同於百餘名小天位高手 合力的一擊,命中了陸游的身體。 「哇!」 陸游噴出大口鮮血,整個身體往後仰去,明顯已經創傷於這一擊之下,耳邊則是 響起了多爾袞的大笑。 「陸老兒,同時挨上百記天位力量的滋味好不好受?即使是你這劍聖,也是吃不 消吧?」 各式各樣的文獻紀錄中,都記載著同一個事實,在天位戰中絕沒有越級挑戰而成 功的可能,天位之間的實力差也不可能用數量來克服。但是隨著戰鬥經驗的累積,每 一名天位武者都知道,這兩個理論是奠築在運用天心意識的基礎上。 每突破一個天位,天心意識就多了之前想像不到的異能,影響週遭環境、鼓運護 身氣罩、施放萬物元氣鎖,憑著這些能力,可以輕易擊敗低自己一個天位的敵人,而 雙方在於力量集中、能量凝聚的程度上,更是有著雲泥之別。正是因為這樣,當日雷 因斯內戰中,白起能夠以一敵三,幾乎是在數招之內,就把幾個敵人擊倒。 使用戰術、力量優勢,即使被數量眾多的敵人圍攻,也能夠製造空隙,各個擊破, 然而,若是不運用天心意識,傻傻地站著承受攻擊,那麼所謂天位差的準則,就不存 在,即使是相差一個天位,當敵我數目相差太大,蟻群亦是足以壓倒巨象。 純粹以力量強度來看,黃金龍的力量是地界武者望塵莫及,唯有天位力量能與之 相抗,但最重要的天心意識玄妙難測,則是黃金龍無法與天位武者正面抗衡的關鍵。 只是,太古時代創世神將龍族留守於升龍山的目的,就是為了制衡風之大陸的力 量平衡,既是如此,又怎麼會不給龍族秘密武器了? 石崇研究古籍宗卷多年,最後得到的結論是,當龍族血脈與黃金龍結合,直接以 本身意識取代黃金龍的思想,那種血脈間的微妙效應,就能夠把黃金龍的力量昇華, 進一步結合天地元氣,形成天位力量。 儘管只有小天位程度,運用之間亦大有瑕疵,但世上無論是哪一個門派勢力,都 絕不可能擁有一百名天位戰士為之效力。以黃金龍的強橫實力,再由龍族族主率領, 足以在任何邪惡之芽出現前,將之拔除壓平,完成龍族被賦予力量的使命。 能夠把黃金龍威力發揮到極限的,只有龍族戰士。若是不能與龍族血脈相融,黃 金龍對於天位武者就不具威脅,因此,石崇也樂得大方,把孵育出來的黃金龍,全數 交還給龍族,再請動他們出手,一同參與圍攻陸游,殺神立威,果然一舉功成,趁著 陸游不明白黃金龍威力所在,大意輕敵時,將之一舉創傷。 黃金龍的攻擊一波接著一波,全然不給陸游反擊的機會。各種元素衝擊波,形成 一道道不同的閃光,往中心的陸游轟擊過去。 「陸老兒,你應該覺得萬分榮幸,自古以來,你是第一個在天位戰中以一敵百的 強人,就算最後落敗身死,那也是永垂不朽啦。」 多爾袞的嘲笑,卻有著不容否認的真實性,有史以來,天位戰中從來不曾出現這 樣數目懸殊的戰鬥例子,饒是雙方之間存在著天位差,但是以一敵百這樣誇張的比數, 卻足以衝擊著過去所知的一切理論。 血紅的火焰,熊熊噴發過來,燃亮了天空,焚盡大氣中的每一滴水份,炙人腑臟 地撲面而來,衝擊力道就像是一顆高速劃過空中的流星。當數十道火流星連接著撞擊 過來,恐怖的威力,足可媲美末日天災,即使是陸游的劍氣都相形見絀。 在硬挨了那一擊百龍貫體後,陸游似乎內傷甚重,這時他以十指分別揮射出劍氣 抵禦,在遇到一道、兩道龍焰阻擋時,便勢如破竹地切割直入,就要反攻回去,但是 其餘的龍焰不約而同地往這邊匯聚過來,每多匯聚一道,衝擊威力就更增一層,抵去 陸游的劍氣,到了數十道龍焰匯聚一處,已經足以與陸游正面相抗,甚至還能反過來 壓倒。 黃金龍騎隊的攻擊,並不是只有龍焰而已,在高溫赤火噴燒而過,周圍空氣乾熱 得沒有一絲水分時,整個溫度又驟然狂降,將人凍得肢體結冰的風暴直襲而來。 冰火溫差相距數百度以上,再以天位力量推動,遭遇這種攻擊的陸游,應付倍顯 吃力,體驗到了雷因斯一方在日本所遭遇的苦戰。 黃金龍的本質與八歧大蛇一樣,攻擊上都是以冰、火為主,輔以其他的元素攻擊, 力量強大雖然有所不及,可是在數量上佔優勢,百餘頭黃金龍以球形陣勢包圍敵人, 立體角度八方進攻,迅猛刁鑽,這點就比八歧大蛇更加難以防禦。 陸游身形移動,在冰、火之中穿梭閃躲。之前對蘭斯洛等人最具威脅性的石化攻 擊,卻對陸游沒有什麼效果,他本身就是東方仙術的大行家,儘管兩種術法的形式不 同,但仍有互通之處,被石化氣體擊中後,他第一時間反向施咒,立刻就將被石化的 部位還原。 但是在術法這方面,黃金龍比八歧大蛇更為靈活多變,在與龍族戰士結合之後, 控制力量的龍族戰士們,唱頌起不同的咒文,與本身的攻擊威力結合。 「掌管睡眠的純潔女神們,你輕柔的觸摸能撫慰萬物,讓一切遲緩下來吧!」 「打雷吧!天上的暗殺者,遵從我的意志,貫穿敵人。」 令身體變重的遲緩咒文,減弱反應速度的心靈攻擊,雖然表面上沒有顯赫的聲光, 卻能很有效地壓制住敵人,而雷電之類的強力攻擊咒文,配合原本的熾火、玄冰,更 是讓黃金龍陣的殺傷力陡增。 只見黃金龍群翩翔飛動,圍成了一個立體的球形,內中豪光閃竄,霹靂大作,赤 焰飛騰,藍冰凍氣,紫電破空,加上各種元素攻擊碰撞時所造成的衝擊、爆炸,整個 黃金龍陣內就像回到天地初生,一片混沌的洪荒景象。 情勢的惡劣,已經超過天位差所能負荷,任是哪一個天位武者易地而處,都不可 能全身而退,只是,身為當今天位武者的第一人,陸游在困境當中,仍有本錢試圖反 擊。 十指紛揮,激盪出去的劍氣,直掃到數丈之外,此來彼去,交織成一張縱橫劍網, 把範圍內的元素衝擊波切割截斷,所有攻擊過來的勁道登時大幅度減弱。 蟻群有蟻群的優點,也有缺點。數量龐大,可以由多方面攻擊,讓人難以接應, 這的確是黃金龍陣的強大所在,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百餘個分散的攻擊點,在應變 與集中的效率上,就一定會存在著破綻。 陸游是身經百戰的老江湖,又怎麼會看不出這一點,他把移動速度提升為原本的 三倍,在高速閃避中,令黃金龍群掌握不到攻擊目標,衝擊波打空,而他本身則揮出 劍氣,以更強一籌的天位力量,正面轟潰近身的元素攻擊,並且在其餘黃金龍的元素 攻擊彙集之前,立刻改換目標,絕不讓黃金龍群有合力攻敵的機會。 無論是力量、速度、攻擊的精巧,龍族戰士都遠遜於陸游,在他這樣子的靈活戰 斗之下,沒有多少功夫,這個倉促依古法組成的黃金龍陣,就大亂特亂,破綻越來越 多,而陸游則是漸漸扳回了劣勢,儘管因為傷勢所累,他的身形看來甚為遲鈍,但優 勢卻已明顯,只等回氣過來,就要反攻,一舉殺出這黃金龍陣。 「走過九州大戰的倖存者,果然是有一手啊,單單靠這些小輩,是收拾不下你 的……」 這番評語相當正確,黃金龍陣無論對上哪一名強天位武者,都有相當的致勝可能, 但想要創殺這位戰鬥經驗豐富、武功強絕的白鹿劍聖,卻是太過貪心了。這情形早在 預料之中,然而,敵方的籌碼卻不只是這樣。 「……小輩收拾不了你,戰鬥就還是我們兩個老東西之間的事,讓我親自來將你 了結吧!」 長笑聲中,多爾袞紅袍閃動,自黃金龍陣的缺口衝入,手腕一提,無匹剛勁就往 敵人迎頭斬下。陸游早有準備,食、中兩指一併,劍氣迎向刀罡,就與多爾袞的氣勁 擊在一起。 之前兩人對峙交手時,就曾略有所感,現在正面交鋒,這感覺更是明顯,多爾袞 的刀罡,陽剛熾熱,但陸游的劍氣卻是陰寒奇凍,顯然是各走偏鋒的路子。 「陸老兒,沒機會發揮真本領就屈辱慘敗,你是不是很不甘心?你就帶著這份不 甘去見閻王吧!」 「因為這群蜥蜴畜生而失利,我確實對自己有些失望,不過就算我再怎麼落魄, 也不會輸在一隻寄生蟲手裡的。」 「哼!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是你們白鹿洞的學說,你死到臨頭還那麼刻薄, 一會兒到了陰間,讓卡達爾好好與你磨練辯才吧!」 「我直接把你這個兇手送下去,他見到你會更加高興吧!」 兩人口舌之戰的激烈程度,就一點都不遜於手中比拚,更從陳年舊事中扯出舊恨。 悠悠歲月,三賢者各有延命之法,陸游當初對於皇太極以提升魔族血統比例來延 命的方式,就不以為然,卻不曾想過會出什麼問題。後來卡達爾猝死日本,陸游有所 感應,派人渡海調查後,料想到義兄皇太極牽涉其中,但未及查問,皇太極便在阿朗 巴特山逝世。 陸游對此曾好生不解,儘管皇太極與卡達爾之間確實有難解恩怨,但他們雙方的 情誼,卻也一直在避免最終破局的來臨,為何會發展成這個結果?再者,以皇太極的 性情,即使要找卡達爾了結恩怨,也必然是像天草四郎一樣,光明磊落地挑戰,沒理 由這樣設下殺局,與潛伏日本的魔族聯手。 這個疑問,卻是一直到數月之前的北門天關一戰,才終於明白。漸漸被魔化人格 侵蝕的皇太極,已經失去控制身體的能力,讓魔化人格有機可趁,做出違心之舉。換 言之,眼前的多爾袞,就是殺害兩名義兄弟的大仇人。 想到這一點,陸游表情不變,手上劍招變換,卻更多了幾分老辣狠勁。 (劍聖不愧是劍聖,劍法精妙純厚,這種粹煉功夫,是與李煜背道而馳的另一種 極至吧……) 在旭烈兀之後,石崇也悄悄地脫離百萬劍陣的困鎖。不用急著出陣的他,身上毫 發無傷,藏在一個不顯眼的角落,將全場戰局盡覽眼底。 (本來以為這場兩大賢者鬩牆之戰,陸游會受到影響,但他既然能把皇太極與多 爾袞清楚區分,這個戰略就沒用了,姜……畢竟是老的辣啊。) 在石崇的估算中,與皇太極一體難分的多爾袞,在戰上昔日舊友時,對方情緒上 產生的波動,多少能佔到一點便宜,但想不到陸游意志堅定,不受半點影響。 只是,整體上的優勢,仍然是相當明顯。陸游的劍招神妙無方,以十指劍氣縱橫 切割,兼具威猛與迅捷之長,相形之下,多爾袞的攻擊,看來就好像只是揮臂亂砸亂 砍,毫無章法,拙劣遲鈍。 但在同為強天位級數的高手眼中,自然看得出來,多爾袞的手刀,將他陽剛內力 的強勢處發揮得淋漓盡致,每一記刀罡斬出,無論是距離、角度,都在揮斬中,把威 力推升到最強,不待刀勢變老、威力轉弱,就又是一記烈陽刀罡發出。 拙勢、巧招的比拚,倘使陸游神完氣足,這場戰鬥將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但之 前與天草四郎對戰的傷勢、黃金龍陣的圍攻,卻減低了他的戰力,令得他沒有足夠的 能力,迎戰這個原本旗鼓相當的強敵,結果劍招揮灑出去,立刻被多爾袞的強攻一擊 而破。 「陸老兒,這麼屈辱的失敗,你一定覺得很不甘心吧?哈哈哈,我感覺到了你的 屈辱與不甘了,這正是我所要的!從兩千年前開始,我就看你那張不把人放在眼裡的 臭臉不順眼了!」 多爾袞狂笑著,而他的烈陽刀罡在笑聲中赫然更強更猛,將對手打得全然沒有反 擊之力。 「哼!寄生蟲就不要代替本人說話,你以為你自己是誰?」 雖然立即反口相譏,陸游的語氣卻是軟弱無力,一如他越來越見疲弱的劍勢。 在兩人的激戰中,仍然以球體陣形包圍在外的黃金龍陣,並沒有停止攻擊。雖然 為了怕誤傷友方,他們沒有再密集攻擊,但卻將所有元素衝擊匯聚一處,由多爾袞把 敵人推迫過去,兩相夾攻,獲取更大的戰果。 幾次以後,鮮血再次由陸游口中噴出,臉色亦因為傷勢加劇、體力耗損,漸漸灰 白慘澹,甚至連出劍還招的力道與速度都慢了下來。 多爾袞一直僅是近距離使用手刀劈砍,攻擊也注重直接與有效,並未使用真正具 有終極威力的絕招,就是為了等待時機,一如適才陸游要先破壞天草四郎的護身氣勁, 才給予致命一擊。而此刻,當雙方氣勢此消彼長,戰局已經大致底定,他決定做出這 最後一擊。 「陸老兒,帶著你的劍聖之名,去陰間與卡達爾敘舊吧!」 在這一句話之後,飛騰烈焰籠罩了多爾袞週身,赤紅色的火焰,像是有生命一樣, 朝四周吞卷熾燒,就連下方的百萬劍山,被火焰邊緣一碰觸,表面都融化了一層;而 黃金龍的高溫龍焰,更是在與之牴觸的瞬間,立即倒捲而回。 已弱的陸游,被這熾烈氣勁一震,半空中立身不穩,直往後退去,而多爾袞一聲 霹靂震喝,凝勁聚力,赫然將身上烈焰組織、昇華,推高到另一個層次,只見熾盛的 火焰,緩緩凝聚成形,被壓縮成了一個小太陽般的璀璨火球。 一個接著一個,在多爾袞大日神功的催運之下,烈陽焰球連接出現。與八歧大蛇 激戰所受的傷勢所累,多爾袞未能再使出最顛峰的九陽功力,但在戰意激昂下,仍是 迫發出了八個烈陽火球,環繞於週身,盤旋飛舞。 「接我的大日烈焰刀!」 多爾袞手臂一振,八個烈陽火球在他內勁的甩動之下,連貫成一線,跟著就匯聚 成刀,重現八歧大蛇之戰時的神技,八陽烈焰刀。 烈焰八陽以開山之勢當頭劈斬而下,陸游無法硬接,十指交錯,劍氣組成防護網 搶先擋架,同時急急撤身退開。 巨響聲中,劍氣甚至連稍微攔阻的能力都沒有,被烈陽刀像撕紙一樣的輕易粉碎, 筆直斬下。陸游險險避過,但身上衣角、鬚眉鬢髮,卻已為炎勁凌空所侵,著起火來。 「動作遲鈍的老頭子,接著還有呢!」 不愧為當今強人,多爾袞手臂迴旋,勢道強霸剛猛的烈焰刀,竟也能出現靈動變 化,化直劈為橫斬,輕輕巧巧地攔腰斬向退避中的敵人。 陸游以絕頂輕功避過,但卻又是一口血咳出。幾次以後,終於招架不住,被八陽 刀勁擦掃過肩頭,轟迫逼入死角,連飄浮空中的餘力都沒有,掉落在劍山之上,再也 避無可避。 「接刀!」 烈陽氣勁將敵人所有退路封死後,多爾袞不弄花巧地當頭斬下,刀勢還沒觸著, 陸游綁束在後的髮冠已經斷裂,披頭散髮,只能咬牙硬接下這一擊。 刀強劍巧,在這樣的近距離,劍氣已經發揮不到什麼防守作用,陸游兩千載強悍 的修為,於此時表露無遺。他迎著刀勢,陡然舉起雙掌,右陰左陽,迅速地畫圓繞圈, 形成太極之勢,牽扯周圍氣流成漩渦,拋出無數個纏絲勁道,用以阻礙烈陽刀的進行。 陸游本身的寒冰內力,對烈陽刀有先天的減弱作用,雖能勢如破竹地斬開層層纏 絲勁,卻也不免受到那又黏又重的纏絲勁拖累,刀勢變得滯重,再加上寒冰真氣的抵 銷,當烈陽刀將所有纏絲渦勁蒸發掃滅,已經由原本的八陽減弱成六陽。 饒是如此,灼熾的六個烈焰陽球,仍是重重地地斬向陸游額頭。要閃躲已經沒有 可能,陸游於電光石火間側頭一偏,將全身內力運聚於護身氣勁,以兩千載苦修的精 純內功,硬接這一擊。 轟天巨響,血紅的火舌,隨著兩大強人氣勁比拚,向四周倒捲過去,無論石崇、 花天邪、旭烈兀都不敢面對,紛紛撤身飛退,躲避火舌肆虐。烈焰就像是一道不滅之 火,亦直到周圍的黃金龍陣出力壓制,才沒有讓這陣火焰擴張到整個皇城。 但是不受黃金龍陣保護的百萬劍陣,可就沒有那麼好運,在這記烈陽刀的砍擊之 下,劍陣缺了大大的一角,有將近十分之一的人,隨著身旁的劍山一起被汽化蒸發了。 「怎麼樣?你說是誰贏了?」 「我為什麼要回答你?」 「不要這麼冷漠嘛,好歹我們兩個同位列於七大宗門的當家主,或者我該說…… 曾經同位列於七大宗門的當家主。」 在花天邪浮空飛退時,抖出腰帶纏住他手臂、借力飛離開原地的旭烈兀,仍沒有 放棄嘲諷的機會。然而,儘管他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當火焰勢道減弱,濃密煙 塵漸漸消散,他也不禁將目光投向火焰的中心。 ……勝負,已經分出來了。 踏立在百萬劍山之上,陸游的臉色蒼白得彷似體內毫無生機,整個人搖搖欲墜, 隨時都會倒下。大量鮮血自他左肩流湧出來,可是才染濕衣衫,就立刻被破體的熾熱 火勁蒸發殆盡。 一隻厚重的手掌,斬在他肩頭上,破開了他的骨頭,撕裂了肌肉,內中所蘊含的 烈陽火勁,正無情地焚盡他體內的生機。 儘管已經虛弱得運不出力來,陸游右手仍緊緊抓著那只砍在他肩頭上的巨臂,以 一種蘊含恨意的眼光,看著面前的那名敵手。 「陸老頭,你還真是冷血無情,連你流出來的血都這麼冷……」 並非單純說笑,多爾袞是真的感覺到掌上寒意。或許是因為兩千年來居於冰洞, 潛修寒冰內勁的關係,陸游的血液如同冰漿,極為凍手。 出奇地,重創強敵的多爾袞,並沒有如之前那般張狂的姿態,給予這已經重傷落 敗的強敵羞辱。不怒自威的面孔上,表情顯得相當凝重,甚至……有一絲哀痛。 「我的朋友,你還有沒有什麼話想說?」 如果妮兒在這裡,聽見這句話一定會很想笑,因為將人打成這等重傷後,再稱之 為友,這不是擺明了嘲諷嗎? 然而,多爾袞並沒有嘲弄的意思。一如之前陸游對待天草四郎那樣,這些曾經過 同走過九州大戰時期無數生死關頭的戰友,儘管相互間有著難解恩怨,必須為著陳年 舊事,拚個你死我活,但卻並不代表在恩仇之下,他們沒有友情。這是一種後生小輩 還無法理解的情感。 「我……嘿嘿……你希望我說些什麼……」 聲音微弱,披頭散髮、面如金紙的陸游,看來與戰勝天草四郎時的姿態判若兩人, 恐怕全風之大陸的人民都無法相信,這名世上無雙的劍中神人,會有這麼狼狽淒慘的 一天。 「雖然遺憾,但我不會手下留情,稍後你將會死在這裡,你沒有任何遺言要交代 嗎?」 「……如果你奪得大權之後,能替陸某人繼續守衛人間界,放翁雖死何懼?」 「你這老頭還真是固執,一直到死之前,還在替人類判斷什麼該留下,什麼又該 拔除,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在整個人間界的角度,我們這種人的存在,才是最不需要 的、最該被消滅的……」 陸游渙散無神的眼光中,閃過一絲訝異之色,多爾袞察覺到了,為了讓故人了無 遺憾,他把話說完。 「在最早的時候,人類不過百歲之命,後來因為種族融合、混血,才延伸到如今 的數百歲壽元,之後不管醫藥方面有多少進步與突破,都無法再大規模的延長人類壽 命,只有一些內力特別精純深厚的武者,能夠違背壽元限制地生存。你在藥石方面極 有見地,對此事有什麼看法?」 「……」 「我覺得這是上天……不,是這個世界對居住於其中的生物,所施的一種限制。 天地造化都有它自然的道理,生物是與自然共存,並非獨立存在,所以當生物違 背了自然之理,就會開始對這個世界造成破壞。」多爾袞道:「就好比說像是你我吧, 如果不是習武練功,在九州大戰那種時代,可能二、三十歲就橫死街頭。但我們卻練 武,並且進入天位,擁有了超越凡人的力量,長生不死,然後用我們的力量去影響這 個世界。」 「那又有什麼不對?」 「當然不對。如果冥冥中真有命數,我們在兩千多年前就該死了,這個世界不停 地在改變,但我們卻沒有改變,這樣正常嗎?想想看你這些年來做的事,難道不是用 你的力量,強迫這個世界去適應你嗎?朋友,我們都是兩千年的化石生物了,用兩千 年前的陳舊觀念,去主導這個世界,你真認為自己所做一切都是對的嗎?」 恐怕在場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粗豪霸道的多爾袞,在其好戰個性之下,腦內也有 這樣一番哲理。不但眾多黃金龍騎士目瞪口呆,花天邪露出深思之色,旭烈兀更是不 客氣地大聲鼓起掌來。 但要說是受到最大衝擊的,卻莫過於陸游。 他並不是首次面對這樣的質問,但由於對方身份、出發點的不同,這卻還是第一 次,有人從善惡以外的觀點,向他提出這個質問。 剎那間,多爾袞所說的一字一句,彷彿暮鼓晨鐘,在他耳邊深深地迴響,回顧兩 千年來一切的所作所為,竟是茫然若失,不知道這些功業的意義何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悲愴的大笑聲,響徹全場,每一個聽見的人都是心頭沉重,滋味難辨。好像很悲 傷,但是……又好像聽得出大笑之人的一絲喜意。 這真是……很奇妙。 為兩大強人的對談氣勢所懾,所有人屏息靜氣,竟然沒有半個人敢妄動分毫,全 神灌注地希望多聽一些。卻只有石崇,隱隱感覺到一股不安,想要催促多爾袞早些下 手。 幸好,不待他出口,多爾袞已經說道:「現在,我的朋友,我可以了結你的生命 了。」 「確實……不過,在義兄你殺我之前,有一件事情我想要先告訴你。」 止住了大笑,陸游沉寂了一陣,平穩下心情,這才說道:「這座中都皇城,建立 於艾爾鐵諾元年,是從大石國舊有都城上擴建而成,共有十七宮、三十二殿、八十一 座庭園,豪華無雙。四方大門采五色精金鑄造,由我白鹿洞數千名仙道士持咒,施下 四十九道結界,號稱歎息之門……」 眾人都知道,歎息之門是中都皇城的驕傲,當日鑄成時,白鹿洞曾經誇耀天下, 這四道大門無人能破,無人能硬闖打開,就如同白鹿洞與艾爾鐵諾的穩固關係。這個 榮譽一直到李煜闖入中都皇城,以三天劍斬破開大門,才被打破,劍仙之名亦因此轟 傳大陸,然而,陸游為何在這時候提起? 「歎息之門是由我一手設計,但另外有一個秘密,卻不曾有人知道。除了歎息之 門的結界,這整座中都皇城,都有同樣的佈置,只是不經啟動,便不會出現,作為我 派的後著……」 聽見這句話,任誰都察覺不對了,但多爾袞卻不信這個已經重傷的強天位劍聖能 有何作為,因為自己就感覺得出,他的身軀正逐漸冰冷,體內生機越來越微弱,縱有 後著,頂多也不過就是同歸於盡的殺著。 「百萬劍陣,就是這座結界法陣的部分功效,但是除了我們現在所看到的部分, 還有更多的功用並未顯露。倘若我告訴義兄你,當劍陣啟動,我碰觸到劍陣時,能夠 將體內所受到的殺傷力,轉洩到劍陣宣洩,你不知作何感想了?」 「……」 「倘若我再告訴義兄你,在我來此之前,曾經接到我小徒泉櫻的片段危急傳訊, 要我小心黃金龍,你猜我會不會那麼大意,硬生生挺下百龍聚會的一擊?」 「……」 多爾袞的面色轉為凝重,因為從掌刀上傳來的觸感,陸游的身體像是一座巨冰, 不住散發寒氣,這已經不像是任何生物該有的跡象了。自己雖想發勁將之震殺,但他 反抓住自己右臂的手掌,卻發出寒冰內勁抵銷。 「最後,如果我再告訴你,百萬劍陣能將敵人力量分散化洩,轉往地脈,你可否 估計一下,我受的傷有沒有表面看來的一半重了?」 「你!」 一句話來不及說完,多爾袞虎吼聲中,小腹已經被一柄冰寒神劍洞穿而過。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二卷第二章五極天式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八月艾爾鐵諾中都皇城 在中都皇城的慶祝大典開始舉行,陸游卻遲遲未到的幾個時辰裡,曾發生過一件 影響著整個戰局的事。 接受了故人天草四郎的戰書,為了尊重對手,陸游希望能以完全狀態迎戰,不想 被別的敵人浪費體力,但另一方面,陸游卻知道,以天草四郎的能耐,計決不可能准 時抵達中都,所以他也選擇在白鹿洞等待,直至感應到天草四郎的氣息,這才離開冰 洞,趕往中都。 儘管事前數天,陸游就已經對這一戰中可能面對的敵人、做過許多的估算,並一 一進行沙盤推演,但他仍然不免懷疑,會不會有什麼可能性被自己漏掉了? 敵方俱是強天位級數,自己孤身赴戰,情勢凶險,無以復加,稍稍一個疏失,高 估或是低估敵人實力,便足以致命,陸游不得不謹慎從事。 然而,就在他的等待過程中,他收到了一個不尋常的訊息。 訊息是透過水鏡波動,傳入冰洞之內。像這樣的水鏡傳訊術法,白鹿洞中的仙道 士都有修練,不算什麼高級法術,但若要將訊息穿過層層結界,傳入冰洞之中,那就 十分困難,沒有相當能耐是做不到的。 自己的弟子中,有此道術修為的,唯有周公瑾與陶潛二人。但傳過來的片段訊息, 卻似女聲,斷斷續續,努力說著模糊不清的話語。 「小心……黃金……陣……龍……」 陸游疑惑大起,而當他由冰洞內的水脈,嗅到一股不同於人類的血腥味,他登時 明白了是誰拚命將這個訊息送給自己。雖然沒有道術修為,但龍本身就是操控大氣、 水脈的神物,灑龍血為引,以天位力量推動,確實有可能施展水鏡。 「做得好,泉櫻,師父不會辜負你的努力。」 將整個訊息想通的陸游,眼中燃起的興奮之情,幾乎只能用精光四射來形容。可 以想見,敵人為了阻絕自己的援軍,除了不讓公瑾回到中都,也搶先一步狙擊回歸龍 族的泉櫻。 以泉櫻如今的武功,除非多爾袞那級數的高手親自壓陣,結隊合攻,否則要擒殺 她絕不可能,但中都皇城之戰在即,敵方也要保留實力,不會出動到主力高手,消耗 實力,所以最有可能的做法,就是用某些陰險手法,將她擊傷或困住,在皇城之戰結 束前無法來援。 泉櫻當是安全無虞,問題是她拚命送來的這個訊息,儘管語焉不詳,但卻很明白 地指向龍族的黃金龍。根據前次北門天關戰役的資料,黃金龍不構成威脅性,但徒兒 既然竭力傳來這個訊息,是不是敵人之前故意製造出假象呢? 當然也不排除泉櫻本身看到假象,傳來錯誤訊息的可能,但經過考慮,陸游決定 相信這個訊息。畢竟,黃金龍會忽然出現,擊破北門天關,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而當搶先一步掌握到敵人的底牌,這就足以決定一場戰役的勝敗關鍵。對黃金龍 陣存有戒心的陸游,一早便發動了渾沌洪荒百萬劍陣,連帶開啟了佈置於中都皇城之 下的結界法陣。 昔日艾爾鐵諾建國時,陸游深謀遠慮,親自設計了中都皇城,與地底的結界法陣, 由三弟子陶潛監工完成,用意是在有一日外敵入侵時,可以恃之抵禦,但卻也不乏用 以掣肘曹氏王族,當其有危害整個大局的行為時,可發動此陣,一舉將之誅滅的用意。 結合了地下的結界,渾沌洪荒百萬劍陣,便是東方仙術的顛峰成就。在陸游的催 運之下,更是有著無窮妙用。 當黃金龍群現身,陸游便緩緩降落,踏足於劍陣之上,在承受黃金龍陣合力一擊 時,他卻已經啟動法陣,將所受的攻擊力道,大半轉移到百萬劍陣之內,再行轉往地 脈,用整個中都皇城的大型結界來承受,表面上卻佯做重傷。 既然第一擊沒有能夠令陸游傷重,以他修為,後頭的連鎖攻擊,傷害就不是很大, 儘管多少受了一些內傷,減損了戰力,卻能夠引主要強敵進入圈套,獲取更大利益。 多爾袞的八陽烈焰刀非同小可,陸游在戰完天草四郎後,正面對上,實在沒有多 少勝算,不過藉由百萬劍陣的輔助,他卻能逆轉乾坤,在多爾袞最強的一記烈焰刀出 現時,故技重施,將四成的烈焰刀勁宣洩地底,再以兩千年精純的內力,承受剩餘的 烈焰刀勁。 一切的戰術計劃完美成功,經過連番受創與耗損,陸游僅剩下全盛時的七成戰力, 但他卻成功地令敵人相信勝卷在握,大意失去防範。 如今,便正是反擊的時刻到來…… 三賢者之中,日賢者皇太極長於拳術,星賢者卡達爾擅長指法,是以兩人對敵時 不用兵刃,但陸游卻有著隨身配劍,而且還是極其鋒銳的神兵。 或許是劍聖的劍術實在太過出神入化,十指分使劍氣,忽剛忽柔,變幻無方,加 上以指頭揮灑劍氣的靈動迅捷,讓人驚懾於其修為之高,卻全然忘記了,陸游並不是 空手來到中都皇城的。 他與天草四郎對擊的第一招,雙方的長劍都脫手飛出,墜落在皇城的一角,之後, 隨著百萬劍陣慢慢擴張範圍,被吞噬於其內,不見蹤影,以致於堂堂白鹿劍聖,必須 空手作戰。 不過,還是有人沒有忘記這一點。石崇就一直在注意著陸游的動作,特別是在陸 游與多爾袞說話,周圍氣氛轉變的時候,他忽然發現,陸游左手的動作有些古怪,不 像是無意義地顫抖,反而有可能……在施咒召喚著什麼。 跟著,就像施展幻術一樣,一柄神兵突破距離的範疇,陡然出現在陸游的左手。 石崇還來不及發聲警告,下一刻,這柄神兵已經貫穿了多爾袞的胸腹。 「吼~~~」 痛楚的咆哮,猶如天雷霹靂,轟然在眾人的耳邊炸開,不管距離遠近,腦裡都是 一陣嗡嗡作響,頭疼欲裂。 旁邊的小輩都已經這樣感覺,首當其衝的陸游自然更不好過,整個腦袋像是給轟 雷當頭炸著,暈眩與痛苦一起出現。只是,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這是多爾袞藉著類似 「天魔怒震」的音爆武技發出的巨吼,用以在近身受創時,有效地逼退敵人,如果自 己稍微一退,本來的優勢就化為烏有,而受到創傷的猛獸,會比原本更強地撲殺過來。 「大家都是老戰友了,就讓我送你一程吧!」 緊緊把握住優勢,陸游一手按在多爾袞的巨臂上,阻止敵人的反擊,左手卻將內 力源源不斷地輸入到神兵之上。 驚見情勢陡變,石崇與花天邪這時才反應過來,連忙下令,讓黃金龍陣群起而攻。 頓時,百餘道小天位出力的元素攻擊,朝陸游狂轟過去,勢道之猛烈,不獨是令人眩 目,甚至讓人錯疑,是否這一波攻擊會將陸游與多爾袞一起消滅。 只是,辛苦佈局取得優勢的陸游,便不會容許自己再處於不利。眼角瞥見來自各 方位的攻擊,略一計算,他的應敵手段便搶先發出。 「神兵火急疾疾如律令,浩然正氣,六軍辟易。」 一聲長喝,數百柄利劍自下方激射而出,環繞在陸游週身,搶先一步組成防禦網, 以三柄劍為一組,結陣擋架黃金龍群的攻擊。 面對強悍的天位力量,劍陣以極其柔韌的氣網接應,藉著種種玄妙的盤旋、震盪, 長空、中流、柔柳三訣交相並用,抵天劍陣有效地將敵勁攔截,不使其有機會攻破防 線,干擾正全力攻敵,無暇他顧的陸游。 無儔劍氣,由貫穿小腹的劍刃震發出來,一陣又是一陣,狂撼著敵人的五臟六腑。 對付多爾袞這樣狂意驚人的武者,外部的傷害在見血之後只會令他戰意更狂,只有從 內部打擊,才能有效地剝奪他的戰力。 鋒銳的劍氣切割著內臟、經脈,那種痛楚自是難以想像,普通武者早就疼得死去 活來,口吐白沫,但多爾袞竟似能夠支撐,儘管豆大汗珠不斷地自額頭淌下,但抓著 陸游肩頭的巨掌,卻越抓越緊,不住釋放著壓力。 人類與魔族確實有著區別,雖然是直接攻擊著最柔軟脆弱的腑臟,但陸游卻感到 劍刃上強烈的抗擊力,一波一波地反擊過來,狂撼著虎口。看來這記重創對方的攻擊, 不但不能將他一舉擊倒,當這魔人從痛楚中回復過來,立刻就有兇猛的還擊。 「不愧是當今的霸者,單單強天位力量,是不足以取你性命的,但是在我的劍陣 之內,一切的生殺予奪,是由我來主宰。」 並不是單純的放話,在陸遊說話的同時,全場的天位高手都有所感應,一股壓倒 性的沛然能量,自多爾袞的正下方猝然暴起,眨眼間,一道璀璨的火紅色巨型光柱, 便將多爾袞吞噬。 渾沌百萬劍陣與地脈結合之後,連結範圍已經不只是中都皇城,而是蔓延到數百 里外,整體牽動的能量,實是非同小可,所以之前才能一再存蓄多爾袞、黃金龍陣的 攻擊威力。倘使陸游不加以引導散化,不久後地震便將掀翻這附近的土地,然而,陸 游卻早已有了應變計劃。 澎湃的火焰光柱,好比一座熾盛的火山,由地底往上噴發,在火光中更隱然見到 太陽般的炎球。多爾袞適才全力發出的八陽烈焰刀,此刻就在他最虛弱的時候,結合 百萬劍陣的能量,還擊他本身。 烈焰衝擊的威力一波緊跟著一波,像是分作多次噴發岩漿的火山,筆直衝天。把 所有能量匯聚於一擊,這並非是陸游的風格,把原本的攻擊時間拉長,增多本來能給 予敵人的傷害,這才是白鹿劍聖一貫的戰鬥技巧。 「我不相信你這麼快就能夠從八歧大蛇的傷害中回復過來,更不相信小腹洞穿也 影響不了你,義兄,你不同於天草四郎,我不會給你機會反擊。」 引導著八陽烈焰刀的攻擊,陸游本身也不好過,額上滴滴汗珠不停流下,對付多 爾袞,他已經用盡全力,若不是有渾沌百萬劍陣的輔助,根本不可能再強行催起抵天 劍陣,抵禦黃金龍陣的攻擊,現下已經感到吃力,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打倒強敵,危 機就會開始浮現。 「日月反背,天道不輟,風、火、雷、電,疾!」 在八陽烈焰刀的蓄藏勁道消耗完畢之後,是之前黃金龍陣的元素衝擊。在抵天劍 陣之內,陸游本就能配合各種自然元素攻擊,現在他配合黃金龍的屬性,將之強化, 用來作為反攻多爾袞的武器。 先是燒融血肉的烈火,再來是凍人魂魄的玄冰,兩種巨大溫差的交錯,產生了無 比的殺傷力,配合著小腹內劍氣的縱橫切割,再強的武者也是消受不了。 抓在肩上的手掌,越來越軟弱無力,陸游心中焦急,但也同時有些許心安,明白 只要再給自己片刻時間不受打擾,就能夠把這強敵徹底擊倒。 同樣的情形,石崇和花天邪又怎麼會看不出來了?算漏一個渾沌百萬劍陣的輔助, 如今黃金龍陣對陸游已經沒有多少威脅性了,只要他將多爾袞擊倒,屆時雖然身上有 傷,但卻可以逐一掃蕩敵人,己方無一人能是他對手。 生死存亡繫於一線,兩人再也無法做任何保留,自不同方向奔衝過去,狙擊陸游。 (哼!總算來了!) 專注於削弱多爾袞的戰力,陸游卻一直注意著週遭動向。能夠拖延石崇與花天邪 的出手時機至今,已經是很好運了,若非這兩人為了明哲保身,不願意冒險受傷,給 予敵人或盟友可趁之機,他們早就出手夾攻,令自己更加難以維持局面。 但既然敵人終於動了手,自己也不會在這裡束手待斃,而要對付這兩名天位武者, 單單靠意念來催動抵天劍陣,是絕對不夠的。 心中惋惜,陸游卻不得不當機立斷,放開用以箝制住多爾袞的右手,手臂一振, 五指劍氣劃破長空,分別往石崇、花天邪射去。 兩人閃電側身避開,攻勢未減,在相互掩護之下,石崇承受著劍氣的攻擊,花天 邪卻已經搶到陸游身側,滅絕神功一掌就拍了出去。 陸游現在仍將大部分的精神放在多爾袞身上,換作是其他武技,未必能對他產生 威脅,但滅絕神功卻是與天魔功性質類似的功法,又是以強天位力量推動,一旦被擊 中,身上真氣立刻外洩,當下橫過右手兩指,劍氣變幻,一刃橫空,就往敵人身前揮 去。 花天邪只覺得兩道氣劍在前方斜斜一橫,交會合併,來勢神妙無方,直如插天之 聳雲,封死了所有進擊的方位,更升起一股莫名氣機,牢牢牽引住自己的攻勢。 (抵天三劍!) 對於這號稱當世第一的防守神技,花天邪所知有限,過去雖然與泉櫻交手過,卻 還是無法看透其中奧妙,現在由陸游親自施展,更是玄奧難測,這一掌非但無法奏效, 反而被劍氣一拖一引,險些弄得身形大失,斜翻出去。 (好厲害……) 花天邪鬥志旺盛,情知敵人不會在此時出手,便一味主攻,連變十餘種上乘身法, 分身幻影,由多個不同角度火速搶攻。他舊日所練的腿功、身法,本就講究速度,這 樣一番著意施展,遠處黃金龍陣的戰士們,只見一團灰濛濛的身影,閃電竄動,根本 無法把握其人身形所在。 但不管他怎樣搶攻,陸游的氣劍一橫一拖,簡單的動作,卻形成無法突破的鐵壁。 對花天邪而言,抵天三劍和過去遇到的防禦招法都不一樣,那不是很堅韌的氣牆,或 是有很強的反激勁道,而是好像天空般曠遠無際,捉摸不著,自己找不到針對點突破, 就只能一直僵持下去。 陸游的劍技修為,令他能夠以氣劍揮灑抵天三劍。五指出劍,交相更替,變化遠 較一般運使更為快速,若非主力仍然放在多爾袞身上,三招一過,就可以把花天邪甩 震出去。 不過,敵人卻不容許他再繼續專注,當花天邪的攻擊一再無功,一頭十尺高的透 明巨獸,龍頭獸身,巨大獸爪猛朝陸游頭上轟下,力道萬鈞,配合花天邪的攻擊,要 使陸游無法兩面兼顧。 (抵天三劍會被這麼膚淺的戰術攻破嗎?天真!) 察覺到石崇以異術攻來,陸游眼光一瞥,兩指氣劍一分一帶,先化消巨獸的部分 來勢,再以長空之勢,將巨獸的身形扯動,斜斜拉過,速度陡然增快,巨獸就像是被 扯進漩渦一樣,龐大的身軀被氣流帶動,與另外一邊的花天邪撞個正著。 牛刀小試已經將敵人挫敗,但真正的壓力,卻是緊逼而來。有形氣勁所化的巨獸 失效,石崇本人卻趁機潛靠貼近,同樣是一掌就拍了過來。 陸游不慌不忙,仍是五指劍氣相應,抵天之劍再施神效,將石崇的掌擊也一併擋 下,同時接下了石崇、花天邪、巨獸三記強天位攻擊。 在過去的歷史上,除了鐵木真曾以太天位的至高力量,正面擊潰抵天三劍的防禦, 其餘不論是對上哪個種族的強敵,抵天三劍可說是無人能破,陸游對此深具信心,只 不過後來他武功一日高過一日,無需要使用這全面主守的神技,便已經可以克敵制勝。 化石奇功相當厲害,但卻仍沒有強大到足以攻破抵天三劍的程度。然而,在連續 接下幾記石崇的掌擊後,陸游終於變了臉色。 (怎會這樣?他的力量……) 以內力修為來看,石崇的掌勁蘊力極其深厚。在連續兩個元氣地窟暴開之後,石 崇會順勢進入強天位,這點陸游並不意外,卻從不曾將這種撿元氣地窟便宜而提昇實 力的武者放在心上,要有足夠熟練的天心意識,去駕馭短期內暴增的強大力量,沒有 一段長時間的苦練,是做不到的。 只是,在這種彼此毫無保留,全力放手搶攻的關頭,石崇的實力再也隱藏不住。 他的天心意識運用圓熟老辣之至,無論是力道的集中、能源的保留,都已經到了 一個相當高的層次,遠遠不是花天邪能夠相比擬。 這情形很不尋常,唯一的解釋,就是石崇早已有了如今的修為與力量,換言之, 早在日本的元氣地窟爆開之前,他就已經晉身強天位了。 進入天位並非易事,特別是獨力進入強天位。除了蘭斯洛這個超級幸運兒之外, 其餘的強天位高手,都是憑著長時間的苦練與師承,石崇無門無派,僅憑一己之力, 怎能擁有如此修為? 剎時間,無數疑惑湧上陸游心頭,雖然敵人使的是化石奇功,但他卻開始覺得, 這奇功中存在著一種不該有的邪氣。 心頭一凜,陸游轉守為攻,氣劍翻飛,威力驟長,先將透明巨獸硬生生粉碎,再 將石崇壓制下來,朝己拖近,朗聲喝問出口。 「奸賊,你到底是什麼人?」 一聲喝問中,蘊含浩然之威,石崇不敢怠慢,連續數掌拍出,招架劍氣,口中卻 是平淡應答。 「陸大先生這一問豈不好笑,我乃艾爾鐵諾的國之重臣,今日便是為了整肅朝綱, 清除佞賊而來。」 「哼!你不說,我一樣能斬到你招出來。」 劍氣威力再增,石崇接應不暇,翻身後撤,躲得老遠。同時,源自於渾沌百萬劍 陣的攻擊,終於也告一段落,在連續的轟擊之後,本來蘊含於劍陣之中的能量,消耗 殆盡,必須要另行吸納補充,才能再行運作。 把握住這個難得的空檔,多爾袞猛吸一口氣,雙臂重重下擊,轟在陸游持劍的左 手,憑著好不容易積聚起來的一股真氣,將自己從劍上震脫倒飛出去。 抵天三劍可說是全無破綻,但陸游忙於應付石崇與花天邪,加以心頭震撼,顧此 失彼,終於讓多爾袞成功走脫,心中忙叫可惜。 只是,優勢並沒有改變,陸游仍穩穩地佔著上風,多爾袞已經被重創,失去戰力, 餘者不足以對他構成強力威脅,只會變成逐一擊破的各個目標。 陸游緩緩地漂浮於空,調節高度,將真氣流轉全身。從開戰以來,他用盡各種努 力,將戰局的主導權牢牢握在手中。像這樣子規模的決戰,不可能毫髮無傷,有此覺 悟的陸游,甚至是故意以負傷為餌,一步步將敵人誘入陷阱,謀取更大的戰果,換言 之,什麼時候該受什麼程度的傷,怎樣受傷才比較不影響戰力,這些全都在他的掌控 中。 以車輪戰的方式,先後擊敗天草四郎與多爾袞,陸游贏得風光的勝利,但本身的 內力也大量消耗,必須要稍作停歇,調勻真氣,鎮壓肋骨與肩頭的傷勢,兩大強天位 高手的力量,非同小可,儘管被陸游引導洩往百萬劍陣,但仍是有部分未能盡洩,滯 於體內。 「不主動攻擊嗎?這樣可以讓你們長命一點,不過……一個也別想逃掉。」 輕輕挪動手臂,陸游調整著握劍的姿勢,為著下一波攻擊作準備。手中的這一柄 神兵──凝玉劍,是千百年來伴隨他掃蕩群魔的愛劍,他將之視若半條性命,便一如 天草四郎對配劍十字聖劍的重視。 在他前方,被其目光所震懾的敵人,努力從那股氣勢中所掙脫,找尋反擊的機會。 天草四郎與多爾袞都並非庸手,從理論上而言,連續戰過他們兩人的陸游,不可 能戰力無損,也就是說,現在的他,正是其戰力的低點,大有可趁之機。 然而,陸游威風凜凜地仗劍飄空,以無懼一切,甚至可以說是無敵的姿態,睥睨 四方,眾人實在想不出來,有什麼辦法可以擊倒這位不敗的劍聖。 不能再讓他掌握戰局,這是每個人的共識,但己方搶攻就行了嗎?還是說,發動 主攻後,反而會墮入他的計算之中,被他反向痛擊。 儘管沒有出劍,但陸游仍用著本身的氣勢與壓迫感,揮出無形的劍刃,去影響著 敵人,預備先奪其志,之後能夠輕易地分出勝負,減少損傷。 「厲害啊,師父,這麼快就把師伯打成了烏龜,接下來就是這些黃金蜥蜴了吧?」 立場一直曖昧不清的旭烈兀,大聲鼓起掌來,就像在看一場精采的武鬥表演,而 不是雙方生死決鬥。 「還有這兩個傢伙,特別是那個連晴天也會穿雨鞋出門,壞人中奸到出汁的卑鄙 崇,師父你儘管大發神威,宰掉他們,不必給我面子啊!」 旭烈兀拍手大笑,看似為著師父助威喝采,但卻緩和了陸游正欲施以眾人的壓迫 感,同時,也對石崇一方的士氣作出挑撥,影響著整體局面。 察覺到這一點的陸游,將冷冷的目光橫移過去,但旭烈兀只是微笑以對,像是完 全不知道恐懼為何物。就實質上而言,他有無須恐懼的理由,除非陸游打算一舉消滅 整個艾爾鐵諾,不然如果只是要清除帝王之側的佞臣,那麼在消滅石崇後,陸游仍需 要有人來維持、重建體制,屆時,流著皇室之血的旭烈兀,就是不能缺少的人才。 這個想法可以從曹壽的處境得到證明。適才旭烈兀發現,曹壽被困在百萬劍陣當 中,一個頗靠邊緣的位置,身上雖然有一點皮肉傷,但性命卻是無虞。若非百萬劍陣 的障壁,曹壽被丟在這種巨大能量相互衝擊、激盪的戰場上,局面一定會朝另一個方 向走去。 陸游知道旭烈兀的重要性,如非必要,他確實不打算向這弟子出手,但他也懷疑, 這個同時兼具智慧與野心的徒弟,是不是因此有恃無恐,打算作一些令己難以應對的 挑釁? 「呃……師父你的眼神好怪啊,可別把我當成了對象啊,連我都斬了,這塊土地 就什麼都不剩了,將來魔族重臨,你就得一個人孤軍奮戰了。」 兩師徒的對峙氣氛相當詭異,但一道黑影卻打破了這樣的平衡,飛身掠出搶攻。 出乎意料地,動手的是花天邪。在旁人眼中看來莽撞的攻擊,卻有著很理智的原 因,假若再這樣下去,己方的氣勢會一點一點流失,快速往敗局而行,所以儘管明知 道出手討不了好,花天邪仍得要搶攻,藉著這樣的行為,把己方的鬥志與士氣拉提起 來。 「勇氣可嘉……不過,還是讓你的同黨配合你出手吧……」 陸游一抬手劍氣水平奔流出去,滔滔轟湧,令得花天邪不敢再衝,緊急以絕頂身 法改變方向,回身上翔,躲避過這一擊。 戰局發展到此,陸游已經沒有必要再誘敵或隱藏實力,所餘下的敵人,他都能以 實力正面壓倒,所以改變戰術,恃強硬攻。 一劍不中,陸游手腕微動,劍氣如同附骨之蛆,貼著花天邪直追上去。花天邪大 驚,百忙中再轉逃逸方向,險險避過這幾乎將他攔腰斬斷的雷霆劍氣。 日前北門天關一戰,陸游就是以這樣的劍氣,雷霆追蹤,令石崇避無可避,最終 仍是假身被破,受創墜地。相較之下,花天邪的身法無疑迅捷靈敏得多,特別是在他 肉體妖化,變出一對蝙蝠肉翅飛翔變化之後,來回翱翔更是顯得詭變莫測,屢屢在要 被斬中的當口,劍氣貼身地閃過。 「果然後生可畏,至少這樣的逃命功夫,我輩確實少有……」 陸游微微一笑,劍氣追截加速,花天邪更顯得險象環生,點點鮮血飄灑空中。 「別讓他落單,大家一起上,黃金龍隊,發射元素衝擊!」 多爾袞傷重,正自全力運功鎮壓傷勢,但是看他傷處不住擴大,出血壓制不下的 情形,就知道陸游的劍勁,正逐步發揮威力,破壞其肉體,任多爾袞武功再強,十天 半個月內亦休想回復過來。 主將倒下了,石崇擔起了指揮工作,叱喝龍族的黃金騎士,把焦點集中在陸游身 上,群起而攻。 「以陸老兒為目標,龍騎兵發動球……」 石崇調派著攻擊陣形,不敢讓黃金龍陣與陸游太過接近,以免被他一劍一個斬下, 很快就把手中資源消耗殆盡。但陸游也不會呆坐著不動,無可否認,黃金龍陣的威力, 對他有相當的威脅性,若是被石崇纏上,成為黃金龍陣集中攻擊的目標,戰局不是沒 有逆轉的可能。 估算了一下百萬劍陣的剩餘能量,陸游雙目微閉,唱頌著操控百萬劍陣的咒語。 全然不明白陸游口中念的是什麼,在目睹他以東方仙術締造無數奇蹟之後,每個 人一聽他揮劍唱咒,全都是心驚膽跳,不敢再給他機會,第一時間發動攻擊。 但這些卻不能突破抵天三劍的完美防禦,陸游左手持劍,斜斜地揮出弧形,抵天 三劍的連環運使,把所有轟擊過來的元素衝擊擋住,幾下工夫之後,被他吸黏滯住的 元素衝擊,更變成了一道自然防壁,稍稍挪動,就盡擋四面八方的攻擊。 黃金龍陣的攻擊,雖然是以立體球形環繞,全方位面面俱到,可是卻沒法突破抵 天三劍的防禦劍網,而當陸游施咒結束,他們更是連攻擊的機會也沒有了。 「神兵疾疾如律令,大氣經緯,五行輪轉,風、火、雷、電,疾!」 與適才轟發出來重創多爾袞的光柱類似,當陸游的右手捏劍訣揮出,一道跟著一 道的藍白色光柱,就由劍陣中噴發上來,速度之快,位於其上的黃金龍騎士根本就不 及逃躲。 光柱中蘊含著澎湃的能量,每一下轟著,黃金龍騎士便發出慘叫,當光柱繞組成 了一個圓陣,所有的黃金龍幾乎都被困轟在光柱中。劍陣的能量已經大幅度消耗,如 今轟發出來,對黃金龍的傷害並不大,但也足夠將他們困住在裡頭,無法逃脫。 少掉了這層重火力的威脅,陸游獨鬥花天邪、石崇,更是佔盡了上風。儘管彼此 都是強天位,但武技上的修為卻不可同日而語,凝玉劍在陸游手中變化萬千,許多不 屬於劍法的白鹿洞絕學,都在他劍下施展出來,殺得兩人汗流浹背,披頭散髮。 (對付石崇,要謹慎一點,他或許藏著我所不知道的後著與絕招,不能貿然出盡 全力……) 石崇的底細莫明,陸游雖然穩佔優勢,卻不敢有分毫大意,但在他心中,最具威 脅性的卻是花天邪。 (純以成長性來看,花天邪比石崇更值得忌憚,今天不將他誅殺,後果堪慮……) 誅殺敵人的順序決定下來,陸游的攻擊就分外凌厲,寧願讓石崇逃走,以後再慢 慢調查他,也要先把花天邪擊殺。 這樣的壓力,花天邪當然感受得到,幾招一拆,面對陸游主力攻擊的他,再也躲 不過那如影隨形的劍鋒,情急偏頭一閃,血光閃現,花天邪整條右手都被砍了下來。 花天邪痛極,不得不撤身退開,拉遠距離,第一時間催運魔化體質的奇效,走通 血脈,想把手臂催生回來,哪知勁道一催,斷臂處的肌肉雖然開始蠕動,但卻沒有平 時癒合傷處那樣,能夠迅速重生肢體。 「以人類之身,突變為魔,就技術層面來說,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而且並非每 個人都能完美變異。有人花了偌大精神,雖然能以魔化肉體延命,但結合上卻並非完 美……」 陸游朝多爾袞瞥了一眼,發現他還在竭力運功,鎮壓內創,換句話說,儘管已經 蛻身為魔族,但他肉體魔化的程度,還比不上花天邪,不能直接催癒傷處。 這是一件很耐人尋味的事,因為以多爾袞的武功之高,在肉體的魔化程度上卻不 及花天邪,難道進行魔化程序時,自身的功力越高,反而效果越差嗎? 察覺到了這些訊息,陸游再次把目光投向花天邪。他被自己灌注寒冰內勁的劍氣 所傷,縱然魔化體質的新陳代謝奇速,痊癒的速度也會慢上許多,這是自己在九州大 戰時所鑽研,專門用來對付魔族的法門,只要下一劍能中其要害,一招就可除了這大 害。 陸游劍招再發,花天邪面臨死亡危機,眼中卻滿是倨傲之色,陸游心中一凜,想 到為何最近的小輩都是如此趾高氣昂?眼前忽然一花,竟是石崇奮力出手,強行架開 這一劍,給予花天邪逃生機會。 「刷、刷」兩劍,陸游將石崇逼得只有招架之功,適才為了救助友方,他貿然出 手,而使本身處於一個不利於還擊的位置,更加無法面對陸游的斬擊。 與花天邪不同,苦練化石奇功的石崇,防禦時以護身硬功為主,饒是陸游的劍招 凌厲,但一時間卻也斬不破石崇的護身勁,反而他還能忍痛悍然反擊。 在石崇的眼中,敵人最棘手的地方,並非是天位力量,而是那有如不破之盾的抵 天三劍,只要陸游持續施展這神技,他就像是擁有完美體護身的龍神,任己方如何攻 擊,都無法突破。 人不可能沒有弱點的,上次北門天關之戰,他用盡各種方法,確保肉體無傷,這 就是他當時的顧慮。這次他雖然好像整個豁了出去,無懼傷痛,甚至主動用傷勢換取 戰果,但從另外一戰來看,也就說明了他認為長痛不如短痛,急欲速戰速決的打算。 他這個決心有多堅毅?能貫徹到什麼地步?若己方能持續予以打擊,他的決心會 不會動搖?會不會有可以利用的破綻? 石崇的計算很正確,但陸游卻沒有給他好好思索的餘裕,在連續發出三劍之後, 抵天劍陣的威能推升,陸游的身形驟然消失,跟著便出現在石崇身後,狠狠地便是一 劍。 花天邪搶上欲合攻戰敵,但陸游身形不定,忽焉在前,忽焉在後,總是出現在兩 人最難以防禦的角度,刁鑽地一劍攻來,沒過幾下,他竟是以一人之力,將兩名敵人 包圍在內圈。 黃金龍陣被更龐大的百萬劍陣反制,即將潰不成軍,而三名強天位主將傷勢均是 不輕,整個戰局的破敗,只是眨眼間的問題,事前哪料到這陸老兒竟然厲害若此,石 崇一面接劍,一面暗自後悔,儘管他還偷偷暗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後著,但如今卻哪 有辦法緩手脫身去發動? 為了救援花天邪,令得最後一著挽回局面的機會破敗,這一次真是滿盤皆輸了… … 儘管表面上維持著同盟關係,但石崇、多爾袞、花天邪的互信基礎甚是薄弱,彼 此都不曾將內心的盤算真正說出,多爾袞自然也無從知道石崇是否留了什麼後著。 小腹創口不住淌血,多爾袞的外表仍是凜凜生威,但腹腔之內就像被一枚渾沌火 弩悶炸過一樣,傷勢重得無以復加,若非魔化體質的強大生命力,早就死在陸游的烈 陽神劍之下。 處在百萬劍陣所不能影響的角落,多爾袞竭力提氣運勁,目的並非壓下傷勢,而 是回復戰力。雖說情勢已經壓倒性地不利,他卻仍固執地想要戰,企圖要以血戰殺出 生天,找到勝機。勝利永遠是與堅持到最後的人同在,如果在這裡就放棄了,以後也 不會再有戰勝陸游的可能。 多爾袞的毅力誠然驚人,但在實質效果上卻很有限,只是,當他好不容易積蓄起 了一點力量,要起身與兩名傷重的盟友聯手,一個聲音隱隱約約地傳入他耳中,告訴 他一個訊息…… 幾乎已經將勝利牢牢握在手中的陸游,感應到了多爾袞已經站起身來,心中提高 警覺,提防著他的突襲。 純就力量而言,多爾袞此刻已經沒剩多少戰力,而據陸游所知,多爾袞並不通曉 義兄皇太極在太古魔道方面的技藝,所以不用擔心會忽然有多枚渾沌火弩或光炮激射 而來,只是大意並非陸游的作風,他仍是緊密注意這名強人的舉動。 多爾袞出手了,但卻不是攻向陸游,而是轟往百萬劍陣脆弱的陣角。無疑他不懂 得東方仙術,可是他的天心意識卻能感知能量流動,察覺到何處的力量最弱。 在重傷的此刻,他已經沒有能力對劍陣造成大破壞,但連續數拳之後,陣角的小 小崩解,赫然就讓一頭黃金龍脫困出來,之後,多爾袞與黃金龍騎士會合,逐一解放 他們被困在劍陣光柱中的夥伴。 黃金龍的生命力極強,儘管負傷,但是力量卻沒有多大的減損,在多爾袞的指引 之下,轟向劍陣的弱處,很快就造成破壞,多救出了一名被困的族人。 (他本身已經虛弱,所以要借用黃金龍陣的力量?他想做什麼?) 不用問也知道,當然是作對自己不利的事。陸游的心中出現警兆,這股強烈直覺 令他立即甩下兩名被重創的敵人,朝多爾袞奔射而去。 渾沌百萬劍陣所蘊藏的能量,已經消耗殆盡,不能再用來作什麼了,如果要攻擊 多爾袞,陸游也只能親身而為。 「攔住他!我還需要時間!」 見到陸游的逼近,多爾袞這麼吼了出來。用不著他提醒,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讓 陸游打斷了這最後的反擊機會,他們都只有死路一條,因此石崇與花天邪幾乎是豁出 性命地攔截陸游,連帶黃金龍陣,用盡力量阻止陸游的干擾。 「全部滾開!」 情勢緊急,陸游眉間煞氣乍現,下手更重,連續幾劍不但再在石崇身上添了幾道 傷痕,就連貼近過來的黃金龍,都有幾頭被他一劍劈成兩半。 犧牲不是沒有代價,因為就在這段時間裡,多爾袞已經讓黃金龍陣組合在一起, 力量相互傳輸歸並,預備發動攻擊。 (這麼多個小天位的內力集合,根本不可能有天心意識能夠駕馭,一出手就自爆 炸掉了,他們到底想要作什麼?) 在多爾袞把黃金龍陣成功組織的同時,陸游也已經進入攻擊距離,卻因為這個疑 惑,出手稍遲,跟著,當他要出手大量斬殺黃金龍,瓦解這個陣勢,多爾袞卻主動沖 了過來,照面就是一拳轟來。 (什麼?) 要誅殺的目標,忽然脫離黃金龍陣的庇護衝出,正面硬撼自己,這又是什麼戰術? 他這一拳虛弱無力,不像得到黃金龍什麼好處,與己相鬥,幾個照面就要殞命,他在 打什麼算盤? 陸遊方自錯愕,眼角忽然見到一抹黑影閃動,卻是石崇飛身向已經排列完畢的黃 金龍陣投去。 (中計了!) 眼見多爾袞悍不畏死地揮拳直攻,黃金龍陣卻在石崇的指揮下火速調度,陸游這 才明白自己上了當,發動這個攻擊的主要樞紐是石崇,多爾袞僅能作一些事前的準備 工作,卻無法發動這個「後著」,但敵人故意製造錯覺,令己放錯攻擊主力,在最關 鍵的時刻,把前置作業預備完成的多爾袞衝出,讓真正的攻擊者石崇順利脫身。 兩大賢者的交手,以一面倒的差距形式進行,但陸游自己也明白,多爾袞眼下爛 船也有三斤釘,自己要將之敗退,還是得花時間,偏生這就是自己最欠缺的籌碼。 武功、天心意識方面,多爾袞都比石崇更強,如果能夠解決技術問題,以百餘頭 黃金龍的力量歸並,讓多爾袞使出九陽烈焰刀,那麼連自己都會被斬下,可是,為什 麼要讓石崇來發動?有什麼優勢是石崇強過多爾袞的? (難、難道是……) 一個念頭閃過陸游腦海,令他大吃一驚,甚是有了一絲顫慄感。抵天三劍是他一 手所創,有什麼缺點他當然清楚,難道敵人終於注意到了這一點,要藉此攻擊了嗎? 還來不及有什麼動作,陸游忽然覺得身體一重,胸中氣息不純,力量的運使也出 現窒礙,連忙急吸一口氣,穩定混亂的內息,將力量鞏固凝聚。 (果然是五極天式……) 一絲絲邪惡的黑暗冥氣,開始在中都皇城內出現,迅速向四周蔓延,沒幾下工夫, 濃濃黑霧就將皇城給籠罩住,像是一頭型態不定的黑色巨獸,吞噬掉皇城之內的所有 亮光。 當這些黑暗冥氣接觸到陸游,雖然他能憑著護身氣罩將之推出丈許,但體內真氣 卻是不住騷動,受到黑暗冥氣的影響,越來越難以將自身真氣結合天地元氣,本來強 大的天位力量也開始緩慢散失。 「比前生更古老的過去,比來世更遙遠的未來……」 石崇唱頌著咒文,緩緩引導黃金龍陣的力量,同時接引著召喚而來的黑暗神明之 力。他本身的力量已經耗盡,必須要藉著黃金龍群的力量,才有能力發招,只是,用 黃金龍的力量,去使用屬於黑暗神明的邪惡招數,這實在是一件很諷刺的事,不知道 旁邊這群黃金蜥蜴作何感想?或者他們為了保命,腦裡已經一片空白了? 「恆久不變的古老之夢,遵守時光的約定……」 代表神明正體的召喚詞唱出後,瀰漫整個中都皇城的黑暗冥氣激烈地旋轉起來。 五極天式的異能,本身就是所有天位武者的剋星。從顏龍靜兒時代開始,陸游就 留心蒐集五極天式的資料,包括基格魯之戰、京都之戰,都有相關報告送到冰洞供他 參考,現在正式碰上,陸游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撤退離開,趁著招式未發之前,暫避 其鋒。 但這主意卻不能實現,陸游身形才一動,多爾袞就瘋虎似的衝了上來,阻住他的 去勢,將他往黑暗冥氣最重的地方推,就連缺了一臂的花天邪也銳身赴難,一對不怎 麼有師徒情誼的搭檔,此刻卻同心戰鬥著。 「你們瘋了嗎?五極天式的攻擊一出,你們也不可能平安無事的。」 「嘿,陸老兒,開戰之前我雖然有信心勝你,但也準備在必要時候拿我的性命來 換取勝利,現在只不過是照計劃行事,如果能把你一起拖下地獄,死亡並沒有什麼可 怕的啊!」 陸游感覺到多爾袞的認真,也明白過來,儘管這男人是一個新的個體,但精神層 面卻與義兄皇太極相當接近,並非單純的寄生蟲。倘使自己一早是用義兄的氣魄來估 算他,那麼就絕對不會小看這頭受傷後更狂更凶的瘋虎。 「那你呢?年紀輕輕,也不愛惜生命嗎?」 陸游的問話與劍招一起遞出,若非多爾袞的援護,花天邪當場就被一劍幹掉,但 他卻仍然笑得出來。 「我確實不想死,不過……想看到白鹿劍聖支離破碎的觀眾,太愛惜生命是不行 的。」 這一句話令得陸游怒火中燒,一劍刺了出去,但看見多爾袞、花天邪合作無間的 聯手,他不得不承認,多爾袞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傳人。 如果說蘭斯洛是皇太極的繼承者,那麼花天邪的狂與邪,也與多爾袞的氣質相通, 或許他們兩人的關係不是很好,但從繼承者這方面來看,花天邪確實傳承到多爾袞的 戰鬥精神。 而當看到他們師徒兩人聯手作戰,自己卻孤身面對他們的挑釁,身旁一個弟子都 沒有,陸游雖然從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但卻有一種很深的疲憊感忽然湧上心頭。 「請將您手中的巨塔,放置在過去與未來的交會之處,讓愚者在塔中失去方向… …「 石崇朗聲唱頌咒文,將百餘頭黃金龍的力量不住匯聚過來,等若是百餘名小天位 高手合力助他施法,籠罩中都皇城的黑暗冥氣激烈旋轉,濃烈至史無前例的程度,天 地風雲因此而變色,整個天空都被一層黑氣所覆蓋。 身上的袍服翻飛,石崇面色凝重,身上隱隱發出一層黑芒,看來有若一尊巨大的 魔神,威風凜凜,卻沒有什麼人知道,他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惶恐。 過去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他在武煉秘密蒐集顏龍靜兒的所有手稿,希望得到五極 天式的咒文與修練法,甚至能藉此超越,修練黑魔法之中至高無上的秘招──深藍的 判決。 長年的修練與揣摩,他對於五極天式已經有相當的瞭解,但對於最後的兩式,卻 只知道咒文與相應神明,推測不出施展起來究竟是什麼樣子?有著什麼威力?憑著什 麼效果傷敵? 五極天式的真面目,其實不能算是一種攻擊,而該看做是一種自然災害。這個世 界的運行,是依循一個既定的軌道與法則,強行把這個法則扭曲,造成破壞,這就是 五極天式的攻擊。 舫穗之月的形成,並不是一刀斬向空間,而是引導黑暗神明的力量,將空間擠迫 迸裂,令得存在於那個空間的物體創傷;蠱冥慟哭破、星辰之門,也是將兩個平行、 互不相關的空間,用強大力量予以扭曲連結,使得另一世界的惡鬼出現,或是將物體 拋投至另一空間的異世界。 正常的武學攻擊可以進行防禦,但超越理智的自然災害,卻無從防禦起,所以當 日天草四郎與莉雅力量懸殊,卻仍被她以舫穗之月斬得重傷垂死。 對於這完全未知的第四式,石崇無從推測其威力與範圍,生恐一旦發出,破壞力 傷及自身,更怕還沒擊殺陸游,便被這不可測的第四式鬧得己方全軍覆沒,所以一直 不敢輕言使用,但眼下敗局已成,在渾沌百萬劍陣的牽制下,己方三名強天位高手身 負重創,陸游卻大有餘力,除了使用五極天式,再也沒有其他的籌碼了。 「迷失在比宇宙誕生還久遠的古代,比世界滅亡更遙遠的未來,直至無盡的永 恆……」 當咒語唱頌已近尾聲,在激烈旋轉的黑暗冥氣漩渦中,一個隱約閃動的形影,五 大黑暗神明之中的古夢,慢慢地現身了。 四周出現無盡的星空,一個身穿黑色禮服的白髮老人,站在如日晷般的法陣中, 背後是一個巨大的齒輪。他大半身體都是一種黑色的透明狀態,看不真切,只有一雙 金黃瞳孔,呈現奇特的沙漏狀。 當石崇把咒語念完,他伸出透明的黑色手掌,垂下一隻精緻的懷錶,如同鐘擺般 晃動,而背後的齒輪也開始慢慢地轉動著。 「逆行時舟!」 五極天式的第四式,在石崇的竭力鼓催之下,轟發了出去。首當其衝的三大高手, 卻仍在相互牽制的窘態下,惡鬥不休。 奇異的感覺出現,好像有一股難以形容的波動,瞬間掃過全身,緊跟著就出現了 無法理解的變化。 先是花天邪,他注意到自己的皮膚好像幼嫩了一點,但下一刻,卻又枯乾癟皺, 浮現了斑點,同一時間,他也看到幾絲白髮出現在陸游與多爾袞的頭上。 這樣的情形越演越烈,隨著那只懷錶的來回快速擺動,三人先是發現自己皺紋少 了,頭髮由灰變黑,跟著卻又開始頭髮脫落,牙齒鬆動。 青春與老化,兩種相反的新陳代謝現象,在三人身上密集地出現,這時,每個人 都知道這式逆行時舟的效果到底是什麼,它扭曲了存在於萬物之內的時間軸,令得物 體的時間錯亂,前一刻推進百年,後一刻又倒退一百年。 像陸游、多爾袞這樣的千歲高手,都有使用異術維持肉體青春,但是逆行之舟的 效果,卻令這些奇術失去作用。當老化現象出現在肉體,那種發自心裡深處的恐懼, 比什麼重傷都要可怕。 鐘擺的搖晃幅度越來越大,從開始的十年單位,迅速增強到五百年單位,每一下 搖晃,就是五百年時差出現在三人身上,劇烈的肉體變化,三人當中修為最淺的花天 邪,首先承受不住,發出了痛苦的哀嚎聲,白髮蒼蒼,只要鐘擺再一次晃蕩,立刻就 在時間軸的錯亂中化為烏有。 多爾袞雙眼一瞪,他雄偉精壯的身軀,現下變成了一個乾瘦的老人,慢慢地伸出 顫抖的手臂,揮出餘力,推向花天邪,似乎想要做些什麼,但在他行動之前,急勁的 破風聲響起,一道人影以無法形容的快速,瞬間衝入包圍三人的咒力圈。 來勢奇快,雖然同樣受到咒力影響,但是在身手出現遲緩之前,來人已經揮出雙 掌,將前方三人中的兩人,重重地推擊出去,自己則趁勢衝出咒力圈的範圍。 這一下,輕功高妙固然是顛峰之作,但險也是險到了極點,因為在進入咒力圈之 後,白髮與縐紋就開始在身上不受控制地出現,要不是他精密的計算,在脫離咒力圈 的前一刻,鐘擺剛好朝另一邊擺到一半,在最完美的那一刻衝出,他就不可能平安地 全身而退。 於是,陸游以他蒼老的雙眼,滿是吃驚地望向那之前不被他所注意的人,一直藏 在黃金龍陣之後,以事不關己的態度注視著一切,在最後關頭用睥世腿絕的高速衝入 咒力圈,幫著兩名敵人脫險,卻將師尊遺棄的金髮青年。 「只有說聲抱歉了,師父,我向來是與勝利者站同一邊,這就是我的判斷……」 旭烈兀伸手拂去頭上的幾絡殘剩白絲,即使被黑暗冥氣所包圍,他的金髮仍顯得 無比燦爛。以極為優雅的姿勢倒退飄飛,他向師父彎腰一禮,盡著身為弟子的最後禮 節。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二卷第三章天草時貞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八月艾爾鐵諾中都皇城 連場激戰,電光、火焰竄閃,照耀半邊天空,跟著便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地 面的起伏震動,更是讓皇城周圍百里的居民曉得,那場隆重的慶祝大典,已經如先前 所擔心的那樣,變成了戰鬥。 不安的情緒,在每個人心中發酵,但一般平民自有其道,在這種混亂局面裡繼續 討生活。 距離皇城北大門數十尺處的文曲大街,本來是中都的繁華所在,但是察覺到皇城 內的騷動與連串天地異變,所有店舖紛紛關門歇業,人員逃難躲避去了。 「唉呀呀,今天亂成這樣子,看來生意不好做囉……」 在一片死寂的文曲大街上,只有一鋪小小的扁食攤子,仍然繼續開張,圓肥肥的 雪特人店主抬頭看著烏黑天色,嘀咕著今後該如何做宣傳。 向來被各種族歧視的雪特人能夠在雷因斯為相,這是一件很振奮雪特族人的事, 但大多數的族人日子依舊不好過,這名店主之所以能在中都營業開店,主要是他總在 顧客進餐時,指著不遠處,那座已經成為觀光景點的高聳城門,口沫橫飛地說起當初 劍仙李煜闖皇城的故事,吸引大量顧客前來聽書。 好比此刻,店主就在思索,往後該如何打探今日發生於皇城內的戰鬥,加以編輯 後,變成另一個熱門的故事橋段。 「不過,這個皇城還真是建對了,如果沒有這道城牆,裡面的人一定會殺到外頭 來,把我們老百姓也幹掉。」 當然,中都皇城建立的目的,是與這想法完全相反的,只不過,李煜闖入皇城、 陸游於皇城內大開殺戒,兩次血染中都的大事,都是因為城牆的庇護,使得傷害僅被 限於皇城之內,沒有波及城外百姓。 正當店主思索著是不是該關起店舖,回去休息時,文曲大街上的一個行人,吸引 了他的眼神。 那是一個步履蹣跚的行人,在空蕩蕩的文曲大街上,很吃力地走著,身上衣衫破 碎,滿是血污,軟軟垂下來的雙臂,呈現不自然的扭曲,一看就知道受著重傷。 自從石家在中都的權力越來越大,人民的日子就不太好過,常常可以看到有人因 為得罪石家,被打得半死不活,奄奄一息,這樣的重傷者,在中都不算難得看到,而 通常人們會希望與這類傷者保持距離,免得開罪石家,連帶受到波及。 那個行人拖著不算快的步伐,朝皇城前進,當他將目光移向攤子時,店主人合起 肥肥的手掌,求神拜佛,希望這個可怕的男人不會注意到這裡,也別朝這邊過來,以 免他死在店裡,以後很難做生意。 無奈,老天總愛對雪特人另眼相看,最不希望會靠過來的人,卻走了過來,以干 澀的聲音,吐出「水」字,店主人顫抖著雙手,捧上了一碗清水。 「客……客人啊……你要死可千萬別死在店裡啊,看在這碗水的情面上,你等一 下走出去再死,不要害我不能做生意……」 雪特人幾乎是蒼白著臉,這麼哀求著,但這個可怕的男人卻對他笑了一笑,儘管 那是苦笑,店主人卻仍然無法理解,受著這樣的重傷,承受著這樣的劇痛,這個男人 為什麼能夠笑得出來呢? 「店家……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假如一場戰爭,在開戰之前就已經決定了勝 負,那為什麼人們還要打下去呢?」 「這個……」 雪特人答不出來。像這一類的人生問題,一千個人,有著一千種不同的答案,他 不敢說錯話,得罪這個男人。 不敢說話,雪特人就這麼靜靜地看著,渾然沒察覺天上的黑雲越來越濃,中都皇 城之內,隱隱有電光閃竄,雷聲咆哮,他只是看著這名怔怔發愣的客人,感到一絲悲 涼。 近距離這樣看,他身上受的傷格外清楚,不但渾身皮開肉綻,還有許多處骨折, 倒插穿皮肉,隨著他喝水的動作,不住滲出血來,瞧來真是慘不忍睹。雖然以石家門 人一貫的辣手,這還不算多嚴重的傷勢,但看起來實是令人膽顫心驚。 一聲霹靂炸響,店主人循聲往城內看去,喃喃道:「希望月賢者大人能夠消滅石 家的敗類,那樣我們以後就安樂了,也不會再有人像客人你一樣,被石家害成這樣子 ……」 「你很喜歡陸游?」 一時間還沒意會到這人竟然不敬地直稱月賢者之名,雪特人隨口道:「也說不上 喜歡啦,不過,就是因為有月賢者大人和周大元帥在,石家才沒有太過囂張,如果他 們不在了,我們小老百姓的日子不就更難過了嗎?我們只能把夢想寄托在月賢者大人 的身上啊!」 簡單的話,聽在對方耳裡,卻有著很深的感慨,店主人很吃驚地看見,那男子看 著茶碗,好像有淚水在面頰上滑過。 「是嗎?被人寄托夢想在身上的人,是不可以這麼輕易就死去的……我真是羨慕 他,不管如何,始終有人愛戴、信賴……不像我這個徹底失敗的東西……」 男子低聲說著,仰碗喝水,而雪特人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失言。 「客人,其實你不用太悲觀,我……」 雪特人努力地想要找出一些場面話來安慰,畢竟同樣處於石家的統治下,這人的 苦處,他多少也能體會。不過,當這位旅人放下裝水的碗,還沒飲盡的半碗水,全部 被染成紅色,在碗中搖映著血波,看到這景象的雪特人,忍不住激動起來。 不由分說,他跑到攤子後頭,拿出了半埋在土裡的瓦罐,從裡頭挖出了一枚金幣、 十餘枚灰灰的銀幣,捧在掌心,跑回前頭攤子,顫抖著手掌,把這些積蓄全部塞給了 那個男人。 兩手接觸,才發現那個男人的手掌全是鮮血,而且非常地冰涼,彷彿早已沒有半 點體溫。 「這、這位先生,你把這些東西拿去,離開中都,重新發展,一定能夠再站起來 的。」 「你……」 不用多問,從雪特人激動的樣子,就看得出來,這些金、銀幣得來不易,是店老 板辛苦積起來的一筆錢。但是,向來吝嗇的雪特人,為什麼會把錢塞給陌生人呢? 「你也算是個男子漢吧?男人就應該把夢想托付給男人!」 插著腰,雪特人很大聲地說著,「石家有什麼了不起的?別人害怕,我可不怕, 客人我告訴你,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沒有夢想,只要你對未來還有夢,現在的失敗算 什麼?石家算什麼?你一定能再站起來的。」 石家真的不可怕嗎?當雪特人冷靜下來,想必會有不同的感想吧,但至少,他現 在是很認真地鼓勵這個強烈散發窮途末路感覺的男人,希望他能夠重新振作。 ……微笑,出現在男子的唇邊。不是之前那種苦澀的笑容,而是帶著幾分歡喜的 和煦笑意。 儘管已經背離光明之道許久,但他現在卻想要謝謝神明,在這個時候,給予已經 凍徹心肺的自己,一絲難言的暖意。 「感謝主,阿門。」 「啊,什麼?」 聽不清楚那人說的話,雪特人還要再問,卻被他反手一推,把那些錢幣全部塞回 手裡,還另外塞了一柄沾著血污的十字形長劍過來。 「謝謝你的好意,這是茶錢。」 不能明白這柄十字神兵對這男子而言,曾經有過多麼寶貴的意義,雪特人只是很 疑惑地想著,早先這人進來的時候,身上好像沒有帶著武器,他究竟是從什麼地方變 出這一把長劍的? 得不到回答,當雪特人將目光移回,已經看不到那個男人的身影。 「咦?到哪裡去了?該不會見鬼了吧?」 看著空蕩蕩的文曲大街,雪特人滿心不安,遲疑不定地握緊了那柄看來不怎麼樣 的十字劍,渾然不曉得就在不久之後,因為這柄劍的緣故,他的扁食攤子成了中都的 著名觀光景點。 旭烈兀的驚人之舉,將自己的師父推向死地,卻使得纏鬥於黑暗冥氣中的三人, 得以免於同歸於盡的殘局。 「我只與勝利者同在,絕不會選擇失敗的那一邊。」 這是旭烈兀抉擇的理由,但旁人卻難以理解,若他選擇陸游,那麼多爾袞與花天 邪將在黑暗冥氣中喪生,而回復元氣的陸游,則可以輕易掃平亂局,控制住艾爾鐵諾 的局面。相反地,他在這時才選擇石家陣營,即使石崇獲得最終勝利,也可能在擊殺 陸游後,立刻清算舊仇。 究竟是為著什麼理由,做出這樣的選擇?旭烈兀沒有向人解釋,而除了極少數的 幾個人,也沒有人能夠理解他這番動作的真正理由,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黑暗冥氣裡 頭的那人。 經過一段時間的行法,逆行時舟的擺盪,已經激增為一蕩一千五百年的時光。一 擺一蕩,肉體就有著三千年的劇烈變化,扭曲著時間軸,破壞著物體存在的最小單位。 前一刻白髮蒼蒼,下一刻卻又眉須盡黑;才剛剛看見皮膚細緻,重回青春,另一 邊的手臂卻開始枯乾癟皺,像是一具接觸空氣的千年古屍,驟然碎裂。 恐怖的肉體變化,就在陸游的身上反覆出現,但令人驚訝的是,他竟然還能頑抗。 以兩千年苦修的內力為基,憑著絕頂天心意識的強化,他強行削弱著逆行時舟的效果, 令得肉體所受到的影響,僅餘應有的六成,藉以苟延殘喘。 「真是厲害,一邊是千年的時光擺盪,一邊是兩千年累積的怨念,怎麼看都不像 是人類的戰鬥,人一旦活過了千年,怎麼就變得像是妖怪一樣?」 旭烈兀事不關己地說著風涼話,卻無意做出任何影響戰局的動作。事實上,他已 經是此刻全場最強的人,無論是陸游,還是石家這邊的任何一名高手,都已是強弩之 末,多爾袞、花天邪重傷,勉強維持住咒法運行的石崇,嘴角亦是不住溢血,顯然被 強行催運五極天式加深了內傷。 不關心戰局的演變,旭烈兀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一件事上。 「喂!誰輸誰贏是一回事,不過你們有沒有人可以告訴我,皇帝陛下到哪裡去了? 你們不能因為殺掉我便宜師父後,馬上要篡位,現在就把他給扔掉不理了。」 對於石家、麥第奇家而言,艾爾鐵諾皇帝是一個很好的權力緩衝,避免兩大世家 陷入全面決戰,所以有必要保護其周全。但就現在的局面而言,曹壽的生死存亡一點 影響也沒有,在場眾人也沒有多餘力氣去理會這問題。 在陸游發動百萬劍陣之後,皇城內的人就被封鎖於百萬劍陣當中,在連場激戰裡 受到庇護,得以無事。曹壽也該是被封鎖於其中,問題是,五極天式與之前的物理攻 擊不同,劍陣裡頭的人們,算不算處於逆行時舟的攻擊範圍?有沒有受到五極天式的 影響呢? 「我老頭一定很羨慕天草四郎,有人那麼關心他,沒等兵凶戰危就先把人送出 去……」 旭烈兀瞥向花天邪,當天草四郎落敗,往城外飛墜時,被花天邪一擊打中,飛得 更遠。那個動作的意義,現在看來是再清楚不過,花天邪定是知道石家有某些後著, 一旦發動,沒有能力保護自身的天草四郎將陷入險境,所以不待戰局陷入白熱化,就 搶先把人送走,免受波及。想到他那時拼著身上受傷,搶先突破劍陣來擊這一掌,旭 烈兀有些莞爾,倒是看不出這位前任花家主人這等有情有義。 戰局僵持,但看來陸游已經撐不了多久,即使已經做出了選擇,旭烈兀卻無意親 眼見到恩師的敗亡景象,當大局已定,他縱身躍起,施展輕功,沿著百萬劍山的劍鋒 飄翔下去,找尋著他的目標。 「到底在哪裡呢?可別被埋在很深的地方,我進不去啊……」 身法輕翔靈動,但是比起天位高手的飄浮,視覺效果無疑遜色許多。旭烈兀不在 意這些,憑著血脈之間的感應,他很快就找到目標。 很幸運地,曹壽沒有被封鎖在百萬劍陣的內部,而是在相當表層的部分,像是被 封藏在一塊巨冰裡頭,無知無覺,沒有半點動作。 「運氣不錯嘛,老頭,如果被五極天式打個正著,你……」 旭烈兀不認為百萬劍陣能夠防禦五極天式,但逆行時舟的射程與影響範圍似乎有 一定限制,沒有影響到這邊來。 儘管黑暗冥氣沒有擴散到這裡來,但百萬劍陣本身散發著寒氣,令得周圍煙霧氤 氳,視線不清。正當旭烈兀想要貼近過去,卻赫然發現目標處站著一個人,隔著霧氣, 看不太清楚。 (誰?) 問題很快就有了答案,從那人不自然的站姿,旭烈兀判斷出了他的身份,感到不 可思議。 (天草四郎?怎會這樣?他身上的關節應該已經被折斷九成……) 腦裡一轉,旭烈兀已明其理。天草四郎的肢體雖損,但是內力未廢,只要他氣運 全身,凝聚真氣於關節,是可以支撐起身體行動,可是舉手投足之間的劇痛,那也是 超乎人類感官的極限。 (真是恐怖,都已經被送出去了,為什麼還要回來?這也算是千年的怨念嗎? 唔……不算太奇怪,畢竟在這之前,五師兄已經創過類似紀錄了。) 霧氣阻隔,看得不是很真切,只是從那怵目驚心的血痕,旭烈兀感受得到那種足 夠把人逼瘋的痛楚,不明白是什麼給了天草四郎如此堅定的意志,更不明白他為何在 此時出現,這是他無法用智慧推斷出來的事。 「……其實,我現在發現,原來我和你一樣,都很可憐。不過,我覺得已經夠了, 你呢?會繼續被人同情下去嗎?」 像是走累了在休息,天草四郎一手撫著前方的劍壁,低聲說話,像是對著眼前的 人,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旭烈兀覺得詭異,加快身形地貼掠過去,腦裡卻忽然想到一件事。儘管手足行動 不便,天草四郎卻仍然保有著天位力量,能夠對戰局產生影響,更重要的是,自己這 麼朝他衝過去,會否…… 以旭烈兀一向的機警,會這麼晚才注意到此事,實在是一件不可原諒的錯誤。還 來不及有所動作,他看見天草四郎突然轉頭過來,朝這邊一笑,揚起了那扭曲的手臂 …… 轟然巨響,正自全神貫注,盯著法陣那變化的眾人,見到一道白影閃電衝上,來 勢奇快,一下子就閃到了眾人的頭頂。 「旭烈兀?他終於出手了!」 幾名眼尖的龍族騎士看清了來人,始終憂心旭烈兀會出手干預戰局的他們,立刻 鼓噪起來。 「不對,是什麼人?」 多爾袞與花天邪的眼力比龍族戰士高得太多,還沒確認來人身份,就已經從姿勢 與位置看出來,這人並非以輕功急掠上來,而是被一股強大力量拋甩出來,換言之, 就是給人擊飛的。 能夠將旭烈兀擊飛,正常推論下,對方一定有著天位力量,而以如今眾人皆傷的 局面,實在是禁不起再有其他強人干涉,龍族騎士們面面相覷,相顧駭然,最怕的就 是雷因斯一方終於來干涉此戰了。 只是,當那道人影緩緩從下方的冰嵐霧氣中現身,眾人的表情便由不可置信,迅 速轉為安心。 「那個人……不是天草四郎嗎?」 「他來這裡做什麼?」 「陸老頭真是沒用,連這麼一個老東西也打不死,要不要我們等一下替他代勞 啊?」 即使撇除重傷這個因素,在當今的眾多強天位高手中,天草四郎絕對是最不具威 脅性的一人,在龍族騎士的眼中,即使是雷因斯??蒂倫的山本五十六也比天草四郎 更危險。 自從復出之後,天草四郎的戰鬥紀錄就是連串負號,在落敗與慘敗之間選擇其一, 這樣彷彿被厄運纏身的高手,武功再高也沒有威脅性。龍族與他之間更有著深仇大恨, 如果不是要維持陣法的完整,他們甚至打算趁天草四郎重傷的此刻,一舉將他誅殺了。 石崇、多爾袞的表情凝重得多,他們想不通已重傷的天草為何還能保有強天位力 量?在這個節骨眼上,多了一個人來插手,這並不是好事。 多爾袞緊緊盯著漂浮上來的天草四郎,儘管重傷的他力量可能不如天草,但比較 過兩邊的身體狀況,他仍是有把握,在天草四郎有動作之前,就能以四陽烈焰刀將之 擊殺。 全場百餘人的目光,百餘種不同心思的期待,天草四郎完全感覺得到。背負著這 些期盼的自己,是可以做些什麼的,在微微苦笑之後,他邁開蹣跚的腳步,朝前方踱 去。 這舉動出乎所有人意料。看見天草四郎慢慢朝黑暗冥氣靠近,沒人猜得到他究竟 在想些什麼,以陸游之強,陷入五極天式的法陣後尚且無力抗衡,傷重的天草四郎一 旦被黑暗冥氣扯入,肯定是有死無生。 「這個日本倭賊發瘋了嗎?」 「聽說他與陸游有深仇大恨,該不會臨死前想要去刺陸老頭一劍,報仇過癮吧?」 「哼,這倭賊在九州大戰時自甘墮落,投靠魔族,滿手都是我輩英雄的鮮血,這 樣的死法,太便宜他了。」 黑暗冥氣發揮著對天位力量的干擾效果,天草四郎甫一靠近,好不容易凝聚起來 的力量,登時宣洩四散,若非他早有預備,盡可能凝運著強天位力量,這一下就要從 空中墜落下去。 「……還差一點,還差……幾步……我不可以停在這裡……」 凝聚真氣,強行撐住碎裂的關節,每一下動作都發出難聽的摩擦聲,鮮血不停地 染上衣衫,那種痛楚超越著感官能忍受的極限,天草四郎流著冷汗,勉強睜著模糊的 眼睛,朝前方行去,用他的毅力與殘破肉體,進行他最後的一場戰鬥。 很快地,就在天草四郎步入法陣的數步之後,五極天式對天位力量的強大干擾, 令他力量狂降,迅速散失,濃密的黑暗冥氣,像一道深深的霧牆,自兩邊湧來,將他 的身形吞沒於其中。 消失的前一刻,痀僂的姿態,看來沒有悲壯的感覺,如果不是因為氣氛詭異,說 不定就有人要大聲恥笑出來了。 不過,還是有人笑不出來,甚至是以相當凝重的心情,在看著這一幕。 始終站在多爾袞身邊,凝視天草四郎背影的花天邪,目光中厲芒一閃,縱身飛躍 出去。 「你幹什麼?」 多爾袞吃了一驚,從弟子眼中的堅決之色,看出他不尋常的決心,而當花天邪開 始施展七神絕中的腿絕,倍增本身速度到極限,直追天草四郎背後而去,多爾袞更肯 定了他的目的。 (看不出來……這小子居然還……) 身法、角度與適才旭烈兀類似,但面臨的情形卻大有不同。逆行時舟運轉至今, 整個殺傷力已經到了不可控制的顛峰,每一下擺盪來回,就是兩千年以上的時光變化, 濃厚的黑暗冥氣旋轉成壁,即使再高速的身法,也不可能在擺盪完成之前衝出,換言 之,如若衝入黑暗冥氣裡頭,花天邪九成會在瞬間老死,或是還原到有生命之前的狀 態。 這個危險,當事人不會不知道,但他卻直追天草四郎的背後而去。 察覺到花天邪的堅持並非兒戲,在與他錯身而過的剎那,石崇眼中失去了冷靜, 露出了無比恐懼、震撼的神色,正持印施咒的右臂輕微、卻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像 是想要揮手出去,但卻為了要維持法咒的完整,最後仍是沒有抓出去。 就這麼一下遲疑,花天邪如閃電般消失,緊追在天草四郎身後,沒入逆行時舟的 法陣當中,被急湧過來的黑暗冥氣所吞噬。 儘管只有那麼一瞬間,但旭烈兀的銳利目光確實捕捉到,石崇深深地閉上了眼睛, 整個身體劇烈地顫抖著。 (嘿!這個老小子……) 為著自己所看到的東西驚訝,旭烈兀還來不及歸納資訊,一聲由黑暗冥氣當中發 出的巨吼,狂撼著所有人的聽覺。 再怎麼頑強的抵抗,也有其極限。在逆行時舟的法陣中堅持盞茶時分後,陸游的 外表看來已經不像是人類了。 一如當初重病的皇太極,月賢者的皮膚表面也出現詭異變化。以指頭大小的六角 形為基礎單位,某些部位維持著健康青春的膚色,某些部位卻斑駁乾裂,像是一具陳 腐千年的古屍。 各種不同的肉體變化,隨著時光交錯,在軀體上激烈出現,當皮膚表面枯乾化灰, 連帶著的血肉筋骨,也像是灰燼般脆弱,剝落崩解。恐怖的景象,由四肢慢慢往軀體 蔓延,侵蝕著要害。 亦直到了此刻,石崇的心才算定下來,五極天式的威力,已經擊潰了陸游的抵禦, 而若非自己的力量消耗殆盡,必須藉著黃金龍陣來施法,魔力駁雜不純,這個戰果應 該可以更早一步出現。 劇烈的吼聲,象徵著一代宗師的末路,不斷地在皇城內迴響,旭烈兀並不想目睹 這一幕,但置身於此,這卻是他責無旁貸的場面,也因為這樣,他最先察覺到了不尋 常的地方。 起先,只是一點微弱的青色光芒,在黑暗冥氣中若隱若現,當旭烈兀運足目力, 則在略為顯得稀疏的黑霧中,見到天草四郎閉著雙眼,激烈顫抖的身影。 以石崇為首的眾人很快注意到這一幕,更驚訝地發現,被黑暗冥氣所包圍的天草 四郎,身上出現了不尋常的變化。激烈的出血止住了,破損不堪的肉體,就像時光倒 流一樣,快速逆轉回未受傷時的狀況,各處傷口在剎那間癒合,連血跡都隨之淡化, 像是被傷口倒吸收回去一樣,自皮膚上消失。 這是逆行時舟的效果嗎?因為之前旭烈兀時間抓得剛好,在時光擺盪處於逆流的 那一刻,把多爾袞與花天邪推出法陣範圍,他們兩人的傷勢明顯好轉不少,而同樣的 現象,如今也出現在天草四郎的身上? 這是眾人共有的懷疑,特別是當時間流逝,天草四郎的肉體近乎完全康復,但應 有的老化現象卻不曾出現在身上時,這份疑惑更擴大轉為不安。 「這……怎麼會這樣……」 正催運魔力,維持著逆行時舟法陣運作的石崇,明顯感覺到有一股相反的力道, 在抵抗著自己的魔力,雖然還不是很強,但卻確實地令時光擺盪的速度緩慢下來。 老化現象並未隨著時光擺盪,出現在天草四郎身上,但另一邊陸游的痛苦情形, 顯示逆行時舟沒有失效,那麼,難道天草四郎的肉體異變,與逆行時舟的效果無關? (白字世家的乙太不滅體?) 從眼前的景象,石崇腦海裡閃過這個名詞,困惑卻也同時出現,因為根據自己的 資料所知,天草四郎從不曾修練過這門耗損生命力,快速催愈肉體的神技,那為何他 會忽然施展出來? 或者,這既不是逆行時舟的影響,也不是乙太不滅體的催愈效果,而是自己所料 想不到的第三種可能性? 「難、難道是……」 手上法印所感受到的抗力,倏地以倍數狂增起來,只是頃刻之間,就令石崇的虎 口劇痛出血,雙臂狂震到麻木的程度。 這感覺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但更明確的景象,卻出現在所有人眼前。 籠罩於天草四郎週身的淡淡青光,驀地暴增了亮度,璀璨光華,逼得人們無法正 視,緊跟著,一道尺餘直徑的青色氣柱,自他身上筆直迸發,直竄十餘尺,裂成片片 蓮瓣,恍若一朵青色蓮花,在眾人眼前剎那盛放,盤旋迴繞。 青蓮乍現,與之伴隨的,是一股極為強大的力量,一股……足夠令破損肉體自動 癒合重生的天位力量。 在一股強大力量的驅動下,天草四郎的體內,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新陳代謝以 超越平時千倍的速度,在各個傷處運作,本來碎成片片、只以真氣勉強支撐的關節, 開始迅速聚合,組湊成形,無數大小裂縫在瞬間消失,還原回最健全的狀態。 表面肌膚組織進行癒合,一口深深呼吸,所吸入的氣息,由天位力量分解、轉化 成所需要的物質,補充回之前激戰所失去的血液。和乙太不滅體有異曲同工的效果, 但卻並非透支生命力,而是天心意識與天位力量完美運作下的高度成果。 從被粉碎的各處關節,到外表的皮肉傷痕,天草四郎瞬間傷勢盡愈,當他睜開雙 眼,凜冽劍氣由身上透發而出,青光竄閃不定,所到之處,貼近過來的黑暗冥氣被清 除得乾乾淨淨。 驅除身邊的黑暗冥氣,回復視線,這是第一要務,天草四郎的目光,隨即移往石 崇背後的虛無形象,看著那搖曳不定的鐘擺,高度集中的天心意識,如流水般竄探過 去。 目光與鐘擺接觸的瞬間,逆行時舟的法咒結構,在天草四郎腦內閃過,再無半點 奧秘可言,當他閉上雙眼,一個意識運發出去,搖曳中的鐘擺忽然停止在半空中,一 股奇異的感覺,彷彿是蔓延而來的涼水,令得在場每個人都打了個寒顫。 緊跟著,石崇忽然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一股無法形容的酸麻感覺,由結印施咒的 手臂開始,往全身延伸,沒幾下功夫,整個人就被鎖死在原地,連一根小指頭都抬不 起來。 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黃金龍騎士身上。就在那陣冰涼感覺浸過身體後,每個人 都像是被結凍住了一樣,從本身肢體到結合的黃金龍部分,連最細微的小動作都做不 出來。 黑暗冥氣也被鎮鎖住,就像是一片靜止的霧牆,虛虛渺渺,整個逆行時舟的咒力, 連同霧氣裡頭的東西,全部都停滯住了。 古怪的情境,就像是整個時空的時間被凍結,但每個人都知道不是這樣,至少, 旁邊的風還在吹,多爾袞、旭烈兀仍有著行動力,只是被這太過不可思議的變化所震 驚,不知道該怎麼做反應。 從理智上判斷,他們當然看得出這是怎麼回事。 完美狀態的五極天式,與天位力量的對抗,究竟能夠承受到多強的天位力量,這 點沒有人知道。 但石崇的逆行時舟,是集結黃金龍陣的力量而發,儘管強大,力量卻雜駁不純, 混亂不定,如果有高手以天心意識反攻,把力量由破綻處攻入,順著百餘道氣脈逆傳, 在一瞬間就可以把施術者連帶黃金龍陣一起鎮住。 技術上是這樣子,但卻只是紙上談兵的技術,因為要實現這個戰術,所需的天心 意識之精,當前的天位高手中沒有一個人可以做到。倘使是織田香,以她那特異的生 命形式一搏,或許有小小的可能,但卻絕不是素來天心意識拙劣的天草四郎所能為。 特別是,這種瞬間把敵人的氣脈運行,乃至於肢體活動全部鎖死的技巧,在他們 腦中依稀有點印象,那是一種叫做「萬物元氣鎖」的神技。 這個技巧,傳聞在擁有強天位頂峰修為後,就可以開始修練,過去陸游曾以此把 白家家主白金星打落天位,只是手法粗糙不具備應有效果。絕世白起憑著極度扭曲的 天心意識,也曾經施展過這個技巧,以一敵眾,十招內挫敗一眾強敵,但時間卻不能 長久。 但天草四郎的手法,舉重若輕,沒有勉強施為的粗糙,也不如白起那樣只能維持 短暫時間,是萬物元氣鎖的完美展現。 處身於五極天式的法陣當中,卻能無懼黑暗冥氣的干擾,施展萬物元氣鎖,再加 上肉體迅速自我癒合的現象,只能給眾人一個最不好的聯想,自從九州大戰後,突破 強天位力量之壁的武者,終於再現於風之大陸的土地上。 (沒這種可能,陸老兒和我都沒法突破的極限之壁,天草四郎怎麼有可能……) 被強烈的震撼感所驚懾,多爾袞甚至覺得眼前有些暈眩。相較於他的震懾,旭烈 兀則是冷靜得多,甚至回想到之前天草四郎驅除黑暗冥氣時,所迸射而出的青蓮光華, 任誰都看得出來,那是青蓮劍歌的獨有劍氣,自從李煜遠揚海外,不曾一現於風之大 陸。 (五師兄又還沒死,不可能會借屍還魂的,那麼,現在的情形,最有可能的情形 是……) 腦內各自有著不同的想法,但無論是身軀被鎖住的石崇、黃金龍騎士群,還是被 腦中震撼感所驚懾的旭烈兀、多爾袞,都沒有作出多餘動作,去試圖干涉眼前的情勢, 因為感覺起來相當明顯,天草四郎在控制住局勢後,並無意作進一步的攻擊,只是把 目光移向黑暗冥氣的中心。 由於逆行時舟的咒力,已經被天草四郎強行鎮住,對法陣中人的影響,就整個被 壓制下來。 整個軀體有多處乾癟灰化,破損不全,在即將分崩離析的前一刻,陸游幸運地保 住了肉體的完整,勉力睜開朦朧的眼睛,望向前方,想要看清楚前頭的景象。 所映入眼中的東西,像是作夢一樣,把時光倒回了兩千年前。恍恍惚惚,陸游看 見故人正站在前方不遠處,一掃這些年來的頹氣,神情平靜地朝這邊看來。 「時貞……」 九州大戰結束後,陸游與天草四郎正式決裂,每次見面,都是相互拔劍交戰,像 這樣子平和的表情,已經有兩千年不曾在友人面上見過了。 「陸放翁,我受人之托,要帶一句話問你。」 隔著一段不算短的距離,天草四郎揚聲發問,聽在眾人耳裡,滿是困惑與不解, 就只有旭烈兀隱約料到一二。 「那人要我問問你,目前的白鹿洞中,還有誰能接他一劍?」 似曾相識的問題,由天草四郎口中問出,而在這一問之後,他便跟著出手了。 絢麗奪目的光華,驀地自天草四郎掌心暴亮,儘管手中無劍,但散發出來的劍氣, 卻比他生命中過去的每一刻都更為凜冽,像是一道最燦爛的流星,猛然往陸游揮擊過 去。 「這是……」 強大的劍氣當頭擊來,陸游本能地要出手擋駕,但手臂一動,劍氣已自生變化, 倍數增強,在他還沒能夠做出動作前,就以更強勁、更直接的壓迫,粉碎他所有可能 的防禦。 (為什麼?天草有這樣的力量,為什麼不一早就用出來?) 疑惑溢滿整個心頭,陸游完全不能理解,眼前所見是幻覺亦或是真實,如果這一 切是真,為何天草四郎會忽然擁有更強於己的力量了? 像是一道越來越狂的凶獸颶風,又像是一條吞噬著一切事物前進的巨龍浪潮,碎 開渾沌百萬劍陣的防壁,破開所有可以阻擋它的東西,撕空破滅而來。 距離越近,越是能夠感受到那股沛然之威,猶如天怒,莫說此刻身負重傷,就算 是最佳狀態,也不知道該怎麼接應。 類似的記憶,急湧上心頭,那是在多年以前的白鹿洞後山,徒兒李煜仗劍朝己沖 來,所散發的氣勢依稀就與這一劍有些相似,但那時在自己眼中,徒兒的三天劍斬充 滿破綻,力量在發出的同時,就產生了大量虛耗,實質殺傷力銳減,結果自己施展抵 天劍陣,連續三劍,先將他的劍氣包容、拆卸,再趁著他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剎那, 將之前積蓄的力量整個反彈出去,輕易將之挫敗,轟出白鹿洞數十里外。 劍氣的感覺相似,但威力更強,而關鍵處的天心意識,更是精準得找不出差誤, 自然渾成,流轉無間,在自己眼中,再也看不出一絲破綻,只見到一股壓倒性的巨力, 如巨濤裂空,轟然拍擊過來。 這樣子的一劍,試問自己怎樣抵擋?怎麼有辦法去抵擋了? 「師父……你老了……你真的是太老了……別繼續擋在歷史的道路前,請你讓開 吧!」 在這一劍裡頭,彷彿有著這樣的聲音。 剎那間,在那奔流過來的劍氣巨浪裡,陸游隱約見到一朵青蓮,回轉綻放,朵朵 蓮瓣紛飛旋舞中,有著一襲孤絕身影,像是當年任職聖騎士的天草四郎,卻又像是某 個長髮飄揚,散發著銀色光輝的謫仙劍士。 「喔喔喔~~~~」 勝負在瞬間分曉,陸游的殘破之身,沒有半分抵禦能力,才與天草四郎的劍氣稍 稍一觸,便整個被劍氣浪潮吞沒,肢體破碎崩解,緊握的凝玉劍拿捏不住,脫手飛出, 穿破長空,遠遠地飛向天的另一端。 在所有人為這一劍之威驚懾恐懼的同時,天草四郎卻淡然以對。這樣的一劍,當 時在日本的小漁港自己就曾經遇到過,彷彿是毀滅一切的海嘯洪濤,無法可擋,無法 可破,只能眼怔怔地被捲入吞噬。 現在這一劍,只不過是把當日的感覺完美重現而已。那時的自己全然不是對手, 重傷的陸游自然也無可抗衡,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而當成功地殺敗陸游,所有人都在看,想看看天草四郎的下一步要做什麼?會不 會趁著眾人傷疲不堪的當口,出手掃蕩敵人。畢竟,不管從哪一方面來看,天草四郎 與他們並沒有多少交情,就連設計邀天草至此的石崇,也不能肯定這位劍爵此刻的心 意。 與陸游一樣,一個共同的疑問,在人們的心裡發酵。天草四郎是在剛才的慘敗後, 得到領悟,進而有了突破?抑或者,這樣的力量他一開始便已擁有?但如果是這樣, 勝負根本在開戰前就已經決定,天草四郎可以憑著齋天位的絕頂修為,力壓全場,為 何要做那種慘痛的死鬥了? 「……」 沒有言語,天草四郎以行動來回答。也不見他出手作勢,萬物元氣鎖隨著心念發 動,石崇、黃金龍陣的騎士們,彷彿被一圈無形的繩索給套住,從胸腹部位開始,受 到強大壓力催壓,呼吸維艱,越來越喘不過氣來。 根本沒有出手的可能,就已經被完全制住,即使是以石崇的老奸巨猾,一時間也 想不出該如何擺脫這窘境,只能任著無形鎖縛逐步鉗制經脈。 還保有著行動能力的人,處境並不見得就好過一些。在目睹天草四郎那一劍之威 後,連多爾袞這樣狂霸無雙的勇漢,也不會傻到在已經重傷的此刻,去找敵人作自殺 式戰鬥。 (情況太詭異了,最好趁現在開溜比較穩當……) 或許是對自身的輕功太有信心,旭烈兀再展腿絕神技,想要趁局面不明朗時,以 適才衝出逆行時舟法陣的神速,脫離此地。 以他一貫的才智,實在是不該犯這種錯誤的,儘管睥世腿絕是當代屬一屬二的快 捷身法,但天草四郎目光微微一瞥,意隨念轉,力量運用真個是快捷無倫,旭烈兀甚 至還感覺不到大氣流動,聽不見風聲,就被一股狂湧而至的力量流,身不由主地帶起, 在空中成了一個滾球,遠遠地摔向天邊盡頭。 漂亮的出手立威,但從旭烈兀能夠無傷而退,在場的人都看出了一點東西,天草 四郎似乎沒有什麼殺意。 「嘿……天草,不要這樣,大家都是為了屠殺陸老兒才聯手,本來就是同路人, 有什麼話可以好好講,你……」 石崇試圖以言語窺知對方的心意,但這敷衍戰術卻在天草四郎的冷眼中,宣告失 敗。 「同路人又怎麼樣?現在才套交情,難道你想要我給你飛吻嗎?」 不同於對待旭烈兀的「溫和」,天草四郎冷冷一句話拋出後,萬物元氣鎖的壓力 逾倍增強,卻慘了石崇與一眾黃金龍騎士,胸口如遭千斤重擊,肋骨斷裂,一口鮮血 激噴而出,幾個功力較弱的,當場便直挺挺地在黃金龍背上失去意識。 龍族勇士性情剽悍,雖然處境惡劣,卻未失去鬥志,其中一名特別剛勇的騎士, 吞下湧至喉嚨的鮮血,大聲喝罵。 「天草魔頭,士可殺不可辱,你……」 稍稍運氣,萬物元氣鎖就能夠控制全場,而要摘下一顆人頭,只要微一動念便已 足夠。連瞥去一個眼神都不必,那名龍騎士的人頭,在開口說話之後忽然自行折斷, 筆直往下墜落。 「士可殺,不可辱?這麼急著求死的人倒也少見……」 天草四郎的譏諷冷笑,像是不祥的鐘聲,徐徐敲在每個人的心坎上,對於這個似 友似敵、立場難辨的劍爵,沒有人猜得到他心中所思,只能忍受著身上傷勢帶來的劇 痛,試圖凝運力量,當機會來臨,或許可以發出合力一擊,扭轉情勢。 這是一眾龍騎士的打算,但應該與盟友有難同當的石崇,卻不敢如此樂觀,彼此 間的天位差距實在太大,在天位武者的戰史紀錄上,齋天位的天心意識精準神妙,遠 非下位階的天位武者所能揣測,就算眾人恃數量強攻,他也能憑著更精準、更快速的 反擊,輕易破盡,要說能締造什麼戰果,那除非是天草四郎站著不動,像陸游那樣挨 上一擊吧! 有什麼辦法達成這種效果呢?石崇注意到被停滯定在周圍的黑暗冥氣,五極天式 的效果並未完全消失,如果能夠凝聚魔力,重新推動,或許…… 為著謀求生路,石崇可以說是絞盡腦汁,但任他怎麼盤算,都有一個不變的答 案……勝算,不足兩成。 「天草時貞,你不用太過得意。」 始終默不作聲的多爾袞開口了,重傷的他正努力壓下傷勢,但一直看著敵人在面 前耀武揚威,不作表示,這卻是他無法忍受的事。 「力量是人練出來的,既然連你都能突破這層障壁,不用多久,同樣的力量我多 爾袞也將擁有,到那個時候,就是由我親自摘下你的人頭。」 充滿挑釁意味的話語,誠然豪氣干雲,然而天草四郎卻只是淡淡道:「唔,聽來 我似乎應該期待那一天,不過……你沒有那個機會了。」 一句話中滿溢著絕決之意,就當所有人都以為天草四郎要下殺手,他卻將目光投 向天空,陷入了一陣不尋常的思索。 過去,陸游在每場戰役結束時所感覺到的東西,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無疑,自己終於能體會到那種感覺,在此時此刻,在這個戰場之上,自己就是神, 能夠主宰著一切,輕易影響眼前這些人的生死。 無上的力量與威權,就盡握於自己掌心,只要有那個念頭,隨時可以將這些人誅 殺,或者,到雷因斯大殺一場也行。世界的天秤,就隨著自己的意念而左右傾斜,這 是何等快事? 但為何自己就感覺不到半分快慰? 就算是在這生殺大權盡握掌中的輝煌時刻,胸中也不覺得半分榮耀與喜悅,只有 沉重的失敗感,不住累積在早已疲憊的肩膀上。 人的成就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回想當年,自己仍任職於耶路撒冷的十字軍, 只是一個弱小無能的東西,憑著手中一口利劍,整日斬殺魔族,雖然殺的都是一些小 角色,但滿溢於心頭的成就感,卻遠比此刻要強得多。 那時,自己曾經那麼真誠地篤信,日後修成聖教絕學,將仗劍掃蕩奸邪,把魔族 趕出人間界,成就每個人類男子漢都夢寐以求的大事業。 了不起的宏偉大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無視於全場的緊張氣氛,天草四郎有些納悶地輕敲敲腦袋,沉寂多年的往事,驀 地一幕幕跑湧過心頭。 少年輕狂,自己變成了香格里拉的異端,儘管吸引了一派青年騎士跟隨,卻也令 聖教的長老反感。當這反感逐日累積,就種下了日後設圈套陷害的因子。 在一個被設計好的陷阱中,並肩作戰的同儕一個個倒下,鮮血噴灑在身上,形成 了絕望與悲傷的谷底。那時候,一部份的自己等若是已經死了,而在自己疲憊不堪的 視線中,出現了那個男人的身影。 效忠於胤禛陛下,在真命天子的麾下,幹著所謂的大事,那是生命中最煥發著光 與熱的日子,每一天都在自己與敵人的鮮血當中,累積著榮耀與戰績,在夜裡因為前 所未有的充實感與成就感,期待著隔日的到來。 然而,就現在看來,那時的自己只是被另一層反向狂熱給擄獲,因為受到耶路撒 冷的背叛,所以反過來站在敵人立場,加倍的報復,享受這樣的過程而已,與之前並 沒有多大進步,同樣都只是一頭看著己方旗幟,就被心內狂熱蒙蔽雙眼的傻子。 叛離人類陣營後,成為了人類眼中的甲級戰犯,人人得欲誅之,然而還是有幾名 人類友人能夠體諒自己的處境,維持著往來,陸放翁、卡達爾就是其中的兩人。 在魔族的陣營裡,自己認識了很多人。胤禛陛下待己很親切,是值得奉獻滿腔忠 誠的英主,儘管不理智,但能夠效忠於他麾下,自己到現在都不曾後悔過。 在那不算長也不算短的烽火歲月中,自己曾受命接下一個與第一線戰務無關的工 作,之後,應舊日友人的委託,將他介紹給一名女子為友,自己素來敬仰他的人品與 文采武功,也知道那名女子的寂寞,認為這應該是個很好的開始。 但這卻成了自己生平最遺憾的幾大恨事之一。友情誠然美好,但在其中一方別有 所圖的時候,卻另當別論,沒過多久,魔族軍隊就因為機密外洩,連續吃了幾次大敗 仗,大魔神王震怒追查,自己不得不在驚愕中面對殘酷真相。 她獨自扛起了所有責任,一個人承受著被背叛的感覺,與她不能逃避的懲罰。為 什麼一個那麼溫柔善良的女子,要受到這種背叛呢? 目睹冰涼劍鋒在她臉龐上劃過,一道熱血噴濺,將那無雙美貌毀去的那一刻,站 在將兵群中的自己手足冰涼,像是要炸裂胸口似的悲憤,比當初受到耶路撒冷的背叛 更甚,讓自己明白心裡真正的感覺。 兩個人之間,有著不可跨越的鴻溝,再加上歉疚,自己沒有想過要去告白什麼, 但至少應該負起責任。只是,當天晚上,在花園涼亭裡,自己信誓旦旦地表示要為她 討回公道時,卻被婉拒了。 「愛上什麼人,就有什麼樣的責任。我和他始終是立場不同,沒有能夠預見此事 的發生,是我的過失,我並不會很怪他,你也不用太勉強自己。」 在聽見這話的瞬間,自己的存在被抹煞了,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立場,去介 入這兩個人之間。只是,即使是做著沒意義的堅持也好,錯的事就是錯,不會變成對 的,該有人為著對的事情去堅持,去討回應有的道理。 所以在那之後,自己就與陸放翁反目,要他做出應有的懺悔,並為此長期糾纏下 去。 沒過多久,魔族政權改朝換代,鐵木真陛下是一個好人,雄才霸略,強絕天下, 但自己卻不得不站在與他為敵的陣營,這實在是一件憾事。 眾高手孤峰決戰的那一天,只擁有地界修為的自己,再次被賦予了一個特殊的任 務,陪同她趕赴一個注定要空等的約會。 如果有得選擇,自己並不想接下這個任務,因為這不只會令自己愧疚,在某個意 義上看來,更等於與陸放翁合作,可是胤禛陛下的將令不容許拒絕,自己必須完成主 君的將令。 結果,當兩人一起等到長夜將盡,她終於回過頭來,有些遺憾地笑了笑,飄然離 去。 再一次被心上人所騙,感覺一定很難受,而且這次連最信賴的友人都背叛了她, 那種心情……自己甚至不敢去想像。 或許是報應吧,當魔族撤回魔界,胤禛陛下的點將名單中,獨缺了自己的名字。 魔族諸將都認為胤禛陛下是基於種族考量作此決定,但自己卻從陛下那別具涵義 的說話中,聽出了其他東西。 「戰陣生涯原是夢,人間界的生物,到底還是屬於人間界,不該強去魔界討生 活。」 胤禛陛下有意放自己自由,作為彌補,但失去歸屬的自己卻無處可去。被捨棄的 悲與怒,還有無窮的憤慨和自我憎恨,只能藉著血洗那些追殺自己的人類武者來洩憤, 就在那天晚上,自己由地界進入天位。 擁有強大力量,未必就能帶來什麼滿足,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裡,自己就像一頭追 逐血腥與殺戮的瘋狗,直至回歸那從不曾實際踏上的故國日本。 日本人民的敬若神明,讓自己有了棲身之所,能夠得到香兒這樣的傳人為伴,也 使得暴躁心情能夠安靜下來。 那孩子,可以說是自己唯一的親人,但是到了最後,自己仍然自私地將她出賣, 在她最需要支持的時候,冷冷地背叛了她。 「所以,師父為了那樣東西……放棄了阿香嗎?」 說著這句話的時候,那孩子的表情,是如此的悲傷與絕望,但自己愚昧的眼睛, 卻沒有能夠看出任何東西。 「天草,我很感謝你這次幫我的忙,不過以朋友的立場,我有些話想說。」 當日本陸沉,來表示謝意的她,也說了這樣的話。 「女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呢……其實我原本希望你會拒絕我的,就到此為止吧, 你並不欠我任何東西,即使有,也早就已經還清了……你和卡達爾都一樣,總是拿現 在的幸福,去填補過去的歉疚,然後不斷地為未來累積後悔的塵土……不需要再把生 命浪費在這裡了,比起活在過去,還有人在未來等著你……」 這番話令得腦中一清,好像想通了很多東西,於是懷著不安的心情,自己尋到那 座海島上。 「師父,我們兩個不要再見面了。」 在灌滿天位力量的狂沙簾幕中,女孩的背影是那麼樣地孤絕,一如天上冷月。 「我們兩個再也不要見面了……」 這樣的聲音,一直到現在,都彷彿仍在耳邊迴響著。 已經足夠了…… 放眼過去與未來,曾經與將等著自己回去的人……已經不存在了。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二卷第四章齋天位現全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八月艾爾鐵諾中都皇城 盯著陷入沉思的天草四郎,石崇一眾人等均是心憂不安,情知命懸人手,急謀對 策。 可是,應變之策還沒想出來,纏繞身上的萬物元氣鎖忽然有了變化,從緊勒住肢 體,開始進一步深入,漸漸侵入每個人的經脈,控制著真氣,當真氣完全被其所操控, 只要天草四郎一個念頭,所有人都會被逆行竄走的真氣迸斷經脈,甚至爆體而亡。 情勢千鈞一髮,石崇變了臉色,連忙朝多爾袞使了一記眼色,要他有所動作。 幸好,身為戰友,多爾袞仍有起碼的道義,儘管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他還是 往前踏出一步,朝天草四郎接近。 誰也看得出來,天草四郎此刻的精神狀態並不尋常,只要把握住這一點,未嘗沒 有逆轉局勢的機會。多爾袞與石崇都是經歷過無數生死風浪的強人,即便是處於這樣 的不利情勢,他們兩人並未因此放棄。 隱住氣息,多爾袞朝天草四郎慢慢移近過去,明顯發現他對於自己的移動視而不 見。 看見了多爾袞的靠近,天草四郎卻不想做反應,不願因為作出任何動作,中斷了 這一刻重歷人生的感覺。 勝與負,在自己二次踏進中都皇城時,就已經沒有了意義,正如陸游一開始便說 過的,這場戰爭的勝負,在開戰之前就已經被決定了。 不論是陸游還是多爾袞,似乎都對自己的突破,還有無敵於這一刻的齋天位力量, 震駭欲絕,但這卻沒有什麼了不起,因為如此力量,在自己來此赴戰之前就已經擁有。 起因,是當日在日本海濱的那一戰,對上那孤高的銀髮劍仙,他全力揮斬出來的 一劍,除了表面上的顯赫威力,內中還包含著某種不尋常的東西,一種難以形容的… …劍道靈魂。 以自已現在的修為,隱約可以感覺得出來,當天心意識再往上提升一層,更高段 的萬物元氣鎖之中,能夠以自身元神與他人魂靈共振,達到類似天心轉輸的效果,而 據自己所知,這似乎也是存在於異大陸的一種奇術,昔日李煜便是接受這項洗禮,武 功得以突飛猛進。 這樣的技巧,不管多高位的天位武者來使用,都要冒著魂靈破碎的風險,李煜一 面出劍,一面卻進行這樣近乎自毀的冒險,個性之狂之傲,自己實在是愧之不如,亦 是因為作了這個動作,李煜才在發劍後受到險些致命的重創。 魂靈共振所傳來的訊息,就包含著無法用言語傳達的天位之秘,令得自己在參悟 透徹後,能夠配合天地元氣異變,一舉完成兩千年來未能企及的突破。 自己在那一劍神威下敗退時,李煜狂妄的笑聲,不住笞擊著身為武者的自尊,但 是事後慢慢解讀,卻發現了不尋常的訊息。他與自己素昧平生,以立場來看,甚至是 敵非友,為何要冒著魂靈破滅的風險,助己突破? 理由只有一個吧,因為自己無論如何,都會在未來與陸游一戰,這就是他之所以 將希望托付於己的理由。 在這名銀髮男子的心中,存有極大的矛盾。背負在身上的仇與怨,他不能夠不去 解決,但以他自身的意願來說,卻又極為不願意與舊日師門敵對,再一次地與恩師拔 劍相向。 經歷過多次的掙扎,這問題終於在天草四郎出現於眼前時有了解答,李煜甘冒生 死奇險,向這個男人作出委託。這樣的訊息,天草四郎感受得出來,那個銀髮青年盡 管狂傲孤高,但在這件事上面,卻是低著頭向己委託。 這麼高傲的一個劍仙,如此重求於己,於情於理自己也應該答應,只是,這卻偏 偏是自己最難答應的一件事。 與陸游的戰鬥,自己一定會貫徹到底,但這些戰鬥並非為著表面勝負,而是為了 要爭回一個應有的道理,倘使不是憑著本身力量得勝,那麼這些戰鬥就沒有意義。 因為這樣的道理,自己便不想去處理此事,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裡醉於酒國,不想 面對那終會到來的戰鬥,直至花天邪帶來的一封信,將自己逼到現實,前來參與皇城 之戰。 如果使用齋天位力量作戰,自己便無懼一切,縱然陸游、多爾袞、石崇聯手,自 己也可以將他們殺敗,但這做法卻非自己所喜。經過了思考,自己決定以「應有」的 實力出戰,不使用那來路不正的強大力量,因為即使得勝,如若勝之不武,那就是對 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信念,無比的侮辱。 「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場戰鬥中,這是我最想要勝的一戰!」 把所有的人生意義燃燒於此戰,自己努力地想要爭取勝利,怎奈天定的宿命就是 這樣嚴苛,擺在眼前的事實是,憑著自己的實力,永遠也沒希望戰勝這名命中宿敵。 一個人能承受多少次失敗呢?戰鬥至此,已經沒有必要繼續了,當豁盡所有信念、 實力去戰,仍然屈辱地慘敗,堅持已然沒有意義,但在一切鬥志塵埃落定後,自己仍 有必須完成的任務。 人不應該奢求不屬於己的東西,在那兩個人之間,從來也就沒有自己的存在,然 而,自己仍是打從心底希望見到她的笑臉,並願意為此付出。 知道陸放翁若死,會令她感到難過,這樣便已足夠,自己得把陸放翁從死局裡頭 解救出來。 險惡的殺局,在齋天位的無敵力量鎮壓下,也顯得不堪一擊;李煜委託自己的問 話,也向陸游發問出去。環視周圍眾人的驚駭表情,自己一生中最威風的或許就是此 刻了,那麼……在一切仇怨清算,任務也告一段落後,自己該做些什麼呢? 距離天草四郎的距離拉近,多爾袞積蓄著力量,試圖發出一記還不滿三陽威力的 烈陽刀。烈陽刀是能夠濃縮力量、猝然數倍爆發的技巧,有可能恃之殺敗比自己更強 的敵人,但對於齋天位那能夠迅速自我治癒的能耐,多爾袞也無半分把握。 (如果九陽烈焰刀驟發,有沒有可能斬得他來不及回復?) 在考慮這個問題之前,似乎應該煩惱怎麼攻破齋天位的護身氣勁才對,但倉促對 上了這超越等級的力量,多爾袞也拿捏不準戰術,在心煩意亂中大受影響。 緩慢靠近天草四郎,這是一種十分詭異的情形,但眾人只能在打草驚蛇的風險, 與坐以待斃的結局中選擇其一,如果多爾袞不先破去天草四郎對眾人的鉗制,那麼別 說是反擊,就連逃跑都沒有機會。 只是,當多爾袞靠到近處,卻偏偏慢上了一步,陷入沉思狀態的天草四郎,恰巧 於此刻抬起頭來,雖然角度稱不上直視,但仍與多爾袞的目光短暫交接。 時間並不是很長,但卻已經非常足夠,多爾袞的野性直覺,讓他在瞬間把握到了 一種訊息。敵人此刻的眼光裡,除了殺氣之外,還有著某種東西,一種影響著這場戰 鬥勝負關鍵的東西……令得他明白,再和這人堅持戰到最後,已然沒有任何意義了。 便是因為察覺到這一點,多爾袞悶哼一聲,撤去了竭力凝運的烈陽刀,身形一斜, 竟以高速破空而去,直穿雲霄,幾下子就在雲層中消失了身影,繼旭烈兀之後,第二 個以不同形式脫離戰場。 石崇一眾人等看見天草四郎驟醒,本來正為著多爾袞的命運擔憂,哪知道他居然 這樣子說走就走,全然不顧盟友的立場,說得難聽一點,根本就是貪生怕死地抱頭鼠 竄。 堂堂三賢者之一,竟有這麼可恥的行為,眾人看得傻眼,一些個性較為焦躁的黃 金龍騎士,想到自己馬上死厄臨身,立刻便破口罵了出來。 石崇還保有著冷靜,儘管他亦不能理解多爾袞的行動,但他仍相信自己的判斷。 怯懦並非是適合這狂人的形容詞,以多爾袞的性情來說,這樣子恥辱的竄逃,會 對他以後在作戰時的心神狀態,有著無可彌補的打擊,所以他沒理由就這麼逃跑,那 麼… … 沒有給石崇繼續發揮智略的機會,就在多爾袞撤身飛退同時,控制住眾人體內真 氣的那股力量開始運作,將他們的真氣激烈鼓蕩,不住在體內積蓄、提升威力。 任誰也知道,當真氣提運到頂峰,卻無處可以宣洩時,就會在體內瘋狂炸開,令 人死得慘不堪言,而天草四郎似乎認為他們提運真氣的速度太慢,微一揚眉,以本身 力量幫上一把,這樣一來,眾人只覺得一股澎湃內勁由週身毛孔急湧入體,混合本身 真氣,頃刻間就超越了自己能夠控制的極限。 手足肢體,隨著真氣鼓蕩,慢慢地膨脹起來,就連與本身肢體結合的黃金龍巨軀, 也在這股力量影響之下,有了失去控制的現象,只要再持續片刻,失控的真氣便能將 他們逐一爆成血粉。 修為高上一個天位的石崇,情形是好過許多,但卻仍被鉗制於萬物元氣鎖的束縛 下,真氣鼓蕩,難受之至,特別是當天草四郎察覺到他尚有餘力,目光一瞥,天心意 識加壓過去,石崇眼前一黑,腦中痛得幾欲當場暈去,兩手更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 力量越聚越強,迅速超越本身所能負荷的極限,死亡陰影便在眼前,當眾人正以 為真氣就要沸騰炸裂,爆體而亡,充盈於體內的力量卻驟然有了去向,順著經脈湧向 手掌,被一股不屬於自身的天心意識凝聚增輻,提升至應有殺傷力的數倍之後,如洪 流潰堤般轟發了出去。 (怎會如此……難道是……) 石崇的智慧,在此時的應變上,明顯遜了一籌,在他要採取動作之前,體內沸湧 的真氣,已經不由自主地合掌擊出,與周圍黃金龍陣的龍騎士群一起,近百道天位力 量攻擊,在下一刻貫穿了天草四郎的身體。 「哇啦……」 一聲痛哼,大量鮮血由天草四郎的口鼻噴湧出來。情形就與之前的陸游類似,但 儘管黃金龍陣的攻擊威力被大幅提升,如果天草四郎有心防禦,齋天位絕頂天心意識, 力量高度凝聚之下,應該可以輕易盡擋這些攻擊。 然而,他卻沒有這樣的打算,非但不做任何防禦,還以全力壓制自身的護體氣勁, 任那洶湧而來的天位氣勁,在自身最弱的一刻,貫穿身體,體內連續發出骨爆脆響, 登時重創。 近百道的強力攻擊,自不同角度貫穿身體,那情形就只能用千瘡百孔來形容,襤 褸破損的衣衫,現在除了血污,更呈現焦黑狀態,慘不忍睹。 嚴重的傷勢,換作是別的天位強人,這已經是致命重傷,但步入齋天位的境界後, 卻是直至此刻才分外顯出其強絕神效。攻擊才一停,天草四郎的傷處便迅速止血,焦 黑壞死的肌肉部位,以超乎想像的新陳代謝速度進行生長癒合,從內部的斷碎骨頭開 始,將傷勢痊癒過來。 「這……這是什麼東西?天草四郎果然是魔族啊!」 不明究理的龍族騎士,只是把這異常的自愈效果歸咎於魔族體質,但知悉天位力 量每一階段變化的石崇,卻很清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麼。 比魔族體質更為快速,比乙太不滅體更為完美的自我痊癒效果,就在眾人眼前展 現,才只是一眨眼功夫,鼻端仍滿溢著濃濃焦臭氣味,但天草四郎的身體已幾乎找不 到傷口,儘是新生之後的強健肌肉。 「呵……怎麼一點傷都沒有?明明都已經這麼痛了說……天位力量,真是個惱人 的東西……無怪鐵木真陛下最後是那樣駕崩殯天……」 低垂著頭,天草四郎喃喃自語,這些話隨風飄到每個人耳裡,能夠理解他想法與 意志的,只有寥寥數人。 「不夠,再來啊!」 天草四郎劇喝一聲,雙臂翻掀捲動,氣浪狂捲拍向四周。沒有實質殺傷力,但每 一個被氣浪觸及的龍騎士,體內就如適才那般,再次起了不由自主的變化,真氣翻湧, 超越本身極限的強大力量迅速積蓄,跟著便轟發出去。 「天草,有事慢慢講,你別……」 石崇的態度顯得很詭異,因為從急惶的聲音聽起來,他是認真想要阻止天草四郎 的自毀行為,只是,沒等他再次有機會說話,強絕的天心意識便控制他身體,令他身 不由己地與龍騎士聯手,全力轟擊向眼前的目標。 霹靂震響,風雲變色,由多股天位力量激盪所形成的衝擊波,令得每個人都拿不 穩身形,一面朝前狂轟,一面卻往後退去。 強光與煙塵,令他們完全看不清前方景物,高度密集的力量亂轟之下,就連空間 本身也出現了異樣的晃蕩,在這樣的情形下,受攻擊的一方究竟會如何,他們根本都 無法想像。 (沒想到天草他會這麼做,這是得到突破的代價嗎?) 儘管身體不受自控,但石崇仍能思考,也終於明白適才多爾袞為何不戰而走,那 並非因為怯戰,只是因為不需要再戰。在那短短的目光交會中,多爾袞一定已經看出 了天草四郎眼中的死氣。 以多爾袞的自負,他會挑戰一名比自己更強的敵人,卻絕不會留下來與一名已無 生意的高手死戰,是以立即撤身而走,不願參與這場結果早定的戰局。 登上了現今無人能及的天位頂峰,可以輕易雄霸天下,但卻立即選擇自滅,石崇 雖然情感上無法認同,卻隱約能猜想到其中原由。儘管他不願意成為這無聊行為的幫 凶,但在身體完全受人控制的此刻,他只能坐視事情的發生。 一旦步入齋天位,受到自我痊癒的高度防護,當傷勢出現,即使不用運功,肉體 也會自我癒合。這樣的本事,在實戰時是無可取代的夢幻能力,比乙太不滅體更為優 異,但是在這時,卻成為天草四郎的最大障礙,除非攻擊的破壞力大於自愈速度,否 則即便有著自滅之心,也無法做到。 承受攻擊的一方,傷勢理所當然地不會好過,但發動攻擊的一方,也絕不輕鬆。 受到高層次的天心意識控制,發揮出超越本身的攻擊力,時間一長,肉體就無法 負荷這樣的損耗,即便是有黃金龍作為發力支撐,也不足以維持這超越本身極限數倍 的攻擊。 「啊──!」 在霹靂爆炸聲中,開始有黃金龍騎士發出慘叫,被一股由體內倒捲而出的大力, 粉碎內臟、骨骼、經絡、血肉,整個人連帶身下的黃金龍,被扭曲擠縮成一個球體, 越縮越小,最後在巨爆聲中化為一團血粉。 見到這幕景象,恐懼表情開始在其他黃金龍騎士面上出現,直至此刻,他們才終 於明白,不但事關於己,而且自己已經在千鈞一髮的生死關頭,只是縱然明白,當遠 較他們為強的石崇都尚未取得肉體支配權,他們也只能在恐懼中,竭力把每一分精元 都往前轟。 一個接著一個,黃金龍騎士像是某種消耗品一樣,激烈而迅速的爆炸消逝,幸好, 這情形並不持久,當黃金龍騎士因此銳減近二十名成員,密集轟擊持續一刻鐘之後, 石崇忽然覺得身上的壓力一鬆,手指可以微微翹動,不久,儘管龍族騎士仍受到控制, 但自己卻已經奪回肉體自主權。 這當然只說明了一件事:天草四郎已經極度傷重,無力再維持對其他人的控制了。 明白這個事實,石崇感到些許黯然,他可以選擇停手,但此時,他卻決定尊重天 草四郎的意志。 以石崇的力量,運力於目,自然看得清楚,在煙霧中的那個人形已經殘缺不全, 如果這代表了天草四郎的堅持,自己找不到理由去阻止,或許這裡沒有任何一個人夠 資格阻止。 真的沒有嗎? 有一個人,自從天草四郎展現實力以來,就被人忽略了存在,眾人看見他躍入逆 行時舟的法陣範圍,被黑暗冥氣所吞噬,但由於天草四郎的攻擊,一時間忘記了這個 被困在黑暗冥氣中的男人。 事實上,當天草四郎以齋天位力量,破壞石崇的施法,黑暗冥氣就不再具有威力, 只是不想讓他出來攪局,破壞了原本可以輕易操控的局面,所以用力量將他封鎖在黑 暗冥氣之中。而當天草四郎已無法繼續控制周圍,繼石崇之後,力量只遜之一籌的他, 終於突破封鎖,成功回復行動力。 「住手!」 不單單僅是突破封鎖,由黑暗冥氣中衝出來的花天邪,赫然還能爆發出強猛勁力。 一直在黑霧中目睹著所有事態演變,卻被封鎖住行動,他不斷地試圖掙脫、突破封鎖 而出,力量一直催升在頂鋒,不知不覺中赫然又有所進步,而當花天邪終於破鎖,他 不單單震潰黑霧,力量更掃向四周,把所有黃金龍騎士都給掃震出去。 天草四郎力量的急遽衰退,當黃金龍陣潰散,掃離開本來位置十尺,龍騎士也都 回復了行動能力,所有攻擊也都停了下來。 「你曾經說過,打贏了就跑,這是最要不得的事,你現在卻想打贏了就跑嗎?天 草!」 巨吼一聲,花天邪朝著天草四郎急射過去,爭取時間,不讓天草四郎再次把他給 封鎖起來。 「想打贏了就跑,你沒有這資格,你還沒有打贏我,現在夾尾巴溜走不是太早了 嗎?」 花天邪大喝道:「天草四郎,你過去親口答應過要替我作三件事,這三件事還沒 做完前,你哪裡也不准去,給我留下!」 言語激烈,諷刺性十足,但那急切的吼聲,卻毫無掩飾地表露了花天邪的心情。 在場所有人都不會相信,一個曾經親手弒殺兄長,冷血無情的人,現在竟然這麼 焦急地想要挽救某人的生命。 意識已經不太清醒,在朦朧的昏沉中,天草四郎慢慢地睜開眼睛,看見了那道急 速向己衝來的人影。 高速充分表示了魄力,這點天草四郎是感覺得到的。在這世上,他的親友已經所 剩無多,這個性情相投的倨傲男子,不管從哪方面看,也算得上是他的友人,當人生 的最後時刻來臨,儘管見不到織田香,但能夠見到這名忘年友人,也是一件相當溫暖 的事。 「你欠我的第三件事,我要你現在就實現,天草,你不准……」 焦急的聲音,似遠似近的傳來,聽在耳裡,心情起著漣漪,但在給予回應之前, 天草四郎為之訝然,一種奇異的靈覺波動,讓他發現了花天邪身上的不尋常。 ……怎會?為何之前完全沒有發現?是因為自己的能力太過低微嗎?竟然沒有能 察覺,這個小朋友身上存在著不應存在的東西……萬物元氣鎖! 萬物元氣鎖,是天心意識的高等運用,雖說只要擁有強天位頂峰修為,就可以嘗 試施展,但要真的發揮效果,不讓人輕易破解,沒有齋天位天心意識為基,是作不成 的。 九州大戰之後,能夠成功突破極限之壁,臻至齋天位力量,自己可以說是第一人, 而新一輩高手中,擁有足夠修為施放萬物元氣鎖的,就只有遠揚海外的劍仙李煜,和 已然殞落在雷因斯內戰中的絕世白起。 李煜成功修至高等天心意識,是這一兩年的事;白起則是難得離開雷因斯。而且 以這兩人的性情,若要出手對付花天邪,定然是一舉擊殺,不會多施這等手腳,而花 天邪本身也似對此一無所知,這些…… 除此之外,這道萬物元氣鎖,究竟是用來封鎖什麼呢?萬物元氣鎖的施放,必然 有其針對目標,而隨著應用方式不同,範圍也極為廣遠,從封鎖氣勁、消除記憶、鎮 壓傷勢,變化萬千,在實際接觸之前,是無法預測的。 一個想法在腦裡出現,天草四郎面上出現了詭異的笑容…… 「我委託的第三件事,天草四郎時貞,珍惜你的生命,不准……」 花天邪的巨吼忽然止住,並非出於本願,而是被一隻支離破碎的手臂,強而有力 地掐住咽喉,給提了起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近距離之下,看得很清楚,天草四郎的肉體只剩下一半,但這只指掌不全的手臂, 卻仍有足夠力量,穩穩壓制住花天邪的反抗。 「小伙子,沒有人可以永遠居於高位,你以為你每個命令都會被實現嗎?」 冷冷的語調,天草四郎的力量隨之發出。花天邪只覺得一股勁道侵入體內,扭曲 壓迫著各處經脈,劇烈痛楚,令得意識漸漸模糊不清。 在眾人眼前,則看到花天邪就像不久前的黃金龍騎士一樣,肢體扭曲,表面皮膚 就像乾枯的百年老樹,所有精氣血肉,快速朝著體內某處吸攝源頭流去。 生死關頭就在眼前,無論是石崇,或者黃金龍騎士群,都還沒有決定是要出手相 救,亦或者保持沉默,一瞬間,天草四郎放開了手,重重一掌反拍在花天邪頭頂上。 力量,與充沛的天地元氣,一起由頂門要穴灌入,迅速走通四肢百骸,體內混亂 而近乎枯竭的氣脈,彷彿被一道清泉流過,更好像、好像有什麼一直被淤積在體內深 處的東西,被解放了開來。 能量仍然從頂門灌入,而且除了力量,好像還有著某些不同的東西。像是片段的 記憶,又像是強烈的情感,全都化成了滔滔的意識洪流,猛烈地衝擊灌入自己的意識 當中。 喜、怒、哀、樂,像是重新經歷另一遍人生,千百種情感與記憶,此去彼來,恍 惚中,花天邪不知身在何處,只聽見一個平和語音,猶如朝日晨鐘,筆直透入靈台。 「你是帶著不平與怨忿的期待,生出到這個世上來的,傳說,輪迴能洗滌人們的 記憶與怨忿,不管你有多少的不平,多走過一趟兩千年的人生,應該就可以平復你的 不甘與遺憾了吧!」 聲音來自前方,像是迷霧中的指引燈光,讓本來浮沉於意識之海的靈魂,找到了 清醒的方向。 「從今以後,別再過你應該過的人生,去過你想過的人生吧!」 順著聲音,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張微笑臉龐,理智迅速與畫面連上,本來以為 會看見天草四郎傷痕纍纍,滿是血污的殘破肉體,但卻看見的卻是一抹淡淡形影,彷 彿日光下的鬼魅,形影越來越淡,與日光同化,漸漸分解成透明的光影。 只是一楞,花天邪立刻瞭解眼前的景象代表什麼。 「天草……」 「皇大猩猩、陸老兒,都找到了他們人生的延續火焰,小朋友,我要對你說聲謝 謝,至少因為你,我現在並不覺得寂寞。」 「天草……第三件事你還沒有幫我作到,這麼樣就想走了,我……」 當光影透明到幾乎與日光同色,花天邪知道事情已經無可挽回,出奇地,胸中滿 溢著一股悲愴的情感,即使親生父親亡故、即使親手弒殺兄長,都不曾有過這樣悲傷 的感覺,為何會在此時,令自己無法從容面對呢? 這個人,這個傢伙,只是一個執著於無聊情感,可被自己利用的工具,為什麼自 己就要為著他,心情這麼激動難靜呢? 手掌再次拍上腦門要害,但和上一次相比,這次非但感覺不到重量,那幾乎透明 的掌心,甚至穿透了頭頂。可是,花天邪仍然感覺得出來,這不是傳功,而是一種像 長輩對小孩子的摸頭,一種自己記憶中全然陌生的動作。 「第三件事嗎……就當作是,我撒謊了吧……保重了,孩子。」 之後,當天草四郎這麼微笑說著,在眾人眼中消散成無數光影,剎那間貫串身體 的顫慄感與深沉悲痛,花天邪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生平的知己。 而從後方看著花天邪顫抖的肩頭,石崇也約略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同時多少有著 感歎。 望向花天邪身前的那片空蕩,三大神劍從此永逝其一,劍爵以最符合他性情的方 式,燦爛地走完了今生。這是之前所不曾料到的事,話說回來,這場皇城之戰,實在 是已經承擔了太多的變數,幸好,最終結果仍然沒有超乎預期效果。 「石君侯,我們是否應該去……」 從震驚中定下神來,幾名為首的黃金龍騎士向石崇請示,眼中寫滿著不安。 戰鬥已經結束,但最重要的目標陸游卻逃離此地,若然讓他養好傷勢,重新反撲, 必然重演昔日天草四郎殺上升龍山的慘狀,單單憑著陸游一人,已經足夠滅絕龍族了。 「不用擔心,陸老兒可不是天草四郎,沒有齋天位力量,就算他能逃出生天,那 樣子的殘破肉體,也不可能讓他繼續發揮力量了。」 「話是這麼說,但是……」 「呵呵,各位放心吧,你們忘記了嗎?日賢者多爾袞大人已經追出去了,有他出 手,陸老兒有死無生,絕不會對我們有什麼妨礙。」 想到多爾袞在一刻鐘前就已經脫離戰場,去追殺陸游,一眾龍騎士的心情為之大 定,只不過多少仍是有些憂慮,多爾袞也是重傷之身,即使追上陸游,萬一仍然給他 逃逸,那豈不是功虧一簣? 把這些擔憂表情都看在眼裡,石崇的心情卻鎮定得多,也許多爾袞不足以致陸游 死命,但是埋伏在城外的最後一著王牌,自己的對等盟友,卻一定能夠及時出手,為 其恩師帶領完人生的最後一程路。 大步狂奔,兩旁的道路、樹木激飛倒退,已經失去視覺的陸游,筆直朝前方奔馳, 刮起旋風與煙塵,破壞著所經之處的一切。 連飛行在天上的能力都沒有,被天草四郎一擊送出中都皇城之後,陸游就像失去 理智與思考能力一樣,憑著最後的求生本能,朝前方急奔。 一種原始本能告訴他,危機仍然存在,那股屬於多爾袞的霸氣,正緊追著自己, 要將這窮途末路的一代宗師給了結。 逆行時舟造成的傷勢非同小可,誠如石崇所言,除非擁有齋天位力量的自我痊癒, 或者是能夠催運乙太不滅體,不然縱使能逃脫生天,陸游也不能將已經支離破碎的肢 體回復過來。 乾枯、殘破的肢體,隨著奔馳的激烈動作,不住地碎裂散下,還沒碰觸地面,就 化為煙塵散開,從手指、腳掌漸漸往上蔓延,儘管看不見血,但卻是比什麼都實際地 表達生命消逝的訊息。 如果有人能從旁望來,就會看到一具殘缺不全的乾癟軀體,以詭異的高速沖行。 當堅持、意志、武者魂魄消失無蹤,什麼劍聖、一代宗師之名,都與這扯不上關 系,所剩下的,只是一團受本能驅使而狂奔求生的肉塊而已。 在多爾袞眼中,這等型態無比的醜陋,也特別令他難以忍受,如果說自己與陸游 還有幾分道義責任須盡,那麼將他在此了結,不讓他以這醜陋型態存在下去,就是自 己該做的事。 緩緩揚起手臂,多爾袞預備轟發拳勁,但就在發勁前一刻,猛烈破風聲響起,前 方景色忽然變得有些模糊。 (這是……) 察覺到異常的多爾袞,迅速後退,下一刻,洶湧氣浪迎面轟擊過來,像是奔騰中 的野馬群,又好像是滔滔天河驟然傾洩,一發不可收拾的氣勢,朦朧中,更像是看見 一些龐然巨物,一面在氣浪當中翻湧,一面撲擊而來。 「龍?」 訝然於自己看見的東西,下一刻,痛楚在身上各處出現,多爾袞怒吼聲中,將剩 余功力鼓蕩狂震,全力爆發下,將纏在身上的七道龍影給震得粉碎,消失無蹤。 龍影破碎,淡化成原本的長鞭形象,與多爾袞的護身氣勁稍稍一觸,立即倒退回 去,只是,這時多爾袞的位置已經較之前倒退了百尺有餘,察覺到這件事的他,對本 身有一種屈辱的怒氣。 (用鞭子的高手……是那人來了?) 在多爾袞思考的時間裡,盲目朝前方奔馳的人,沒有察覺到附近的樹木道路已經 被亂鞭氣浪摧毀淨空,仍是以高速向前衝,直至深埋於心內的原始本能,終於對大腦 發出警訊,肉體才正式停了下來。 「誰……」 破損不堪的肉體,甚至承受不了急衝驟停的反震力,才一停下,本已呈現半碳化 狀態的半截右臂,立刻灰飛湮滅,但肉體卻像是感受不到痛苦一樣,只是發出一聲細 微的問話,將剩餘的功力全數轉作護身真氣,提防突襲。 肢體不全,防禦姿態卻仍是無懈可擊,這或許可以看出白鹿劍聖的超凡修為,但 這些並無法改變接下來發生的事實。 無風也無聲,一道鞭影毫無預兆地當頭打下,輕易破碎護身氣勁,轟然聲響中, 已經腐朽的年老肉體,沒有濺出半滴鮮血,只是像被打碎的瓷器,碎裂四散,煙塵順 風飄揚,幾下子就散逸無蹤。 名動風之大陸,兩千年來穩坐天下第一人的劍聖神話,就這樣被一鞭打散,隨著 他的堅持與理想,一同被不住前進的時代給拋諸在後。 而凝望著漸漸散沒於空中的煙塵,將鞭子捲回腰間的他,有些許的沉默,雖然說 不上傷感,但絕對是與開心、快意相反的情緒。 早知道會有這一天,儘管不曾期待過,但心裡一直很明白,站在不同立場的兩人, 終究會有分道揚鑣的一日。不過,有得選擇的話,還是希望能夠以其他形式,來表明 雙方從此各行各路…… 夕陽透射而來,金屬面具上反映著淒紅如血的艷霞,像是無聲的輓歌,只是這份 追思並不長久,面具主人的冰藍瞳孔中,出現了空中那名霸氣男子的身影。 「周元帥,殺神計劃已經完成,你隨時都可以入城了,那一大堆劍陣垃圾,沒有 白鹿洞的人還真是不好解開。」 有點意外,因為以這人狂霸的個性,再算起雙方的輩分,他會使用這樣的稱呼, 微微有點不倫不類的感覺。 「沒什麼好奇怪的,對一個連師父都可以親手殺的男人,堅持師伯師侄的輩分並 沒有什麼意義,難道我該期待白鹿洞弟子會尊師重道嗎?」 「也有道理,那麼,多爾袞先生是希望能避免這樣的場面發生嗎?」 「嘿,開什麼玩笑,世上沒有什麼事比枯燥無味更糟了,陸老兒的表現在預期之 上,我希望他徒弟的水準更在他之上。」 適當的說話表明立場,有其必要,但以現在的情形,說得太多只會令己增添恥辱, 像頭空吠而無力咬人的鬥敗老狗,多爾袞明白這一點,所以在交代清楚後,選擇立即 離去。 「……反正,你應該也不至於認為,我們會一直維持合作關係吧?」 這是多爾袞離去時的最後一句話,周公瑾沒有回答。維持氣勢、身份,這些東西 他從來就不在意,比起如何在對手身前維持氣勢不弱,他更把思慮放在如何利用對手 的作風,去找出其個性上的弱點。 「顯而易見的缺點,但強勁直接的作風,讓這種弱點難以被利用……」 搖搖頭,公瑾將目光轉向那個一直跟在他左右的部屬,從他面上的擔憂表情,可 以理解他對於未來的不安。 「做入城準備吧,蔣忠。殺神計劃結束了,但我們的戰爭卻才開始,從現在開始 的一年之內,第二集團軍不會太輕鬆。」 蔣忠如夢初醒,立刻預備記憶主帥將發號下來的命令。直到現在,他還是覺得很 不真切,更弄不清楚主帥為何會選擇與石崇合作?儘管這樣的合作有顯著利益,但感 覺上卻比與雷因斯合作更加荒唐。 「第二集團軍離開海牙,東進。」 「下令給朱炎,讓他帶著預定的東西和人手,朝龍騰山脈進發。」 「白鹿洞那邊,通知所有長老與執事聚集,稍後我會親自上山處理。」 「發火箭旗花,讓我們的朋友知道,他可以過來了。」 「入城之後,以麥第奇家的子弟為骨幹,組成警備隊,維持中都治安,肅清不法 份子,不可以騷擾到民眾。」 蔣忠一一記憶,麥第奇家的主力高手群並未參與中都皇城之戰,而都已經群聚在 百尺之外,等候命令,只要自己將這些命令傳達出去,他們立刻就會照著實施,將中 都秩序穩定下來,不讓皇城之戰造成的動亂影響全國。 「還有……入城之後,立刻拘捕石崇,押入天牢,同時褫奪石字世家所有大權, 將第一集團軍納入指揮系統。」 「啊?」 儘管料到己方與石崇並非真心合作,蔣忠卻仍料想不到,才剛剛殺神,主帥就要 立即翻臉,先發制人。 「怎麼了?有什麼不妥嗎?」 「不……只是,現在動手……要不要等朱炎大人、可蓮都回來,那時動手會比 較……」 要拘捕敵人,蔣忠不能不想到敵人拒捕的畫面。以實力來看,石崇不但武功高強, 更有多爾袞、花天邪助陣,手上還握有黃金龍騎士團這張強牌,回看己方勢單力孤, 蔣忠實在擔心被反咬一口的痛楚。 「不用擔心,石崇不會拒絕的,因為……這就是我們雙方合作的條件之一。」 短短的兩日光景,並不算是什麼很長的時間,對於某些遲鈍一點的人來說,甚至 只是睡一覺的功夫,至少對雷因斯內一眾生活日夜顛倒的太研院研究員來說,就是如 此。 所以,當某些人一覺醒來,卻赫然驚覺所熟知的世界,一夕間整個改變了,那種 驚懾感實在不是輕易所能形容。 劍聖陸游猝逝,這件事對多數風之大陸人來說,具有與天塌下來同樣的嚴重性與 不可思議。 九州大戰後兩千年,這位月賢者始終捍衛人間界,作為防禦魔族重臨人間的最後 防線,並且維持住大陸諸國的均勢,令得風之大陸不曾出現波及全土的動亂。 也許他的為人、做法,容易引起非議,但在多數風之大陸百姓的心裡,陸游的存 在,重要性超越大石國、花字世家、艾爾鐵諾,不管時局如何轉變,這位白鹿劍聖始 終屹立不搖,變成一種近乎永恆存在的精神象徵。 只要陸游仍然存在,百姓們就相信一切局面不會失去控制,而現在,這個永恆象 征卻被打破了,對人心造成的震撼與動搖,比改朝換代更為嚴重。 事情發生得如此突然,多數人都還來不及得到消息。因為明白有青樓存在,情報 一定會外洩,艾爾鐵諾並沒有嘗試封鎖消息,但是在陸游戰死的當晚,青樓聯盟把情 報傳開之前,無論是武煉、雷因斯方面都被蒙在鼓裡。 儘管眾強者憑著天心感應,有些人已經察覺到不對,但真正能夠最早洞悉事態的, 卻是一個大家意料不到的人。 那晚,楓兒由淺睡中醒來,意外發現枕邊人已經離開,不由得吃了一驚,匆匆披 上衣衫起身。 窗外夜色猶沉,從霧氣碰觸在肌膚上的感覺,楓兒判斷出時間距離天明還有一長 段時間,在這種時候起身離床,並非是他的習慣。對這點感到異常,楓兒離屋尋找蘭 斯洛身影,才一推開門,就看到他斜斜靠在走廊門柱旁,目光深沉地望向西邊天空, 像是在思索什麼。 「蘭斯洛大人,您……」 深思這樣的動作,不太合乎蘭斯洛的習慣,楓兒曉得這一點,但這晚連她自己也 感到胸口異樣沉悶,好像有什麼事將要發生,所以她瞥向蘭斯洛,想看看他是否察覺 到了什麼。 雙方看著天空顏色由暗漸漸轉亮,良久,蘭斯洛鬆開懷抱著的雙手,長長吁了一 口氣。 「唔……真是想不到啊……楓兒,我師叔陸游死了。」 「咦?」 不敢相信聽到的東西,楓兒一時間意會不過來,甚至有那種被開玩笑的感覺,但 卻隨即意識到,這男人並非喜歡開玩笑的人,而他此刻的表情,更看不出半點戲謔模 樣。 「可惜啊……本來還以為不久後有機會正式交手的,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聲音裡有著明顯的遺憾,蘭斯洛有點不解,他本來以為自己會用更輕鬆的態度看 待此事,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所感應,由夢中驚醒。 不是那種察覺到遠方巨大能源衝突的武者感應,而是忽然在睡夢中覺得焦躁,起 身後有股強烈衝動望向西方,那時自己便已經知道,今夜將有人逝去。 三賢者中,養父皇太極、師叔卡達爾俱已過世,說來,這位師叔是自己最後的長 輩。儘管雙方立場相對,蘭斯洛卻不曾想要否認這事實,現在知道他過世,心頭的感 覺很是複雜,但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是什麼歡喜的情緒。 「嗯……」 迅速從個人的傷感中平復過來,蘭斯洛環抱雙臂,有些遺憾似的搖了搖頭。 「小草,我們打了一場很糟糕的仗啊!」 無須回頭,蘭斯洛知道自己摯愛的女人已出現在身後。靈體的狀態出奇地不安定, 小草的形影瞧來不太穩定,在微弱的晨曦中若隱若現,連淺藍色的連身衣裙都有些透 明。 察覺到姊妹擔心的目光,小草報以一笑,立刻將精神投注在丈夫身上。遠方數個 巨大能量的衝突,連身為魔導師的自己都被驚動了,這兩名天位武者的感應自是更加 清晰,從丈夫敏銳的野性直覺來看,陸游死亡是可以肯定的。 而她當然也明白蘭斯洛這句話的意思。雷因斯未有動作,又不曾聽說魔族出現人 間界,會與陸游激戰的,自然是石崇一黨人。 就當前局勢而言,她看不出石崇與陸游反目動手,對艾爾鐵諾有什麼好處,但不 可否認,石家之前那一連串莫名其妙的自殺攻擊,現在都有了解釋,石崇正是用這些 不合常理、匪夷所思的行動,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與視線,不讓雷因斯一方察覺他的計 劃,進而干擾狙殺陸游的動作。 丈夫說得沒錯,在這方面己方雖然未有損失,但卻打了很糟糕的一仗。 「陸游宗師若死,本來維持的局面會立刻被打破,兩國邊境要多事了。考慮到第 二集團軍、白鹿洞勢力的鉗制,石家會被牽制一段時間,但若無意外,相信最終會取 得勝利,最遲三個月之內,石家會對雷因斯用兵。」 善盡身為幕僚的職責,小草立即對局面作出分析,並且開始思索,在石家與麥第 奇家、第二集團軍對峙的時間裡,雷因斯是否該介入其中。 (等等……旭烈兀的動向值得揣測,他的心性難定,陸游如果真的敗亡,說不定 他就是一個變數,如果是真,那麼麥石兩家的關係……對以後的影響是……) 能夠打破思想定見,不為麥石兩家的宿仇所限,預先察覺到旭烈兀的不穩因子, 這是小草在雷因斯一方的珍貴價值,但即便聰慧如她,也不可能無所不知,像石崇已 經與周公瑾一方聯手合作這種事,現在的她是怎樣也想不到。 「分析得很有道理,不過……」 「有什麼不對嗎?老公?」 局勢發展很是詭異,敵人的動作全都看似沒有道理可言,在這種不能以常理推判 的情形下,小草很慚愧地承認,自己很需要丈夫的直覺來作判斷依據。 「沒什麼,只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總覺得……這件事情好像還沒有結束。」 蘭斯洛在陸游逝世當時,就已經有了感覺,但在不久之後,透過青樓的傳播網路, 這個消息傳遍了風之大陸全土,包括自由都市,包括武煉,也包括了兩國交界的北門 天關,自然……正在朝北門天關移動的雷因斯軍,也在措手不及的驚愕狀態下,承受 這衝擊。 「真是想像不到……」 源五郎不喜歡常把這句話掛在嘴上,如果會常常說,這不就代表自己無能掌握事 態嗎?只是,看看手上的報告書,源五郎仍是不由得感歎,事情根本想不到會發生這 樣的事。 距離事發相隔一日,青樓聯盟送來的報告書,已經是非常完整的版本,連帶事發 後發生在中都的種種事態,都整理完畢。不只是源五郎,就連妮兒也驚愕於事情會這 樣演變。 艾爾鐵諾王廷,以肅清國賊的名義,誅殺陸游,但事後第二集團軍總帥周公瑾立 即率軍入城,動作之快,如果不是事先預備,本來應該在海牙的周公瑾,根本沒理由 突然出現在中都。 「是石家與周公瑾共謀嗎?可是……好像又不像啊!」 妮兒的不解並非無因,周公瑾入城之後,率領麥第奇家的部隊,以清君側為號, 立即將石崇逮捕,連帶多名石字世家的幹部,全部下獄,其中二十餘名平日最惡跡廣 著之人,一個時辰後就被押赴東市,在中都百姓眼前公開處決,以平民憤。 過程當中,雖然遇到一些阻礙,但以石崇為首的天位高手完全不作抵抗,在石崇 被拘捕下獄後,周公瑾毫不費力地控制了第一集團軍,配合麥第奇家的幹部,取得了 中都的絕對控制權。 「為什麼會這樣子?石崇難道連逃都沒力氣了嗎?」 要殺陸游,即使有萬全策略與強大實力,也不可能不受損傷,妮兒認為石崇必然 受了傷,可是,以他天位武者的力量,即使傷重之下不敵,也沒理由連逃跑都做不到, 為何會甘心束手就縛呢? 「情報不足,要判斷很難,但……」 源五郎望著帳外,再過不遠,就是北門天關遺址,從這邊來看,已經可以看見那 邊的山頭,從昨夜起,本來阻擋在前做騷擾攻擊的石家軍團,就消失無蹤,從情形來 推判,說不定石家也已從北門天關撤守,不與己方作正面衝突。 畢竟,在已經沒有必要再作掩飾攻擊的眼下,石家不需要這樣浪費人力,如今需 要考慮將來的,反而是己方。 「只有一點是肯定的,艾爾鐵諾近期內會有軍事行動,我們可以開始作準備了。」 「不是吧?我們才剛從日本回來,馬上又要開戰了?」 「嗯……可能……會正式進入戰國時代也不一定。」 語氣未算輕鬆,源五郎瞥向桌上一張地圖,那是一張描繪著雷因斯與艾爾鐵諾的 簡單略圖,但心中疑慮卻移往未繪在地圖上的某處。 「那個來送貨的傭兵走遠沒有?請他過來,我有件委託工作要請他幫忙。」 中都皇城之戰,在周公瑾的一鞭揮下之後,宣告結束,這是所有人共同的認知, 無論是參與此戰的眾多高手,亦或是青樓聯盟傳回香格里拉魔屋的特急報告,都確認 這個事實。 只是,在超乎人們感知以外的地方,中都之戰還有一個小小的尾巴,正在無聲地 畫過天際,沒有人注意到它,也沒有人察覺到它對此戰所造成的影響。 當天草四郎一劍揮出,陸游為劍氣所激,被轟出皇城之外時,一直被他握在手中 的神兵凝玉劍,也因為拿捏不住,脫手飛出,筆直射向天空。 由於天草四郎的劍威震懾全場,所以與戰高手們並沒有發現,凝玉劍朝著白鹿洞 的方向,遙遙飛墜出去,越過長空,越過下頭的青山碧澗,也越過白鹿洞的房舍與結 界,直落向後山。 「刷」的一聲,凝玉劍斜斜地插落在土地上。 這曾伴著陸游在九州大戰中斬殺無數魔族高手,其後更曾無敵人間界兩千年的絕 代神兵,隨著主人殞落而黯淡失色,靜靜地插落在這被列為白鹿洞禁區的土地上。 夕陽西沉,明月東昇,當星空長夜到了盡頭,天邊第一曙光透射下來,神劍寂然 依舊,但下方的土地卻有了異動。 「波!」 泥土翻動,地面破開一個缺口,一隻手臂伸了出來。五指修長、掌腹厚實,一看 便知是適於用劍的手掌,粉紅色的指甲,說明了手掌主人的健康,但整隻手臂卻異樣 地白皙,彷彿長久以來不曾接受過日光。 手掌一攤一抓,握住了凝玉劍的劍柄,緊跟著,轟然一聲爆響,地面炸裂,木石 橫飛,迸激起來的泥塵噴到數丈高,在那之中,一道人影脫塵而出,清嘯聲中,凌空 飛起,升到十尺高度。 當泥塵與棺木碎屑灑落一地,飄浮在空中的,是一具結實的男子軀體。個頭中等 偏高,肢體勻稱有力,雖然不是多爾袞那樣的高巨壯漢,但身上肌肉相當精實,顯現 出身為武者的爆發潛力。 和風吹來,雪白的長髮輕輕擺盪,露出來的青年臉孔,屬於一種平凡型的清秀, 不討人厭,卻也遠遠算不上源五郎、旭烈兀那樣的美男子,只是一種獨特的書卷味, 讓人印象深刻。 不過,這種感覺卻在他睜開眼睛後,轉變成另一種訊息。碧綠的眼瞳,澄澈如同 水晶,內中蘊含著一股如同出鞘之劍的銳氣,直掃向接觸到的每一點。 日光灑在身上,帶來一陣暖意,他看了看自己的肢體,跟著將目光瞥向下方,看 看那已經炸裂成碎片、曾束縛住這具軀體千餘年之久的靈棺,最後才望向手中的凝玉 劍。 「……陸游死了,從今之後,就是我的天下了。」 淡淡說著,青年的聲音裡頭,聽不出明顯的情緒反應,只見他抬起頭,轉向東南 方,目光彷彿穿透層層雲海。 《我意天下》卷十二完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三卷第一章初掌國政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八月艾爾鐵諾中都皇城 從慶祝大典之後,艾爾鐵諾就發生著天翻地覆的改變。帝國百姓尚未從陸游猝死 的震驚中平復過來,一波又一波的事態,令得所有人都錯疑自己身在夢境。 月賢者陸游被艾爾鐵諾以叛國之名誅殺後,本應身在海牙駐防的第二集團軍元帥 周公瑾,立即率軍入城,控制大局。 捕殺石字世家的重要人物,將平時仰石崇鼻息的朝臣拘禁,彷彿是大清掃一般, 周公瑾將長期以來淤積在中都的毒血清除一空,特別是當多名素來為百姓所痛恨的石 家幹部被當眾處斬,如雷般的歡呼聲,響徹中都的每一個角落。 周公瑾是第二集團軍的總帥,屬於他的兵力,全部都在海牙,這次孤身前來,所 動用的勢力,全是麥第奇世家的人手,儘管旭烈兀並未公開現身,但他的立場究竟是 如何,卻已經是再明顯也不過。 『打開糧倉,把米糧分給中都百姓。』 中都是帝國首都,本身並無農地,但各方物資彙集,照理說不該有饑荒情形出現, 但過去為了不讓百姓有力量鬧事,石家便刻意控制物流,不讓百姓糧食充足,長時間 處於半飢餓狀態,即使有變亂,也易於控制,所以周公瑾在取得局面的控制權後,立 刻先填飽中都百姓的胃袋。 『政局動盪,民生一定會受到影響,不可以讓百姓感到不便,從外地補充物資, 如果來不及,就從皇宮和貴族們的宅府徵收,另外,嚴格禁止哄抬物價的行為。』 周公瑾的才能,並非僅限於軍事。物價的波動,關鍵在於物資的多寡,在入城之 前,他便已經向附近幾個省份下了命令,運集所需的民生物資,務必把動亂影響降到 最低。 陸游死後,白鹿洞子弟人心惶惶,生怕艾爾鐵諾在肅清宗師後,跟著就要剷除白 鹿洞的相關勢力,一眾長老甚至考慮是否該先發制人,立於不敗之地。 就在眾人尚未做出決定的當口,周公瑾親身上白鹿洞,穩定人心,並且在一番對 話後,消除長老們的不安。今後艾爾鐵諾仍需要白鹿洞的力量,希望白鹿洞子弟能夠 繼續支持艾爾鐵諾,雙方共創未來。 『這次的事情很遺憾,但一切罪過由我師父扛下,不會牽連到白鹿洞,今後一切 與前不變,長老們不用多心。』 在這幾百年中,本來周公瑾就是陸游的代理人,如今陸游逝世,周公瑾就是白鹿 洞的最高權力者,他一句話便消除了長老們的擔憂,畢竟,如果未來還可以繼續享有 榮華重權,誰願意冒那麼大風險,為著陸游復仇? 樹倒猢猻散,結果就是這麼現實。不過,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能這麼安然接受新 局面,相較於追隨陸游多年的長老們,比較低輩的弟子中,許多人是將陸游當作神明 一樣在景仰著,得知艾爾鐵諾將這位人類守護神冤枉屈殺,他們痛哭失聲,發自內心 地悲痛。 期待周公瑾的出現是帶領復仇,討回公道,但結果卻與預期相反,這些深受儒學 思想薰陶的少年弟子義憤填膺,在公瑾離開時,群起阻擋在前,鼓噪暴動。 倘使他們知道,陸游最後是斃命在公瑾的橫空一鞭之下,憤慨的情緒大概會百倍 於此吧!事情最後自然是學子們被驅散、逮捕、監禁收場,公瑾雖然不作任何表示地 離開,但卻暗中下了善待學子們的軍令。 『擁有這樣的熱情是好事,只要不被人惡意利用就好。老人的穩健,只能指出方 向,要推動歷史,還是必須要靠他們。』 彷彿喃喃自語,公瑾看著一個個垂頭喪氣,眼中猶自燃燒著憤怒與不甘的暴動學 子,從面前被押走,這麼輕聲說著。 『如果今天沒有他們的這番行為來作見證,白鹿洞與師父的存在,在歷史上就只 會留下一個負面的記載,正是因為有著他們,白鹿洞……艾爾鐵諾才有未來。』 身後的蔣忠,是這番話唯一的聽眾,他並不認為主帥的話是刻意說給自己聽,事 實上,滿心喜悅的他,也沒有靜靜思索這些話中意義的餘裕。等待多年,主帥終於離 開海牙,要有所作為,這是比什麼都重要的。 『接下來……預定中還有什麼事?』 離開了白鹿洞,公瑾向部屬這樣確認著,而當蔣忠確認過之前的安排已經全部處 理,暫時沒有緊急公務後,這位忠心的屬下,向主帥提出是否該休息一下的提示。 『元帥,入城以後的事情很多,明天也有很多公務要處理,您現在是不是應該… …『 這個要求被拒絕了,公瑾將目光移向山下的皇城,不作言語。而儘管他沒有開口, 蔣忠也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主帥始終不願意與艾爾鐵諾王室衝突,尤其是曹壽。在艾爾鐵諾的群臣當中,最 將這位無能君主視之為君的,就是公瑾大人了。皇城之戰一開始,曹壽就被鎖封在百 萬劍陣中,公瑾入城後,以逆轉手法撤去劍陣,將被困鎖在裡頭的人解放出來,曹壽 則早已人事不知,被侍衛人員抬回寢宮安歇,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醒過來了。 包括清除石家勢力在內的一切動作,都是以清君側的名義進行,如今君側被清除 一空,那位君王一覺醒來,發現這些改變,又會是什麼心情?也許沒人在意,但至少 主帥會覺得困擾。若非如此,公瑾大人也無須在海牙蟄伏多年…… 『始終要解決的事,那就不要拖……』 彷彿作了決斷,公瑾帶著蔣忠離開白鹿洞,前往中都皇城。 與之前預期中的一樣,皇城四周已經被重兵團團包圍,以麥地奇家的軍隊為首, 控制了皇城內的每一條道路與各要點。本應負責守衛皇城的御林軍,並沒有與之起沖 突,而在總管多爾袞的命令下,離開皇城,到城西的臨時駐紮處歇息。 公瑾和蔣忠進入皇城,直奔皇帝寢宮而去,不待走近,前方軍士已經自動讓出道 來。將視線穿越層層人牆,直視盡頭,階梯上一名白衣男子好像很無聊似的坐著,對 快步行來的公瑾打了個喝欠。 『好慢啊,二師兄。』 『久等了。』 『我是傷者,很需要休息,你快點把事情辦完,我很想早點回去休息呢,這裡的 事情有你不是就夠了嗎?』 『陛下說笑了。』 淡淡的言語,聽不出任何開玩笑的感覺,公瑾只是再次強調了兩人在此碰頭的理 由。 清君側之後,理所當然會遇到君王的反對,為了徹底排除障礙,公瑾的行動便很 決絕。 帝皇寢宮,普通人是不能進去的,公瑾與旭烈兀並肩而行,但在入門剎那,公瑾 刻意慢了一步,跟在後頭;察覺到這點的旭烈兀無奈地攤攤手,一面搖著頭,一面踏 了進去。 沒多久,寢宮裡隱隱傳出曹壽的破口大罵、重物拋摔之聲,再過不久,一切歸於 寂靜,當旭烈兀再次推門出來,先是告訴外面的軍士,曹壽陛下深悔過去這些年施政 不當,連累百姓,預備下罪己詔,宣告退位隱居,不問國事。 這個消息與其說震驚,不如說都在眾人預料之中,接著,在所有軍士熱切期盼的 眼神中,這位白衣美男子晃了晃他炫燦的金髮,有些不情願地宣佈,自己剛剛為曹壽 陛下指定,從即日起,暫攝艾爾鐵諾帝位,管理帝國軍政大事。 歡呼聲瞬間響徹中都皇城,彷彿是喜悅的浪潮,一波接著一波,往皇城外傳播過 去。當士兵們狂喜著高呼『旭烈兀陛下萬歲』的聲音傳到城外,中都百姓先是為之一 愣,隨即擁抱著大跳大叫,在許久未曾有過的興奮中喜極而泣。 依照旭烈兀的說法,他只是暫攝艾爾鐵諾國政,並非接掌帝位,但帝國百姓才不 在意這些,旭烈兀是曹壽私生子的傳聞,早在麥石戰爭期間便已廣為人知,兩位當事 人從未正面否認過,百姓也分外期待旭烈兀能夠取代其昏庸無能的父親,以帝皇身份 中興艾爾鐵諾,即使軍事政變也在所不惜,現在正是最理想的狀態。 歷來政治人物總是彆扭古怪,可能顧忌歷史地位或是政治因素,總要用一些奇怪 的說法來解釋再明白不過的行為,反正,在前帝皇已經宣告退位的此刻,具有皇室血 統的旭烈兀,早就是百姓心中最合理的帝位繼承人。卻沒有人想到,這個不斷喃喃重 復『我不是皇帝,只是暫時攝政』的金髮美男子,是真的很不情願。 『麻煩啊,這根本是不正當的期待嘛,二師兄,打個商量,這邊交給你,我要回 去睡養傷覺。』 『陛下……』 『不喜歡那樣?換個說法也行……嗯,周愛卿,這邊的大小諸事,就交給你這位 肱股之臣,便宜行事,朕很疲倦了,免禮、平身、退朝、稍息後自動解散吧!』 沒等話說完,旭烈兀便以腿絕輕功飄身遠去,整句話脫口,人已經飄身在十丈之 外,公瑾連拒絕的機會也沒有,只能看著這位不大可靠的合夥人,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目光瞥向已經黑沉沉一片的寢宮,那裡將是曹壽往後一段很長時間的被軟禁處, 公瑾靜默地看了一會兒,躬身一禮,轉頭向等待他發號施令的諸將們作出交代。 『動作太快了,一下子功夫,就從誅殺舊臣完成了軍事政變,下一步又會是什麼 東西?』 雷因斯的幕僚集團有這等感慨,日本攻略戰結束以來,發生的事情太多,教眾人 忙亂異常,幾乎都只是被動地應付局面,錯失了搶先爭取主動的良機。 當曹壽宣告退位,旭烈兀暫攝艾爾鐵諾大權的消息傳來,以蒼月草為首的一眾幕 僚,對著手中報告陷入沉思。 一直只選擇明哲保身,不在諸國爭霸中明顯表態的旭烈兀,為何忽然改變立場, 與周公瑾連成一線? 麥地奇家的調度如此整齊,小草不認為這是旭烈兀在皇城之戰後,倉促下決定的 結果,必定是在決戰之前,旭烈兀就已經與周公瑾達成協議,戰後迫曹壽退位,以旭 烈兀為首,重整艾爾鐵諾。 這件事好沒道理,因為再怎麼樣,這兩人都不可能單純基於師兄弟情誼而聯手, 小草猜不出旭烈兀改變立場的理由。而當綜觀全局,石崇的立場也很詭異,若非他事 先將一切安排好,權力轉移不可能進行得如此順遂,他本人的被捕下獄、多爾袞與周 公瑾的緊密合作,正說明了這個事實。 換言之,構成這誅殺陸游、重整艾爾鐵諾計劃的核心,是由周公瑾、石崇、旭烈 兀三方聯合所達成。 當這個結論出來,別說是一眾目瞪口呆的幕僚,就連小草自己也輕輕一歎,想不 通眼前這個世界怎麼了?為何一覺醒來,所有的人事關係都錯亂了呢?雖然政治上沒 有永遠的敵人,但為何原本互為死敵的幾個勢力,毫無預兆地私下連成一線?是什麼 人在主導這個聯合體? 『從結果來看,主導這個新政權的,應該是周公瑾,但是我也想不出有什麼理由 他會率先發動這個聯合?石崇肯這麼委屈求全,一定是得到了很大的好處,但周公瑾 許了多大的酬勞才換得他合作,這點也猜不出來。』 小草困惑的理由,就是在於眼前事態全然不合常理,沒法用一般思考去推敲。石 崇願意冒險與周公瑾合作,自然是有他的好處,但他此刻不但被拘捕獄中,靠山曹壽 倒台,就連所屬勢力也被分解一空,當周公瑾完成兵力改組,離開監牢的他半點權力 也沒有。無權無勢,被打回原點,要什麼樣的報酬才能彌補這等損失? 『會不會……周公瑾在逮捕他後立刻破壞協定,他們原本的協定中,並不包括分 解石家這種事?』 幕僚們提出了這樣的可能,小草想都不想就予以否定了。 石崇被拘禁,並不代表就對外界沒有影響力,倘使石字世家的解體並非得到他同 意,早就掀起了更大的暴亂,而多爾袞與花天邪也不會袖手旁觀,艾爾鐵諾沒可能這 麼短時間內就安定下來。 這些都是根據理智推判出來的東西,幕僚們很佩服小草的判斷,但小草自己卻不 滿意,因為自己雖然分析透徹,但越是深想,敵人的行為就越無法用理性解釋,難道 除了雷因斯,所有敵方都已經不用理性思考,只是憑著一己高興胡亂做事嗎?那樣的 話,凡是以理性來作依歸的自己,該怎麼去預測敵人的下一步行動呢? 或者……應該把這種非理性的問題,交給用獸性思考的人去判斷呢? 『小草老婆……』 沒等小草開口,正在飲酒看窗外景色的蘭斯洛,忽然拿起桌上的花生,投到旁邊 的空杯,反扣過杯子。 『不用武功,也不用魔法,你能不能猜猜看,我一掌拍下去,裡頭的花生碎幾顆? 不碎幾顆嗎?』 『嗯……猜不出來。』 『說得對啊,你都猜不出來,為什麼我就會猜得出來呢?如果要比直覺,你們女 人的第六感不是更可靠嗎?』 蘭斯洛在小草肩上一拍,笑著為妻子打氣,『我的直覺只有一個,石崇和周公瑾 都不是好人,都對我們有害,我們只要知道這點就夠了,你也不用太沒信心,瘋子做 事的理由,正常人猜不到是應該,你只要做好不被瘋子傷害的措施就好了。』 『說得好輕鬆……』 小草有些嗔怪似的搖搖頭,心中卻是歡喜,丈夫的提點,適時解去了心頭的疑惑, 指引了方向。 然而,這也是蘭斯洛所能作到的極限。頭腦、思維、謀略,這些都非他所長,盡 管同樣憂心於眼前局勢,但卻什麼東西都想不出來,只能故作悠閒,讓妻子與屬下感 到放心,支撐住她們不安的情緒面。 大體上來說,雷因斯是大有以不變應外變的餘裕。在內戰結束之初,白字世家就 在積極整備戰爭資源,日本攻略戰結束,得到了大批的物資與人力,極有幫助,特別 是李煜贈與的那一張特別卡片,一舉解決內戰後重建、整備軍務的龐大資金問題,令 得雷因斯的軍政事務,像是一具上過油的巨大機械,高速而有效率地運作著。 白無忌的猝然倒下,稍稍阻慢了齒輪的速度,而北門天關失守,應付石家軍隊的 問題,讓雷因斯略為偏離了本來計劃,但大體上,只要能夠以這速度再維持幾個月, 雷因斯便能夠以萬全狀態迎敵。 『要拖,對我們不至於不利;要速戰速決,我們也有相應的方法,所以只要依情 況應變就好了。』小草道:「而且,有些事情必須要和人商量過才能作決定的。『 『女人真麻煩啊,果斷一點決定不是很好嗎?你還要問過什麼人的意見?』 『這個嘛……我方目前在西方國境最高位的軍事司令,如何?照路程算,他們快 要到北門天關了,對於那邊的消息,老公你應該很有興趣啊!』 對這問題似乎感到尷尬,蘭斯洛將頭微偏過去,望向窗外的湛藍天空。 在同樣一片天空的另一頭,也有人正煩擾著今後的動向。蘭斯洛與小草的著眼點, 在於往後數個月的變化,但身在第一線的人,卻只能隨著未來數日的變化而擺盪。 『很傷腦筋吧?妮兒小姐,現在我們失去戰爭的借口,即使到了北門天關,也只 能處於守勢,你的突擊計劃行不通囉。』 『胡說,有什麼不能動的?軍權就在我們手裡,前面又沒有礙事的石家軍隊擋路, 只要一個命令,我們立刻就殺進艾爾鐵諾了。』 幾天的行軍後,雷因斯軍抵達了北門天關,還沒有坐熱屁股,妮兒就表現得像是 初到北門天關似的熱切,希望能有更進一步的軍事行動。就她看來,艾爾鐵諾的亂局 無疑是天賜良機,她急躁的個性,更是不耐煩枯燥的重建工作,希望以攻為守。 『兩國戰爭可不是單純的盜匪劫掠,不能走到哪裡吃到哪裡,稷下那邊沒下戰爭 命令,我們不可以亂來的。以攻為守也是一種戰術,但那樣一來,你就必須作到白起 先生那樣的程度,進入艾爾鐵諾後,燒殺掠劫,所經之處,不留一根草、一粒稻穀、 一條人命,再迅速回到雷因斯,這樣艾爾鐵諾就算想出戰,補給上也支撐不起,只能 出動黃金龍騎士團那樣的精銳戰力,無法調動大軍。』 光是從妮兒迅速變得黯淡的臉色,源五郎就知道她不能做到。很多時候,方法雖 然簡單,但卻不是每個人都有白起那般的絕決。 『如果只是兩個高手打天位戰,那要注意的事情只有彼此就夠了,但兩國之爭, 要注意的就很多,妮兒小姐總是希望打弔民伐罪的那種戰爭,推翻舊有政權,為百姓 帶來新生,對不對?』 不比尋常盜匪,出身四十大盜的妮兒,在她做盜賊的時間裡,一直都是受到地方 百姓所擁戴的義賊,要是說有一天率隊經過時,遭到百姓群起反抗,那種事想想都覺 得很心寒。 『艾爾鐵諾的人民,畢竟是艾爾鐵諾的人,現在他們國內中興有望,不需要我們 去救,如果在這時候揮兵入境,會受到很大的抵抗,並不妥當。當然啦,如果你已經 解決心理問題,是用單純侵略者的身份殺進去,那就簡單了,只要向陛下說一聲,我 們這邊隨時可以出兵。』 看著妮兒把頭左歪歪、右斜斜,想來想去想不出個答案的樣子,源五郎就覺得很 有趣。比起現在己方應否出兵,他其實更在意中都方面的動向,因為即使己方不侵入 艾爾鐵諾,周公瑾也馬上會發動攻擊。 『為什麼?他們政變才剛剛結束,不是應該休養生息一段時間嗎?』 『休養生息……呵,如果不先打一仗,周公瑾也無法安心建設艾爾鐵諾。』 源五郎向妮兒解釋,儘管公瑾目前與石家合作,但這種合作關係,雙方都沒什麼 互信基礎,以多爾袞為首的一眾天位高手,更是一群隨時會爆炸的不定時炸彈,公瑾 不會把這些危險因子都放在身邊。 『……所以,最理想的方法,就是把這些危險份子派去出戰,和雷因斯的賤人們 拚個你死我活,要是同歸於盡,那就更加理想,公瑾大元帥可以輕鬆重建艾爾鐵諾。 『 源五郎說著,忽然皺眉道:「但多爾袞那邊也不至於太蠢,這麼明顯的驅虎吞狼, 他們應該會反過來要求對方同行,或是由周公瑾獨自出征……『 然而,這樣一來,本就沒什麼信任基礎的合作,會馬上面臨破局吧?而為了避免 這個破局出現,雙方都會作忍讓,就是不知道他們能夠忍到多苛刻的情況……或許, 從雙方忍耐的界線,也就可以推判出這個合作關係的強韌度了。 與小草有著同樣困惑,源五郎也同樣不解那兩邊的合作理由,唯一肯定的是,艾 爾鐵諾的那兩班人,不會太讓自己好過…… 『對了,那個死要錢的剛剛又送貨來了,你不是要找他嗎?』妮兒覺得很古怪, 源五郎會主動找韓特,肯定有什麼詭計。 『喔,那就請他過來吧,我有一個計劃,需要兩名天位高手才能穩當實施,但為 了確保安全,三個人是比較妥當的,既然他來了,我想請他幫手,反正……現在我們 陛下有得是錢。』 構成雷因斯這支邊防部隊指揮核心的三人中,兩個人正為著對未來的準備而忙碌, 結果北門天關的實務工作,就全落在另一個不夠資格參與決策會議的雪特人身上。 由於石家軍隊已經撤走,抵達北門天關的雷因斯軍,不用進行戰事,除了分出部 分作警戒,主要都在協助當地難民善後。醫藥、糧食、衣物,這些難民們極為缺乏的 物資,在雷因斯軍抵達後,得到了充足的補給。 『喂,你們不是軍人嗎?作這些東西,沒問題嗎?』 『啟稟左大丞相,我們雖然是軍人,不過以前幾任女王陛下在位的時候,雷因斯 軍的主要工作,就是常常被派到各地救災,所以我們對救災工作都很熟練的。』 『喔?那為什麼那邊的幾個傢伙好像很笨手笨腳?他們以前救災不力嗎?』 『回丞相的話,那幾位長官都是……島上來的,他們對救災工作不太熟悉,剛剛 已經自願改調去作掩埋屍體的工作。』 『啊?是這樣啊……那,叫他們離我遠一點,還有……那堆人裡頭,把那邊那個 穿綠上衣的,帶去接受職業病治療,他剛剛把刺刀刺下去之前,忘了先看看那個難民 還有沒有氣。』 『呃……現在應該沒有了。』 『看得出來。』 說得含蓄,但已經表示這些來自西西科嘉島的五色旗軍人,並不擅長救護工作, 惡魔島上的嚴苛環境,能夠不在戰爭中當場死亡,才有資格得到事後救護。事實上, 這些在惡魔島上戰功卓越的戰士,平常作的醫護工作,僅止於終止戰友的痛苦而已。 『真是一支變態軍隊,這種軍隊叫我來帶,這不是要我好看嗎?』 有雪抱怨著,走向自己的臨時營帳。作為左大丞相,他有自己的辦公營帳,而此 刻在那營帳裡,有一個妮兒、源五郎強迫推給他的麻煩東西。 『啟稟丞相,難民代表正在您營帳裡等候接見。』 說話的官員有些忐忑不安,聽說那名難民代表,是青樓聯盟委派過來的,剛才自 己遠遠偷瞥一眼,幾乎心醉蕩漾,當真是世上少有的美人兒。左大丞相是出了名的貪 財好色,可別作出有辱國體的事,貽笑大方啊! 他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因為左大丞相問了一句『裡頭的人美不美』,在得到 肯定答案後,臉上表情幾乎是面如死灰般的難看,遠遠地徘徊在營帳外頭,彷彿裡頭 存在著恐怖蛇蠍,不願靠近一步。 『宰相大人,請您進來吧,這裡沒有您需要顧忌的東西。』 『才怪……你是老大的女人,這就是最可怕的東西,我要是對你有個什麼,他一 定馬上把我五馬分屍。』 嘴裡這樣說著,有雪帶著幾分不安,走進營帳,靠近這名打從初見面起,就令他 膽顫心驚,狂奔了半個暹羅城的恐怖美人。 有雪和風華的會面,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如果硬要說有,就是本來極為怕 生的風華,似乎對雪特人毫不畏懼,很自然地與他說話。 但另外一方面,有雪卻不願與風華說得太多,以免到時候某些存心不良的人,會 推卸責任:「我也不知道嫂子為什麼不肯來雷因斯,有雪是唯一和她說過話的人,有 事問他好了,說不定就是因為他說了不該說的話,嫂子才跑掉的。『這種情形如果發 生,自己這個冤大頭就要冤到地底去了。 為此,他連風華的樣子都不敢多看。雖說褪去華服,換上一身粗布便裝,又將長 發紮成一條長長髮辮的風華,看來頗掩本來麗色,但有雪能夠貫徹逃避到這種程度, 也讓風華有些啞然失笑。 『北門天關不久將捲入戰事,我希望能夠在那之前,把這一區的難民先撤離,不 要捲入流血事件。』 風華提出了這樣的要求,有雪沒理由拒絕,很快就答應,表示會安排此事,也承 諾會提供所需物資,而當談話將近結束,無話可說的他,隨口問了一句:「頭髮留得 那麼長,很不方便吧?與其紮成這麼長的辮子,為什麼不直接剪了省事呢?『 『從前,有個男人說過,他很喜歡我的頭髮,很喜歡幫我梳頭,所以要我好好照 顧這頭長髮。我愛著這個男人,希望能夠維持他所喜歡的樣子,所以我不會剪掉長 發。』 風華淡淡說完,有些靦腆地笑了笑,道:「把這句話告訴那個男人吧!不用擔心 我,做好他現在應該做的事,這塊土地上,人們的生死禍福,都要看他一念之間。『 這句話讓有雪險些歡呼起來,雖然話意中還有若干為難之處,但那是蘭斯洛要傷 的腦筋,與己無關,自己只要拿這句情話去交差就成了。不管別人怎麼想,就自己而 言,是盡可能避免與這女子的接觸機會。 儘管眼睛看不見,但風華仍能從氣氛上的異常,感覺出有雪態度的詭異,在片刻 思索後,她微微笑了起來,問了雪特人一個問題。 一直擔心左大丞相會作出什麼不當之舉的官員們,從老遠處窺視營帳的動靜,卻 見到那名美人兒代表離開營帳,留在營帳內的丞相,彷彿手足無措般來回踱步。 情形……很詭異。 『你說,那個女人問你,最近是不是有了要好的女孩子?所以才像一個已婚男人 一樣老實?』 『是啊,她為什麼會知道呢?而且,我也沒有結婚啊……』 『喂,我還坐在你旁邊,你就翻臉不認人了,這太無情了吧?有雪老公?』 自從那一次林中接觸後,有雪就和郝可蓮維持見面。起先,只是郝可蓮單方面地 傳達情報過來,並且提出要求,只與有雪單獨接觸,如果源五郎或者妮兒出現,她便 立刻離開。 為了能夠維持這條情報線,源五郎和妮兒便遵守約定,不做打擾。而在一、兩次 接觸後,有雪大著膽子問了。 『反正……你也沒別的事要做,每天跟著我們,一直躲在叢林裡也很辛苦吧?要 不要明天中午,我們一起吃午飯?』 『呵,你這是在釣我嗎?好啊,如果你能弄一隻燒雞來,那我們就一起吃午飯 吧!』 就這樣,從明天變成了每天,兩個分屬不同陣營的男女,利用中午的短暫時間, 進行奇異的餐會。 石家正在研發太古魔道兵器,似乎打算有所動作,這個訊息是郝可蓮早先傳達給 有雪的。在把這情報傳回稷下後,太研院除了加強戒備措施外,也開始預測,石家會 開發哪些適用於戰場的太古魔道兵器?對每一種可能做針對防範。 『喂,我們家的無忌老爺遇刺,你知不知道是誰幹的?』 有雪曾經這麼問過郝可蓮,儘管白無忌仇家很多,但從當時的種種跡象研判,任 誰都會把兇手指向艾爾鐵諾。 『不知道,最起碼我們這一系沒有得到什麼消息。』郝可蓮道:「可是,艾爾鐵 諾本身也有很多派系,或許是石家派人暗殺,又或者是麥第奇家干的,這些我就不敢 肯定了。『 郝可蓮只能保證,這並非周公瑾、白鹿洞那邊的勢力所為,但超乎於此的,連她 也不知情。而當中都發生的變化傳來,她表現得相當吃驚。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元帥他……』 郝可蓮的驚訝,似乎對中都事變事前毫不知情,這點讓有雪極為驚訝。 『怎麼……你不知道嗎?』 『嗯……現在說不知道,好像很奇怪一樣,不過……本來做下屬的,就沒有權利 向上司要求知道一切。』 將額前的髮絲輕輕撥到側邊,郝可蓮的表情,看來有些落寞,似乎正為著被公瑾 把中都事變瞞著一事,感到些許黯然神傷。 就有雪來看,這樣的心情其實不難理解,她是奉了周公瑾的命令,來與雷因斯這 邊接觸,把石家的情報傳給雷因斯,促成兩虎相爭。可是,公瑾卻暗中與石家聯合, 那麼這樣一來,她的處境又算是什麼呢? 刺探消息、暗殺,這些都是見不得光的事。做著這些事,生存在黑暗世界裡的人, 不但終日與生死險難擦身而過,更可怕的是,隨時有可能成為己方計劃中的棄子,被 沒價值地犧牲掉。單單是看楓兒以前隨時預備赴死的樣子,有雪就不難想像,這些人 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雖然身為四鐵衛之一,是周公瑾的親信,但是連中都事變這麼大的事,她都被蒙 在鼓裡,這樣子就不難想像郝可蓮的處境。 雙方的立場是敵非友,但是相處下來,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友誼,有雪想要說些笑 話,讓氣氛好轉一點,哪知郝可蓮卻先笑了起來,搖搖頭,把目光投向遠方天空。 『喂,有雪老公,為什麼你家老大要和我們開戰呢?大家戰過來戰過去,好煩啊, 他這次攻打日本,什麼好處也沒撈到,還這麼好戰?』 『要打仗,當然有很多理由啦,個人私怨、國家大義,都是理由,不過追根究底, 人學了武功,拚命變強,不就是為了變強之後可以為所欲為,燒殺擄掠嗎?他武功練 得那麼高,又當上雷因斯國王,如果不往外掠奪,打你們艾爾鐵諾,那這群天位畜生 還活著幹什麼?浪費糧食啊?』 『有雪老公,我很喜歡你的這些道理呢,不過,要是這樣子發展下去,我的任務 被取消了,以後不知道還能不能這樣見面?』 如果說,公瑾不把與石家聯合的事告訴郝可蓮,卻又派她來此執行任務,那麼唯 一的解釋,便是這也是一種欺敵,用來混淆雷因斯的目光,不讓雷因斯發現公瑾的目 的。那麼,當事實已經不需要隱藏,郝可蓮應該馬上就會被賦予新任務,離開此地, 或者直接與雷因斯方面為敵了。 『不見面最好,我每天可以省掉買烤雞的錢,也不知道你這女人有什麼病,這麼 喜歡吃雞?』 『不吃雞,難道要你每天扛一頭豬過來?你扛得動嗎?而且,做雞的吃雞,你不 覺得這樣才名實相符嗎?』 『做雞的吃雞?說得那麼好聽,也沒看見你讓我吃到一、兩口,大家認識那麼久 了,我什麼便宜也佔不到。』有雪皺眉道:「反正,你武功那麼好,要來就來,誰阻 擋得了你?『 隨口說著,連有雪自己都沒有察覺,他不希望與對方就此中斷聯繫的感覺。 接觸、相處,會慢慢改變對人的觀感。一開始,她對這女人的印象,只是心狠手 辣、陰毒難測,再來就是樣子很艷麗,胸部真是好大,但隨著認識日深,留在記憶裡 的印象,慢慢也有所改變。 『和你在一起很省事,因為我不用特別去誘惑你,而且,就算把你迷得神魂顛倒, 我也得不到一枚銅幣。』 郝可蓮曾經這麼說過,而在有雪的記憶裡,這女人的艷麗,慢慢淡褪了顏色。而 如果說,是因為自己不值得被媚惑,所以郝可蓮沒有展露出艷媚的一面,那麼,這個 女人的真面目,到底是什麼樣子?當她不用刻意媚惑男性時的真面目,會是什麼樣子? 這不是一個雪特人該去想的問題,但有雪仍是很好奇。事實上,在這些天的午間 聚餐裡,自己好像面對著另一個不同的女人,說話不嬌不嗲,沒有那麼艷麗迷人,但 卻很特別、很有一種特殊味道的女人。 那種味道是什麼呢?有雪還記得,某一天,那個味道曾經很強烈過。 那天,天氣有些涼,有雪忙得忘記讓伙夫準備烤雞,到了中午,便倉促帶著一隻 生雞去烤。 火光閃動,松柴的味道很香,和著一滴滴落下的雞油,熏得人饞涎欲滴,有雪正 覺得食指大動,卻忽然發現旁邊的郝可蓮臉色有異。 一言不發,目光直直地看著燃燒中的火堆,隨著焰光飛耀,怔怔出神的眼睛裡, 彷彿也燃著一種燒盡理性的熾熱心焰。 每個生活在黑暗世界中的人,不管表情多麼開朗,心中一定有一塊地方,像是萬 年不化的寒冰,即使在最強烈的陽光下,依舊冷澈心魄。有雪看得出她想起了什麼, 但卻猜不透,只是覺得,這時候的郝可蓮看來很特別。 『火……真是好東西啊,只要一點點的光苗,就可以把什麼東西都化為烏有…… 喜歡的……討厭的……在火裡都……『 不太理解意思,有雪忽然想起來,郝可蓮和楓兒一樣,都是使用火系武學的高手, 是不是因此對火有什麼特殊感歎,那就不得而知了。郝可蓮也很快察覺到自己的異常, 立刻回過神來,與有雪開玩笑。 然而,儘管只有那麼短短的一下,但是那種幽魂般的虛渺、空靈感覺,讓有雪留 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有雪拍拍身上的灰塵,站了起來,也不回頭,看著前方,嚷了一句。 『喂,大胸部老婆。』 後頭的人,以微笑的語氣,也應了一聲。 『什麼事,雪特老公?』 『即使我老大和你老闆開戰了,或者說大家又變成敵人了,我們……還是找機會 見面聊天吧,我可以請你吃我祖傳的雪特烤雞料理喔!』 『什麼話,我們兩個本來就是敵人,哪有什麼又變成敵人?你沒搞清楚這一點, 以後會在我手上吃大虧喔,不過……嗯,好啊!』 很奇異的情形,不過,在兩個截然相反的陣營裡頭,似乎就有這樣兩個人,逆勢 搭起友誼的橋樑。在戰雲密佈的氣氛中,這或許是一件讓人為之莞爾的事。 然而,這樣的和平氣氛卻不能持久,就在當天,回到營帳的有雪,被賦予了一件 強制任務…… 當雷因斯開始在北門天關一帶,逐步送走難民,為著將來的戰爭做準備,艾爾鐵 諾也忙於調兵遣將,把各處士兵聚集起來。 忙於中都本身的政事,公瑾把餵飽帝國百姓當成第一要務,其餘的政事也不少, 艾爾鐵諾的政務延宕多年,許多早應該辦理的事,都被拖延、壓制,得不到處理,公 瑾現在便想在最短時間內,把這些鬱結之處打通,清除污血,完成帝國的再生。 為了達到這個理想,自從進入中都後,公瑾幾乎是處於不眠不休的狀態,整日待 在新設的宰相府中,把一道又一道命令發傳出去。無論白天或夜晚,都可以看到周大 元帥埋首於公文堆中,宰相府內的僕役甚至驚訝地發現,自己似乎從沒看到這位元帥 闔眼休息過。 久病的病人,難以承受突來的大手術,公瑾也明白這一點,所以無論人事調度或 改革,都不敢太放手施為,然而,他也知道,自己並沒有多少時間了。 與雷因斯的關係惡劣,與石家的合作關係隨時會破裂,即便是目前與自己同一陣 線的師弟旭烈兀,自己也掌握不到他的真正心意,展望未來,帝國的前途內憂外患不 斷,自己要把艾爾鐵諾帶向光明,就只能趁這各方勢力維持均衡的短暫時間了。 為此,公瑾只能竭力與時間賽跑,饒是他內功精湛,在入中都後幾乎不曾睡眠休 息的折磨下,不過短短數日功夫,整個人就消瘦許多。雖說眼下並非是發動戰爭的好 時機,但為了當初立下的約定,他仍是要開始用兵。 『把石家在中都以外的部隊整編,朝北門天關開拔,動作要快。』 對於石家部隊的處置,公瑾原則上朝著兩個方向。那些紀錄上比較沒有劣績,又 或者當初是被強拉入伍的,轉調到其他的集團軍或是任其自願退役回鄉;至於那些比 較高階的軍官,則是整編起來,變成一支攻略雷因斯的特殊部隊。 『這些人受石家的污化已深,即使留在艾爾鐵諾,將來也只會成為治安上不穩的 因子。將他們送上戰場,他們嗜殺的個性有利於作戰,而且,即使全軍覆沒,對我們 也沒有損失。』 石崇傳給世家內幹部的內功心法,如若長期修練,個性會漸趨殘忍暴戾,終致無 法自拔。石崇藉此控制世家中的幹部,而若是停止修練,配合長時間治療,是可以治 愈過來,但公瑾卻沒有這樣的餘裕,同時,他也不願意這些隨時會爆開的不穩因子, 成為艾爾鐵諾的伏藏危機。 『周元帥相當有見地啊,不過你所謂的我們,到底是哪些人?這點你不覺得很值 得商榷嗎?』 石崇入獄,多爾袞武功雖高,卻不具軍政管理之才,負責整合石家勢力,與公瑾 做協調的,就是花天邪。魔化體質的助益,距離皇城之戰才沒有多久,他受的重傷就 整個痊癒過來,比多爾袞還要快速許多。 『石君侯目前正忙著吃牢飯,雖然聽說料理的味道不錯,但希望合夥人能盡到起 碼的誠信。目前雙方既然合作愉快,就別暗中搞什麼小動作,至少……別出現什麼暗 中與第三方聯合,甚至偷偷洩漏盟友情報的舉動。』 『這句話,寫在監獄的牆上,給石崇當座右銘如何?』 花天邪與公瑾相互都沒有什麼好感,對彼此的作風也都不滿意,不過,雙方都並 不試圖隱藏這一點。他們的合作關係,並非建築在友誼與情分之上,就目前來說,誠 實才是維持這個平衡的最佳法則。 『石家的軍隊,我會統合,為了節省時間,我和多爾袞老師今天就帶隊啟程,沿 途吸收石家在各地的軍力,到抵達北門天關的時候,應該差不多了。』 花天邪笑道:「不過,到了正式開戰的時候,最好還是換個統帥比較好,畢竟… …我在北門天關的紀錄不良啊!『 公瑾並不答話,只是冷冷地看著面前這個男子,想看出他在皇城一戰後,有多少 的改變。 天草四郎死前那一擊,不可能白白浪費掉,一定做了某些事,傳功?還是其他什 麼作用?天草四郎的齋天位修為,是一個足以劇烈影響當今局勢的力量,如果花天邪 從他那邊繼承到什麼,這件事便不可輕視。 但至少在目前,看不出有什麼改變。除了傷勢痊癒奇速,其餘無論眼神、力量、 舉止,包括身上氣質,都看不出與之前有什麼改變。但不可否認,和兩年前相比,現 在的花天邪已經與那時候有天壤之別。 『我知道了。作戰準備就照計劃來實施,抵達北門天關後,你不用急著挑釁雷因 斯軍,基本目標只要對峙即可,之後,會有第二步援軍朝北門天關進發。』 公瑾攤開了桌上的軍用地圖,一面指著沿途經過之處,該如何吸收地方軍力,比 例上又該是多少,一面解釋著作戰方略。 『聽說吸收人命與怨氣,可以助長個人修為?明白說,我不介意你在北門天關又 幹一次,反正這些人……對我沒有損失。』 『呵,同樣一件事情做兩次,就很無聊了,不過……能有這麼坦白的合夥人,對 我來說真是榮幸。』花天邪道:「那麼,最終的決戰地點是……『 『目前你只要先引誘住雷因斯方面的目光就好了,把他們的方向朝這邊引導,雖 然這是故計重施,但反而更讓他們不易發覺,之後,最終的決戰地點……』 公瑾的手指移向地圖上某處,停下之後,重重地點了幾點。 『就在這裡!』 花天邪與多爾袞當天就率軍出城,由於這件事沒有刻意隱藏,所以立刻就傳到風 之大陸各地,包括最前線的北門天關。 『傷腦筋,雖然說這種事情是不可能保密啦,但是把事情做得那麼明顯,好像大 張旗鼓一樣,這很難讓人不懷疑啊!』 接獲這消息的源五郎,開始進行研判,但直接受到影響的,卻是另外一個人。 『真是不吉利啊,才剛剛說可能要開戰,就真的打起來了,等到石家的大軍抵達, 有雪老公你想要溜出來都不容易了。』 與平時的氣氛有異,有雪相當沉默,沒有說些什麼,從這反應,郝可蓮就知道自 己該說什麼了。 『雪特人老公,你知道這世上最狡猾的生物是什麼嗎?』 『嗯……是人吧?』 『只對了一半,正確解答……是男人。』 郝可蓮雙手環抱住小腿,彷彿開玩笑似的說,『以前有人臨死前告訴我,這世上 每個男人都會騙人,特別是長得越好看,越會騙女人。』 『嗯,好像在哪裡聽過完全相反的話……』 『所以女人也不用客氣,大膽地騙回去就好了,因為……就算不被騙,最後也一 定是要分開的。不管感情有多好,情人、親人、朋友、丈夫……到最後,每個男人都 會因為他們的理由,甩下女人離開,被遺棄而哭泣的,始終都是女人。』 毫無預兆,郝可蓮像發表人生感言般,說了這番不合她行事風格的話,聽得有雪 一呆,道:「哪……哪有這種事?都是壞女人在騙好男人的好不好,你這個甩了一百 多個男人的超級黑寡婦,哪有被男人拋棄的機會?要說謊也說得像一點嘛,這種話… …這種話……『 『你覺得我在跟你說謊啊……』郝可蓮微微一笑,問道:「那你呢?雪特人老公 有沒有對妻子保持誠實呢?當大難臨頭,你會不會甩下另一半各自飛了呢?『 『我……』 剛剛要說出口的話,被一根指頭按了回去。 『不要說話,在我認識的男人裡頭,你是唯一還沒有騙過我的人,不要輕易破壞 了這個紀錄,謝謝。』 以這樣的話語作為告別詞,應該是相當合適了,郝可蓮手腕一轉,已經把雪特人 的穴道封住,跟著朗聲提氣。 『日本來的小白臉,你很有本事啊,到現在我也察覺不到你在哪裡?要動手的話, 就別拖了,不然我就當作沒事,大家說再見吧!』 察覺不到敵人位置,郝可蓮也不敢輕舉妄動,免得遭受突擊,重傷之後更加無力 脫逃,不如等待敵人現身或是先出手,反而有機可趁。 先現身出來的是妮兒,之前郝可蓮已經隱約察覺,但仍是等到她現身之後,才可 以肯定位置。以天心意識的修為來看,她們兩個人都只是普通級數,算不上優異的那 一型。 『壞女人!站住,不要給我跑!』 『真是抱歉啦,我可不和小妹妹動手呢!』 完全沒有動手的打算,郝可蓮撤身後退,心裡則是略為有些後悔,最近似乎太過 鬆懈警戒了,像是今天,甚至不是隱身暗處,而是直接大剌剌地現身,在約定之處等 著雪特人出現。 源五郎是個厲害角色,自己至今仍無法發現他的存在,等他終於發出雷霆一擊, 自己未必能夠接下,那麼,為了能夠安全脫身,平時備而不用的底牌中,應該掀開哪 一張呢? 妮兒不待近身,天魔刀氣勁便連環隔空揮出,阻截敵人逃逸的速度。郝可蓮自然 不會笨到去接,但密集而來的刀勁,如蛆附骨,也令她無隙可趁。 要是陷入正面對決,自己就很麻煩了,無意久戰的郝可蓮,在兩下輕巧的空中轉 身後,一個旋挪,飛轉到有雪身邊,在他肩頭輕輕一拍。 『有雪老公,你好,你的潑辣同伴好凶啊!』 手指在肩頭一拂,已經將他被封住的穴道解開,有雪立刻動了起來。 『喂!你……』 這一動,登時造成影響。當郝可蓮貼近有雪,妮兒對自己刀勁的操控極有信心, 兩道天魔刀勁仍是揮斬出去,哪知道有雪忽然動了起來,為恐誤傷,連忙再以兩道更 強的天魔刀勁,後發先至,將之前揮出的刀勁破碎。 就這麼一耽擱,郝可蓮已經騰身而飛,將妮兒甩下,轉而迎向那攔截過來的小天 星指。 源五郎的天心意識,是同級數中的佼佼者,郝可蓮察覺時,指勁已經近身,只是 這變化仍在預期當中,拼著硬受一擊,也要盡速脫離,不然九曜極速正式施威,要離 開就難了。 『挑一個我找不到人質來威脅的地方作戰場,這主意是不壞,但是既然要動手, 這麼不輕不重的招數,留得住誰?小白臉哥哥是刻意便宜我嗎?』 被小天星指氣勁擊中背部,郝可蓮身形一頓,已然受創,但她的決定卻爭取到時 間,讓她得以避開源五郎之後的攻擊,撤身而退時,還能夠發出嘲諷。 『不敢當,只是怕出手太重,你如果又對我亂脫衣服,妮兒小姐就要把我碎屍 了。』 並未使用殺傷力最強的星野天河劍,源五郎的小天星指,只能將敵人輕創,而這 並未出乎預期。 『而且,要開始嘲笑獵人,等你真正離開了再笑吧……』 見源五郎沒有追趕動作,郝可蓮已感不妙,心頭警訊忽起,空中已經是驚雷乍響。 『抱歉啦,美人,送貨之外,做人偶爾也得當當殺手,才能維持面子啊!』 麥第奇家的紫電神功,與鳴雷劍一結合,電光四射,雷霆增威,韓特又是覷準敵 人破綻而發,『刷刷』兩劍,就迫得敵人手忙腳亂,招架不住。 見到這忽然冒出來的敵人,郝可蓮似乎非常吃驚,震駭之餘,連動作都沒有平時 那麼敏捷,身上很快就多了幾道傷口。 『大家都是拿人薪水辦事,何必那麼拚命呢?快點投降,還可以坐下來喝杯東 西。』 『誰要喝你的東西……』 或許是因為受傷,這名艷媚無雙的女子,失去了一貫調戲男性對手的心情,而幾 招再一過,韓特忽然有一種很不對勁的感覺。 (這女人……好像有點……) 還說不上是什麼感覺,下一招,當韓特的紫電劍疾刺過去,郝可蓮驀地舉起左臂, 任鋒銳劍刃貫穿左手腕,血花四濺中,已經有效鉗制住鳴雷劍。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三卷第二章兄妹重逢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八月雷因斯北門天關 對源五郎來說,周公瑾是一個幾乎未知的對手。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裡,雷因斯主 要面對的敵人,是以石崇、花天邪為首的勢力,周公瑾那方因為困居海牙,沒有正面 接觸的機會,源五郎也無從瞭解公瑾的意向、手上籌碼。 當郝可蓮開始與有雪接觸,源五郎選擇維持這條情報管道,不去破壞,但其實有 著別的打算。 如果能擒下一、兩名公瑾的心腹,那麼對於瞭解公瑾的實力,必然很有幫助。而 只要能使用窺知記憶之類的術法,拷問根本不是問題。 但郝可蓮卻是個很棘手的女人,機警靈變,武功與作風都相當狠辣,要設計擒她, 得要挑選一個不會波及到旁人,也沒人質可抓的環境。源五郎的按兵不動,漸漸鈍化 了敵人的警戒心。 圍捕獵物的時機已經到了,但是要動手,源五郎還是覺得勝算不足。在公瑾身邊 的人才中,郝可蓮遠比死去的花殘缺更為難測,無論她的炎系武學、含毒內力,都讓 源五郎感到可疑,而且幾次交手,並無法判斷她是否全力以赴,也就無從確認她的實 力底限。 因此,為了確保勝算,源五郎動用了三名天位武者,希望能在最保險的狀態下, 將人擒下。 計劃相當成功,妮兒與源五郎的狙擊,有效地削減了目標的實力,而韓特的一記 突襲,更是將對手創傷,只是在成功的那一剎那,在場的人都有一種詭異感覺。 首先是韓特,當他催發著劍上紫電,雷轟電閃般揮斬劍招,將敵人逼得還不出手 來,正自大佔上風,卻忽然感到一陣悸動,血液流速莫名其妙的加快,那顆魔族的心 髒更是前所未有地狂震著。 (中毒了嗎?) 韓特否決這個可能,他的戰鬥經驗無比豐富,熟知各種毒藥毒發的徵兆,更何況 人類的毒藥,多半對魔族無效,自己的異常並非中毒,而且天心意識狂鳴著,一種有 些熟悉、卻又全然陌生的感應,由鳴雷劍的波動直震心海,這種令人懷念的不安,究 竟是什麼? (怎麼會這樣?戰鬥中感應亂七八糟的……) 不只是感應方面的問題,這個只曾聞名未曾謀面的女人,瞥向自己的眼神,很奇 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好像有一股不尋常的恨意,但是又不太像。過去自己與她有 過什麼恩怨嗎?自己的女性仇家怎麼算也成千上百,但那都是債務糾紛,卻不曾與女 特務有過糾葛,這個女人…… 韓特開始煩躁了,出於一種未知的理由,他想盡快從這一戰中脫身出來,紫電強 度陡增,劍上力道也是不住增加,終於,他找到了破綻,重刺了過去。 (這女人……好像有點……) 一劍刺過去,郝可蓮不閃不避,竟是悍然舉臂相迎,只見得血花四濺,鳴雷劍的 劍刃,已經將她細嫩的左手腕貫穿。 『你……』 從劍上感受的壓力,韓特情知對方收縮手臂肌肉,強行困束住鳴雷劍,心中一驚, 暗叫不好,一股紫電勁順著劍刃震盪過去,同時運勁回奪,要將兵器撤回。 這樣的迅速反應,會將敵人的左腕整個削掉,儘管之前源五郎的打算,是在盡可 能不傷人的前提下擒拿,但這女子的反應與決心都太厲害,為免後患,有必要廢去她 的反擊能力,生存在黑暗世界的人到底有多危險,自己是再清楚不過了。 然而,對方好像料中了自己的應變措施,勁道一發,劍刃上就蕩回來一股灼熱內 勁,詭奇邪異,將自己的紫電勁抵銷,又同時緊縮臂肌,抽動手臂,竟似要將鳴雷劍 一舉奪去。 『好賊婦,這麼狠!』 在韓特所見的敵手中,還是首次遇見戰法如此狠辣、果決的女子,這個發現讓他 心頭一凜,再次有了那種熟悉的不祥感覺。 韓特與郝可蓮僵持不下,源五郎和妮兒自也不會旁觀,兩人分從左右掠至,希望 合三人之力,將這女子迅速拿下。 『咦?』 首先發現不對勁的是妮兒。在掠近的過程中,她好像看見郝可蓮的髮色產生變化, 自髮根開始,漸漸變成雪亮的乳白色,朝發稍蔓延過去。 (該不會是和李瘋子相處久了,眼睛看花了?除了那個用劍的變態,哪有別人發 色會說變就變的?) 事發突然,妮兒腦裡只閃過這樣的念頭,但另一側的源五郎卻看得更清楚,確認 了除頭髮之外,色澤的異變也出現在郝可蓮肌膚上,所有不受衣衫覆蓋的肌膚,都顯 示著這樣的變化。 原本像郝可蓮、妮兒這樣的美人,肌膚就是白皙柔嫩,吹彈可破,但郝可蓮此刻 的膚色,卻迅速轉為完全的乳白色,看來晶瑩潔白,呈現一種懾人心魂的艷美,但也 同樣透露出一股不正常的妖異。 變化似緩實疾,當源五郎與妮兒掠至近處,郝可蓮的異變已經完成,通體的膚發 盡轉為白色,就只餘下左臂上不住淌下的朱紅赤血。 (這是……) 相較於另外兩人,韓特的反應更是激烈。隨著膚發眼瞳色澤的改變,面孔與眉宇 也稍稍有著變化,而當那張記憶中的美麗臉孔出現眼前,韓特全身劇震,心靈的震撼 傳至手臂,險些就握不住鳴雷劍。 『你……是你,純!』 『猜對了,這麼久不見,哥哥你最近好嗎?』 甜膩的嗓音,彷彿在向男人撒嬌,但實際採取的反擊卻極其辛辣。郝可蓮無視仍 刺穿左腕的鳴雷劍,扭腰斜身,一腳就反踢出去。 勁風臨身,韓特心神激盪下反應稍慢,又是這樣的近距離,百忙中只能側身一避, 被勁風擦面而過,熱辣辣地甚是疼痛,但卻仍牢牢握住鳴雷劍不放。 逃過一記重擊,哪知郝可蓮的主力在這時才發出,看似踢空的一記,半途轉向將 所有力道聚集於腳尖,重重踢向韓特握劍的手腕。猝不及防,韓特吃了一記重踢,手 腕奇痛,若非睥世金絕及時護體,整隻手肯定給踢斷。 韓特身不由主,向後翻跌出去,撒手撤了鳴雷劍,被敵人奇襲奪去。源五郎和妮 兒這時才趕到,本來配合韓特,三人合力,便可將敵人創傷擒下,但韓特被擊飛,包 圍網便出現了空隙。 『小白臉哥哥,別貼得這麼緊嘛!』 郝可蓮一聲嬌笑,將夾在手腕中的鳴雷劍抽出,反擲出去,釘射向疾掠過來的源 五郎,自身則反向撞往妮兒。手臂被一劍貫穿,傷及筋骨,理應是痛徹心肺,但整個 過程中,郝可蓮就像感覺不到半分痛楚般,行動如常,任著手臂傷處滴滴淌血。 『妮兒小姐,小心她……』 源五郎出言警告,自身則無奈地斜身躲避鳴雷劍。心頭的警兆與理智判斷,他不 願意伸手接下鳴雷,而當這柄神兵擦身錯過,奇異濃香撲鼻,源五郎知道自己做了正 確選擇。 『沒問題!』 妮兒給這一連串變化弄得昏頭轉向,但卻也知道敵人身上有了不尋常變化,提高 警覺,兩記天魔刀全力斬向衝來的敵人。 對郝可蓮來說,這也是她突圍的最後機會,所以斂起笑容,同樣是全力以赴,鼓 起勁道,與妮兒的天魔刀正面對撞。 甫一接觸,熊熊火勁焚身而來,勁道比之前遭遇過的更要灼燙逼人,倘使沒有准 備,一定立刻被轟退開去,血焚如熾。想起對方適才自傷奪劍的勇悍,妮兒好勝心起, 一咬牙,也不管身上灼痛難當,天魔勁滔滔不絕地轟壓過去。 氣勁交擊的巨爆,與兩女的悶哼聲同時響起,第一輪對撞,兩人都不好過,強大 內勁撞擊的結果,鮮紅赤血在彼此唇邊出現,而天魔功不愧是魔族鎮族之寶,妮兒還 稍稍佔了上風,天魔刀成功壓制郝可蓮的烈焰勁道。 第一輪比拚分不出明顯勝負,妮兒急忙運勁,要發出第二重的天魔功,哪知她才 動念,郝可蓮的碧火勁卻立即逼迫過來。 (怎麼會?她回氣速度快過我這麼多?) 妮兒的驚愕難當,又發現敵人儘管鼓勁攻來,但力道並不算很強,只是勉強施為, 心中稍定,才要反攻,郝可蓮卻整個身子急撞過來。 (近距離撞人,能有多少衝擊力?是想靠毒藥來攻擊吧?) 事先源五郎已經分析過,要眾人提防炎系武學與毒物,而能夠化除各種毒勁的天 魔功,正是這方面的最佳利器。妮兒的戰鬥反應不算差,立刻便想到應變之道,預備 以天魔勁來化解敵人的沾身毒物,伺機反擊。 然而,比起郝可蓮的精練老道,妮兒還是遜了一籌,她怎樣也想不到,當郝可蓮 貼身撞上來時,遞發的不是毒物,而是火辣辣的一記香吻。 『哇!』 驚叫……甚至幾乎可以說是慘叫的嚎聲,從源五郎與有雪的口中發出,從他們的 角度,只看到兩名嬌俏美人纏扭在空中,四唇相接;妮兒似乎又羞又氣,拚命想要掙 脫,但是從無這方面經驗的少女,心亂之下手足無措,好像把平時學的武功都給忘光, 更被對方輕易制住。 濃濃的女兒家香氣,熟練而具挑逗性的熱吻,讓妮兒腦袋昏昏,不知身在何處, 只是在那條靈蛇般的丁香,突破貝齒阻礙,嘗試要長驅直入時,大驚失色,忙不迭地 亂推出去。 『呵呵,小妹妹好純情呢!』 輕易破去原本要付出極大代價,才能突破的殺局,郝可蓮把妮兒拋擲出去,恰好 就擋在怒吼著飛衝過來的韓特身前,自己倒旋著飛出去,雖然挨了源五郎一記小天星 指,險些疼得眼前發黑,但終究是給她突破包圍網,飄飛降落在老遠處的樹林邊。 『可惜啊,小白臉哥哥,看你的小女人反應這麼生澀,該不會你以前從來沒碰過 她吧?被我拔了頭籌,真是不好意思啊!』 才一落地,郝可蓮輕輕轉身,順勢向敵人作著嘲諷,『被奪了初吻,就這麼大反 應,小白臉哥哥的手腳不快一點,下次可能就被我奪了你小情人的初夜呢!』 相較於源五郎的鎮定,妮兒顯得心神大亂,一下又羞又怒,搶上一步,想要動手 討回顏面,但是才踏出一步,就顯得步履虛浮,被旁邊源五郎一把扶住。 (小女兒家,畢竟還是嫩了點。) 源五郎心下感歎,但卻沒有開玩笑的心情,只是站上一步把妮兒攬護在後頭,目 光陡然銳利起來。 『你是……鳴雷純?』 源五郎還記得那天在海島上,韓特曾經說過的往事。這些年來,他一直在找尋一 個女人,是與他離異的妹妹,體質特異,從出生開始,毛髮肌膚就是奇異的白色。人 類女子中也有這樣的白化症患者,不過,會這麼突然變身,又有這樣高強的武功,想 必就是韓特找尋已久的人了。 而理所當然的,這個女人……就是魔族了。 表面上平靜無波,源五郎內心卻起了不小的漣漪。在自己全然不知道的情形下, 又有高級魔人來到人間界了,而且,郝可蓮並非是這一、兩年才出現的新人物,起碼 在二三十年……甚至百年前就已經到達人間界,潛伏活動,像她這樣的魔人到底還有 多少? 『你知道我的名字?呵,你好壞,搶走了我哥哥的台詞。』被一語道破身份,郝 可蓮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隨即露出了然之色,把目光移向源五郎身旁的韓特。 已經把鳴雷劍吸攝回手中,韓特牢牢握著劍柄,手掌因為過度使勁,青筋條條暴 露,眼光則死死地盯著久違重逢的親妹妹。 『狩哥哥,來到人間之後似乎墮落了不少,聽說你變成了守財奴,在地獄裡被火 烤的父親大人知道了一定會很傷心。怎樣?來人間後有沒有想念我啊?我的身材比以 前更豐滿了唷!』 郝可蓮微笑著說道,還特別走了幾步台步,搔首弄姿,任雪白的長髮在嬌軀上擺 動,若非氣氛緊繃,還真是別具魔族美人的艷媚風情。 『嘻嘻……怎麼會不想?自從那一天以後,每一天、每一晚,我整個夢裡全都是 你呵。』 韓特像是笑著回答,語氣上聽不出什麼特別意味,感到詫異的妮兒,忍不住從旁 邊偷偷一瞥,一看之下,險些嚇得後退一步。 認識這男人有些時間了,從不曾看過他這等姿態。微笑的表情,是看不出什麼異 樣,但是眼中已經找不到半絲理性,燃燒著赤裸裸的殺意與瘋狂,用力咬著牙齒,微 咧開的口唇間,除了淡淡血絲,還有大量白沫溢出,看上去完全就像是一頭即將發狂 噬人的恐怖凶獸。 (這個人……真的是魔族。) 曾經隱約看過韓特魔化後的身影,妮兒早得知一切,但卻從沒有哪一刻,比現在 更深深感覺到人類與魔族的分別。 『這麼想我啊?傷腦筋呢,本來在人家的預算裡,哥哥你應該是再也沒有想念我 的機會了呢……』 舔了舔乾燥的口唇,郝可蓮笑道:「算了,在這麼沒氣氛的環境下重逢,好煞風 景,我們兄妹下次挑個有情調的地方,好好來個熱情擁抱吧!『 『純!你想跑嗎?』 在郝可蓮轉身奔入樹林的剎那,狂吼出聲的韓特已經握劍奔了上去,與他一起行 動的還有源五郎,於情於理,他都沒有理由讓郝可蓮跑掉。儘管現出魔人真身的郝可 蓮實力有所提升,但是合三名天位高手的力量,仍穩穩地足以將她拿下。 雙方距離有差,郝可蓮早一步奔進樹林,攔截不及的韓特立即揮劍,在狂憤的強 天位力量之前,樹林根本不形成障礙,被輕易掃平,連帶下方土地都被掀翻半空。 趁著這混亂的情勢,源五郎、韓特一起搶身追入漫天殘枝碎木中。妮兒反應慢了 一步,正要跟著搶入追截,卻聽見一聲轟然巨響,洶湧氣浪迎面而來,迫得人通體發 寒,只見源五郎、韓特全都被轟得倒飛出來。 『你們……』 源五郎一下飄逸的空中轉身,輕鬆落在妮兒身旁,還順勢幫她擋下隨衝擊波轟發 過來的殘枝碎木,但當妮兒看了清楚,才發現他左手鮮血淋漓,已經在剛才的追截中 受創。 『你受傷了?是那個魔女?』 『不,不是她,另外有高手埋伏在樹林裡,我們完全沒有察覺……是相當厲害的 高手,掩護那女人離開了……真兇狠,那一擊差點就摧破了韓特的金絕護身。』 『什麼高手這麼厲害?』 源五郎甩甩手腕,瞥向旁邊,韓特的情形遠比自己要更壞,那個神秘敵人似乎有 意要領教一下睥世金絕的威力,所以放棄收效最大的第一時間突襲,先釋放出殺氣, 讓己方有所防備,這才恃強硬攻。 『純!你哪裡也別想跑!』 躺倒在地的韓特,片刻就醒過來,像一隻瘋獸般狂吼著追了出去,幾下子就沒了 蹤影。 看見他背後的嚴重傷口,敵人是在硬碰硬的情形下,幾乎是強行摧破了睥世金絕 的護體剛勁,什麼高手有這等本事? 『妮兒小姐,注意到了嗎?韓特背後的那個傷口,是被一隻利爪硬生生撕出來 的。』 『嗯,確實。』 『看到這個東西,有沒有讓你想起某個棘手傢伙?』 『傷好得這麼快?不會吧?』 『我……有很不好的預感。』 當源五郎一方與郝可蓮在北門天關發生衝突,艾爾鐵諾境內,也進行著一場小小 的鬥爭。 鬥爭的雙方人數懸殊,但卻維持著均勢,認真來說,人數少的那邊甚至還佔了上 風。在天位戰已經普及的目前,這種情勢出現並不意外,甚至可以說,如果不是因為 顧忌諸多,泉櫻根本沒有趨於劣勢的理由。 得知恩師亡故於中都,泉櫻感到萬分驚愕。事前,她被花天邪率領黃金龍陣圍攻, 負傷逃逸,努力把這個訊息傳回白鹿洞,希望能讓恩師有所預備,不至於被這突然出 現的天位火力網打得措手不及。怎知道,仍是無法改變最終的結局,陸游、天草四郎 兩大強人一起斃命於中都。 至於師兄周公瑾,泉櫻壓根就不指望他會給自己什麼幫助。從種種跡象來看,周 公瑾、旭烈兀兩人根本就是共謀弒師,白鹿洞的同門師兄弟,現下等若是分崩離析, 自己不必對師門抱什麼期許了。 念及此事,泉櫻為之黯然神傷,但理智隨即作出判斷,眼下艾爾鐵諾權力中樞亂 成一團,石崇被捕下獄,周公瑾與多爾袞一派相互制衡,加上中都一戰傷勢的影響, 多爾袞等人應該是暫時不會離開中都,換言之,升龍山上無人是自己對手,正是以實 力壓平一切,取回龍族的最後機會。 這個想法基本上並沒有錯,然而對方卻技高一籌,儘管石崇身在獄中,但他的智 慧卻搶先一步,早在黃金龍騎士團撤離中都時,就計算到了後續的可能,給龍騎士們 留下了防身錦囊。 『龍族前族長的武功、資質,都是難得之選,但在個性上卻有無法彌補的缺陷, 當她重上升龍山,只需要依計而行,便可令她的過人武勇無用武之處。』 因為石崇的吩咐,重上升龍山的泉櫻,面對著族人的敵對態勢,但卻不與她正面 動手,而是以升龍山附近的人類性命為要脅。 『從這邊往東,百里內的城鎮,大約有八萬人居住,我們散出了三十頭黃金龍, 只要你敢動武,這些人類的命就記在你帳上。』 以慎思長老為首,族人的威脅令泉櫻怒不可抑,從什麼時候起,龍族的精神墮落 至此?抑或他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只是自己從來不曾發現? 『我們受夠了!龍明明就是這世上最強的生物,橫行霸道,無人能阻,為什麼我 們就要為了維護人間界這種理由,世世代代被困鎖在深山呢?』 『這是我族的使命,是從天地初生,造物之主就賦予我族的神聖使命,長老們之 前不是這樣教過我的嗎?』 『造物之主錯了!我們也是生物,不是工具,我們也有權爭取我們想要的東西, 世世代代困守在這荒山上,守護什麼人間和平,我們得到了什麼?得到過什麼?你是 族長,你回答你的族人啊?』 『即使是這樣,你們現在的做法,又置龍族的名聲與武魄於何地呢?不能堂堂正 正作戰,用這樣卑劣的戰術,豈非令龍族蒙羞?』 『笑死人了,你所謂的卑劣從何說起?因為人類與我們實力有差,拿來當盾牌就 是卑劣?那你與族人實力有差,你恃強凌弱,不是也很卑劣?比起來我們不過是合理 還擊而已。』 泉櫻無言以對,當爭辯的其中一方已經失去義理與羞恥,再多的辯答也沒有意義。 環視看去,所有族人的目光,無論老少,九成以上都對自己抱有敵意,這代表情 勢並非單純地受人蠱惑,或是一時衝動,而便是自己不願意承認的事實:自己已經背 離了族中的人心。 直到這一刻,泉櫻才真正死心,長歎一口氣,預備離開升龍山,哪知才背轉過身, 後頭就立即發動襲擊,儘管龍體聖甲護身,只是一陣肉痛,但這一下心頭也是夠難過 了。 『你們……』 『哼!我們要對石君侯表明心跡!』 戰鬥就這麼展開,純以力量來說,泉櫻沒理由屈居劣勢,但欠缺戰意,兼之投鼠 忌器,結果就一路被族人逼著走,打著泥沼戰。 龍族出動五十頭黃金龍陣,窮追著泉櫻不捨,但另外一方面卻也不敢過度進逼, 中都方面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多爾袞、花天邪率軍出征,中都目前也在鬧人力荒, 根本不可能派人過來打這種沒意義的戰役。 雙方相互僵持了幾日,一追一逃,泉櫻漸漸往人煙稀少的地方行去,希望把族人 甩開,這天到了一處偏僻山頭,除了一座山村,就看不到什麼別的市鎮。 泉櫻心思細敏,在空中經過那座山村時,轟出幾記衝擊波,驚得村人四散逃竄, 這樣當一個時辰後再繞回來,村內便已無人,是一個可以開戰的場所了。 一個時辰匆匆即過,當泉櫻陡然拉快速度,甩開黃金龍的追擊,重新回到那座小 山村上空,明明一個時辰見已經見到村民逃散,但現在一看,卻見山村中仍是有不少 居民,難道自己有什麼計算錯誤之處嗎? 無暇細想,泉櫻倉促降落,此刻正是晌午時分,山村裡的人看來各自忙碌,瞧不 出有什麼特別,向前走了兩步,向左右看了看,忽然感到一絲異常,好像在前方不遠 處,有著什麼東西,吸引自己的注意。 往前再走上幾步,泉櫻見到一個年輕人,獨自坐在村口的一塊大石上,與一位經 過的茶販說話、喝茶。 那個年輕人的相貌很特別,眉清目秀,很是有一股書卷味,身穿白潔儒衣,腰間 配劍,但卻不似一般白鹿洞儒生,多佩掛玉環金鎖之類的飾物,給人一種明快直接的 感覺。 可是,最奇特的,就是這年輕人綁束在腦後的雪白長髮。在泉櫻的記憶裡,除了 老人,好像不該存在著這種白髮蒼蒼的少年,即使是五師兄李煜,那也是銀灰,並非 這樣的雪白。難道……是魔族嗎?但怎麼感覺不出魔氣? 『你……』 『這位姑娘,你我素不相識,這麼樣盯著一名陌生男子看,有失禮數,你過去的 師門不曾教導你這一點嗎?』 才開口就被訓了一頓,泉櫻錯愕難當,由於情勢太過怪異,她甚至還來不及生氣。 天下儒生,九成九都與白鹿洞有關係。看這人的打扮,不太像是本地村人,為什 麼會出現在這裡?是刻意在等候自己嗎?那麼……他是友是敵? 心中納悶,泉櫻悄悄提高了警覺,但問出口的卻是一句:「村人都往外頭避難了, 為什麼你還坐在這裡?『 『在下的腿軟了,所以不能逃。』 這倒是一個出乎意料的回答,而那白髮青年毫不羞愧地說完這句話後,立即背轉 過身,從泉櫻的角度來看,只見到他雙肩與背脊微微顫動。 『這位……公子,膽子小,用不著怕得哭出來啊!』 『無識之輩,我是在笑,在笑啦。』 白髮青年斜轉過身,有些責怪地瞥了泉櫻一眼,立刻又背轉過身,好像想到什麼 很有趣的事,再度偷偷竊笑起來。 突如其來的一切,泉櫻只覺得莫名其妙,自己身上到底有什麼地方這麼滑稽,惹 得這人頻頻發笑了?如果可以,自己倒很希望知道,也來笑一笑。 情形太怪,泉櫻一時忘記了本來目的,直到空中風聲響動,十數頭黃金龍盤旋降 落,將整個村子包圍住,泉櫻驚覺,但卻晚了一步,雙方陷入難堪的僵持中。 只是,這一次當要脅場面再度出現,卻有了完全不同的發展。泉櫻本來甚感猶豫, 因為若自己還擊,或是閃電飛離,這些已經殺紅眼睛的族人就會拿周圍人質開刀,還 沒想出應對方略,後腦就挨了一擊。 『喂!』 不用回頭,泉櫻也知道出手的是那名白髮青年。可是,本來的些許怒意很快就變 成震驚。這人能夠在自己完全沒察覺的情形下,出手如風,一下就中後腦,倘使他有 意傷人,自己豈非已經重創倒地?這到底是從哪裡跑出來的高手? 『你這婦人在想什麼?背著我走啊!』 白髮青年理直氣壯地說著,泉櫻則花了好一段時間,試著理解他的意思,最後才 很遲疑地解釋為『請背著我逃走』。 『喂,你們兩個在說什麼?』被這兩人完全忽略存在的龍族騎士們怒了,喝道: 『照我們的話做,不然,我們可無法保證這附近人類的安全。』 『請自便吧,你們喜歡怎麼做,那是你們的事。作出無恥惡行的人也是你們,為 什麼我們就要替你們負責任呢?』 語出驚人,白髮青年的突來話語,把泉櫻嚇了一跳,就連旁邊的幾名龍騎士都面 露訝色。 『你的意思是,這裡的人類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無所謂嗎?』話聲中已經有些許 懼意,之前得意忘形,他們全然忘記了如果敵人豁出去,不在意人質威脅,那麼己方 將完全不是對手的事實,如今警覺到,恐懼便開始出現。 『好奇怪,如果你們可以完全不在乎,為什麼我們就要很在意?這樣不是很不公 平?』 白髮青年皺眉道:「而且,從這個距離來看,我一點也不覺得你們來得及作什麼。 『 一句話點醒眾人,當人質戰術失效,幾名龍騎士怎麼會是泉櫻的對手?在這種近 距,別說頑抗一、兩招,連逃走的餘裕都沒有。 龍騎士們本來就已經與黃金龍結合,這時驚醒過來,搶先發動攻擊,朝被圍在中 心的兩人洶湧轟擊過去。 泉櫻秀眉微蹙,正要設法防禦這近距離轟擊過來的四記天位力量,後頭一聲清亮 劍吟,白髮青年已經振劍出鞘,抖手揮揚,雪亮的白銀劍虹迎向黃金龍氣勁,熟悉的 軌跡令泉櫻大為震驚。 『抵天之劍?』 正是創自陸游的天下第一守招,饒是黃金龍氣勁威力千鈞,卻被這一圈輕巧劍虹 全給擋架下來,迴旋卸力。最令泉櫻為之錯愕的,便是以她的眼力,也無法判斷出這 一劍是抵天三劍中的哪一劍,這人的使劍法頗似當初源五郎,只是發揮抵天三劍的柔 韌劍意,而不限於劍招。 除非得自陸游親傳,另外再加上自己苦練,否則單靠偷學無論如何學不到這種程 度,那時自己便是靠這一點來判斷源五郎與師門有舊,如今這白髮青年能使出這麼流 利的抵天之劍,難道也是恩師陸游的弟子? 聽見泉櫻這一喊,龍騎士群更是驚得魂飛魄散,皇城之戰中陸游所展示的神功, 參與那一戰的龍騎士誰人不懼?實在不想再面對白鹿洞子弟,抵天之劍是陸游親傳弟 子的證明,現下正面對上兩名陸游弟子,甫一動手,眾人全都沒了戰意。 當這一輪轟擊結束,抵天之劍的勢道已老,龍騎士們哪敢再攻,呼哨一聲,就要 撤走。 『這麼容易就想走了嗎?留點東西下來吧!』 卸散盡龍陣的轟擊力道後,長劍並未回鞘,反而彎曲彈射,劍氣輕輕在黃金龍身 上劃過,留下幾乎目不能見的微小傷口。 傷口不大,但造成的效果卻很可怕,本來龍騎士是以特殊體質與黃金龍結合發揮 天位力量,但是被劍氣擦傷後,一種奇異力量開始進行影響,緊跟著,從來不曾有過 的怪事發生,與龍騎士們結合無間的黃金龍,竟然對結合的人體產生排斥。 只聽得連串爆響,黃金龍全數與身上的龍騎士解體分離,不僅如此,還發起蠻性, 將他們拋摔下來。 能夠駕馭飛龍出擊,這些騎士都是相當老資格的騎手,自藝成以來,幾曾被座騎 拋摔墜地過?一時間呆若木雞,只看到幾頭黃金龍將騎手拋摔下來後,好像得到自由 新生般,鳴嘯一聲,竟然破空揚長而去。 直看到黃金龍消失在雲中,幾名龍騎士才如夢初醒,警覺到身旁的兩名敵人,不 約而同地大喊一聲,紛紛奔逃流竄去了。 見到他們狼狽逃跑的樣子,泉櫻莞爾一笑,並不打算追擊,在某些方面而言,她 也感到欣慰,不用與族人動手。 微側過頭,剛好便看到那白髮青年肩背顫動,好像在笑些什麼,但察覺到自己的 視線,立刻就靜了下來,同時風聲驟響,自己想要閃避,卻仍是慢了一步,又被他一 記劍鞘打在頭上。 『白鹿洞子弟真是越來越不知所謂,不但做事優柔寡斷,而且還自以為是,陸老 兒教出這樣的腐徒,足見他思想僵化,活該落個粉身碎骨,死有餘辜。』 儘管泉櫻並不認同陸游的做法,但不管是什麼人,都不能這樣侮辱恩師,她感到 一陣怒意,回轉過身,待要說話,卻瞥見那青年的配劍,心中一凜,把將出口的話按 了下去。 那是恩師陸游的配劍──凝玉劍。九州大戰時期,恩師便憑此劍掃蕩奸邪,武功 大成後被譽為劍聖,由於無須再持實劍對敵,這柄劍便封藏在冰洞之中,自己從未見 過任何人持有此劍,恩師亡故後,為何此劍落在這人手裡? 『聽說在白鹿洞弟子中,你雖是女子,卻有勇有謀,文武雙全,我抱持期望而來, 怎知你的表現卻讓我大失所望。白鹿洞儒學中有所謂用干戚以濟世,你拜在陸游門下, 怎麼就沒學到這一點?儘是表現些婦人之仁,被這點小技倆困得進退不能。當斷處不 能斷,永遠只著眼小地方,就失守大局。當你的敵人發現人質戰術對你有用,就會有 第二次、第三次,最後被你牽連而受害的人就越來越多,你又該如何是好了?』 像是斥責,白髮青年搖頭說了一大段話,眉宇間頗見怒色,但說到最後,語氣卻 轉為和緩。 『儒者風骨,要扛得起責任,卻不是什麼責任都要扛,難道曹壽駕崩、天降紅雨, 這也都是你的責任嗎?我確認過了,和你的幾個師兄弟相比,你並沒有失去仁心,這 是最值得讚許的地方,白鹿洞仍有這樣的人,其道不絕,可喜可賀。』 泉櫻微微一笑,沒有分毫怒意,這青年從外表來看,著實比自己還要年輕幾歲, 說話這般鋒銳直接,但出劍卻又處處保留餘地,使的是抵天三劍,防禦後又以精準天 心意識,分解龍騎士融合,從頭到尾未傷一人。幾方面看來都讓人感到不協調,真是 好怪的一個人。 『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泉櫻彎腰施禮,不計外表如何,這人是以儒學之道指教於己,依照白鹿洞的禮儀, 對他表示敬意並無妨。 白髮青年目光橫移,望向山村,看著因為危機解除出來探顧的村民,好半晌,才 歎了一口氣。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我以稼軒為名,滄海為姓。』 『滄稼軒?』 『海!是海啦……白鹿洞在搞什麼鬼?為什麼專出一些亂七八糟的弟子?』 輕易推翻了之前的評價,海稼軒連連搖頭,而泉櫻則是猶為著他剛才的兩句詩詞, 思索出神。 那詩詞的下兩句『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有著很強烈的感歎意味, 這人突然念著這兩句,是偶然?還是有意?截至目前為止,天位武者多半都是大膽辣 手,視旁人性命若無物,特別是男性,難道……會突然跑出一個例外的嗎? 『我要往自由都市一行,你若無事,可願意與我同行?』 海稼軒的說話一如出手,都是那麼無跡可尋,泉櫻才一愣,就看到他拔劍出鞘, 將劍與鞘分持一手,射出『嗤嗤』劍氣點觸地面,像是柺杖一樣,支撐起身體。 『你、你的腿?』 看到這一幕,泉櫻多少也明白了,為何自始至終他都坐在大石上不動,連出手時 也未移分毫。 『我剛才不是說過嗎?我的腿軟了,因為某些理由,我一時間行動不便,得用這 形式行走。』 海稼軒緩緩飄升起來,也許兩腳不能行動,但若是飛行起來,那就沒有差別了, 然而,看他兩手各持著東西飛行,樣子就像是某種古怪的滑稽大鳥,泉櫻實在是很想 笑。 這個人……與師門有什麼牽扯?當前風之大陸的衝突在於雷因斯與艾爾鐵諾,他 朝自由都市而行,是為什麼? 為著解開這些疑團,泉櫻整了整頭髮,心裡也有了決定。 沒有能夠留住郝可蓮,就雷因斯一方來說,很是讓他們扼腕。不過,源五郎卻是 很滿意。 無論是天位戰或大陸爭霸,決勝關鍵都在於知己知彼。源五郎不畏懼敵人強大, 但卻很擔心敵人手上握有什麼自己不知的底牌,突如其來地逆轉局面。 周公瑾一方,對雷因斯來說有太多未知,為了讓情況好轉一些,源五郎設計拿下 郝可蓮。而之所以挑選她,則是因為在周公瑾的陣營裡,她是一個充滿未知的角色。 『唉,如果知道她是那個死要錢的妹妹,我一定會更小心,至少動用五名天位高 手合攻,才來擒人的。』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讓獵物逃脫的源五郎,卻看不出半點憂色,好像還很開心一 樣,撫掌微笑。 假如說,把這次出手目的定為探測敵人,那麼源五郎確實已經完成基本目的。逼 出了郝可蓮的魔人身份,又得知周公瑾陣營還暗藏別的高手,這些都是很貴重的訊息, 倘使等到實際開戰才發現,說不定會造成無可彌補的損失。 (不過,假如說她是韓特的妹妹,依照性情來推測,不可能只留一樣壓箱底的逆 轉技巧吧?但她卻選擇了暴露自己身份,假如說她其餘的底牌,重要到寧可暴露身份 也要隱藏,那麼……) 源五郎暗忖自己或許是多慮了,但從過去的經驗看來,自己的顧慮總是有其必要 性,或許是該搜集情報,策劃下一次的主動出擊了。 『拜託,你有沒有搞錯?人都跑了,至少有點憂患意識好不好?』 沒有源五郎這樣的複雜心思,妮兒的心情好不起來,特別是想到那天被妖女吻了 好一會兒,她就想衝去猛洗嘴巴。更過分的是,當與稷下聯絡報告,向兄長提起此事, 螢幕裡頭,只見嫂嫂轉身偷笑,兄長則老實不客氣地拿了顆蘋果丟向螢幕。 『沒用的傢伙,這樣也值得鬼吼鬼叫,被人強吻了,那就吻回來啊,別為了這種 小事叫得像是死了哥哥。』 蘭斯洛直接了當的回答,讓妮兒為之氣結,不過,也提早安定下心情,情形遠比 韓特要好得多。 韓特的情形就很嚴重了,追著郝可蓮的他,沒幾下就追丟了回來,寒著一張臉。 本來不願意與外人多接觸的韓特,這次會主動回來開口,要求醫藥援助,就可以 看清他下了多大的決心。看出了這一點的源五郎,特意把韓特多留了一段時間,確認 他精神狀況穩定下來後,才任他離去。 一直到離開為止,韓特凝重的表情,讓周圍的人留下深刻印象。想像他的處境, 妮兒也覺得很難過。 父親、族人,都被妹妹給殺害了,千辛萬苦來到人間界,往後的生命一直用在尋 找妹妹蹤跡,如今終於有了下落,但光想到兄妹兩人的相會,妮兒就覺得不寒而慄。 『世界上有著很多種不同的親情,有陛下和你這樣相親相愛的兄妹,可是,也有 不是這樣的例子。即使一開始如膠似漆,也有拔劍相向以終的緣分,不是每一段情感 都能夠善始善終,所以,人應該珍惜身邊的緣分。』 源五郎淡淡地說著,偶然側過頭瞥向妮兒一眼,顯然意有所指,但聰明一點的人, 便聽得出來他是一語三關,除了對妮兒暗示之外,也在委婉勸解情緒低潮的結拜兄弟。 『渾蛋老三!你騎你的馬,我泡我的妞,你這樣拆穿我,對你有什麼好處?你說 啊?』 雖然顧全義氣,有雪配合源五郎的計劃,放手讓他們攻擊郝可蓮,但不快的心情 卻難以壓抑,回營之後,終於爆發出來。 源五郎除了苦笑之外,什麼也不能說。提什麼國家大義,這些都對有雪沒用,自 己也不能說『讓你用美男計去誘敵,你怎麼沒用得陷進去了』,事實上,這種荒唐計 策會成功,真是天大怪事,而看郝可蓮的言行,還對有雪頗存幾分情份,源五郎看了 回來都很想對著帥營的柱子撞頭。 ……說到底,看著蘭斯洛整日左摟右抱,眾家兄弟卻個個孤家寡人,誰都不可能 沒有意見的。 源五郎也不能全神放在有雪身上,那日掩護郝可蓮撤退的高手,究竟是什麼人? 他心中確實有了一個答案。 在京都之戰,眾人所遭遇到的強大魔人奇雷斯,無論力量或是武學特徵,都與那 名逼退自己與韓特的神秘高手很相似。奇雷斯是魔人,郝可蓮也是魔人,這兩個人一 起行動,相當合情合理,但會先後出現在人間,這就讓人不安了。 這兩個人是像韓特一樣單獨行動?還是與魔族整體有什麼關聯?九州大戰後,魔 族方面的消息全然斷絕,對人間界這邊來說,是一件很吃虧的事,光想到這個,源五 郎就覺得自己腦袋比之前更痛了。 另外一方面,艾爾鐵諾的部隊,在花天邪的統帥下,朝著北門天關緩緩進發。這 樣大規模的軍事行動,看在兩國百姓眼中,自然是造成人心惶惶,然而,對於決策階 層來說,這卻是一種很不知所謂的行動。 『既然已經進入天位戰的時代,出動那麼多軍隊是給人看心酸用的嗎?直接派兩 個主將出來不就好了?』 妮兒這麼問著,源五郎卻開始進入深思。過去,他也曾想過同樣的問題,在花天 邪第一次率軍來攻時,他僅是單純地將原因歸咎於對方的愚行,但現在重新審視,不 由得有了新的結論。 『如果說……敵方的主將是魔族……』 基本上這已經是廢話一句,花天邪的體質已經完全魔化,多爾袞也是皇太極的魔 化人格,雖然這和一般所定義的魔族有所不同,但深思一層,其實已經沒有多少分別。 『魔族與人類是不同的,特別是高等的魔人,經過特殊的處理方法,他們能夠吸 收純能源來增強自身。』 『純能源?』 『人的各種負面情緒,雖然無形,但也是一種能源,悲傷、憤怒、痛苦、恐懼、 仇恨……如果聚少成多,那種能量就相當可觀,若是再伴隨著生死之間的血腥環境, 各種負面情緒會得到最強烈的發揮,對魔族來說,吸收這些能量,能夠使他們實力迅 速提升。』 『類似花天邪那樣嗎?』 『嗯,有點類似,但花天邪那時候並非魔人之體,只能用比較下乘的方式,吸收 人類的血肉精華,無法直接吸收純能量,但現在的話……就很難說了。』 源五郎道:「所以,不妨這樣子來想吧,決戰的只有幾個人,剩餘的等於是軍糧, 也就是趕著一、兩萬頭食用畜生上戰場,當戰鬥累了,力量疲弱,就吸收這些能量來 作回復。『 『真的假的?你不會是在唬我吧?』 源五郎搖頭道:「九州大戰時期,魔族這樣的戰鬥方式,讓很多人類高手都吃了 虧,無論武者、魔法師,都輸得莫名其妙,直到……某個帝皇結合天子龍氣與民氣, 武學進展一日千里,這才把這理論完全證實。『 妮兒驚道:「那……我們不是很吃虧?這樣子戰下去,他們不斷回復,我們越戰 越累,那以後要怎麼打啊?『 『我是沒有辦法啦,不過妮兒小姐你就未必了。』 『關、關我什麼事?為什麼我就特別?』被源五郎暗諷了一下,妮兒顯得很不高 興。 『呵,因為你有天魔功啊,只要在戰鬥中吸收補充,那就可以補回來啦。』源五 郎笑道:「其實……一般人也不是沒有辦法啦,九州大戰末期,人類那邊曾經想過一 個與之對抗的方法,不過還沒來得及實施,戰爭就結束了。『 『什麼辦法?』 『引爆四大地窟,這樣人類一方的天位武者,也能得到源源不斷的天地元氣補充, 死鬥起來,勝負是未知之數。』 『哪、哪有這麼亂來的?』 『所以這個戰法變成了開玩笑啊!』 面對妮兒的錯愕表情,源五郎保持微笑,但內心卻沒有這樣篤定,或許在未來的 某一天…… 多爾袞與花天邪統軍,稱得上是聲勢浩大,選在這種節骨眼上出兵,無論補給或 是後勤資源,對才剛剛開始重建的艾爾鐵諾經濟,怎麼看都是雪上加霜,但是為了讓 這些隨時會危害安定的不穩因子,遠離行政中心,不用周公瑾開口,中都百姓都很樂 意配合出錢,籌募軍費。 饒是如此,最值得擔心的事情仍是發生了。說來誰也不會相信,這些出身石字世 家的武人,肯老老實實聽命趕赴前線,與敵人作戰,而讓身在中都的周公瑾坐享其成; 離開中都的石家軍隊,行軍速度特別遲緩,明顯是有意拖延路程。 出發多日,行軍路程還只到預定一半,中都發令催促,前御林軍統領多爾袞借口 養傷,拒不接見,大小事務全由花天邪處理。花天邪向使者表示,軍用物資不足,如 果沒有妥善的補給,己方將窒礙難行。 『如果使者大人能將物資一次送足,我們自然可以走得快點,不然,我等迫於無 奈,就只有就地徵收了。』 就地徵收的直譯,便是放任軍士掠奪鄉里。當這位過往嚴重不良的前花家主人, 微笑著對使者這樣解釋,使者臉色蒼白地快馬將訊息傳回中都。 調集糧草花了一點時間,但總算在花天邪開出的期限前送到,但這一次他又轉而 要求其他物資,幾次之後,任誰都看得出來,花天邪是故意找碴推托,打定主意不繼 續往前走了。 『使者大人,有一件事情我感到不解啊,我方剛剛得到消息,公瑾大人把第二集 團軍的八成兵力調離海牙東進,維持王都治安需要這樣的大軍嗎?驅虎吞狼,作得這 麼明顯,該不是把我們全當成傻子吧?』 對著手足無措的使者,花天邪冷笑道:「只有我們孤軍上陣,這樣不是太不公平 了嗎?雷因斯可不是蠻荒小國,隨手可滅,為了能有充足實力,我要求周大元帥…… 或是周大丞相親自率軍助陣,這樣才有必勝把握,要不然,我們說不定會直接掉 轉過頭,殺回中都去……『 當花天邪把這句話實際說出,登時掀起軒然大波。人人議論紛紛,在幾次推托之 後,這名倨傲狂妄的花家主人終於失去耐性,直接與周公瑾挑明對話,作出威嚇。 中都之戰,所有風之大陸人都或先或後地看出石家與周公瑾共謀的事實,雖然這 是艾爾鐵諾一方勢力前所未有的大團結,可是沒有人會認為這個聯盟能夠維持長久。 不過,才僅僅一個月不到的時間,這個聯盟就發生摩擦,並且幾乎宣告解體,大 有可能兵戎相見,這也實在是太快了。 事情發展至此,所有艾爾鐵諾人都在等著看,周公瑾到底會如何回應?是否會選 擇立即帶兵出征,將這叛亂平定?亦或者是率軍離開中都,與石家聯合,共同討伐雷 因斯?好不容易掌握大權,如果輕易離開政治中心,說不定就會有所動亂,周公瑾會 如何選擇,確實耐人尋味。 要探知這些決定,除了公瑾之外,就是身為首席副官的蔣忠最有資格發言。事實 上,在多日的急行軍之後,原本在海牙枕戈待旦的第二集團軍,已經集結於中都城外, 等待著長官的最後命令。 進入中都後,儘管忙碌不堪,連睡眠的時間都快沒有,公瑾每天都會固定做兩件 事,第一是向被軟禁的曹壽請安,儘管總是被拒諸門外,公瑾仍盡著相應的禮節;第 二便是每日都會到一處墓園待上半個時辰。 蔣忠接到花天邪的挑釁話語時,主帥正在墓園中獨處,他不敢貿然打擾,只是在 外頭等候。 這所墓園,位處偏僻,佈置雖然典雅沉靜,沒有半點豪奢華麗的氣息,但卻聽說 是葬著一位極為尊貴的皇家人員。 皇家人員為何不葬在皇家墓園,而獨立葬在此處?蔣忠不知道。這墓園裡頭到底 葬著什麼人?蔣忠也不是很清楚。 他所效忠的主帥,並不是一個多嘴多舌、喜歡提起前事的人,站在副官的立場, 他也不需要多嘴去問一些沒必要的事,只要靜靜地付出忠誠就足夠了。 花天邪的挑釁言詞,或許在旁人眼中很意外,但卻是主帥正在等待的一個訊息, 現下終於等到,相信馬上就會作出決定。這方面也多虧了花天邪,倘使這話不是由他 口中說出,還真沒那麼具說服力呢! 為何會與石崇合作,蔣忠現在還是覺得有些不真實。只知道,那天石崇忽然秘密 造訪海牙面見公瑾元帥,當時自己很訝異,公瑾大人竟然放石崇全身而退,哪知道他 們雙方就此達成了協議,包括目前正在進行的這個行動都是協議中的一部份。 等候的時間並不長,當公瑾步出墓園,微微抬頭一看,除了蔣忠之外,他也感覺 到中都氣氛有所改變,半里外有很多人聚集著,該是正在等候訊息的文武官員,再看 看蔣忠的表情,他什麼都明白了。 『花天邪把訊號傳過來了嗎?就如他所願吧,你把命令傳下去,第二集團軍開拔, 由我親自統帥東進。』 下達命令,公瑾忽然問道:「你覺得,我們下的這些命令,能夠有幾條不被青樓 探知呢?『 『屬下猜想……恐怕一條都藏不住。』 『嗯,你我見解相同。』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三卷第三章自由淪陷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九月雷因斯稷下 注視著艾爾鐵諾的軍隊動向,雷因斯也面臨著取捨關頭,撇開兵數比例不談,假 使艾爾鐵諾軍真的兵臨北門天關,單單靠源五郎和妮兒,是抵擋不住對方天位戰力的。 雷因斯這邊大有增援的籌碼,蘭斯洛與楓兒隨時都可以從稷下出發,趕赴前線, 就連最近與小草達成協議,就任稷下學宮新成立的暗黑魔導研究院院長,暫時加入雷 因斯一方的華扁鵲,都可以作一定程度的調度。 「請她出戰,多半會被拒絕吧,不過如果是以實驗開發中的黑魔導術,或是以取 材為名,大概就能請動她了。」 小草道:「很可惜,泉櫻姊姊和香公主一時間都不能參戰,不然我方的人力調度 還可以更靈活。」 小草和蘭斯洛不至於蠢到還認為泉櫻在海外未歸,由手上所得到的情報、小草自 行以魔法探測的結果,他們知道泉櫻剛剛進入了自由都市,理由一時間不明。 蘭斯洛並沒有很焦急地想要把泉櫻找回來。除非是被綁架,不然他尊重妻子的行 動自由,另外一方面來說,現在正值戰時,如果妻子歸來不能與自己同一陣線,那麼 還不如維持現狀,也因此,得到有雪傳訊的他,只是笑了笑,並沒有嘗試與風華聯絡。 即使是再好的情報偵查,也不可能全面,蘭斯洛並不知道有海稼軒這號人物的出 現,假若曉得,他一定會感覺非常苦惱吧! 織田香應該是站在雷因斯一方的,有她相助,情形會比現在輕鬆很多,不過以楓 兒的心情來說,除非到了沒得選擇的地步,她並不想讓這孩子上戰場,而就現實面來 講,織田香取代王五的存在,重新鎮壓住惡魔島,如非必要,小草也不想輕易調動, 徒然造成後方不穩。 日前,織田香傳訊給稷下,希望能夠得到許可,讓她在西西科嘉島上組織私人武 力,用以取代有朝一日可能離島的五色旗。 身為白字世家的主人,織田香在惡魔島上的權力幾乎是無限,要組織私人武力, 當然不成問題,蘭斯洛等人只是吃驚,為何凡事習慣獨來獨往的鬼姬會想要訓練軍團。 在楓兒看來,光是女兒會想要主動作某件事,這就很值得高興了,事實上,自從天草 四郎的死訊傳出,楓兒一直擔心織田香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 「因為西西科嘉島很大,如果光靠一個人來巡邏,那太累了,我在日本的時候也 有組織新撰組啊,所以這些沒什麼好奇怪的。」 或許是覺得應對很麻煩吧,這孩子用宗次郎的面目,出現在傳訊水鏡的鏡面上, 笑嘻嘻地報告著。 「唔,你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不過,在惡魔島上,你就是王了,白家的武力也歸 你操控,為什麼要徵求我的同意呢?你可以直接放手去做啊!」 既然是友方,蘭斯洛主動表達出誠意,表示織田香大可無須報備,就放手去做, 哪知這小鬼卻將他的好意視若無睹,神色一冷,逐字說道。 「誰在跟你這頭野蠻死猴子說話?平地很危險,靈長類生物就該爬回山裡頭去。」 說完,表情立刻回復先前的討喜笑臉,對楓兒說:「我是在和楓兒媽媽報備,因 為孩子要組織社團,用人類的話來表示,就是要混黑社會了,這麼大的事情,當然要 和媽媽說一聲啊!」 當孩子以認真的表情,向自己展示笑臉,那種幾乎使人目眩的天使笑靨,楓兒也 不禁疑惑,這是出自真心?還是這孩子單純的模擬反應?不過有了天草四郎的前車之 鑒,楓兒選擇毫無芥蒂地接受,喜悅地報以一笑。 「幫、幫派有時候也沒什麼不好的,不要比政客更差勁就可以了……」 這番發言真是語無倫次,但是看著她們兩個相視而笑,那種溫馨感覺,讓旁邊的 人也同感歡喜。當然,也有人無法笑得出來,善意的表現,遭到毒辣的諷刺,本來脾 氣就不好的猿猴,理所當然地爆發了。 「吼!吼~~吼~~~」 「咦?咦?人家怎麼聽見了來自大自然的聲音?這裡是森林嗎?」 俊俏的小男生,手放在耳朵旁,裝出凝神傾聽的樣子,看來實在是很討人喜愛, 就連一直在旁不作發言的小草都深覺莞爾,但努力抓住狂怒中猿猴的楓兒,卻忍笑忍 得很辛苦,一下鬆了真氣,反被蘭斯洛拖著走。 當蘭斯洛快要與水鏡接觸,水鏡的畫面卻忽然一花,再次顯現影像時,鏡中人的 服裝不變,烏亮秀髮卻變長了,白皙臉蛋更是比之前秀麗多倍,是以本來面目出現了。 和以前不同的是,這次織田香的小臉上,多了一樣以前不曾看到的東西,一種被 人們稱之為表情的東西。趁著水鏡畫面還不是很清楚,眾人尚看得不太真切,她動作 迅捷地拉斜衣衫,露出半邊柔嫩雪肩。 「親愛的老公,別這麼粗暴,溫柔一點嘛~~~」 小女孩的雪白面頰上多了一層緋暈,眼波流轉,軟語呢喃,與那清純面孔截然相 反的嬌媚,艷得彷彿可以流出蜜來,雪白的柔嫩肩脖,一剎那間的性感媚姿,不只是 蘭斯洛停下動作,就連女兒身的楓兒都驚呼一聲,不忍把目光移開。 沒等他們回過神來,水鏡畫面「波」的一聲消失無蹤,這時眾人才如夢初醒,從 少女巧獪的惡作劇中清醒過來,明白自己被這小妖精耍弄了一番。 小草與楓兒對視一眼,都是忍不住笑意,一起大笑了出來。如果單從名份上來看, 織田香公主是當下雷因斯國王蘭斯洛的正妻,儘管事實上這兩個人關係相當不友好, 但織田香卻懂得利用這一點,來向蘭斯洛開這個玩笑。 「連這種表情都懂得用,這位小公主的行動比之前漂亮很多呢,一定是在天草四 郎之後,又得到一個很棒的教導者吧!」 小草以玩笑心情無意說出的一句話,在出口後,點醒了她某一部份的理性,沉默 下來思索,沒有聽到楓兒笑著回答「是啊,如果到大雪山去,我師父一定會很喜歡這 種徒弟的」,也沒有注意到旁邊快要燃燒起來的猿猴。 蘭斯洛不是戀童癖,對於一直維持著孩童外表的織田香,只視之為強勁對手,卻 從來沒有非分之想,不過,剛才短短的驚鴻一瞥間,卻是有那麼極短暫的時間,他感 到怦然心動,一旦穩定下來,察覺到這個事實,他對人對己的怒氣就加倍爆發出來。 下一刻,憤怒而嘹喨的吼聲,響徹整座像牙白塔。 「吼!吼~~吼~~~喔吼吼~~~~」 聲音遠遠傳出去,就連門口的守衛都覺得有些頭暈腦脹。 「喂,那是什麼聲音?好像是某種猛獸發怒的聲音……」 「什麼啊,仔細聽,那是野獸發情的聲音。每當野獸要求偶的時候,就會像這樣 子大聲吼叫,特別是猩猩,會一面捶打胸膛,一面像這樣大叫。」 「哦,原來……春天到了啊!」 「是啊,春天來了。」 兩名守衛以詩人般的表情陶醉說著,繼續他們的守衛工作。有這樣的守衛,對於 雷因斯的文化傳承或許是種福氣,不過,現在時值九月,不管是風之大陸的哪一個角 落,春天的腳步都還很遠。 北門天關的處境雖然說不上寒冬,但也看不見春天。當公瑾率領第二集團軍東移, 花天邪的第一集團軍也感受到壓力,彷彿被驅趕似的,朝北門天關前進,和之前相比, 戰爭的氣息越來越濃。 相較於艾爾鐵諾軍,北門天關的雷因斯軍隊應該能以逸代勞,輕輕鬆鬆等待敵人。 不過,自從知道艾爾鐵諾發兵,他們的身心就處於緊繃狀態,等待中的敵軍行進拖拖 拉拉,緊繃的身心狀態並未得到鬆弛,反而更形焦躁,長時間下來,累積了相當程度 的疲勞。 「古語有云:『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源五郎低吟著兵書上的句子,敵人應該不是刻意造成這種效果,但對北門天關這 邊的守兵來說,戰事遲遲不發生,卻又隨時可能在數天後開戰,那種壓力並不好過。 「青樓方面也沒有傳來什麼消息呢,雖然把花天邪、周公瑾每日行軍路線與兵力 調度都查得清清楚楚,但也判斷不出什麼東西來。」水鏡螢幕的另一頭,小草這樣搖 頭說道。 風之大陸上各大勢力必須面對的無奈事實,縱然每個勢力都想培育自身專屬的獨 立情報機關,但是到最後,在情報面的發展上,他們仍受制於青樓聯盟,不得不與之 維持良好關係。 自從蘭斯洛以「阿里巴巴四十大盜」的身份崛起後,青樓聯盟便對他這一邊頗為 照顧,在情報上面源源不絕地提供重要資訊,使得並非軍事強國的雷因斯,能夠有足 夠本錢屹立不搖。 雷因斯也一直與青樓維持友好關係,除了彼此的合作,妮兒、源五郎、楓兒都與 青樓主事者有著私交,單純就雙邊關係而言,雷因斯是青樓聯盟的合作對像中,相互 情誼最好的一個。 但那也僅此而已了。青樓聯盟的基本立場與利益是建築在絕對的中立上,或許可 以稍稍偏厚某一方,但大體上來說,如果有哪一方勢力獨大,這絕非青樓聯盟所樂見。 即使是當下,青樓聯盟也一定沒有把所有的情報都給予雷因斯。艾爾鐵諾的中都 事變,事前麥第奇家的軍事調度、公瑾的連串命令與個人行蹤,必然會有某些隱藏不 住的洩漏之處,青樓聯盟的情報網不可能掌握不住,但他們卻並未將相關情報傳送過 來,這正是青樓聯盟不會將籌碼下在單一勢力的證明。 維持絕對的均勢,遊走各大勢力間,藉著平衡相互間的勢力消長,來得到利益, 這是青樓聯盟之所以能傳承至今的理由。過去不曾改變,往後也不會,這點小草與源 五郎都很清楚,所以也並未有太多奢望。 艾爾鐵諾的情勢變化,讓風之大陸各地的文字媒體,有了奮筆疾書的機會。各門 各派的專家,以自己的論點分析局勢,注視這場影響兩大國的戰事,其中也不乏認為 這場仗絕對打不起來的軍事分析家。 「出兵雷因斯其實是幌子,在戰爭爆發之前,周公瑾就會從背後攻擊花天邪,一 面斷絕補給,一面奇襲。周公瑾的軍事才能遠在花天邪之上,利用這機會剷除政敵, 穩定艾爾鐵諾,但即使獲勝,艾爾鐵諾元氣大傷,也無力再向雷因斯用兵,必然致力 於休養生息,所以真正的兩國之戰,是在五年以後。」 這個論點在民間頗受歡迎,不管是身在風之大陸的哪一處,一旦雷因斯與艾爾鐵 諾開戰,影響將會波及民生物價,這是平民百姓所不樂見的……除了自由都市的商人 團體,這群人一向有著信心,無論局勢怎樣演變,體內流著冒險、投機之血的自己, 一定能夠利用局勢謀取最大利益。 「真是羨慕,要是我們也能夠那麼悠哉就好了。」 「這個沒有辦法,我們是當事人之一,而不是第三者,沒辦法這麼悠哉的。」 問題是,局勢到底會怎麼發展呢?周公瑾和花天邪開戰,這似乎是最合理的演變, 但小草和源五郎都不認為,周公瑾會讓事情這麼合理地推演下去,然而,若說周公瑾 和花天邪暫時壓下彼此矛盾,聯合進軍北門天關,這似乎也…… 小草和源五郎都不是笨蛋,只是,當展望未來,兩個人都覺得前方彷彿籠罩著一 層濃霧,沒法透徹看清。在此之前,他們已經思索過上百次,但這次水鏡面談,借助 彼此的智慧,似乎幫助也很有限。 「其實,戰爭還不就是那麼回事,周公瑾的軍隊不打花天邪,不打我們,難道會 翻越銀海公路,去偷襲我師兄的武煉嗎?」 在一旁的蘭斯洛,看妻子與義弟傷神的模樣,微覺好笑,隨口說了一句,卻不料 小草聽了這句話後,嬌軀一震,跟著,源五郎的眼神也由迷惘轉為震驚。 雖然很荒唐,但是蘭斯洛天馬行空的一個念頭,卻點醒了他們一個被遺漏的可能 性。 「我想現在說應該還不會太晚,天野先生,可以幫忙傳一個訊息給青樓聯盟嗎?」 軍隊是否訓練有素,從行軍狀態就可以看得出來。石崇的第一集團軍、花天邪之 前的第五集團軍,都沒有什麼機會面臨大型戰爭,平時也疏於操練,素質良秀不齊, 行軍速度一快,脫隊、體力不支的人數便激增。 綜觀士兵素質、裝備、士氣,第二集團軍都可堪稱是艾爾鐵諾的首席武力,公瑾 由中都率軍出發,縱然沒有刻意強行軍,速度卻是之前花天邪的三倍,沿途不驚擾地 方,專心前行,無形中就形成一股強大壓迫感,逼得花天邪連夜開拔,朝北門天關急 行。 兩支艾爾鐵諾境內的最強武力,彷彿在玩著一追一逃的尷尬遊戲,而在這過程中, 源五郎透過自身管道,試圖與青樓聯盟的最高層取得聯絡。只是,連續幾次,他都沒 有能夠成功聯絡到香格里拉魔屋中的友人。 一個操控全風之大陸情報交換的組織,居然會出現這種聯絡不上的情形,這自然 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不過源五郎也知道,那位女士偶爾還是有閉關修練,甚至離開 風之大陸出海的短暫時光。 青樓聯盟是一個完全採取秘密主義的黑暗組織,真正的大事,倘使得不到最高主 腦的授權,底下的人根本無法辦事。源五郎雖說認識青樓聯盟的最高領袖,但是倒過 來一想,無論是楓兒、妮兒或是源五郎自己,他們都不認識青樓聯盟的第二、第三號 人物,甚至不知道那些人是誰。 「真是好笑,會出現這種情形,還有什麼比這更諷刺的?」 在不知是第幾次的聯絡失敗後,源五郎這樣向妮兒攤手苦笑。 妮兒奇道:「你那麼著急,到底是想要說什麼?發生戰爭的可是我們呢!」 昨天,花天邪所率領的第一集團軍,已經到了北門天關百里範圍內,戰事一觸即 發。這座白家工兵部隊以急就章速度趕著建造起來的臨時要塞,是否能像之前那座關 卡一樣,在連續戰爭中支撐長久,馬上就要面臨實質考驗了。 「嗯,其實我也覺得很好笑,因為不管怎麼想,這種事情的發生機率與其說低, 不如說是荒唐……」 源五郎苦笑道:「不過以兵學的角度,只要有一絲可能,就要把這種可能性納入 考量。」 「什麼可能?」 「戰爭規模大小……與第三勢力爆發戰爭的可能性。」 源五郎淡淡地說著,心中仍在考慮,日前小草提過的下策,就是當無法與青樓取 得聯絡,便改以公開方式,直接告知自由都市全體人民,發生戰爭的可能。 而僅僅一刻鐘之後,當情報官面色蒼白地跑進營帳,向兩位最高領袖呈遞剛收到 的消息,源五郎不得不慨歎自己仍慢了一步。 「第二集團軍驟然轉向,攻入自由都市!」 源五郎的驚訝感覺,遠遠沒有妮兒的百分之一,只是感到相當苦澀,要情報官解 釋詳情。 情報官能解釋的很有限,只知道本來應該還在艾爾鐵諾境內的第二集團軍,突然 出現在自由都市境內,短短兩個時辰內,閃電拿下了五個城市。 「這怎麼會?在艾爾鐵諾的軍隊,怎麼會忽然跑到自由都市去?而且,他們去打 自由都市做什麼?」 妮兒還沒從驚愕感中平復過來。艾爾鐵諾與自由都市聯盟爆發戰爭,這種事聽起 來比魔族再次入侵人間界更沒有真實感,若不是理性仍在維持思緒,她甚至想要回去 再睡一覺,讓這場荒唐的夢早點醒來。 「我們所看到的第二集團軍行蹤,恐怕只是少數部隊的偽裝吧,真實的大股隊伍, 朝東南方前進,由古蘭都遺址,穿越富爾萊、嘉荃,進入銀海公路,沿河貫穿武煉的 東北角,進入自由都市,這是唯一的路線,絕不會錯的。」 源五郎道:「王五是風之大陸上最有名的和平主義者,自由都市對武煉這百年來 根本是完全不設防,哪會料到有軍隊從武煉那邊殺過來?第二集團軍短時間內穿越武 煉,在王五還不知道之前,轉入自由都市,以優勢兵力恃強攻弱,勝負一下子就可以 分出來了。」 早在想到公瑾有可能朝第三勢力用兵,小草和源五郎就知道,如若此事成真,必 然是走這一條路線。 不久之後,由公瑾本身所發傳全大陸的消息,便證明了這個猜測,但兩人並不覺 得有什麼好高興,當個事後諸葛一點意義也沒有。 面對公瑾這樣的優秀將帥,要計算出他想做些什麼,料敵機先,是很不容易的事, 小草努力做到了,也試圖阻止,最後卻徒勞無功,這再一次讓她體認到「謀事在人, 成事在天」的不可逆性。 「我現在要告知自由都市全體人民,雷因斯??蒂倫是我艾爾鐵諾之敵,所有資 助雷因斯的勢力都將被我艾爾鐵諾視之為敵。東方世家長期以來在背後協助雷因斯, 提供人力、武器與資金,這與正面侵略我國之罪同等。」 以文字與魔力影像,公瑾把這訊息傳遍自由都市,讓所有的平民知道,他為何要 進攻自由都市,並且之後又有何打算。 在漂浮空中的魔力影像裡,公瑾獨坐椅上,半邊金屬面具映著寒光,海藍色的冰 晶瞳孔,散著森寒的氣勢,讓人分外驚覺到,他身為征服者而來的事實。 東方世家是當前風之大陸上最大的武器商,儘管從不曾與哪個勢力結盟,但其家 主東方玄龍卻與蘭斯洛相交莫逆,多次正式或暗中協助,這是全風之大陸盡知的公開 秘密。 公瑾的宣告中,就明白提及這一點,要東方家在十二時辰之內作出保證,由東方 玄龍親自出面,宣示今後保持絕對中立,不得再支持雷因斯??蒂倫,否則艾爾鐵諾 即將踏平東方世家。 「站在敵對方向,暗中資助軍械,令雷因斯破壞我國土、傷害我子民的罪,必須 得到實際懲罰,東方家主應該以世家前途為念,否則便會將整個領地捲入戰火。」 在這篇宣告中,公瑾明確表示了己方出兵的大義名份,而被他佔領的五個都市, 全都是東方世家的勢力屬地。 自由都市的人民,一方面在這陣充滿戰爭氣息的狂風中,為之深深顫慄;另一方 面也覺得心安,因為公瑾只把目的放在東方世家,換言之,屬於青樓聯盟勢力範圍的 都市,理所當然地可以避免戰禍。 幸災樂禍,是人類的惡劣行為之一,尤其會出現在自由都市的媒體商人身上。在 這種緊張時刻,躲在青樓聯盟庇護傘下的他們,一面大賣各種有關戰爭分析的評論, 一面對陷身於烽火中的鄰市市民加以嘲諷。 這樣的情形,看在一般人眼中,實在是非常惡劣,但就商人的立場而言,如果不 趁機炒作發戰爭財,那麼何必經商?他們或許也認為,如果要講良心道德,一開始就 不該選擇媒體工作。 「嗯,我對這種戰爭分析實在很感冒啊!」 雖然不太想碰軍政上的實務問題,但身為一國之君,蘭斯洛還是得過目小草處理 完的奏折與報告。 「記不記得當初內戰的時候,有個喜歡分析的老傢伙也說什麼,因為象牙白塔的 珍貴文化價值,叛亂軍絕對不敢正面攻擊,結果呢,那傢伙是不是跟著象牙白塔倒塌 一起被埋了?」 「是有這麼一回事。」 「這種人也好,至少以身殉道,還算說話負責任。」 蘭斯洛的語氣聽來有些像是抱怨,近日來事態的急遽變化,把他從武道修行中打 斷,不得不分心旁顧。從日本回來後,深切感受到前景不明的他,為了能夠成為己方 的有利支柱,開始專心練武,幾乎只要是醒著的時間,就是找楓兒當對手,反覆地勤 練天魔功。 「那個鐵面怪物真是欺善怕惡,有種就直接找上我們,幹什麼找別人開刀?曾經 站在我們這一邊的就有罪?那我師兄也曾經幫我守過惡魔島,鐵面人妖怎麼不去攻打 武煉?」 第五集團軍幾乎都由獸人、半獸人組成,個個勇猛好鬥,平時又訓練精良,人數 還在第二集團軍之上,加上王五個人的用兵才能,倘使公瑾揮軍進入武煉,說不定已 經栽了一個老大觔斗。 蘭斯洛知道這一點,所以才這樣埋怨,但回過頭來一想,他又覺得懊惱,這種想 法豈不是把師兄拖入他最不喜歡的戰爭中了嗎? 「老婆,那個色鬼老頭找到沒有?人家都殺到他家門口了,他可別還醉在溫柔鄉 裡頭,糊里糊塗地給人送下地獄了。」 師兄之外,義兄東方玄龍的處境,也是讓蘭斯洛很感到焦急的地方。就算得到充 裕金援,雷因斯也無法與強兵之國的艾爾鐵諾相提並論,不能一面在北門天關開戰, 一面又分兵到自由都市,所以儘管心急,蘭斯洛目前也只能旁觀自由都市的局勢。 自從白無忌遇刺倒下,失去遊玩同伴的東方玄龍,好像連平日的生氣與活力都告 衰竭,決定離開。 基於這兩人之間的友誼,蘭斯洛告訴義兄,二舅子並未身亡,只是重傷不醒,但 東方玄龍基於安全問題,沒有到病床前向這位忘年友人致意,反而選擇了在白無忌的 偽墓灑下重金買來的美酒。 「生能狂歡,死又何憾?」 這八個字,是阿貓阿狗這等狂歡之徒,平時舉杯常常掛在嘴上的。除了當生活座 右銘之外,也多少就有心理準備,自己選擇的道路,最後會通向什麼道路,他們彼此 早已心裡有數。 「一個是風之大陸上的大毒梟,另外一個是頭號軍火販子,把這兩個渾蛋一起宰 了,風之大陸就和平了。」 有一次白無忌和東方玄龍在狂歡時,路經過屋外的蘭斯洛,曾這樣笑罵著。這個 不經意的玩笑在某方面也指向事實,對蘭斯洛等人來說,東方玄龍和白無忌都是最棒 的親友,但這並不能改變他們所作過的一切。軍火販子與毒梟,這是他們兩人給自身 的定位,也有了「或許在哪一天忽然就橫死街頭」的覺悟,所以對於白無忌的猝然倒 下,東方玄龍只將這視為友人的一種解脫。 將一甕美酒淋灑在墳前,東方玄龍哈哈大笑,拂袖揚長而去。眾人本以為他會回 到東方世家,但這位回復生氣的活力老年人,離開後便在風之大陸上漫遊,行蹤不定, 倉促間說要找人,蘭斯洛也不知道該往哪邊找。 時間越來越顯得緊迫,公瑾並非空言恫嚇,在那篇宣言的六個時辰後,第二集團 軍又佔領了六個大小都市,把東方家的領地吞併掉一半。 短短時間內,公瑾已經拿下四分之一的自由都市領地,扣除強行軍時間在內,等 若是在兩個時辰之內,連下十一座大小都市,徹底貫徹了閃電戰的目標,當真是勢如 破竹,無堅不摧。 「真恐怖,這樣子的軍隊,才配稱得上是風之大陸的一等強兵,不知道周公瑾是 怎麼訓練出來的。」 源五郎知道,公瑾該暫時停下腳步了,東方家領地的二十三座都市,十一座集中 在西半部,十二座分散在東半部,公瑾在一輪急攻之後,也必須稍停步伐回氣,而且 進入東半部後,城市之間相隔較遠,光是行軍就要花上老長時間,急襲戰術速度有限, 沒有聲勢嚇人的效果,公瑾如要以談判為目標,就該停下。 而在這時,他的聯絡水鏡終於和香格里拉取得聯絡。 「好久不見了,小五,找我找得那麼急,有什麼事嗎?」 縱然是以水鏡跨越遙遙長距來通訊,對面那一頭的女士仍然掛上了珠廉,顯示青 樓聯盟一貫的秘密主義。不只是面孔,就連心理也蒙上了面具,因為對方不可能不知 道源五郎緊急聯絡的用意。 「簽下你們幾個藝人真是不划算,沒演出個幾天,就一個個全都給我跑光了,害 得我要臨時找新人來代替檔期,這筆違約金我一定要找你們討回來。」 「去找我們陛下討吧,他現在別的沒有,就是有錢,這件事你應該最清楚了,不 是嗎?」 來自異大陸的龐大資金,是經由青樓聯盟轉交給蘭斯洛,所以這位女士理所當然 地清楚金錢流向。源五郎不禁有些感歎,假使白無忌還在,這筆錢應該能夠更有效地 運用吧! 「中都事變,事前應該有跡象可尋,為什麼你們半點消息也沒傳過來,這樣很不 夠意思喔!」 「呵,即使你們不知道,對你們也沒有任何損失啊,你不覺得有時候後知後覺是 種福氣嗎?」 「又不是小孩子玩家家酒,虧你說得出這種話。這是軍國大事,任何情報不管有 用沒用,只要能早一步知道,就能早一步做好應變啊!」 「對啊,你也知道這是軍國大事,不是兩個小孩子在玩家家酒,那為什麼吵得像 是更要糖的小頑童?青樓聯盟與雷因斯的關係只是利益往來,又不是效忠,沒理由讓 你們獨佔所有情報啊,這樣我們很難對其他顧客交代。」 開頭的對話氣氛不算多好,兩個人只是藉由這樣的形式,再一次確認彼此立場而 已,跟著才是正式的談判。 「我們不要扯閒話吧,言歸正傳,別告訴我你不曉得艾爾鐵諾軍的行動。他們脫 離艾爾鐵諾,進入武煉,再進入自由都市,這麼大的動作,就算能瞞過諸國情報網, 卻沒可能躲過青樓的偵查。」 「呵,能夠這麼被你看得起,我們真是榮幸。確實我們是知道的,但是在處理上 卻出了一點小瑕疵,武煉那邊的情報處理晚了一步,等消息送到自由都市,艾爾鐵諾 人也到了,來不及採取什麼應變措施。」 武煉與自由都市,在青樓聯盟的權力界線劃分中,屬於兩個不同的區塊,本來應 該負責武煉、艾爾鐵諾南部的執掌者,在多年前退出青樓組織之後,這部份就交由那 位女士代管。 那位女士因此掌握了青樓聯盟三分之二的大權,但由於是代管,所以她轄下的兩 個區塊,彼此的運作不相關聯,各自獨立,只向她這名最高執掌者負責。 半個月前,她遠赴海外,處理一些組織中的問題,特別是傳往雷因斯??蒂倫的 大筆金錢,著實費了一番功夫,直至昨日才重返青樓。在這期間,武煉那邊的人員雖 然察覺到第二集團軍入境,但時間卻極為短暫,眾人經過商議將消息傳到香格里拉, 本來就已經慢了一步,又因為家主尚未歸來,香格里拉的人員縱使得到消息,也不敢 作太大的決定,只有將這消息飛快再傳往海外。 一來一往,時機就此延宕,當那位女士回到魔屋,只能對著眼前局勢,暗歎世事 難料,即使是青樓聯盟仍然會有掌握不住的事態。 「那麼,你們打算如何應對呢?第二集團軍之所以按兵不動,不是因為地理不熟 悉,也不是顧忌東方世家的反擊,而是忌憚青樓聯盟的反應。」 源五郎冷靜地指出事實。表面上,青樓聯盟與東方世家各據自由都市一方,但在 檯面之下,青樓聯盟的勢力遠比東方世家更深更遠,向東方世家用兵的公瑾,不可能 不顧慮自由都市的反應,更何況,源五郎一點都不相信周公瑾的那篇宣言。 「周公瑾為人沉穩多智,一旦行動,必是深思熟慮的結果,沒理由打進了自由都 市,才顧慮青樓聯盟。他能夠這麼悶聲不響,忽然間就提兵越境,吞下東方家,當然 也能瞬間掉轉槍頭,打你們一個措手不及。」 源五郎道:「不,這樣說可能還估計錯了,更有可能的情形是,周公瑾的目標一 開始就不是東方世家,而是你們。」 「哈,小五啊小五,真是難得聽你說這麼有趣的話,怎麼在你的認知裡頭,周公 瑾和你們家的猴子皇帝一樣,是個為了自己的野心,向別國發動侵略行動的人嗎?」 「……很遺憾,他並不是這樣的人。」 經過長時間的觀察、情報歸納整理,源五郎對公瑾的個性理解頗多,這個人並不 是一個會主動向外侵略的人,他雖非沒有野心,但是他的慾望、意志都集中在艾爾鐵 諾上,甚至因為太過專注於艾爾鐵諾,而放棄了很多本來應該可以得到的東西。 這樣的一個人,居然會是近千年來第一個打破風之大陸的規則,主動率軍攻佔自 由都市的人,想想實在覺得不可思議。 對東方家的軍事行動,還可以說是基於艾爾鐵諾利益,意圖立定城下之盟的威迫, 但如果對青樓聯盟也開戰,這又是為了什麼?難道真是因為被連串勝利沖昏了理智, 終於變成純粹的領土佔奪嗎? 想不到合理的解釋,源五郎非常苦惱,但小草卻認為,「最近艾爾鐵諾的一連串 動作,都很不合理,如果要根據常理來研判,那想破頭也想不出理由,我們只要知道 有這種發生可能,進行預防與應變,那就可以了。」 「可是,這個推論有什麼根據嗎?比如說周公瑾是基於什麼利益,所以才對自由 都市……」 「根據啊?女人的直覺囉。」小草道:「將心比心,如果是我家猴子打進了自由 都市,連下多城,再要往前跨一步,東方家那麼遠,青樓聯盟那麼近,你說他會不會 打呢?」 「這種根據哪裡可靠啊?女人的直覺可以決定歷史嗎?」儘管口中這麼說,源五 郎的腦裡卻浮現起蘭斯洛殺紅了眼睛,揮舞手中風華刀,興奮大吼大叫,率領一群強 盜軍團攻入青樓領地的樣子。 「如果青樓聯盟的主事者是女人,那麼推動歷史的就是女人……至少,曾經是。 」小草笑道:「我不敢肯定,但若是要為這一切找出個理由,我想這一定與石崇忽然 與周公瑾結成聯盟有關。負負得正,一個不合理的動作,可能就是另一個不合理行動 的理由。」 小草的說法,既缺乏根據,也無法進行驗證,但源五郎卻只能相信她,並且因此 向青樓聯盟力陳事實。假如自由都市整個失陷,那麼對於雷因斯來說,情勢會變得無 比惡劣,因為西方、南方國境等若是整個被包圍,在敵強我弱的情勢下,人力與兵力 都不足的雷因斯,根本就無法進行防禦。 「小五,你是站在什麼立場這樣說?周公瑾和我們也有合作關係,主動向我們挑 起戰端,對他有什麼好處?雷因斯是不是認為,如果讓青樓聯盟與艾爾鐵諾開戰,以 後就會無條件倒向雷因斯,變成你們的盟友呢?」 「我知道這樣聽起來很荒唐,不過我們家的首席幕僚蒼月草小姐,是這麼主張, 而我也相信她的判斷,所以我希望青樓聯盟能夠有所戒備,畢竟大家一直合作愉快, 我也不願失去這麼好的合作對象。」 源五郎並不用說什麼「可能的話,希望你們能夠先發制人」的話,青樓聯盟並非 無智之人的組合,過度的挑撥,只會造成反效果,只要他們相信自己的話,自然就會 作出適當的應變。 問題是,對方會相信嗎? 等待的時間並不長,片刻之後,水鏡的那一頭,傳來輕輕的女性笑聲。 「呵呵,看你發窘的樣子,真是很有趣,假如周公瑾也在這裡,不知道他聽了你 的話又是什麼表情?」 「你是說……」 「別這麼小看我們嘛,即使是遠在艾爾鐵諾,我們都可以探查到曹壽每天多了幾 根白頭髮,這麼一大夥人都欺到我們家地頭上了,難道我們會什麼都不知道嗎?不錯, 周公瑾全軍都在我們的監視下,根據他們的物資調度、對士兵下的命令,我們也研判, 第二集團軍的下一個目標,就是朝我們發動攻擊。」 聽到這一句話,源五郎的心安下了一半。青樓聯盟的滲透力舉世無雙,既然能把 第二集團軍的動向摸得一清二楚,當然有人員混在裡頭當內應,有心算無心,幾乎等 若是立於不敗之地了。 「你們有準備,那我就安心了,不過,周公瑾是很厲害的將領,第二集團軍很難 對付,你們打算如何……」 「再厲害的軍隊,餓著肚子也就不能動了吧!周公瑾確實是不簡單,如果和他以 硬碰硬,我方會有不少的損失,所以只好誘他深入,一路上堅壁清野,消耗他的實力 ……嘿,你以為他拿下的十一座城,都是些什麼東西?」 被這麼一說,源五郎登時明白了青樓的戰術。 青樓聯盟的勢力,廣佈整個自由都市,即使是隸屬東方世家的城市,內中仍舊有 青樓人員活動。這位女士在返國中途得到艾爾鐵諾軍入境的消息後,必然也下了指令。 公瑾的閃電戰能有如此驚人戰果,除了本身實力之外,青樓聯盟蓄意棄守,也是 理由之一。當第二集團軍拿下城市,內裡雖然不是空城,但是糧草之類的補給物資, 應該都被青樓人員破壞、污染殆盡了。 從艾爾鐵諾本土送補給物資過來,相當耗時耗力,而且對正處於重建階段的艾爾 鐵諾來說,同時供給兩支龐大軍團的耗用,龐大費用足以壓垮國家預算。 能閃電拿下十一座城池,這是公瑾的成就,卻也是第二集團軍目前的極限。在等 待東方世家回應的時間裡,第二集團軍必須進行補給,才能以完全狀態再戰,同時封 鎖消息,不能讓別國知道己方的困境;而潛伏在暗處虎視眈眈的青樓聯盟,自然不會 讓他們好過,不但會襲擊艾爾鐵諾方面的運糧,還會進行各種游擊騷擾吧! 想到與公瑾易地而處,源五郎就感到一陣惡寒,任自己武功再強,對這種局面也 會有力難施,像是半個身體陷入泥沼,不知該如何跨出下一步。 青樓聯盟的策略極是毒辣,看準了重視軍紀與人心的公瑾即使拿不到軍糧,必須 掠奪民家,也不會放任士兵殺戮;即使屠殺的惡夢成真,那些城池是東方世家屬地, 青樓聯盟根本不痛不癢。 為了進行補充,大概兩、三天之內,公瑾必須向鄰近城市發動攻擊,也就是南部 屬於青樓聯盟勢力範圍的城市。然而,有心棄戰的青樓聯盟,會把防守策略定在盡量 給敵人傷害,而非守城,奪得城池的第二集團軍,也只會一再面臨無糧無草的窘境。 奪得的城池越多,就必須分散兵力去控管、壓制,當第二集團軍的戰鬥主力越散 越少,實力漸漸薄弱,青樓聯盟才會化暗為明,與第二集團軍決戰沙場。 公瑾現下看似佔盡優勢,但他的敵人卻深藏於黑幕之後,武力所不及之處,如果 照這情形演變下去,最後的情形很可能是第二集團軍全軍覆沒,僅有少數幾名高手能 夠逃出自由都市。 「打從有自由都市以來,這並不是第一個遭到侵略,但是和玄燁、胤禛這些絕世 英豪相比,他周公瑾又算是什麼東西了?」 這豪語聽似狂妄,但源五郎卻瞭解其中的真實性。 九州大戰時期,魔族第一次進攻自由都市,就遇到了類似的反擊,最後魔族軍隊 全滅,連負責領軍的幾名玄燁之子,都險些無法生還,堪稱是一次漂亮的大勝利,但 是在玄燁御駕親征之前,自由都市就主動向魔族投誠,簽下了極為優待的降約,在魔 族的統轄下,享有幾乎全然自治自立的待遇,反而害得其餘人類國家失去有力盟友, 相繼被攻破滅亡。 「即使是鐵木真本人,也從來不敢妄動香格里拉,我倒要看看今次周公瑾有什麼 本事,從這情境裡頭力挽狂瀾。」 源五郎想了想,在正常情形下,確實是如此,這並非是派出幾名天位高手瞬間破 城,就能改變的。即使破城,仍是找不到主力敵人,仍是得不到糧食補給,就算毀盡 自由都市的每一個城池,第二集團軍仍是只能與飢餓為友,頂多週遭景色由「清野」 變成「焦土」而已。 「基本的戰略方向沒錯,但是最後的一戰,應該還是用天位戰決勝,如果我沒料 錯,戰鬥地點應該是在耶路撒冷吧!」 水鏡的另一頭保持沉默,不願證實源五郎的猜測,但是從兩人之間的氣氛,源五 郎曉得自己沒有猜錯。 「周公瑾本人實力不明,但如果決戰地點選在耶路撒冷,我想你們沒有輸的理由, 不過,我還是問一下,需要我方的援助嗎?」 似乎對這提議有些訝異,水鏡的另一頭,輕輕「咦」了一聲,道:「你們還有這 樣的餘裕嗎?據我所知,你們那邊的人力應該也很吃緊啊!」 「確實是這樣的,畢竟我們這邊也被人大軍壓境,並不好受。但是,如果自由都 市那邊能一戰成功,往後的局勢對我們會很有利,我認為值得派出高手參戰。」 「既然你這麼慷慨,那我也就不客氣了,妮兒丫頭、楓兒丫頭,我好久沒看見她 們了,好不好把她們送來,戰後順便開個慶祝演唱會呢?一定很有賺頭的。」 「……你這麼早就想開慶祝會?」 「元帥,相當抱歉,這都是屬下無能才導致的過失。」 「我記得我曾特別強調過,這批糧草的重要,也特別派出部隊去加強護衛了。」 「是這樣子沒錯,但是敵人的狡猾出乎預期,我方的部隊根本沒有機會與運糧隊 接觸,運糧的隊伍還在艾爾鐵諾境內就遭受攻擊,全軍覆沒,整個車隊都被燒燬了。 」 在第二集團軍的臨時元帥府內,公瑾聆聽屬下報告運糧部隊全滅的噩耗,這支部 隊的覆滅,也就代表起碼在十五天之內,艾爾鐵諾無力運送第二次糧草補給過來,對 於目前的嚴重情形來說,這無疑是雪上加霜。 這座臨時元帥府,是第二集團軍入城後徵用原本城主府第而成,周圍的牆壁擺飾 受了些破壞,當下也沒時間去修復。從窗口往外看去,日前眾多東方世家好手死戰於 此留下的血印,還沒有完全清除,全副武裝的士兵頻繁來去,臉上表情看來相當振奮, 但眼睛卻有隱藏不住的不安。 公瑾控制城池後不久便下令,軍隊只做維持治安的最低限度措施,不要對城內百 姓作過多的騷擾。 假使百姓因為懼怕,不敢上街,全部躲在家裡,那麼整個城市的貨物與經濟就不 能流動,對於佔領的一方來說,也不是好事。所以儘管突來戰事令百姓驚懼難安,但 除了更換統治系統外,並沒有發生什麼太大的影響。 真正受到困擾的,是佔領軍這一方。入城後,儘管是以最快速度搶著佔領糧倉, 但卻總得到一堆被焚燬殆盡的灰堆,連續攻破十一座城池,增加了大批需要餵飽肚子 的平民,可是在糧食來源上面臨了很大的危機。 察覺到這個狀況,公瑾斷然採取措施,由艾爾鐵諾送來糧食。第二集團軍再加上 十一座城池的半月用糧草,這麼龐大的數字,後方軍務人員幾乎蒼白了臉,幸好旭烈 兀一肩承擔,命令由世家設法湊齊送去。 第二集團軍在主帥的帶領下,鬥志十分高昂,即使面臨可能斷糧的危機,軍心仍 沒有一絲浮動,就尋常的兵學角度來看,這幾乎是不可思議的事,也正是他們對主帥 無條件信心的證明。 然而,目前的狀況也是極限了,每一名士兵都知道這批糧草的重要,倘使曉得這 批糧草被奇襲燒燬,斷糧危機成真,士兵們還能不能撐下去,這點實在很讓人懷疑。 「元帥,屬下願意負起責任。」 負責帶著部隊去迎接運糧隊伍的軍官,趴伏在地上,向主帥請罪。他認為自己的 死亡應該能平息士兵怒氣,是當前最妥當的處理方式,但是,他的主帥顯然不這樣認 為。 「就算高掛起你的人頭,士兵們的肚子也不會飽起來,這樣並不能改變些什麼。」 公瑾淡淡地說著,語氣平靜。趴伏在地上的軍官,看不見主帥的表情,更難以從 這樣的語氣中,推判主帥的心情,直過了好半晌,才從身前蔣忠長官的眼神示意得到 訊息,默默地退出了房間。 「雖然早就猜到敵人會有這種動作,不過,青樓聯盟真是勢力龐大啊,居然直接 在艾爾鐵諾境內進行奇襲……」 這樣的感歎,任誰都會有。如今的艾爾鐵諾,主要兵力集中於中都和兩大戰場, 地方上只剩一些零散的警備隊,等若是被抽空了武力,當補給線拉長,根本沒有可能 擋得住青樓聯盟神出鬼沒的突襲。 公瑾站起來,負手望向窗外,想從所看見的東西,找尋一些訊息。他說的話並非 自言自語,除了蔣忠,還有一名解除了隱身狀態、由黑暗中現身出來的魔女。 「元帥,需要我們採取什麼動作嗎?」 早已經回復了人類的外型,郝可蓮現在的樣子,只是個艷麗的人類美女,但對於 這房間裡的其他人,她的身份卻不是秘密。 「還不需要,至少還沒有到要動用你的地步。你是我們手上一張重要的王牌,如 果太早動用你,我們會失去很多優勢。」 公瑾道:「這次為了讓你全身而退,我們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令敵人開始窺知我 們的實力,這方面的損失,會在下一次派出你的時候取回。」 三人正自談話,不遠處傳來轟然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那邊爆炸了。公瑾不做 理會,郝可蓮也笑嘻嘻的沒有動靜,只有蔣忠向主帥彎腰施禮後搶奔出去。 這是青樓人員做的游擊奇襲。從入城開始,十一座城池反覆不停地發生,或是忽 然以火藥爆破某棟房屋,或是在某處縱火,又或者只是單純在夜晚發出怪聲,擾亂人 心,讓城內的士兵無時不刻都緊繃神經,無法安心休息。 斷糧危機,加上這些騷擾,青樓聯盟試圖在正式作戰之前,盡可能削減敵人的士 氣與實力。公瑾雖然看透了這點,但青樓聯盟在自由都市根深蒂固,數千年的經營, 人員藏得無跡可循,想逐家逐戶找人出來,只是白費力氣,更何況公瑾並不認為自己 軍中就沒有潛伏著青樓人員,所以根本不做這方面的打算。 比起這方面的零散游擊,另外一個問題更嚴重,儘管只有少數幾十個人產生病症, 但公瑾觀察之後,懷疑青樓聯盟對己方下毒,同時藉由心理、生理兩方面來打擊敵人。 如果只是飲用水被下毒,那還比較好辦,公瑾最擔心的,就是青樓聯盟利用風向 對的時候,在上風處施放某些無臭無味的毒物,靠著空氣傳播,一夜之間就能讓數十 萬人中毒。 「元帥,除了石家之外,雷因斯那邊也積極在開發太古魔道兵器,從我這一次所 看到的情形,他們大有可能打算以太古魔道兵器制衡天位,這樣子對我們很吃虧,我 們是不是該……」 「太古魔道方面的問題,我交由朱炎去打理,至於成績,你很快就會有機會看到 了。」 公瑾忽然道:「你來到人間界多久了?」 「這……我因為逃避追捕,來到人間界,與正在追殺魔族的元帥相遇,敗在您手 下後,到現在……該有百多年了吧!」 「當時我為何放你一條生路,你還記得嗎?」 「記得很清楚。」 「你很聰明,那個時刻終究是到了,以後你不用這麼躲躲藏藏,可以自由行動了。 對了,聽我的朋友說,你與你兄長碰面了。」 「是的,很抱歉給您添麻煩了,我……」 「不用說無聊的話,你們四鐵衛存在的義務,是保護我的安全,但我也有責任顧 到你們,殘缺的事情,是我的過錯,所以我希望你能平安。如果有什麼需要,就向我 們求助,只要你有了決定,我就把你兄長趕回魔界……」 公瑾微笑道:「我的朋友剛才也表示樂意幫忙,不過由他出手,你兄長大概再也 沒機會到魔界去了。」 郝可蓮沒有笑,但心裡卻異樣地感覺很輕鬆。這位鐵面主帥是一位個性相當嚴謹 的人,從來不會對屬下開玩笑,現在會說出這樣子的玩笑話,多少就看得出他想支持 自己的心意。 「謝謝,屬下……不勝感激。」 郝可蓮在彎腰同時,深深低下了頭。她不敢在這時候讓公瑾看到自己的表情,因 為以她的自尊來說,這將是一件很失態的事。 而公瑾也立即回復成一貫的冷淡,當蔣忠回來報告,並請示下一步行動方向時, 他淡淡地詢問。 「蔣忠,如果在一般情形下,要強行攻破一座青樓聯盟轄下的城池,大概要多少 時間?」 「依照城池大小,大概是五天到十天不等,甚至可能要圍上十五天時間,日夜不 斷攻擊,才能陷落。」 「那麼在敵人半守半退的情形下呢?」 「這……不太能估計,但是應該很快吧。」 「難得主人家這麼客氣,連續開了這麼多道門請我們直入腹地,如果只是在門口 彷徨,你不覺得這樣子很失禮嗎?」 「元帥您的意思是……」 「接受他們的邀請吧,如果抵達耶路撒冷餐廳的時候,他們會順便送上餐點,這 樣就最理想不過了。」 基本方略就這樣定下,六個時辰之後,第二集團軍拿下了青樓聯盟屬地的第一座 城池。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三卷第四章救世拍檔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聯盟香格里拉 公瑾的宣告並非兒戲,儘管青樓聯盟打算分散敵人兵力,藉由斷絕補給,堅壁清 野的戰術,讓敵人弱化,等待適當時機再予以殲滅,但是第二集團軍所表現出的魄力 與突破能力,卻令香格里拉的首腦集團為之咋舌。 十多天的時間,幾乎是每天攻下一城。在進入自由都市一個月之後,公瑾已經拿 下自由都市一半的土地,也與東方世家、青樓聯盟的軍隊打過兩場硬仗,獲得壓倒性 的勝利。 「不愧是周公瑾,他手下將兵的實力這麼強悍,如果是正面在戰場上交手,我們 根本沒有勝算嘛!」 「所以我們才要用其它方面的優勢來勝過他啊,打從自由都市成立以來,我們什 麼時候和人家正面決戰過?」 在各大勢力裡頭,青樓聯盟的首腦集團可以說是最見慣大風大浪,對於敵軍侵入, 雖然不覺得這是什麼大危機,但卻將之視為一個對自己、對屬下的考驗。 各式各樣的數據、資料,快速而密集地送回香格里拉。青樓聯盟向來自傲的情報 能力,在此時展露無遺,第二集團軍駐紮在每一個城池的部隊,內裡一舉一動都受到 無形監控,不停把最新進度傳回,讓決策階層做出裁決。 「下毒的工作進行得很順利,除了糧食、飲水,我們也在上風處施放毒物。敵人 中毒後,會漸漸行動無力,精神疲倦,上陣時只要我們燃放特殊藥劑,管教他們個個 七孔流血而死。」 「不過,周公瑾好像有點察覺到了,探子說他派人嚴守水井,日夜戒備,防止有 人下毒。」 「嘿,他知道了又如何?我們的毒是下在地下水脈,守井水有用嗎?更何況還有 空氣中的毒物,這是毒皇的特製保證,就算陸游復生,一樣是束手無策,他又能做什 麼?」 在過去的幾千年裡,魔族霸主、人類豪雄,曾有過許多次試圖拿下自由都市,在 裡頭建立霸權的戰役,裡頭採取的戰術真個是千奇百怪,無所不有,而這些紀錄全都 收在青樓聯盟的檔案中,作為下次有外敵入侵時的參考。 從歷史中得到經驗,青樓聯盟有著充分信心,無論敵人怎麼進攻,己方都能從容 應變。毒物配方是前代毒皇與青樓主事者相交莫逆,秘密所贈,出自雲夢古澤的毒物, 向來就是無解的保證,即便是天位高手也難以解除。為了確保下毒的戰術能夠成功, 青樓這數百年中還將配方另行變化,務必做到連原創者都解除不掉。 公瑾似乎對這些有所警覺,青樓聯盟探查到他遣使前往北門天關,邀請當前最負 盛名的女神醫玉簽風華前來。假如此事成真,或許就會破壞青樓聯盟的戰術,但他們 還沒設法阻止,來自北門天關的回答就已經傳到。 「是嗎?那位女大夫這麼說嗎?」 正自策馬在陣前督戰,公瑾聽著屬下報告剛收到的消息。 「救護人命是醫者本分,風華本當義不容辭,但我個人的技術,不能也不該成為 戰爭的幫兇,只要元帥能立即從自由都市撤軍,我們就在艾爾鐵諾境內會合。」 當使者造訪風華所在的難民營,說明來意後,這位賢德的女醫者不卑不亢地提出 這個請求,讓使者傳回自由都市,公瑾聞言後自是只能苦笑。 「雷因斯的猴子皇帝倒是出人意料地有福氣,能一直有好女人為伴,確實讓人羨 慕……這一點,花天邪或許最有深切感受吧!」 儘管之前一直偏處海牙,但是利用青樓聯盟和自身的情報系統,公瑾仍是知道許 多罕為人知的機密情報,包括花天邪心中藏著哪位女性…… 「說到北門天關,另外一件事有進展嗎?」 為了牽制雷因斯?蒂倫的行動,不使之干涉自由都市的戰局,花天邪已經把大軍 擺在北門天關之前,並且由他本人與多爾袞交替出戰,與源五郎交手過幾次,由於雙 方都沒打算死戰,交手規模僅是口頭交鋒、短暫拆招,不過,從跡象判斷,或許敵方 主帥山本五十六已經離開北門天關南下了。 但公瑾在意的事情不是這個。比起戰況,他對源五郎這個男人更感到困惑,武功 高強,機巧靈變,如果沒有他的存在,雷因斯不會發展得這般順利,所以從四十大盜 流亡開始,他便積極調查這人的背景。 源五郎並非風之大陸人士,而是由海外島國而來,這讓白鹿洞本身的情報系統無 從下手,唯有仰仗青樓聯盟。但青樓聯盟主事者與源五郎的交情,令得青樓聯盟不願 協助公瑾在這方面的調查,反而暗中加以妨礙,使得調查行動分外困難,直至日本陸 沉,一切線索都化為烏有。 「很抱歉,不過,目前仍然沒有太大進展。」 蔣忠頗為羞愧地重複這已經說過幾百次的回答,這時,傳來城門被攻破,避免巷 戰,已成功壓制城內所有反抗武力的消息,公瑾策馬前行,率領著城外的部隊入城。 一如之前所料,城內的糧倉已經被摧毀。為了防範公瑾可能的突襲,青樓聯盟在 第二集團軍才抵達,還沒開始攻城前,就已經把糧倉摧毀,所有米糧焚燬。 第二集團軍不可避免地遭受打擊,但是被扯入這場戰爭的城內百姓,則是最無辜 的一群。糧倉被焚燬之前,他們自家的存糧也被搜出,一併銷毀,看著成堆米糧在烈 焰中化為灰燼,他們每個人的表情都是倉皇、無助。 「要怪的話,就去怪那些可恨的侵略者吧,沒有他們,大家也不用受這種苦。」 青樓聯盟的高明處,就是並非讓官員、軍人這樣教唆百姓,而是讓混居在平民中 的工作人員,以地方百姓身份高喊,操作人心流向,加深百姓對艾爾鐵諾人的仇恨。 軍人也是人,當他們入城後感覺到滿滿的敵意,婦女抱著嬰兒哭求糧食,要說不 心亂,那是不可能的。 連日來都處在這種環境下,心裡的煩躁可想而知,更何況,一個人的肚子不是很 飽,脾氣通常也不會太好,這問題終於在入城時爆發出來。 「吵什麼?要糧食,找你們自己人去要啊,事情弄成這樣,難道都是我們的責任 嗎?」 一名士兵在被群眾推擠時,憤怒地叫喊出來,把面前一名帶著兩個孩子的婦女給 推倒。孩童的哭叫聲,讓周圍人們的愧疚、煩躁感覺加倍,在壓力下朝負面發展,士 兵的同儕一時間保持沉默,沒有出來干涉。 靜默與旁觀,往往就是助長暴力的最大理由,當不正的行為沒有被制止,本來的 心虛,就會反轉為狂暴的行為。經歷一個月的戰爭,本來第二集團軍的士兵就對敵人 憎惡,這情緒多少也波及到一般百姓的身上,所以儘管有人覺得情形有點怪異,卻不 曾站出來阻止,看著那名士兵向平民揮拳。 一聲悶響,拳頭擊中了,但感覺卻不太對,而且附近忽然整個安靜了下來,當士 兵確認前方視線的落點,登時魂飛天外,跪地求饒,向面前挨了一拳的周大元帥哭著 道歉。 軍紀重要過一切,如果不能在有人破壞秩序時,依規則處予制裁,那軍律的存在 就沒有意義了,在公瑾的指示下,這名士兵被處以禁閉的罰責。 重罰會導致軍心潰散,更何況,之所以不出手格擋、不運勁震開人,本來就是為 了讓士兵得到宣洩,沒理由故意造成既定事實,再來處罰人,只不過沒有一定的形式, 就無法讓市民的怒氣平息,只會讓佔領工作更加困難。 也許這是刻意做作,但是就公瑾看來,再沒有什麼方法比這更能夠穩住麾下士兵 的情緒。嚴苛的現實環境,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士兵們會心生不滿,也是沒有辦法的 事,在這種時候強行鎮壓斥責,只會令軍心背離,等若是自取滅亡。 公瑾很清楚自己在士兵心中的地位,此時能夠以這種方式,用個人尊嚴換得軍心 穩定,最是划算不過。 「我……是個很無能的領袖。」 或許很多軍人認為,領導人物要長時間維持永不言敗的形象,絕對不可以口出 「戰敗」、「無能」之類的詞句,但公瑾卻不認為自己需要遵從這樣的刻板戒條。他 的形象是基於實績,而非言語造作,在這種時候,適度讓屬下明白自己並非無所不能, 反而有助於深入人心。 「身為一名軍事領導人,沒有能夠確保最基本的補給,讓士兵們處於這種狀態下 作戰,這是我的失職。我已經向旭烈兀殿下遞交奏折,戰事結束後,我會自請處分。」 此言一出,眾人臉色都很難看,只是基於軍紀,不敢嘩然,然而彼此眼光一觸, 都感到驚惶。追隨主帥多年,眾人怎會不明白,以主帥的固執個性,自請處分絕不會 接受任何勸慰,必定是接受到一定程度的懲處才會停止。 「元帥……」 「但我也請各位不要忘記,身為軍人,存在的目的不是為了吃飽,而是為了打勝 仗;作為軍官,我們的責任是領導士兵走向勝利、保住性命……戰場的處境千變萬化, 即使在睡夢中也會有敵人來襲,相形之下,半餓著肚子作戰,這也是考驗之一。」 由於立場的特別,公瑾不能說什麼「軍人存在的目的是保家衛國、守護百姓」, 那只會令己方戰意盡失。 藉由這短短的幾句話,他巧妙地暗示,雖然眼下狀況不佳,但最終他必能像過去 一樣,將眾人引導向勝利。而且,公瑾把所有「你們」一詞改用「我們」,更進一步 地激起眾人的團結意識。 一直到目前為止,第二集團軍的每一名軍官,乃至最下階的小兵,都深深相信一 件事:也許目前自己無法理解周元帥的想法,但最終,他的所作所為一定能為自己與 家人帶來福利。 從公瑾接掌第二集團軍以來,他就把自身利益與群眾利益結合為一。士兵們並非 在長官的命令下忍耐嚴苛環境,而是為著自己將來的利益,咬牙忍受現在的苦楚,所 以儘管有人心生不滿,卻沒有任何士兵質疑公瑾的決策,在公瑾的這些話透過軍官, 傳遍各處軍營後,所有士兵握緊拳頭,再次振揚了鬥志。 無須公瑾自誇,第二集團軍的士氣與團結,看在其它勢力眼中,簡直是歎為觀止。 青樓聯盟所採取的防衛策略,無論對敵人的生理或是心理,都造成極為嚴苛的打擊, 換做是以往幾次,早就把敵人弄得分崩離析,敗亡沙場了。 能在這樣的影響下,還維持著高度銳氣往前衝鋒,除了白家的非人軍隊五色旗, 就只有艾爾鐵諾的第二集團軍了。 「周公瑾真是強,如果說五色旗是白家千餘年來精練而成,那麼第二集團軍就是 被他一個人支撐起來,假如不是時代潮流轉往天位戰,令他的強勢意義減弱,換作是 三百……不,兩百年前,他就有稱霸大陸為王的實力。」 說到這裡,小草也覺得自己說的話很好笑。本來在陸游的支持下,白鹿洞就是超 越國界的王者,之所以不主動出面組織王國,只不過因為這樣更合乎白鹿洞利益而已。 兩邊的戰事都沒有發生在稷下,但小草手中的報告書卻是看不完。北門天關、自 由都市的戰況,不斷地送交過來,讓身為雷因斯頭腦的她,努力在層層迷霧中找尋正 確出路。 源五郎一定覺得很疲憊,畢竟他現在每天都在北門天關打天位友誼戰,只要再多 持續上半個月,他就勢必變成史上打過最多天位戰的戰鬥狂人了。 多爾袞受傷未癒,加上彼此間都只是意存試探,不認真出手,這是戰鬥之所以反 覆進行,毫無進展的原因。 對花天邪、多爾袞來說,源五郎身上有著太多的未知;在源五郎看來,他小心謹 慎的個性,也希望能在正式決戰前,多多摸索敵人實力,結果每天都是早上出來叫罵、 哈啦上幾句,動手打上幾招;中午飯後再來作作運動;最後傍晚一戰,拆招後各自回 去吃飯,約定明早互叫對方起床來戰。 事情到此,可以說是很明顯了。石家陣營與第二集團軍的聯合關係,比預期中更 強,之前花天邪故意拖延行軍進度、向中都屢作刁難挑釁,都是為了掩人耳目而施放 的煙霧,目的是掩護第二集團軍,使之能夠名正言順地離開首都東進,並且神不知鬼 不覺地繞過武煉,進攻自由都市。 而當周公瑾在自由都市血戰連場,石家軍團就在北門天關,牽制雷因斯?蒂倫, 使之無法派軍干涉此戰。 其實,這一場戰爭還有一個很大的變因。目前乍看之下,艾爾鐵諾軍掌握了風之 大陸的西北與東南,不但壓制了自由都市,也合圍住東北方的雷因斯,但是實力最雄 厚的西南武煉,如果表態協助,那麼就可以倒過來夾擊西北或是東南方的艾爾鐵諾軍, 把整個戰局逆轉過來。 「外界都傳聞,王五家主與陛下有兄弟之誼,如果能利用這機會,請王五家主出 兵,那麼我方……」 「沒有這樣的事,大家不要這樣想。」 小草一口否決了幕僚們的提議。蘭斯洛從不當眾承認自己與王五的關係,不想因 為自己給師兄帶來麻煩,小草明白丈夫的心意,在另外一方面,她也認為不可能請動 王五。 自從王家公開宣佈,不參與大陸爭霸的事業後,就一再以行動表示,王五絕不希 望把武煉的人民牽扯入戰禍,武煉的和平比國際正義更重要,只要各大勢力別對武煉 動歪腦筋,他就不會干涉其餘勢力的運行。 「維持正義的事,就交給白鹿洞去辦吧,我不過是一個半獸人莽夫,應該只懂得 在家喝酒、咆哮,可不敢搶了劍聖宗師的光彩啊!」 王五曾經這麼微笑地說過,話意中也隱隱透露了對白鹿洞專斷作為的不能認同, 與規避己方作出類似行為的決心。小草明白這一點,所以不會對王字世家有不當期望, 事實上,在戰爭爆發後,王五雖下令列兵武煉東方國境,但只是接濟逃入境內的難民, 並不涉入自由都市境內的戰爭,公瑾自也不會蠢得多招惹強敵。 「小姐,如果沒什麼其它吩咐,我要出發了。」 「倒是沒有什麼其它的,就只是我仍然猜想不通,這樣子攻擊自由都市,多樹立 敵人,對艾爾鐵諾……不,對周公瑾個人,到底有什麼好處?」 楓兒苦笑著搖搖頭,連小草都想不通了,自己這個腦袋不靈光的女人,又怎麼會 有答案呢? 「姊姊,不再多休息一下嗎?你的臉色好壞……」 由於青樓聯盟的要求,楓兒預備前往自由都市助陣。過去曾經深受那位女士的恩 情,這麼做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最近幾天楓兒都陪著蘭斯洛練功、拆招,不眠不 休,直至一個時辰之前,才終於圓滿功成,還沒能休息,就立刻要出發趕路,小草看 在眼裡,自然覺得很擔心。 「我無所謂,只要能對蘭斯洛大人有幫助就好了,目前他身邊有天位戰力的人只 剩我一個,如果不由我來作,又要讓誰來作呢?而且,這次圓滿功成,對於我方很有 助益的。」 楓兒整了整亂掉的頭髮,輕聲道:「可惜泉櫻不知下落,不然應該是可以由她 來……或是,多少也能分擔一點的。」 「如果是問泉櫻姊姊,我倒是剛剛收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情報喔!」 由於正遭逢戰爭,青樓聯盟傳送來的報告有些斷斷續續,比平時零散了許多,但 是跟著妮兒一起進入自由都市的有雪,卻傳來一個青樓聯盟未提及的消息。 有雪和妮兒,與戰爭中逃難的百姓接觸,從他們口中得知,在第二集團軍攻破城 池,開始掃蕩周邊的小村鎮時,出現了兩名旅人,其中一名手持長槍,是個身穿紫衫 的麗人;另外一名模樣怪異,穿著邋遢,甚至比當地人看起來還要像是難民,指導民 眾聯合在一起,迅速撤離逃難。 依照地緣關係,有些翻山逃往武煉,有些往北撤入雷因斯腹地,有些則是直接混 入了北門天關那裡的難民營,接受保護。在完全避開了敵人部隊的情形下,把人命損 傷減到最低。 受到幫助的民眾,遍及數十個城鎮、村莊,有時候來不及撤離,這兩位旅人就指 導民眾,拆門擋箭,掘溝阻馬,用一些防禦手段,阻止艾爾鐵諾軍的進攻,爭取撤退 時間。 「真是要感謝那位好心的大人啊,我們什麼都不懂,如果沒有他指點,我和我的 家人一定被殺個精光了。他說我們往這個方向走,會遇到別國軍隊庇護,就可以平安 脫險了,真是幸好,真是幸好啊……」 不管是遇上武煉軍或是雷因斯軍,都會對難民予以人道救助,只要這樣就很足夠 了。而聽著難民們涕淚縱橫地說著,有雪對這件正式報告中隻字不提的奇事感到高度 興趣,細加追問。 從敘述上看來,那名紫衫女性無疑就是泉櫻,但她身邊的那個男人究竟是誰?有 雪和妮兒都覺得不解。 「那位大人的相貌……說不清楚,因為他頭髮長長,鼻子尖尖,鬍子翹翹,有時 候還會拿一根釣竿,看上去是很好認,但要說他實際相貌……我們也不知道,不過他 很奇怪,明明樣子不是很老,但頭髮卻全白了。」 從這番話看來,外形似乎非常好認,但實際長相如何,沒人說得清楚,而那群難 民更提到了一點,就是這位大人本身不但武功造詣有限,而且認為力量是這一連串大 陸動亂的根源。 「如果平凡之人沒有得到武力,就不會想做超乎一己本分的事,武力正是動亂的 源頭。這塊土地生病了,我希望能夠醫治這個國家……這塊大陸,這個時代,所以我 絕對不用武力來克制武力。」 這似乎是那位奇人離去之前,對難民們說過的話,旁人聽了或許還沒有什麼,但 有雪卻聽得嘖嘖稱奇。 「這都已經是什麼時代,高手都在用強天位力量對轟了?還有人在說這種瘋話? 這麼愛好和平,為什麼不去死?那個世界最和平了。 雪特人的觀念裡頭,認為生命的存在就是鬥爭,當生物為了要生存,就必須進行 覓食,毀滅另一個生命來令己身延續,而當生命形式進化的人形,鬥爭也進化到戰爭, 所以只要有生命,就有戰爭,完全和平是只有死人才能達成的虛妄夢想。 旁邊的妮兒則保持沉默,這兩年來,她經歷了太多的戰事,剛開始身為主帥,確 實有一種掌握生殺大權的無上滿足,可是當這感覺漸漸沉澱,少女現在只是對連串殺 伐感到疲憊,特別是看到一張張在戰火中無助、痛哭失聲的面孔,她更覺得心虛。 「那個怪人沒有說錯啊,只要有力量,就有戰鬥,如果你真的覺得累,可以去死 啊,不然就自廢力量,沒有力量以後,你再也不用考慮怎麼戰鬥,只要在人家殺來的 時候,等著被幹掉就好了。」 由於心情不佳,雪特人最近的說話都很難聽,妮兒多少也能體諒他的心情,所以 不作任何抗辯,只是長長歎了口氣。 有雪說的話,妮兒也很能夠理解,不過,難道擁有了力量之後,就只能選擇鬥爭 一途嗎?天位武者當中,有沒有人也是期望和平,而把力量用在這個用途上呢? 沒有人是一開始就立志當壞人的,當察覺到自己好像慢慢變成了動亂的根源,妮 兒的困惑就越來越深。 「不要浪費時間啦,再怎麼想,你也想不出個什麼東西來,老實一點,回家睡覺 吧!」 「喂!你這幾天是怎麼啦?好歹安慰我一下行不行?每一句出口都是在嘲笑我, 你這雪特人一點義氣都沒有。」 「誰教你硬把我拖來自由都市,放我在北門天關涼快不好嗎?硬把我帶來戰場送 死,你這傻妞才沒義氣咧!」 「沒有辦法啊,小五說你做官貪污,這兩天東窗事發,如果不把你順便帶走,就 要把你軍法從事了。」 就在妮兒出發的前兩天,北門天關的軍官秘密會見源五郎,很尷尬地向他報告, 軍中的帳目不對,經過查證,已經確認是有人挪用公款,而稍稍循線一調查,就發現 是左大丞相移用了軍費。 當時,看著軍官呈上的那本帳簿,源五郎揉著太陽穴,苦笑道:「貪污已經是罪 大惡極了,但更糟的是,身為一國宰相,字跡居然這麼醜,這本帳冊要是落在別人手 裡,一定會變成國恥。」 搖搖頭,源五郎道:「嗯,你這人倒也機靈,這麼大的事,怎麼沒有大肆張揚 呢?」 「牽涉到金字塔頂端的那一層,這種事情可大可小,聲張出去,萬一惹怒了長官, 說不定會把聽到這消息的人全部滅口。」 「雷因斯真是個怪地方,明明是神道治國,大小官員出事了卻全部怕被滅口,這 裡到底是什麼恐怖國家?話說回來……既然你完全沒對別人提過這事,那我要殺人滅 口豈不是更方便了?」 那名軍官臉色剎時變得慘白,呆楞表情彷彿正說著無言的「對喔」,傻傻地看著 源五郎,兩腿不停地打顫,嚇得連逃跑都忘了。這種表情源五郎不是第一次看到,自 從進入雷因斯管事以來,已是屢見不鮮了。 「什麼人帶什麼兵,要是把五色旗全軍的統帥權都撥交給丞相大人,雷因斯年底 之前亡國有望啊……」 如果說雪特人有過錯,那麼任命他的人也有過錯,源五郎反而覺得怎麼會直至此 時才出事?要是當初蘭斯洛的用意,就有打算以此來報答有雪,那麼怎樣也不該在這 種時候論他的罪。 「官場果然黑暗,弄得我也越來越黑了……」 在源五郎的指示下,這筆金錢被特別挪出來,當作宰相大人的特殊活動經費來處 理。本來在行政體制中,首長高官就有一筆秘密活動經費,不過當初白無忌並未把此 事對有雪說清楚,而他上任以來,在各種任務間疲於奔命,也根本沒有花錢的機會, 現在就把這筆經費挪移過來。 事情這樣解決,但如果把有雪繼續放在北門天關,可能就會出問題,所以源五郎 交託給妮兒的任務,就是把有雪帶走散心。 「所以,你只有和我一起出來囉,要不然,小五說貪污沒問題,但是你就得負起 身為一國首腦重臣的責任。」 「什麼責任?要我去批公文啊?」有雪揚眉道:「先說在前頭,我的字很醜喔!」 「不,小五說,兵對兵,將對將,以階級來分,你應該是要負責單挑多爾袞的。」 妮兒在友人肩上一拍,笑道:「也不用贏,能連續三天打成平手,那就很理想了,對 方只是一個傷患,不會很困難嘛。」 「妳!你們這算是哪門子的義氣?一天到晚都在陷害朋友,怕我不早點戰死,早 知道當初在日本就對你們袖手不管,讓你們這對狗男女被八歧大蛇給吞下肚子去。」 有雪暴跳如雷,怒道:「要我去單挑多爾袞?好,我就扁死那個肌肉猩猩男,不 過在那之前,人妖老三要負責到魔界去,把大魔神王的腦袋給摘下來,要死大家同歸 於盡。」 面對同伴的怒氣,妮兒忽然大笑起來。 「哈哈哈,拜託你,罵人就好,不要跳來跳去……哈哈,你知不知道,一個圓滾 滾的肉球彈來跳去,好像一條肥肥的臘腸狗在滾……哈哈哈,笑死我啦。」 妮兒捧腹大笑,這更加激發了雪特人的怒氣,索性一個箭步衝上去,捏住少女的 面頰,用力拉扯成鬼臉,兩人鬧在一團,若非他們所在的小鎮早已逃得杳無人蹤,這 一定相當引人側目。 妮兒本身倒是滿高興的,這次出發前,源五郎曾經私下委託,說有雪最近心情委 靡不振,讓人很擔心,要妮兒把他帶出去換換心情。 「香格里拉應該是個讓人忘記煩惱的好地方,不過,這次也不一定會有用,因為 我多少能夠猜出來,為什麼某個人忽然學起了貪污……」 源五郎的話若有所指,妮兒隱約能夠明白,而現在看到雪特人的表情回復了生氣, 心裡也舒坦不少。 「好了,不要鬧了,我們繼續出發吧!」 「等等,香格里拉是南邊,你為什麼往東北方走?」 「因為周公瑾在東北,剛剛不是聽難民說了嗎?他現在正朝暹羅城前進。」妮兒 笑道:「我們來這裡,是來協助青樓聯盟作戰,但協助的方法,並不一定要在香格裡 拉或耶路撒冷決戰,如果我們能在戰前多取得一些情報,又或者成功幹掉周公瑾,這 戰爭不就可以提早結束了嗎?」 「你這個女人腦子有病啊,剛才還在感歎為什麼人與人不能和平相處,結果現在 一說到殺人就眉飛色舞,你不覺得這種態度就是動亂的根源嗎?」 「這……理想與現實有差距嘛,現在只能先顧現實啊,而且……女人本來就是動 亂的根源。」 「這說得倒也是。」對於最後一句明顯的強辯,有雪卻反而心有慼慼焉,道: 「不過由你說出來,實在沒有說服力,至少也要泉櫻或是風華小姐那樣,才比較……」 如果再說下去,可能馬上就要被某個張牙舞爪的魔女拎到北門天關,去單挑肌肉 猩猩男,準備提前領撫恤金了。有雪停止這話題,卻想起了源五郎事先的交代。 「人妖老三不是說過,周公瑾實力難測,絕對別把他當成是普通的地界角色,別 輕舉妄動嗎?」 「所以我這是深思熟慮後的決定啊,而且在這方面,小五有另外交代錦囊妙計給 我,祇不過你不知道而已。」 妮兒在有雪背上一拍,笑道:「放心,跟著我走吧,我不會害你的。」 「鬼才相信咧,上次老大也是這麼說,結果差點讓我走到八歧大蛇的胃袋裡,當 時他的笑臉就和你現在一樣,你們兄妹兩個全都不是好東西。」 自由都市因為戰事,現下處於極為混亂的狀態,人群交相混雜,為著不同目的在 這塊土地上竄走。不過除了妮兒和有雪,另外也有一對奇異的旅人搭檔在自由都市東 北方遊走,就是最近在難民口耳相傳中的「救世二人組」。 與這個名叫海稼軒的青年同行,泉櫻也對自己目前的處境,覺得有些好笑。不可 否認,自己之所以來到自由都市,有一定程度是為了逃避。 聽聞龍族即將配合多爾袞,攻向北門天關,如果自己這時身在艾爾鐵諾或雷因斯, 看著那個場面,一定會覺得很苦惱吧!相形之下,自由都市的情形就簡單多了,雖說 仍是分不清誰是誰非,但至少……要區分誰是敵、誰是友,並沒有那麼困難。 不過…… 對於這個想法,泉櫻自己也覺得很諷刺。別說什麼分清敵友,就連自己身邊的這 個人,都很難弄清楚他是敵是友。 當初前來自由都市之前,倒是不曾料到會變成這樣。幫助難民是一件很有意義的 事,但這樣子的方式,卻很……奇特。 在過去半個月裡,兩人總是搶先艾爾鐵諾軍一步,到達他們攻擊的目標,避免正 面衝突,至城池附近的山村,引導百姓疏散、逃難。 為了想多瞭解海稼軒的本事,泉櫻故意放棄主導地位,完全由他來發號施令。意 外的是,這名白髮青年頗富軍略之才,所採取的策略近似游擊戰,卻更為靈活。 在他的號令下,每一場衝突最多不超過一個時辰,那些平民百姓組成的隊伍,在 熟悉的道路與環境中神出鬼沒,用盡各種擾亂敵人目光的戰術,將正規軍鬧得陣腳大 亂,等到能夠重新整隊追擊,整個村鎮的百姓早就逃遠或藏匿無蹤了。 即使有幾次難以避免正面衝突,海稼軒所教導的防禦方略,仍是令泉櫻拍案叫絕。 村民們挖溝倒油、拆門作障、燒屋設伏,用各種手段阻慢敵人攻勢,將敵軍引至村內 的埋伏處,予以打擊,趁著他們亂成一團的時候,從容逃逸。 村民們從來不曾接受軍事訓練,也沒有練過什麼高深武術,和第二集團軍的素質 更是無法相比,要指揮這些人上戰場,再優秀的將帥都會氣餒得想一頭撞死,不過, 海稼軒卻甘之如飴,在他的指引下,數十個村鎮的百姓得以安然撤離,逃往大後方去。 「這沒什麼,我並不是率著老弱殘兵戰勝了第二集團軍,甚至連打平都做不到, 只不過利用地理環境和奇策,稍稍打亂他們步調,趁機帶人逃跑而已,如果連這也值 得驕傲,我們可以在構思下一場戰術之餘,順便想好自己的墓誌銘。」 海稼軒淡淡地說著,面上看不出喜色。經歷了半個月的時間,他的左腿已經回復 行動力,但右腿卻仍有障礙,無法自在行動,行走時的姿態相當怪異,常引得身旁的 泉櫻發笑。 「你如果想要幫這些百姓,為什麼不直接攔阻第二集團軍?以你的能耐,應該可 以把軍隊擋在自由都市之外吧!」 說著這些話,泉櫻真是厭惡自己,用這麼膚淺的挑撥委實不合自己個性,然而, 海稼軒的氣質和源五郎有些類似,說起話來斯文儒雅,行事舉止則如流水,無定無向, 難以捉摸。 和這樣的人一起行動,倘若自重身份,堅持有所不為,最後吃虧的一定是自己。 好在與蘭斯洛相處的時間裡,自己已經學會放下身段,沒有什麼心理障礙,不然 早就嘔氣嘔死了。 就實力來說,不只是海稼軒,即使是泉櫻自己,憑著強天位的力量修為,也是可 以阻截這支部隊。當然,假如第二集團軍中另有高手,或是二師兄公瑾有著出人意料 的實力,情形便會不同,但至少單就目前的資料比數看來,是這樣子沒錯。 「第二集團軍是艾爾鐵諾的最強武力,不過在天位武者方面的資源,是公認的最 弱項。周公瑾不是不知道這一點,會真的只率領一堆騎馬打仗的士兵就來攻打自由都 市?只要他的陣營裡多一個、兩個天位武者,與你激戰起來,那會有什麼後果?」 海稼軒道:「不管最後結果誰勝誰敗,戰鬥結束後,旁邊一定會死個十萬八萬人。 如果說幫助平民是因為他們無辜受難,那麼也同樣沒理由把普通士兵扯進去。焚城槍 是很大排場的武功,我動手時候的殺傷力也很難壓下來,所以我不採取這種做法。」 「我覺得……你這些話是一種詭辯。如果和天位武者動手,我確實沒法兼顧到旁 邊的影響,但在我見過的人中,你的天心意識精準奇特,由你動手,應該是……不, 絕對可以控制你的招數影響範圍。」 海稼軒曾經以劍氣發招,逆轉黃金龍騎士的結合,顯示其天心意識控制的精準。 同級數的天位武者決戰,雙方天心意識差距過大,影響到的不只是力量控制準確 與否,也會影響到彼此速度,天心意識遠遠勝出的一方,甚至可以瞬殺對手,好比源 五郎、織田香,這兩人都是以打快速戰出名的。 「你說得沒錯,但我仍然認為,被侵略的一方也有相應責任要負。假如周公瑾是 用天位高手當戰爭主力,那就沒話好說,但既然他只是用普通軍事手段攻城掠地,那 麼抵抗與否的責任,就在於自由都市人民自身。」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如果沒有天位武者牽涉其內,那麼這就只是一場單純的戰爭。人們攻擊、人們 反擊,決定戰爭勝敗的關鍵,是在普通人身上,要捍衛自己的土地或是甘心投降,這 個責任是自由都市人自己要去扛負。周公瑾盡到了身為軍人的禮節,自由都市人也該 擔負起他們的責任,付諸行動。」 饒是泉櫻聰慧明智,也著實花了好一會兒才意會過來。海稼軒的意思並不好懂, 即使她聽得很明白,也要一陣思考,才能確認他的想法。 「你是說,自由都市人應該主動去抵抗入侵的敵人,外人……特別是像我們這樣 的人,不應該介入,是嗎?」 「不一定是抵抗,只要做出選擇就好,抵抗或是臣服,基於自由意志作出選擇。 戰爭是這世間反覆上演的東西,即使天位武者不存在,戰爭也會發生,沒必要大 驚小怪,把這看做是歷史演進的一部份,讓它以自然的型態發生。「 「好奇怪,沒想到你會這麼說,這幾天看你一直幫助人們撤離、抵抗,我還以為 你是個堅決的和平擁護者。」 「是沒有錯啊,我喜歡和平,也希望能處在和平的時代,所以……」 本來海稼軒應該是要說什麼的,但是說到這裡,卻忽然變了臉色,對面的泉櫻察 覺到了這一點,但沒能細看,海稼軒就閉上眼睛,隱藏住自己的眼神與表情。 饒是如此,泉櫻仍細心的發現到,海稼軒以不起眼的動作,緩緩將手移放到尚未 能行動自如的右腿上,似乎正在運功鎮壓什麼。 (他身上有什麼暗傷嗎?) 自從那天在山頂上驅趕黃金龍之後,海稼軒就不曾主動出手過,協助百姓逃難時, 只用個人的智略與指揮,從沒施展過一招半式,令泉櫻無法進一步確認他修為深淺與 身體狀況。 他的雙腿,看不見外傷,也無從推測何以不良於行,但現在會出現這種徵兆,多 少也代表了什麼吧! 直過了好一會兒,海稼軒睜開眼睛,道:「有些東西,人們慢慢會理解到,多言 無益。好了,現在我們該啟程了。」 「開始新的一場游擊戰嗎?這次的目的地是哪裡?」 「不是游擊,也不是幫人逃難,比較正確一點的說法,你或許可以把這當成是觀 光。」 「觀光?你想去哪裡?」 「去參觀一個初始的城市,傳說的起點,夢想的發源處。」 海稼軒站起身來,道:「走吧,太晚去的話,有些東西可能就來不及看了,戰爭 這種事很破壞文化景觀的。」 「對不起,不過我不打算同行。」泉櫻笑道:「我是有夫之婦,這段時間和閣下 的旅行令我獲益良多,但也應該到此為止。」 「理由是?」 「我說了,我是有夫之婦。」 「我也是有道之士。」 看海稼軒一派正經的這麼說著,泉櫻實在很想笑,因為不管從哪邊來看,這人都 和「道」扯不上關係。 想想也知道,在山頂上的相逢初見,絕不是偶遇,一定是這人跟著自己,選擇在 那裡現身。雖說兩人目前是半合作關係,但一直被他掌握主動權,這也是相當不利的, 得設法反轉局勢才行。 「你哪裡有道了?就算你真是有道之士,也一樣不行,我夫君不喜歡別的男人和 我在一起,如果他得到消息,你會怎麼樣,我不知道,我自己說不定會被揍一頓呢!」 想起在京都時候的同居生活,泉櫻的表情雖然嚴肅,嘴角卻不禁露出微笑。 「你是聰明人,我們就直接說明吧!」海稼軒道:「我有一個地方要去,但目前 我不方便露面,當衝突不可避免地發生時,需要有人出面來掩飾,我覺得你是最適合 的人選。」 「為什麼是我?」 「當前白鹿洞的高手中,你的能力很好,又沒有陣營歸屬,是幫我這個忙的最適 合人選。我的事情已經做得差不多,剩下的就是往暹羅一行,只要抵達,合作關係可 以宣告終止,當然,我會支付讓你滿意的報酬。」 「什麼樣的報酬?我不覺得自己會對什麼珍貴東西動心。」 「對於……呵,對於心有所屬的有夫之婦,什麼權勢財富珍寶,確實沒有吸引力, 何況我兩袖清風,什麼貴重東西也給不出來,不過,從這裡出發,還有個幾天路程, 你有沒有興趣學一學……讓黃金龍『逆轉歸元』的技巧?」 第二集團軍的攻勢極速,對自由都市的百姓來說,這自然不是一個好消息,可是 在某些方面來說,卻又是一個喜訊。 青樓聯盟並非省油的燈,利用潛伏的人脈網絡,不停在已經被艾爾鐵諾軍佔領的 都市發動騷亂,或是正式游擊,或是挑起民眾暴動,此起彼落,讓艾爾鐵諾軍不勝其 擾。 即使第二集團軍再強,當佔領面積擴大,逐漸消耗他們的人力後,進攻時候的銳 勁也大幅減退,越是接近敵人的勢力中心,遭遇到的反擊就越強,死傷漸多。 對於戰情不利的消息,連接傳來,青樓聯盟與東方世家發出宣告,為了抵擋入侵 者,兩家結成聯盟,相互接應,合力抗敵。 自由都市最強大的兩個勢力連成一氣,無論是士氣或實力,都有重大影響,在兩 大組織的高手、情報、武力交互馳援下,與第二集團軍打了幾場硬仗,把第二集團軍 的進攻之勢攔阻下來。 前方受阻,本來狂奮的士氣頓時一滯,這時,之前因為軍情順利而被遮掩住的弱 勢,登時整個暴露出來。 沒有多久,艾爾鐵諾軍缺糧、軍心浮動、人馬疲睏的缺點,傳遍了整個自由都市, 連尋常百姓都感覺出來,街上的艾爾鐵諾士兵行走時不再那麼趾高氣昂,眼神中多了 幾分不確定的惶恐。 這時,又連接傳出艾爾鐵諾軍的補給線路被斷,東方世家、青樓聯盟派出高手組 織敢死隊,冒死摧毀艾爾鐵諾的運糧隊,儘管最後被艾爾鐵諾的天位高手殺個精光, 卻把任務完成。 這消息對艾爾鐵諾軍來說,自然是天大的不幸,就連公瑾都不得不下令,讓艾爾 鐵諾軍按兵不動,暫時固守於各個佔領城池中,等待補給供上,再行進攻。 第二集團軍休戰,東方世家、青樓聯盟的部隊也不敢貿然搶攻,兩邊暫時維持著 僵局。在這種情勢下,自然是雙方偵騎四出,相互探查,氣氛外弛內張,尤其是公瑾 所在之處,戒備更是森嚴,軍中將官無不憂懼,說不準敵方會派出刺客,以青樓聯盟 的詭秘手段,若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刺死周大元帥,第二集團軍全部都要客死異鄉了。 然而,再怎麼戒備,還是有疏漏之處,就在公瑾攻破、進駐暹羅城的隔日,有一 對怪異的旅人也潛入城內。 「這裡的警戒比以前更嚴密了,以前我第一次和老大進來的時候,好像沒這麼糟 糕?」 「這個當然,東方家的子弟兵都是一群飯桶,換了是周公瑾來打理,有另一番氣 象也不奇怪。」 妮兒看看四周,喃喃道:「看起來還真是有點不一樣,和我上一次進來的時候相 比,現在看起來亮多了。」 「廢話,你上次來是三更半夜,摸黑帶人進來搶劫,當然會黑成一團了。」 距離暹羅事件已經數年,舊地重遊,有雪與妮兒都有著很多的感慨,還記得那時 候參加東方家的比武招親,四方英傑群集此地,各展奇謀,鬧到最後是各有所獲。蘭 斯洛揚名立萬,開始了他的英雄事跡;妮兒則是結識旭烈兀?麥第奇,為日後的三次 麥石戰爭埋下遠因。 如果說暹羅城是一個起點,兩人都不認為自己目前已在終點,只不過是在半路上, 朝終點前進而已,終點會是如何?眾人的人生旅程會怎麼終結?都還不得而知。但和 那時候相比,四十大盜的弟兄們都已經不在,回想起來,確實是很令人傷感的。 不過也不能一直站在這裡。兩人都換了一身斗篷,看上去沒那麼顯眼,可是如果 一直站在路中央不走,馬上也會引來巡邏士兵的盤問,得找個地方落腳才行。 「我想要再確認一下,你之所以來這裡,該不會是要來刺殺周公瑾那個鐵面人妖 吧?」 「不錯,只要我們能夠把那個人妖一擊幹掉,艾爾鐵諾軍就……嘿,你想逃到哪 裡去?」 把拔腿狂奔的有雪一把抓住衣領,妮兒低聲笑道:「你也對我太沒信心了吧,就 連你都知道那個鐵面人妖沒有這麼簡單,難道我會傻到笨笨衝上去嗎?為著這麼蠢的 愚行而死,我會沒有臉見我哥哥的。」 「幸好……人家都說,胸部大的女人比較笨,我還擔心你胸部明明不大,為什麼 也笨成這樣?」 顯然是說到了妮兒最不愛聽的話,有雪被重重打了一記,如果不是因為及時收斂 了力道,他可能就被這一記怪力重拳打得腦袋縮入脖子。 「會痛耶!你如果不是來暗殺,那是來幹什麼?難道你認為你能刺探出連青樓聯 盟都查不出的情報?」 「我是不敢這麼高估自己啦,不過,探測不出情報,還是有別的東西可以看啊!」 妮兒笑道:「聽說那個鐵面人妖長得很帥,但是半邊臉用面具遮住,沒人知道另外半 邊臉到底怎麼了,連青樓都查不出來,你難道不想知道他面具之下的臉長得怎樣嗎?」 「花、花癡啊,你這個超級大花癡,不珍惜生命也不要把我牽扯進去啊!」 這種潛入理由在有雪聽來,無疑比暗殺更為荒唐,但沒等他試圖陣前叛逃,就已 經被妮兒抓住,兩人一陣拉拉扯扯,忽然幾聲細微低語傳入妮兒耳中。 說話的是暹羅城百姓,一群人因為不敢大聲宣揚,刻意壓低嗓子,說著這兩天聽 到的怪事。 首先目睹怪事的,是幾名奉命前往軍營進行糧食買賣的當地商人,艾爾鐵諾軍入 城後,在公瑾的嚴令下,不侵入民宅掠取糧食,而是向當地的米糧商人購買。 在交涉進行時,一名侍奉在旁的士兵,忽然面色大變,躺倒地上不省人事,筋肉 抽搐,口噴彩沫。詭異的情形,令得場內一片嘩然,在軍官的指示下,那名士兵很快 被抬了出去,而儘管軍官們故意裝出一副沒事的樣子,但商人們還是感覺出情形不對。 在回程的路上,一些細微徵兆在眾人的刻意搜尋下被發現,經過推判,某種無名 惡疾正在第二集團軍中傳播的事實,由原本的秘密漸漸洩漏出來,透過一個傳一個的 耳語,如今也被妮兒所知曉。 「會是什麼新種病菌嗎?前一陣子好像有種奇怪的肺病,鬧得很大,這次該不會 是……」 「太可疑了,會在這種時候突然有傳染病流行,怎麼看都覺得有問題,嗯……背 後可能是青樓聯盟在行動喔!」 妮兒料中了事實,自從艾爾鐵諾軍進入自由都市,青樓聯盟便由多種管道,施放 復合性的毒物與病菌,經過這麼長時間以後,效果終於顯現,各處城池的第二集團軍 都有人患病倒下。 「不管怎麼強的軍隊,要是全部都中毒倒下,也就不可能上陣作戰了,青樓聯盟 的這一手真是厲害。」 妮兒打著主意,是不是應該偷溜進去看一看,確認一下是否真有此事,亦或者只 是謠言。說不定這只是周公瑾故佈疑陣,引人上當,把這消息傳出去而已。 「太可疑了,不去看一看不能放心。」 「等等,就算你要溜去看,你要溜到哪裡去啊?」 「又有病人,又要有人看守,再加上醫護人員,那裡的人應該不少。」妮兒道: 「最後的結論就是,哪裡人多,就往那邊去!」 「喂!喂!等一等,不要又抓著我跑啦……喂!就算要出任務,至少也吃個飯再 出發吧!我不想當餓死鬼啊……」 當妮兒帶著有雪揚長而去,後頭也有人在注視這一切。 妮兒來此之前,對第二集團軍的重要人物有過一定瞭解,周公瑾、蔣忠、郝可蓮, 甚至十幾個重要軍官的圖像,都已經看熟,所以在進入暹羅城後,她一直很小心,看 看有沒有敵方的重要人物。 就資料上看來,周公瑾一方的天位高手只有郝可蓮一人,所以只要提防周公瑾與 郝可蓮,應該就足夠了,然而,妮兒並不曉得第二集團軍中還有別的棘手人物,因此 她並未察覺到,在右後方的一個茶館裡,有一名男子正注視著她的背影。 「那個少女,就是雷因斯的山本五十六將軍?」 「是的,朱炎大人,資料上說,她便是當今雷因斯國王的皇妹。您要攔下她嗎?」 「先不用好了,難得有雷因斯的貴客長途而來,這麼快就下逐客令未免可惜,你 讓兄弟們把儀器打開,嚴密監視她的所有行蹤。」 這樣子下了一道命令後,朱炎低聲說了一句讓人不容忽視的話語。 「天位武者之間,能以天心意識鎖魂追敵,也能以自身天心擾亂搜查,藏逸無蹤, 但如果用儀器從萬丈高空鎖定追蹤,我倒要看看她能躲到哪裡去?」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三卷作者後話 十三這個數字,真是讓人感歎,上次寫到第十三集,是《風姿正傳》的十三集, 轉眼之間就已經一年多了。 《我意天下》十三集,是《風姿》系列中一個奇特的異數,雖然是單數號,但卻 沒有座談會,因為想了半個月後,我還是覺得,這一集篇末想要交代的一些東西,沒 辦法用座談會的形式來表達。 首先,在中都之戰後,《風姿》的故事進入了自由都市爭戰,如果以人物核心來 說,就是進入了周公瑾的故事。和王右軍、旭烈兀,這些幾乎是進入正傳後才構思出 現的人物相比,周公瑾是少數從「風姿物語」一開始就創設好的角色了。 《風姿》的人物設定,多少參照了流行的卡漫人物,這情形在《風姿》早期特別 明顯,比如說李煜的設定,是參照《五星物語》的凱淵;周公瑾的設定,是參照《封 神演義》的聞仲大人,甚至連外表設定都一模一樣。 最早的想法,是一個少年的幻想,如果讓這些不同人物放在同一步作品中,會是 什麼樣的情形?這種想法現在看來多少有點爭議性,我一度考慮,是不是應該規避與 原人物相同的特性,免得惹來非議。 但最後的結論是,依照《風姿》創設時候的理念,我想要把原作人物的精神與靈 魂忠實重現,不敢與原作者比肩,只是希望我的偶像能在這部作品裡重生,將來如果 有什麼表現偏差的地方,不是我有意規避,只是我能力不夠,把握不到神髓而已。 除了公瑾,另外一個調整就是蘭斯洛。《風姿》的主角一向不強勢,因為一個過 度強大的主角,故事會很難帶,假如一個星系的太陽過於耀眼,不但會令旁邊的群星 黯淡無光,甚至可能吞噬掉群星。《風姿》……向來是一部群星輪流發光閃耀的作品, 事實上,在正傳寫到第十集時,我向自己發了一個重誓,就是以後再也不寫「主角從 萬丈懸崖跳下卻毫髮無傷」的作品,這想法後來在我另一部作品──《阿里布達》中 實現。 作為《風姿》的主角,存在的意義並不是發光發熱,而是用來帶劇情,使得劇情 流暢,為了這個目的,蘭斯洛也委屈得夠久了。現在,當劇情進入自由都市攻略,蘭 斯洛能發揮的空間很有限,畢竟感情也談完了,霸業還輪不到他,以一個用來帶故事 的角色而言,他又強得過火了。 所以,蘭斯洛閉關修練提升,由妮兒與有雪來帶故事,回轉變化的空間比較大, 「光度」也適中。 每一項嘗試,都是一種考驗,成敗與否,事前都是不知道的。當然我也可以讓蘭 斯洛變得暴強,把敵人一拳一個解決,兩集之內搞定戰爭,讀者大爺看得爽快,不過, 雖然在小說的既定宿命下,非主角相關陣營的角色注定敗亡,但身為這些角色父母的 我,希望能讓他們有過自己的光彩、活過自己的人生後才逝去,而不是像個嘍囉般死 得莫名其妙。 因為這個理念,《風姿》走了漫長的四十多本長征,往後,也請支持這些人物的 讀者朋友,繼續與《風姿》走下去…… 《我意天下》卷十三完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四卷第一章底牌浮現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聯盟暹羅 經歷一段不算長的攻防戰,暹羅城落入了艾爾鐵諾軍手裡,成為最新的戰利品。 在控制城內秩序後,第二集團軍主帥周公瑾並未封閉暹羅城的對外交通,只是在各處 入城關卡加強檢查。 因為交通不曾受阻,暹羅城還能維持著一定程度的貨物流通,不至於陷入恐慌。 由於周公瑾身在此地,暹羅城一時間也變成各國間諜、密探聚集之處,除了探查情報, 也有人意圖在下一場戰爭爆發前,刺殺第二集團軍的重要幹部。 一時間,暹羅城內氣氛緊張,短短十餘個時辰內,各色商人、擔夫、馬幫迅速湧 入,裡頭不可免地夾雜了許多懷有異心的人士,在其中,就有兩個極為危險的旅人。 「為什麼說這裡是一切的起源?在自由都市裡頭,暹羅城算不上什麼文物古跡 啊?」 泉櫻微微皺起她美麗的眉梢,為了不引人注目,她不但作著男裝打扮,連平素用 的鎖鏈槍都藏入隨身行囊,目光掃過街上行人,停留在跟前的海稼軒身上。 「如果要算年代久遠,自由都市裡的開羅、雅典,應該比較合乎你的意思吧;即 使要看特殊風情,艾爾哈札特也比暹羅有味道,為什麼要選擇暹羅呢?」 「你之前說過,你是有夫之婦?」 「是啊,有道之士,你對小婦人有什麼指教嗎?」 「雷因斯的蘭斯洛陛下,自號我意王,這稱號是歷史上獨一無二的,不過眾所周 知,這位國王陛下是幹強盜起家,他第一票名揚國際的大案子,就是在這裡幹下的。」 數年前,被捲入暹羅事件的蘭斯洛,最後率領四十大盜,將石家的大批昂貴財寶 洗劫一空,揚長而去,這件事撼動了整個風之大陸,令蘭斯洛一夜之間聲名鵲起。 「以一介盜賊之身,在短短數年間奪國建業,成為當前風之大陸上的霸主,這是 近百年內最輝煌的傳奇故事了,假如把暹羅城看做是我意王霸業的起點,那麼說這裡 是初始之城,夢想的發源處,這說法並無不妥。」 海稼軒道:「我之前聽說,蘭斯洛陛下稱王后,很多盜賊特別選擇暹羅城來作案, 希望能沾沾英雄的喜氣,成就功業,所以,這裡才是自由都市的觀光首選。」 泉櫻道:「話是這樣說沒錯,不過你是為了周公瑾在這裡,所以才到這邊來的吧, 你與他是舊識?」 「身為白鹿洞子弟,連一點起碼的文化修養都沒有嗎?假如不懂得欣賞這些文化 風情,你就愧為文士了。嘿,真是可恥,在這麼充滿歷史情懷的時刻,居然只想談這 種俗氣的話題。」 海稼軒閉上眼睛,微笑道:「試著閉上眼睛,去想像一下,千百年後,當一切功 過隨風而逝,未來的人們就站在這裡,遙想當年我意王的輝煌神話,那種感覺……」 暹羅事件發生時,泉櫻人在艾爾鐵諾,並沒有機會參與,事後只能從江湖傳聞與 情報資料中略窺一二。看著這白髮青年在旁閉上眼睛,彷彿入定似的不發一語,她微 微一笑,也跟著閉上雙眼。 帶著灼熱氣息的風,從街的另一頭吹拂過來,隱隱還帶著熱帶水果、椰子的甜香, 隔著單薄衣衫,輕柔觸撫著肌膚。 戰爭之後的淡淡血腥味、塵土氣味,讓人有些不快,卻也增添了身在歷史潮流中 的存在感。 眼下所置身的街道,經過幾百年、幾千年之後,應該都已經化為塵土了吧!就連 這座暹羅城,或許到時候就只是沙漠中的殘破牆垣,人們只能看著遺跡,遙遙懷想千 百年前的輝煌史事。 可是,也許事情會朝著相反方向發展,也許在數千年後,所立足之處會變成一個 比現在還大數十倍的巨大都城,寬廣的棋盤式街道在城內四通八達地延伸,無數行人 與車馬繁忙來去,即使黑夜,燈火仍熾盛得有若白晝。 把渺小的個體,拋投入歷史的洪流之中,那種感覺非常醉人,泉櫻緊閉著眼睛, 直過了好半晌,精神才從那份陶醉感中漸漸甦醒過來,重新感覺到暹羅特有的熱風、 熱帶氣息、人們的喧囂,還有……睜開眼睛後,四面八方被人群包圍,指指點點,訝 異為何有一個年輕人大白天站在路中央閉眼睛? ……而理所當然的,本來在旁邊閉眼冥思的海稼軒,早就已經跑得不見人影,不 知道身在何處了。 「居然敢……這樣子耍我!」 這麼長時間的同行,最後居然被這樣子輕易甩掉,泉櫻抑制下想要怒叫的衝動, 手中不自覺地將緊握的扇子捏成粉碎,露出一個令人心顫的美麗微笑後,也消失在人 群中。 小小的事件卻是今日暹羅騷動的起始。 「暹羅城在搞什麼鬼啊?小小一個地方,守備亂七八糟的,和以前完全都不一 樣。」 「這個當然,你上一次來這裡,是搶財寶,這一次是偷窺屍體,目標不同,遭遇 的防備也不同啊!」 雪特人的回答依舊顛三倒四,但妮兒在意的只有一點,「胡說八道,我是來偷窺 病人,不是偷窺死人啦。」 「反正都是偷窺,這會好到哪裡去嗎?喂!你跑快一點好不好,我好幾次都快被 敵人砍中了。」 可以說是幸運,也可以說極為不幸,去查探第二集團軍受毒物感染情形的妮兒與 有雪,很快就確認了感染人數,看著數百人躺倒在倉促釘成的木板床上,哀嚎呻吟, 情形赫然比預期中嚴重。 確認了這一點,加上心中不忍,妮兒很快想要離開,但才剛剛有動作,兩人就被 敵人察覺,圍攻了過來。 尋常的刀槍箭矢,對妮兒一點影響都沒有,可是當敵方的天位高手出現,情形就 整個改變過來。 「敵人的天位戰力不是只有郝可蓮嗎?這個紅頭髮又會玩火的傢伙是誰啊?」 「天曉得,你不是一直說要探出敵人的真正實力嗎?現在變成這樣,不是正合你 意?」 「說得也是。」 「是個鬼啊,你還不快一點把我放下,大家各自逃生吧!」 「這麼沒義氣的事,我作不出來啊!」 「哎呀,什麼事情都有第一次……喂,快點把人放下啦!」 無視有雪的抱怨,妮兒拎著他的衣領,到處奔逃。她不知道剛才那名神秘男子是 何方神聖,不過在要帶著有雪離開時,突然有個男人現身攔路,雙方一言不合,立刻 就動起手來。 幾掌一對,妮兒登時曉得不妙,對方的內勁雄強,特別是在對掌的時候,一股股 熾熱難當的火勁,形成鮮紅血焰,源源不絕地焚燒過來。 短時間內連拆了幾招,妮兒不落下風,卻也心知若戰鬥時間拉長,對自己不利, 更何況身旁還跟了個有雪,不適合在這時與敵人死戰,心內毫無戰意,便想奪路外逃。 彼此的天位力量同樣級數,可是一附上屬性攻擊,妮兒就感覺吃力,所幸天魔功 的吸蝕效果,將熾烈火勁吸收大半,讓妮兒得以全身而退。 「不愧是天魔功,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 似乎過去難得遇到對手,那名男子在被妮兒以天魔功奮力震脫時,說了這樣的話 語。可是,縱然成功逃脫,當連續奔出數十步後,妮兒也感到胸口灼痛難當。 這種情形並非首次,即使天魔功的吸蝕異能世上無雙,但如果遇到極其強大的力 量,無法吸蝕化散,餘下力道就會在幾乎沒有抵抗的情形下,直接衝撞經脈。適才動 手,敵人的力量雖強,卻沒有強到這個地步,就是火勁持久不散,以天魔功吸納之後, 無法立即歸化成純能源,反而衝擊經脈。 (真麻煩,如果和這種對手長時間交手,沒有一定程度修為的天魔功反而變成障 礙……) 連續奔逃了一刻鐘,妮兒以天心意識把自身氣息完全隱藏,但卻全然沒法把敵人 甩開。一時間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天心修為太差,沒法擺脫 敵人?或者說有其他的理由。 「不行,跑不動了,胸口痛得要死,快要噴火了……」 「喂,不是吧,你們兄妹兩個來到暹羅城都要表演噴火?」 妮兒不得不停下腳步,把有雪放了下來,喘了一會兒,低聲道:「我不行了,現 在開始大家分道揚鑣,約個時間地點再見吧!」 聽妮兒這樣一說,有雪才知道事情不妙,道:「老三不是給了你一個錦囊嗎?」 「是啊,錦囊裡頭說……嗯,總之現在還沒有危急到非要拆錦囊的地步。」妮兒 道:「我們逃不掉,只好和人家交手硬闖了,帶著你,就算打得贏也難保你不會被傷 到,現在大家分散來跑,起碼對你比較安全。」 「這……倒也是。」有雪皺眉道:「沒有其他辦法嗎?我從愛菱丫頭那邊弄了好 些東西過來,說不定可以派上用場的。」 「能有什麼其他的辦法?難道你要我跪下來,向老天大聲乞討,萬能的天神啊, 請你賜我一個能解救危機的俊男吧!」 妮兒很誇張地喊了一聲,當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而她吸了一口氣,穩住胸口 的疼痛,對有雪說話。 「還有,裝備別亂用,記得嗎?那裡頭有部分是華大巫婆送來,委託我們交給那 死要錢的。郝可蓮應該人在自由都市,說不定就在暹羅,那死要錢的不會離目標太遠 吧?」 妮兒笑了笑,道:「每次和你在一起,到最後都是你有事,我們都可以跑得掉, 不過這次太危險了,周公瑾比八歧大蛇還麻煩,會用回復咒文的人又不在這裡,你還 是使用你的裝備,一個人先逃吧!」 話一說完,妮兒往前闖去,還有一個她沒說出口的理由是,如果有雪遇上郝可蓮, 憑著兩人的交情,或許可以安然逃脫,但是如果自己也在旁邊,那就勢必要打上一場 了。 視線可及的盡頭閃出了火光,那名男子再次出現,手臂一揚,鮮紅血焰便燃亮周 遭空間,化作明曜火箭,朝妮兒吞噬過去。 「哼,又是同樣的一招……」 妮兒運使天魔功,一團黑氣凝聚在掌心,振臂旋揮,將纏射過來的火箭全數震潰 消滅,跟著就是與敵人正面對上一掌。 熾熱炎勁、吸蝕異力,同時入侵對方手腕經脈,兩人不約而同地發出悶哼,妮兒 更觸動之前未能完全化散的炎勁,胸口痛得厲害。 「我不和無名小輩交手,要變魔術就滾遠一點,玩火的傢伙,報上名來。」 「偷偷潛入別人城池裡的鼠輩,有什麼資格問人姓名嗎?如果是想告訴雷因斯人 兇手的名字,現在才問未免嫌晚了,我是朱炎?爾塔,追隨於隆?貝多芬老師座下,目 前任職於第二集團軍。」 「說了那麼多,反正就是鐵面人妖的走狗啦!」 「不分青紅皂白,單純因為不是己方就出言貶低,這樣有失淑女的格調與修養 啊!」 「囉唆!」 雙方在說話同時,手上也沒有停下,進行極為劇烈的攻防戰。妮兒盡展所學,天 魔功的吸蝕勁道,在魔龍皇拳、天魔刀的交錯運用之下,分外顯得凌厲,將近身的血 焰一一彈散。 對上魔界皇族的正統絕學,朱炎多少也受到克制,熾盛血焰不若初始時那般猛烈, 但他早在阿朗巴特魔震之前便已進入天位,非獨功力深厚,實戰經驗也很豐富,這些 方面都不是妮兒所能相比,拉遠距離,遙遙拍出一掌,高溫火焰燎捲成龍,便箝制住 妮兒的進擊。 妮兒落在下風,可是一輪交手之後,大致上也心裡有數,若是單純只想逃跑,應 該不是問題,但她卻開始懷疑,對方可能沒有全力以赴,很多時候火勁也並未將威力 發揮到極至。 (真是古怪,他不打算在這裡分出勝負嗎……) 妮兒心中納悶,另一方面,她也擔憂著下頭有雪的動靜。不過,從四十大盜時期 至今,這雪特人也算身經百戰,加上帶了一堆太研院的精密設備,只要不遇上天位高 手攔路,沒人能拿他怎樣的。 這個料想沒有錯,在妮兒離開之後,有雪也展開逃逸行動。風之大陸上的盜賊何 止千萬,但像有雪這樣運氣與狡獪兼備的逃命之徒,卻真找不出幾個。 儘管中途被敵人阻截了幾次,但是當有雪使用取自華扁鵲的煙霧彈、移動卷軸, 尋常的艾爾鐵諾軍官根本就攔他不住,沒幾下功夫,就被他闖出包圍圈外。特別是華 扁鵲親制的移動卷軸,吸取了日本之役的經驗,效果更形強化,每一個卷軸都是以隨 機性跳躍轉移,完全無跡可尋。 「逃跑是跑得滿順利的,不過,這裡究竟是哪裡啊……」 在不知道是第幾次的瞬間移動後,有雪赫然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密閉空間裡,上頭 黑黝黝的,瞧不見天光,周圍也看不見窗戶。 「轉移目的地無跡可尋是很好,但如果每次都轉移到迷路,這種不良品和愛菱丫 頭不就沒有差了嗎?明明就不懂得忍術,還作什麼鬼卷軸?每次轉來轉去,轉得連我 自己都不見了,上次打八歧大蛇也是這樣……」 有雪四面搜尋了一下,判斷出自己所在之處是人工建築,而且從空氣的陰涼味道 來看,很像是地下建築。 「可是,真奇怪啊,這裡沒有窗戶也沒有光,如果是地下室,空氣應該很污濁, 這裡的空氣不錯啊!」 不僅如此,空氣中還有一種很特別的清新味道,但要說清新,卻讓人覺得不太自 然,別人可能弄不清楚,但常常出入太研院的有雪卻很清楚認出來,這正是使用儀器 過濾空氣後,所呈現的特殊氣味。 「會有這種氣味,難道這裡是太研院?」 這種事當然是不可能的,華扁鵲精心製作出的移動卷軸,雖然是魔法方面的高度 技術結晶,但移動範圍有限,再怎麼隨機移動,也不會脫離暹羅城的範圍,更不可能 橫越萬里遙距,把人傳送回稷下的太研院。 有雪也知道這點,所以在納悶,以前聽人說過,自由都市這塊土地,是舊文明曾 經繁盛的遺址,也就是因為史前文明的居民,以他們的武器相互攻擊,頻繁大戰,這 才永久破壞了這塊土地的磁氣與地脈,使得自由都市變成了今日的面貌。 一直到現在,自由都市裡還藏著許多未被發現的太古遺跡,是研究太古魔道最重 要的考古根據,以前白家常常派出間諜團,到東方世家的領地內作秘密探索,還把挖 掘出的東西偷運回國。 是不是,暹羅城地底存在著這樣的遺跡,自己被陰錯陽差地轉移到這裡呢?不管 怎麼樣,還是先找個出路比較妥當,不然被封閉在地底,自己就要與這座遺跡枯骨同 朽了。 方自納悶,有雪忽然聽見了人聲,詭異的事實,令他呆在當地。假如這是史前時 代的遺跡,那麼仍存活在這裡的生物,不是妖怪也是鬼魅了。 這想法閃過腦海,而越來越清楚的談話聲音也傳了過來。 「喂,那邊好像有人聲,你過去看看。」 「大概是哪個傢伙喝醉了,到處亂跑吧!」 「朱炎將軍交代過了,在東西完全組裝完成之前,不可以鬆懈。」 艾爾鐵諾的口音,讓有雪明白了敵人身份,但卻更加不安,就連想找個掩蔽,都 因為旁邊一片漆黑,不知道該找什麼東西來躲。 (等一下,如果說我看不見別人,別人也看不見我啊,那我直挺挺站著就好,躲 幹什麼呢?) 人有樂觀心態是不錯,但偏離事實就很糟糕了,有雪心中才在慶幸,驀然眼前一 亮,整個地方被照得通明,這才發現自己正置身一個球場般大小的廳堂,上方是數百 盞大放光明的電燈,把整個場地照得清清楚楚。 (這……這裡不像是遺跡啊,難道是艾爾鐵諾軍的秘密軍事基地?可是,為什麼 艾爾鐵諾人會有太古魔道技術?) 有雪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在無意中發現了敵軍最大的秘密,只是被突然的強光弄 得睜不開眼。沒有武術基礎的他,無法察覺周圍生物的氣息,但至少有一樣東西,他 不會聽錯,就是在身邊一連串響起的聲音,包括敵人的沉重呼吸聲,還有……幾百把 槍械同時間上膛完畢的聲音。 「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有雪的問題,也同時就是在場數百名士兵的疑問。當他睜開眼睛,回復視力,只 看到周圍被幾百名艾爾鐵諾軍團團包圍,每個人的表情都很緊張,像是要圍殺巨龍的 兵團,狠狠地盯著中央的獵物。 而單是那滿是殺意的目光,就足夠讓有雪心肺衰竭了。 「這裡、這裡怎麼會有外人侵入啊?」 「為了保密,外頭明明已經布下十幾層的重兵把守,明明沒有被突破的消息傳來 啊!」 「就算是用魔法潛入,外頭也用東方仙術張設九重結界,怎麼有人可以這樣神不 知鬼不覺地進來?」 「連太古魔道的警戒器都沒有發現……」 看敵人一個個慌亂的樣子,有雪幾乎想說聲抱歉了,不過,自己既非進行奇襲, 也不是有意來此,而是被那鬼卷軸隨機傳送到此地,就算想發動攻擊,身邊也沒有攻 擊性道具,現在只有盡快逃跑了。 「對不起,這裡有人叫了一個海鮮燴飯便當嗎?啊?沒有嗎?那很抱歉,各位, 老子到此一遊,現在要……」 有雪拿出了傳送卷軸,打算說一番華麗的告別辭後,遁走開溜,但是敵人那邊也 不是飯桶,幾名神射手早已留心潛入者的一舉一動,當有雪的手一舉起,跟著就是數 聲槍響。等四周靜寂下來,只剩下已化為空中飛舞紙片的卷軸,以及一個以泥塑般僵 硬姿勢站立的雪特人。 「不要殺他,把這傢伙擒住,拷問看看他是怎麼進來的。」 敵軍很快有了決斷,一步步逼近過來,而面臨危機的有雪,腦子裡只想著該如何 在不刺激到敵人的情形下,設法開溜。要使用道具或拔腿逃跑都是不行的,只會讓四 面八方這幾百把槍一起射擊,把自己射成蜂窩。 到了最後,他腦裡只閃現妮兒先前說過的一句話…… 「萬能的天神啊,請你賜我一個能解救危機的俊男吧!」 毫沒由來地,眾艾爾鐵諾軍只看見那名可疑的矮胖雪特人忽然跪了下來,大張雙 臂,向上方的天花板高喊了這樣一句話。事出突然,每個聽到的人全都傻在當地,連 開槍都忘記了,就連喊出這句話的本人,都在話出口後為之一呆。 「等等……俊男是妮兒小姐的要求,我應該要求一個絕世美女出來才對,要一個 俊男做什麼?」 察覺到這一點,有雪正想對空中高喊,要求改換願望,哪知道兩腳忽然一緊,還 來不及作什麼反應,眼前一黑,就被人從地底抓住腳踝,在周圍的驚呼叫喊聲中,整 個拉到地底去了。 「最近外面是不是得了豬瘟?不然為什麼這裡的牛排這麼難吃?」 「石卿家此言差矣,就算外面流行豬瘟,那也和牛排沒有關係,你說話如此顛三 倒四,難怪好好一個世家被你管得分崩離析,亂七八糟。才不過吃了幾天牢飯,怎麼 就開始胡言亂語了?」 「哦?陛下分得清豬瘟與牛肉的差別?」 「當然分得清楚,不過我是暫攝國政的儲君,你應該稱呼我為殿下,怎麼連陛下 與殿下都分得不清不楚?」 「既然能分得清楚,那麼殿下的腦子沒壞,神智也正常嘛。」 獨自坐在監牢裡的茅草堆上,石崇仍不改平時的從容氣派,微笑道:「臣下只是 有些好奇,殿下千金之軀,為何紓尊降貴,到天牢裡頭來探望草臣?」 「都用上了草這個字,你自己也心裡有數啊!上墳嘛,哪有人不順便拔拔花花草 草的?」 隔著一道堅固的牢欄,進行對話的兩個人像是多年好友般,開心地笑著。光是從 他們面上的笑意,實在很難和這麼辛辣的話意聯想在一起。 談話的雙方,不管是哪一個人,都是極品富貴的人物,或者說……曾經是。 沒有帶任何一名從人或是護衛,目前以儲君之身暫攝艾爾鐵諾國政的旭烈兀?曹, 在晌午時分孤身來到天牢,探視被捕下獄的前第一集團軍統帥石崇,同時共進午餐。 專門關囚重犯的天牢,陰濕黑暗,還有陣陣的腐臭氣味,令人做嘔,不過這些東 西對旭烈兀沒有什麼差別。即使身登至尊之位,他仍是不改昔日的奢華排場,在他本 人進入天牢之前,各色僕役先運來大批砂石水泥,拆牆鋪磚,埋管鑿窗,灑掃上蠟, 把一切弄得煥然一新之後,還不忘記灑了滿地的香水百合。 而所謂的共同用餐,就是石崇在牢欄裡頭,食用著單調的盤餐;牢欄對面的旭烈 兀,用一塵不染的白潔桌巾、純銀餐具,慢條斯理地享用包括前菜、甜點在內,一共 一十八道的繁複精美佳餚,當陽光經由四面不同的窗戶,依照預定中的角度,閃射在 他雪亮的白牙上,甚至還發出耀目的光亮。 雖說為了表示善意與體貼,這位貴公子特別撤去座椅,鋸低桌案,席地而坐,讓 自己與石崇視線維持水平,不過看看牢欄內外的差距,普通人大概早就被氣得嘔血而 死。 「殿下往日與臣不睦,頗有誤解,今日居然折節探望罪臣,真是不勝感激。」 「石卿家何必客氣,過去我就說過,如果有一天你被人打到頸部以下全部殘廢, 我可以每天都來探病。」 皇城之戰時,麥第奇家與石家幕後聯手的事實,就已經昭然若揭。以旭烈兀一向 只支持佔上風勢力的作風,若他早知石崇與周公瑾聯合,會作出這樣的取捨並不令人 意外,不過,即使是暫時合作,卻不代表他會因此改變態度。 本來旭烈兀就對石崇沒有好感,認真來說,由於瑾花之戰的緣故,石崇更是旭烈 兀的仇家,雙方因此明爭暗鬥多年。只是,既然目前處於合作關係,旭烈兀也不得不 壓抑個人好惡,前來天牢議事。 「一如你們之前的協議,我二師兄已經率軍攻入自由都市,目前拿下大約一半的 領地了。」旭烈兀道:「至於攻略進度,該說是順利,或者是順利得過了頭呢?」 石崇與旭烈兀都心裡有數,第二集團軍雖然很強悍,但對方是青樓聯盟與東方世 家的聯合,倘若不是有心棄守,誘敵深入,怎麼說也不會這麼快就拿下大半自由都市。 「二師兄傳回來的口訊,目前駐紮在暹羅城,數日之內將對耶路撒冷發動攻勢, 屆時,石卿家可要盡到應盡的責任啊!」 「到暹羅了?周大元帥的速度好快啊……」 石崇的感歎有一半是出於禮貌。即使一個人被關在天牢,他也有獨立的情報管道, 像是公瑾進軍行程的這種消息,根本就瞞不過他,只是,旭烈兀難道真是為了說這些, 才特別駕臨天牢? 「數日內就會進攻耶路撒冷……既然已經兵臨城下,青樓聯盟的搜探行動就會更 進一步,但是尋常的探子,沒法穿越重重警戒與結界,如果要進行高等水準的任務, 青樓聯盟麾下的天位武力該行動了。」 石崇沉吟道:「殿下是要暗示臣下,耶路撒冷的四騎士,已經與第二集團軍接觸 了?」 旭烈兀用雪白的餐巾抹了抹嘴,拍掌笑道:「石卿家真是了得,如果你能再蠢一 點,我們的關係說不定會比現在要好。」 「這可不敢當了,雖說君臣同樂,是臣下的榮幸,但要勞煩殿下拋荒政事,每日 前來探病,這就是草臣的罪過了。」 石崇輕輕地諷刺回去後,淡然道:「請殿下放心,該如何接應周大元帥,罪臣已 經準備完畢。」 「我才不在意你們兩個是怎麼協議的,反正事情弄砸了,自然會有人找你算帳。」 在用完甜點之前不離席,應該是做一名紳士的禮節,當旭烈兀把最後的焦蜜布丁 吃完後,從懷內取出一個印上火漆的信封,扔入對面的柵欄內。 「你之前好像讓冷血花妖和紅袍肌肉男帶了某種魔力儀器出發,他們剛剛送了急 件回來,裡頭是什麼消息,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現在急件交給你,看完之後如果 肚子餓,可以當作點心吃了它。」 說完這句話,旭烈兀以無懈可擊的優雅姿勢向石崇致禮,跟著以極為冷漠的態度 告辭離去,連多說一句話的耐心都沒有。 石崇對這些並不在意,卻在旭烈兀轉身離去後,立刻將那密函吸入手中,拆開閱 看。急切的態度,彷彿密函內容比公瑾在自由都市的戰事進度更要讓他心焦。 一面審視密函中的文字,石崇的臉色相當凝重,甚至可以用難看來形容,密函的 內容很簡略,只是報告一件事,那架測量儀器在送抵北門天關,將整個風之大陸東半 部納入搜尋範圍後,終於有了反應,而且還是最壞的那一種。 (真是該死,怎麼不早不晚,居然挑在這個節骨眼上被破解成功了?如果那裡頭 記載的東西落到雷因斯……不,是那頭山猴的手裡,事情就會變得非常棘手,那時該 怎麼對抗?誰可以與之對抗?是不是該利用那頭瘋狗,設計讓他們互相撕咬嗎?可是, 怎麼做……現在就炸開其餘地窟嗎?太冒險也太倉促了……) 饒是以石崇的深沉鎮定,在思及該如何處理此事時,臉色也不禁陰晴無定,掌心 中滿是手汗,將信紙染濕,逐漸碎裂粉化。 倘使有個同伴能一起幫忙思考,或許就可以化解僵局,無奈,這時在石崇的身邊 沒有任何友軍,只有一堆忙碌的僕役與泥水工人,一面收拾餐具、抬走桌子;一面開 始打掉牆壁、磚瓦,重新把本來污臭骯髒的天牢環境一一還原。 門口處,還傳來幾下因為距離遙遠而顯得微小的聲音,那是某人正在對天牢獄長 說話。 「……殿下有令,國家財政困難,全體國民應該共體時艱,天牢犯人居然還可以 吃牛排,太奢侈了,從明天開始,給他牛肉湯麵就可以了。」 「山本元帥,這裡相當的安全,我們預計今夜三更時分突圍離去,距離現在還有 三個時辰,倘若您沒有購物、觀光的興趣,可以在這裡休息到晚上。」 「嗯……先生的好意,我很感謝,不過可不可以有個人來解釋一下,現在到底是 什麼情形?」 被一個不熟的陌生人叫山本元帥,倘若不是看他長得斯文俊秀,臉上多個鞋印子 太可惜,妮兒真想一抬腿就踢出去。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呢?回憶起來還覺得亂七八糟。 只記得,自己和朱炎在空中交戰方酣,地上士兵越聚越多,吵得讓人有些心煩, 正急於找機會開溜,旁邊忽然有劍氣凌厲射來。 以天位力量發出,劍氣的威力不容忽視,取角又極為刁鑽,與妮兒的攻擊形成合 圍,朱炎武功再強,也不得不先避其鋒,閃身騰挪,就這一下露出空檔,已經被妮兒 找到破綻,兩記天魔刀連環發出,將纏身火焰震潰消散,閃電躍出包圍圈。 突圍成功,沒飛出多遠,妮兒便降落下來。除非要把有雪丟開不管,不然無法離 開暹羅城的自己,勢必只能在城內房舍中躲避。 剛才的逃逸連續失敗了幾次,現在又該如何呢? 妮兒正感到徬徨,忽然看到一名白衣文士攔在前頭,打著手勢,要自己隨他而去。 雖然腰間配劍不代表什麼,但是從劍氣與感覺,妮兒知道他就是發劍氣助自己脫身的 那人。 最初感應到那道劍氣時,還沒有察覺,只覺得有些熟悉,但隨及便認了出來,那 是白鹿洞正宗劍術。然而,修練白鹿洞武學,又擁有天位力量的武者,應該就只有陸 游的七大弟子,那不等於是周公瑾的戰友? 不過妮兒很快也反應過來,白鹿洞弟子個個立場不同,說不定這人就是周公瑾的 對頭,所以不假思索,跟著他行去,兩人幾下折繞後,到了一所宅第的地下室。 「山本元帥機警應變,無怪這些年來闖下了這樣的大名。還沒自我介紹,我 是……」 在一番禮貌的寒暄後,這名年輕文士要自報名號,卻被妮兒搶先一步。 「是王右軍先生嗎?久仰耶路撒冷四騎士的名號了,聽說你人品不凡,除了整天 拿池塘水來寫毛筆之外,還喜歡沒事就躺在東邊床上,露肚子曬太陽,還有……」 既然已經知道對方是陸游七大弟子之一,那就很好猜。除了身份不明的首徒外, 七大弟子中就只有陶潛、王右軍兩人未曾謀面,這人面有虎斑,腰間除了配劍,也還 斜斜地掛著一柄刀,想來不會是純粹裝飾用。朱鳥刀、白鹿劍,兼得這兩家所長的, 就只有王右軍了。 「……能、能夠拜見王大俠,真是榮幸,不過……」 早在妮兒習武出道之前,王右軍就是俠名遠著的人物,光是想到他在自由都市的 種種事跡,妮兒就覺得肅然起敬,連平時從不把大人物放在眼裡的她,都不得不說起 客套話。 周公瑾即將發兵耶路撒冷,是每個人都看得到的事實,耶路撒冷會派出高手刺探 情報,這並不意外,可是,為什麼會冒險相助自己呢?就只是為了見義勇為?還是敵 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呢? 「時間無多,我不多浪費唇舌了,實不相瞞,是香格里拉的那位女士,告知我們 你會前來暹羅,要我們予以照應的。」 「什麼?」 妮兒不是沒有想過,耶路撒冷擁有天位武者坐鎮,又位於自由都市,照地緣關係 來算,多半與青樓聯盟有關係,但突然之間聽到,還是很吃驚。 「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要告訴我,你們是青樓聯盟的手下吧?」 「會被人這麼說也沒辦法,但比較正確一點的說法,耶路撒冷與青樓聯盟是聯合 關係。」王右軍簡短的解釋。 耶路撒冷雖然是宗教重鎮,淵遠流長,但因為從事頻繁的宗教與救濟活動,收入 卻僅能靠信眾的捐贈或奉獻,而本身領地又不像雷因斯?蒂倫般面積廣大,所以經濟 並不寬裕,九州大戰後,若不是青樓聯盟背後支撐,根本連重建房舍的錢都沒有,所 以約莫從千餘年前起,耶路撒冷名義上是獨立宗教都市,實際上卻受到青樓聯盟的支 配。 「所以,在我加入之前,耶路撒冷就已經是目前的狀況了……」 瑾花之亂被平定時,因加入忽必烈一方,與家族、師門反目的王右軍,流亡到了 自由都市,景仰耶路撒冷的義行,投身教團,沒有多久便察覺了真相。 剛開始,身為當代高手的他,自是不甘為人利用,不過這想法很快就有了改變。 「青樓聯盟很懂得攏絡人才,知道如果胡亂下令,因為理想和義理而聚集在耶路 撒冷的人才一定一哄而散,所以從來都只是提供物資,沒有干涉我們的行政。」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青樓聯盟從來也不下命令,如同王右軍這樣的俠士,也沒 有離開的理由。而不管青樓聯盟目的何在,只要它的錢財物資,確實能用在自由都市 的百姓身上,能夠把世界朝好的方向引導,那麼被它所任用也就無關緊要了。 這是一著將多方利益結合的巧妙招數,妮兒暗叫又學到了一招,不過,這時的她 卻不禁想到,兄長總是認為,不管是多麼冠冕堂皇的宗教,背後一定在搞一些很邪惡 的東西,看來果然被他說中了呢,雷因斯如是,連耶路撒冷也如是。 「嗯,能讓我聽聞這些機密,我很感激,不過敵人會不會追來呢?畢竟我們是在 敵人的勢力範圍……」 「真是很不好意思,我居然忘了說起這點。我這次前來,是受香格里拉請托,覺 得第二集團軍中藏著某些機密,戒備森嚴,要動到天位武者才能查出,為了守護教團, 這件事我義不容辭。」 王右軍道:「我追了艾爾鐵諾人四天,跟著他們移了三座城,直到他們進入暹羅 後才終於確認,第二集團軍攜帶了大批太古魔道兵器,作為決戰時的秘密王牌,適才 你被他們窮追不休,相信與此有關。」 「艾爾鐵諾人有太古魔道兵器?怎麼會?」 「這個……說來有些無禮,但太古魔道是史前文明的技術,並非雷因斯白家的專 利。」 這點妮兒也明白,不過數千年來,太古魔道的顛峰技術,向來被雷因斯?蒂倫的 研究院所獨佔,九州大戰後,更變成了白字世家的私有技術。 當然,其他勢力不是沒有試著打破壟斷。東方世家曾試圖研究相關的兵器技術, 艾爾鐵諾也因為皇帝曹壽的興趣,招攬了一批技師,製作玩物。不過因為基本學識的 缺乏,成品都只是一些不三不四的可笑東西而已。 妮兒忽然想起來,前一陣子郝可蓮曾經透過有雪傳話,石字世家在暗中製作太古 魔道兵器,當時雷因斯的決策中心雖然得到這情報,加以提防,卻沒有太過擔憂。可 是現在看來,製作太古魔道武器是真,但卻不是石字世家,而是第二集團軍。 「哼!真是個魔女,居然給我們假情報,誤導視聽。」妮兒恨恨地一掌拍在桌上。 「說來可笑,之所以能夠逃避他們的掃瞄,還是因為向貴國的太研院借了干擾 器。」王右軍笑道:「我不懂得太古魔道,但是探查所得經過監定,艾爾鐵諾人使用 的鐵彈槍械,據說只是太古魔道的粗淺兵器,雖然有點棘手,可是問題並不是很大。」 妮兒曾和有雪跑過幾天太研院,參觀過一些流程,有基礎認識,曉得那些鐵彈槍 械威力有限,只要沒有動到渾沌火弩,又沒有使用光學武器,對天位武者根本沒威脅。 「調查到這樣就足夠,戰事即將爆發,我們也要趕回耶路撒冷主持,預備今夜離 開。」 王右軍道:「雖然我想不出敵人如何能阻我們離去,但我二師兄是一個不簡單的 人,為策安全,我建議大家集中在一起,就算離去時被發現,也可以輕易突圍。」 能夠多一批強力的友伴,妮兒當然很高興,本來自己到這裡的目的,就是為了探 取情報後,再與青樓聯盟的軍力會合,現在剛好一道趕去耶路撒冷,可是,有雪該怎 麼辦呢? 「如果沒有什麼特別吩咐,那麼請山本元帥在這裡休息,我們還有兩個半時辰出 發。」 王右軍站了起來,開門朝外走去,妮兒忙道:「啊,抱歉,可是我還有一個朋友, 我們約定說……」 「是貴國的天地丞相吧?你目前不方便露面,還是由我們的人來協助搜尋吧,只 要找到他,立刻就把人帶來,我們有一個同伴……很擅長找人與跟蹤。」 「那……就拜託了。」 妮兒心裡正打算,如果碰不到有雪,自己今晚就先協助王右軍等人離開,然後留 在城裡等人,怎樣也不能把這雪特胖子一個人扔下。 這時,她忽然察覺到,在那扇半開未開的門外,王右軍的身側,好像出現了一名 女子,手持長槍,雖然隱藏了氣息,但自己仍可確信她也是一名天位武者。 女性天位武者,使用長槍,與王右軍有關係,把這三樣線索連結起來,妮兒腦中 登時浮現泉櫻的名字。 從各方面來看,這個女人都算不上是敵人,但妮兒也無法就這樣當她是友方。假 如與她碰面,雙方的氣氛一定會鬧得很僵吧?為了顧全大局,妮兒在輕輕哼了一聲後, 轉過頭去。 平凡的暹羅城,眼下是戰雲密佈,武煉、雷因斯、青樓聯盟的高手與密探,都在 暗中活動,就連艾爾鐵諾那邊,也有石字世家與麥第奇家的獨立情報人員在進行調查。 這些活動有六成五左右,都在第二集團軍的監控下。不過,負責監控的並不是第 二集團軍的情報人員,而是隸屬朱炎的特殊部隊,操作著各種儀器,監視城內每一個 角落。 照理說,這樣的做法理應萬無一失了,但仍是有人選擇在暹羅城最高的鍾塔頂端, 眺望著整座城池。 夕陽映著淒艷的血紅色,漸漸與地平線接觸,宣告著這一天的結束,但公瑾卻知 道,這一夜才剛剛要開始。 鍾塔位置雖高,天氣卻很悶熱,沒有風吹拂送涼,就連半邊金屬面具都在承受了 日光照射後,變得有些灼燙。公瑾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掃過暹羅城,想把握一些他用 天心掃瞄而遺漏的訊息。 儘管知道會有不少客人,但還是比預期中熱鬧。除卻己方的人在內,雷因斯、耶 路撒冷都有天位武者進來,戰事在即,這些人也急著離城,時間算來不是今晚就是明 晚,機率上還是今晚居高,己方能攔住多少人?給敵人多少損傷呢? 一種奇異的波動,引起了公瑾的注意,儘管對方刻意藏起了氣息,但仍是被他的 地毯式搜索給發現。白鹿洞的正宗武學,是小師妹泉櫻吧!之前得到的情報,她正徘 徊於自由都市一帶,終於也進入暹羅城了。 她似乎是一個人行動,之前與她同行的人呢? 公瑾心頭整理著各種情報,將每一項訊息開始化為具體策略,沒過多久,他所等 待的人出現了。 不是蔣忠,而是昔日統領四鐵衛的朱炎。 「只有你一個人,可蓮呢?」 「正在作戰前準備。終於能夠派上用場,她好像很高興。」 「……其實,我並沒有想過這麼早就讓她派上用場。」 「這是公瑾大人您終究要面對的。您與陸游的理想不同,早就知道會有分道揚鑣 的一天。」 「……是啊,不只是你,當初就連可蓮都看出來了。」公瑾低聲道:「惟獨是我 自己還有一些依戀……」 拜入陸游門下,成為其親傳弟子,迄今一共七百多年的時光。有很長的一段時間, 自己曾以為會一直忠於師門,以這樣的立場與身份生存,然而,當時的自己還不懂得, 也還沒有自我的理想與堅持。 當理想與那個承諾一起出現,自己便頓時發現,以守護人間界為己任、把艾爾鐵 諾當作支配道具的恩師陸游,與自己的道路看似重疊,其實卻有一條很深的鴻溝,抉 擇時刻一到,雙方關係必然破裂。 也因為如此,多年前追捕郝可蓮,將她重傷至只多剩一口氣時,她喊出的一句話, 令正要下殺手的自己改變了心意。 「你為什麼殺我?是你自己要追捕魔族,還是單純奉陸游的命令?你今天奉他的 命令殺我,將來別人奉命殺你的時候,有沒有人會站在你這邊?」 這番話不倫不類,但聽在公瑾耳裡,每個字卻都深深印在心頭。 白鹿洞的教導最重義理,尊師重道,公瑾是陸游門下,身邊部屬全是出身於白鹿 洞,倘若有一天師徒反目,公瑾立刻就會眾叛親離。 注意到這點潛在危機的公瑾,開始培養專屬自身的獨立武力,但是白鹿洞在人間 界地位何等崇高,陸游更是當世神人,要在他的魅力下獨立發展,談何容易? 打從公瑾拜在陸游門下,就常常接下一些捕殺逃出惡魔島,或是經由其他管道前 來人間界的強力魔物的任務,其中不乏高智能的魔人。經過相處,公瑾曉得魔族內部 並不是很平靜,而魔人更不能直接與邪惡畫上等號。當他有意建立自我專屬勢力後, 就從這裡頭尋找人才。 首先是以前在狩魔之行中結識的魔人朱炎。當時,朱炎只是個立志研究太古魔道 的魔人,為了搜集資料,前來人間界,與公瑾遭遇交手,兩敗俱傷。公瑾判斷這魔人 對人類並無危險性,兩人化敵為友,相談甚歡,持續著不為人知的交往。 後來,當朱炎拜在魔界名匠隆?貝多芬門下習藝有成,表示得到當年日賢者皇太 極留下的大批筆記資料,要成立太古魔道的研究團體,公瑾立刻派了數百名死士,跟 隨在朱炎身邊學習,秘密提供資金、人力。 這些事全是瞞著陸游進行,在旁人眼中,公瑾與陸游的師徒關係無比和睦,所以 當一名重傷的女性魔人,喊出這對師徒終將面對的破局,公瑾想到的不是殺人滅口, 而是「這女子是一個可造之才」。 四鐵衛在成立後,隨著戰陣傷亡,一直都有換人遞補,只不過因為蒙面出現,旁 人不知。朱炎、郝可蓮,是公瑾預備多年的王牌,但除非與陸游正式破臉,否則這兩 張王牌永遠沒有見天日的一天,因為將魔族視為邪惡之源的陸游,絕不會容許公瑾任 用魔族,壯大敵人實力。 中都皇城之戰,對於朱炎、郝可蓮來說都是大喜之事。郝可蓮從此無須躲藏偽裝, 朱炎甚至立刻就帶著手下的技師團與設備,由魔界邊境趕回人間,加入第二集團軍。 「我們的研究小組怎麼樣了?剛剛聽說有人闖入地庫?」 「真是很慚愧,公瑾大人,那名侵入地庫的奸細,經圖像辨認後,已確認是雷因 斯的雪特人,目前正在全面搜索,不過,一時間還沒有結果。」 雪特人遊走四方,雷因斯境內的雪特族人何止百萬,但自從有雪在雷因斯拜登相 位後,「雷因斯的雪特人」便是周圍諸國對他的專屬稱呼。在某方面來說,這也表達 了人們的輕蔑,不願意直接稱呼他姓名,只是隨意地叫一聲雷因斯的雪特人。 自從得知有天位武者入城後,公瑾和朱炎就小心翼翼地進行戒備,提防著情報流 出的程度,哪知就在一切平穩進行時,忽然傳來消息,敵方重要人物出現在最機密的 地庫,而且還被他走脫。 「知道嗎?兄弟,征戰多年,我遇過很多對手,有驍勇善戰的猛將,有一步百計 的智將,可是會過這麼多敵人,有一種讓我感覺到非常棘手,不知道如何應付。」 「是哪一種?」 「將天命運勢集於一身的福將。」公瑾微歎道:「雷因斯有一塊吸引運氣的好磁 鐵啊,這麼嚴密的戒護,最後居然是被一個雪特人闖了進去。」 「依照當時的情形推判,雪特人之所以能夠走脫,是因為有高手在地底接應救援。 單以這一點而言,我很難贊同這是好運。」 朱炎道:「無疑因為他們由地底遁走,令我們目前的佈置派不上用場,一時間找 不到人,不過考慮到地底下的情形,他們逃出生天的機率,比從其他方向逃生更低, 雪特人是把自己往死神的面前推了。」 地底下的情形是如何,公瑾心中有數,不過想到自己居然要很正經地對付雪特人, 一種奇異的慨歎感油然而生。 「算了,把運勢的問題交給老天,我們盡我們能做的人事吧!把精神養好,等會 兒會有一場戰鬥,我想……不會很輕鬆。」 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地庫,莫名其妙被拉入地下,又莫名其妙地昏去,被公瑾歎稱 為「幸運磁鐵」的有雪,卻正哀嚎著承受他的不幸。 才一睜開眼睛,猶自昏昏沉沉,有雪就看到一頭好大的類蟒生物,張開血盆大口 與獠牙,迅速朝自己吞噬過來。 動作極快,卻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有雪一點都不懷疑,這生物可以一口把自 己整個人吞掉,嚇得心膽俱裂,大聲慘叫。 「哇啊啊啊~~」 喊出口的聲音很是沉悶,有雪頓時驚覺自己還在地底,手腳碰到的全是土塊,一 碰就剝落,連想要挪身逃避都沒辦法,腦裡一片空白。 生死關頭,幾枚十字鏢從有雪鼻端險險掠過,帶著濃烈的藥味,狠狠射中了那條 怪異生物,只聽見「波」的一聲悶響,那頭龐大生物的衝勢一頓,火光一亮,跟著就 化為一長道焚化殆盡的紙灰。 「丞相大人,你沒事吧?」 一個男子口音從旁邊傳過來,有雪這才發現,自己的右側原來有個人。 身處地底,幾乎是沒有光線,但在剛才火光驟亮的瞬間,有雪好像看到那人的衣 著古怪,不但蒙頭蒙面,只露出一雙眼睛,緊身黑衣上佩帶許多不明物件,手腕有黑 色的金屬綁繩,衣衫內部還穿著類似鎖子甲的網衣。這裝束有雪並不陌生,是他在日 本時候常常見到的忍者裝扮。 「我們現在位於暹羅城地底,從剛剛開始,周公瑾就用東方仙術放出式神來追擊 我們,哼,我不會讓他稱心如意的。」 「閣下……你是何方妖……不,何方神聖啊?」 雖然聽來這男子不像是敵人,但是置身於一個漆黑不見五指的地穴,和一個忍者 生死與共,有雪覺得自己的處境真是有夠荒唐了。 「哦?丞相大人可能聽過拙者的名字,我添居耶路撒冷白夜四騎士的末座,人稱 『霧隱鬼藏』是也。」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四卷第二章霧隱鬼藏 (更新時間:--本章字數:)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聯盟暹羅 「霧、霧隱鬼藏……呃,很熟,很熟。」 一句話,被有雪說得結結巴巴,怎也想不到當自己舊地重遊,來到暹羅之後,居 然會碰到這號人物。 當初暹羅事件中,在與東方世家接觸時,源五郎讓有雪冒充耶路撒冷的四騎士之 一,就是選擇了霧隱鬼藏。事後,眾人都知道這是假冒,耶路撒冷也派出調查隊,不 過在東方玄龍的刻意維護下,調查團沒有查出什麼,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 被冒充的對象,現在出現在身旁,難道是來找自己算帳的? 「丞相大人,我想你也知道,因為艾爾鐵諾人入侵的緣故,我們目前和貴國結成 聯盟。」 這件事有雪可真是搞不清楚,雖說雷因斯、耶路撒冷都是信奉相同神明,不過兩 邊一向沒有往來,怎麼會忽然就結成聯盟了?不過,這也代表旁邊的霧隱鬼藏目前是 友方,他好歹是白夜四騎士之一,名頭響亮,對上敵人的厲害角色也有一戰之力,跟 在這人旁邊,總是比較安全的吧! 「小心!」 霧隱鬼藏手中的十字鏢射出,正中一條自有雪身側無聲竄出的蟒類巨物,輕輕一 響,那東西化為灰燼,什麼也沒有剩下。 「這是周公瑾放出來的式神,一直追著我們,體型雖然大,但只要以術克術,很 輕易就可以解決掉。」 有雪以前曾經聽華扁鵲說過,霧隱鬼藏的忍術,與白鹿洞的東方仙術極有淵源, 要對抗周公瑾的術法,耶路撒冷倒是打出了一張好牌。自己是誤打誤撞闖入那個地庫 的,但霧隱鬼藏應該是憑著一己之力,以忍術潛入遁進,探查情報後順手救了自己一 把。 「我們……」 有雪開口說了兩個字,忽然覺得有種讓人發寒的氣息,慢慢朝這邊靠近,速度非 常快。 「丞相大人,請屏住氣息,敵人放出的式神找到我們,下一波攻擊馬上就要來了, 我們必須立刻移動。」 「呃?什麼式神?我們在哪裡啊?」 對方始終只是稱呼丞相大人,而非有雪丞相,從稱呼上來看,顯然也對雪特人沒 有好感。有雪甚至來不及多問一句話,就被拖著走了。 本來有雪以為,自己所在之處是一個地穴,但現在才弄清楚,那只是遁地行走中 途停下的一個凹處。霧隱鬼藏的遁地之術,與東方仙術頗有相通之處,明明是在地底, 卻好像兩旁的泥土全不存在,輕易地快速穿梭,只有碰到岩石時需要迴避,偶爾還會 穿梭過適才鑽出的地道。 (貨真價實的忍術,和那種用卷軸模擬出來的效果,果然是不一樣,這次有救 了……) 忍著口中的泥味,有雪在慶幸自己找到安全地帶之餘,也暗自在想,有沒有機會 從這人手上偷學到一、兩招忍術,以後出生入死時怎樣也保險許多。 而就當他們兩人在暹羅城地底穿梭,上方也有人在進行活動。由於一個特殊理由, 暹羅城今日陷入動亂,好多地方都冒出了濃煙與火頭,特別是艾爾鐵諾軍的據點,有 幾處甚至成了半廢墟狀態,艾爾鐵諾軍四出搜索可疑份子,令得城內情勢緊繃。 妮兒與王右軍等人同行,正預備闖關離開暹羅,但就在這樣的緊張關頭,暹羅城 內還是有著一個人跡不至的角落,讓某個希望能獨自享受這份寧靜的訪客,悠閒地欣 賞風景。 暹羅城中的著名廢墟沈家大宅,當初蘭斯洛等人暫居於此時,稍稍添了人氣,可 是當他們離去,這裡又變成了傳說中的鬼屋。 擁有這所宅院的青樓聯盟,基於這裡的特殊性,只是偶爾派人過來打掃宅院,維 持一定程度的建築完整,但對於後頭的大片梅林,則是從來也不敢擅入,一草一木, 任其維持著當年的原貌。 對本地人來說,這裡只是一間破舊鬼屋,生人勿近;至於外地人,更是不知道這 所破舊大宅有什麼特別,誰也不會妄打主意,因此一直到了今日,距離暹羅事件數年 後,才終於又有人踏進這座被遺忘的庭園。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十年,呵,這裡的一切又何止十年百年 了?」 負手在後,長吟低語,海稼軒緩緩在梅林中踱步,目光在花樹間游移。 千載的時光流逝,並沒有為這座庭園帶來什麼改變。除了週遭的溫度變得冰冷凍 人,每一株梅樹、每一根蔓生枝葉,都不曾在這數百年內有過變化,就連灑落在地上 的梅雪香瓣,都潔白得有若透明冰晶。 海稼軒緩步行走,模樣雖然甚為悠閒,但步子卻算不上優雅,未能行動自如的右 腿,成了他的最大負累,一拖一拖,在地上留下了印痕。 整個下午,他都待在這座梅林裡,一下起來走走,一下坐在某株梅樹底下,嗅嗅 梅花的香氣,閉目休憩,像是在等待什麼,就這樣直至入夜。 「已經來了,為什麼不進來?這裡的梅花這麼香,難道不值得敖大小姐一顧嗎?」 寂靜的梅林裡,海稼軒突來的一聲,真是有些嚇人,不過聽在泉櫻的耳裡,只覺 得又好氣又好笑。 這一整天的時間,她一面隱匿氣息,一面到處追尋海稼軒的蹤跡。由於估算到海 稼軒沒可能離開暹羅城,所以就在城內玩起了捉迷藏,起先並不是太困難,因為海稼 軒雖然藏起了氣息,但卻仍有淡淡的跡象可尋,而她的龍族血脈則有特別強烈的感應 力,在追蹤方面的能力,比一般的天位武者更形強化。 憑著這些,泉櫻跟著追過去,但是在連續誤闖多處地方、險些撞到妮兒與王右軍, 甚至還連挑了六處艾爾鐵諾軍營後,終於放棄了靠天心意識、龍血感應追蹤的打算。 海稼軒定是有辦法釋放出錯誤訊息,將自己引導到錯誤地點去,再用這些方法去 追蹤,不但找不到人,說不定會和公瑾師兄先打起來。 那麼,該怎麼去找人呢? 泉櫻忽然想起來,當日在海島上眾人相處時,五師兄李煜曾對妮兒、韓特提起, 暹羅城的沈園中有一樣事物,日後有機緣到此處,不妨一遊。五師兄說這話的時候, 旁邊源五郎還笑得噴出了口中的酒,指著他哈哈大笑。 海稼軒同樣是師承白鹿洞,或許他也知道那件事物,而不論他是否前往沈園,既 然五師兄這麼推薦了,自己也該往沈園走上一趟。 結果,才一進入沈園,到了後頭的梅林,立刻就遇上了這窮追了一整天的目標, 看他悠閒地坐在樹下假寐,想不生氣都難。 不過,泉櫻和妮兒最大不同的地方,就是她更懂得禮節與自制,所以聽海稼軒這 麼說,也只是微笑著回應一句。 「承蒙邀約,那就不客氣了。」泉櫻走入梅林,到了海稼軒身前,道:「你在等 人?」 依照情形來判斷,海稼軒怎樣也是在等待自己,但考慮過自己的身份處境,泉櫻 沒有直接問「你在等我」,而是換成這樣的表示法。 假如對方是個粗魯的莽夫,一定察覺不到這些微妙的差別,但海稼軒卻有足夠的 敏銳性,去理解這份心思,所以他的回答也很巧妙。 「是在等人,但也不是等人;是在等你,但等的人卻也不是你。」 「為什麼總要把話說得那麼不清不楚?這樣說話並沒有什麼好處。」 「這樣說話,才像是高人。」海稼軒閉目道:「都已經說過,我是個有道之士, 既然是有道高人,說話當然不能清清楚楚。」 泉櫻微微一笑,知道如果再和這人論道下去,最後只會讓自己更加暈頭轉向。放 棄作無謂的口舌之爭,泉櫻轉頭仔細看看這座梅林。 與當年的蘭斯洛不同,泉櫻在踏足梅林的那一刻,不只察覺到這座林子的異常, 她的天心意識更迅速洞悉原因,發現有一股強大的能量影響這座梅林,令此地長年冰 寒刺骨,永如嚴冬。 是什麼力量在影響呢? 泉櫻好奇心起,同樣也是將一道天位力量暗輸入地下,滲透出去。這股正宗白鹿 洞的內力,與原本蘊藏在地下的力量一接觸,相互震動呼應下,整座梅林登時起了變 化。 先是地面輕微地震動了幾下,緊接著,一股水藍色的波光,在地上蕩出了一道又 一道的漣漪圓環,把原本的稀濕泥地改變、硬化。 「咦?」 泉櫻只覺得肌膚上感受的寒意,較之前百倍增強,腳下的地面瞬間硬化,往上隆 起寸許,才只是眨眼功夫,身邊的景觀已經完全不同了。 地面由於千百年來吸收腐葉與落梅,形成肥沃的黑土,但現在卻像是被凍住結冰 一樣,變成了六角形的結晶體,塊塊相連,高高低低,半透明的寶藍色澤,像是可以 一眼看透,卻又清澈得反映出上方的倒影,乍看之下,像是數千個龜甲形的鏡面,在 夜色中輝映著瑰麗的藍光。 不只是地面,這股令物質變化的力量迅速延伸,把整座園中的梅樹都影響。 每一株梅樹從表皮開始,變成晶瑩剔透,像是被一層流冰覆蓋,當整個樹幹變成 透明,末梢的枝葉也粲然如玉,散著各種不同的光澤,五彩繽紛,朱紅、嫩綠、鵝黃、 水藍、雪白,交相錯落,更不時隨著反光變換顏色,在風中輕輕搖晃,發出風鈴般的 美妙音色。 整座梅園的每一個角落,不住傳來葉片摩擦時,發出的叮噹脆響,隨著夜風拂過, 一長串柔和脆音,忽高忽低,此起彼落,如流水、如擊玉,令人心神怡。 綻放的梅花,吐著芬芳卻淡雅的香氣,有些雖然從樹上凋落了下來,分解成嫩白 花瓣,但卻不曾落地,反而像是被某種莫名力量給凌空托住,繞著梅樹盤旋打轉,重 新旋升上枝頭,繞飛成一個個潔白的花圈。 置身於此,一切景象如夢似幻,毫不真切,像是一個夢境中的琉璃世界,就連天 邊初升的明月,看來都散發著一種冰藍色彩,好像水中幻影來迴盪漾,但偏生周圍冰 寒侵膚,提醒著人們這場夢境的真實。 泉櫻感到一種輕微的醉意。不是因為酒精,而是為著眼前的瑰麗景致,儘管她曉 得,以強天位天心意識去改造環境,配合類似物質變換的高等應用,可以做出這樣的 效果,但她的情感卻在看見這些的瞬間深深地被觸動,只想在一旁的梅樹底坐下,閉 上眼睛,沉浸在這場琉璃之夢中。 「要不要許個願?以前有人說過一個白楊梅的故事,只要在圓月夜,滿懷誠意為 心上人簪上梅花,兩個人的感情就能夠長長久久,永不分離……」 海稼軒的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泉櫻回頭一看,他仍是坐在那裡,不曾 移動過,甚至連眼睛都沒有望向自己,自顧自地玩著凝玉劍上的劍穗。 「用這一招來追女孩子嗎?我是有夫之婦,這個方法很好,可是晚用了幾年。」 「呵,我這句話不是對你說的,這麼自鳴得意,也不怕笑掉別人的大牙。」 「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有話不是對我說,那為什麼要說?你這人做事還真是奇 怪。」 「有道之士,說話向來都是這個樣子的。」 沒等泉櫻再開口,海稼軒忽然抬眼望天,道:「時間差不多了,入夜以後的暹羅 會很熱鬧,你有沒有興趣去看一看?」 下午在追蹤海稼軒時,泉櫻就留意到暹羅城的異常,現在聽他這樣說,心中也擔 憂起妮兒的安全,立即點頭,不過,海稼軒卻要她退出梅園,在外稍微等待。 「等?我是有等待的耐心,可是這該不會又是你趁機逃跑的藉口吧?」 「體貼一下瘸子行不行?我動作遲鈍,同行朋友等一下也是應該的。」海稼軒道: 「有道之士想要和這林子說聲再見,請你先到外頭等吧!」 泉櫻還是不理解他想做什麼,可是從話意裡,依稀明白海稼軒有一點個人的事要 做,自己不該涉入,當下掉頭便走。 臨要走出林子前,回頭看到的最後一眼,是海稼軒已經站了起來,踩著蹣跚的步 子,朝梅林的深處走去。 確認了泉櫻的背影消失,海稼軒苦笑了起來,在發現自己背後滿是涔涔汗水後, 歎了口氣。 進入這座林子已經一個下午,來此的目的就是為了到這堵殘壁前看看,但是從進 入梅林的那一刻起,一股莫名的膽怯在心頭發酵,饒是自己有信心能面對當世任何高 手而無懼,最後卻躊躇良久,只能像個懦夫般,坐在梅樹底下,平穩那紊亂不堪的心 跳,嘗試再一次站起來。 好幾次,明明已經站起來了,卻一步都跨不出去,重新又坐了下來,不過,這一 次不一樣,泉櫻已經在外面等了,再沒有理由可以推拖,是個男人的話,就該爽爽快 快走上前去。 「……但願年年有今日,好月長圓,好花不謝,人長久,夢嬋娟……」 長吟著這樣似歌非歌的句子,海稼軒踱步到了梅林的深處,那裡有著一堵殘壁, 上頭刻著清晰的詩句,被人們遺忘於此,歷千年而不曾消褪。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 低聲念著寫在牆壁上的詩句,海稼軒伸出手,在牆上溫柔地撫摸,東看看、西看 看,表情非常地溫和,這是連他自己都料想不到的事。 「我一直以為……會比現在更激動、更……」 找不到適當的形容詞,海稼軒不禁啞然失笑,原來激動仍在,只是內斂於心,沒 有急切地爆發出來。只是,這抹笑意很快就添上了苦澀,海稼軒的表情轉為黯然,有 些落寞地把手放在牆上。 「等了一個下午,該來的人已經來了,可是我期待的人卻沒有來……」 海稼軒低聲說話,儘管梅林裡頭只有他一個人,但這些話卻不是自言自語。這座 梅林,與其說隨著時間流逝而前進,其實是永遠被封凍停留在「過去」,自己說出的 話,也成為「過去」中被紀錄下來的一部份,只要梅林存在、地底的結界法陣存在, 終有一日,會有人來聽這些話的。 心情平復下來,海稼軒瞥向牆角,這才發現到那裡不知道何時被塗寫上新的字句, 凝神一看,兩條眉毛連帶眼角全都斜斜地飛提起來。 「這是哪個渾……哼,彼其娘之,當真是豈有此理,這些話算是什麼東西?寫字 也就罷了,居然還有塗鴉?居、居然還是烏龜?」 手緊緊貼在牆壁上,海稼軒臉上陰晴不定了好一會兒,最後才輕輕呼了口氣。 「罷了……千秋功過,剩下來的東西本來就該是頑童塗鴉,這樣最好,這樣最 好……」 微笑著這麼說道,海稼軒放開手掌,重新踩著蹣跚的步子,慢慢離開這座回憶之 林。而當他把手掌離開牆壁,原本深深刻寫在牆上的詩詞,忽然淡化了字跡,等到海 稼軒的身影不見,那兩首詞也消失得乾乾淨淨,一堵牆壁平滑如鏡。 ……就好像之前什麼也不曾存在過。 「那個……霧隱大俠……」 「丞相,我是忍者,你應該稱呼我為霧隱上忍,這樣才恰當。」 「喔,霧隱上人,請問我們……」 「丞相,我是忍者,不是和尚,雖然蒙著頭套,但還是有頭髮的,不該叫我上人, 我是上忍。」 由於在土中行動快速,說話聲音聽不清楚,加上霧隱鬼藏的鄉音過重,明明雙方 說的是同一種語言,卻搞得有些語言不通,被困在地底穿梭的有雪和霧隱鬼藏,目前 處於一個很麻煩的情形。 不愧為耶路撒冷四騎士之一,霧隱鬼藏確實本領高強,連續攻破十多道公瑾設下 的攔截陷阱,或是使用十字鏢,或是用一些有雪喊不出名字的神異暗器,一路循行, 勢如破竹,沒有哪一種兇猛式神能稍稍攔阻住他們。 然而,由於帶著一個有雪,霧隱鬼藏的忍術雖強,卻沒法再做到無影無蹤。在破 去第十八道攔截咒網後,霧隱鬼藏告訴有雪,現在兩人所面對的已經不再是敵方結界 法陣的自動攔截,而是周公瑾親自施法主持,專門針對他們兩人所做的種種措施。 最明顯的徵兆是,明明已經連續突破多道防禦網,在地底鑽遁了那麼久,照距離 來算,早就應該脫離了暹羅城範圍,但兩人卻始終還在地底團團轉,這事豈非怪哉? 土遁術的原理,就是以術數在土裡辟出奇異的次元空間,穿梭於其間,這才能有 縮地成寸的效果。但周公瑾精曉東方仙術,直接施法引導地脈精氣,弄彎了土遁術的 道路,令兩人怎麼穿梭,都只是重複地繞著圈,沒法離開暹羅城。 「這該怎麼辦?難道周公瑾是想要把我們兩個困在地底當烏龜?這可不成。」 「丞相大人,雷因斯的烏龜是不是比較奇怪?烏龜不是應該在水裡嗎?困在地底 和當烏龜有什麼關係?貴國的生物……」 「呃,將就一點吧,一種米養百樣龜,我國確實有一種喜好潛地的烏龜,學名 「霧隱土龜」,特別是每到繁殖期,它的頭就會變成綠色,等我們脫困之後,我請你 吃幾頭試試,但現在可不可以先告訴我,該怎麼逃出去?能不能直接浮上去和他們拼 了?」 「哦?世界真奇妙。」 國籍、語言上的隔閡,看似個性沉默寡言的霧隱鬼藏,卻屢對有雪的話提出疑問, 平添了交涉上的困難。 「直接浮上去是不行的,周公瑾不擅長地底作戰,又不能離開法壇,所以不敢下 來,只能遙遙箝制我們,但只要一浮上去,就會被他們的高手圍攻。」 「我一直沒有問,以天位高手的層次來說,霧隱先生的級數是?」 「慚愧,拙者資質魯鈍,七日前才突破地界。」 「哦,這樣啊……那我們在地底多躲一下好了。」 有雪心中暗罵,在目前的天位化時代,居然還有這種上不了檯面的三流戰力,這 個「安全地帶」看來實在不保險,難怪落得在地底當霧隱土龜了。 「不用躲太久,這種對峙的情況不久就會被打破,拙者的同伴預定今晚闖關出城, 雙方將有一場攻防戰,周公瑾將沒法兼顧到我等,屆時法陣沒人操控,要闖出去就很 簡單了。」 計劃聽來好棒,不過有雪長期跟在源五郎身邊,早已經習慣了任何計劃都可能產 生變化的最壞狀況,特別是現在這個護身符的武功不強,雖說忍術變化多端,但會耍 雜技並沒有什麼意義,看來保命還是得要靠自己。 「我……我有一點東西,看看能不能派上用場。」 兩人並不能在同一處過久停留,因為周公瑾所施放的符獸仍在追蹤,如若在同一 處待過久,成千上百的式神符獸圍攻過來,那就會非常棘手,所以霧隱鬼藏稍稍停留 回氣,就要繼續在地脈迷宮中兜圈子,有雪也必須在再次啟程前,看看有沒有什麼道 具能讓情形好轉。 愛菱給了不少東西,除了煙霧彈一類的東西,還有很多叫不出名字,但卻貼著爆 裂物標籤的東西,適用於地面與空中,但用在地底,等若是自己找死。 「丞相,這一卷鐵管是……」 「啊!小心,這個鐵管是我們太研院的技術結晶,可以讓一般人享受到天位高手 的快感,只要一不小心啟動,持用人就會自動變成愛國者,筆直飛向空中。」 「愛國者?」 「對,就是愛國者一號。飛向天空之後,完全停不下來,會跟著太陽的移動,自 動開始橫越風之大陸,倒楣一點的話,有可能成為史上第一個從空中環遊鯤侖世界的 人,但是如果幸運的話……」 「幸運的話……如何?」 「就會像我一樣,在飛到稷下上空時,遇到飛毛腿。」 「飛……飛毛腿?」 「對,冒著熊熊火焰,會把你鎖定追蹤,保證命中的飛毛腿,沒多久就會聽見轟 的一聲,眼前黑黑的,骨頭也痛痛的,要是沒有因此到那個世界去,那麼大概在病院 裡躺個半年就行了,康復順利的話,兩周後就可以開始偷摸漂亮女護士的屁股。」 「哦?世界真奇妙。」 霧隱鬼藏摸摸下巴,單從表情來看,他完全想像不到,當日有雪被這個超強力的 袖珍個人飛行器纏住,由日本飛回風之大陸,被太研院發射飛毛腿導彈凌空擊落的瞬 間,那種以為自己已經看到地獄大門的恐怖感覺。 太研院之外,自也少不了有雪恩師的贈禮。由華扁鵲所製作的神行符、各色忍術 卷軸,令霧隱鬼藏大為驚奇,儘管在這位忍術大行家眼中,那些卷軸能使用的咒術並 不算什麼,但是能夠將這麼多繁複咒術封入卷軸,讓不曾接受過忍術訓練的普通人隨 意使用,這個技術卻讓他歎為觀止。 「真是高明,這種技術我們已經失傳,是只有我們歷代宗主相傳的那一份,才能 作到這種程度,想不到貴國已經開發出來了。」 華扁鵲的成就著實令人讚歎,但她此刻並不在這裡,於事無補,而她所製作的符 咒與卷軸,若是在平地遇敵,可以發揮不少效果,但目前卻派不上用場,更何況敵人 是道術高手,封鎖型的結界法陣已經啟動,那些卷軸幾乎都不能用了。 「這些是什麼東西?看來不像是與忍術有關,但是拙者在裡頭感受到一股很強的 能量。」 「這個……不是用在這裡的。」 有雪忙亂地把那幾個刻有符文的木牌收好,這些東西是華扁鵲特別交代,如若在 自由都市遇見韓特,就把這些木牌交給他。華扁鵲並沒有說這些木牌的詳細用途是什 麼,但想來應該也是不允許搞砸的東西。 休息了一會兒,卻沒有什麼進展,有雪身邊的道具派不上用場,而霧隱鬼藏在這 之間消滅了四頭逼近過來的符獸。 「丞相,我們要啟程了……」 像是察覺到了什麼,霧隱鬼藏的話忽然停住,頓了頓,道:「不,我們沒有必要 走了。」 「為什麼?你可千萬別告訴我,周公瑾已經親自下來殺我們,如果是的話,那我 寧願再當一次愛國者算了。」 「這倒不是。拙者發現法陣有鬆動的跡象,想必是拙者的同伴發動攻擊,擾亂了 暹羅城的佈防,周公瑾將要離開,這場追逐戰要結束了。」 霧隱鬼藏道:「不過,也因為如此,他把殘剩在法陣裡的力量一次發動,將所有 符獸合一,正朝這邊過來,只要能將之擊破,立刻就可以出去。」 「呃,聽起來是很棒,但是請問你有把握嗎?」 戴著頭套,看不清楚面孔,霧隱鬼藏似乎露出了一個職業式的自信笑容,但是在 他的眼中,有雪卻看見了不肯定的疑惑。 基於情形特殊,妮兒與王右軍合作,雙方聯手闖陣出城。除了他們兩個人,還有 二十餘人的耶路撒冷特種部隊,那都是由霧隱鬼藏所訓練,熟悉忍術的好手。 日本的元氣地窟開啟後,風之大陸上的天位武者人人受益匪淺,資質、修為較佳 的一群,或遲或早,實力幾乎都往上升了一級,妮兒日前已經初步進入強天位,但天 心意識未算優異的她,對於控制自身力量並無把握,還不能連續使用強天位力量。 特別是,最近幾天常常覺得小腹莫名隱痛,也不知道是什麼因由,剛才調息時更 覺得不適,如果在作戰時發作,是很影響自身狀態的。 不過,單純就資料來看,闖陣出城是一個很簡單的任務,因為自從天草四郎臨終 的曇花一現之後,目前就沒有人擁有齋天位修為,而假若敵我雙方都是強天位級數, 就算是遇上十足狀態的多爾袞,妮兒也有信心逃脫。 考慮到彼此的力量差距,要全身而退恐怕不太可能,但只是單純要逃跑,拼著受 上一定程度的傷勢,相信沒有高手能將自己留住。 一對一的情形是如此,換作是一對多,情形會更吃力,不過今趟己方也有兩名天 位高手,合力一起闖出去,妮兒不相信目前的第二集團軍有能耐將自己留下。 也就是因為這樣,她弄不太清楚王右軍的動作。明明早就可以闖出城去,他卻領 著自己在城內各處大鬧,高聲喊著要殺人放火,讓所有居民關窗躲在家裡,然後用天 位力量朝空中發射幾道劍氣,聲音尖銳淒厲,所經之處都掀起了騷動。 「可不可以解釋一下,我們不是要離城嗎?怎麼你好像在慶祝廟會一樣,到處惹 事?」 「我們雙方都還有個同伴沒回來,雖然我不確定他們是不是會合在一起了,但是 多製造一點混亂,說不定就有助於他們脫身。」 王右軍道:「離城自然是我們的目的,但我們進城又是為了什麼?是為了探查情 報,可是,你不認為我們還缺了一個最重要的訊息嗎?」 「我明白,你是指周公瑾本人的實力吧?」 阿朗巴特魔震後,公瑾的實力,就成為各大勢力相爭探索的謎題。而在目前各勢 力的首腦人物中,他無疑是把自身實力隱藏得最好的一個,本來需要出手的事務,公 瑾都利用師父、師兄弟的出手來解決,又或是單純以智略處理問題。 王右軍、泉櫻、李煜……等人的資料,都可以整理成厚厚一大疊,就連陸游本人 都在北門天關暴露了武功進境,但卻沒有人記錄到公瑾的戰鬥。每個人都相信,公瑾 一定有著天位力量,但他卻從不曾進行過天位戰,結果他的武學、拿手招數、戰鬥應 變,全都是個謎。 當其餘的武者不斷戰鬥、不斷進步,而被整理成一張清楚的優缺列表,對於雷因 斯、青樓聯盟的高手而言,公瑾卻是一個完全未知的對手。 自由都市的戰役即將白熱化,激烈的天位戰也會爆發,假如不早點把公瑾的確切 實力、招數變化探查出來,就算原本實力相當,也可能被他輕易挫敗。 曾追隨陸游數百年之久,在天位化時代到來前,曾被公認是世上最強的五個人之 一,沒有人膽敢小看公瑾的存在。特別是,一個未經證實的說法,在風之大陸上流傳, 皇城之戰到最後,親手將陸游一鞭擊斃的,就是周公瑾本人。人們一方面驚於他親手 弒師的事實,一面也對公瑾的實力感到畏懼,因為能夠一鞭轟殺陸游,這就是實力的 象徵。 「雖然我與週二師兄沒有多少交情,但總是同門師兄弟,如果可能,我希望維持 以前的狀況,不要發生武力衝突。」王右軍道:「不過,事情變成這樣,那也沒有辦 法,更何況如若陸老師真是為他所殺,為人弟子的我,絕對不能坐視。」 妮兒並不覺得王右軍有多尊敬陸游,以前曾聽人說過,陸游七大弟子多半是為了 政治因素而收,像是王右軍,就是為了攏絡武煉王家,因此師徒之間、師兄弟之間, 並沒有多少情誼。 不過,王右軍本身是一個相當講義理的人。怎樣也好,既然拜在陸游門下,他就 會遵守身為白鹿洞子弟的本分,也對破壞這份義理的公瑾特別不能容忍。 「唔,好像差不多了,不用再跑了。」 王右軍一擺手,扔去原本握著的火把,望向東方;妮兒也作出同樣的反應,扔去 手中的火把,望向出現在東方的那一抹人影,還有忽然從各處樓房中冒出來,手持上 膛槍械的數百名艾爾鐵諾軍。 而一直跟著妮兒二人行動的特種部隊,這時則四竄散開,漸漸在黑暗中消失了身 影,讓人難以追蹤,只不過在天位武者的意識掃瞄之下,他們的存在仍是無所遁形。 「四師弟,久違了,別來可好?在一切開始之前,我想先問一問,同為白鹿洞子 弟的你我,有沒有避免死戰的可能?」 悄然出現在附近一處民宅的屋簷上,公瑾的姿態相當優雅,元帥軍服的披風不住 抖蕩飄揚,冰晶似的冷冽目光,隨意掃過下頭的人,一股不怒而威的壓迫感,就在每 個人心頭施加重量。 「二師兄這話豈非好笑?今天又不是有人拿刀迫你興兵犯境,是你主動挑起戰端, 要問有沒有避免死戰的可能,這問題應該由你來回答。」 王右軍道:「至於同門情誼……這是多年來我最想問你的一句。二師兄,兩國交 兵,戰陣之上無父子,你光明正大興兵來攻,這是大丈夫所為,我不來怪你。但當日 唐國破滅,你對五師弟的所作所為,有沒有半點同門情誼?師父新收的小師妹,你怎 麼待她的?中都皇城之戰,你做過什麼事?你現在用什麼立場來和我提同門之誼?」 按放在劍柄上的手,慢慢地將配劍抽出,王右軍吸了口氣,道:「不計私怨,我 希望事情能以和平途徑解決,不過如若二師兄的交涉,是以拿下自由都市全境作為談 判底限,那麼我也可以告訴你,耶路撒冷無路可退,不惜一戰。」 一番話斬釘截鐵地說完,長劍也遙遙指向公瑾。不僅是手中的劍,從長劍出鞘的 那一刻起,王右軍的氣勢都變了,明明周圍無風,但他的衣衫卻如狂風中的旗幟,飄 揚摑響,整個人好似一把滿弦的弓,以怒氣、鬥志為羽箭,氣浪沖霄,把適才公瑾發 出的壓迫感沖得點滴無存。 一旁的妮兒忽然覺得,這樣的感覺才像是儒者之怒,不為私利,非關權謀,一怒 拔劍的王右軍確實有著俠士氣質。 不過,記得以前聽源五郎說過,陸游七大弟子中,陶潛和王右軍是相當固執的兩 個人,認為君子言行溫厚,即使對上強敵,也不應率先拔劍相向。多年來都恪守這項 原則的王右軍,今次卻先行拔劍出鞘,這也就代表了他對此戰的重視吧! 想到這裡,妮兒也握緊拳頭,暗暗擺好架勢。 「唔,這樣看來,談判確實是破裂了。」公瑾搖搖頭,道:「以我對四師弟的敬 重,要就這麼打開城門,讓你們出城,這不是什麼問題,不過想來你們不會同意這樣 做,那麼,就算是我對貴客的一點禮儀,給你們一個探測我實力的機會。」 除了公瑾本人,朱炎、郝可蓮這兩個強手都沒有出現,這表示他預備好了一戰。 「不過,還是換個地方吧,如果在這邊開戰,我的士兵、你們的兵丁都會被波及, 要不要到城外去戰呢?」 「沒這必要,因為你馬上就要離開這裡了。」 話才說完,下面人影一花,妮兒已經衝了上去。平常這種時候,她懂得什麼是明 哲保身,越後面出手越有利,不過剛剛聽了王右軍的言語,她很願意主動搶攻,把以 逸代勞的便宜留給這個世上已所剩不多的好人。 幾個時辰的靜坐,紊亂內息已經平復得差不多,但考慮到身體狀況不佳,趁著目 前沒有發作的時候動手比較好。主意一定,妮兒一出手就是尚不能妥善操控的強天位 力量,重重往公瑾轟去。 「錚」的一聲,劍光乍現,公瑾拔出腰間配劍,疾電般反刺敵人,與之動起手來。 妮兒旋身閃過,破入劍影範圍,反腿踢出,橫掃向敵人肩脖,公瑾舉臂擋架,雙 方力量相碰,反震之下,一起被撞開,妮兒震塌整座屋頂,墜入下方屋中,公瑾由於 位置不佳,被震得往天上飛去。 (哼!果然是強天位,再看看你還有什麼本事?) 妮兒還不至於因為對方與自己一起被撞開,就認為彼此修為相若。目前只能推判 敵人至少有強天位修為,天心意識方面還是未知數,但正如自己尚未全力以赴一樣, 現在看到的又是敵人幾成實力呢?那個朱炎已是如斯厲害,周公瑾為人主帥,應該不 會差到哪裡去吧? 攻勢再開,妮兒足下一點,躍身於空,施展天魔功,與公瑾在天上激戰起來。 強天位的能力,能夠影響環境,製造出一個適合自己的環境來作戰,但這樣的應 用卻非每個人都會,妮兒雖然有能力去影響,可是卻不曉得什麼環境才有利於自己, 與其隨便分心,浪費力量,她仍使用最適合本身的戰法。 「天魔功號稱魔族第一武學,但為何以滅魔衛道為號召的雷因斯,公主本人會使 用這樣的魔功邪法?」 「這……哼!就是為了誅滅你這樣的邪魔外道,所以我們才練這種武功的。」 妮兒的攻勢,就如她口中強詞奪理一般強勢,在天魔刀氣勁的劈砍下,公瑾一招 反擊都沒有,只是單純地後退,不過從他揮劍時的悠然態度,就可以看出他並沒感受 到什麼壓力,只是單純不願採取攻勢而已。 (好奇怪,他用的劍比平常的要短……) 近距離戰鬥,妮兒更看了出來,公瑾的配劍比一般常規尺寸要短上兩寸半,劍刃 也更為厚重,攻擊上或許不太方便,但在防守時卻顯得靈動,簡單地橫移推送,就可 以恰到好處地封住敵人攻勢。 也因為發現這點,妮兒登時醒悟,白鹿洞的抵天三劍,是天下第一守招,號稱同 級力量的對戰間,無人能破,自己與周公瑾同是強天位力量,他將抵天三劍的內勁與 招意變化在白鹿洞劍法內使用,一力主守,自己要怎樣才能突破了? 「堂堂艾爾鐵諾的大元帥,居然用這麼烏龜的戰術,夠膽識的話,就痛痛快快打 一場啊!」 「確實,我也覺得有點奇怪,堂堂雷因斯的公主元帥,居然對這樣的小技倆沒辦 法,雷因斯的元帥素質是不是低了點?」 任意揮劍,公瑾只是微微地笑著,對方畢竟只是個少女,心戰經驗不足,倘若自 己會中這麼膚淺的激將之法,那麼以後都不用出來做人了。 假如持續這樣的攻防,就算戰到天亮都不會有什麼改變,而戰到此刻,妮兒的臉 色更變得異常難看,一種沒法形容的寒顫由體內深處開始蔓延,輕微痛楚在小腹出現, 令她沒法專心作戰,更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尋常的事要發生了。 妮兒的不妥,自然沒能逃過公瑾的眼睛,在確認到敵人的力量迅速衰退,招數上 也顯得破綻大露,公瑾搖搖頭,微笑道:「山本元帥似乎無意再戰下去了,四師弟作 何打算?」 「山本元帥,請先退開,伺機由右面進攻。」 一直觀看這場戰鬥的王右軍出手了,長劍迸射出雪白的亮光,斜斜地刺挑向公瑾 的劍鋒,在兩柄劍牴觸的瞬間,雙方的劍刃都彎翹了起來。 「也是抵天之劍?!」 縱然戴著面具,眼神中仍能看出公瑾的詫異。抵天之劍的傳人不多,這只怕是首 次雙方都以抵天之劍對撞,更何況就劍理而言,兩柄都採取守勢的劍對擊,不啻就是 胡砍亂撞,這樣會產生什麼效果,連自己都難以預測。 奇妙的變化發生了,王右軍的抵天之劍,似乎配合著某種綿勁使用,當雙劍碰撞 彎曲,迸出火花,它並未如同公瑾的劍刃般反彈,反而繞著一個漂亮的弧度,以圓形 角度無鋒回切,再次擊打在公瑾的劍刃上。 而伴隨著這記打擊,一種劇烈震盪和輕微麻痺感,就開始在公瑾掌心出現。這是 前所未有的事,依照劍理,除非對方的內力數倍……甚至十倍強於己方,才會有這種 不穩現象,但現在為何…… 公瑾未改守勢,但卻對王右軍的劍刻意端視,只見他運上了抵天三式中的柔柳之 勁,劍勢卻走得偏偏斜斜,每一劍以圓而發,以圓而終,環始反覆,其意不重傷敵, 只是不斷地撞擊在敵方劍刃上。 與其說是對戰,公瑾更覺得自己是不斷地受到干擾,可是本來無懈可擊的抵天之 劍,在對方柔柳勁的不住反激、劍勢連續撞擊之下,公瑾手掌麻痺感越來越重,只覺 得劍勢僵滯,出現了一絲不應存在的破綻。 (想不到……居然還有這樣的一手,抵天破抵天,這就是破解無解之劍的法門… …) 彷彿被一道閃電貫穿身體,公瑾並不覺得驚懼,只感到一陣驚喜與激昂,但同時 也有一絲疑惑。 (以四師弟的悟性,能夠想出這個法門嗎?破解掉兩千五百年來無人能解的守招, 還有這種太極劍勢……) 當這個想法在腦裡閃過,公瑾忽然間醒悟,揮劍出去,長聲笑道:「原來如此, 四師弟你確實有一個好兄長。」 「不錯,右軍不敢掠人之美,破解抵天之劍的技巧,是我家五哥在武煉研創出來 的,但想不到今日竟是拿來抵禦二師兄你。」 「想不到嗎?那你本來是打算用這法門對付誰?若是想從師父手裡逃生,師弟你 這技巧似乎還嫌不足啊……嗯,朱鳥刀、白鹿劍,齊名於當世,師弟你就使出這技巧 的後半式,把這一戰了結吧!」 王右軍心中震驚,這位二師兄的才智委實可畏可怖,短短幾招交手,不但看出這 套劍技的來歷,更看出當初五哥把這套技巧傳給自己的用意,是擔心有朝一日自己的 利用價值不再,甚至有礙白鹿洞的利益時,師父陸遊說不定會對自己出手,只是就連 五哥也料不到,最後自己是用這技巧來破二師兄的抵天劍。 「好!」 王右軍低喝一聲,內中潛藏雄渾勁道,近距離爆開,震撼敵人的聽覺,進一步擾 亂防禦,跟著,就像一頭朱焰鳳凰翩然自天而落,雪亮晶燦的刀光化作流星,拉出長 長的光影,重重砍在公瑾的防守劍圈上。 王字世家的神妙刀術,在白鹿洞內功的配合下,威力更顯凌厲,王右軍的左臂霎 時變得粗壯,根根青筋暴露,全身內力畢集於這一刀之上,分作六重勁道連接撞擊公 瑾的劍刃。 「喀啦」一聲,無數細小裂痕出現在公瑾的劍刃上。饒是以天位力量特別護著, 及運使著抵天之劍,這柄厚刃寶劍仍是承受不住如斯砸擊。 先以抵天對抵天,為無瑕劍勢製造微小破綻,再以雷霆萬鈞的朱鳥刀施以重擊, 看著自己劍上的裂痕,公瑾心中有數,若今日的對手換做王五,那麼在剛才的一擊中, 自己的抵天三劍已經被破,長劍碎裂,而勢如破竹的朱鳥刀則會斬在自己頭顱上,分 出勝負。 只可惜…… 「好招數,但四師弟你一刀去得太盡,如今未能置我於死命,反而輪到你破綻大 露,試問你如何應付我的反擊呢?」 與綿長柔韌的白鹿洞劍術不同,創自武煉獸人的朱鳥刀,首重一刀必殺的決心與 氣勢,一刀傾盡全力發出,若是不能一擊得手,那麼在回氣之前便會露出重大空隙, 如今,王右軍便是出現了這樣的致命破綻。 「不錯,我修為不足,這一刀只能破去抵天之劍,沒法敗你殺你。」王右軍喘息 加劇,顯示體力的耗損之大,不過,這也很成功地探測了敵人的實力。 「可是今天的戰鬥,並不是只有你我兩人,所以我可以毫無保留地使出全力。」 側面勁風響起,公瑾正想回劍防禦,卻驚覺王右軍正以全身力量吸黏住自己手中 劍,令自己沒法去擋架妮兒的攻擊。 「你!」 只來得及吐出一個字,妮兒以強天位力量激起的勁風,已經刮到面上。 暹羅城的上空進行大戰,地底也毫不輕鬆,有雪看見霧隱鬼藏的手按放在刀柄上, 顯然對那一頭迅速噬殺過來的異獸,不敢再以十字鏢對付,而必須使用忍刀。 強敵迫近,霧隱鬼藏一言不發,有雪也緊張得掌心冒汗,儘管他不會武功,但從 緊繃的氣氛裡,彷彿也能感覺到那種強敵迅速靠近,三百尺、兩百尺、一百尺……越 來越強的壓力。 兩個人目不轉睛,屏息瞪著同一個方向,但卻都沒有留意到一件事。 在有雪的包袱中,有一個愛菱特製的儀器,能夠掃瞄方圓一里之內的能量位置, 此刻螢幕上正顯示一個綠點朝這邊迅速移動,然而,忽然間螢幕盡頭出現了另一個綠 點,同樣朝這方向而來,速度好快,幾乎只是眨眼間就已經要追上了先前那個綠點。 「來了!」 感受到土中不尋常的劇烈震動,霧隱鬼藏拔刀出鞘,將功力聚於刀上,預備發出 雷霆一擊。 「轟」的一聲響,土石炸裂潰散,一個水桶大的巨型蟒首裂土而出,額上有一隻 雪白犄角,血紅雙眼大如拳頭,甫一見到兩人,便張口噴出腥臭毒氣,毫不客氣地吞 噬過來。 霧隱鬼藏覷準時機,一刀重重劈下,怎知他才揮出去,蟒首就整個炸裂,爆成一 團血霧,像是被什麼強絕力量打個正著,粉碎得什麼也不剩下。 (怎麼搞的……) 霧隱鬼藏一愣,揮空的刀勢未及收回,仍是斬了出去,怎知就在漫天塵土血霧中, 一隻鋒銳的手爪冷不防地揮了出來,在霧隱鬼藏全然沒想到要防守的這個空檔,從他 身前掠過。 「啊~~」 被塵土所擾,後頭的有雪根本看不見前面事物,只聽見一聲淒厲慘叫嘎然而止, 心中劇顫,險些嚇得尿濕了褲子,好不容易揮開塵土看見前頭,就見到霧隱鬼藏兩腳 穩穩地站立。 「搞什麼嘛,沒事鬼叫什……」 有雪發不出聲音了,當他爬出兩步,看得清晰一些後,這才發現霧隱鬼藏不是兩 腳穩穩地站立,而是整個人只剩下兩隻腳,大腿以上的部位整個不見了。 「怎、怎麼會這樣?土龜被蟒蛇吞掉……」 有雪很快就知道事情不是這樣,因為在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一個比巨蟒更危險的生 物。 瘦瘦的小個子,漆黑膚色,背後一雙蝙蝠似的羽翼,渾身上下刺著許多根長長的 尖針,四肢更被厚重鎖鏈給捆住,另外連接上四個金屬鏈球。這麼獨一無二的打扮, 非獨雷因斯,全風之大陸都已經將他列入極度危險生物。 「奇、奇雷斯?」 想起這凶殘魔物一貫的辣手,有雪一跤跌坐在地,差點當場就屁滾尿流了,特別 是看到他皺皺眉頭,在舔去手上血跡後,把那殘剩的兩腿一腳給踢倒,跟著就轉過頭 朝自己望來。 「喂!胖子,你還有沒有吃的?」 沒有當場昏過去,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在奇雷斯的目光注視下,有雪殺豬似 的大叫出來。 「哇!我不好吃!我不好吃!」 「喂!」 「哇~~」 也算人有急智,有雪忽然想起,這頭魔物做事向來瘋瘋癲癲,講話也語無倫次, 說不定腦子根本就不正常,自己大可智取。這樣一想,有雪才想到包袱裡頭一堆太古 魔道器械,正是可以派上用場的時候。 「我……我有乾糧,你先拿去吃。」 有雪慢吞吞地在包袱裡掏摸,希望能找到個手榴彈或是超猛毒藥之類的東西,讓 這頭白癡吃下去一命嗚呼,自己就立下大功勞了。 手裡才抓了一把,沒來得及說話,整個包袱就被奇雷斯一把奪過,要不是縮手得 快,就不只是皮開肉綻,鮮血淋漓,而是整條手臂都沒有了。 說來也讓人很難以置信,有雪總認為天位武者必然有特別不凡之處,才能夠出類 拔萃,像源五郎、蘭斯洛、李煜、白起,不是武學天份過人,就是足智多謀,又或者 意志無比堅定,但現在看來,難道一個人瘋得特別厲害,這也能進入天位? 因為,奇雷斯扯開包袱後,任裡頭東西灑落地上,隨便看看還留在掌中的幾個物 件,也不細查,拎起來就往嘴裡扔去。 (好、好厲害,這傢伙到底是人形凶獸還是人形垃圾桶?魔族的王族都是像他這 樣愛吃垃圾嗎?) 目瞪口呆,有雪心中有了小小的期待,希望奇雷斯腸穿肚爛、腹破血流而死。 煙霧彈……似乎沒什麼殺傷力,奇雷斯吞下後只是噴了點煙出來。 震撼爆彈……好像威力不夠強,奇雷斯吞下之後,打一個響嗝就沒什麼事了。 轉移卷軸……有雪真的是很希望,這怪物吞下之後立即消失不見,可是未經正確 程序催動,卷軸不過是普通紙片,根本就沒什麼用。 眼看著奇雷斯的目光越來越不對勁,有雪覺得自己的命運有如風中殘燭,正在瘋 狂地向神明祈禱,奇跡卻發生在雪特人身邊。 「呃!哇……」 在不知道把什麼瑣碎東西給吃下去之後,奇雷斯終於出現了不妥,口中像野獸般 「嘎嘎」出聲,全身劇烈顫抖,跟著更跪倒地上,大口大口嘔出酸臭綠漿。 「哈哈!死怪物,這下知道你有雪大爺的厲害了吧?什麼魔族中的魔族,吃泥吧! 看我為土龜報仇。」 有雪手舞足蹈,全然忘記了眼前的危機,只要想到自己能整垮這頭凶殘魔物,更 是難掩得意之情,興高采烈之下,甚至跑到奇雷斯旁邊,一腳踩在他頭上,用力跺幾 下。 「不過,他到底吃壞了什麼東西?這麼厲害,是核能火弩嗎?」 倒是記不得自己有帶那麼強的武器,有雪疑惑地轉頭看看,把散落在地上的東西 撿起,趁著奇雷斯還在痛苦呻吟,預備從那個土壁破口逃跑。 點數之後,重要東西都還在,就是少了一個東西怎麼都找不到。 「哈,死鬼韓特運氣不好,要給他的東西找不到,多半是給這野獸吞了,是他自 己倒楣,這樣他就不能找人報仇了,哈哈。」 無意中說出了真正想法,有雪聳聳肩,正要開溜,卻不由得想到,不曉得華扁鵲 到底給了韓特什麼。 那些寫著符咒的符文,如果能夠幫到韓特,是怎麼幫?提升他的力量嗎?還是瞬 間移動逃跑? 實在不是故意的,但是在逃跑前,有雪回頭忍不住看了奇雷斯一眼。 ……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仍然是一頭人形凶獸,跪在地上,全身不停地顫抖,哀 嚎呻吟,只不過,如果眼睛產生沒有錯覺,好像有那麼幾十根針,從他肌肉裡慢慢倒 退了出來。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四卷第三章無形之鞭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聯盟暹羅 對妮兒來說,今晚的戰役,實在是她一生中少有的恥辱與尷尬。在強敵面前討不 了好,這並不算什麼,但因為身體狀況不佳,給弄至醜態百出,這點就不可原諒。 在她適才退到一旁的時候,小腹……更正確一點的說法,是肚臍下一吋左右的位 置,開始了陣陣顫動,似疼非疼,好像……好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與整個肉體起共鳴。 如果此刻人在稷下,那麼倒算是一個馬上找醫生看的好時機,可是身在戰場上, 當見到王右軍因為氣力不繼,不能完成那一招刀劍合擊的極至威力,妮兒立即判斷出 狀況,不待他出聲招呼,就飛身過去,將催運起來的強天位力量聚於拳上,轟往公瑾。 乍看之下,似是絕佳的殺局,但自始至終,公瑾面上的悠閒笑意不變,從他料中 王右軍的破招步驟開始,一直到妮兒發出的這一擊,全都在他的計算之內,這樣看來, 即使這一拳擊實下去,妮兒也不見得能夠討到好處。 戰事未決而氣已餒,妮兒真是痛恨這樣的自己,偏生這時腹痛的感覺加劇,而且 較先前更為明顯,妮兒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與自己肉體產生共鳴的源頭,來自暹 羅城地底。 (莫名其妙……地底……有什麼東西嗎?) 這念頭在腦裡一閃而過,突然間,好像有一個奇怪的聲音,聽似遙遠,卻又異常 地清晰,不經由聽覺感官,直接由腦內深處響起。 「汝……是何人?」 繼腹痛之後,是幻聽嗎?妮兒幾乎想要狂笑出來了,明明是這麼重要的戰局,自 己卻腦袋昏昏,意識好像被某個很強大的磁鐵吸住,覺得周圍的現實環境好不真切, 偏生那個戴著面具的死人妖笑得那麼討厭。 假如這一戰可以成功回去,妮兒發誓自己會找個醫生好好看看,就算慘遭那個鬼 婆華扁鵲凌辱都在所不惜,然而,少女這個小小的心願,並沒有得到上天的憐惜,幻 聽現象持續出現。 「因何而生?」 就在這四個字的問話後,妮兒就失去了意識,但屬於她的戰鬥,卻未因此結束。 儘管被王右軍黏住,沒法分出手來防禦,露出致命破綻,公瑾卻一點都不顯得焦 急。 有許多事,是四師弟不知道的,即使是這個狀態,自己仍能防禦,仍能反擊,甚 至就算被這不純熟的強天位力量轟上一記,都不會有什麼大礙。所以當妮兒凌空揮拳 過來,公瑾心中已經有了十六條預備戰術,並且藉著眼神、氣勢,先行打擊敵人的斗 志。 一切的發展都在預計中,也都進行得很成功,直至突變的出現。 朝這邊飛來的妮兒,忽然間好像被一層淡淡的霧氣光影所籠罩。前後時間極短, 若非公瑾、王右軍這樣的高手,根本就無法以視力捕捉,而在這極短的時間之後,他 們都錯疑自己看到了什麼。 妮兒仍是往這邊飛掠過來,只是樣子和之前有點不同。為了行動方便,一直綁束 在腦後的馬尾長髮,迸斷了束繩,披散開來,在月光照射下,顯出一種瑰麗得醉人的 藍色。 不僅是秀髮,產生同樣變化的,還有妮兒的眼瞳,同樣是變成冰藍,猶如最深層 的萬年雪。然而,和這雙眼瞳的美麗顏色相比,任何人都只會先注意到,那眼神中所 流露的驚天殺意。 沒有人會錯解這對眼神,因為裡頭所釋放出的殺氣,是如此強烈、赤裸、直接而 單純,把千思萬念集中為一,變成單一的摧毀訊號。公瑾和王右軍甚至難以想像,為 何一個女人能在瞬間把殺意暴增,壓迫感更是十倍激增。 首當其衝的公瑾,感覺特別明顯,隱隱約約,他竟感覺到在敵人的背後,有個更 具壓迫感的存在,剎時間為之氣息一滯,發出的勁道沒能震脫王右軍手腕。 抓著這個完美的進攻角度,妮兒卻沒有立刻進攻,反而雙腕交疊碰撞,外繞一圈, 長吸了一口氣。這動作看似多餘,但公瑾卻察覺到,敵人正藉著這個動作,閃電進行 全身能量的凝聚吞吐。 而當妮兒的右腕舉高斬下,那一瞬間的氣勢,給周圍兩人的感覺,就像是浩瀚蒼 穹驀地崩破了一個巨縫,洶湧雲流在雷電交殛中劈砸下來,崩天末日,無物可擋。 公瑾百忙進行防禦,右手爆發力道,震脫王右軍的鎖縛,揮臂擋架,但倉促間蓄 力不足,輕易被妮兒一擊砸開,右臂劇痛難當,整個面門都暴露在空檔下。 (不妙!) 腦中閃過這念頭,公瑾卻已避無可避,被妮兒一拳結結實實轟在戴著金屬面具的 頭顏上,爆出響亮的金屬碎裂破音,強大力量傳震出去,連與公瑾相對峙的王右軍都 虎口劇痛,公瑾更是被這一記崩天之拳打得直飛出去,衝撞向地面。 轟隆巨響,撞在地面的軀體餘勢不止,拖地斜飛,只見一長排房屋都在這一擊的 餘威下變成了斷垣殘壁,漫天煙塵中,下面出現了大面積的廢墟,也不知道公瑾究竟 身在何處,受傷多重。 王右軍暗自心驚,如若是換作自己挨了這一擊,中在面門,肯定是重傷,甚至一 擊致命。二師兄武功再強,受了這一擊之後,也…… 才剛剛這樣一想,王右軍驚覺身旁又傳吸氣聲響,赫然是妮兒鼓起力量,朝地面 以天魔刀狂轟亂劈,在她強天位力量恣意肆虐下,霹靂爆響不絕於耳,攻擊範圍內的 事物毀得一塌糊塗。 強天位力量,妮兒本來尚不能駕馭自如,更別說這麼順暢地連發天魔刀勁,但她 現下密集發刀,全然不見窒礙,越斬越見流暢,這是完全不合情理的現象。 王右軍卻沒有注意到這些。在片刻的訝異後,他只驚覺若讓妮兒這樣胡亂殺戮下 去,暹羅城不知道會有多少的死傷,而且大多數都是無辜的當地百姓。 「住手!追擊敵人也該有個限度,就算要對付公瑾師兄,你這麼做根本就是……」 為了要制止妮兒,王右軍一出手就抓住她左腕,卻沒想到這實在是錯得離譜的一 著。瘋狂攻擊中的妮兒,一感覺到被人拿住手腕,立即有了反應,先旋身一扭,用全 身帶起來的力量,扯斜王右軍身形,緊接著就是兩腿一齊踹出,正中王右軍腰腹。 雙方聯手作戰,王右軍只以為戰友是打昏了頭,哪想到她會驟然向己發難,給這 一記踹中腰腹,內臟立遭重創,大口鮮血噴出。而若非自己撒手得快、若非妮兒沒有 反抓過自己的手臂,在自己重傷同時,連手臂都會整條被撕扯下來。 「哇……」 王右軍立刻運功震傷,但內息甫動,又是一口鮮血激噴,情形壞得無以復加,偏 生妮兒在空中身形一定,冷哼一聲,又飛撲了過來,人還沒到,銳利的五指爪勁已經 先到面門,要不是閃得快,一雙眼睛已經毀了。 這時,王右軍才終於明白,妮兒現在處於一個極度異常的狀態,適才亂轟地面, 並不是為了追擊公瑾,而是單純地發洩殺戮慾望,滅盡所接觸的生命,當自己轉移了 她的注意力,攻擊目標就換成了自己。 從妮兒眼神中的喜悅、溢滿全身的霸道殺念,王右軍知道自己所料無差,只恨自 己先斗公瑾師兄,再猝受重擊,現在只剩逃命之力,無力與之相抗了。 「可恨……至少、也要把她引出城外。」 盡著自己認為應盡的責任,王右軍想把妮兒引出城外,減少對暹羅人民的傷害, 但內心卻全無把握。 (如果能有援軍就省事多了,可是……還是拼了吧!) 正當他打算全力以赴,掣劍在手,預備與妮兒對戰,異變驟生,援軍終於到了, 但卻不是他所期待的那一種。 「嘶」、「嘶」,像是千百道羽箭同時離弦射出,扯裂大氣破風聲響起,但是在 這連串異聲入耳前,王右軍忽然覺得身上一痛,像是被什麼大棒子打中一樣,一股巨 力將他擊得往後跌去,避免了與妮兒的接觸。 跌飛開時,王右軍見到妮兒的情形與自己一樣,只不過是朝反方向跌飛出去。 (到底是什麼東西?怪物?這種感覺好像是什麼棍棒……不,是鞭子,對,就是 鞭子!) 從身上感到的痛楚,王右軍察覺到對方使用的兵器,腦裡也閃電想起當初在白鹿 洞修業的一件往事。 那時,五師弟李煜還未展露鋒芒,自己修練三十六絕技有成,自信滿滿,到冰洞 中請恩師指點,被恩師評為當前弟子中劍法第二,卻也表示自己習劍資質絕佳,只要 用心苦練,五十年後可以在劍術上超越二師兄。 「不過,如果那一天來臨,羲之你切莫自滿,因為和你二師兄的劍相比,他的鞭 子更具鬼神之威。」 自從阿朗巴特魔震,王右軍晉身天位後,這件往事就被他遺忘,直至如今,才驀 地翻上心頭。 (鞭子在哪裡?人在哪裡?) 王右軍低頭搜索,既看不到公瑾的身影,也看不見剛才那抹擊中自己的鞭影,究 竟由何而來。 另外一頭傳來的聲響,引起了王右軍的注意,抬頭一看,只見妮兒那邊的情形更 是不妙,身在半空,竭力朝這邊飛來,但卻好像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所阻著,身上連 連噴出血痕。 怪異的景象,王右軍卻看得出來,妮兒正被一條肉眼看不見的鞭子痛擊,儘管自 己不確定這戰友是否已經回復常態,但總不能任由她這樣子受創下去,當下把劍一橫, 就要上前救援。 一步跨出,王右軍悶哼一聲,胸口的疼痛讓他曉得自己又中了一鞭,但這次自己 已留心提防,縱使擋架不住,卻為何連看都看不見? (難道……二師兄的鞭子,是看不見的?) 王右軍察覺到這一點,但是若這想法是真,自己又要如何抵擋這樣一條無形、無 影、無聲、無息,甚至可以說是無相的神鞭? 為著這想法苦思,王右軍卻發現鞭子沒有再打在自己身上,只是封鎖著妮兒的行 動,剝奪她的戰鬥力,而每當自己跨前一步,一道沉重鞭笞就將自己打退回去。這情 形說明了某件事,二師兄不讓自己救援,卻不在意自己的離去,只是要把妮兒擒下。 「四師弟,你來此的目的已經達到,我們在耶路撒冷再光明正大地決一死戰吧, 現在請你離開,至於這名女子,我要把人留下。」 從公瑾的做法裡,王右軍讀得出這樣的訊息,然而,公瑾必然知道,王右軍自己 也知道,他從來就不是那種會把戰友丟下,獨自逃開的人。儘管之前與這名少女並不 相識,可是從允諾接應她離開的那刻起,責任與信義就伴隨出現,耶路撒冷的四騎士, 絕不會令自己背負的神聖旗幟蒙羞。 提運真氣,強自壓下內傷,王右軍虎吼一聲,掣劍拔刀,揮舞劈斬,剎那間就在 身旁組出一道防護網,奮力前衝。 腳步跨邁出去,手腕上立刻就感到強勁壓力,不住撼裂著虎口,十數道鞭勁正試 圖擊潰刀劍齊施所架起的防護網,王右軍感到吃力,卻也心中一寬,因為這些無形鞭 勁能被自己擋住,就代表二師兄的鞭子還沒有離譜到能穿越次元,無視物理限制地攻 擊。 自己所知的陸游六弟子中,只有二師兄周公瑾、三師兄陶潛精於東方仙術。在奇 門遁甲的支援下,他們的武術能做到什麼地步,普通人根本想像不到,好比妮兒剛才 那樣的驚人實力,現下竟也被困在重重亂鞭之中,脫身不出。 (可怕!這就是二師兄的真正實力嗎?無怪能夠和陸師相對抗。他到底是在什麼 時候練成這麼恐怖技巧的?這根本……不能防禦啊岺 王右軍咬著牙前進,一面承受重擊,一面朝妮兒的方向移動。儘管反覆搜尋,卻 找不到公瑾的蹤跡,偏生自己與妮兒連續受到重擊,二師兄究竟是在哪裡動手的? 如果說抵天三劍是完美守招,那麼二師兄的亂鞭同樣是無懈可擊,結合這兩者的 公瑾就該是一個完美武者。今晚交手中,他反覆只使用抵天三劍,若非妮兒的突變, 給予他不尋常的創傷,恐怕還逼不出他的真正實力,屆時耶路撒冷之戰,己方就會吃 上大虧,這樣看來,倒是要感謝妮兒的變化。 假如王右軍在十足狀態下應敵,能支撐多久是未知數,可是重傷之下應敵,連擋 七鞭後,終於給沉重鞭擊轟開刀勢,長驅直入。 (糟糕!來不及了。) 鞭勢不但無形無影,連招數都很奇特,明明是柔韌的軟鞭,竟像揮舞長槍一樣用 「掃」的方式,卻也因此,讓人對這股怒濤般急湧過來的力量無法招架。 「唔……」 嘴角咳出血沫,王右軍僅來得及將刀劍合架在胸口,跟著便被遠遠地掃了出去。 (太強了!每一鞭的力量都這麼沉重,如果找不到二師兄的位置,又看不見鞭子, 就根本不能站在平等立場上對戰,那要怎麼跟他動手?) 在半空中倒飛著,王右軍壓抑不下內傷,又噴了一口血出來,腦中思緒複雜紛亂, 卻想不出破敵之策。 (不過,作到這樣子也就該夠了吧……團長!) 在空中稍稍穩定身形,王右軍卻沒有再試圖往妮兒掠去,反而稍一回氣,立即就 朝反方向激飛射出。 同一時間,一道雪白亮光由地面冒起,閃電般射至妮兒附近。重重鞭勁也朝白光 轟擊過去,但是被王右軍牽制部分力量,加上白芒來得突然,鞭勁的力道沒有早先強 勁,白光來勢奇疾,在受到鞭勁攔截之前,竟還能輕輕巧巧地一下回折,就這樣破入 攔截網內,一下抓住妮兒,再一閃現,破出包圍鞭網,說走就走,一下就消失在暹羅 城的夜空。 整個過程極其短暫,甚至是白光帶著妮兒消失,王右軍才飛出暹羅城,只留下滿 地瘡痍與火災,慌亂的人群,還有漸漸從那殘破廢墟中現身的兩個人。 「公瑾大人,你沒事吧?」奉命不得參戰,一直隱藏在下方民居的朱炎,趕來探 視主帥的狀況,只見他搖了搖手,表示沒有大礙。 公瑾的手,放在自己的金屬面具上,好像在做著什麼,當他把手放下來,整個面 具看不出來有任何的凹損裂痕,完好如新,而王右軍若目睹這一幕,將會對師兄有著 更高評價,因為挨了妮兒一記重擊的公瑾,神完氣足,完全沒有受傷的現象。 「我沒有事,這樣一下還傷不到我,不過……」公瑾緩緩道:「有點吃驚就是 了。」 吃驚,這件事在公瑾來說,比受傷更為嚴重。面對實力強橫的敵人,失敗是意料 中事;當敵我實力差距過大,死亡並不值得奇怪。知己知彼,勝乃不殆;知天知地, 勝乃可全,公瑾所不能接受的,是突然暴強的敵人,因為無法掌握的失敗,會導致一 連串失敗,所以當妮兒有了不尋常的突變,他當下的決定就是把人擒下研究。 「可惜,沒有能夠成功啊……」 「公瑾大人,要不要追出去呢?」 「追出去已經沒有意義,白夜四騎士之首的米迦勒親至,我不想在這裡與她動 手。」 更重要的是,米迦勒也是一個很懂得深藏不露的武者,剛才她刻意只憑著速度與 身法闖入救人,不施展她聞名天下的槍技,就是為了不在開戰前過度暴露實力,自己 並不想在這種時候與她對戰。 姑且不論已經離開的三人,暹羅城內還隱藏著不可忽視的高手,自己要避免被人 漁翁得利的可能。 「那王右軍呢?這距離我們還追得上,只要配合太古魔道兵器,就算作戰我們 也……」 「這一點萬萬不可,在這種時候對四師弟趕盡殺絕,那等於硬把王五給逼出來, 這樣對我們的阻礙太大了。」 雖說瑾花之亂後,王五就與王右軍斷了聯絡,彼此形同末路,但從王五秘密傳授 武學給王右軍一事看來,這兩兄弟仍有私下聯絡,公瑾不想冒這個風險。 「那麼,問題就只剩那個少女了,剛才究竟是怎麼回事?她那一式的威力好驚人, 就連你也被擊下了。」 「……不知道。」驚人的不單是那一式,而是那種狀態,瘋狂的殺,瘋狂的毀滅, 無比戰意令實力激增。 「想不到雷因斯有這種怪物,她到底是什麼人啊?」 朱炎疑惑地問著,而這一次,公瑾沒有馬上回答。 「……不知道,我想……大概不是人吧!」 暹羅城經過這一場戰鬥,城內數百戶人家因此家破人亡,住處變成了廢墟,大多 數人當場死於非命,損傷之重,猶勝當日艾爾鐵諾軍破城。 上頭忙著撲滅火災,整理廢墟,拯救傷患,但下頭卻有著另外的問題在發生。 正要沿著地穴逃跑的有雪,回頭看見了奇雷斯,身上一根根細針正自往外倒退, 心中一驚。 (搞什麼東西?變魔術嗎?) 看不順眼,不知道自己將大禍臨頭的有雪,只是本能地覺得討厭,因此,他竟然 採取了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動作。 「去!死黑鬼,身上會冒出針來很了不起是不是?你冒出來,我不會再敲回去嗎? 老子見高就拜,見低就踩,你這賤人趴得那麼低,是不是要老子踩你啊?好!說踩就 踩!」 雪特人毫不客氣,提起肥短的腿,就踹在奇雷斯身上,而且不是踹頭,是往他身 上的那些針踹下去,好像玩著某種敲擊遊戲,看見哪邊的針浮凸起來,就往那裡重重 踹下去。 「干!想怎麼踩就怎麼踩,真有成就感,可惜旁邊沒有個畫師,不然就可以把本 丞相威猛的樣子全畫下來,流傳後世。」 想到自己將這危險的怪物踩在腳下,有雪得意非凡,就差沒有囂張地大喊「叫我 女王」的經典台詞。 假如再讓他這樣子踩下去,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但在一聲「啷當」脆響後,有 雪忽然看到一樣東西在地上滾來滾去。 「咦?這是什麼?怪好看的……」 那黑皮怪物一動也不動,好像已經被自己踹昏過去了,有雪心頭一安,走過去看 看那物件。只見那是一枚黑色晶體,約莫有人的巴掌大小,呈不規則的多角形,通體 漆黑如墨,但卻發著一股幽幽的美麗光澤,恍如水波蕩漾,在晶體表面流動。 「樣子好漂亮,像是什麼寶石還是魔珠之類的,搞不好值不少錢啊!」 有雪自言自語,用嘴巴咬一咬,發現這東西甚為堅硬,咬之不動。聽說這頭怪物 是魔族的皇族,這東西從他身上滾落,多半也是什麼魔族的寶物,假如能像織田香身 上的勾玉一樣有價值,那自己就賺到了。 「對了,說到寶物……」 假如每個高手的身上都有寶物,那麼霧隱鬼藏的身上,會不會也帶著什麼呢?他 號稱是當前的忍術第一人,就算身上帶些什麼道具或者秘笈,那都不足為奇啊! 念頭一動,有雪付諸實現,湊過去一看,只見到一大灘的血跡。奇雷斯的那一爪 強得可怕,當場就把霧隱鬼藏打得血肉粉碎,除了血漬,就只剩一雙腿被掃到一旁去。 「唉!土龜啊土龜,你也算是夠不幸的,居然被那頭黑皮怪物幹掉,說來也怪你 名字不好,好端端的竟然叫土龜,又整天愛在地下鑽,土龜鑽土,鑽著鑽著,這不就 入土為安了嗎?唉,不過我剛才為你報仇,把他當成地鼠一樣在踹,你們兩個地下相 見,再好好分個高低吧……」 基於起碼的義氣,有雪覺得自己該幫這個認識不久的朋友埋葬,不讓他暴屍…… 地底,好在只要埋一雙腿,不用掘太大的坑。 「咦?日本果然多怪人,有人會變成橡膠女,也有人死了會變成木頭?真不愧是 妖怪之國啊!」 找到那雙被奇雷斯掃到一旁去的殘腿,有雪卻只看見褲管與鞋子的殘布中有兩截 木頭,同樣是浸在一灘血跡裡,一時間還有些想不清楚,為何人死了之後會變成木頭? 這是哪門子的特殊體質? 「算了,既然變成木頭,那就不用埋了,木頭本來就該插在土裡的……呃!這是 什麼?」 正當有雪要再次開溜,卻在那些血跡與殘破布片、木屑中,見到一管卷軸,外頭 用金黃色的錦帶纏著。有雪也來不及想為何整個身體都被摧毀,竟會留下一管卷軸在 此,便顫抖著手,將那管卷軸拾起。 「這是……忍術秘笈嗎?封面的字寫了些什麼?我看看……啊!『霧隱流麵條烹 治法』!土龜,你死了還要玩我?」 氣憤之下,真想在那殘屍上多踹兩腳,可是就在這時,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邪笑 聲,從後頭傳來,有雪一驚,連忙把卷軸和那黑色晶石一起收入懷中,回頭探看。 這一看,險些嚇得魂飛魄散,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後頭的奇雷斯已經清醒過來, 甚至站了起來,就這麼冷冷地瞪過來,而地上則無聲地掉了七、八根針。 「你……」 有雪牙齒打顫,說不出完整話語,想起剛才霧隱鬼藏被打得只剩下一雙腿,換做 是自己,別說是雙腿,恐怕全身脂肪連帶肥油,都沒有半點能夠剩下。 不過,這素來殘忍好殺的魔物,卻沒有馬上出手攻擊,而是就這麼盯著有雪,不 做反應,過了好一會兒,有雪才發現那眼神有些呆滯,甚至可以說是兩眼無神。 (該不會……這傢伙睜著眼昏過去了吧?) 這個僥倖心理一生,有雪膽氣登壯,雖然不敢說過去再踹兩腳,但是拔腿開溜卻 是敢的,卻怎知才一轉身,後頭就響起勁風,奇雷斯撲擊了過來。 「哇!大俠饒命……」 有雪魂飛天外,只懂得跪下求饒,希望能躲過這一擊。以奇雷斯的武功與反應, 別說只是簡單一跪,就算是源五郎以九曜極速全力閃躲,也未必能避開他一擊,可是 當有雪跪倒趴下,他竟然完全不懂得變招攻擊,就這麼直挺挺地衝過去,撞進了旁邊 的巖盤。 這一帶的土石堅硬,都是很硬的岩層,但卻又怎堪他這絕頂強人的一撞,只見石 壁上留下一個人形空洞,周圍泥沙土石不住灑落,地動壁搖。 「搞什麼鬼?最近很流行鑽地嗎?每個人看到土就衝過去?」 死死復生生,有雪的心臟在這天晚上飽受考驗,正當他抱著萬分之一的小小希望, 期待那怪物已經被這一撞破頭而死,旁邊的巖壁轟然一聲,裂出一個人形空洞,奇雷 斯又鑽了回來。 「哇!大俠……」 還來不及搶著跪地求饒,奇雷斯說話了,這是今天晚上有雪聽他說的第二句話, 卻與之前那一句一樣莫名其妙。 「我叫弘歷。」 直到此刻,有雪才知道這個一直被稱作「奇雷斯」的怪物,原來還有另外的名字, 不過這怪物為何要對自己報名字呢?他兩眼沒看著自己,而是望向上方的巖壁,那是 在對誰說話? 「我是弘歷!我是個有理想、有抱負,滿腔熱血的好青年,爺爺爸爸真偉大,名 譽照我家,我要去上學了!」 有雪張大了嘴巴,發不出聲音,他這才知道奇雷斯眼神上飄,不是對著巖盤說話, 而是根本就已經瘋掉了,特別是他現在一面說話,一面還儼然像個熱血青年一樣,平 舉起手臂,最後還像是小孩子似的,跳起來走路。 (不愧是魔族中的魔族,連發起瘋來都比一般病人強烈十倍。) 此時不溜,更待何時,有雪趁著奇雷斯再度朝著巖壁撞去,就躡手躡腳地想從他 身旁不遠的土坑道中鑽出去,可是這次奇雷斯卻沒有撞穿出去,只是把頭碰到巖壁, 就此停住了動作。 能夠逃離的唯一出路,就在奇雷斯身旁,有雪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尷尬地 停在原處,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奇雷斯就像是一具死屍般,額頭抵靠著石壁,整個身體斜斜地動也不動,全然看 不出半點生機。 「唔……」 過了好一會兒,奇雷斯終於有了動作,他用手掌撐觸著石壁,似乎想要撐住疲憊 的身體,卻仍是少了幾分力氣,雙膝一軟,以這樣的姿勢跪倒了下去。 人倒了下去,事情卻未因此結束,相反地,變化由此時才開始發生。當奇雷斯的 呼吸由粗重而變為平緩漫長,有雪忽然見到一件皮革裝束,無袖的背心與短褲,在奇 雷斯身上出現。 本來魔物在人間界行動,就像獅子老虎那樣的野獸一樣,誰也不會在意野獸穿了 些什麼,奇雷斯也是一樣,每次眾人與他相遇,光是要在他手底逃生,就已經竭盡全 力,誰會有時間去在意他的穿著?所以直到這刻,有雪才驚覺到「哦!他之前沒穿衣 服」。 以天心意識的物質變化,要改變物質的成分,這並不是什麼難事,可是要把物質 硬化容易,變成絲帛皮革之類的物品,那就很是為難,需要很高的天心意識修為。 這些事有雪當然不會知道,他只看到奇雷斯又站了起來,回頭朝這邊看過來。 單單只是一個眼神交錯,有雪就感覺到,眼前這頭凶獸已經脫離剛才的瘋狂狀態 了,那雙眼睛裡頭,仍是散發同樣危險的寒氣,但卻已經多了理智的光輝。 「唔……奇怪的波動……」 奇雷斯抬起頭來,斜望向上方的岩層,但與剛才的目光渙散不同,這時的凝望, 只讓人覺得他確實是在看著某樣東西。 「大氣裡的感覺……是什麼人用了天崩?人間界還有什麼高手會用天魔神功?」 奇雷斯的字句裡,隱藏著不尋常的訊息,這些有雪聽不出來,但卻也感覺得到, 和之前幾次遭遇相比,奇雷斯的話語條理清晰,與先前全然不同。 「頭好暈啊……」 似乎還有點頭昏,奇雷斯摸摸額頭,跟著便側瞥過來,望向有雪。 「……我記起來了,哼哼,胖子剛才你好像踹得很過癮是不是?想不想再嘗試一 點更痛快的經驗啊!剛才那雜碎沒幾斤肉,還剩下一雙腿,你這麼多肉,不知道…… 」 伴著說話,奇雷斯抬手便將旁邊的巖壁,轟出一個深不見底的空洞,而在這再明 顯也不過的威嚇裡,有雪做了最應該做的事。 兩腿一瞪,眼睛一翻,可憐的雪特人當場就暈昏了過去。 暹羅城這天晚上發生的事故,很快就透過各種管道,傳遍了風之大陸上的各大勢 力。 不管對哪一方而言,這都算不上是最好的狀況,特別是公瑾的強悍實力,讓敵對 勢力的高手全都皺起眉頭。 負責把這些情報四處傳播的,自然是青樓聯盟,基於維護合夥人的利益,所有報 告上只寫著妮兒奮起神威,痛擊了公瑾,逼得公瑾無法隱藏實力,卻對她的突來奇變 隻字不提。 青樓聯盟這樣的做法,對雷因斯大大有利,因為若要試著解釋妮兒異變的理由, 這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不過,各大勢力仍有獨立的情報管道,儘管得到的訊息很模 糊,但卻足以從這些訊息中,看出一些與青樓聯盟說詞不同的地方。 「上車吃象。喂,聽說閣下的長腿愛妾在暹羅鬧出了老大亂子,大開殺戒,不知 道這是怎麼回事啊?」 「炮五平一,吃車。嗯,長腿愛妾……我喜歡這個叫法,不過可千萬不能被妮兒 小姐知道啊,哈哈哈。其實也沒什麼,聽說她自從到了暹羅後,水土不服,飲食不順, 肚子疼了起來,脾氣暴躁,出手重了一點,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退馬吃炮。可是,我聽說她除了出手重,連眼睛和頭髮的顏色都變了,這難道 也是水土不服?」 「卒子過河,吃馬。嘿,所以讓你知道暹羅那地方的可怕嘛,我們家陛下當年在 那裡吃東西,連火都噴出來了,變變頭髮顏色有什麼大不了的,花家人就是少見多怪, 一點芝麻蒜皮事也大驚小怪,我反倒很好奇,你們這幾天一直按兵不動,到底是想要 作什麼?嫌軍糧太多嗎?那乾脆分我們一點好了。」 「移士。閣下有所不知,今年我國農業大豐收,旭烈兀陛下派我等到前線專事消 耗糧食,順便為了兩國同樂,預備在這裡大興土木,起一座用以紀念貴國白無忌丞相 的建築。」 「上車。紀念白丞相?你們要在北門天關的正對面蓋妓院?」 「跳炮吃車,將軍。不是,陛下讓我們蓋一座遊樂園,叫做狄斯耐。」 「上士吃車,我反將你一軍,結束了。花天邪大帥,你還真是滿口的謊言啊!」 「彼此彼此,源五郎先生。」 相互對奕的兩人,把棋盤一堆,哈哈大笑,一起站了起來,向對方拱一拱手,踏 著地上剛長出來的青草,朝各自的陣營回去。 把視線拉得遠一點,兩人下棋的地點,便是在雙方大軍之間,一邊是北門天關的 城壁與守軍,一邊是數十萬的艾爾鐵諾軍。下棋的雖然只有兩個人,但觀眾數目卻委 實令人瞠目結舌。 自從艾爾鐵諾大軍壓境,與雷因斯一方對峙,雙方雖然沒有爆發大規模戰事,但 源五郎卻每天都要面對不同的挑戰。 只不過,明知道戰鬥目的只限於搜集情報、拖延,自然也就不會太激烈,時間一 長,人也煩了,不得不作戰交差的雙方,便開始不同形式的比鬥,從單比指力、掌法、 腿功、身法,到進行鬥智似的下棋對奕,把這場戰事導向另一個莫名其妙的過程。 「源五郎先生,明天還打不打?」 「打,怎麼不打?」 「棋下完了,燈謎猜完了,靶子前天也打過了,我們明天還挑什麼來打?」 「下完棋,猜完燈謎,打過靶子,還有麻將沒打過,花兄,明日方城之戰,請早 啊!」 雙方在大笑聲中各自回到陣地。姑且不論花天邪在回營之後,被師父提醒,才驚 覺到「兩個人要怎麼打麻將」的嚴重問題,源五郎卻是立刻與稷下聯絡,告知敵人那 邊的動向。 水鏡上出來的是小草,站在她身後的,不是一直與她相依相伴的楓兒,卻是新就 任「暗黑魔導研究院」院長的華扁鵲。 這一對各具獨特氣質的美人站在一起,儘管一語不發,但聽聽「背景」隱隱傳來 的聲音,源五郎卻覺得自己好像掉進某個大馬戲團的舞台,周圍全都是變魔術的把戲。 小草表示,楓兒已經趕往香格里拉赴援,現在應該已經快要抵達了,有她隨機應 變,事情不會太糟,若是能在耶路撒冷激戰前找到韓特,那麼還可以多得到一個強大 戰力。 「華院長製作出來的符印,是我們兩人對封魔針研究後研發完成的,可以暫時壓 制封魔針的效果,相信對他能有點幫助。」 「只是壓制?怎麼不幫他直接拔光算了?」 「封魔針是隆。貝多芬的得意作品,我們只能壓制效果,還不能這麼輕易就破除。 如果真要破壞,目前有三個方法:除了隆。貝多芬親自解開,如果人到了稷下,我可 以消除針上頭的法咒,然後拔除,再不然,就是他的內力夠強大,能趁著符印壓制封 魔針效果的時間,自行把封魔針逼出。」 「可是據我所知,韓特目前沒這種本事,他和妮兒小姐不同,可不懂得突然變身 啊!」 小草沒有回答,源五郎的這句話,對他們雙方來說,都是一個希望能夠延後面對, 但終究是不能逃避的問題。 「終於……這一天快要到了啊!」 水鏡的兩頭,華扁鵲面無表情,小草和源五郎也不怎麼想說話,彼此沉默了一會 兒,這才由源五郎發言確認了蘭斯洛的狀況。 身為雷因斯之主,蘭斯洛最近並沒有公開露面。對外的說明是偶染風寒,臥病在 床;坊間八卦刊物的猜測是,娶了日本公主後夜夜狂歡,不能視事;小草的私下交代 是,閉關練功。 除了要知道蘭斯洛的情形,另一方面,源五郎還有一件不曉得該不該說的事。 經過這段時間的對峙、探底,比起不常露面的多爾袞,源五郎更在意每天交手的 花天邪,這些時日以來,雖說每日都會碰頭,但花天邪一天一天都在有所變化,無論 是氣質還是應對,都與之前判若兩人。 源五郎不知道他是否遭遇什麼奇遇,儘管目前他的武功進步不多,交手時自己仍 可將他壓著打,但比起他當下的力量,源五郎更在意他未來的成長性。 (真是……一個麻煩的未爆彈啊!) 而撇開北門天關、稷下這兩邊的情形,處於亂源中央的自由都市局勢更是處於一 夕數變的激流中。 公瑾在暹羅城騷動的隔日,就再次興兵出動,鼓勵著麾下士兵,最後一次克服現 實條件上的不利,進攻耶路撒冷,只要能夠拿下敵方重鎮,一定可以得到充足的補給。 這份壓力,耶路撒冷感覺得很清楚,也積極開始備戰,只不過經過暹羅城的一場 騷動後,耶路撒冷這邊面臨了另一個棘手的問題,就是天位戰方面,耶路撒冷的大將 王右軍目前受創甚重,能否趕在敵軍進攻前回復應有實力,還是未知之數。 「對不起,我真是太對不起了……」 「不要緊,忍受女性偶爾的無理取鬧,這本來就是紳士的責任,我們武煉人很重 視這方面的禮節。」 手腕、脖子都裹著繃帶,額頭上也貼起了傷布,王右軍的樣子很是狼狽,全然沒 有身為當代大俠的氣派,但他卻仍悠然地一面與妮兒說話,一面瞥向窗外。 「不過,幸好我們把這件事賴在二師兄的頭上,不然怎麼安置你還是個麻煩呢。」 在耶路撒冷,白夜四騎士聲望崇高,王右軍更是當地人民心中的聖者,如果知道 是妮兒將他擊傷,憤怒的群眾必然會製造許多不便。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那樣,也不知道該怎樣彌補才好,我……」 「開什麼玩笑,如果我接受你的補償,那我算是什麼聖職者?聖職者的受難,本 來就是磨練的過程,請你不用在意,我並沒有任何的怨忿之心。」 王右軍說著,卻歎了一口氣,道:「只是,實在是挑錯了時候……」 聽到這麼說,妮兒更覺得慚愧。在暹羅城發生的一切,她並非沒有記憶,只是當 時就像給一股熱血沖昏了頭,行為全然沒法控制,放手破壞,盡情享受殺戮、毀滅的 暢快,在激戰中感到無比快慰,事後冷靜下來,則是全然沒法相信,自己做出了這樣 的事。 「不過,山本元帥,若是你真的希望補償,我希望你能為我做到一件事。」 基於罪惡感與補償,妮兒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心中則是忐忑不安,猜不出王右軍 會要求自己如何補償。 「人的善心,是造物主賦予人們最大的寶藏,也是我們最重視的東西。不過,有 時候無謂的傷感,反而會壞事。」 王右軍正色道:「我們明白暹羅城發生的一切,讓你很不好過,而我們也很高興 你是這樣的人。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比起你的懺悔,我們更需要你那時候的力量, 即使那是惡魔的力量也無所謂,我們需要這樣的力量,來面對眼前的敵人。」 這番話不僅是王右軍的個人意志,也是耶路撒冷的實際需要。儘管妮兒也在公瑾 的鞭擊下受創,但卻未傷及筋骨,傷勢僅止於皮肉,只要好好休養兩天,便可以回復 十足戰力,比王右軍的傷勢輕得多。 戰事爆發在即,妮兒是一個相當寶貴的戰力,特別是她若能發揮痛擊公瑾時的力 量,那甚至有可能主導這一場戰事的勝負。 「說來很慚愧,但事實證明,我並非我二師兄的對手。」 王右軍心裡有數,縱然自己在十足狀態,也無法擊破二師兄的長鞭。這點並不可 恥,因為純天位力量較勁是一回事,但是武學與東方仙術的結合,代表著無限的可能 性,自己根本不知該從何著手。 要對抗這種無法捉摸的東西,就只能用同樣不可測、不可知的力量。妮兒那突如 其來的強大力量,連二師兄都招架不住,假若這力量可以穩定運用,就是最有利的幫 助。 「以將對將,我們的米迦勒團長,可以和二師兄拚個勢均力敵,剩下的由我們應 付,這一仗的勝算在五成以上,不過……能夠多保險一點,總是好的。」 天位戰打久了,妮兒和王右軍都很有經驗,曉得這種勝算一點都不可靠,內中參 雜太多敵我雙方隱藏的變數,就好比這一次的暹羅城之戰,事前不也難以料到會發展 成這樣嗎? 「嗯……其實,我自己也記不太清楚。」 對於如何發出那一拳,妮兒自己印象並不深刻,現在努力回想,也只能隱約記得 那種感覺,彷彿是將蒼莽天空一擊轟塌,整個崩墜下來,無比強大的破壞力,蓄於一 拳之內…… 方自尋思,妮兒看到房門外有一個背影,穿著聖職者的雪白長袍,長長的金髮用 桂環束住,披垂在背後,影像優美典雅,讓人感覺是一名很高潔的女性。 「那位就是……米迦勒團長嗎?」 妮兒還記得,那天被公瑾的鞭擊給困住,怎樣都脫不了身的時候,忽然有一道光 影射入,夾著自己飛掠出去,當時只看到,一名很美、很靜的女性側面,徜徉飛在天 空,恍惚間,金髮的她……好像是一個生著雪白羽翼的天使。 清醒之後,猜到那位必定是耶路撒冷的米迦勒團長,打從自己未出道前,便聽過 她的許多傳說,她在自由都市受到敬仰的程度,莫說超越耶路撒冷的教皇,甚至遠在 王右軍之上。 「嗯,那位就是我們團長。」 王右軍的聲音帶著感慨,內中蘊藏著某種情感,是妮兒感到疑惑、卻判斷不出的。 「團長她……個性有些古怪,不太喜歡說話,所以請你不要見怪。」 根本弄不清楚狀況,妮兒又哪來見怪的資格,當下只有唯唯諾諾地答應,強壓著 滿腔的好奇心,從王右軍那有些憂愁的表情裡,自行編織出與事實不相干的幻想故事。 「這裡……這裡是什麼地方啊……」 從昏迷狀態中醒來,有雪只記起奇雷斯的猙獰面孔,嚇得坐直身體,跟著才忙著 確認自己究竟置身何處。 以奇雷斯一貫的辣手,自己應該在見到他的五秒之內,就被他打成一堆碎肉了, 所以自己現在應該是在冥府,但是感覺上又並非是這樣。 周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清楚,難道自己仍被埋在地底?可是看起來又不像是 剛才那個地穴,反而有一種牢房特有的霉味。 「清醒了嗎?還滿快的嘛,我還以為要潑水才行呢。」 熟悉的聲音,把有雪整個驚醒過來,只見一道碧油油的綠火燃亮,映照著前方, 一個女人平托著手掌,碧綠火光就在她掌上飛耀,她轉過頭時所展露的,是有雪懷念 的柔媚笑容。 「有雪老公,又一段時間不見了,你好不好啊?應該沒有偷偷出去玩別的女人 吧?」 碧光輝映下,郝可蓮身穿戎裝,輕薄的甲冑恰到好處地裹著全身,特別是高聳的 胸部,分外引人注意,她一手叉腰,擺著一個最能盡顯自身凹凸曲線的姿勢,眸光流 轉,艷媚動人,單只是這一眼,就讓人整個身體都熱了起來。 「別這麼看著奴奴嘛,難道你對我的這個樣子還看不習慣嗎?那我們換一個樣子 好了。」 碧火乍滅乍燃,當火光再次趨走黑暗,在有雪眼前的女人已經完全變了樣子。雖 然姿勢一樣,但是頭髮、肌膚,整個變成一種異樣的乳白色,看上去媚惑人心的魅力 依舊,只是更添幾分妖魅的邪異美感,一如她掌心的碧綠鬼火,教人本能地感到危險, 卻又不自禁地被吸引靠近。 有雪曉得,這個女人的名字並不叫郝可蓮。雖然不知道她在人間界還有多少名字, 但是在魔界,她有一個名字叫做「鳴雷純」,是韓特的妹妹,曾經辣手無情地幹掉包 括她親生父親在內的一族人,更斬得韓特九死一生,導致兄妹反目,韓特追殺她到人 間界來。 源五郎曾經警告,這個女人非常地危險,以後要避免與她再碰頭,這些話雪特人 都聽到了,但卻仍阻止不了他想做的事。 「喔喔!阿純小親親~~」 不假思索,有雪張開雙臂,狂呼著奔衝了出去,照平常的習慣,這一下應該會成 功摟住郝可蓮的纖腰,不過與平時不同的是,這次在雙手接觸到東西之前,有雪的臉 先碰到了。 「嗚~~」 一隻腳連帶鞋印一起踹上了雪特人的面門,把他踢翻倒地,著臉叫痛,而出腿的 一方則雙手叉起了腰,半嗔半怒地說話。 「不准用這稱呼叫我,比那個什麼爆乳大妖姬更難入耳……哼,一見面就這麼親 熱,上次的事情我還沒找你算帳呢,居然為了國家出賣我,換做是別的男人,你早就 死了十次了。」 「這……這話不對啊,過去有很多男人,從沒出賣過你,不也死上十次了。」 「……說得倒也是,那更正一下,你該死上一百次吧!」 「謝……謝謝……」 看著雪特人可憐兮兮的討饒樣子,郝可蓮「噗嗤」一笑,再難維持嚴肅的表情, 伸手把人從地上拉起來。 剛才說的話,非常認真,因為自己是絕不允許被人出賣,特別是男人。這些年來 一直維持著這樣的信念,如果有哪個男人膽敢背叛自己,一定讓他滿門良賤死得慘不 堪言。 不過,為什麼自己這麼容易就原諒了這……這「頭」男人呢?那天受創逃逸,忍 著手上的劇痛,到了安全地方後,回想此事,甚至馬上就覺得好笑,一點怨忿情緒都 沒有。 一來,早就知道雪特人信不過;二來,彼此的立場是敵,就算他不是個雪特人, 從雙方初次接觸起,自己就曉得會有那麼一天,所以當源五郎、妮兒出現,自己的訝 異只是因為對方竟拖至此時才發難,並沒有受到背叛的驚愕。 另外,明知道他每次說的這些老實話,並非膽大包天,只是忍不住有話不講,就 脫口而出,可是聽在耳裡,就覺得和這胖子的對話很是有趣,想想這還真是……奇怪 啊! 「我也知道自己做錯了嘛,所以才拚命弄錢,想買個漂亮禮物給你賠罪啊,誰知 道錢沒拿多少,就因為貪污舞弊事發,被趕出來了,不過,我還是幫你買了一個很漂 亮的戒指……啊!戒指不見了。」 可不是嗎?才說著,這人就能做出讓自己感到莞爾的有趣舉動。 郝可蓮笑著望向滿地亂找失物的有雪,道:「戒指先擱一邊吧,又不是要求婚, 拿戒指出來做什麼?我反倒想問問你,下次如果再發生這種事,你會怎麼辦?」 「我也……很無奈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基於雪特人的惡劣名聲,有雪 並沒有拿兄弟義氣當藉口,只是囁嚅道:「他們威脅我,如果我不配合行動,就要把 我給……」 「這樣不行啊,有雪老公,雖然貪生怕死是雪特人的天性,不過如果你每次被人 一威脅就退縮,這樣的話……」 郝可蓮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這種無意義的話,但在她決定停止前,這些話 還是很自然地脫口而出。 「這樣的話,你是追不到我的。要得到我的男人,至少要有能夠伸出手,把我牢 牢掌握住的勇氣和能力才行,有雪老公,現在的你,把手放在哪裡呢?而且……」郝 可蓮歎了口氣,在有雪耳邊悄聲道:「老實告訴你吧,我已經有個秘密情人了,你如 果不努力一點,我就算想要琵琶別抱,都找不到藉口呢。」 對雪特人來說,這真是無比嚴厲的一擊,有雪剎那間只覺得天搖地轉,險些就一 跤跌坐下去。 「我……我也知道沒有那麼好的事……」 「你就先待在這裡吧,是奇雷斯閣下把你抓回來的,他沒說要放你,我也不能私 自把人放走,不過你真是福大命大,我第一次看到奇雷斯閣下生擒俘虜,而不是當場 屠殺。」 郝可蓮好像還說了什麼,不過有雪卻聽不進去,只是在她好像要離去的時候,腦 子略為一醒。 「等一下。」 「嗯?還有什麼事嗎?」 有雪摸摸懷裡,幸好那樣東西還在。他把那塊從奇雷斯身上拾來的礦石取出,遞 了過去。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雖然我弄丟了戒指,不過這個寶石應該也很值錢,你收下 吧!」 「這、這禮物是……不行,我不能收。」 「沒關係,你就收下吧,這禮物雖然不便宜,但我還扛得起。」 「不,我真的不可以收,你拿回去吧!」 「阿純小親親,我以前從來沒送過你什麼貴重禮物,現在你收下這個,隨身攜帶, 以後你看到這東西,就像是看到我一樣。」 有雪很誠懇地把那塊寶石放在郝可蓮柔嫩的掌心,希望她能收下,無奈對方卻拒 絕了這項最後的溫柔,把晶體推了回來。 「不,有雪老公,我還是不能收,因為這寶石……它叫做黑核晶,在我的老家, 它雖然昂貴,但卻是最具威力的爆裂物,像這樣大小的一塊,可以把整座暹羅城炸到 天上去,奴奴不想把這東西隨身攜帶,然後一面想著有雪老公你的臉,一面死翹翹。」 「啊?!」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四卷第四章武道修行 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聯盟橄欖山 登高一望,耶路撒冷的城壁,就出現在不遠之外,僅餘不到半個時辰的行軍距離, 只要軍令一下,第二集團軍隨時都可以進攻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這個在經典中被記載著,數千年前曾有一位聖人在此被處以極刑,死 後三日復活飛昇的城市,與雷因斯。蒂倫齊名,並為風之大陸上兩大政教合一的政體, 但是與兼備商業、文化大城地位的稷下相比,耶路撒冷的宗教氣息更為濃厚,是教眾 心中的聖城,每日都有虔誠信徒長途跋涉來此參拜朝聖。 九州大戰之前,白鹿洞並未如今日這般興盛,是陸游確立白鹿洞地位後,刻意將 儒學引導成類似宗教的地位,令風之大陸西北一帶的百姓,以白鹿洞的儒學為信仰, 奉古聖先賢為神明。 這個做法的效果,現在就非常清楚,因為即將攻擊耶路撒冷的艾爾鐵諾士兵,並 沒有為著要破壞「聖城」而不安,只是有著輕微的興奮感。倘若換做雷因斯的軍隊, 恐怕在面對耶路撒冷城壁的同時,就因為過大的心理壓力而潰不成軍了。 時值黃昏,從橄欖山往下看過去,耶路撒冷特有的石材建築,在夕陽中瀰漫著黃 金色的光澤,明亮而美麗,在人們視覺裡留下無比璀璨的記憶,傳達著一種感動。也 就是這樣的情緒,讓遠來的信徒對這座聖城虔敬拜倒。 城內最醒目的,除了各個寺院,就是高二十尺、寬五十尺的巨壁,中間有屏風相 隔,許多跪坐在牆面下的祈禱者,一面誠心念誦經文,一面將寫上祈禱文字的紙條塞 入牆壁石縫中。 如果是在平常時間,人們都是祈禱著與自身幸福相關的事,不過現在城外有艾爾 鐵諾軍駐紮,緊繃氣氛一觸即發,正在祈禱的人們,恐怕有九成都是希望自己與家人 能在戰禍中保住平安吧! 這些意念雖然無形無影,但是當成千上萬個相同的想法、思想,匯聚在一起,自 然就會形成一種「氣」,一種可以被感知到的訊息。 聖職者認為,人們便是藉由這樣的方式,把願望傳達給傾聽中的神明,不過,能 聽到這些訊息的不只是神明,當人們的能力一再突破應有極限,部分人類同樣能做到 神明的神通,「聽」到這些傳達給神明的願望,至少……正在橄欖山山頂上俯視的他 們,就聽得很清楚。 「喂,下面那堵破爛是什麼東西?聽說人類叫它哭牆,這堵破爛會哭嗎?還是跪 在它前頭的人類都很想哭?」 「是叫做哭牆沒錯。在九州大戰前,那裡曾經是一處金碧輝煌的神殿,後來被魔 族破壞,就只剩下這堵牆了,到耶路撒冷的信徒,懷念過去的榮光與歷史,常常會撫 牆而泣,故名哭牆,是很珍貴的歷史遺跡。」 「九州大戰時候被破壞?這筆帳算不在我頭上,我是在那之後才開始破壞的。嘿, 難得有機會以戰犯的身份接觸戰爭遺跡,如此榮幸,我就做得徹底一點,繼承祖先遺 志,把這堵破爛打得更爛吧!」 「如果可能,我希望在這次戰事結束時,這堵牆能夠分毫不損……耶路撒冷有太 多無價的歷史遺跡,實在不是個好的戰場。」 「無聊,人類做事真是不知所謂。要祈禱,就應該挑對有力的對象才有用,如果 希望能保命,與其拜神,拜我應該比較有意義吧!」 「拜你?那會死得更快吧?怎麼說你都是一個分不清楚信徒和祭品差別的瘋子 啊!」 「你們人類才是瘋子。」 戰爭前夕,橄欖山上的兩個人,進行著奇異的對話。身為全軍主帥的公瑾,是理 所當然出現在這裡的人,而為了防止敵人趁他落單時,群起高手偷襲圍攻,他身邊也 一定要有個護衛。 只是,這個護衛並不是郝可蓮,也不是最近一直跟隨公瑾的朱炎,而是一個令人 錯愕的角色──奇雷斯。 認真來說,奇雷斯不能算是護衛,儘管公瑾與他維持了很多年的「朋友」交往, 但公瑾並未因此忽略掉與虎為友的危險性,或許哪一天,奇雷斯心中的殺戮慾望與斗 心凌駕友誼之上,雙方隨時都可能爆發死戰,但在那天之前,他們的合作關係非常穩 固。 「解去封魔針的感覺如何?」 「很不錯,頭腦好像清醒多了,身體也很輕鬆,不會想亂咬東西磨牙,只不過三 不五時覺得手癢,想殺個三、五千人來活動活動。」 「人算不如天算啊,我們嘗試了那麼久的東西,最後竟然是這樣子解決。」 公瑾喟然長歎,沒想到雷因斯人才濟濟,自己二十年來無法用東方仙術破解的東 西,最後是這樣陰錯陽差地被解開了。 與奇雷斯的交往,要把時間回算到二十多年前。當時的公瑾,為著將來與陸游之 間不可避免的衝突,暗自積蓄實力,儘管他對自身力量有信心,不過他不希望重蹈陸 游覆轍,所以決定不要把所有的責任與希望放在一個最強者肩上,而是以一個強者團 隊來肩負組織的興盛。 對於不斷尋覓可造之才的公瑾,流浪於人間界的奇雷斯,無疑是奇貨可居的存在。 為此,公瑾親自出馬,經歷了漫長的追逐、十數次只能用慘烈來形容的交手,終於能 換得這頭絕世凶獸的尊重,雙方坐下來說話。 在之前那段接觸中,公瑾發現到奇雷斯的理性偶爾會壓過獸性,說出令人驚異的 話語,而非一味見人就殺。從這現象得到啟發,加上診斷得到的結果,公瑾發現奇雷 斯身上的封魔針,不只封印了他的力量,也進一步影響了他的理智。 天位力量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要能夠長久封鎖天位武者的力量,除了單純的肉 體破壞,一定也有針對天心意識的措施。封魔針就是利用這樣的原理,有效地封鎖住 奇雷斯,令他從一個瘋狂武癡,變成了一頭殺戮凶獸,縱使偶爾能回復一絲靈智,不 懂魔法技術的他,也完全不知道該如何破解封魔針。 公瑾所精通的東方仙術,這時就成了對奇雷斯的誘因,雙方握起了手,建立起合 作關係。公瑾以嘗試破解封魔針的努力,換取奇雷斯不在人間界大開殺戒的承諾。 無疑,奇雷斯的強絕武功是公瑾的龐大助益。幕後操控這一頭絕世凶獸當殺手, 世上就沒有不死的敵人,可是對公瑾而言,擁有白鹿洞資源的他,沒有對付不了的敵 人,與其使用奇雷斯,打草驚蛇,把與他的合作關係藏起來做秘密武器,才是日後與 師父決裂時的王牌。 就是因為這樣的萬全準備,公瑾甚至還不需要動到王牌,就令不可一世的恩師死 得不能再死,而陸游一死,這些王牌無須再隱藏,當自由都市攻略戰爆發,他不但召 回了朱炎,召回了跟隨朱炎的研究團隊,更請動奇雷斯,請他出來助己方一臂之力。 耶路撒冷之戰,勢在必行,對方想必會調集能動用的天位戰力,又有地利之便, 一場硬仗是免不了的,公瑾與奇雷斯約見,向他做出委託。 「最近根本沒機會好好用餐,從清醒到現在也都沒有進食,餓死了,我托你幫我 準備一點當地口味,你該不會當作耳邊風吧?」 「怎會?我特地徵調了當地的名廚,準備了他的拿手料理,你等著大開眼界吧!」 公瑾從攜提上來的竹籃裡,取出了預備的料理。目前正是戰時,物資匱乏,身為 主帥的他,就算是私下會客,也不願意獨自大吃二喝,所以帶上來的料理極為簡單… …說得明確一點,那幾乎全是甜點。 耶路撒冷一帶的糕點和甜食,極有特色,主要是用蜂蜜或糖漿浸泡而成的,味道 上極為甜美,用生面加上蜂蜜、核桃仁、桂皮肉製成的「貝克拉伏」;用小麥碎片、 阿渾子果實及蜂蜜烤制的「咖德夫」,都是配茶上品。 這些糕點說不上精緻,卻很有獨特風味,向來已經習慣海都料理的公瑾,配著茶 壺裡的茶,慢慢品嚐異國風味,至於他對面的盟友,則是以他百倍的速度進食,把面 前的糕點抓起,一股腦地扔進嘴裡,連咀嚼都沒有,就全吞了下去。 這種幾乎與蛇類毫無二異的進食方式,若是給有雪看到,一定會認為魔族沒有味 覺器官,但公瑾卻已覺得難能可貴,換做是拔除封魔針之前的奇雷斯,根本沒法想像 他會坐在這裡,把這些糕餅吃掉。 「你改變了很多。」 「人都是會變的。」 「但是,朋友,你算是人嗎?」 「皮膚黑就不算人嗎?不過,如果每個人類都像你們這麼不知所謂,我就會很驕 傲自己的魔族血統。」奇雷斯道:「說吧,你明天進攻耶路撒冷,要我幫你幹掉什麼 人?我的手一直在發癢,很想撕碎幾個高手,來慶祝我的解封。」 「耶路撒冷的兵力,我足可應付。四騎士裡頭,霧隱鬼藏已死,麥當諾不成氣候, 我四師弟有傷在身,就只剩一個米迦勒,盡得聖教絕學的真傳,最難應付。」 「所以,你要我幫你把米迦勒撕了?」 「不是。」 「不是?那你說這些廢話作什麼?我只管殺人,不管你的軍略,你再胡扯一些五 四三的,當我把耶路撒冷夷為平地後,就把你的第二集團軍全殺了。」 假若換作是別人,這番威脅不過是瘋言瘋語,但出自奇雷斯口中,這話就有很高 的可能性,當他說要把第二集團軍全部殺光,那就絕對不會有漏,而且他的邏輯是, 雖然不曉得第二集團軍到底有哪些人,但只要到艾爾鐵諾去,滅絕那塊土地上的所有 生物,第二集團軍的成員自然死得一個不剩。 就是因為這樣的瘋狂個性,所以當初連大魔神王胤都容他不下,在他把魔界多個 部族滅絕成死寂荒地後,親自出手,以封魔針將他鎮住,變成這般模樣。 這些事情公瑾都知道,不過他仍是以微笑相應,因為他看得出來,奇雷斯之所以 刻意說著這些話,是為了挑起自己的鬥心與怒意。腦子回復清醒,並不代表這頭凶獸 的殺性與暴戾有所衰減,相反地,他將自己也列入作戰目標,如果不把這股戰鬥意志 適當引導,這把兩面刃隨時反傷自身。 「除了香格里拉本身的戰力,東方世家也會有人參戰,這些我都應付得來,即使 雷因斯方面有人來參戰,我也有信心攔下。」 「你一切都那麼有把握,那還找我來作什麼?是不是要我加入耶路撒冷一方,讓 你體驗一下兵敗如山倒的快感?」 「各種變因與劣勢,都還在掌握之內,但有一個變數,我沒有辦法分心應付,需 要你來幫我,讓這個變數不會影響戰局。」公瑾道:「有一個男人,目前與我小師妹 同行,雖然我掌握不到他們的行蹤,但我相信他們不會對這場戰爭袖手不管。」 「你確信這兩個人有推翻你的籌碼,逆轉戰局的力量?」 公瑾不答,但沉默的態度,已經把要說的話表達清楚,更恰到好處地挑起了盟友 的戰鬥興趣。 「嘿,聽來很有意思,不過為何我感到你隱藏了一些東西?這個男人到底是誰?」 「唔……一個早就應該死了的人,從某層意義上來說,他可以說是我的師兄。」 說到這裡就已經夠了,因為誰都看得出來,公瑾無意把話說下去。這時,夕陽已 經落沉在天空的另一端,雙方的談話結束,料理也吃完了,但是公瑾卻注意到,「填 飽肚子」的奇雷斯表情並不高興。 「有什麼不對嗎?」 「我質疑你合作的誠意。我明明說過,我要試試當地口味。」 「雖然只是糕餅小點,但這位廚師的手藝,是附近有名的,你認為他做的地方料 理有什麼不道地的地方嗎?」 「我說的當地口味……是指當地人。」 「……」 「唉,怎麼辦……怎麼辦呢?」 有雪在地牢內左走右走,煩得要命,一來周圍黑漆漆的,弄不清楚身在何處,或 許已經到了別的城市,或許根本還被留在暹羅,地牢黑成一團,別說逃跑,就連牢門 在哪裡都不知道。 四面牆壁敲了敲,只覺得是很堅實的土壁,也探不出隔壁是不是另外關了人,連 說話的伴都找不到。假如自己學會霧隱鬼藏的土遁術,倒是個開溜的好技巧,無奈這 頭土龜太過短命,之前他自稱是霧隱流忍術的唯一傳人,現下霧隱流忍術大概就此失 傳了。 「真該死,該拿走的不拿,不該拿走的卻拿得光光。我怎麼說也是堂堂一國宰相, 把我關在這裡算什麼?強迫瘦身嗎?」 即使孤零零一個人被關,有雪仍是嘮叨不休,如果不是這樣,被關在黑牢裡的孤 寂與恐懼就無以排遣。雖然身為階下囚,但卻沒有遭到嚴刑拷打,這大概是郝可蓮的 特別照顧。 有雪所不知道的是,他這俘虜的身份確實特殊,但卻不是因為丞相之身,而是因 為抓他來此的人。奇雷斯的俘虜,沒得他同意誰敢亂來,稍有不妥,又是幾千條人命 要為此陪葬。 不過,雖然沒人敢對他怎麼樣,但是他隨身的包袱卻給搜走了,裡頭藏著的魔法 卷軸、太古魔道器具,全都落入敵人手裡,有雪就算想要逃獄,也無計可施,只能看 著手上那枚黑核晶發呆。 如果這只是普通的爆裂物,還可以用來炸開牢門,方便逃獄,但根據郝可蓮所說, 就這麼拳頭大的一塊東西,已經足夠把暹羅城炸飛到天上去,真不知道奇雷斯從哪裡 弄來這種東西,居然還發瘋到把這東西帶在身上,不怕一不小心粉身碎骨。 有雪所不知道的是,當年暹羅招親事件,石家曾經把這枚黑核晶埋在暹羅城地底, 預備在適當時機引爆,將一干敵人連帶旭烈兀、東方世家在內,一網打盡,剷除所有 禍根,卻不料負責引爆的石存信,被妮兒一掌擊斃,這枚黑核晶也就從此身埋在暹羅 地底,被日前潛移在附近的奇雷斯感應到,順手帶在身邊。 這其中的原由,別說有雪,就算再聰明的人也想不到,而他也不會費力去想這些, 只是擔憂該怎麼逃出去。 「又說這個東西會爆,又把這東西留給我,到底是什麼意思嘛?難道是要我被這 東西炸成粉碎,以後就不用見了嗎?」 越想越惱火,有雪在地牢中反覆踱步,想一想連肚子都餓起來了。敵人不像是有 要送飯的樣子,總不成自己就給餓死在這裡。 「看看有沒有帶吃的在身上,要是能有一碗麵條吃,那就很理想了。」 有雪探手往懷內摸去,想找找看有沒有剩下的乾糧,結果卻摸到一管卷軸,長短 尺寸並不是華扁鵲所製作,自己身上怎麼會有這管東西? 握在手上,黑暗中試試重量,有雪想了一會兒,登時記起自己曾在霧隱鬼藏的遺 骸中,拿到一管卷軸,而那管卷軸記載的是…… 「霧隱流麵條烹治法……該死,我不是要煮麵食譜,我是要熱騰騰的麵條啊!」 有雪握著卷軸,肚裡越來越餓,用力敲著土壁,大聲叫喊,希望來個看守監獄的 獄卒,送點吃的東西進來,怎知道用力連敲幾敲,堅實的土壁竟然像是稀泥一般,一 手立刻敲到裡頭,用力過猛,竟然整個人摔到裡頭去。 「哇、哇、哇~~」 突來驚變,有雪也不知所措,只覺得整個身體不停地往下摔墜,他狂亂地揮動手 腳,卻完全停不住墜勢。 幸好,沒有多久,摔墜的感覺就沒有了,手舞足蹈的狂亂動作有了效果,有雪覺 得自己像是在水中游泳一樣,身體慢慢地漂浮起來,雖然仍是很怪異,但卻能夠平衡。 張眼望去,四面八方都是一片黑暗,有雪無從判斷自己的所在,但可以確定,自 己已經不在剛才的那個囚室了。 為什麼會突然從囚室裡脫身出來?假如不是囚室的問題,也不是自己的問題,那 就是手上這管卷軸的問題了。就算是白癡,也可以很輕易得到聯想,就是這管卷軸帶 有某種神奇力量,令持有人可以作到類似霧隱鬼藏那樣的土遁。 遁術效果沒有霧隱鬼藏那麼好,至少,有雪沒辦法神行,只能像慢泳一樣,滑動 他肥短的手腳,緩緩朝上方移去。他緊緊握著卷軸,生怕如果卷軸失落,自己立刻就 成為土遁失敗的被活埋者。 要脫困,最理想的方向是從上方爬出去,但上方真的安全嗎?而置身於這種環境, 有雪甚至覺得搞不清楚上下左右是哪一邊。 「呼……呼……呼……」 正以為自己已經迷路了,有雪突然聽到一陣奇異的聲音,像是某種劇烈喘息,又 像是某種野獸的咆吼。在地底聽見這種聲音,這無疑是古怪之至,不過,倒不失為一 個迷路時的最佳指引。 滑動手腳,有雪朝那邊移去,大概是心跳數了一百二十八下後,他碰觸到一層堅 硬東西,像是一塊大石頭,心裡正自叫苦,手稍稍一用力,立刻就從裡頭挖了出去。 「唉唷!」 從石壁裡挖出來,有雪猛往下跌,身形不穩,連手中的卷軸也拋出,整個身體重 重摔在地上。 「這裡是……什麼地方……」 把卷軸拾起,有雪喃喃自語,打量著自己置身所在的這個土室。不管怎麼看,都 與剛才那個差不多,也是一個囚室,換言之,自己等於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 處境一點都沒有變好。 不過,從剛才的使用經驗,有雪已經摸清了土遁方法,知道只要放開卷軸,就可 以結束土遁狀態,只是那也得挑一個沒有土的地方,否則誰知道是不是立刻被活埋。 而有雪並不是這囚室裡頭唯一的生物,不住傳入耳裡的粗重喘息聲,提醒他這個 事實。當他抬眼張望,就在前方不遠處,看到一雙很奇異的赤紅色眼瞳。 (糟糕!該不會跑到什麼猛獸的牢裡了吧?現在是不是午飯時間啊?我不想變成 周公瑾寵物的飼料啊!) 心中正自叫苦,傳入耳裡的鐵鏈聲,讓有雪稍稍好過了一點。不管是什麼野獸, 如果被鎖鏈綁住,那就比較安全,橫豎自己手上握著卷軸,有什麼不對,那就遁地開 溜。 抱著這樣的想法,有雪開始了他的探險,去看看那野獸到底生作什麼樣子。當靠 得近了些,有雪覺得這猛獸大概是猩猩一類的人形生物,不過,濃烈刺鼻的血腥味, 也讓有雪知道,這頭猛獸身上帶了不少的傷。 什麼猛獸需要特別養在地底呢?有雪登時想起了太研院中那些被白家改造出來的 怪異生物,心裡又驚又怕,而當他靠到近處,除了喘息聲、鎖鏈摩擦聲,就連鮮血滴 落地上的聲音,都清清楚楚。 黑暗中看得很是模糊,有雪只能依稀確認,這頭猛獸身上傷痕纍纍,而且有許多 地方的傷勢,是屬於圓狀的洞穿傷,這種傷勢並非普通的刀槍羽箭所能造成,有雪也 想像不出,周公瑾到底是用什麼方式捕獲這頭猛獸的? 「……殺……殺了你……一定要殺了你……」 夾雜在喘息聲中,有雪聽見這麼一句話語,嚇了一大跳,醒悟到與自己同囚一室 的這傢伙,原來是個人,不是普通的野獸。問題是,哪個正常人類會發出這麼重的喘 息?一面低吼還一面磨牙,讓自己叫喚他多次,也得不到回應。 突然間,有雪有了一個想法,只是身上沒有火摺子,沒法點亮來看,也無從確認 自己的猜測,這時,他手裡的麵條烹治食譜忽地亮了起來。 散發出來的光很微弱,甚至還不夠一根蠟燭的亮度,但已經能讓有雪看清想看的 東西。用這亮光照向被囚之人的面孔,有雪不由得大叫一聲。 「死、死要錢的,果然是你!」 被關在這裡的人,赫然便是韓特。他披頭散髮,滿面血污,模樣極度憔悴,但卻 對有雪視而不見,血紅的目光直直地盯著前方,咬牙切齒,彷彿那裡有著一個讓他恨 不得生啖其肉的可恨仇敵。 假如不是在源五郎設計擒拿郝可蓮的那次,有雪曾經見過韓特的瘋狂樣子,現在 他肯定會被嚇一跳,但有了那次經驗,眼下這場面就不是太意外。這個死要錢的那天 追人消失後,就斷了聯絡,自己早就猜他遭遇不測,九成是橫死街頭,原來是在這裡 給關了起來。 「你這死要錢的什麼時候死在街頭,才不關我的事,但要死也別在這時候死啊!」 雖然手上有卷軸,不過如果爬回地面上,大有可能要再和艾爾鐵諾軍廝殺,自己 可沒有這種本事,還是拖一個天位高手當保鑣,安全一點。綁住韓特的鎖鏈,瞧來沒 什麼特別,只要他力量沒有被封鎖,施勁一扯,要破壞鎖鏈,逃離這裡,想來不是難 事。 問題是,韓特的樣子擺明已經失去理智,整顆心迷失在內部世界,聽不見外頭的 聲音,在某種程度上來看,和植物人這種生物沒多大分別。如果把他放著不管,天曉 得要多久才會回復神智,自己該要怎麼把他弄醒,共同攜手逃獄呢? 一時間沒有主意,有雪忽然想起,那日離開北門天關前,華扁鵲透過水鏡傳來的 吩咐。 「你帶去的東西,應該多少能夠幫到那個死腦筋的傢伙,不過要是他失去理智, 執意去送死,多少道具也是幫不上忙的,那時,你可以用特殊手段制止他,方法是… …」 「總之你記著,如果單純以衝擊面來看,得到的喜悅,比不上失去的痛苦。」 華扁鵲和愛菱是韓特所剩不多的幾個朋友,對韓特個性十分瞭解,她們的建議應 該有其價值,有雪決定試試看。 「喂,死要錢的,你應該知道吧,白老二已經葛屁著涼了,所有他秘密簽下的契 約,也沒人知道內容了,白字世家剛剛宣佈,他們和你沒關係,也就是說,預備給你 的委託費,全部被取消了。」 「胡……殺……殺……」 「還有啊,除了剛才的那些破產消息,聽說你因為經濟不景氣,又貪圖高利息, 所以在自由都市買了很多的債券,不過艾爾鐵諾軍殺進來以後,很多商家惡意倒閉, 你買的債券全部都變成廢紙了。」 「殺了你……把你們全部都殺了……」 有雪一口氣連續報了十七、八個壞消息,激烈的程度,足以讓一個原本歡天喜地 的實業家,聽完後立刻跳樓自殺。剛開始還看不出有什麼成效,韓特仍是直瞪著前方, 口中模糊地喊著殺意話語,但是漸漸地,直瞪著前方的眼神由渙散而集中,口中模糊 話語的受詞也有了微妙改變。 有雪暗喜得計,然而可以報的壞消息已經說得差不多,接下來只有反向操作了。 「對,你說得沒有錯,那些搶走你財富的惡賊都該去死。看到沒有,就在你的前 面,有一座好高好高的黃金山啊,顏色像屎……不是,顏色像太陽一樣燦爛,金光閃 閃,高聳入雲,全都是你的辛苦積蓄,現在、現在卻要被那些萬惡的艾爾鐵諾人搬走 了。」 有雪比手畫腳,很生動地說道:「看到黃金山的山腳沒有?那個鐵面人妖周不舉 就站在那裡,搬你的黃金,和高聳的黃金山相比,他是那麼地渺小,可是卻笑得那麼 淫賤,真是個泡我妞的卑鄙小人……看啊,你的黃金山少掉一大陀了,韓特,你還能 無動於衷嗎?眼睜睜看著人家搬走你的黃金,你還算是個男人嗎?」 把說書混飯吃的功夫全都使出來,有雪橫眉怒目,越說越是激動,口氣一下憤怒、 一下惋惜,彷彿前頭真的有一座黃金山,他正指著那些盜金賊痛罵。 唱作俱佳的表演,效果很快就呈現出來,韓特的目光漸漸有了神采,雖然仍是那 種與理智無關的瘋狂色彩,但殺氣卻大幅減褪。當有雪說到敵人搬走了七噸黃金,正 要往下搬第八噸時,韓特喊出來的話終於起了變化。 「殺……還……還我黃金……不要走……把你們全都殺了……」 當這些話傳入有雪耳裡,他曉得自己的精神治療成功,連忙趁勝追擊,振臂高呼。 「不錯!該死的艾爾鐵諾狗,還我黃金!」 「還……還我黃金!」 「還我銀票!」 「還我高利率!」 「還我高利率!還我高配息!」 好像呼口號一樣,一邊舉臂高呼,另外一邊也跟著大喊,還順便加上幾個字。每 一句都是心頭的隱痛與最痛,氣氛就在這樣的一喊一跟之中,越來越是熱烈,而當有 雪把所有的金銀寶石債券地產全喊過一次,把話喊到「還我指數」,另一邊的韓特再 也不受控制,主動高嚷起來。 「還我指數!再上一萬大關!死守十八利率!銀票!黃金!珍珠鑽石瑪瑙大豆橡 膠……咦?胖子,你為什麼在這裡?是不是白老二有遺命要你們送錢給我?」 在一輪高喊中清醒過來,韓特看到了有雪,本能地脫口問了一句,跟著才覺醒到 自己所在之處與尷尬處境。 「喂,胖子……」 「不用說了,我全都明白,今天的事情我不會說出去。」 「誰管你會不會說出去,我是要問你是不是有帶錢給我,白老二死都死了,不會 還要賴我的帳吧?」 有雪聽得險些翻了白眼,之前神智不清,一切照著原始本能來反應,無可厚非, 但怎麼連清醒了都把錢放在第一位?這個死要錢的真是沒得救了。 之後的事情實在沒什麼好說,韓特不願向雪特人談到自己失手被擒的恥辱經過, 而即使他不說,有雪也能猜到七、八分,反正敵方那麼多人,韓特只有一個人,兩邊 碰在一起,哪還會有什麼意外結局? 韓特兩手一扯,天位力量到處,鎖鏈寸寸碎斷,他讓有雪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稍稍說了一下,自己趁機包紮傷口。 理解事情的發展後,韓特明白自己身在自由都市,也知道妮兒在暹羅城與公瑾交 手,當聽到有雪說耶路撒冷之戰快要爆發,韓特的臉色也變了。 「不妙,我之前跟著……嗯,我之前聽到第二集團軍的機密,他們對耶路撒冷志 在必得,是因為耶路撒冷的地下,是一個超大型的太古都市遺跡,要是讓周公瑾拿下 耶路撒冷,要對付他就很難了。」 「可是,妮兒說我們這邊人強馬壯,高手又多,鐵面人妖的兵不是餓肚子就是拉 肚子,戰力對折又對折,真的打起來,我們隨便一腳也踩死他們了,有必要這樣緊 張……」 「胖子!」 韓特冷不防地出手,一把抓住有雪衣領,寒聲道:「我用我身上的傷來向你保證, 不要小看周公瑾,否則你就大錯特錯了。」 「那……那該怎麼辦?」 「趁著戰事還沒開打,馬上趕到耶路撒冷去,就希望……一切還來得及吧!」 在耶路撒冷,進行特訓中的妮兒,與王右軍相互拆招進行實戰,希望能夠研究出 那天力量狂增的理由。 王右軍有傷在身,所以雙方不運天位力量,只是單純以招數對拆,內力運用也不 超過地界。一旦有了這樣的限制,妮兒在招數上就相形見絀,儘管她過去也曾修練過 白鹿洞絕學,但又怎是這較她修煉幾百年的白鹿洞傳人之敵? 只是,王右軍也不得不承認,當戰鬥力量限制在地界級數,妮兒的天生怪力就大 佔便宜,如果不是自己連運巧勁拆卸,很多時候根本擋不下來。 「喂,你的傷勢十天半個月內好不了,到時候和鐵面怪物作戰,你還是別上場比 較安全。」 「不,戰場上沒有我是不成的,雖然我發揮不出應有力量,但有些事情只有我才 能做。」王右軍苦笑道:「說來慚愧,不過只有我,會讓二師兄有所顧忌。我們武煉 人很重視親族血緣,如果親人被侮、受到傷害,所有族人都會同感憤怒。除非二師兄 想把武煉扯入戰局,甚至逼我五哥出手參戰,不然他始終對我存有幾分顧忌,不敢動 手殺我。」 談話之間,雙方的戰鬥不曾停下,你來我往,激鬥了數個時辰,由於彼此都是內 力充沛,又受到即將開戰的昂揚氣氛感染,精神亢奮,休息顯得很沒必要。每當疲憊 的感覺出現,王右軍也不坐下,只是逕自走到旁邊的桌案上,提筆揮毫,字若龍蛇, 寫上一幅筆墨淋漓的大字。 「為何一臉訝異的表情?我所修練的內功,與書法相結合,下筆的一橫一豎,都 會牽動內息,這樣由外而內的療傷,比枯坐調息更見效,也正是我白鹿洞武學神妙之 處。」 「不是,我只是覺得很有趣……一個半獸人會很有氣質地提筆寫行書,你的樣 子……好好笑啊,哈哈哈~~」 「喂喂喂,你這是什麼意思?看不起我們武煉的獸人嗎?獸人不可以寫毛筆嗎? 你不妨去調查一下,白鹿洞在這一千年之內,唯一得到書聖稱號的,就只有我一 個了。」 說到自己最引以為傲的一門藝術,王右軍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一反平時的儒雅蘊 藉,顯得十分神采飛揚。侃侃而談的振奮模樣,倒與當日李煜在海外孤島上醉酒吟詞 的狂放有幾分神似,讓妮兒聯想到,或許每一個陸游的弟子,都有一門專精的藝術, 當他們在自己的領域內煥發光彩,就是這麼樣的耀眼。 只不過,說是這麼說,但想到適才王右軍奮筆疾書的樣子:一個面上有虎斑的半 獸人,不是穿上獸皮衣、舞動巨大的狼牙棒,而是專注地揮毫寫字,那種很協調又超 級古怪的感覺,想想就覺得好笑啊! 「談到在書法上的境界,別說七大弟子無人能及,就算是陸師也比我不上。我幼 時練字,寫乾家裡的水塘;揮毫於木板之上,不用內力也入木三分,這些陳年往事就 掠過不提了,我畢生最得意的一篇作品,是當初在武煉會稽山的蘭亭,和一群朋友觴 流曲泉,那時我……」 越講越是興奮,王右軍一回憶起來,就滔滔不絕,沒有要停的打算。妮兒只覺得 有趣,因為她對這名聲威遠播的儒俠,確實有很多不解,包括他明明是武煉王家的重 要人物,當初瑾花之亂卻不願支持王五,反投向敵方忽必烈的陣營,這才不得不在瑾 花之亂後流亡國外。 對於妮兒這樣的新生代高手而言,瑾花之亂略嫌久遠,來不及瞭解其中內容,現 下正好有個人可問。然而,當聽到王右軍提起「七大弟子」這字眼,妮兒心中一動, 想起了陸游首徒的秘密。 陸游首徒的身份,千百年來是風之大陸上的一大疑團,源五郎出道時曾以陸游首 徒之名到處行動,卻從未獲得白鹿洞方面證實,而後來也證明他不過是單純地招搖撞 騙,並非陸游弟子。世上要說有什麼人對此事比較瞭解,除了已亡故的陸游本人,就 是他的弟子了,自己雖然不可能去問周公瑾,但王右軍或許知道些什麼。 「關於這件事……」 王右軍的表情很怪,皺眉道:「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因為很多白鹿洞的機密, 只有陸師和二師兄才知道,就連曾經擔任過掌門的陶潛師兄都不清楚,不過,我以前 曾聽長老們提過,在九州大戰後不久,陸師確實秘密收過一個門徒……」 「哦?這麼早,周公瑾都還沒出生呢,如果真有這人,那就應該是你們的大師兄 了。」 「問題是,這人還沒藝成出道,就被陸師逐出門牆,親手誅殺。聽說,那是一個 殘暴成性,凶戾好殺的狂人,曾經在一夜之間屠殺了白鹿洞山下的九座村子,裡頭無 分男女老幼,連帶當晚停宿在白鹿洞的院生,一共兩千七百八十三條人命,全數喪命 於他的劍下,無一生還。」王右軍恨恨道:「發生這樣的事,卻無法即時制止,這是 我身為白鹿洞子弟的憾事,若是我早生千年,定要手刃這個玷污我白鹿洞清譽的凶 徒。」 「這個……怎麼聽起來那麼像是我知道的某個傢伙?你的大師兄該不會皮膚黑黑, 牙齒尖尖,身上亂插著一堆針,還剛好名字叫做奇雷斯吧?」 「名字叫什麼,我並不清楚,畢竟已經是兩千年前的事,事後白鹿洞全力封鎖消 息,外界的人和尋常弟子根本不知此事,長老們也只留下一點傳言,不過,據說是一 個滿頭白髮,目光銳利的少年。」 在妮兒的記憶裡,倒是不記得有這樣的人物存在,照理說,這人應該死了將近兩 千年,自己是沒機會見到了。 在一個距離妮兒不遠的地方,「滿頭白髮、目光銳利」的少年正盤坐在離地面一 尺的空中,抬頭注視著遠方城牆上守軍們的動作。在他面前不遠處,泉櫻挽起袖子, 正自舞動長槍,慢慢地作著練習。 艾爾鐵諾第二集團軍進攻自由都市,激起了當地百姓的激烈反抗心,無論哪個城 市都有地下組織在活動抗暴,有些是由青樓聯盟在幕後操作,也有不少是單純對艾爾 鐵諾反感的人們所組成,特別是在艾爾鐵諾軍的補給、疫病問題,整個暴露出來後, 有心反抗的人們更將之視作難得機會。 不過,誰也都明白,想要把艾爾鐵諾軍趕出去,需要一次決定性的勝仗,所以耶 路撒冷之戰,就成了眾多有心之士的期待。為了把勝利夢想實現,許多傭兵、流浪武 者都以志願軍的身份,趕來耶路撒冷,貢獻一己之力。 吸納過多的志願軍,並不見得就是好事,因為這些傭兵的戰力雖強,平均素質參 差不齊,又不曾接受軍事訓練,真的打起來,反而有可能成為累贅。更何況,誰也不 敢保證,這些趕來加入志願軍的陌生人,其中有沒有意圖不軌的奸細…… 「把他們收下吧,我們沒理由拒絕同是自由都市聯盟的同胞,即使素質不良,但 只要算得上戰力,就有使用的價值與方法,至於可能的間諜滲透,這點就讓青樓去傷 腦筋吧!」 耶路撒冷聖殿騎士團的團長米迦勒,作了這樣的指示,讓耶路撒冷大開城門,迎 入這些摩拳擦掌、等著上陣殺敵的勇士。而泉櫻和海稼軒也參雜其中,進入了耶路撒 冷。 泉櫻當然不會站在艾爾鐵諾一方,只是,雖然她較為傾向耶路撒冷,但對於是否 要在此役中動手參戰,持著保留態度,儘管和海稼軒一起入城,卻隱藏起了行跡。 入城之後,泉櫻發現了一件很古怪的事,就是守軍把十來座看不清樣子的巨型物 體,推搬運上城樓。 這些物體用布給厚厚蓋住,看不清具體形狀,從方位與重量來看,該是某種重型 的城防武器,但如果是巨型連弩或投石器,似乎又沒有必要這般保密,耶路撒冷方面 在計劃些什麼呢? 「聞到那種特別的金屬味沒有?用天心意識強化嗅覺,你可以聞到的,周公瑾好 像秘密在研究太古魔道技術,這次戰役可能會用上,耶路撒冷的背後有青樓和雷因斯 作技術支援,提供些太古魔道兵器毫不為奇。」 「你之前說過,二師兄也有秘藏太古魔道戰力,所以……這場戰爭會變成兩大集 團的太古魔道戰爭?」 泉櫻不算是缺乏想像力的人,但仍覺得此事欠缺真實感,向來都只是白家專屬的 技術,什麼時候可以氾濫到戰爭雙方都拿著太古魔道武器開打了? 「白無忌既死,白家再慷慨也不至於提供強大火力,如果沒有動到渾沌火弩以上 的兵器,太古魔道對這場戰爭的作用,就只是點綴而已,無關緊要。」 海稼軒說著,盤腿飄坐在空中的身體,忽然左右飄移,晃逛來又晃過去,泉櫻在 旁看了,心中不禁莞爾。 「連坐著也要搞怪,這也是有道之士的表現嗎?」 「要你管這麼多,你專心練你自己的槍吧!這麼散漫,王右軍能接周公瑾十二鞭, 你若是連十鞭都接不下,將來顏面何存?」 被這樣一說,泉櫻的微笑也帶著幾分苦澀。過去從沒看到二師兄公瑾出手,只能 推測他的實力不簡單,直至他真正出手,才曉得當真是具鬼神之威,那種鞭擊如同羚 羊掛角,無可捉摸,泉櫻也不肯定當自己實際遭遇上,會是何種結果? 當初海稼軒曾經說過,要傳授能夠提升天心意識的方法,泉櫻極欲在戰爭之前學 會,但海稼軒傳授的修練方式,卻相當奇怪。在進入自由都市後,只要一有時間,海 稼軒就要泉櫻反覆修練焚城槍法,不運用內力,只是單純地把招數不停演練。 泉櫻起先心中存疑,因為憑著天心意識虛擬,天位高手無須再靠著肉體活動來練 武,而是以更有效率的方式,在腦中找出自己招式的破綻,一一加以改正,更不用擔 心被人偷學自己的武學精髓。 焚城槍法是龍族的絕學,海稼軒的天心意識修為極高,在他面前演練幾次,焚城 槍法就毫無秘密可言,那豈非是自己將龍族絕學外傳出去? 「外傳就外傳,難道以後你丈夫向你求藝,你也藏私嗎?不過就是龍族武學,有 什麼了不起,只要上升龍山大殺一場,抓些長老逼問湊合,難道套不出來嗎?當年天 草四郎如果有心,什麼龍族絕學都被他練光了。」 「可是,用天心意識修習,事半功倍,也更能找出破綻,比死死地反覆練招有用 啊!」 「嘿,說得這麼有自信,你真的當自己是白起嗎?除了那個天心妖怪,誰敢保證 自己天心意識的模擬沒有差錯?」 海稼軒悠然道:「笨人有笨人的練武方式,對於聰明人來說,那是他們永遠也不 會碰觸到的世界,既然你在自己的世界一時間難以找到突破,為什麼不到另一個世界 去看看呢?」 由他口中說出的話,自有一股旁人難及的說服力,縱使泉櫻難以理解,也仍是照 著去做。 剛開始並沒有什麼特別,只是反覆演練招數而已,焚城槍法的招數,早在十多年 之前,泉櫻就已經練得滾瓜爛熟,每一路變化都瞭然於胸,所以這樣子反覆演練,她 真的不明白意義在哪裡。 剛開始的第一天,即使是在空中飛行趕路,演招的動作也沒有停過,一面行走, 一面進進退退的使著焚城槍,泉櫻看看自己的樣子,真是覺得糗得像是一個白癡,就 在一天之內,泉櫻把焚城槍的每式反覆演練一萬四千次。 若是用天心意識來模擬修練,這一萬四千次的反覆演練,可以在半個時辰內完成, 不過一旦形諸肉體,受限於實際的物理條件,時間就會拉得很長,而海稼軒更要求, 演練時不得使用天位力量,也不許運氣,這下子更是苦了泉櫻,她本來就不是那種精 力充沛、以體能見長的武者,天生痼疾雖然治癒,但體質仍偏屬虛弱,每次這樣練完 一天,整個人也累得只想倒下睡死。 這是過去不曾有的經驗,因為顧慮到自己的身體,泉櫻早年習武一向很小心,過 度頻繁的激烈動作,是一種透支生命的行為,無論是龍族或是陸游,都不敢讓泉櫻過 於勞累,免得加重病情,而泉櫻的聰敏穎悟,令她每套武學在看過幾次之後便能上手, 之後她僅需要修練內功,就能學會該項技巧。 「你就像個天上仙子一樣,什麼武學一沾即會,學武不需要照著普通凡夫俗子那 樣,練得臭汗淋漓。」 陸游生前曾這樣誇獎過泉櫻,泉櫻也深以為傲,不時拿自己的習武進度,與同樣 是武學天才的五師兄李煜比較。然而,在經歷海稼軒這樣的練習要求,連續幾天之後, 泉櫻頓時明白了陸游沒說出口的另一句話。 「普通人的習武,在你來說,就像是另一個世界一樣。」 自己從來也就不是苦練出身的武者,所以在一般的武道修行中,自己欠缺了某些 環節與經驗。五師兄想必也碰上過類似的難題,但是他以自身際遇、無比毅力得到領 悟與突破,克服這些問題,自己沒有他這般痛楚的遭遇,毅力與決心也不如他,只有 用笨一點的方法追趕。 當這樣的鍛煉進行到第四天,泉櫻慢慢感到一點不同。過去天心意識的修練,可 以很快地演練招數,找出極細微的破綻,但是這樣笨笨地實際演練,到了煩厭感淡褪 消去後,泉櫻驀地發現,自己正在修練的東西,不只是焚城槍法,而是手中的這一支 長槍。 每次橫挑舞動,由固定的槍法招數,漸漸擴展成不拘章法的簡單攻守。這些法門 泉櫻過去也知道,但在這樣的練習過程中,赫然有了更清晰的體會,到後來,每一槍 刺出去,不用刻意思考,腦裡卻很自然地聯想,這一手的感覺像是什麼?像風?像海 浪?像龍?自己要怎樣才能把這些感覺化為實質威力呢? 這些突如其來的聯想與啟發,是單憑天心意識修練所體會不到的。因為天心意識 的模擬修練,之所以能夠精準迅捷,最重要的就是要心無雜念,否則思緒如何能連貫? 在彈指剎那間,準確找出招數的破綻,將之排除,一遍又一遍地把招數、力量運用, 推升到完美,這就是天心意識的威力。 「可是,完美這樣東西,到了一定程度之後,就會變成前進的阻礙,因為人們不 知道從什麼地方去突破。其實再完美的武功,也是由人來用,而人的思想之所以有趣, 就是因為偶爾會從一些不完美的事物中,想出新的點子,化腐朽為神奇。」海稼軒道: 「天心意識無疑是種很強大的心靈異能,然而它卻否定了人類的創造力。幾天之前, 你曾認為這樣的練習很蠢,但是你知不知道,在這兩千五百年之內的最強者──前任 魔王鐵木真,當他在魔界獨居閉關時,同樣的一式天魔刀,他每天反覆練習兩萬次, 你難道覺得自己比他更有武學天份?」 泉櫻當然從來沒聽過這件事,但是,聽海稼軒這麼說,泉櫻突然聯想到,恩師陸 游為了能夠突破強天位,在白鹿洞窮心竭智地苦練,嘗試各種不同的方法,那份努力 與苦心,正是他生前能夠如此獨霸群雄的理由吧! 一念及此,泉櫻的練習更加賣力,原本枯燥的反覆演練,在精神高度專注下,生 出了一些不曾想過的樂趣,而當兩人離開暹羅城,海稼軒把練習的規則加了一條。 「從今天開始,練習焚城槍法的時候,把內力灌注進去,就當作與勁敵作戰,一 招一式都使上四成……不,初學者先從三成天位力量練起,但是要做到勁道內蘊不外 洩。」 之前是不催運內力,這一次是不但運使內力,還要催發天位力量,泉櫻真是有些 摸不著頭腦。如果只是使用三成力量,那麼三、四個時辰的不間斷修練,自己可以扛 得下來,不過加上勁道不外洩的條件,那就沒什麼把握了。 天位力量極其強大,一旦運使出來,動不動就把力量掃到里許之外,像李煜、陸 游那樣的頂級強人,隨隨便便一劍,便將劍氣橫掃數十里,切天破雲,易如反掌。可 是,若要把這麼強大的能量鎖住不外散,就令泉櫻覺得非常棘手。 雖然只是三成力量,但要把每一分能量都鎖於槍內,不外散出去,這就需要絕頂 的天心意識控制,饒是以泉櫻的聰慧,剛開始不是力量一吐,手中長槍就化作一堆碎 鐵,虎口震破;就是一陣暴風與衝擊波掃過,把身旁數丈的事物都掀飛上天。 這樣的練習,比想像中更為辛苦,往往不到一個時辰,泉櫻就滿身大汗,累得只 能站著喘氣,這情形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改善。儘管她不明白這樣練下去有什麼意義, 但卻相信其中的道理,自己將在不久之後發現。 (唔……龍族的習武資質真是不可低估,這進度還在預期之上,雖然趕不上耶路 撒冷的戰局,但若能維持這樣子的速度,在三個月之內,可以把五成力量駕馭自如, 屆時修業就算完成,不用跟在她旁邊保護了。) 海稼軒飄浮著身體,像是在空中划船一樣,左右浮移,好整以暇地看著泉櫻的疲 憊,心中有了這樣的評估。 「我有個疑問。二師兄這兩天就會發動攻擊,到時候你的立場會是如何呢?」 海稼軒閉著眼睛,淡淡地解釋了泉櫻的疑惑,道:「這次的戰鬥,我不會出手, 也不會參戰。」 「理由呢?」 「理由是,我不打一定會輸的仗。」海稼軒搖頭道:「你難道看不出來?我的腿 還沒有回復行動,拖著這種身體和人動手,就連本來實力相當的對手都打不過,頂多 只能欺負比我弱的人,萬一出了什麼意外,豈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泉櫻無言以對,一方面覺得這是事實,一方面又覺得這像是推托,偏生自己現在 整天累得沒有多餘力氣,當公瑾師兄真的攻來,耶路撒冷的實力擋得住嗎? 「……所以,你就知道,最遲在二十四個時辰內,你得要把第一部課程完成才 行。」 海稼軒閉目微笑,用這個理由激勵泉櫻的鬥志,卻沒有告訴她,當耶路撒冷戰事 爆發,她可能碰上一個比周公瑾更棘手的敵人……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五卷第一章千葉遺跡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雷因斯·蒂倫稷下王都 雷因斯稷下王都的象牙白塔,這座堪稱是國徽的建築之下,有著同樣宏偉的地宮, 透過各種魔法建築的引導,不住匯流著週遭山川河流的地脈靈氣,把能源歸一吸納。 去年雷因斯內戰爆發時,靠著這些能源而發動的最終防禦系統,曾令各方強敵相 顧駭然,然而卻沒有多少人知道,在非戰鬥時期這座魔法地宮仍然有著無窮妙用。 象牙白塔裡頭的照明、物體浮動,都是汲取地宮能源來發動,而當有強絕武者刻 意鍛煉自己,這些能源還可以輔助其修行。 在蘭斯洛等人進行日本攻略戰時,眾多魔導公會的優秀法師便接獲命令,前來地 宮布下結界法陣。負責指揮工作的,是眾所敬仰的梅琳·格林導師,所施布的結界法 咒之繁複,許多魔導師甚至畢生從沒見過,只能根據地上的旗陣、符咒,猜測這裡頭 包含了東方仙術的技術。 也只有資格極老的十多名法師才能認出來,這是每當白字世家出現了武癡狂人, 無視生死地進行苦練時,魔導公會奉主席之命,派人配合所布下的法陣,引導周圍的 山川能量,自四面八方往法陣中心壓迫過去,修練者凝運全身力量相抗,只要一控制 失誤,立刻就被這無儔巨力粉碎成一灘血沫爛泥。 當時天位力量尚未重現,不少拼盡一己生命、但求突破的白家高手,就在這種自 殺式修練中粉身碎骨,法陣反而成為雷因斯王室剷除強敵的利器,直到第十代白家家 主白金星,在此修練成功,得到天位力量;之後,他的子孫白軍皇繼承了這樣的意志 與力量;而最後一次使用這法陣修練的,則是一個名字不見諸族譜記載的白家子弟─ ─白起。 此刻,方圓廣達十丈的結界法陣,周圍用黑紅兩色密密麻麻地畫滿了無數符文, 每隔數尺,就插著一根同樣繪著符咒的杏黃旗,最外圈則是十二個與人同高的大圓銅 鏡,將光芒折映投射向中央。 法陣中心則是一個漩渦似的地穴,隨著能量的湧入、洩出,一下子凹陷下去,一 下子又浮凸起來,彷彿地表正在靜靜地呼吸吞吐。外頭雖然因角度而看不到,但卻能 隱約感覺,地穴之內似乎存在著什麼…… 負責這座巨大法陣運行的,是當前魔導公會資歷最老的魔導師梅琳。外表看來就 像一個普通女童的她,獨自一人坐在法陣外圍,凝神閉目,感應著整個空間的氣機流 動。 整個魔導公會,同時對魔法、東方仙術有深度認識的,就只有她一人,也就是說, 只要有她一個人,就足夠控制這座法陣的能量運行了。 「老師,您好。」 為了機密與安全性,這座法陣不許有旁人接近,能夠在百多道防護結界中穿梭自 如的,除了梅琳自己,就只有能令一切結界無效化的前雷因斯女王──蒼月草。 「這邊的狀況如何?能量沖激越來越大,地宮承受得住嗎?」 小草向尊敬的恩師鞠躬施禮。由於顧忌干擾到能量的匯流,她僅是以魔法影像投 射出現,隨著週遭光彩變幻,身影一下清晰,一下朦朧如霧。 「不用擔心,整個防護措施與白鹿洞永恆冰窟一致。陸游在同樣的設施中苦練兩 千年,冰窟也不見得就塌了,除非這小子有本事突破強天位,否則是破壞不了這座法 陣的。」 「那麼,還要多久呢?自由都市的戰局吃緊,我想他一定也很放不下心……」 「最困難的階段雖然過去,不過要達到預期中的效果,快的話還要三個月。艾爾 鐵諾人又沒有殺到稷下來,戰事有什麼好吃緊的?」 看著面有難色的小草,梅琳看來就像是一個發著脾氣的小女孩,雙臂交託,氣鼓 鼓地坐在石地上。 「老師……」 「這是對你的懲罰,誰叫你趁我不在時搞鬼,什麼東西不好練,偏偏要拿自己開 玩笑,白家子孫還沒有死絕,你這麼急著練第六藝做什麼?都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 為什麼一個個都這麼不珍惜自己呢?」 被梅琳一說,小草像是很慚愧地低下了頭,這位長輩在她而言,有著等同於母親 的尊貴位置,對己關懷倍至,自己實在不願讓她難過。然而,自己卻不後悔,因為有 些該做的事情,是自己必須要去做的。 「很對不起您,老師……不過,真的不能再縮短時間嗎?三個月的時間太長了。」 現在的局勢晦暗不明,三個月後會發展成怎樣,小草實是不知,說得極端一點, 三個月後真的給人殺到稷下門口,這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要現有的實力沒有重大損失,就算給人殺到稷下門口,自己也是不怕,大可籌 謀定計,慢慢扳回;但丈夫卻是一個至情至性的漢子,如果這段時間內有什麼變故, 令他激動如沸,那麼這樣的閉關非但無益,反而有害了。 「很多事急不來啊,女兒,當初你嘗試破解天魔經下卷,我就這麼和你說過了, 也告訴你就算破解成功,天地元氣、人心動向不若從前,一樣是無用。你能在最近破 解成功,又得到龍神秘寶天叢雲劍來行法,這是你努力的成果,卻也是緣法,一起一 落,冥冥中自有定數。」 感受著小草的不安,梅琳也不得不正色以對了。 「天魔變是修練天魔功的重要關卡,除了資質、毅力、修為的配合,更需要時間。 更何況你還引導萬眾民心,強化帝皇之氣……這樣的修練,當年鐵木真足足花了三年, 這隻大猴子未必就比鐵木真更優秀,難道三個月不值得嗎?」 自由都市聯盟的戰局,所波及到的不只是雷因斯,同樣也影響著武煉。特別是一 手執掌武煉軍事大權的王五,到底會採取什麼樣的態度,分外令人生疑。 一開始,他就已經表示清楚,不管周邊諸國如何紛亂,只要不入武煉國境,武煉 就不會介入。表達出這個訊息後,他雖然陳兵武煉國境,卻只是防止艾爾鐵諾軍再次 入侵,同時收納逃入境內的難民,並且對軍隊發下嚴令,無論如何不准越境。 這樣的做法,在武煉掀起了軒然大波,甚至可以說,如果下令的人不是王五,換 做別的領導者,早就因此爆發武裝政變了。 武煉獸人的民風強悍,爭勇好鬥,這次周公瑾奇兵突出,穿越武煉境內,一舉攻 下大半自由都市,這件事等若是重重羞辱武煉獸人,消息一傳出,武煉各部族群情激 憤,相爭嚷著要給艾爾鐵諾人好看。 這樣的情形,在王字世家內部尤其激烈,除了受到第二集團軍的挑釁,還有一個 不好說出口的理由,這情形在周公瑾兵壓耶路撒冷後,終於有宗族裡的長輩說話了。 「五少,今天這件事你看得開,族人們忍得下,二十六少等不了啊!」 王五在家族中排行第五,是王字世家子弟最受擁戴的人物,但還有一個人,有著 僅次於王五的人望,就是前王家家主的第二十六子──王羲之。 當年武煉瑾花之亂,王羲之不顧家族立場,率領一眾年輕子弟加入忽必烈陣營, 戰後殺出血路逃生,流亡自由都市。王五宣佈將他逐出家門,任誰都不准再提起他的 名字,不過王羲之慷慨任俠,廣得低輩子弟之心,人雖然在自由都市,義舉俠行卻時 時傳回武煉,這次面對周公瑾大軍壓境,他在武煉的親友全都心中焦急,盼能出兵相 助。 只是,素來溫和的王五,面色有如寒霜,嚴詞警告不得有人再提此事,一時間王 字世家氣氛緊繃,陷入不解僵局。人人只寄望,王五的夫人公孫楚倩能讓他改變心意。 「我不能幫二十六弟,武煉同胞都是熱血激昂的性子,如果把他們帶入戰爭,最 後一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戰爭這種事情,沒有百戰百勝的,不可以把同胞的性命拿 來做賭注,只要艾爾鐵諾不進犯武煉,那麼……就算必須讓二十六弟犧牲,我也…… 只能在這裡無情地看著。」 在妻子面前,王五無須隱藏,可以說出真心話。過去他秘密與王羲之維持往來, 這些事情從來沒有瞞過愛妻。 公孫楚倩知道,這個口口聲聲說自己無情的男人,其實遠比他表現出的堅決更要 有情,而環諸於目前族人對己的期望,她所關注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能夠繼續與這 男人一起,珍惜目前擁有的感情。 「不要這樣看我嘛,我說不會干涉就是不會干涉。」 撫摸妻子美麗的臉龐,王五很笨拙地微笑,道:「再怎麼說,我也不會離開武煉。 天位武者的飛行速度再怎麼快,從這裡趕到耶路撒冷都要三天以上,我又不是白起先 生,如果耶路撒冷真的發生了什麼事,就是我想去,也來不及啊,這樣說,你可以安 心了吧?」 在稀微星光下,公孫楚倩的笑靨明艷如花,她按住丈夫溫厚的大手,在掌心輕輕 一吻。 「我的丈夫,是個天下無雙的狗雄,只要有決心,他不會輸給任何人,所以我一 點都不安心,因為……從我們認識的那天起,你就是個口是心非的男人。」 ※※※ 自從九月下旬,艾爾鐵諾軍入侵自由都市後,各都市城池無分大小,迅速宣告陷 落。地理位置於中偏東的安特衛普,也在不久之前被周公瑾一日破城,納入艾爾鐵諾 的版圖。 不靠個人力量,公瑾堅持以正統兵法掠地攻城,這種做法引得不少人為之訕笑, 「這就是周公瑾的弱點,他麾下的天位戰力不足,又怕受傷,所以不敢隨便動用,現 在是天位戰的時代,一個時辰不到就可以破城了,一日內攻破城池有什麼了不起」, 這樣的論調,不只是自由都市,在風之大陸各地都有所聞。 然而,在幾個大勢力的決策者眼中,公瑾堅持採取傳統戰的做法,卻透露著另外 的訊息,代表他進攻自由都市,並非只是單純地以武迫和,或是達成某些政治目的, 而是認真地想要併吞自由都市。 天位力量的破壞威能,確實無與倫比,單純要在自由都市造成今日這等規模的破 壞,只要幾名天位高手在空中狂亂轟擊數日就好了。但用這種方式攻破城池,人們會 對這異常的大力驚惶恐懼,卻不會心服,當有朝一日這種異常之力消失,不服的人們 會立刻試圖挑戰,高舉叛旗。 軍事佔領有其必要,因為除了武力,只有讓佔領的一方與被佔領的一方密集接觸, 才能經由瞭解、同化,而達成徹底佔有的目標。這是公瑾的想法,而他也以實際做法, 讓各大勢力決策者明白他的決心。 「艾爾鐵諾是認真的,這次的事情不知道會發展成什麼樣子……」 艾爾鐵諾以外的勢力,都有這樣的困惑,可是,事情其實也很簡單,耶路撒冷之 戰,公瑾若敗,自由都市的聯軍會趁隙反攻,將他之前累積的勝利一路討回去;公瑾 若勝,那麼在給予反抗勢力重重一擊後,最終勝負將在香格里拉決定。 耶路撒冷會戰,就是具有這樣的決定意義,因此無論是哪一方的支持者,都慎重 以待,特別是自由都市這邊,為了反抗入侵者,許多志願者匆匆趕往耶路撒冷,加入 義勇軍,預備與艾爾鐵諾人決一死戰,將他們一舉掃出境外。 這樣的聲勢,讓整個自由都市的氣氛一片沸沸揚揚,即使是那些已經陷落的佔領 區,仍有人們突破艾爾鐵諾軍的攔截網,嘗試趕往耶路撒冷。 如果從高空遠遠地往下看,可以看見耶路撒冷的周圍,正快速增加著營地與人群, 把目光放遠,大量的人潮往這邊靠近,不過這是地表之上的東西,在地表之下,單純 視力無法看見的地方,有著另外的旅人朝這方向過來。 在其中,有著雷因斯左大丞相有雪,和其護衛韓特的身影……儘管韓特對於這個 叫法頗有微詞,但至少有雪是這樣定位兩人的關係,因為沒有實戰能力的他,一旦遇 到敵人,只能讓韓特出去衝鋒陷陣,自己趁機腳上抹油,稱他為護衛,可說是實至名 歸。 「護衛?你想都不要想,我韓某人怎麼會做這種白工?你不付我酬金,休想要我 幫你賣命。」 「死要錢的,我記得你好像不姓韓啊,連雪特人你都要敲詐,也太沒有良心,看 看那個死白無忌吧,他就是因為拿多了不義之財,所以才在大街上被人分屍成九段, 你拿的黑錢比他多,名字的筆劃也比他多,再不悔改,別說九段,九十段你都被分定 了。」 和雪特人鬥嘴,實在是一件很不智的事,有雪先嘲諷韓特的魔人出身,再用白無 忌的例子來壓他,反正白大丞相已經掛了,聽見詛咒也不會來找自己算帳,自己趁機 胡吹一通,壓住這個死要錢的魔人。 韓特早已放棄了和雪特人鬥口的打算,更何況,目前自己還有求於他,也不能貿 然與他翻臉。 之所以韓特必須與有雪同行,是因為有雪手中的法寶,那管得自霧隱流最後一名 忍者師範的卷軸。雖然兩人都還有些搞不清楚,為什麼一份記載麵條烹飪秘方的卷軸, 會有著忍術神通,令兩人能恃之在地底遁行無礙?又為什麼只在有雪的手裡才起反應, 換作韓特持有,異能效果立即消失? 「該不會……」 韓特忽然想到一件事,那是以前在惡魔島當傭兵時,有來自日本的同袍,提過一 些忍者門派的規矩,其中就有關於忍者秘笈的傳承。 「我以前聽人說過,日本的忍者們為了防止死後被人搜身,或是機密外洩,往往 會在身上攜帶的秘笈或密件上頭動手腳,最常見的例子,就是換一些不那麼顯眼的封 面。」 這樣一說,就連有雪都懂了,驚訝地看著手中的卷軸,顫聲道:「你是說,這個 東西……裡頭寫的不是製作麵條,而是霧隱流的最高忍術秘笈?」 「我只是這樣推測啊,我又看不懂日文,天曉得裡頭寫的是什麼忍術麵條?不過 你看過哪本麵條食譜會帶著持有人飛天遁地的?」 「我……我也只看得懂極樂東瀛那本書裡的日文,可是……你說的好像有點道 理。」 想到霧隱鬼藏不幸慘亡,卻留下了這管卷軸,重要性不問可知,有雪雙手忽地一 緊,心中又是興奮,又是緊張。自己在國家權力中心混了那麼久,什麼好處也沒撈到, 如今總算天可憐見,有一本秘笈落在自己手上,這也算風水輪流轉吧,只要把這本秘 笈拿去變賣,一定可以…… 韓特見到有雪滿面興奮之情,以為他為了得到秘笈而狂喜,哪猜得到他正打著將 這本秘笈高價轉賣的主意,當下冷哼一聲,道:「胖子,要作夢還嫌早呢,別忘了上 頭還有人在跟著我們,你如果得意忘形,被人家發現,等一下你的身體就真要分成不 只九十段了。」 之前有雪從地牢中救出韓特,兩人預備破地而出,趕往耶路撒冷時,韓特忽然停 住動作,告訴有雪自己已經被人發現,正有敵人朝這邊追擊過來,一場硬仗免不了; 有雪則是立刻使用卷軸遁地,帶著韓特一起從地底行走。 敵人似乎對追蹤地底的氣息不太在行,當兩人遁入地下深處,緩慢行進後,韓特 便說感覺不到敵人的氣息了。 「不過……敵人到底是誰呢?能夠飛在天上追蹤我們,怎麼看都是天位高手了吧? 敵人的天位高手又不是很多……」 有雪計算著名單,沉吟道:「該不會……是親親小純純?」 兩人本來是勾肩搭背,一起靠著卷軸在地下遁行,但有雪這一句話出口,登時就 知道不妙,身旁韓特的呼吸聲驟然一重,當有雪轉頭過去,他已經是通紅著眼,咬牙 切齒,渙散的目光直直望向前方,拳頭死命地緊握,清脆的骨骼摩擦爆響不絕於耳, 彷彿馬上就要衝出去,和不存在於前方的想像敵人拚個死活。 「哇!糟糕,死要錢的瘋病又發作了!」 有雪差點哀嚎起來。他還真是不瞭解,不過就是妹妹殺了自己老爸而已,有那麼 大的打擊嗎?居然搞到每次光聽見名字就失去理智,幸好自己知道該怎麼處理。 「喂,韓特,金山!金山!那邊有一座好大的金山啊!」 專門用來對付嗜錢如命的狂人,這個百試百靈的急救方法,這次在約莫喊到第十 聲的時候奏效。 「啊?金山?我的金山在哪裡?」 「唷,終於肯醒啦?這一路上你已經是第七次了,你不煩,我都煩了,算是我求 求你,等到我們出了地面,你再發狂犬病好不好?」 「抱歉,這點是我不好……」 最難看的醜態落入有雪眼中,韓特也只能訕訕地道歉,不然等一下狂性再發,這 心胸狹窄的雪特人翻臉,自己就要以癡狂狀態一直被拋棄在地底,等待神智回復的那 一天了。 為了把話題扯開,韓特表示根據自己的猜想,在上方追蹤自己兩人的強敵,定是 奇雷斯無疑。有雪則是很好奇,那個黑皮怪物到底是什麼東西,自己雖然聽說他是魔 族的王子,不過單單是王族血脈,真有差距那麼多嗎? 「不,王子不可怕,發瘋的王子就很恐怖。就好像天魔功雖然強大,卻不是無法 可破,但若是由一個發瘋的高手來施展,任誰看了都會想逃跑。」 「你的意思是,就因為那傢伙是神經病,所以你們都很怕他?」 「也不全是這樣……當年奇雷斯橫行魔界,滅絕在他手裡的部族怎麼算都是三位 數,魔界住民把他當成瘟疫一樣,聞之色變,不過,真正讓高手對他恐懼的,是因為 傳說在胤禛陛下的子嗣裡,只有他進行了天魔變。」 「天魔便?什麼意思?天魔的便便嗎?你們的高手很害怕一坨屎?」 「不是那個意思,天魔變據說是天魔功裡頭的一個重要環節,魔界住民的口耳相 傳,那是一種……如天之崩的澎湃力量。必須要有所突破,天魔功才能真正有所大成。 歷代傑出的大魔神王,都一定進行了天魔變,不過能不能完成,要看個人的資質與毅 力,不是每個進行天魔變的人都可以成功。」 跟隨蘭斯洛日久,就算自己不通武功,有雪也知道蘭斯洛練的是什麼東西,聽韓 特這麼一說,好奇道:「聽起來好像很厲害,那為什麼我家老大沒有這種變化?」 「所以說……你們家的猴子是個廢物啊!」 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韓特對蘭斯洛本就沒有多少好感,雖然自己數度替雷因斯 做事,但那都是認錢不認人,說得坦白一點,如果真要選擇,自己寧願被白無忌或周 公瑾領導。 「這點我的想法和你不一樣耶,追隨我家老大,雖然不見得安全,但至少傷亡都 是因為對付敵人,不會是因為被自己的領導人出賣,如果是白老二或鐵面人妖,那就 很難講了。」 有雪喃喃道:「所以我就一直很擔心,親親小純純會不會……」 「吼!吼!吼~~~」 「哇!對不起,是我說錯了,韓特,金山,金山啊!」 「嗚……我剛剛怎麼了?你這個雪特胖子,不要一直拿人來玩好不好!我的腦子 快要被你玩爆了。」 「對不起,不過……真的是很好玩耶,只要一提到特定字眼,你就會馬上耍白癡 流口水,說出去一定沒人相信。」 「嗯,真的是滿有趣的,好像很好玩的樣子,打個商量,讓我也來玩玩如何?」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兩個正在夾纏不清的戰友突然呆住,先確認那句話並非出 於自己或對方口中,再確認目前所在位置,仍是在地表之下數百尺的岩層,周圍儘是 厚密土石,不可能有經過路人順便插一句話。 當這一切都肯定完畢,兩人不約而同地望向後方,那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穿著黑 色皮衣、皮褲,正一面摩擦他尖銳的指甲,一面笑得很燦爛的黑皮青年。 「奇、奇雷斯?」 才剛剛發出驚呼聲,兩人肩頭就分別一緊,被一隻手爪攔肩抓住,跟著就是一具 軀體貼靠過來,以親匿但卻陰惻惻的聲音笑道:「有本事啊,居然有辦法逃到這裡, 我們再來玩玩看,試試這次你們兩個能跑到多遠去。」 ※※※ 「進攻!第三隊、第四隊跟著我來,其餘的人把守門口。」 「動作快,我說撤就要撤,你以為鐵面人妖會給你第二次機會嗎?」 置身於激戰漩渦的中心,妮兒叱喝著手下,統領裝備優良、武技高強、默契與訓 練卻明顯不足的騎兵隊,無視密集的刀槍與箭雨,來回穿梭於敵陣中,一次又一次, 在所經之處累積了鮮血與屍體。 就在前天夜裡,艾爾鐵諾軍發動了突襲,因為耶路撒冷一方早已有備,所以這場 攻擊算不上奇襲,雙方爆發了激戰,在各自留下一定數目的犧牲者後,這場戰事算是 揭開了序幕。 不過,妮兒卻是在戰爭爆發前,才發現問題的不尋常。 「什麼?耶路撒冷這裡沒有人懂得帶兵?你們不是叫做白夜四騎士嗎?為什麼只 會騎馬不會打仗?」 兩天前,妮兒本來認為自己只是臨時客卿,應該聽從主人的戰術指揮,開戰後就 分配位置,這樣就夠了。然而,當她閒聊似的隨口問起戰事佈置,王右軍的回答之簡 略,卻讓她聽得差點從馬上摔下來。 「什麼?這不是簡報?你稱這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叫做戰術計劃?委任中級指揮官 各自發揮,也不能簡略到這種地步啊,這樣不叫各自發揮,你擺明是送給敵人各個擊 破的,白鹿洞弟子不都是文武全才嗎?」 「是沒錯啊,我在白鹿洞學了內功與劍法,駢文造詣取得教授資格,於道學深有 研究,除此之外,我得意的書法則堪稱天下……」 「夠了,兩軍交戰,難道艾爾鐵諾人會找你要簽名嗎?我現在終於知道當初瑾花 之亂,忽必烈為什麼最後會兵敗如山倒……」 「術業有專攻,不是每個練武的都是戰爭天才啊!」 短短幾句話,妮兒就聽得渾身冷汗。固然現在的戰事,天位戰才是決定因素,如 果不能在天位戰中取得優勢,地面戰的勝利隨時都會被逆轉,可是如果地面戰大敗虧 輸,就算天位戰勝利,也不能扭轉己方傷亡慘重的事實,一樣是大敗。 再問得深一點,耶路撒冷的聖殿騎士團,當初雖然號稱是風之大陸三大騎士團之 一,不過那是指裝備和平均武藝。然而一支軍隊不管平均素質有多高,如果疏於操練, 彼此間又沒有戰鬥默契,上了戰場,能發揮的實力不到應有四成。 耶路撒冷的騎士,平時都是進行救災、濟送物資,從不介入戰爭,以表示神職人 員的清高立場,因此博得廣大佳譽,但付出的代價,就是當妮兒緊急召見詢問時,一 個個騎士團的軍官都答非所問。 「勇猛衝鋒?你這不叫做勇猛,擺明就是帶著兒郎衝去自殺的,要衝要看情形 啊!」 稍稍查問一下,妮兒已經覺得自己快要暈去,最後只能抱著一絲僥倖期望,向王 右軍確認,然後得到一個最糟糕的答案。 「簡單來說,米迦勒團長的任職,是因為她的武功與善行,不是因為上陣指揮的 能力?」 「那當然,我們神職團體是反戰的,如果任命一個滿手血腥的戰爭狂人為領袖, 那要怎麼向神明與信徒交代?團長的實戰能力很強,不過這一生從沒上過戰場。」 「……乾姊姊如果把這件事情先告訴我,我一定不來耶路撒冷陪你們送死。」 迫於無奈,妮兒顧不得喧賓奪主,只得主動搶來指揮權,負責應付公瑾的地上攻 防。 以身為用兵家的資質來說,妮兒遠遠算不上是兵學天才,要她擔任主帥,與眾所 周知的名將周公瑾對壘,她光是想到事情的嚴重性,就感到一股莫名焦慮。 只是,在北門天關擔任過一段時間的指揮者,又實際經歷過數場大小攻防戰,妮 兒在源五郎的調教下,有著很豐富的軍務經驗,和耶路撒冷的諸將相比,她的軍事能 力最強。更何況,純粹光看帶著少數騎兵,擾亂敵方大隊,來去無定的游擊能力,就 連公瑾也要自歎不如。 「看看那個女孩,在塵土飛揚的戰場上,還能煥發著這樣的美感,真是少見…… 那些倉促成軍的騎兵,在她率領下,機動力起碼提升了兩成,動作這麼敏捷漂亮, 都快可以收進教科書了。」 如果妮兒知道,在敵陣裡觀看戰況的公瑾,給著她這樣的評價,足以非常自豪。 不過,透過她的影響,周公瑾元帥的別名自此揚威天下,這是一件令公瑾感到遺 憾的事。 「我確實戴著面具,不過人生於世,哪個人不是帶著一張面具呢?而且,我看不 出戴面具和人妖這兩件事有什麼關係?」 當戰場上大聲鼓噪著「砍下鐵面人妖的首級」、「鐵面人妖下地獄吧」的叫喊, 公瑾很懊惱地望向身邊幕僚,看見他們一個個想要生氣,卻又有些在忍笑的表情。 交戰一兩天,雙方互有死傷,分不出明顯的勝負。雖說佔著地利之便,但妮兒率 領人數上居於劣勢、默契與訓練都不足的騎士團,對抗一路長勝不敗的艾爾鐵諾軍, 能戰到這種程度,已經是讓人喜出望外,甚至是感到異常的程度了。 勝利帶來的好處顯而易見,之前妮兒剛接掌騎兵隊,向軍官們分析局勢,說明敵 我優劣時,還有幾個人憤怒地指責她,「唱衰」耶路撒冷與真神子民,是別有異心的 奸細,結果要王右軍出來執行軍法,這才能維持秩序。 而在幾場戰事後,妮兒受到的對待完全不同,每次率軍回到城裡,大批軍士與百 姓把路圍得水洩不通,相爭為她獻上讚美與鮮花。 「妮兒元帥!你太棒了。」 「請您帶領我們,把艾爾鐵諾人攆出去吧,正義必勝,唯一的真神必勝!」 吃過妮兒一兩次盛怒的教訓,耶路撒冷已經沒有人敢當面稱呼她「山本元帥」了, 只是,面對這樣的擁戴與稱讚,妮兒反而覺得很不安。 過去在北門天關,每次戰事結束,源五郎都會請她頒下軍令,讓全體軍士適當地 休閒與放鬆,卻也採取各種措施,壓制軍中的驕靡之氣,讓他們明白還有硬仗連接而 來,不可大意,也不可鬆懈警戒。 但在耶路撒冷,好像很難做到,特別是自己的命令無法貫徹實施,非常傷腦筋, 說到底,自己仍只是個外來人。而且,最近幾天的氣氛很悶,鐵面人妖雖然發動攻擊 了,但就自己來看,卻欠缺了他平常破城攻擊的壓倒性魄力,而僅止於試探攻擊。 或許是因為實力層次不同,所以周公瑾不得不慎重以待,收起過去那種毫不保留 的進攻方法吧!再不然,是故意玩心理戰,讓防禦一方產生驕兵心態嗎?可是,在補 給狀況欠缺、軍中又有疫病蔓延的情形下,艾爾鐵諾軍還有辦法拖延嗎? 光是計算,就有無數種可能,沒有源五郎在身邊,妮兒推測不出來,煩悶的感覺 越來越強,進城看到歡呼人潮急湧過來,妮兒的怒火也是筆直往上升,又看見一個穿 著青衣,好像叫做麥當諾還是什麼的傢伙,一面拍手一面走來,整個怒氣全面爆開。 「妮兒小姐的英姿,讓我們非常欽佩,簡直就是一隻風中的蝴蝶,實在是太……」 話沒能說完,妮兒以無比俐落的身手,從馬背上一翻而下,兩手抓住對方肩頭, 跟著就是一記頭錘撞了過去。倉促之間,彼此都沒運天位力量,一聲悶響與痛哼後, 妮兒放開手,對方已經倒了下去。 「哦?妮兒小姐,麥當諾兄弟做了什麼不妥的事嗎?為何你……」 「王右軍!」 少女的怒喝聲中,同樣一記抓肩擒拿,王右軍甚至來不及閃躲,就給抓個正著, 然後一記惡狠狠的頭錘撞砸在額上,悶響聲中,這位當代書法大家腦裡天旋地轉,險 些一跤跌坐在地。 「啊?長腿帥妞,你怎麼見人就……」 這個聲音沒怎麼聽過,但依稀有點耳熟,妮兒打得興發,本能地轉身過去,抓住 肩膀又是一記頭錘。這次的聲音響亮得多,只不過在撞擊悶響後,那一絲哀嚎聲音有 些古怪,居然是個老人的聲音。 「你……你是?」 妮兒還真是吃了一驚,因為跌坐在地上的那名犧牲者不是別人,正是當今東方世 家主人,與蘭斯洛忘年相交的東方玄龍。 ※※※ 東方世家的援軍,也抵達耶路撒冷,對於妮兒來說,這真是一大喜事。雖然天位 戰力只增加一員,頗為可惜,但想想東方家的實力,妮兒倒也不認為他們能多派來三 名五名,光是家主親自前來,就足夠顯示誠意了。 話雖如此,她口中卻毫不客氣,像是有意雞蛋裡頭挑骨頭般,以苛刻語氣不停數 落著這名為老不尊、一直用垂涎三尺的目光,從後頭盯著她雪白而修長的雙腿的色情 老頭。 「什麼聯手抗敵?你們東方家根本一點誠意都沒有,就只有你一個人和補給隊伍 來,怎麼不多派幾支軍隊過來?」 「有啊,你大哥新納的小妾,算來也是我東方家的人,如果她也來幫手,你就不 能說我們只派一個人了。」 「胡說八道的老頭子,你自己也說那是我大哥的小老婆,這怎麼能算數?」 「何必介意這個呢?單純只是要比人數的話,耶路撒冷的城壁和軍隊已經夠了, 如果這些都還不足以決定勝負,那麼再多的人也是沒用的。」 妮兒不得不承認,當這老頭收起色咪咪的笑臉,以沉靜的表情,負手踱步在前的 時候,確實給人一種宗主氣派,教人不敢輕忽他的東方家主身份。 東方玄龍說,日本的二次魔震陸沉之後,東方家也受到影響,雖然多出幾個初入 小天位,和有希望進入小天位的好手,但根本不能控制自己力量,一上戰場,未傷敵 先傷己,此時派他們與艾爾鐵諾的高手敵對,那根本就是送出去自殺的。 「所以,只好由我這個老骨頭出來賣命了,唉,教育真是麻煩的事,早知道就把 他們全部送上大雪山算了,老人家就應該在家裡享享清福,摸摸漂亮小妞的屁股才對 ……」 本來前頭部分,妮兒還聽得頻頻點頭,哪知最後會忽然冒出這一句,方自一呆, 竟給這老頭趁機在她充滿彈性的美臀上重重一拍,然後狂笑著飛奔了出去。 「你這個色老頭!」 要追已經來不及了,對方畢竟是有數百年資深閱歷的專業色狼,一擊得手逃逸無 蹤的速度,就算是織田香也要為之咋舌,更別說像源五郎那樣,每次出事後呆呆站在 原處,任她痛毆。 不過,妮兒倒不是真的很生氣,因為之前曾聽源五郎說過,在白無忌遇刺倒下之 後,這位總是充滿活力的老人,彷彿也出現了老態,像是失去了知己一樣,顯得很失 魂落魄,如果現在這樣的表現算是回復精神,自己還真該為他高興。 而另外一方面,東方世家所運送來的糧草,也確實幫助不少,東方玄龍也帶來了 一個消息,就是周公瑾似乎沒有打算速戰速決,反而從外頭逐步包圍了耶路撒冷。 以他的優勢兵力,確實有能力這樣做,只是考慮到第二集團軍目前的連串內憂, 耶路撒冷的領導階層也不禁錯愕,因為若戰事延長下去,缺糧又有疫病蔓延的艾爾鐵 諾軍,比被包圍卻糧草充足的耶路撒冷更撐不下去。 「但是你們要留意,我在前來這裡的路上,看到艾爾鐵諾人放出獵鷹和獵豹,又 組成小隊,想要完全切斷這裡對外的情報聯繫。」 東方玄龍帶來的情報很寶貴,讓耶路撒冷方面知道該怎樣採取措施。 「表面上,公瑾師兄把我們的對外聯絡全部切斷了,令我們再也無法從外部得到 情報,也不能把消息傳出去。」 即使開戰,王右軍仍是稱公瑾為師兄,倘若是換作在別處,一定有人會公然質疑 他對己方的忠誠心,但在這裡卻沒有出現這種狀況,這令妮兒感到很慶幸,因為如果 置身於那種環境,自己一定連半刻都呆不下去。 「你們白鹿洞子弟不是會使用東方仙術嗎?放個水鏡或是什麼的,馬上就可以對 面通訊了。」 「一般情形下是這樣,但二師兄是白鹿洞中道術修為最強的一人,他早在附近布 下了靈波干擾的結界,我們剛剛測試過,什麼水鏡都是一片模糊,傳不出去。」 這句話一出,眾人才知道事情嚴重,不過王右軍看來仍是相當鎮定。 「如果二師兄的計劃真是那麼周延,那麼我們無論是派出使者或動物,都難以與 外界聯絡,想要突破封鎖網的唯一方法,就只有派出天位戰力了,但這麼做並不劃 算。」 王右軍道:「只是二師兄仍然小覷了我們,也許他經過了長久的觀察,掌握到過 往青樓聯盟傳遞情報的所有管道,但還是有些東西是他所不知道的,那就是技術。」 縱使是軍務會議,米迦勒也並不出席,眾人甚至不知道她在哪裡,負責的僅是王 右軍與麥當諾。在他們的帶領下,妮兒與東方玄龍穿越十多所建築,來到一處荒廢的 院落。 到此數日,妮兒知道耶路撒冷有許多建築因為年久失修,被封閉起來,等待維修 開放,平時因為軍務繁忙,自己無暇到處閒逛,不過現在隨著王右軍深入這處院落, 看見荒廢的草木間有著許多處石堆,不規則地散落著,東一處西一處,看似雜亂,但 卻藏著某種難言的氣機波蕩。 「這是……」 「千葉家的設備……遺跡,大概兩千年不曾使用了吧?看起來雖然已經廢掉了, 但是緊急時候還是可以派上用場。」 王右軍從容不迫的解釋,反而讓妮兒吃了一驚。她曾聽源五郎提過,在青樓聯盟 的背後,存在著一個以千葉為名、更為深邃巨大的組織,比青樓聯盟更為久遠,從九 州大戰之前就在暗地裡影響著風之大陸的動向。這些事雖是高度機密,王右軍會知道 倒不算奇怪,可是看他說話的平和語氣,他與這組織的關係比預想中更深啊! 「不用太在意,我沒有什麼特別,只不過……就像我身為耶路撒冷的聖騎士,卻 同時也是白鹿洞的子弟,現在的天位武者都有多重角色。」 王右軍道:「耶路撒冷一帶,連帶附近的幾個城市,都曾有過很繁盛的太古文明, 後來文明崩毀,人們在遺跡上頭建立城市,以現在的耶路撒冷為中心,千葉家每一世 代都會選擇適當的管理人,守護這些遺跡,大部分是讓自己人來擔任,但偶爾也會選 擇足堪信任的外人,擔任守護者……或許這也是千葉家用來吸收新血的方式吧!」 高高舉起手,王右軍凌空虛按向幾處石堆,麥當諾也將另外幾處石堆朝特定位置 推移。 「不管當年是多麼興盛的文明,現在都只是一堆荒土遺跡而已了,兩相對照產生 的感觸,我覺得宗教團體設置在這裡,是個很適當的選擇,只不過,想不到這些遺跡 有一天還能移作軍事用途。」 當王右軍和麥當諾的佈置完畢,淺藍色的光輝便在石堆中遊走,由微弱而熾盛, 不停地串組出不同的形狀。 王右軍拿出一本陳舊的卷軸,一邊翻閱,一邊對石堆虛按。隨著他的動作,石堆 中的光陣越來越耀眼,一道道藍光、紫芒,交錯密集地串組著。五芒星、六芒星,跟 著就跑出許多不規則的光亮圖形,五顏六色的繽紛彩光,映得在場四個人的臉上,都 是奇異的瑰麗光華。 「說明書上的解釋,我們現在正使用著一種叫做摩氏電碼的訊號,當我們從這邊 發訊出去,香格里拉就會接收,之後無論情勢怎麼演變,我們都可以靠著這套遺跡系 統,對外聯繫。」 王右軍道:「但這也是我們最後的一個管道了,二師兄如果真的要封鎖我們,一 定會派天位戰力來攻擊這個遺跡,所以我們要嚴加提防。」 旁邊的妮兒聞言點頭,心裡卻暗暗好笑。為什麼每次都是這樣,最新、最隱密的 技術通通都沒用,總是要翻出一些千百年前的舊遺跡,才解決了問題,這樣豈不是代 表幾千年來文明的發展,都浪費了嗎? 方自尋思,旁邊東方玄龍卻悄悄傳來一句話。 「丫頭,小心一點,不管是什麼局面,對這裡來說……你始終是個外人。」 ※※※ 隔天,對於統領軍務的妮兒來說,眼前情勢出現了怪異的變化。 才不過經歷了幾天的攻防戰,死傷也不算激烈,但第二集團軍卻出現不支的疲態, 無論死亡人數或是防禦支撐,都比前幾天惡劣許多,妮兒率隊衝鋒時,覺得自己好像 很容易就可以把敵陣切割,來去自如。 甚至,在妮兒的攻擊下,艾爾鐵諾軍首次出現了承受不住,把陣地往後移動的窘 態。當眾多艾爾鐵諾士兵倉皇奔逃,被聖殿騎士策馬從後追上,一槍貫穿身體,幾下 子功夫,地上就多出了無數屍體。 這天的戰事結束後,艾爾鐵諾軍匆匆收拾了戰死者的屍體,把營地後撤了兩里。 在耶路撒冷這邊看來,這簡直就是大勝利的前兆,騎士與戰士們歡欣鼓舞,在回 城後掀起了一陣又一陣的興奮狂吼,甚至忘記了戰時忌酒的禁令,接過百姓奉獻的酒 漿,開懷痛飲,城內一反數日前戒慎恐懼的氣氛,熱鬧得有如節慶盛會。 而在這樣的氣氛中,聖殿騎士團的幹部,與他們的臨時主帥爆發了激烈爭執。 「對,艾爾鐵諾軍中又缺糧、又有疫病蔓延,他們還分兵去包圍耶路撒冷,造成 陣容薄弱,擋不住我們的衝擊。這些戰術層面的劣勢,導致了敵人的失敗,這些你們 以為我不知道嗎?」 妮兒重重一敲牆壁,怒道:「問題是,這麼簡單就勝利了,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第二集團軍是艾爾鐵諾的首席強兵,萬里迢迢而來,征服了大半個自由都市,難 道就是為了要捧手送勝利給我們嗎?」 執掌一支軍隊,要負責的事,並不只是僅僅將軍隊帶往勝利,很多時候,麻煩事 反而是在戰勝之後才出現。過去妮兒有源五郎可以倚仗,總有他在問題沒發生前就提 出適當建議,戰後則往往無視他的苦笑,毫不客氣地要他全權打理,自己跑去睡大頭 覺,如今……妮兒一切都得要靠自己了。 情形比預期中麻煩,當她吼著「我可不認為自己有那麼了不起,會讓敵人主動送 功勞給我」時,席間的騎士們,卻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回應說「真正了不起的是天 上神明,藉由妮兒小姐把勝利帶給有虔誠信仰的騎士們」,聽到這回答的妮兒,當場 踹門出去。 「寫毛筆的!你給我滾出來!」 險些氣炸的妮兒,在城樓上找到了王右軍。 夜已經很深,他並未參與任何的歡慶活動,只是一身簡單白衣,配劍掛刀,在滿 是寒意的強風中,指揮士兵們在城樓上眺望著艾爾鐵諾軍的陣地,監視那邊的一舉一 動,維持著警戒。 「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白家要奪雷因斯大權?」妮兒怒道:「如果把軍權交 給你們這些宗教狂,雷因斯早八百年前就亡國了,你們這些蠢蛋就準備一起升天,去 見你們的鳥神明吧!」 這番話在別的地方或許沒什麼,但是在耶路撒冷這樣的宗教聖城,那就是最嚴重 的大不敬之罪,周圍士兵立刻變了臉色,甚至有人緊握槍桿,眼中露出了明顯的敵意。 「你們都先下去吧,我要和代理團長溝通一下,處理一點小小誤會。」 王右軍揮手斥退了城頭上的守軍,當整個城樓只剩他與妮兒兩人,強勁風勢又足 以讓話聲不外洩,才露出一個苦笑,搖頭道:「大體上沒錯,不過,你可以把你們這 個字眼改成他們,因為我不是宗教狂,也不信教。」 「你不信教?你不是耶路撒冷的聖騎士嗎?」 「一個武者,除了自己的雙手與兵器,信什麼都沒用。我在武煉連神都不信,為 什麼會信教?」王右軍微笑道:「宗教對我而言,只是一個形式,一個道具。不管是 什麼組織,只要能確實地行善,幫助百姓,我都會很虔誠地去信仰。」 「可是,你這樣……」 「不用那麼吃驚,其實行善這種事很麻煩的,有時候雖然你想幫助人,人家卻不 見得願意接受這些幫助。好比武煉發生天災,雷因斯要送救濟物資過去,但因為種族 間的猜忌與仇恨,武煉人可能寧死也不願接受這些救命的物資,結果造成了無謂的死 傷。」 「這種時候,如果大家有同樣的信仰,至少就多一個管道去完成溝通,在這方面 而言,耶路撒冷的聖教確實很管用,信的人多,彼此間也容易溝通,只要引導得當, 很快就能凝聚人們的善心。我們這些年來雖說是救難扶厄,但如果沒有一個組織在背 後籌措物資,光是個人的善心什麼也做不到。」 看著妮兒呆若木雞的傻樣子,王右軍莞爾道:「只要能讓我繼續現在的工作,什 麼教我都可以信。白夜四騎士大多都有這樣的想法,所以我們肯定聖教的存在,不過 什麼事都有正反兩面,信仰心太虔誠了,有時就連眼前事物都看不清楚,你好像就吃 了一些苦頭,不是嗎?」 被這一言點醒,妮兒頓時想到自己來這裡的理由,正要開口罵人,忽然聞到一陣 酸臭的怪味,中人欲嘔,立刻皺起眉頭。 「什麼味道?這麼難聞?」 嗅了幾下,妮兒把目光投向艾爾鐵諾軍,那裡焚燒著熊熊烈火,濃濃的黑煙筆直 沖天,距離遠了,看不清楚到底在燒些什麼。 「呵,枉費你是一軍之將,又經歷過幾場大規模戰事,怎麼連這味道都沒聞過? 當年瑾花之戰,我們每天想不聞都不成呢。」 王右軍道:「這就是屍臭的味道啊,艾爾鐵諾軍在焚燒屍體,傳過來的味道就是 這樣了。」 聽到解釋,妮兒險些就吐了出來。過去在北門天關,源五郎知道她討厭這些氣味, 每次戰爭結束後都動用太研院或是魔導部隊,不是用高科技裝備汽化蒸發屍體,就是 用大規模法陣讓屍體沉入地底,自動掩埋,半個時辰內就清理得乾乾淨淨,從沒機會 接觸到一般戰場上處理起成千上萬具屍體的情況。 「也辛苦這些艾爾鐵諾人了,千辛萬苦而來,喪生在異國,期望他們的靈魂能夠 得到安眠。」 雖然說自己不信神也不信教,但王右軍卻仍做出禱告的姿勢,為亡者祈求冥福。 妮兒掩著鼻端,眺望著數里外的大火,心想照這情形看來,艾爾鐵諾軍的死傷真 是不少,其中搞不好有很多不是死於戰場,而是病發身亡。假如自己是主帥,面臨這 種局面,想不退兵都不行了,可是…… 「知道嗎?我對自己很滿意,也很驕傲,我正值青春,武功高強,樣子又美,脾 氣雖然暴躁,但從不會無理取鬧,腦袋不算聰明,卻還識大體,有一點軍事才能,干 過幾年盜賊,名氣響亮……啊,除此之外,我對自己的腿很有自信。」 莫名其妙說了一段話,連禱告中的王右軍都呆了一下,不明白她為何在這時自誇 起來。 「我想說的是,雖然我對自己有信心,但我知道自己是誰,就算再怎麼狂妄,我 從沒想過自己可以戰勝那個鐵面人妖,至少……不是這麼簡單,不該是現在這個樣子 啊?我們一滴血都沒有流,什麼重大損失都沒有受到,這太不合理了嘛……」 縱然自滿自傲,妮兒卻很有分寸。假如她也有虔誠的信仰心,那麼就可以像多數 的耶路撒冷騎士一樣,把眼前局面歸咎於神明庇祐,然而她卻是一個講究合理性的人, 越想越是苦惱。 公瑾是風之大陸上的名將,要率軍與他對壘,妮兒承擔了很大的心理壓力。剛接 掌騎士團的那天,晚上連接著做惡夢,總夢到第二集團軍突然使了什麼奇策,讓自己 輸得丟盔棄甲,一無所有。 如果說自己的謹慎沒錯,那現在這局面該怎樣解讀呢?真是那個鐵面人妖時運不 濟,讓自己撿了個大便宜?或是他名不符實,不擅長檯面下的黑暗戰爭,被青樓聯盟 的諸番措施弄得灰頭土臉?亦或者……他在準備什麼奇謀呢?如果是,那又是什麼? 為什麼自己的笨腦筋什麼都想不出來呢? 「……」 看著妮兒苦惱的表情,王右軍是有一份歉意。這少女不是耶路撒冷的人,甚至也 不是自由都市的人,卻要承擔這麼重的責任,與二師兄對峙鬥智,雖說以能力來分工, 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但仍是很對她不起。 「等等,這是什麼感覺?有人在城內做著什麼!」 本來在凝望敵軍陣營,妮兒心中一動,回頭一看,卻見到城中某處隱約亮起了藍 光,正是昨日王右軍帶眾人去看的那處遺跡,當時也曾警告過,這是目前最後的對外 聯絡管道,要謹防敵人破壞,現在忽然亮起來,王右軍卻在這裡,難道真是有敵人潛 入破壞? 這樣一想,妮兒立即催動力量,飛身趕奔過去。 「等等,那可能是……」 王右軍想要攔阻,卻慢了一步,只有跟著追了過去。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五卷第二章天雷降擊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耶路撒冷 迅速奔近過去,越是接近那處遺跡,妮兒越是聽見奇異聲響,使她益發肯定有人 正在操作遺跡。 轉眼間到了遺跡上空,陣陣瑰麗的彩光,映得妮兒幾乎睜不開眼,只是依稀見到 遺跡石陣中有人活動,像是把什麼龐大的東西不停地往石陣光符中拋去,而泛著彩光 的石陣,就像是一個沒有底的深潭,毫無保留地把拋擲下去的東西吞噬。 雖然弄不清楚這代表什麼,可是自己既然負責耶路撒冷的城防安全,就不該發生 這種自己不清楚的事,妮兒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出手阻止。 「下面的人,全部給我停手,否則我……」 呼喝同時,妮兒飛快地飆射落下,天魔勁也運集於掌上,只是人還沒落下,一道 凌厲氣浪打橫偏掃過來,直切向腹側,如果硬挨一記,肯定當場重傷嘔血,妮兒無奈, 只有橫腕進行防禦,兩股力道一對撞,手腕疼得險些骨折,整個身體更被掃了出去, 摔落地面,撞塌了一堵石牆。 「嗚……是誰?」 「對於遠來的客人,這樣是失禮了,不過身為耶路撒冷的守護者,這是我的職 責。」 雪白的耀眼光影,散發著不屬於世俗的聖潔,攔阻在站定起來的妮兒身前,純淨 無瑕的白袍、繪有獨角獸圖騰的銀雪甲冑,說明了她的身份,握在手裡的銀色長槍, 不住散發著身為耶路撒冷聖教第一高手的澎湃氣勢。 「米、米迦勒團長?」 妮兒很訝異,雖然她很想為了那日暹羅城的脫險向恩人道謝,但來到耶路撒冷後, 別說與米迦勒談話,就連見到她背影的機會都不多。這位聖殿騎士團之長,似乎過著 極度深入簡出的苦修生活,妮兒甚至以為,除非鐵面人妖親自出戰,否則米迦勒根本 不會現身,那麼,她出現在這裡的理由是…… 再往旁邊一看,十餘名身手矯勁的聖殿騎士,忙碌地搬運某些東西,往石陣中拋 沉下去。陣陣彩光閃動中,那些東西與自己在太研院看到的機械類似,顯然也是太古 魔道之屬的器械。 看著這些東西,妮兒都弄糊塗了,突然間,她想起了那天東方玄龍的耳語。 「米迦勒團長,我知道我始終是個外人,不方便過問太多,但現在大家都是同一 陣線,我也為聖教出生入死,有什麼事情要作,我希望我能夠知道。」 妮兒努力把這番話說得面面俱到,這方面她的能力遠不如源五郎,所以只能試著 盡可能表現誠意。這時,王右軍也已經趕到,從他環顧週遭的愕然表情,明顯對此也 是一無所知,所以,就只有等著米迦勒為眾人釋疑了。 「團長,請您給我們一個答案。」 當王右軍也開口,米迦勒也不得不作回應了。 「耶路撒冷是建築在古遺跡之上,這點你們已經知道了,不過在耶路撒冷地下的 古遺跡中,藏著一些太古魔道兵器。」 米迦勒的聲音,相當地悠揚好聽。她向兩人解釋,耶路撒冷地下的太古遺跡中, 有著一些超越目前技術的強力兵器,如果有什麼萬一,這些東西勢將落入周公瑾手中, 所以要在決戰之前,先把這些東西給處理掉。 「這個遺跡石陣,可以用來傳遞電碼訊息,不過只要把能量加大,也可以用來做 無生命物體的傳送,把物件送到香格里拉。」 米迦勒這樣的說法,令妮兒為之氣結,因為這擺明就是不看好耶路撒冷在此戰中 的勝算。其實撇開公瑾個人實力不談,艾爾鐵諾軍目前居於劣勢,無論補給、士兵狀 況、瀕臨崩潰的包圍網,都是再清楚也不過的破綻,只差自由都市聯軍重重一擊,就 可以逆轉勝負了。 明明握著一手王牌,為什麼要暗地做這樣的準備呢?更何況,妮兒就是無法理解, 假如耶路撒冷的地下埋藏著強力武器,與其運走,為什麼不直接拿出來對付艾爾鐵諾 軍?只要一仗打贏,問題不就都解決了?現在這種做法根本是本末倒置嘛。 「戰爭中除了現實因素,還有所謂天運的存在,目前的運勢倒向艾爾鐵諾一方, 這是可以肯定的事實……」 妮兒很想反駁,戰爭沒打,勝負未分,誰敢說勝利果實落入誰手?縱有不利局面, 只要大家齊心努力,也是可以克服,然而,被米迦勒的氣勢給鎮住,什麼也說不出來, 同時她也很錯愕,王右軍為何保持沉默,一語不發? 「即使戰爭勝利,問題也不會結束,而是剛剛開始。使用不屬於這時代的力量締 造勝利,在那之後,掌握這個力量的人,就會與野心結合,成為動亂的泉源。」 「怎麼可能有那種事?你們白夜四騎士,難道會被野心給迷惑,想要爭霸天下 嗎?」 「我們是神職人員,不能也不該有這種慾望,所以只要我們還在,這個問題不會 發生,但人沒有不死,我們的後繼者……繼承耶路撒冷秘密的人,會是怎麼樣的人 呢?」 寥寥數語,已經足夠讓妮兒明白了。身為白夜四騎士之首的米迦勒,是一個絕對 遵守原則與信念的女人,雖然人站在這裡,眼睛卻看著從今而後數百年的風之大陸。 推動時代的因素有很多,但可悲亦不可否認的一點是,武器技術的誕生,也是推 動歷史的一種力量。假如耶路撒冷為了擊退強敵,使用了超越這時代的武力,那麼敵 人雖退,動亂卻會因此而衍生,想要得到這力量的人,會試圖繼承、搶奪,跟著以這 份力量掀起戰禍,屆時死傷將不僅止於耶路撒冷,而是擴及整個風之大陸。 「可是,就為了這樣子,讓耶路撒冷……這樣值得嗎?」 妮兒不是無法理解,甚至還有一些感動,然而,儘管她不認為耶路撒冷會輸掉這 場仗,但如果真的有那種可能,耶路撒冷最後輸了……這些武器可能是挽回敗局的最 後機會,難道要這麼眼睜睜地把機會放掉嗎? 「聖教的存在,是為了救世,當一個組織背離了之所以存在的理想,這個組織就 沒有必要存在下去。我並不是要以耶路撒冷的犧牲,換取和平,當戰爭來臨,我們會 為著自己的性命與敵人拚個生死,不過……」 在清寒月光下,沐浴在一層銀輝中的米迦勒,聲音優雅得有若女神,而從她口中 說出的這句話,一直到很多年後,都還被妮兒深記於心。 「有位先賢說過,萬事都有所謂的必然性,只要認清這一點,就沒有所謂的輸 贏。」 妮兒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看著沉默的王右軍、指揮著騎士搬運的米迦勒,心 裡百味陳雜。 忽然,一陣跑步聲由遠而近,是幾名正在找尋領袖的聖殿騎士。他們找不到團長 與副團長,如果不是因為剛巧看見妮兒往這方向飛來,他們連代理團長也找不到。 遺跡裡的東西不能給人看見,所以妮兒和王右軍到外頭把人截著,聽他們報告最 新的軍情。 艾爾鐵諾的軍營有了動靜,大量兵馬往外頭調,來回奔馳,而周公瑾下了戰書, 表示十二時辰之內,兩軍一戰而決,不要再作無意義的拖延。 「唔……鐵面人妖沉不住氣了,不過戰書而已,沒有什麼特別,有什麼需要驚訝 的嗎?」 「這個……敵軍元帥,現在孤身一人坐在耶路撒冷城外百尺處,箭羽可及之處… …」 「哦……幹得好。」 ※※※ 當妮兒等人趕到城頭,只見士兵們鼓噪不休,一觸即發的緊繃氣氛,瀰漫在整個 城頭上。 戰爭未開打,但所有騎士們的心已經亂了,因為一位足以撼動他們靈魂的敵方統 帥,就坐在城外百尺處,別說城上的羽箭射程可及,就算只是一名臂力強悍的騎士, 投擲長槍,都可以把那處的物體射個洞穿。 如此近的距離,這麼明顯的挑釁,騎士們卻不敢動手,因為誰也知道,在暹羅城 的出手立威後,公瑾已經成為當前最強悍的有數高手之一,能夠輕易擊潰副團長王右 軍的強人,他們憑什麼主動挑戰? 作為他兵器的長鞭,圈捲了掛在腰側;另一側懸佩了長劍,公瑾一身銀色的袍服, 盤膝打坐,雖然不曾睜開眼睛,但自有一股凜然氣勢,穩穩地震懾敵人。 想進攻卻又不敢進攻,這樣的對峙時間一拉長,聖殿騎士的志為之奪,士氣和軍 心都產生動搖,而造成這些效果的源頭,就只是一個人簡簡單單坐在城下。 這情形看在趕來的妮兒眼中,簡直就是可惡到令人氣結,不過,她倒也沒有魯莽 地立即採取行動,而是問身旁的王右軍。 「你師兄想做什麼?」 「我也奇怪,明明約的是十二時辰之內,兩軍一決勝負,他這麼早就坐在城下, 到底想要做什麼?」 王右軍皺著眉頭,一時間還難以決定該採取什麼樣的策略應對,直到旁邊的妮兒 一掌拍在他肩頭。 「我終於明白了。」 「明白……明白什麼了?」 「明白如果再學你這麼溫吞地搞下去,我等一下就要和你一起陪葬。」 妮兒雙掌用力交擊,道:「事情很簡單,他只有一個人,我們有許多人,我們就 趁他只有一個人的時候,先合力把他給幹掉,問題就擺平了。」 「就這麼簡單?」 「就是這麼簡單,過去的經驗告訴我,當面對鐵面人妖這種想得比你多一百倍的 對手,腦子裡別想太多。」 像是要去渡假般的輕鬆,妮兒聳聳肩,把這句話說完之後,縱身跳下城頭,翻落 地面,快步走到公瑾面前。 「喂!鐵面人妖,你好大的膽子,孤身一個人就跑到我們陣營來,不怕性命難保 嗎?」 單單是以自己的武功,來做這種威脅,妮兒自己也覺得非常可笑,然而,就算狂 妄無知也好,少女需要一些表現,來抗衡公瑾的靜默,不讓他繼續影響己方軍心。 「唔……」 面對少女的挑釁,一直在靜坐冥思的公瑾睜開眼睛,看看眼前這雙手叉腰、傲抬 著下巴,幾乎可以說是趾高氣昂的少女,不禁啞然失笑。 縱使是盤坐在地上,必須要仰望著敵人,公瑾的氣勢也沒有因此而遜之一籌,當 他終於睜開眼來,妮兒甚至覺得他好像瞬間變巨了體型,彷彿一塊在岸邊承受千萬年 潮汐拍擊的偉岸巖像,如濤氣浪直湧過來。 如果不是用全副心神去寧定鎮壓,妮兒差點就要後退一步,當場出醜,而當她穩 穩地站住,昂首直視壓力的源頭,公瑾原本冷峻的表情,多了一絲溫和。 「原來如此,好棒的人才,就是你這幾天把我手下兒郎弄得團團轉,守住耶路撒 冷的城門嗎?」 「不錯,就是我,要是害怕的話,我給你一個最後逃跑的機會。」 「害怕?我有什麼理由用得著怕嗎?」 「當然有,我們已經把你給包圍了,你的手下還不見蹤影,現在的你已經可以開 始發抖了。」 如果不是王右軍、麥當諾兩人抵達,站在妮兒身後,被迫滿口胡言亂語的少女真 是要發抖了。而當這三人以合圍的形式,遙遙把公瑾鉗制在核心,壓力也於同時出現。 「呵,很有意思,至少在某方面,我們的想法一致,就是別再胡拖,快點用天位 戰把此役了結,不過很可惜,過程與結果不能如你們所願了。」 公瑾說著,長身戰了起來,整個動作流暢如水,無懈可擊,包圍他的三個人更產 生一種奇怪感覺,好像公瑾散發的壓迫感,正以幾何倍數向上狂增著。 妮兒心中不安,瞥向艾爾鐵諾的軍營。馬上就要開戰了,但那邊就像完全不關心 一樣,只有少量軍士遠遠望來,可是從公瑾站起來的那一刻起,本來聚集在軍營裡的 生命氣息,以不可思議地速度減少,好像有人在裡頭進行大屠殺似的。 一強一弱,兩樣突來巨變之間,似乎有著某些關聯,就在妮兒驚疑不定,隱有所 悟的當口,公瑾緩緩道出他的宣戰發言。 「為了向各位致意,我要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就是你們三個已經中了來自雲夢古 澤的毒物,可以預備慘澹收場了。」 當公瑾毫無預警地做出宣告,包圍著他的王右軍、妮兒、麥當諾,都感到一陣錯 愕,甚至以為這是公瑾開始玩起心理戰,預備攻擊了,因為事情就是發生得如此突兀 與不自然。 但很快他們就知道事情不對,一種奇怪的麻痺感,由四肢迅速往經脈竄走,雖然 在運氣鎮壓之下,沒有大幅度影響功力,但對於肢體的不適感覺,卻足夠在一定程度 上減弱戰力。 回想到公瑾適才的宣告,三人更是一驚。天位武者雖非百毒不侵,但在強大的力 量下,等閒毒物產生不了作用,然而……來自雲夢古澤的毒物?那是傳自毒皇的妖異 作品,成分、配方都是謎,遠從九州大戰時代起,就是天位武者的恐懼,也是好幾場 著名的天位戰中,越級挑戰成功的逆轉因素,公瑾由何處得來? 「鐵面人妖,想不到你……」 妮兒指著公瑾,心中怒氣勃發,張口欲罵,卻給王右軍一掌拍上肩頭,示意她不 要分心,全神抗毒。 「這不是江湖仇殺,而是戰場交鋒,雙方各出奇謀,詭變無常,用盡各種方式全 力以赴,正是為戰者的禮節。戰爭,只有殘忍與不殘忍,沒有卑鄙不卑鄙。為將者, 料敵須明,沒有資格說想不到三個字。」 承受著公瑾的目光,王右軍一番話說得中正平和,聽不出異狀,儘管他有傷在身, 但是內力修為卻反而是三人中最深厚的一個,很快就能抗衡毒性,揚聲說話。 「二師兄,對敵人施放毒物,消弱反抗戰力,減少己身損傷,這是你與敵對陣的 慣例,聽說當初枯耳山之役,你也使用了毒物,所以我們並不意外,但你這次使用麻 藥,而不是見血封喉的毒藥,想必是因為時間過短,不及施放什麼劇毒吧?」 耶路撒冷與青樓連成一線,枯耳山之戰的始末,透過青樓聯盟,王右軍知之甚詳。 而在場眾人多半心裡有數,近日來耶路撒冷防守極嚴,所有食物飲水都來回檢驗,三 人之所以會中毒,必是在適才與公瑾接觸的這短暫時間內。 要在短時間內施放毒物,又要讓敵人不察覺,那多半只有使用無色煙霧類的毒物, 而且藥性不能太重。以現在的情形來說,若是公瑾貪攻急進,使用烈性劇毒,那麼藥 性甫入體,對方功力最高的米迦勒就會察覺,立即逼出,反而不如現在的效果。 「枯耳山上,你也是使用麻藥,不過,一再故計重施,二師兄難道天真得以為這 樣就可以放倒我們了嗎?」 王右軍朗聲道:「白夜四騎士,生死同命,你要挑戰團長,先過我這一關。」 散發著凜凜的武者鬥志,拔劍以對的王右軍,確實給著公瑾一股壓迫感,毒物似 乎未能收到預期效果,這有點奇怪,但稍稍一想,公瑾便想通其中道理。 三百年前,青樓聯盟與毒皇一脈曾交流甚密,除了從雲夢古澤取得多種不為外界 所知的毒物外,也秘密配製了許多解毒劑。自己有過枯耳山的紀錄在先,耶路撒冷為 防自己重演舊事,必然有所準備,包括王右軍在內的重要人員,這幾天只怕是反覆服 用復合解毒劑,這才將毒物效果減到最低。 這個結論,不僅是公瑾想到,就連妮兒都想到了。她不敢打擾王右軍,只是向右 側的麥當諾皺眉怒視。 「沒良心的耶路撒冷人,我幫你們戰鬥,有解藥也不分我,放我一個人中毒,你 們全都死光算了!」 「冤枉啊,解毒劑每天都直接放在送給你的飲水裡,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幾個簡單的眼神與心語通訊,兩人已經完成交談,妮兒本來因為氣憤而衰退的氣 勢,這時重新壯大起來,威迫著中心的公瑾,卻完全忘記了若加在水裡的東西不是解 藥,那結果會是如何的危險。 下毒的效果不佳,自己似乎枉作小人,公瑾看看王右軍,看看妮兒,看看麥當諾, 最後把目光瞥向百尺外的耶路撒冷城頭,米迦勒一直站在那邊,美麗的臉上一片木然, 彷彿城下的小小戰鬥全然與她無關,但公瑾卻感覺出,她同樣是以全副精神注視著自 己,想在開戰前找出每一絲可利用的破綻。 出師第一步便告失利,對於有心以一人獨挑敵方高手,以顯氣勢的公瑾,這確實 是一著敗棋。 「果然……戰爭中沒有每計必中這種事,不管多麼自負的將帥,還是有計算不準 的地方,對這一點有最深刻體悟的,大概是那個叫做天野源五郎的男人吧……」 彷彿是有意諷刺,公瑾淡淡地說了一句,妮兒聽得心頭火起,卻看他好像不把周 圍敵人放在眼裡般,斜仰起那半張金屬面具,仰望著天空。 這時,距離天明還有一個半時辰,夜色猶黑,除了冷月稀星,別無它物,但公瑾 卻像在等待什麼,目光往空中游移。 「不過,只要在一個戰術失敗的時候,有其他戰術墊補缺失,那就盡到一名為將 者的責任了。一百個戰術,成功率過半,就足以導向勝利……」 仰望天空,公瑾似在喃喃自語,說著旁人不能理解的話語,對於正自運功驅毒的 三人,能不用搶著動手,自是好事,但妮兒卻也不願讓敵人掌握主動權。 「鐵面人妖,少耍小技倆了,你不是希望一戰了事嗎?把你的幫手全部叫出來吧, 你的四鐵衛呢?他們埋伏在附近吧?」 「被你這麼說,我真是覺得很困擾。第二集團軍其實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實力強 大,四鐵衛……他們是我很重要的部屬,不過目前實際能上陣作戰的,只有兩人。」 公瑾道:「朱炎執行特殊任務,並不在這裡,這點你們應該覺得很慶幸,至於可 蓮……她正在我方陣營裡接待貴賓,分身乏術,因為貴我兩方相比,你們的人力調度 實在比我們充裕得多。」 被這一句話給點醒,妮兒不禁望向遠處的敵方陣營,細心感應,卻什麼都感覺不 出來。這並不足為奇,魔族之身的郝可蓮,一直進行間諜與刺客類的工作,隱匿氣息 的本事極佳,而另一名的氣息自己也察覺不出,顯然也是類似性質的武者。這樣一想, 這名戰友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無論如何,朱炎與郝可蓮都不在,對耶路撒冷一方而言是無上福音,加上妮兒遞 補後的白夜四騎士,可以把戰力完全集中,但是……難道周公瑾真是這樣有自信?肯 定能以一人之力擊敗四名天位武者?特別是其中還有一名堪稱強敵的米迦勒。 「不,我不是五師弟,作戰不靠狂意與傲氣。既然作戰,就一定要勝,所以你們 說得不錯,此戰我的確埋伏了幫手。」 公瑾的一句話,讓三人的警覺心又提高起來,戒備著那隨時可能出現的幫手。 四鐵衛都不在身邊,公瑾所指的幫手,也有可能並非人類,而是某種結界法陣。 兼學東方仙術的天位武者,都是施布結界法陣的高手,陸游在中都之戰所用的百 萬劍陣,名震天下,王右軍唯恐這位二師兄依循恩師戰法,事前在耶路撒冷反覆檢驗, 確信他不可能有機會把法陣延伸過來。 對峙至今,公瑾的目光一直仰望天空,難道他的幫手並非來自地下,而是九天之 外? 這個想法同時出現在每個人心裡,當他們不自禁地瞥視空中,天……明確而直接 地給了他們答案。 一道璀璨的金蛇電光,來自九天之上的孤絕高處,瞬間穿越萬里厚密雲海,撕裂 大氣,筆直轟向地面。 地上眾人只覺得眼前一閃,強光暴熾,一道無與倫比的轟雷,帶著強大壓迫感, 狂砸了下來,電光石火間,落往耶路撒冷的城頭。 「喝!」 正當所有人為著旱天驚雷而詫異,尚未做出反應時,米迦勒形若輕煙,身形一動, 攔在雷電轟擊的軌道上,揚臂一擊,只憑著空手,便將這記足以摧毀城頭的轟雷,震 得支離破碎,餘威化作勁風,掃向四周。 (這個東西……鐵面人妖怎麼會弄到手的?) 妮兒著實詫異,因為她曾在太研院的內戰資料中看過,這並非自然雷電,而是太 古魔道兵器中的軌道光炮,位於九天虛空之上,人力所不可及之處,轟擊而下,鬼神 莫測,當日令蘭斯洛等人吃盡苦頭,周公瑾到底從什麼地方得來? 驚訝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米迦勒雖然單手轟散了這記光炮,贏得所有聖殿騎士 的歡呼,但妮兒卻看見她身體微微一晃,臉上也出現了訝色。 適才一擊,米迦勒明顯用上了天位力量,但在震碎雷電同時,身體晃動,這就代 表那一發炮擊,有著與她同級的力量,相互碰撞,兩不討好,換言之也就是說…… (什麼妖怪……強天位出力的軌道光炮?世上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妮兒曾聽源五郎說過,能夠與天位武者抗衡的太古魔道兵器,白家無論是太研院 的分部或本部,都還沒有開發出來,所以公瑾這兵器絕非竊取自白家的設計。然而, 誰也知道太古魔道的研究絕非朝夕可成,連白字世家都無法掌握的技術,為什麼會出 現在敵人手裡? 疑惑與震驚,在妮兒腦裡出現,令她頓感愣然。可是,有一件事卻是她所不知道 的,就是這種超越當前技術的軌道光炮,並非是史無前例。 去年雷因斯內戰時,絕世白起與蘭斯洛對戰於稷下城外,雙方一招未發,白起忽 然操作九天之上的軌道光炮,以其舉世無雙的絕頂天心意識,令光炮組合宇宙元氣, 爆發出堪稱毀天的一擊,重創蘭斯洛。 那座發出強天位力量的光炮,在轟擊同時就已經炸成粉碎。事後,這種遠超現今 太古魔道水平的技術,被當作白起創造出來的神跡之一,漸漸被人們遺忘,太研院壓 根就沒有想過,要製造出這種不合理的強力兵器。 只是誰也沒想到,當初只有絕世白起才能創造的神跡,如今成了公瑾一方的無比 利器。而九天之上的光炮顯然不只一座,連綿不斷的轟擊,化作一道又一道的璀璨電 光,往地上飆射下去。 妮兒、王右軍、麥當諾,三人顯然已經被鎖定攻擊,密集攻擊而至的光雷,迫得 三人全神應付,揮拳、舞劍,每一發光雷都要擋下。從每次能量撞擊後,手上感覺到 的麻痺感與疼痛,三人確認那真是等同強天位力量的炮擊,如果在沒有防備的情形下, 挨到一擊,後果不是說笑的。 「以一敵眾,我使用神兵,也不算違規吧?這是魔界名匠隆·貝多芬親自製作的 絕代神兵,各位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它的威力。」 公瑾緩緩地說著,猶如閒庭漫步一般,朝耶路撒冷城牆緩緩走去。 光炮射擊的落點極準,雖然公瑾原本是被三名高手包圍在中心,但是轟向三人的 光炮,卻沒有一發流彈轟擊到他,令他趁著三人手忙腳亂、窮於應付的當口,行若無 事地跨出了包圍圈。 自然,妮兒三人應付光炮時,兩種強大力量互相撞擊,爆發出的衝擊波、狂暴風 壓,亦是非同小可,修為未夠的武者被波及到,挨不了幾下就要吐血昏去,不過這些 餘勁卻對公瑾毫無影響,雖然扯動了他的披風,卻拖慢不了他的步伐。 看著公瑾步出包圍圈,走向城壁,妮兒又急又氣,但卻給光炮連擊困得脫不了身。 「耶路撒冷的聖教說過,末世時神明會降天火,洗滌人們的罪惡,那情形就與現 在差不多吧?」 一聲冷笑,公瑾腰間的長鞭揮出,迎向敵人。 ※※※ 耶路撒冷之戰,牽動整個風之大陸局勢,雷因斯??蒂倫以派出天位武者的形式, 作為對耶路撒冷的支持。 妮兒早已經抵達了耶路撒冷,並且起了幾乎可以說是支柱性的作用,但雷因斯的 第二名援軍,卻遲遲沒有現身。 這樣的情形,與當初雷因斯的基本戰術有關。妮兒在明,楓兒在暗,這是最符合 目前利益的做法,一方面來說,師承大雪山武技的楓兒,比較擅長潛伏暗中的游擊作 戰;但另一方面,卻是小草體恤這位勞苦功高的姊姊,不希望她在元氣尚未復原的狀 況下,與敵人正面對戰。 自從日本歸來後,蘭斯洛就閉關練功,靠著被小草破解譯出的天魔古經下卷,把 自身的天魔功推進到更高層次。以非魔族之身,要在短時間內完成天魔變,有很多幾 乎是不可解的技術難關,如果不是因為機緣巧合,楓兒得到了龍神授與的天叢雲聖劍, 那麼蘭斯洛的修練絕不可能如此順利。 當蘭斯洛把最危險的一部份給突破,整個人進入冥思的休眠狀態,同樣在練功過 程中耗去大半元氣的楓兒,甚至連稍稍休息也不願意,主動搶下增援耶路撒冷的任務, 當天就離開了稷下,直奔自由都市而來。 楓兒曉得自己的狀況不佳,所以這一路上她隱匿行跡,絕不輕易現身,把自己完 全作回過去的黑暗刺客,即使艾爾鐵諾軍已經圍城,她仍沒有進入耶路撒冷,反而一 再試圖潛入艾爾鐵諾軍中,想找出有助軍情的機密。 第二集團軍的戒備,看似沒有任何能攔住天位武者的東西,但卻暗藏玄機,公瑾 本身以東方仙術布下結界,朱炎又率手下架起了太古魔道器械的搜尋網,如果不是楓 兒對這兩方面都略知皮毛,沒有大搖大擺直闖進去,早就被敵人發現了。 特別是暹羅之戰傳開後,楓兒知道自己不是公瑾對手,行動上分外謹慎,但縱使 她心急如焚,但連日奔波卻沒查到什麼,反而惹起了公瑾的警覺,逆向追蹤過來,好 幾次都險些碰到了。 不過,辛勞仍是得到了收穫,在歷經多次出師無功後,楓兒注意到了一點不尋常 的地方,就是第二集團軍在這幾日的會戰後,立刻急著焚燒屍體的動作。 急著把屍體處理掉,免得因為腐爛而疫病蔓延,這是理所當然,但焚燒之後的骨 灰呢?難道就這麼不管了嗎?楓兒不曾看到有人在收拾骨灰,難道周公瑾就這麼任手 下士兵散葬於異國? 種種不尋常之處,迫使楓兒前往火葬地區一探。這天正是好時機,當公瑾離開大 營,與耶路撒冷的眾高手對峙,楓兒也進入艾爾鐵諾軍的大營,遙遙望見數里外的天 空電光竄動,沛然能量彙集,心中一驚,加快行動。 當她潛入到被圈圍起來的火葬場,把所有看守人員弄昏之後,立刻就聞出了不妥 之處。 焚燒屍體所累積下來的酸臭,這點是不錯的,但現場除了酸臭,卻少了一種大量 焚燒人體所必然產生的脂肪臭味,這點就讓人感到不自然,而近距離聞起來,這種酸 味更讓楓兒產生一種故意偽作的不實感。 不實的東西,是用來騙誰?那當然是為了讓人以為,這邊確實每日大量焚燒屍體, 欺騙的對象,自是只能由大老遠外望見這邊火勢、聞到這些酸臭的耶路撒冷。 以此來進行推論,製作出這個騙術的用意是…… 楓兒心念一動,目光移向旁邊一個堆滿屍體的木推車,上面橫七豎八擺著十多具 屍體,血肉糢糊,肢體不全,濃烈的腐臭撲鼻而來,但在這種炎熱天氣下,雖然上頭 有蒼蠅繞著飛旋,屍體卻沒有生蛆長蟲。 (難道……) 楓兒也顧不得骯髒,伸手抓起一具屍體,往上一甩,熾熱火勁暴吐而出,在極度 高溫之下,屍體被紫色烈火吞卷包裹,剎那之間就化為灰燼。 (太快了……) 儘管在得到天叢雲劍後,自己的武功有所增進,但以此刻的狀態,楓兒知道自己 絕沒可能瞬間將屍體燒盡得如此徹底,而在屍體化為灰燼前,火中乍然閃現的東西, 更讓楓兒得到肯定。 為求肯定,楓兒再試了另一具,這次看得更清楚,屍體在被燒成飛灰之前,曾化 作一個小小紙人,上面好像還插著人類毛髮之類的東西。 「這是……東方仙術的……」 震驚之餘,楓兒甚至沒法釐清腦中紛至沓來的諸般念頭,一時間更失去戒心,險 些察覺不到那飄落於後方五尺外的風聲。 「你或許也聽過,東方仙術裡頭有所謂的灑豆成兵,沒錯,這是東方仙術的式神, 平常很不容易見到的,你可以再多看兩眼啊!」 嬌媚無倫的嗓音,從後頭傳過來,楓兒沒有轉身,但卻從聲音中認出了仇人的身 分。 「郝可蓮?」 「呵,有好一陣子沒有見面了吧?我很想念上次與你的合作呢,還記不記得,我 們兩個一起合力,把你的小妹妹大卸八塊,讓你可以甩掉累贅,找個新男人去過幸福 日子,怎麼樣?你找到幸福了嗎?」 只是幾句簡單的話語,就把楓兒的理性逼到崩潰邊緣。她揚手擊出火勁,趁著敵 人閃躲,轉身、拔劍,狠惡地攻擊過去。 「別這麼急嘛,大家都是女人,你不覺得我們可以聊一聊嗎?我覺得有些事情你 一定感興趣,像是什麼流行服飾之類的……」 郝可蓮再次閃躲過斬擊,露出一個陰森的笑容。 「或者,你會有興趣知道……本來應該在這裡的士兵們,到底去了哪裡?」 戰情混亂不堪,不過,舞台上的演員尚未到齊,仍是有人努力地趕赴耶路撒冷, 其中的某個人,甚至心裡還反覆掙扎。 (本來是因為沒地方可去,所以才去,但是現在找不到安全地帶,還往危險地方 跑,那不是主動找死嗎?) 各方勢力的重要人物中,會不斷強調「安全地帶」的,就只有雷因斯左大丞相有 雪了。 這趟自由都市之行,實在是一次運氣極其惡劣的經驗,動不動不是遭遇敵人,就 是落敗被俘,連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高手傍身作安全地帶,都會迅速被瓦解。 就在不久之前,在地底與韓特一同潛移的他,碰到了強敵奇雷斯,面臨了九生一 死的危險局面。 當有雪還為著局面的驚變,呆愣在當場,韓特的反應就快得多。他鬆開有雪的手, 讓雪特人獨自持著忍術卷軸,重重一掌全力拍推在他的背心,讓他利用卷軸的潛地效 果,急速逃生。 「臭胖子!這是你欠我的,在我找你算出這筆薪水之前,你給我保住你自己的臭 命!」 韓特居然會這麼有義氣,這點實在是令有雪想像不到,然而,與其說有雪要努力 保命,真正需要平安祝福的,卻是韓特自己。 當前的天位武者中,沒有人膽敢質疑奇雷斯的實力,縱是目前被公認實力在第一 線的武者,周公瑾、織田香、多爾袞,也絕對不願意在單對單的情形下,與奇雷斯對 戰。 更何況,有雪與韓特都不知道,奇雷斯的神智狀態已經不同於以往,精準的天心 意識控制,十足狀態的奇雷斯,不把當前人間界的任何高手放在眼裡。 勝負幾乎是一瞬間就決定。才只是一下轉頭的功夫,在有雪回瞥的短暫時間裡, 他就看到後方濺起了一片怵目驚心的紅霧,韓特已經和奇雷斯動起手來,並且再度受 創了。 不過,戰況好像不是一面倒,因為在韓特濺血倒下的同時,他以手為劍,好像作 了什麼,令奇雷斯後退了一步,動作更慢了下來,沒有能夠追擊,讓有雪就此逃逸出 去。 之後,連續在地底行進了個把時辰,奇雷斯都沒有再追上來,有雪不知道是韓特 阻擋成功,還是有什麼其他理由? 然而,他記得以前蘭斯洛曾經說過,在天心意識的掃瞄中,越是厲害的高手,散 發著的能量就越強,即使刻意隱斂氣息,仍是會露出一些痕跡,天位武者往往就是憑 這種本領索敵,但如果對方是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那掃瞄起來就變得處處都是目標, 難以著手。韓特或許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推自己離開,更形提高抵達耶路撒冷的可 能。 不過,有雪自己是很疑惑,耶路撒冷的大戰可能已經爆發,自己什麼也不會,就 這麼往刀山劍海中闖,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過去蘭斯洛、源五郎和妮兒總是無視自己的意願,硬把自己拉到戰場中心,弄得 遍體鱗傷,每次回去之後,都要在病院當半個月的活死人。這次明明沒人可以強迫自 己,卻還眼巴巴地跑去送死,這不是太呆了嗎? 有雪當然知道,韓特托付自己帶去耶路撒冷的訊息,非常地重要。那麼死要錢的 一個貪婪傢伙,居然肯無酬送訊給耶路撒冷,還捨身掩護自己先走,事情一定非同小 可。 但是知道歸知道,要他像蘭斯洛那樣無畏無懼,銳身赴難,整天弄得滿身是血, 有雪就是覺得很為難,耳邊好像不停地有個聲音,在問自己為什麼要那麼呆? (我不會武功,也不會作戰,耶路撒冷的人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不去也算不 上是陣前逃亡啊……) 越想越怕,有雪最後動了開溜的念頭。不過在地下潛行了個把時辰,也不曉得現 在究竟身處何方,如果要開溜,還是得要到上頭看一看。 (該不會那麼倒楣,一浮上去就遇到奇雷斯吧?)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有雪上浮出去,由於膽怯,他甚至不敢浮出身體,只是稍 稍露出頭來,往週遭一望,確認有沒有危險的敵人,卻看出了一身冷汗。 (哇塞!要死了,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我命裡是不是和艾爾鐵諾人特別有緣啊?) 所在的地方,沒有看到奇雷斯,卻滿是艾爾鐵諾士兵來來去去,赫然正是艾爾鐵 諾軍營地的正中央,自己可以說是干下史無前例的勇悍之舉,筆直殺入敵軍本陣了。 有雪給嚇得魂不附體,又嗅到一陣噁心至極的腐臭酸味,險些當場就反胃得大吐 起來,剛巧對面一匹快馬呼嘯奔來,他趕忙再次遁入地底,不讓人察覺自己的存在。 那陣噁心的酸味是什麼?艾爾鐵諾人在幹什麼?這些有雪全都不想知道,問題是, 想要遁地逃跑,還是得要找對方向,不然越跑越進入敵陣中央,要是撞到鐵面人妖, 大家單挑起來,那該如何是好? 迫不得已,有雪再次大著膽子,小心地上浮,嘗試把方向與位置看清楚,但這一 次他卻看到了一點不同的東西,看到了某個熟人。 (喔喔!太好了,找到安全地帶了!) 心內歡呼一聲,有雪就像在沙漠裡見到了綠洲,朝那個方向潛移過去。 ※※※ 在自由都市的攻略戰之中,存在著一個每個人都沒有提、卻也不用提的共識。 即使公瑾連戰皆捷,大破自由都市聯軍,拿下耶路撒冷,消滅東方世家,在他攻 破香格里拉,令自由都市聯盟臣服之前,他都不能對外宣稱戰勝。 香格里拉、耶路撒冷,這兩大都市隔著遙遙長距,彼此間卻有很深的聯繫與影響, 當耶路撒冷整個與外部斷絕聯絡,就只有香格里拉,還能藉著古久之前的遺跡,使用 電碼通訊,讓正確情報不至於斷絕。 在香格里拉之中,也藏有許多太古遺跡,但卻不是像耶路撒冷那樣位於地底深處。 經過妥善的安排、經營,擁有數千年歷史的遺跡,被佈置成公園、露天歌劇院,只待 實際需要出現,立刻便可以使用。 與耶路撒冷相呼應,用以傳遞訊息的石陣遺跡,就在距離市中心不遠的石鼓公園。 青樓聯盟最近幾日非常焦急,因為耶路撒冷整個被封鎖起來,周公瑾之能果真是不可 輕視,青樓聯盟平素用以傳遞情報的數十種管道,都給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一 夜之間切斷,顯然他在海牙時,就已經充分構思好與青樓聯盟敵對時的應付方式。 對於青樓聯盟來說,陸游、周公瑾這對師徒,都是很不可愛的對手,不甘一直與 青樓聯盟維持均勢的利益關係,只要一有機會,就要把眼中之刺拔除。 由於聯繫被切斷,青樓聯盟只能靠著其他都市中的情報交流,來推知艾爾鐵諾軍 的行動,因此得知他們在慢性中毒的情形下,受疫病所苦,死傷人數越來越多,補給 也到了極限,雖然發兵包圍耶路撒冷,但對於其他都市的控制,卻大幅度衰退。 「艾爾鐵諾軍就像是被拖入了無底的泥沼,以笨拙而緩慢的方式,迅速減少了人 數,這樣下去,不用多久,周公瑾就只能孤身一個人逃回艾爾鐵諾了。」 這個推論讓青樓聯盟不敢置信,但所傳回來的一切訊息,都證實了同樣的情況。 單一情報來源,或許會有錯,但是數百、數千個情報組合起來的事實,又怎麼會 出錯? 就在日前,青樓聯盟接獲耶路撒冷的電碼傳訊,雙方重新連絡上,並證實了艾爾 鐵諾軍在香格里拉陷入泥沼戰,大量損耗了實力的情報。 米迦勒婉拒了利用傳送能源,送來補給物資的提案,只是傳訊表示,艾爾鐵諾軍 雖然敗像已成,但周公瑾的實力卻無法推判,為了避免造成無可彌補的損失,將開始 把耶路撒冷的太古魔道設備,分批傳送至香格里拉。 青樓聯盟很快就通過了這個建議,讓米迦勒把設備傳送過來,並且張開了石陣能 量,預備接收。 當藍光在石陣裡驟然熾亮,傳輸的能量也積蓄到了頂點,然而就在這關鍵一刻, 來自耶路撒冷的訊號卻整個中斷了。 「發生什麼事了?」 「能量沒有問題,訊號忽然中斷,是不是耶路撒冷出了什麼事?」 所有人都對於這一刻所發生的異變,感到手足無措,更產生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 就在此同時,距離香格里拉不足百里的一處樹林裡,強烈的藍光在廢墟石陣中流 竄,照得周圍每個人睜不開眼來,而一個又一個的太古魔道設備,由石陣中不住浮現 出來,忙壞了在一旁負責搬運的士兵。 「做得好,動作快一點,除了搬東西,我們今天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可不能讓周 大元帥一個人搶鋒頭啊!」 以溫和的語氣指使著士兵,身穿一襲潔淨白袍,即使在污泥山林間,依然顯得從 容不迫的主帥,是一個不應存在於此的男人,前艾爾鐵諾第一軍團長石崇。 將目光眺望向視線可及之處,美麗的香格里拉看來是如此宏偉,石崇伸出手,彷 彿想要將之一手把握似的虛抓,喃喃道:「香格里拉,多麼美麗的一顆寶石,現在終 於到你重回主人掌握的時候了。」 在他身後,成千上萬的艾爾鐵諾軍隊,裝備整齊,軍容壯盛,就好似遷徙中的螞 蟻群,密密麻麻地佔滿了整個山頭林地,一眼望不到盡頭。所有人小心翼翼地不敢發 出聲音,只待主帥一聲令下,就要完成這自古以來不曾有人完成的功績。 「傳送結束了嗎?好,開始我們的狩獵吧!」 ※※※ 在北門天關的時候,妮兒每天晚上都可以看到夜空中的繁星點點,然而,長到這 麼大,她卻沒有親眼看過流星,只是聽源五郎說,流星是由九天之上墜落下來的星屑, 多半都會在天上消逝,但某些星屑突破雲層,抵達地面時,就會變成被稱作「隕石 」的巨物,造成可怕的殺傷力。 耶路撒冷的聖教相信,世界末日來臨時,空中會降下可怕的天火,猶如神明之怒, 洗淨地面上所有的罪惡。畫家描繪那幕光景,就是巨大的隕石火球,自天而降,把整 個可以看到的空間都燃成一片熾紅,人們的臉上儘是驚惶與絕望。 妮兒沒看過天火,也不曾目睹流星雨,但她現在卻覺得自己看到了。 並不是像畫家筆下那樣的鮮明紅色,一道道瑰麗的紫電,在撕開漆黑天幕時,忽 而幻化明曜白光,忽而燦為黃金厲芒,狂轟向地面。 當連續接了幾十下後,妮兒一下失神,沒有攔截到急速射擊過來的一發,百忙中 側身閃躲,那記光炮以數吋差距掠過,筆直轟向地面。 強烈勁風擦過,刮體如刀,妮兒只覺得身體一陣熱辣辣的甚是疼痛,跟著就聽見 劇烈爆響,被那一發光炮給轟中的地面,發生了強烈爆炸,整個給掀了起來,把方圓 里許的面積,化成了一個巨大凹坑。 三人所站之處,距離耶路撒冷城壁並沒有多遠,里許的影響範圍,早把三分之一 個耶路撒冷包括在內。 耶路撒冷是宗教重鎮,有不少魔導師協防,與稷下同樣有魔力結界增強城壁的防 御,但卻遠不及稷下那樣固若金湯,給這雷霆重炮的餘威一撼,雖然沒有造成任何實 質損傷,但卻令整座城晃動不休,砂石塵土滿天飛揚。 光炮位於九天之上,目光所不可及之處,內中以精密度極高的太古魔道機械操控, 雖然以這麼強大的出力轟發,但落點差誤卻不足一吋,準確得驚人。 等同強天位出力的光雷重炮,落點雖然精準,但仍不能對妮兒等人造成很大威脅。 一發光雷,只能直線進行,等若是一個不會變化的敵人,閃躲過去就沒事了,況且, 機械終究是死物,光雷發出到擊中的時間雖短,卻已足夠妮兒進行躲避,比起一個強 天位武者所造成的威脅要差遠了。 但是,當每個人都被五台光炮給鎖定,從多個不同角度來攻擊,那就不是輕易可 以應付。沉重的光雷,一發連著一發,才把正面轟來的光雷擊散,由西南方轟來的光 雷距離已不足半尺。 這樣的硬碰硬比拚,毫無花巧,眾人之間的修為深淺,一下子就表現了出來。 只是純以手臂擋架的妮兒,吃了悶虧,連擋下數十炮後,兩臂幾乎麻木得失去知 覺;揮劍斬擊的王右軍也不輕鬆,儘管抵天三劍的防禦效果,滴水不漏,但手腕仍是 感覺到沉重壓力,更找不到喘息機會。 內力修為最淺的麥當諾,這時臉色極為蒼白,一道血絲更從口唇間溢出,明顯已 經受了內傷,而且迅速加劇。 情勢演變成這樣,三人已經無法再影響戰局,只能利用眼角餘光,短暫地瞥向耶 路撒冷,為那邊一場遠較此處更為激烈的惡戰,默默祈禱。 一刻鐘之前,公瑾飛身掠向城池,尚未發動攻擊,米迦勒已經迎了上來,素手一 揚一擺,明明雙方還相距數十尺距離,銀槍尖鋒的氣勁已直指公瑾面門。 交戰之前,米迦勒已經針對暹羅城的經驗特別設計戰術。公瑾的鞭子一旦發揮展 開,那種無形無影的鞭法,米迦勒也沒有信心對付,然而,那天的短暫戰鬥,米迦勒 覷出了一個問題。 也許鞭子可以無形無影,但公瑾本身是存在的,只要他本身受到攻擊,勢必就要 撤回鞭子防禦,這或許就是那日公瑾連續擊退王右軍、妮兒,卻始終未曾現身的理由。 把握這個弱點,甫一交手,米迦勒就直衝向公瑾,身法快得出奇,像是一隻朝獵 物急速俯衝的白鷲,幾乎只是眨眼功夫,就已經到了公瑾身前數尺,銀槍連刺帶掃, 攻了過去。 公瑾心裡有著短暫的吃驚,雖說早知米迦勒將是自己的強敵,但她的戰術與實力, 再次讓自己有了燙手山芋的覺悟,倘若不是自己打一開始就掌握戰場,這場仗將會出 乎意料地麻煩。 「來得好,不過……還是稍緩一下吧!」 展開白鹿洞的上乘輕功,公瑾利用敵人迫近所激起的氣流,在銀槍掃及的前一刻, 身體像一根羽毛似的輕飄飄飛了出去。 米迦勒一槍落空,後頭伏藏的連環變化正要使出,週遭氣流忽然一緊,五道光雷 已由不同角度分射而來,先後順序密集得難以分辨,幾乎是同一時間擊到身邊。 天位武者的護身真氣再強,當其全力擋架一記攻擊時,留於體內的護身氣勁就會 相應減弱。米迦勒進行防禦時,只要有一發光雷失守,轟中身體,後果絕對不是痛一 下就了事。 情勢危急,米迦勒暗歎一聲,不得不放棄追擊公瑾,銀槍一旋一舞,手法精妙玄 奧,明明是大動作的狂掃,卻不失輕巧細膩,更佔著長兵器的便宜,竟在五枚光雷已 經極為貼近的當口,同一時間攔截下來。 只聽得連串激爆聲驟響,迸流的能源瘋狂衝擊四周,撕空掀地,只是這一下撞擊, 就已經造成重大破壞。 擋下五記光雷的米迦勒,毫髮無傷,正要在煙霧中閃身離開,以防敵人偷襲,驀 地卻驚覺左肩劇痛,血光飛濺,雖然險險避過後腦要害,卻已給公瑾一鞭抽在肩頭, 皮開肉綻。 情知接下來的情形只會更糟,米迦勒一咬牙,銀槍反撩,再接下轟擊過來的光雷 群……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五卷第三章情勢逆轉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風之大陸東北外海西西科嘉島 因為島上的境界隧道連通人間界與魔界,不時有魔界生物穿越隧道前來,使得這 座海外孤島,成為眾所周知的惡魔島。 白字世家千餘年的經營,將這座島嶼建造成舉世無雙的要塞,位於此處的太古魔 道研究院本部,技術水平遠遠超越稷下分部。這情形雖然在隆。愛因斯坦就任分部院 長後,大幅度拉近了兩邊的距離,不過總體上而言,惡魔島本部的技術與設備,是在 分部之上,也理所當然地成為風之大陸上太古魔道的頂峰。 不過,這情形卻在今日產生了變化。 由耶路撒冷方向所傳來的強大能源波動,撼動了整個太研院,所有設備都受到影 響,儀表大亂特亂,好不容易經過確認,眾人肯定那是軌道光炮之類的武器,直接轟 擊地面所引起。 軌道光炮,這是由白家太研院所獨佔的技術,在愛菱入主稷下分部之前,甚至只 有西西科嘉本部才能獨力製造。風之大陸上,別個勢力組織的太古魔道水平,都與白 字世家有天壤之別,為什麼能夠開發出這種強大兵器? 震驚的事,還不只這一件。當儀器測量出軌道光炮轟擊的能量、輸出功率,整個 太研院的人都瞪著那個龐大數值發呆。 ……等同強天位出力的光炮! 這已經不只是炮,而是雷,由天轟降的光雷! 太研院雖然能製造軌道光炮,將之送上孤絕高空,但卻沒辦法轟發這樣強大的威 力。光是從物理的理論來看,所有研究員甚至無法理解,對方的設備如何能承受這種 威力而不解體? 換言之,對方的技術已經超越太研院,到了一個眾研究員所不能理解的層次。 突然遇到了這種問題,眾多研究員在一陣驚惶之後,便想到將此事請示院長,做 出應變處理。 自從白無忌逝世,來自異國的小公主織田香,就接掌了白家家主的權位,長居西 西科嘉島上,也順便兼任太研院本部的院長之職,一面學習,一面打理事務,眾人忙 亂之餘,登時想到這位小公主。 然而,儘管廣播加上尋找,眾人卻找不到織田香,更料想不到,這位公主院長現 在竟是跑到海邊,觀賞浪潮。 自從那天與師父天草四郎斷絕彼此關係後,織田香就有意無意地開始了觀潮的習 慣,不過,今天她並不是獨自一個人在海邊。 盤腿坐在一個機械圓盤座之上,織田香漂浮在離地一尺高的位置。乘坐著這種裝 置,可以用按鈕操控方向,是最方便的代步工具。 在織田香身旁同等高度的位置,漂浮著一個蛋形的座椅囊,那同樣是太古魔道的 技術結晶,除了漂浮與移動,還兼具保溫、潔淨空氣、強化心肺功能等效果,種種周 密的設計,都是為了保護坐在裡頭的人,一名已經不堪任何體力耗損的少年。 「耶路撒冷的戰局,已經很明顯了。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當周公瑾把他數百年 深耕的實力拿上檯面,加上奇襲的效果,要速戰速決,並不是什麼難事……」 少年用很微弱的聲音,低低說著。縱然他盡量減少身體活動,來保存元氣,不過 他絕世的天心意識,仍自動地掃瞄著大半個風之大陸的能量流動。自由都市的天位戰, 藉由幾股巨大能量的反應,全都被他鉅細靡遺地掌握住,耶路撒冷那邊究竟是誰在動 手、使用了什麼武器,這些畫面全都出現在他腦裡。 強天位出力的軌道光炮,這種武器的出現,少年並不意外,甚至可以說是早就在 等待了。 當日雷因斯進入內戰,自己與妹夫蘭斯洛作戰,每次使用太古魔道兵器時,天心 意識就告訴自己,有某個人……或是某些人正在窺探自己的作戰,用的也同樣是太古 魔道設備。 經過一番反向追蹤,自己掌握到對方的身份,推測出那人就是魔界名匠隆。貝多 芬。儘管還不知道他用意為何,不過自己卻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太古魔道在軍事上的研究,白家已經碰到了一個瓶頸。隆。貝多芬是當代鑄造神 兵法器的第一人,對太古魔道卻是外行人,不過,外行人往往也能不受到舊有觀念的 束縛,如果他把太古魔道與神兵鑄造技術結合,那會製造出什麼樣的東西呢? 基於這個想法,那時自己不惜耗損力量,使用軌道光炮發出強天位力量,這個誇 張的技巧,由於己方技術的不成熟,除了聲勢嚇人外,並沒有多大的實用價值,不過, 落入隆。貝多芬的眼裡,以他的技術予以補完,日後或許能…… 當日的決定,就在今日的戰場上出現,在這一點上頭,可以看做是成功的投資。 不過,少年並沒有提到,這個投資該要怎樣去回收…… 「小香,如果是你,你會怎麼戰勝青樓聯盟……」 使用的動詞是戰勝,而不是攻擊,這個對別人來說看似狹隘化的問題,在織田香 眼中卻很自由。 「與她們聯盟,忠實遵守互不侵犯的合約,只要彼此維持互惠原則,就可以得到 等同戰勝青樓聯盟的利益。」 回答很明確,但卻也表示,織田香沒信心戰勝青樓聯盟這種盤根錯節的組織。光 是想到自己出戰時不知有多少手下會突然叛變,這就足夠令任何名將頭痛到死了。 「數千年的經營,千葉家看似找不到缺點,但青樓聯盟還是有的。世事一物克一 物,沒有完美的東西,看來好像是最強的地方,卻也藏著致命弱點。」 少年道:「青樓聯盟有史以來,不斷地利用滲透手段,暗地裡影響各國大勢。每 個組織勢力裡都有他們的人,這是他們最自負的驕傲,但是自信往往也就會成為盲點, 青樓聯盟的戰史資料雖然完備,不過大概不曾想像過,他們會有被人滲透進去,所得 資訊全是假情報的一天吧?」 「喔,可是,這有可能嗎?青樓聯盟應該會特別提防這一點,況且在長期情報壟 斷下,什麼人能反滲透進去呢?」 「就目前的資源差距來說,任何組織要對青樓聯盟反滲透,這當然不可能,不過, 如果是內部叛變,那就另當別論了。我記得,千葉家在風之大陸上,由三名管理人執 掌大權,其中一名放棄權位,把勢力交給青樓,合併為聯盟,但還有一個人,數百年 來沒有聲息,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少年道:「正常情形下,周公瑾應該知道自己不可能征服青樓聯盟,即使他武功 蓋世,滅盡香格里拉、耶路撒冷的一切,青樓的人也不會為他所用,即使知道這些, 他卻仍然主動對青樓出兵,這不是很奇怪嗎?我猜不透理由,但最有可能的解釋,就 是這樣了。」 「所以,如果起哥哥的推論正確,艾爾鐵諾人現在應該在進攻香格里拉了?」 這樣子的回答,實在很合少年的心意,因為換做是別人,一定會含怒追問為什麼 這句話不早點說。不過,同屬非人者的織田香,不會問這些無意義的問題,所以他只 是低低回答一句「誰知道他們是哪裡的人」。 「不過,起哥哥,這樣子一來,耶路撒冷的戰場不是成了生存者遊戲嗎?最後有 誰能夠剩下來呢?」 「問你自己啊,如果你在那裡,你會放過誰呢?」 「還是全都殺掉比較安全吧,特別是妮兒姊姊,她的運氣太強了,對上這種敵人 很棘手呢。其他的……王右軍要放他逃亡,因為在完全掌握自由都市之前,我不想與 他的一堆親戚交手,那裡有個很麻煩的大叔呢。」 「嗯……小香,你知道嗎?兵法戰道這種事情,有時候是很難說的。」 「為什麼呀?」 「很多時候,明明已經勝卷在握,卻要裝出滿盤皆輸的樣子;明明急著要撤退, 卻要讓敵人以為你即將發動猛攻。」 彷彿要睡著了一般,少年最後一句話的聲音,已是細若蚊鳴。 「攻是不攻,不守是守,所以……有時候當你已經打算要殺掉某個人,在時機到 來以前,卻得要裝出你不敢動手的樣子……」 少年說著,調整機械座椅的方向,朝向西南方的海面,腦內的天心感應告訴他, 越過海面、越過千山萬水的迢迢阻隔,有一個男人仍在武煉,不住壓抑著內心澎湃的 衝動…… 在耶路撒冷,公瑾已經掌握到了戰場上的絕對優勢,在天空中光雷的輔助下,他 甚至可以說是輕輕鬆鬆地在戰鬥。 光雷密集發射,米迦勒將手中長槍舞成一條銀龍,把所有襲擊過來的光雷,全給 擋下震潰,饒是光雷的威力強大,卻也只能困住她,一時間無法產生實質傷害。 假如只有這樣程度的封鎖,米迦勒大可好整以暇地專心固守,或者嘗試突圍,但 她身邊卻存在著一個實力猶勝一籌的強敵,趁隙出手。 當米迦勒運勁擊潰光雷,自身護體氣勁減弱,公瑾就冷不防地一鞭抽過去。 與之前在暹羅時出鞭的形式不同,公瑾這時的鞭勢,不再是無形無影,而是有實 際的形跡可循,每一鞭揮出,形影淡淡的若有若無,像是一尾敏捷而狡獪的毒蛇, 「嘶」的一聲電竄出去,在敵人身上製造創傷,立即收回。 配合著米迦勒抵擋光雷轟擊的空隙,公瑾詭奇的鞭勢更加難以防禦,在敵人身上 留下了確實的傷勢。 短短一刻鐘,米迦勒使盡全力,以耶路撒冷聖教的槍術,硬撼密集發射過來的光 雷群,銀槍滴水不透的揮舞,把週身丈餘圈護成一個風球,讓光雷不能突破防守圈。 周密的防禦,連公瑾也不禁暗自詫異。這樣子的硬拚防守,最是耗損元氣,那等 若是與數名強天位武者直接做內力比拚,放棄招數變化,每一記都是以力對力,只要 其中一方稍顯弱勢,立刻就會被轟破防禦,造成重傷。 女子天生氣力較弱,練武時要靠精妙招數與快速身法補足缺點,當前天位武者中 的女性,除了像山本五十六那個特例,其餘的莫不是如此。米迦勒是女子之身,竟能 在光雷轟擊下支撐這麼久,若非有自己不時趁虛攻入,鞭勢撕肉斷骨,恐怕半個時辰 內還不顯劣勢,這點實在不可輕視。 不過,明明已經血染白袍,傷勢開始影響戰力,與光雷對撼時,手臂的顫抖幅度 也明顯加大,但米迦勒的眼神卻靜得有如一潭深水,不見怒意,不見波動,像是對自 己的傷勢與劣境不為所動,又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奇怪,她在想什麼?不放棄,我可以理解,但為什麼能無動於衷?這種敵人很 危險啊……) 揮舞著長鞭,找尋每一絲可以攻擊的機會,公瑾腦中進行著計算。他是一個要求 自己完全獲勝、輕鬆勝利的人,即使佔著上風,比起如何乘勝追擊,他更在意如何搶 先摧毀掉敵人的秘密王牌,抹煞掉每一絲被逆轉戰局的可能。 (好強,無怪青樓的資料稱他為西之伏龍,艾爾鐵諾有了一個最強的軍神啊,這 樣下去,可撐不久了……) 打從離開暹羅城後,米迦勒就不曾以為自己會戰勝周公瑾。或許在實力上兩人相 去不遠,但對方是個精於算計、歷經無數生死鬥爭的強人,而自己卻只不過是一個祈 求耶路撒冷和平傳承的神職人員,信念與心態的不同,在性命相搏的死鬥中,將造成 決定性的差別。 有些人確實是很強,但是那種強大……並不適合戰鬥。 米迦勒是明白這一點的,但卻已經太遲,自己的性格、自己的堅持,不允許自己 做出改變,所以在戰前她已經知道自己勝算不高,而公瑾所採用的戰術,更證實了她 的想法。 不過,縱使公瑾能取勝,那也不代表他取得這場戰爭的勝利,處於劣勢的自己仍 在等待。憑著自己對太古魔道武器的膚淺認識,米迦勒在等待某個機會,而在那個機 會到來之前,即使受傷,自己也要拚命保留反攻的元氣。 佔著上風,公瑾甚至可以說是悠閒地戰鬥,看在敵對一方的眼中,這種行為簡直 是可恨,卻偏偏自顧不暇,連開口咒罵的空隙都沒有。 撇開給崩城危機鬧得手忙腳亂的聖殿騎士團不談,對這個戰況最感到憤怒的,就 是妮兒了。 自從上次花天邪攻打北門天關後,妮兒從沒有打過這麼令她義憤填膺的戰鬥。如 果僅僅只是因為技不如人所產生的挫敗感,那倒沒有什麼,只要能夠留得性命,發憤 苦練,日後把失敗討回來就行了。 可是,妮兒無法理解,這個鐵面人妖明明擁有強大實力,為什麼要使用這麼卑劣 的戰術? 妮兒可以接受實力不如人的失敗,卻不能忍受敗在這種無恥戰術之下。用太古魔 道兵器困住敵手,讓敵人窮於應付,自己卻在旁邊等待,逮著機會就冷不防地攻擊過 去,這樣根本不是戰鬥,勉強要比喻的話,那就像是把敵人用繩索牢牢綁住,隨手割 上幾刀,緩慢地進行屠宰動作而已。 (該死的鐵面人妖,不要讓我逮到機會,不然我發誓要把你的鼻子打扁,頭髮拔 光!) 儘管恨意十足,但是被連發的光雷給困住,手臂內血管在連續防禦的激烈撞擊中, 已經破裂出血,妮兒除了心中咒罵,也沒辦法採取什麼實質報復了。 不過,有一件事情令她很不解,就是這場戰鬥出奇的……冷。 並不是說真的溫度很冷,而是戰鬥的氣氛很怪異。過去的戰鬥,不管是佔優勢的 一方,或是居於劣勢的一方,都是全力以赴,雙方的情緒隨著戰況而激盪,誓要戰勝、 毀滅對方,每一分、每一刻,都是在生死關頭上徘徊,彼此將靈魂與意志投入戰鬥, 爆發出來的迫力,就算是旁觀者都為之震撼。 陸游與天草四郎在北門天關的戰鬥、眾人合力對抗八歧大蛇的死鬥,妮兒都感覺 到那種撼動,明明知道很危險,但在那樣的戰鬥中,自己的精神極度昂揚,整個過程 充滿著無比的光與熱,彷彿靈魂都熾熱燃燒起來。 但現在的感覺卻不是這樣,雖然這次戰鬥的重要性一點都不低於以往,可是,米 迦勒也好,鐵面人妖也好,他們的態度都那麼地冰冷。 沒有憤怒,沒有得意,沒有悲傷,就是只單方面地扮演著攻擊、承受攻擊的角色, 兩個人各自盡著一己的本分,不是進行戰鬥,只是合演一出戰鬥武打戲而已。 這種怪異的感覺,妮兒覺得很難受。置身於戰場之上,但卻充滿了不真實感,時 間一久,連精神都產生動搖,妮兒一下閃神,防禦出現破綻,一名光雷轟破她的天魔 刀網,直落向肩頭。 「小心!」 同樣為著光雷群的轟擊而自顧不暇,王右軍卻還勉力注意著同伴的情形,一見妮 兒遇險,立即捨著自身處境不顧,反手全力斬出一刀,正中那枚光雷,震天巨爆的聲 響中,解了妮兒的危機,自己卻給一記光雷轟中背心,痛澈心肺,險些當場就吐了血。 總算王右軍內功修為精湛,急運護身真氣防禦,再以抵天神劍的法門,連擋了轟 擊過來的兩記光雷,緩緩回氣,這才化解掉危機。 「喂!你沒事吧?」 妮兒急在心裡,但卻給光雷逼住,一時間沒法過去幫手,只能倉皇地喊出關心。 「我……沒事,不用擔心,守好你自己。」 要完全沒事是不可能的,更何況王右軍在戰前就已負傷,剛才硬挨那一記光雷轟 擊,把原本的創傷全都觸動,現在每一下運氣揮劍,就覺得喉間發甜,一股熱血欲噴 出口,只是眼下戰得正緊,不管傷勢怎重,都只有運氣強壓下去。 不僅如此,王右軍還向戰友們傳遞著訊息。 「不……不要放棄,團長在等待機會,我們也是,現在無論如何都要撐住,不要 讓戰線崩潰,要維持住起碼的反擊力量。」 妮兒不是很瞭解,但聽了王右軍的暗示,她才看了出來。有公瑾在旁虎視眈眈, 米迦勒無法做到完全防禦,但在被鞭子擊中時,她寧可選擇運氣於背,盡量把傷處集 中在背部,造成內傷,也不讓手腳受創,影響行動力,這些都顯示出她正等待反擊機 會的事實。 這些情形,不只熟悉她做事風格的王右軍看出來,與她正面對戰的公瑾亦有所覺, 加重了攻擊,務求早點把戰局給了結。 米迦勒的防守極其周密,原有的攻擊方式,造成的創傷有限,公瑾運轉天心意識, 推算著光雷的落點與時間,在少於一秒的電光時間內,發出了超越視覺捕捉的一鞭。 (不好!這一鞭擋不住了!) 縱使目光看不見,但米迦勒的天心意識卻捕捉到敵人動作,只是給眼前轟來的光 雷逼住,無法抽手進行防禦。 「喝!」 當米迦勒橫槍運勁,摧毀掉前方轟擊過來的兩發光雷,又反肘沉拳震爆一枚,左 側方也同時有一枚光雷轟到。 這一枚,以米迦勒的神功,本可在橫槍防禦後,順勢拖移槍尾,一併攔截成功, 但是公瑾的一鞭卻於此時擊到。 槍尾所蘊含的強天位力量,與光雷硬撼,兩股力道正要爆開,公瑾閃電一鞭擊在 光雷上,三股力道一觸,爆出了耀眼的強光與衝擊波,公瑾的攻擊未止,趁勢直入, 帶著這股瞬間誕生的巨大力道,重重鞭在敵人背上。 沛然巨力,米迦勒承受不住,立刻就是一口鮮血噴出。公瑾得勢更不饒人,同樣 的攻擊,連續兩鞭,將米迦勒嚴重創傷,背部、肩頭一片鮮血淋漓,正要配合光雷揮 出第三鞭,怎知一鞭揮出,卻給米迦勒橫槍封住。 ……應該做為主攻,困鎖住米迦勒的光雷,卻沒有再轟發下來。不僅如此,連轟 向妮兒三人的光雷也停住了。 「啊!怎會……」 「你的技師沒有告訴過你,所有太古魔道兵器都會有過熱的缺點嗎?這麼強大的 能量,機械撐不了多久的……」 聽見這句話,公瑾身軀一震,動作為之一慢,被苦心等待機會,銳意發出一擊的 米迦勒迫近,橫槍一掃,閃避不及,胸口給凌厲的強天位槍勁劃破,鮮血迸流。 「哼……」 胸口受創,公瑾第一時間飛身飄退,閃避米迦勒的追擊,怎料他身形甫動,後頭 三股來勢洶洶的強天位力量,已經緊貼著攻了過來。 楓兒與郝可蓮展開激戰,雙方都是使用炎系武術的高手,紫焰、碧火交相輝映, 照亮了兩張各具風情的美麗臉龐,鬥得甚是激烈。 和全心作戰的郝可蓮相比,楓兒的負擔無疑重得多,她沒法只顧自己的戰局,也 同時關心著另一邊的戰場,如果可能,她還要盡可能使己方的情勢好一些。 確信主帥的能力,郝可蓮一點都不懷疑己方佔著上風,並會得到最終勝利的事實, 把精神專注於眼前的對手,忠實執行自己所肩負的任務。 兩邊的精神狀態有著差距,本來相去不遠的實力,就在這樣的情形下,慢慢主導 了勝負。 (這女人……她還只是以人類型態應戰,如果變回魔族的樣子,會更難應付,我 不能這樣子就敗輸下來。) 楓兒求勝的意志相當堅定,不過,想為妹妹復仇的撕心恨意,讓她無法像平時那 樣維持冷靜,而她尚未回復的身體狀態,也拖累了她的武功,運凝火焰時一再感到力 不從心,發揮不了應有的威力。 「就只有這點程度?山中老人傳下來的紫炎勁,怎麼會只有這點溫度?你是在幫 我烤火取暖嗎?」 郝可蓮身形飄忽,只是與楓兒游鬥。自己雖然佔了優勢,但如果要取勝,並非一 時三刻就能分曉,如果這女人真的發了狠,把仇恨之火內藏,穩紮穩打,自己還可能 會吃虧,所以現在必須多擾亂她的情緒,不讓她冷靜下來,才能快速取勝。 除此之外,郝可蓮還很擔憂一件事。根據自己的情報,這女人不久前在日本得到 了異寶,是日本的鎮國神劍,儘管還不知道有什麼效果,但自己卻不能不防,然而, 這女人手中所持的,仍是與舊日一樣的窄刃細劍,並沒有換用什麼神劍,她為何捨異 寶不用?是有什麼圖謀嗎? 楓兒也隱約猜到敵手的用意,斂起三分攻勢,不敢全力主攻,反而飄身斜退,在 艾爾鐵諾的軍營中到處竄飛,與郝可蓮游鬥,更藉機確認艾爾鐵諾軍的虛實。 這一下飄移,楓兒驚覺艾爾鐵諾的偌大軍營裡,所駐紮的人數竟不足外表看來十 分之一,大多數的士兵都不知道消失去了哪裡,大營裡空蕩蕩的一片,全然不像前幾 日看到的喧鬧景象。 這些士兵到了哪去?楓兒大感困惑,再想到不久前火葬場的異象,心念一動,橫 劍揮出,熾盛的紫色烈焰掃出數尺外,往經過之處的敵兵斬去。 入耳的慘嚎聲,比應有的少了很多,有些敵兵被火焰帶著,在地上滾倒哀嚎,沒 多久就發出焦味;有些卻一觸即燃,整個人化成一團火焰,連哼也不哼,立即化作紙 灰,四散無蹤。 (整個大營裡頭……超過一半都是式神紙人?周公瑾用他們來隱人耳目,那真正 的士兵到底去了哪裡?) 未及思索,顧慮她傷人太多的郝可蓮迫近過來,連續幾記重擊震盪,兩個人都飄 上半空,離群交戰。 在被逼離地面之前,楓兒察覺到一點異常,艾爾鐵諾的士兵看到自己襲來,有些 逃散,有些撲上來攻擊,雖然被自己一劍焚斬了,但楓兒卻覺得他們的動作很呆滯, 別說是與自己交手,就算是在戰場上與一般士兵對擊,都會很快完蛋吧! 之前,自己會以為這是因為他們得了疫病,所以才動作遲緩,不過現在已經看得 很清楚了,這些紙人化身根本沒有強大戰力,如果靠他們上陣,很快就會兵敗如山倒 了,周公瑾並不是要靠他們來作戰,而是要用這些紙人化身,造成「艾爾鐵諾軍損失 慘重」的假像,並且讓敵人不會懷疑到,大批理應陣亡在此處的士兵,已經秘密前往 他處了。 紙人化身的數目,算來只怕不會少於十萬,雖然不清楚是否因為操縱這麼大的數 量,導致這些紙人化身動作遲緩癡呆,但憑著周公瑾一人之力,同時操縱這麼多的式 神,想必也得全力以赴,這就難怪艾爾鐵諾軍圍城之後,周公瑾從不曾公然現身對敵, 恐怕是藏起來運使東方仙術吧! 察覺到對手在應戰的同時,不斷細心觀察著四周的情況,尤其是紙人因為焚燒而 現出真身時,楓兒眼中閃過的神色,更令郝可憐清楚知道她已經發現周公瑾的佈置。 刻意的擾亂對手,郝可憐笑著說: 「猜到了嗎?順便奉送你一點情報吧!耶路撒冷不乏精通數術的高手,單純使用 式神,很快就會被識破,所以公瑾大人讓離開的士兵留下頭髮,扎藏在紙人裡頭,這 樣除非是數術高手近距離觀看,不然遠遠用氣息感應掃瞄,是找不出異狀的。」 郝可蓮在半空中騰身迴翔,一記碧火掌勁遙遙拍出,被楓兒反劍砍削,炸成無數 火星,兩人在說話中拆招,情形似乎沒有剛才那樣緊張,卻是危機暗伏。 雙方激戰一時分不出明顯勝負,楓兒掛心另一邊的戰場,當郝可蓮一掌拍來,她 舉劍反刺,怎知郝可蓮白皙的手掌忽然發生變化,出現了濃密的獸毛,指爪也變得尖 銳,竟然不畏劍鋒,猛攻了過來。 楓兒側頭閃避,險些就給她一爪傷在肩頭,自身立即反擊,劍勢變幻,反過來一 拖,在敵人手臂上留下一道鮮艷血痕。 「哎呀!好疼啊……」 郝可蓮一受傷,立即斜身飛退,拉遠距離,連發幾道碧火阻斷敵人追擊,面上的 笑容卻很詭異。 「聽說你在日本新得了禮物,大家交情不錯,怎麼不拿出來給我見識見識?」 「急什麼?你總有機會見識到的。」 「不成啊,我怕現在不看,晚一點你沒命把東西亮出來了。」 郝可蓮嬌笑道:「不在乎我多說件事情告訴你,青樓聯盟施放的慢性毒物,我們 早就找到了化解方法,能夠短時間內把患病的士兵救回來。」 情勢發展到現在,楓兒已經不會對任何變化感到訝異,當下只是冷冷道:「那又 如何?」 「青樓聯盟用的,是來自雲夢古澤的毒物,雖然經過了改良加強,但要把毒物解 除,終究是需要毒皇一脈的人來對症下藥。知道這是誰的功勞嗎?不好意思,正是區 區小女子我。」 過去交手時,郝可蓮使用毒掌武功,楓兒也隱約想到她與毒皇一脈有淵源,不過 看她現下笑得花枝招展,甚至可以說是炫耀似的表情,楓兒忽然感到不安。 「難道你……」 「現在才發現,實在是太晚了。面對毒皇門人,你居然敢讓我的身體與你近距離 擦過?你欠缺一個黑暗世界中人應有的警覺啊!」 當郝可蓮在嬌笑聲中發掌攻來,驟然覺得手足無力的楓兒,不敢硬接,無奈的輕 歎聲中,她選擇散去力量,整個身體往下急速墜去,避過郝可蓮的撲擊。 巨響聲中,楓兒筆直地摔墜到地面,沙塵漫天飛揚,遮蔽視線,急速追趕過來的 郝可蓮,一時間也看不清楚,但卻知道敵人必是在與地面接觸前,全力運起護身氣勁, 所以地面撞擊的聲勢雖大,實際傷害卻小得多。 「哼,讓我血都流了,如果就這樣讓人溜掉,不是太沒面子了嗎?」 天心意識稍一掃瞄,郝可蓮已經掌握到敵人位置,在往下飛掠追去的途中,甚至 看到楓兒喘息的身影,但一陣煙塵漫來,遮蔽視線,當郝可蓮趕至那個位置,一爪揮 出,卻落了個空,應該在那裡的楓兒竟已消失無蹤。 (怎麼會這樣……發生什麼事了?) 郝可蓮運起力量,把周圍瀰漫的沙塵迫散消失,讓視野回復清明,但是四周都找 不到敵人蹤影,就連運起天心意識掃瞄,都察覺不出敵人的所在。 十拿九穩的殺局,忽然讓目標跑掉,郝可蓮不由得一愣,直過了好半晌,這才隱 然有所領悟,把目光移向腳下的沙地…… 位於九天之上的軌道光炮,因為過熱而停止發射,對耶路撒冷一方來說,簡直是 真神所降的福音,也是戰勝敵人的最後機會。 相反來說,在公瑾這邊,情形就非常惡劣,本來他是使用軌道光炮,牽制住四名 敵人,自己可以悠閒地趁隙攻擊,把損傷減到最低,但是光炮的攻擊一停,之前一直 在等待機會的四個人,立即以全副精神發動反攻,把他包圍起來。 前方的米迦勒來勢洶洶,手中一桿銀槍像是要把所有的怨忿怒意全數向敵人討回 般,直直追著公瑾而去,勢如破竹。 如果要硬擋,公瑾自問沒把握壓下此刻的米迦勒,但是當他選擇急速退後,避開 米迦勒的這一擊,剛剛解去了光雷轟擊危機的三人,也在這時合圍攻了上來。 胸口受傷,開戰以來,公瑾一直避免出現的場面,終於發生,四名強天位武者對 他同時間發出攻擊,槍、拳、刀、劍,各以不同的聲勢,朝位於中心的他擊去。 情勢演變如此,再往後退已經不是好主意,公瑾忽然在半空中止住身形,由高速 急退的動作中說停就停,就好像完全不受物理限制,這時,眾人都有一種很奇特的感 覺,彷彿整個空間完全靜了下來。 狂風不吹,游雲停頓,就連遠處搖曳的火光與人影,都像是靜止下來,唯一在動 的,就只有攻擊中的四個人,還有速度快過他們十倍的一條鞭子。 真的就好像在變魔術一樣,眾人只見眼前一花,一記連風聲都激不起的鞭笞,突 然就抽在麥當諾的胸口,鞭梢輕輕一觸,就像奇襲得手的毒蛇,立刻縮了回去。 麥當諾的胸口發出刺耳聲響,整個胸膛都凹陷進去,根本無從判斷給打斷了多少 根肋骨,大量的鮮血與泡沫,從他口鼻間噴湧了出來,眼中雖然還閃著難以置信的憤 怒,人卻雙膝一軟,跪倒了下去。 整個過程,似緩實疾,絕對不會超過兩眨眼的時間,妮兒直至這時才反應過來。 「你!」 憑著一股義憤,妮兒想要衝上前去,掩護戰友撤退,他受的傷勢雖然嚴重,卻沒 有到不能救治的程度,自己有這個責任給予他援護。 抱著同樣想法的,還有王右軍,當兩名強天位武者奮不顧身地衝上前去,強猛的 氣勢,就連天上風雲也為之撼動。不過,攔擋在他們之前的,卻是一堵澎湃怒湧的海 嘯之壁。 就像之前在暹羅城所體驗到的感覺,眼前彷彿驟然出現百尺巨浪,兇惡渾厚,無 可突破,如巨龍般翻湧狂嘯而來,直到氣浪近身,這才化作無數的鞭影,每一點水滴 都是一記鞭擊,撲天蓋地,向兩人當頭打下。 兩人與公瑾的距離,不過數尺,短短的距離之內,居然能變化出整個天地的感覺, 這是把強天位影響環境的意識能力,運轉到極限的結果,剎那間,兩人彷彿變成滄海 怒濤中的一片孤葉,全然不知道怎樣抵擋。 「管他三七二十一,拼了!」 緊要關頭,妮兒個性裡頭剽悍的一面被激發出來,雙拳一併,就往鞭影氣浪中攻 去;王右軍因為傷勢影響,想要全力一刀斬出,但勉強運力之下,一口氣竟然提不上 來,刀斬揮至半途便告崩散。 眼看就要被淹沒在滔滔浪潮之下,驀地一道明曜白光閃電射入,搶在兩人之前, 連環槍影迅捷而密集地重刺在海嘯潮壁上,爆出震天氣浪,狂掃向週遭的一切事物。 兩聲悶哼響起,米迦勒、公瑾的全力對撼,彼此力量相若,都吃了虧。被這陣暴 風侵襲,妮兒和王右軍仍能奮起力量,不致被吹捲到後頭去,但當公瑾的鞭影氣浪被 米迦勒擊潰,倒捲而歸,三人才發現已經找不到身受重傷的麥當諾。 「嘩啦」一聲,就像退潮海水偶然的回吐,把東西噴上沙灘,一具染滿鮮血、明 顯已經沒有生命跡象的軀體,由消散的鞭影中飛出,在半空中受到體內殘餘力道迸散 拉扯,炸成一團血霧,緩緩向四周飄散。 「對付白夜四騎士,想要保留實力是不可能的,然而,如果我全力以赴,那麼耶 路撒冷的歷史就到今天為止了。」 公瑾淡淡地說著,滿天的血霧飄濺四落,將他的白袍染上了一點一點紅印,冰涼 的金屬面具,在染血後分外讓人覺得冷酷。 「白夜四騎士……從現在開始又少了一個,不知道站在這裡的殘存者,有幾個能 看到等一下出來的太陽?」 「鐵面人妖,你這個……」 妮兒仍未從剛才比拚的體力耗損中回復過來,但真正令她感到心悸的,是戰友陣 亡的事實。 從出道以來,她經歷過許多實戰,之中也有不少危及生命的死鬥。少女一直以為, 戰鬥中已經沒有什麼能嚇倒自己,不過,她卻忘記一件事,那就是枯耳山一戰中,戰 友死亡的經驗。 妮兒與麥當諾並不熟,現在她雖然想說些什麼,但卻找不到話講。過去在戰鬥中, 與兄長和源五郎並肩作戰的經驗,讓妮兒逐漸累積起一種觀念,就是不管眼前局面怎 樣艱苦,戰鬥過程再怎麼不利,己方最終仍然能創造奇跡,打倒強敵,迎接勝利。 不過看到麥當諾在眼前陣亡,她的信念忽然從根部開始動搖。枯耳山一戰的悲慘 景象,驀地全湧上心頭。原來,勝利女神並不一定是跟著自己的,一起奮鬥的戰友, 並不見得就能與自己贏取最後勝利,即使得勝,很可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慘勝,甚至 是全軍覆沒的慘敗。 當這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冒起來,週遭的一切惡劣環境,忽然變得無比真實,當妮 兒把目光移向敵人,看見他有如一個不倒的軍神,持鞭傲立,壓迫感一波又一波地傳 來,這時,妮兒只覺得自己再沒有信心去贏得這場戰鬥。 「夠了,只是一個武功膚淺的二軍角色,技不如人地戰死沙場而已,本來就沒有 理由會生還的人,能夠活著才是怪事,別為著這種理由動搖。」 像是一堵堅實的圍牆,米迦勒橫槍站在妮兒身前,與公瑾對峙,說著不帶一絲情 感的冰冷話語。 這些話聽在妮兒耳中,簡直是不可思議,因為蘭斯洛絕不會這樣對待己方的同志, 但米迦勒的語氣冷淡,面上找不到表情,親友慘亡的挫敗,對她就像一件手中兵器的 毀壞,毫無其他意義,一個人怎麼能做到這種程度? 「這是戰鬥,不可能沒有死傷,該死的人就是會死,多餘的傷感,只會拖累剩餘 的生者,讓還有可能會贏的仗也跟著輸掉。如果你希望未來的人生能繼續戰下去,那 麼就相信自己的武器、相信自己的拳頭,到死都不變,這樣就夠了。」 眼睛盯著公瑾,米迦勒說出的話,就像千年玄冰一樣使人發寒,「天位武者中有 些人很懂得虛張聲勢,打心理戰,所以你只要記住一件事就夠了,那就是……即使敵 人很強大,我們未必可以取勝,但若我們全力以赴,絕對可以讓他把命留下。」 簡單一句,米迦勒已經點清事實。公瑾雖強,但這裡的人如果都用拚命打法,那 雙方勢必兩敗俱傷,甚至同歸於盡,只要公瑾一死,內部充滿矛盾的艾爾鐵諾軍等若 不攻自破,耶路撒冷的倖存者自然可以重組聖教,這樣即使參戰的四騎士都死光,艾 爾鐵諾仍得不到勝利。 冷酷的語句,雖然無法提振士氣,但卻穩定了即將潰散的軍心,與之對峙的公瑾 就清楚感覺到,情勢與之前不同,一度消失在敵人身上的鬥志,又回來了。 (真是麻煩……有強烈信仰心的武者,果然是最難應付的一種。) 把一切的心情隱藏在面具下,公瑾心中著實慨歎著,對手遠比預期中更要麻煩。 輕鬆取勝,這固然是他堅持的戰爭原則,不過之所以一直掛在口中,是想要藉此 打擊敵人的戰鬥意志,讓他們畏懼於彼此間的實力差,鬥志消散。 每一個武者,都有自己所喜好的戰鬥風格,蘭斯洛與妮兒都很類似,當自己所守 護的人或物遇到危險時,憑著熱血激戰的他們,能夠發揮出比平時更強一倍的實力, 扭轉戰果。但在公瑾看來,這樣不穩定的戰鬥風格,對常勝是個高風險,所以當初白 起孤身一人,就弄得雷因斯高手群無力應對。 從暹羅城的遭遇戰開始,公瑾就很努力製造完全勝利的形象,現在配合強天位光 炮、麻醉毒物、一招格殺對手的行動,都在影響敵人的戰鬥意志,計劃進行得很順利, 甚至可以說是成功了……如果不是米迦勒,自己只需要承擔一點皮肉傷,就可以取得 完全勝利。 (不過……現在似乎得要多犧牲一點東西了,希望還來得及吧……) 米迦勒是個很棘手的敵人,除了武功強橫,冷靜的領導風格,更是與自己針鋒相 對,令很多戰術無從施展,即使軌道光炮持續發射,自己從旁攻擊,要與一心死守、 等待機會的她徹底分出勝負,那也得花上一、兩個時辰,風險太高了。 基於某個理由,公瑾希望能在開戰後的半個時辰內,把戰鬥結束,以避免自己所 無法控制的一大變因,然而,事情似乎沒有這樣容易,面前的三人不但重燃戰意,還 一起攻了過來。 沒法可想,公瑾握緊了鞭把,手臂一振,由他所立之處開始,方圓半里立刻化成 了汪洋,而巨大的海嘯濤壁,則由層層鞭影組成,巨浪滔天,朝敵人轟壓過去。 影響環境的天心意識,並非公瑾的專利,當他採用這樣的攻擊方式,把周圍化成 與練功地點海牙一樣的環境,米迦勒也飛身騰空,翱翔攻擊,整個人像是天上的一片 光雲,任驚濤駭浪怎麼掀動,卻無法影響分毫。 戰法有些類似龍族武技,威猛之處雖有不及,但輕翔靈動卻有過之,米迦勒環繞 著公瑾旋飛,一槍接著一槍發出,猶如百雷齊下,試圖攻破公瑾的防禦鞭網。 沒有了軌道光炮的壓制,米迦勒的武功完全展現出來,公瑾的亂鞭雖然重若千鈞, 但每當米迦勒無法正面對攻,又不能回槍卸力,她就乘著氣流,瞬間飄出數十尺,待 得壓力減輕,又飄移回來,速度雖然不比九曜極速那般驚世駭俗,卻也是很難得的迅 捷。 儘管身上帶傷,拖慢了速度,但是對於這樣的米迦勒,公瑾一時間竟也壓她不下, 鞭勢在爆發威力之前,就被她卸開或閃躲,只是米迦勒也欺不近公瑾週身兩尺之地。 兩人原本就勢均力敵,這樣子一番比鬥,短時間內還分不出明顯高下,但武功較 次一級的妮兒與王右軍,就是另一種情形。 連續兩次地窟開放,風之大陸上的眾多武者都因此得到好處,可是同樣是強天位 力量,天心意識的運用差別,可以讓彼此實力相去雲泥,舉例來說,全力以赴的陸游, 輕易就能瞬殺麥當諾這水準的強天位武者。 妮兒和王右軍,都是有深厚武學根基,堪稱是勇猛善戰的武者,不過對著公瑾的 錯綜鞭勢,他們卻都覺得不知該如何抵擋。 在暹羅城之戰,公瑾的長鞭無形無影,令得敵手無法招架,但那樣的無影神鞭, 卻不曾出現在耶路撒冷的戰局,個中理由,讓妮兒與王右軍猜測,那種無影神鞭必須 要在與敵人保持長距離的間隔下,才能施展,一旦被敵人迫近,神鞭的無影效果就難 以發揮,所以米迦勒的疾電搶攻,為眾人製造了機會。 然而,鞭影可以被目視,卻不代表就可以進行防禦。兩人必須要把天心意識運轉 到極限,才能在海嘯浪濤進入身前一尺範圍時,把波濤還原為鞭影,但卻很難理解, 為何單純一條鞭子,竟能繁化為千百條鞭影,像是飛蝗一樣橫空遮天而來,不知該如 何防禦。 防禦不了,就只有硬擋,王右軍還可以施展抵天三劍,分擔承接掉亂擊而來的鞭 勁,但妮兒就無計可施,只能硬著頭皮擋架。 天魔功外門技巧中的天魔金身,妮兒自知修為未純,在這種時候施展,不但發揮 不了多少作用,反而可能像麥當諾那樣,被敵人趁著自己運功時下盤不穩的機會,倒 扯過去,一招瞬殺,所以只能盡量撐過。 每一下力道變化不同,「啪」、「嘶」、「嘩」的異聲連響,妮兒就像是一頭沖 進了怒湧巨浪中,肩頭、腹側、手臂、兩腿,熱辣辣的劇痛,一時間也不知道身上中 了多少鞭,肌肉撕裂的感覺、熱血流在肌膚上的溫度,妮兒緊咬住下唇,強行忍下。 但令公瑾感到吃驚的,就是這名少女果然有著與其兄一樣的勇悍鬥志,非但受創 後不叫不退,甚至還承受著鞭笞,向前移動了幾步。 雖然只是短短的幾步,但能在這樣的壓力下前進,就是意志力與實力兼備的表現, 看在公瑾眼中,這是非常值得忌憚的事,因為在這種情形下,這名少女比四師弟王右 軍更具超越實力爆發的威脅性。 米迦勒也是很危險的對手,由她槍尖所放射出來的氣勁,不住切割著皮膚,傳來 痛楚的感覺,倘使不是自己的亂鞭將她隔在一定距離外,佔了兵器上的大便宜,現在 身上的傷一定不只如此。 更讓公瑾覺得為難的地方是,米迦勒的慧心,似乎已經看出自己急於短時間內求 勝的目的,開始放慢了步調,轉而採用守多於攻的戰鬥方式,這樣對己方很不利。 遙遙望去,耶路撒冷已經被大火瀰漫,熊熊烈焰照耀著天空,無數煙塵灰燼筆直 往上飛冒,顯然自己針對耶路撒冷的攻擊行動,已經成功,只待天位戰分出勝負,就 可以進行佔領。 這景象看在敵人眼裡,會是怎樣的心情呢? 公瑾心念一動,手中長鞭疾揮轉蕩,朝妮兒、王右軍這兩個較弱的地方,全力攻 擊,試圖強行催破。 一時間,妮兒與王右軍迭遇險招,尤其是渾身已經傷痕纍纍的妮兒,更是好幾下 險險受到致命創傷,但米迦勒卻對戰友的危險視而不見,全部精神所集,就只是不惜 一切,摧毀眼前的敵人。 這樣的集中度,令公瑾找不到破綻,只能繼續尋找其他的勝機。 面對壓力的妮兒,產生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因為公瑾正在和米迦勒全力搏鬥,雙 方都是全神灌注,為何他掉轉過來,全力攻擊兩人,說打就打,對米迦勒的攻擊卻又 力道不減?這樣就好像忽然間又多出兩個周公瑾,各自對一個敵人發動攻擊。 王右軍也看了出來,只是閱歷更為豐富的他,領悟到這就是二師兄的武學特性。 青樓聯盟的資料中,多爾袞的八陽烈焰刀,是一種增壓內力、強烈爆發,專門對 付比自己更強敵人的武學,而公瑾的這種分心打法,還有他亂舞飛揚的鞭術,這都說 明瞭,他是用以一對多為目的,刻意鍛煉出來的群戰武術。 「二師兄,你這樣算是什麼?你想一個人撐起艾爾鐵諾嗎?這和陸師想要一個人 撐起人間界有什麼不同?陸師已經用他的生命,證明了他的選擇錯誤,沒有他,你難 道以為自己能夠繼續走下去?」 王右軍的呼喝,在層層鞭影激起的浪濤中,顯得很微弱,但與戰的四人都能聽得 清楚,只是公瑾充耳不聞,抖鞭鼓勁,持續與米迦勒的銀槍對擊。 聽著這些言語,妮兒明白王右軍的用意,但卻感到很懷疑。幾次交手,公瑾已經 完全被證明了,他是一個有著鋼鐵意志與信念的強人,單憑幾句言語,能夠擾亂到他 嗎?與其花費這種力氣,還不如認真作戰,更有效果。 靠抵天神劍護身,王右軍雖然無能反攻,卻是三人中最行有餘力的一人,他提氣 說話,儘管敵人沒有反應,但他確信這些言語能夠產生作用,因此朗聲呼喝,先是說 著陸遊行事之誤,再慢慢說到艾爾鐵諾的時局。 「……白鹿洞的道統,要求弟子順應天道,輔佐仁君仁政。為君者不施王道,必 定自尋滅亡,艾爾鐵諾在曹壽手裡國政不修,奸佞橫行,早就已經失去民心,不管是 什麼樣的高手當靠山,都無法挽回他敗亡的命運,你這樣逆天行事,到頭來真的有用 嗎?」 「……不對!」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本來一直維持沉默的公瑾,突然說出了兩個字。從那幾乎是 咬著牙吐出的語氣,可以推知他的激動心情。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艾爾鐵諾都能夠再興,一定可以繼續傳承下去的。」 不只是說話的聲音有異,就連公瑾遮天蔽地的亂鞭,都出現了些微的停頓與破綻。 以公瑾的心志堅強,縱使有些許動搖,也能很快回復,所以當看見這個自開戰以 來首次露出的破綻,當身上感受到的壓力一輕,本已逐步靠近的妮兒,將力量提運至 頂端,腳下一蹬,整個人凌空躍起。 身在半空,妮兒把雙腕交疊碰撞,外繞一圈,長吸了一口氣,當全身能量匯聚到 頂峰,她也不管這樣的猛烈運勁扯裂傷口,右腕舉高斬下。 這是妮兒這幾日拚命回想,記憶那晚的模糊感覺,最後整理出來的武技,威力似 乎有減弱,但她卻願意把難得的攻擊機會,賭在這曾經擊倒過公瑾的一招上。 那一瞬間,曾在暹羅城一度出現過的氣勢,再度重現,彷彿末日來到,無數雷電 破開浩瀚蒼穹,天幕崩塌,萬頃雲流在雷電交殛中劈砸下來。 有過之前在暹羅城的經驗,公瑾早就暗暗提防這一招天崩之拳,看見妮兒冒險使 出,他的眼神由狂亂回復清明,長鞭抖振,適才的短暫破綻全部消失,層層鞭影如瘋 如魔地狂噬向妮兒。 假如妮兒還維持著平時的清醒,這時的她一定會覺得,自己中了對方的誘敵計策, 事情不妙了。然而,從揮出這拳的那一刻起,她整個心神都集中在拳頭上,毫無旁鶩, 即使感覺到前頭的氣息流動有異,她心中仍是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摧毀目標。 公瑾看出了這一點,而對於這一拳,他已經想過該如何破解。靠著彼此的力量差 距,當妮兒被層層鞭影抵銷大半力道後,強弩之末的她,就會像麥當諾一樣被自己吸 至近處,重手瞬殺。 這樣的想法與估計,也出現在米迦勒、王右軍的腦海,偏生兩人的位置都已不及 救援,無法做些什麼。 然而,全身的力量、精神,高度集中在同一處位置,當妮兒完全意識不到自己的 存在,卻赫然能夠產生奇跡。 「什麼……」 公瑾確實感到訝異,因為這一次自己明明已經有所防備,做好針對防禦,但是當 妮兒的天崩之拳擊來,這股高度集中的力量,卻赫然能夠破開層層亂鞭,直攻過來。 堪稱是暹羅城之戰的完美重演,下一刻,妮兒的拳印,重重擊烙在公瑾的金屬面 具上。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五卷第四章秘密交易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聯盟耶路撒冷 當那重重的一拳硬撼在臉上,就算是冰冷的金屬面具,也隱藏不住公瑾錯愕難當 的表情。 痛楚與驚愕,同一時間在公瑾心中出現,與上次的毫無防備不同,這次儘管並沒 有以十足全力擊出,但卻也是確信這個防禦能有效,所以才出手的。現在再次被人一 拳痛毆在臉上,那就代表自己對敵人實力估計有誤,這是不可原諒的錯誤。 (我剛剛……打中了嗎?) 從高度集中的精神狀態解放,妮兒感受到拳頭上那實在的壓力,這才確信自己所 造成的傷害。而攻擊傾向強烈的她,腦裡第一個閃過的念頭,就是要趁勝追擊,如果 讓敵人像暹羅城那次一樣,借力拉遠距離,隱匿身形攻擊,那就很難對付了。 意隨念轉,妮兒貫力於臂,天魔功集中拳上,趁著已經欺近身邊的機會,再一次 舉拳轟發過去。 然而,妮兒卻忘記了,這一戰與暹羅之戰的情勢不同,公瑾的戰鬥目的不僅止於 試探,而是確實的毀滅。剛才那一拳,確實是超越實力發揮的奇跡,然而…… 「所謂奇跡這種東西,是不可能頻繁地出現的……」 公瑾冷冷地說著,妮兒的拳頭才剛剛揚起,腰間腹側就是一陣劇痛,在她驚訝地 想著,為何在這樣的近距離,鞭子那一類的長兵器仍能發揮殺傷力時,同樣的疼痛出 現在身體右側,公瑾的鞭笞在她腹側撕裂了一道長長口子,鮮血淋漓,跟著就將她擊 飛出去。 血灑長空,妮兒飛出數十尺高,攻擊公瑾的意圖,變成了可笑的妄想,但這想法 並非後繼無人,就在公瑾一口氣以長鞭連擊,將妮兒重創擊飛,急需回氣的當口,一 朵光雲與銀龍飆射而至,猶如破開怒海的驚電,直逼向公瑾的胸膛。 「米迦勒!」 這一槍來勢極狠,米迦勒等若是以妮兒作餌,當公瑾重創妮兒,氣勢與力量都有 所下降時,一槍直刺過來。槍勢太快,公瑾也來不及揮鞭擋架,百忙中唯有雙手齊出, 以擒拿手法擋架刁鎖,在千鈞一髮之際,鎖住長槍。 白鹿洞絕學,確實就有其非凡獨到之處,當兩股力道激烈對擊,公瑾雙臂肌肉不 住扭曲,血筋浮凸,型態可怖,但終究是給他環轉雙臂,把米迦勒的銀槍給鎖住。 槍勁擊中原先的傷口,鮮血再次流下,但槍尖僅僅貼著皮肉,無法再進,米迦勒 皺起眉頭,正要鼓勁再攻,纏捲在公瑾腰側的長鞭,忽然動了起來,像條靈蛇般飛竄 旋繞,一下子就順著銀槍往上卷,纏住米迦勒的雙手。 公瑾的雙手正全力鎖著銀槍,長鞭的變化,是他純以內力潛勁透過肌肉催動,妙 至顛峰,一下子就纏住米迦勒的雙手,兩人的內力透過槍、鞭,激烈對擊,相互牽制, 分不出勝負。 攻擊一時受阻,但只要米迦勒再催勁道,銀槍就可突破公瑾的擒鎖,刺穿他胸膛; 甚至只要一旁的王右軍攻過來,內力被牽制住的公瑾,全然沒有抵禦能力。這種劣勢 公瑾不會不知,那這麼做的意圖……難道是為了攻擊所作的準備? 但他此刻雙手不能鬆開,長鞭又給自己的銀槍困住,剩下來可能的攻擊策略,除 非有幫手藏匿,否則無法進行,然而四周環境一目瞭然,有什麼高手能在這時幫他完 成攻擊呢? (難道是……) 米迦勒忽然有一絲明悟,但是卻已經晚了一步,剎那之間,她腦裡出現很多東西。 在耶路撒冷學藝,武功遠遠超越聖教中所有人後,以滅魔使者的身份前往日本, 為聖教洗刷兩千年來所蒙受的恥辱,誅滅師門的敗類。從與那人相逢的一刻起,自己 單純的生命與信念,產生了改變。 在日本,發生了很多事,那是自己出海之前所不曾料想過的,因為這些經歷,自 己在日本突破地界,擁有了旁人夢寐以求的力量,然而當自己不得不黯然離開日本, 靈魂中的一部份就在那天死去。 而後,艾爾鐵諾的中都之戰,自己聽到了那個人的死訊,儘管沒有第二個人曉得, 但自己殘缺不齊的靈魂,快速地瀕臨瓦解,當耶路撒冷遇到敵襲,自己拚命作戰,但 奮戰的卻只剩這個冰冷軀殼,軀殼裡的靈魂,早已隨著那份無奈消逝不見。 最近在夜裡,自己常常好奇,那個總是以一副悠閒表情笑著、明明已經幾千歲高 齡,卻總是對事物感到新奇的老男人,當他在中都燦發最後光彩時,是用什麼樣的表 情面對死亡? 自己想不出來,因為在記憶裡,所有關於他面孔的印象,都是那麼溫柔地在微笑 著,一如此刻,那種熟悉的笑意看來是這等親切。 為什麼會突然看到他的笑容呢? 當這問題浮現在腦海,米迦勒的意識回到現實,只覺得胸腹之間一片火辣辣的劇 痛,已經給某種強大力量透體貫過。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隆。貝多芬的鑄造技術,可以讓光炮連續轟擊半個時辰, 不會過熱,剛才之所以停下光炮,是我為了要誘使你們上當,故意把光炮停下的。」 公瑾淡淡說著,藏在金屬面具之下的目光,如水晶般冰冷無情,看著眼前已經傷 重的敵人,再次下了光炮轟擊的指令。米迦勒的內力,正與自己全力對峙,誰也奈何 不了對方,換言之,護身氣勁根本不足平時一成,只要有個等級數的武者攻擊過來, 立刻就能致人死命。 八道強天位出力的光雷,以無比天威轟擊下來,結實擊中米迦勒沒有抵禦之力的 軀體,在貫體而過的同時,整個摧毀腑臟,血肉饃糊,造成嚴重創傷……這也是她的 致命傷。 當運行、儲存真氣的腑臟化為烏有,米迦勒的內力就無以為繼,更沒法抵禦敵人 的攻擊。雙手雖然還堅毅地握緊銀槍,死也不放開,努力往前突進,但疲軟的雙膝卻 跪到了地面。 「團長!」 王右軍在適才的突擊中,同樣是受創不輕,好不容易配合米迦勒的攻擊,快要突 破到公瑾身邊,卻被三枚轟擊下來的光雷擋住,才一耽擱,變化已經發生,驚得魂飛 天外,待要咬牙挨上幾枚光雷,衝過去援護,卻見公瑾放開了雙手。 在這個時候放手,公瑾並不是想要棄戰,而是要用他最擅長的攻擊模式,給予面 前這個不簡單的女人最後一擊。 手臂一抽,長鞭像是得到了生命般,亂舞翔動,封鎖住周圍十尺的活動空間,完 全堵死敵人逃逸或得到援手的可能。 口中不住急湧出夾帶碎塊的鮮血,米迦勒抬起頭來,一雙明眸已經渙散無神,全 不復先前的凌厲,但公瑾仍看得出來,這雙眼睛裡沒有面對死亡的恐懼、沒有對生存 的掙扎,只是一心一意地把長槍再挺前一寸。 「了不起的女人,到死仍然沒有改變你的信念,不得不與你為敵,公瑾真的深以 為憾。」 話聲中,滿空亂舞的長鞭匯聚力量,與急轟下來的六道光雷配合,彷彿天殛之, 重重擊在這具已經殘破不堪的軀體上。 當炫目強光幾乎燒烙進眼瞳,米迦勒緩緩閉上眼睛,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經走到了 盡頭。 (看見了嗎?時貞學長,我支撐到最後了……) 這一句悄然無聲的心語,沒有任何人聽見,也不需要任何人聽見。就在幾乎燃亮 整個空間的強光、掀飛耶路撒冷的強烈暴風中,米迦勒被徹底粉碎,完全不存在於這 世界上。 目睹這些過程,公瑾有些許的感歎,但他更需要的卻是立刻運功回氣。適才與米 迦勒的內力比拚,她幾乎是不顧性命地運力猛攻,自己雖能施計獲勝,但損耗卻也極 大,現在一舉殺斃強敵,就該回氣調息。 米迦勒是很強的對手,如果不是用計謀誘殺,光明正大地決戰,自己縱使能贏, 但勝負卻絕非短時間內能夠決定,所以只能以傷勢、詭計,換取她的破綻,提前將她 除去。 當戰鬥結束,公瑾環顧四周,想確認他之前所擔憂的風險。 耶路撒冷的城樓上,已經沒有半名守軍了,剛才那麼強烈的天位戰,理所當然地 波及到該處,但是城中隱約傳出慘嚎,還有一股若隱若現、令自己不安的劍氣感覺, 顯然城內也有戰局在進行,奇雷斯已經進去了。 那個少女山本五十六不見了,適才她被自己一鞭遠遠擊飛,但卻不該致命,受創 之後不曉得藏匿在哪裡,要把她找出來才行。 這些念頭在腦海裡閃過,公瑾望向西南方,確認著一些事情,不久之後,他轉過 頭來,看著朝自己走過來的王右軍,臉上出現笑容。 不是那種陰險的冷笑,公瑾的笑容雖然有幾分無奈,但九成以上是一種極為欣喜 的微笑。 「四師弟,今天我要很認真地謝謝你,沒有你的幫助,我沒可能這樣贏得耶路撒 冷之戰。」 當公瑾與白夜四騎士開戰,耶路撒冷之內亂成一團的時候,待在城內的泉櫻,很 好奇公瑾為什麼沒有派兵搶攻,趁隙奪城。 不過這個疑惑很快就被想通。當幾名強天位武者一起動手,所激發出來的暴風與 衝擊波,幾乎快要把耶路撒冷掀翻過來,這樣的情形下,派兵過來攻佔,那只是徒然 增添己方的死傷。 當日在北門天關,陸游和天草四郎對戰,幾招之內就把北門天關毀得乾乾淨淨, 不過這多少是兩人刻意為之。在相互拆招之時,對於釋放出去的能量不做保留,任其 衝撞北門天關城壁,一招就把北門天關的建築弄垮。 但白夜四騎士卻是為著耶路撒冷而戰,就連深具文化修養的公瑾,也不願意因為 戰火而損毀這座古城,所以彼此交戰時,天心意識鎖緊每一分能量的流動,盡量壓低 比拚時釋放的狂亂能量,若非如此,早在四名強天位武者開戰的第一招,就可以把耶 路撒冷的城壁摧毀大半。 隱斂起氣息,泉櫻就站在城樓上,看著數百尺外的天位戰。不住把米迦勒出神入 化的槍術,與龍族神功比較,默默思悟,對於公瑾師兄那鬼神般的長鞭,更是為之震 駭。 假如自己身在戰場,協助抗敵,那該怎麼應付呢?這個答案琢磨良久,卻是想不 出結論。 當妮兒、王右軍遇險,泉櫻眼看情勢不妙,就想下去助攻,但是甫才一動,一股 凌厲劍氣就將她籠罩住,散發著明顯的威脅意味,只要她稍稍一動,劍氣的主人就會 攻擊過來。 泉櫻無法理解,又不願打一場可以避免的迷糊仗,只能做出撤離的決定,幾下飛 躍,回到之前藏身的地方,看到仍在屋裡喝茶的海稼軒。 這時,外頭街道已經是人聲喧嘩,整個耶路撒冷亂成一團,無論軍民都惶恐不安, 聖殿騎士們開始照著之前的安排,把百姓從北門送離開。泉櫻連門也來不及開,直接 由屋頂破入,還沒開口問話,海稼軒就拋遞一杯茶來。 「我不是回來喝茶的。」 「我知道,但你之前出去的時候,也只說是出去看看的。」 「你就為了這個理由,把我找回來?」 「對。」 泉櫻為之氣結,這個有道之士的迂腐程度,簡直不可理喻。出去看看,這是自己 掛心戰事,離開此地前隨口交代的話語,當看到戰事情形不利,理所當然要出手幫助, 不然難道只是去當觀眾嗎? 可是,泉櫻到底不是妮兒那樣的衝動型,很快就冷靜下來,想到海稼軒可能的用 意,道:「你不希望我介入這一戰,為什麼?」 「周公瑾一生戰無不勝,因為他從來不打贏不了的仗,你知道嗎?」 「聽人說過。」 泉櫻以前就聽師父陸遊說過,二師兄周公瑾對勝利的要求極其嚴苛,一定事先布 局妥當,到了萬無一失的情形才肯發動。雖然每場勝仗之前,他的勝算在考慮變數後 都只有八成,不過當一場戰役的勝算不足五成,他寧願恥辱地撤退,也不浪費實力。 「這一仗,是周公瑾發動的,以他的個性與才幹,斷不會留下可以讓你掌握到的 破綻,不管你參戰與否,都不能改變這一戰的結局。」 「所以……如果要戰勝二師兄,唯一的方法,就是不能讓他挑選戰場,必須搶過 戰爭的主導權,由我們來設計戰爭,把他變成應戰的一方,才能戰勝,這就是你的意 思嗎?」 「你很聰明,我很慶幸自己不用和蠢人溝通。」 「和有道之士在一起久了,整天聽些霧裡藏花的禪機,磨練思緒,當然不會變笨, 只不過腦袋卻越來越糊塗了。」 泉櫻微微一笑,手上卻把朱槍握得更緊。海稼軒說的是實話,攔阻自己也是一片 好意,照她以前的風格,當知道事情已經不可為,就會撒手不管,冷靜地站在一旁觀 戰,搜集資訊,為下一次的戰鬥累積籌碼,不用無意義地弄髒雙手……這也是典型白 鹿洞弟子的風格。 可是,出嫁之後,漸漸沾染到丈夫的個性,覺得每一場戰鬥的過程中,都存在著 某些意義,縱然無法獲勝,還是能學習到什麼,而且,如果要搜集資訊,親身體驗總 比旁觀要實際,所以她很快就有了決定,要去助耶路撒冷一臂之力。 「嘿,好好的仕女不當,偏偏去學什麼母猴子,可笑。」 「真是抱歉,眾生平等,我並不覺得當母猴子就有什麼不好的。」 當泉櫻這麼說的時候,九天之上的軌道光炮開始轟擊,妮兒等人陷入苦戰,泉櫻 和海稼軒身在城中,沒有成為攻擊目標,反而不受影響,只是看著滿天的光雷亂舞, 兩人心中都是深深為之撼動。 「看吧,我就說過,周公瑾不打沒有勝算的仗,他的出手不是為了作戰,只是收 割成果而已。」 海稼軒若無其事地說著,不過當見到光雷轟擊越來越強烈,他的臉色也陰沉起來。 「周公瑾……這一趟你也算是下足本了。」 看著光雷如同天火般墜下,泉櫻覺得有些難過,因為二師兄的這項武器,絕不是 突然冒出來,而是秘密籌備多年,只怕連師父陸游都不知道。那麼,他之所以累積這 些秘密實力,是為了在有危難發生時,幫助師門掃蕩奸佞邪惡嗎? 泉櫻知道不是的。正因為明白不是這樣,她才覺得悲哀。儘管自己已經與二師兄 走向不同立場,但她仍不希望自己前半生所憧憬的師門,到頭來只是這麼一回事,師 徒間的情分,比一張白紙更薄,一切都是虛偽的遊戲。 「不用露出那種表情,人類的歷史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子弒父、徒殺師,你大 可把這看做是歷史興替的一部份,弱肉強食,新生代藉此取代老朽無用的舊人,完成 世代交替,推動新的歷史,我想陸放翁對這天一定早有準備了,一生都在搞這些東西 的他得到這種收場,大概也會含笑九泉吧!」 泉櫻不曉得該把這些話當作是安慰,亦或是嘲諷。同行時日越長,她越覺得海稼 軒與師門有舊,甚至和恩師陸游有關係。 與源五郎相比,海稼軒的相貌雖是少年,但卻多了一種不符外表的沉穩老練,聽 他說話的感覺,自己常常不自覺地將他當成尊長看待,假如不是有源五郎這個上當經 驗在先,自己幾乎要認為,海稼軒就是那名無人知曉的大師兄。 當光炮的轟擊停頓,泉櫻一度覺得疑惑,猶豫著是否該把握時機,但卻被海稼軒 阻止。 「與周公瑾對戰,看到機會,你應該覺得憂心,而不是喜悅。一個算無餘計的人, 至少會準備三樣後著應變,這個太古魔道機械失效,他的第二樣後著就會出現,他的 敵人如果不趁這機會撤退,勝負……就會比正常情形更早分曉。」 「我相信二師兄的能力很強,但你這樣說,會不會太盲目了一點?他是個人,不 是神,我不相信沒有人能在他設計的戰場上反敗為勝。」 理性思考,是泉櫻所相信的應對之道,可是聽她這麼說,海稼軒只是看了她一眼, 很平淡地說話。 「要在周公瑾設計的戰場上反敗為勝,有兩種人……」 「哪兩種?」 「第一種人,有著比他更縝密的思慮網,推算得比他更精、更準,在他已經撒好 的網上,再撒上一張更大的網,把他反網在裡頭。雷因斯白家,出過這種人……」 泉櫻知道海稼軒指的是誰。雷因斯內戰爆發時,透過青樓傳遞的情報,泉櫻曉得 白家出了一個天才戰士,以一人之力睥睨當時,連敗雷因斯、艾爾鐵諾的高手,即使 是二師兄都在他手裡吃了虧。然而,這個人隨著內戰結束而殞落,現在不可能再出現。 「另外一種人……」 海稼軒忽然笑了,泉櫻從來沒看過他笑得這麼無奈、這麼諷刺。 「也許武功不強,也許思慮不周全,甚至連算數都算不好,但是……這個人能夠 吸引天運的動向,逢天承運,背後有著蒼天作靠山。遇到這種敵人,周公瑾又怎麼能 不敗了?」 乍聽之下,海稼軒似是在說「運氣好就行了」,但細細咀嚼之下,泉櫻卻感到很 深的宿命論調。 正自出神,天上再度響起的光雷爆響,把泉櫻驚醒,儘管海稼軒多次表示這次只 要觀戰,但泉櫻覺得自己對妮兒的安危有責任,若是這個小姑有什麼損傷,日後用什 麼臉去向夫君交代,所以預備趕赴戰場,但仍是給海稼軒攔住。 「什麼意思?你還是要阻攔我嗎?」 「不,這次不是,只是想要告訴你,手癢想打架不用跑遠,這裡就可以了。」 海稼軒說完,右手合併劍指,作出幾個東方仙術中的符令手勢,往地下一指,只 聞一聲轟然巨響,泥土翻開,某樣東西從土裡頭冒了出來。 「咳、咳!老天!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們鑽到地府了嗎?」 熟悉的聲音,在泥土翻迸聲中傳來,從地上冒出來的,赫然是三個人,在看清楚 雙方面孔後,冒出來的人、地上的人,一起發出驚呼。 「俊太郎、楓兒姊姊,還有……妮兒!」 泉櫻真是很吃驚,姑且不論該在戰場上的妮兒,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有雪、楓兒 更是兩個與此戰無關的人,現在居然一起來了。 她感到訝異,但是見到她的另外一方,驚訝情緒卻有過之,尤其是有雪,在把頭 臉上的塵土拍抹掉後,看了看身前的兩人,眼睛幾乎凸了起來。 「俊太……不,有雪,你們都沒事吧?」 很溫和的問候,但換來的卻是一陣疼痛。有雪拿著卷軸的手,行動如風,重重在 泉櫻頭上敲了一記。 「唉唷!」 泉櫻吃痛,才剛問出一句「為什麼打我」,有雪已經連珠炮似的罵了起來。 「你這個寡廉鮮恥、見異思遷、招蜂引蝶、蛇蠍心腸、腦滿腸肥的淫亂女人,浸 豬籠去吧!」 「胡說,我哪有腦滿腸肥?我也從來沒有蛇蠍心腸……」 當有雪疾言厲色地大罵,說到蛇蠍心腸這字眼時,泉櫻心中一驚,目光飄向妮兒, 想起當日的枯耳山事件,手掌不自覺地顫抖,險些握不穩朱槍,但聽有雪越說越不對 勁,這才出言反駁。 「還敢狡辯,才不過多少時間沒見,你就勾搭上一個頭髮白臉也白的小白臉,還 跟他私奔到自由都市來,送了一頂好大的綠帽給我老大戴,他本來就已經夠衰了,現 在你居然還把他送進稷下市立動物園去!」 泉櫻聽得糊塗了,問道:「他為什麼去動物園?」 「烏龜當然要送進動物園羅,不然難道要高掛在象牙白塔頂端丟人現眼嗎?孰可 忍、孰不可忍,你這種背夫偷漢的行為,就連我這個閨中密友都看不過去,現在我要 站在男方親友的立場,代替我老大懲罰你,在你白嫩嫩的小臉上親一下……啊呀!好 痛!」 越說越不像話,當有雪趁著泉櫻驚魂不定,要飛撲過去佔點便宜,後頭回復手腳 力氣的楓兒,用劍柄在他後腦重重敲上一記,把這居心叵測的雪特人擊倒在地。 接著,就是兩女對望,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笑容,表示著對彼此的善意,原本她 們在日本時就有了不錯的情誼,只不過現在不知道該用什麼稱呼來開口而已。 不過,當楓兒的目光望向海稼軒,頓時便得凌厲許多。對陌生人不抱持好感的她, 對這名明顯散發高手感覺的少年,先採取了戒備的態度。 泉櫻也不知道該怎樣介紹身邊這人,氣氛一時非常緊繃,海稼軒卻忽然大笑起來。 「哈哈哈,有意思,你們平常都是這樣子說話的嗎?很有意思啊!」 爽朗的笑聲,夾雜在連天烽火喧嘩聲中,顯得很不協調,但卻化解了這邊的緊張 感覺,泉櫻也苦笑著向眾人介紹。 「這位是……來自白鹿洞的有道之士,海稼軒。」 楓兒略為說明了自己三人的情形。在艾爾鐵諾大營中的所見;她與郝可蓮交手時, 突然被有雪拖入地下;在前往耶路撒冷的潛行中,發現被擊飛的妮兒,趁她落地瞬間 一併救走,但要再潛地行走,卻忽然被一股莫名力量牽引,離開地底,到了此處。 「我想是身邊這位有道之士作的影響。聽說東方仙術中有土遁一門,應該是他改 變地脈流向,把你們引導過來吧!妮兒怎麼樣了?」 妮兒的情形相當不妙。公瑾那一鞭出手極重,如果不是被米迦勒阻斷,這一鞭就 取了妮兒的性命。饒是如此,她腹側被撕裂出一道長長口子,血流如注,腑臟受到強 烈震動,被楓兒等人救回時,早已經失去了意識。 泉櫻略通醫道,楓兒也精於急救,但倉促間都覺得這個傷勢恐怕不好處理,怎料 海稼軒蹣跚地往前跨上一步,瞥看一眼,左掌伸出,凌空虛按一下,妮兒忽然發出 「呃」的一聲,身體一軟,頸子往左斜垂,竟已沒了氣息。 倘使旁邊只有雪特人在,這時就免不了一場騷動,幸好兩個女人都不是大驚小怪 的人,微微一愣,就已經明白道理。泉櫻一看妮兒的傷口,出血已經整個止住,傷口 邊緣迅速結起一層冰霜,連碰一下都覺得凍手。 「天位力量造成的傷勢很複雜,如果不能有效驅除敵勁,就算用其他手段催愈肉 體也是沒用。以假死的方式,停頓心脈與血液流動,可以封鎖天魔功以外大部分的潛 勁,這是最妥當的急救法,只要十二時辰內把人弄醒,就不會有什麼大阻礙。」 海稼軒若無其事地說著,初次見面的楓兒雖能理解,但卻仍有些迷惘。 「為什麼是用急救手段,而不是進行實際醫療呢?」 「那是因為……」 海稼軒的回答還沒說完,之前被敲得暈頭轉向的有雪,殺豬般慘烈嚎叫起來,指 著西方的一座閣樓。 「因為沒有必要進行實際醫療,你們這幾個笨蛋沒有一個可以生離此地。」 好整以暇的刺耳笑聲,從端坐在閣樓屋簷上的奇雷斯口中發出,居高臨下,遙遙 望著下方的五個人。 閣樓的位置不算遠,但這絕世凶獸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除了海稼軒,沒有旁人 能夠察覺,這一點就可以看出眾人之間的修為差別。儘管奇雷斯沒有刻意釋放殺氣、 壓迫感,但是想到他過去的戰績,泉櫻等三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周公瑾很有本事啊,不但在天上藏了這麼多門鬼祟東西,居然還私下與魔族勾 結,也算得上是準備周全了。」 一語道破奇雷斯出現在此的原因,海稼軒也同時採取了舉動,但卻不是排眾而出, 而是慢慢、慢慢地往後退,退到泉櫻身後,顯然是避免奇雷斯發難時自己首當其衝。 直至此刻,他仍是一腿不良於行,這個緩步後退的動作雖然輕微,卻仍是很顯眼, 引住敵我雙方的目光。 「我的朋友,是一個計算非常周延的人,有時候我都會被他給嚇到,相形之下, 你們實在是大驚小怪了。」 「所以,你就是這位好朋友專門派遣過來對付我們的?」 「不,原本只要搞定你們兩個就好,但是討人厭的東西留久了總是麻煩,我決定 讓他佔點便宜,一次把你們都給掃除掉。」 奇雷斯摩擦著尖銳的指爪,發出刺耳的厲響,擾亂著底下敵人的心神,但他的目 光卻緊盯著海稼軒。這個敵人未必很強,但卻是一個未知的存在,是這一夥人當中最 大的變數。 然而,他的身體卻有殘疾,無論實力如何,動起手來終究打了折扣,少了威脅性。 確認到這一點的奇雷斯,不在專注於海稼軒,而是把注意力放向敵人群體。 楓兒、泉櫻,過去都曾有過與奇雷斯的對峙經驗,但卻與這次的感覺不同,似 乎……有什麼事情在這個強敵的身上發生了。 「檯面上的、檯面下的,全都在掌握之內……我忽然很好奇,如果你的朋友總是 這麼計算周全,那麼這一次的耶路撒冷戰役,他是不是還暗中計劃了什麼東西?」 海稼軒道:「一流的軍事將領,總是在進行一步戰術的時候,同時策劃了接下來 的五步。周公瑾攻下耶路撒冷,是必然的定局了,不過這次行動已經宣告結束了嗎? 還是還有什麼步驟仍在進行?「 奇雷斯不答,只是旋握起拳頭,催運起天魔功,手臂上隱隱冒起一層黑氣繚繞。 「除非攻下香格里拉,否則即使打破耶路撒冷,也無法拿下自由都市,周公瑾如 果懂得兩計並發,大軍這時應該已經攻破香格里拉的城門了,不過,統一自由都市就 夠了嗎?我覺得他應該會更貪心一點的……」 海稼軒的話,聽在眾人耳裡,都覺得一陣寒意。即使這是玩笑話,都讓人不安, 若這是事實,公瑾已經暗中攻至香格里拉,這等手段、戰術,當真是無可捉摸,無論 耶路撒冷這一仗是贏是輸,都不能改變大局。 「天才與白癡,只是一線之隔,人和猴子的想法其實沒有差那麼遠。如果用貪慾 來解釋,那麼所謂的鬼神莫測,只是因為他比一般人更貪心。可是,一舉蕩平自由都 市,這樣子他就滿足了嗎?要是還覺得不夠,除了自由都市,他這大大的一口還會想 要吞掉什麼?」 艾爾鐵諾、自由都市,都可以排除在答案外,那麼剩下來的可能,就是雷因斯與 武煉了。 「要拿下自由都市,要拿下香格里拉;不過要蕩平武煉,要先處理掉一個人,呵, 好像已經從武煉動身了,這時候才作出決定,這個婆婆***個性,注定是他的致命傷 啊……」 奇雷斯一直只是靜靜地聽海稼軒說話。公瑾到底有什麼打算、想幹什麼,他並不 知道,也不在他們的合作關係裡,他只是單純接受委託,處理掉看不順眼的傢伙而已, 但是聽聽看公瑾的計劃是什麼,這點確實很有趣。 不過聽到這裡已經夠了,自己的耐性與殺性都已經到了極限,再等待下去,實在 不合自己的個性了。 「要動手了嗎?沒耐性的傢伙,亂用暴力是性格缺陷的象徵啊……」 海稼軒不是小孩,雖然已經躲在泉櫻身後,但卻沒辦法藏住身形,而且誰也感覺 得到,奇雷斯所釋放出的殺氣,倒有一半集中在他身上,擺明了一動手就會以他為目 標。 被當作擋箭牌的泉櫻,只有苦笑的份;楓兒已經把體內的毒性暫時壓下,回復戰 力,這時手握劍柄,預備與泉櫻聯手抗敵,但泉櫻以眼神示意,要她先顧好昏迷中的 妮兒,一找到機會就離開這裡。 雙方相互對峙,泉櫻全神灌注奇雷斯的動作,以防他那雷轟電閃般的奇襲,哪知 道眼前黑影一閃,奇雷斯已經從屋簷上消失,凌厲爪勁由上方迫來,竟是完全不理會 她的存在,筆直向海稼軒攻去。 海稼軒的反應亦是奇速,「刷」的一聲,雪亮長劍抖震出鞘,劍光清若秋水,手 腕一下旋動,劍勢去向奇幻莫測,讓人連提防的時間也沒有,就封擱在泉櫻的頸側。 「你……」 泉櫻正把全副心神放在敵人身上,哪料到會突然有此驚變,海稼軒出手突然,站 的位置又是死角,結果一出手就把她制住。冷冷的劍鋒貼在頸子旁,泉櫻的動作完全 停頓,不知身後的人是敵是友,又該作何反應,就連旁邊的楓兒、有雪都看到傻眼, 一時間也不知該把武器對著奇雷斯,還是擺平泉櫻身後的海稼軒。 「不要動!給我退回去,只要你再過來一步,我就一劍割斷這女人的喉嚨!」 局面的演變堪稱是匪夷所思,制住泉櫻的海稼軒,居然對奇雷斯威脅起來。妮兒、 有雪固然錯愕難當,就連被當作人質的泉櫻都聽到傻眼,沒想到這種應該出現在雪特 人身上的戰術,會這樣使用在自己身上,但錯愕之情剛剛浮上心頭,一股強大的內力 自背後急湧入體內。 (這是……他為什麼輸內力給我……) 這股內力的源頭,自然是背後的海稼軒,泉櫻微微一驚,隨即會意,深深吸一口 氣,把那股急速催輸過來的內力,導入經脈運行。 奇雷斯撲擊過來的速度,被海稼軒的脅迫稍稍一阻,但卻只是眨眼的短暫時間, 在眾人還沒從那種錯愕感中回復之前,他的身影已經化為一道黑電,重新向海稼軒攻 去。 爭取到的時間很短,不過已經足夠,當奇雷斯撲擊過來,將內力導入正軌的泉櫻, 被海稼軒在肩頭一推,展動朱槍,主動往敵人攻擊過去。 「你說什麼?」 「很難理解嗎?我說我要感謝四師弟你啊,沒有你的幫助,我無法得到這場戰爭 的最終勝利。」 公瑾的話,讓本已義憤填膺的王右軍,感到一陣不祥的森冷。這些話毫無疑問地 是種諷刺,但二師兄為何突然這麼說? 假如周圍有其他的戰友在,這可以作為挑撥離間的解釋,但是戰鬥已經結束,己 方一敗塗地,米迦勒團長、麥當諾戰死,山本五十六傷重失蹤,唯一還有行動力的自 己,非但沒有可能逆轉戰局,傷重的身體甚至算不上戰力,二師兄的這番言語,還有 什麼意義? 天色將明,雲層仍然厚密,遮蔽了本來應該透射下來的陽光,但即使日出,此刻 的耶路撒冷也得不到救贖,唯一會從天而降的,不是神明恩賜,而是象徵毀滅與死亡 的光雷炮擊,現在天空雖然平靜,但王右軍曉得這只不過是公瑾暫時停住炮擊,若他 要解決自己這敗軍之將,甚至不需要親自動手,只要把光炮重新開啟就成。 「即使白夜四騎士不在了,耶路撒冷的精神也會延續下去……」 作為失敗者,這是王右軍唯一可以說的話,也是他最想說的一句話,但公瑾卻有 著不同的想法。 「或許吧,不過我不認為這有多大的可能性。如果石崇的實力一如他的信心,現 在應該已經成功攻陷香格里拉了。以後掌管自由都市的人是他,耶路撒冷會有什麼收 場也要看他,根據我的感覺,他似乎對宗教團體沒有多少好感。」 公瑾冷淡的話語,聽在王右軍耳裡,簡直像是晴天霹靂。他一直認為,即使耶路 撒冷敗陣,那也僅代表自由都市敗了一仗,只要香格里拉不落入敵手,整體戰局就還 有逆轉的可能。 但二師兄到底在說什麼?香格里拉已經落陷?事情怎麼會是這樣子?這又和石崇 有什麼關係?他不是被囚禁在中都的監獄裡嗎? 「不用太過著急。我們六名師兄弟,能見面好好說話的機會已經不多了,看在這 一點上,我可以讓你弄清楚一切。」 公瑾道:「事情的起源,是在幾個月之前,石崇秘密來到海牙與我協商合作。他 開出的條件是……用自由都市來交換艾爾鐵諾。」 一直以來,公瑾與石崇的關係,就只能用勢不兩立來形容。在公瑾的立場,要中 興艾爾鐵諾,就必須除掉這個不住啃食國家支柱的蠹蟲,將這個危害國家生命力的毒 瘤割去,王室與國家才能得到新生;而就石崇來看,公瑾的存在無疑是背後芒刺,只 要公瑾存在一天,他就無法順利掌握艾爾鐵諾。 這樣的關係不只是當事人,風之大陸上的每一位觀眾都是如此認知,所以當石崇 秘密造訪海牙,面見公瑾時,他提出的條件才令公瑾暗自吃驚。 「現在的局勢,我們兩個長年內鬥,外有雷因斯虎視眈眈,內部有麥第奇世家、 白鹿洞窺視在旁,我們不設法殺出生天,難道要持續掐著對方的脖子,在敵人的訕笑 中一起氣絕身亡嗎?」 石崇道:「話雖如此,但我並不是想要達成什麼先蕩除外敵,再解決彼此的協議。 周大元帥最大的志願,就是把我從艾爾鐵諾抹除,既然這樣,我們何不來個一勞永逸 的約定?只要你我合作,把自由都市拿下,我願意就此離開艾爾鐵諾,放棄一切大權, 從此你我各掌一方。」 「自由都市有青樓聯盟為後盾,白夜四騎士的實力堅強,石君侯好像覺得可以說 拿就拿,不知道有什麼根據?再說,陸師不會坐視這種行為,石君侯想要掀起大戰之 前,最好再考慮一下,別要偷雞不成,反被從艾爾鐵諾整個抹掉了。」 「對,所以我們說到重點了,每個計劃中都會有一些不可避免的障礙,為了讓合 作成功,我預備進行一個以殺神為代號的計劃,先除掉陸游。這個老不死存在太久, 實在礙著太多人的事,對我如此,對周大元帥亦然。」 彼此都是有一定智慧的對手,對局勢與事實的演變心中有數,作沒意義的否認, 只是浪費時間,所以公瑾沉默不語,沒有回答石崇。 在聽到這個提案的瞬間,他受到了不小的衝擊。就理智層面來說,石崇說得沒有 錯,自己雖然有著白鹿洞當後盾,但卻只能與石字世家相對峙,除非師父陸游有所決 斷,不然沒辦法分出什麼決定性的勝負。 表面上,白鹿洞與陸游都是公瑾的權力後盾,然而公瑾和陸游都明白,兩人心中 有著不同的志願,正因為這個決定性的差別,師徒之間呈現一種奇妙的牽制關係。當 雷因斯迅速崛起,陸游的態度日益曖昧,師徒兩人漸行漸遠,考慮著或許要與師門敵 對的公瑾,無法輕易撥開敵人伸出的合作之手。 公瑾所暗藏的實力,都與魔族有關,深深牴觸了陸游「以魔族為死敵」的信念, 除非與師門反目,否則無法動用。可是倒過來說,若是無法避免這個事實,那麼在與 師門反目的同時,自己應該減少敵人,不然等若是一次與風之大陸上所有勢力開戰。 爭取友方是必須的,可是做起來卻很困難。青樓聯盟多邊討好,永遠不可能成為 真正的友方;武煉、麥第奇家不會與自己真心合作;雷因斯則是誓死敵對,沒有化敵 為友的可能。真要討論結盟問題,會與自己因為利益而聯手的,也只有石崇。 石崇會主動提議合作,這件事情相當不可思議。但更加不可思議的,是石崇擺出 來的誠意,在提出聯手誅殺陸游的提議後,石崇擺出了非常大方的態度。 「為了表示誠意,誅殺陸游的工作,由我方一力承擔,周大元帥可以完全不用介 入,無論事成事敗,這都不會牽連到元帥。」 那時,黃金龍騎士團尚未出現,但石崇已與多爾袞聯盟,實力殊不可侮,確實有 著搏殺陸游的可能,但雙方都心裡有數,像陸游這樣的強人,不管事前準備怎樣充分, 行動中肯定會受到不少的損傷,對於本來就沒有什麼誠信基礎的兩人而言,當一方在 行動中受創過重,可能戰鬥一結束,立刻就被合作對像反刺一槍。 石崇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但他卻把這損傷風險一力承擔,所展示的決心與「誠 意」,簡直令旁人感到一陣寒意。但公瑾卻以更為冰冷的態度,迅速衡量過這麼做的 輕重得失。 「條件上相當誘人,不過以你我現在的立場,這樣還不夠表示誠意。」 公瑾道:「如果要談合作,在你的殺神計劃結束後,我會立刻把你拘捕下獄,拔 掉你在艾爾鐵諾之內的勢力,這樣又如何?」 極其嚴苛的條件,公瑾固然不認為石崇會拍桌子大罵,怒形於色,但卻也沒料到 他會想也不想,一口就答應。 「很公道,無論殺神計劃成功與否,你都應該這樣做,進退先立於不敗之地。本 來我就打算離開艾爾鐵諾,回到自由都市,撤走我的人馬是理所當然,你先幫我大掃 除一次,我反而該謝謝你,因為會被你掃除到的廢物,早晚也會死在我手裡。除了你 提出的這些,我還可以請多爾袞先生與你配合,暫時歸你調度,共抗外敵。」 「……石君侯的氣度驚人,什麼好處都讓合作對像佔盡了,難道你就不怕我中途 食言,先把你消滅,再去對付雷因斯?」 「現在是非常時局,要行非常之事,當然要有非常的器量。我不是宅心仁厚,但 如果不開出這樣的非常條件,你一說完話就會把我幹掉,哪有合作可談?」 石崇道:「我是個賭性很重的人,通殺通賠都是看這一注。石家現在的局面是群 敵環伺,如果不能打開僵局,最後結果一定是與你和旭烈兀兩敗俱傷,給雷因斯佔到 便宜。我對艾爾鐵諾有一份感情,與其要便宜外人,我寧願敗亡在艾爾鐵諾人手裡。」 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但聽在公瑾耳中,情感層面上,可信度連一成都沒有,但 就理智層面而言,公瑾不能不認真考慮。 儘管立場上是敵非友,但兩人心知肚明,彼此都面臨著同樣的困境。陸游的存在, 是兩人早晚要面對的一個阻礙,武力衝突不可避免,如何在一場損失慘重的硬仗後, 爭取回氣的空間,不被第三、第四股勢力趁虛而入,是最重要的問題。 「我們不用浪費時間,說一些沒用的交涉言詞,你我都知道這是一場賭局。如果 有你的協助,無論是要消滅陸游,或是拿下自由都市,我都有自信,所以目前的問題 只有一個,就是看你願不願意賭這一,拿自由都市來換艾爾鐵諾的中興。」 「不,我們之間的問題不是這個,而是你到了自由都市之後,該如何面對那時的 同盟關係,如果我都能和你合作,又有什麼理由不能和雷因斯聯手,再轉過頭來對付 你?」 公瑾道:「但至少在今天,你的勇氣值得我付出尊重與敬意。」 不需要握手,也不用再多說什麼,石崇聽完這句話後,就離開了海牙,一如來時 的隱匿無息,他的離去也沒有讓人察覺。 合作關係就這樣秘密維持,期間公瑾與旭烈兀取得共識,在殺神計劃宣告成功後, 剷除石家在艾爾鐵諾的勢力,為了把腐朽不堪的皇室洗滌,由旭烈兀取代曹壽,掌理 國政。 「……所以,你就與石崇合作弒師?青樓聯盟的勢力根深蒂固,你憑什麼認為你 能拿下自由都市?」 王右軍努力調勻氣息,壓抑體內翻湧的氣血。要逆轉戰局已經沒有可能,但自己 至少要弄清楚這片土地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些情報很重要,也許自己活不過今天, 但只要自己把這些情報聽完,即使只剩下屍體,還是有高手可以「讀」出來。 「千葉家在風之大陸上的潛伏勢力,由三名首領掌管,香格里拉魔屋中的那位女 士、武煉的公孫夫人,這兩個女人的勢力合併,組成現在的青樓聯盟,但第三名首領 是誰,這數百年來沒人知道。」 「難、難道石崇他……」 「對,其實我也很意外。他告訴我他就是那神秘的第三人,畢生志願是重奪香格 里拉,掌握組織的大權,相形之下,艾爾鐵諾只是個累積實力的過程,不是最終目標, 所以他希望與我同盟,我助他奪位,他依承諾撤出艾爾鐵諾。起初我也很懷疑,但從 我們進攻自由都市以來,他確實完成了情報的反向傳輸,讓青樓聯盟沒有察覺到我們 的奇襲。」 公瑾道:「從遠古時代開始,千葉家就影響風之大陸的時局動向,勢力盤根錯節, 防不勝防。要對付這樣的組織,外部硬攻是沒用的,只有靠它自己內亂。石崇利用隱 藏身份的機會,把他的人反滲透進入另外兩人的體系,當戰事爆發,就開始有系統地 傳假情報回香格里拉,恐怕在香格里拉城破的剎那,青樓聯盟還想不清楚敵人是從什 麼地方冒出來的。」 王右軍還記得,青樓聯盟最自傲的信念是「一個情報可能出錯,一百個重疊組合 的情報沒有可能出錯」,但世事無絕對,當人們開始篤信某件事情的不可變,盲點也 就隨之而生,一百個重疊組合的情報,仍是可以出錯,而且大錯特錯的。 「進攻耶路撒冷和進攻香格里拉的動作,是同時進行,石崇秘密潛來自由都市, 親自指揮,我讓朱炎去支援他,這趟攻擊以有心算無心,應該已經攻破香格里拉了。」 「你就這麼相信石崇,認為他奪取自由都市後,不會立刻出賣你,反攻你一記 嗎?」 「我當然不相信他,所有對艾爾鐵諾有威脅的敵人,我都會一個一個消滅掉。不 過他在賭,我也在賭,他肯下這麼大的賭本,讓我佔盡便宜,背後當然有我所看不透 的巨大利益和圖謀,但如果我連一步都不敢踩進去,局面就沒有豁然開朗的一天。」 公瑾的聲音沒有很大,語氣很淡,聽來不像是在訴說雄心壯志,而是像個局外人 一樣,很平常地陳述。 「就像現在,我也在做一個賭注,如果成功,我可以拔掉一個比雷因斯、石崇等 人更棘手的禍患,解除對雷因斯開戰時背腹受敵的風險。」 「難、難道是……」 「自然是武煉了。艾爾鐵諾的實力再強,也沒能力同時抵禦雷因斯、武煉的雙邊 夾擊,比起已經表明的威脅,我更擔憂潛在危機。」 「你攻打自由都市,與你為敵的人是我,與武煉沒有關係,你……」 多年來與族人切斷聯繫,甘於被家族驅逐出門,王右軍就是不願自己的作為牽連 家族,讓敵方勢力找到藉口,這時擔心的事終於發生,怎麼還鎮定得下來? 「四師弟,你始終是不懂,你與武煉有沒有關係,對我而言根本不是重點。我是 要守護艾爾鐵諾的軍人,任何會危及艾爾鐵諾的不穩因子,我都有責任要拔除。對付 武煉是遲早的事,你的存在,只不過是我的一個機會。」 「你這個狂人,想要一舉拿下武煉和自由都市嗎?你真以為自己做得到?」 「事在人為,更何況我沒有打算這麼快拿下武煉,只是要藉著這個機會,拔掉武 煉最尖的那一根刺。」 聽見這個太過明顯的暗示,加上公瑾之前莫名其妙的感謝話語,王右軍頓時明白 了公瑾的意思,剎時間,一種超越理性的恐懼感,令他全身為之顫慄。 「王五是一個很重情義的漢子,當我與雷因斯開戰,保持沉默的他,早晚會忍不 住動手,就像他雖然把你逐出門牆,卻仍對你這弟弟照顧有加一樣,當你遇到致命危 機,他又怎麼能在武煉袖手旁觀了?所以你說我是不是該多謝你?給我製造一個這麼 好的機會,主導戰局?」 公瑾朝西方眺望,那邊的雲氣如海濤翻湧,強勁風勢不住吹來,看得出情形的不 尋常,其中更隱約傳來一股強烈的壓迫感。 「血緣的感應,該讓你感受到了吧?那種焦急、憤怒、狂暴的氣勢,正朝這裡快 速逼近,鵬奮坡之戰的絕世天刀復活了……」 沒有讓公瑾繼續喃喃自語下去,王右軍一掌拍擊地面,揚起數十尺高的煙塵土壁, 遮斷視線,同時飛身掠退,試圖逃離此地,但是他腳下才一動,公瑾的鞭子便神出鬼 沒地閃現,一鞭擊中他。 土壁化作漫天塵沙碎雨,飄散下來,王右軍跪倒在地上,口中不住淌流著鮮血, 剛才那一鞭,沒有在皮膚上留下痕跡,卻一鞭就擊破了他的胃臟,急湧出來的鮮血, 幾乎癱瘓他的呼吸。 「……你、你以為你能戰勝五哥嗎?他……哇啦……他的武功……」 「王五很強,尤其是動了盛怒的他,威脅性比陸師更可怕,要是他找我挑戰,我 一定會躲得遠遠的。但是擁有天位力量的武者,最忌諱的就是以為自己無所不能,當 日雷因斯的白起縱橫天下,無人能敵,何等威風?但最後仍是給自己的個性活活累 倒。」 公瑾以一種歎息的表情,斜看著跪倒在身前的師弟,緩緩道:「個性決定命運, 重燃鬥心的天刀雖然可怕,但他個性中顧全大局的慎重,卻成了他的致命傷。如果他 一早就決定動手,這一仗我只有四成勝算,但他卻是直到我擊殺米迦勒後,這才下定 決心,從武煉趕來救你。」 縱然是絕世白起,以他舉世無雙的天心意識迫增體能,也需要半晚功夫,才能從 稷下趕到北門天關。王五再強,也不可能有白起那樣的天心意識,在全力鼓催下,從 武煉趕到耶路撒冷,非兩日光景不能到達,即使抵達,體力耗損之重,不難想像。 「四師弟,我不會殺你,但只要把你弄得半死不活,吊住最後一口氣,王五一到, 必定拼盡全力救你。他武功再高,歷經兩日夜萬里跋涉,又在你身上耗盡元氣,能發 揮的力量不足一半,屆時我配合光炮攻擊,殺他不會比殺米迦勒困難。」 當面前的敵人這麼說,自己又傷重乏力,只能跪地嘔血,心裡被絕望感覺所覆蓋 的王右軍,除了搶先自盡外,還能做些什麼? 只是,公瑾又怎會給他這個機會?王右軍才要運氣,一條鞭子陡然從地下竄出, 纏住他頸項,輕而易舉地控制他的真氣流動。 「要自殺還嫌早啊,師弟,如果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對王五兄未免太失禮了。 請你什麼都別做,我要先廢掉你的八脈,免得你做出令人遺憾的動作。「 公瑾緩緩揚起了手,足以毀去王右軍體內經脈的力量,在他掌上運行,正當他要 毫不留情地轟發下去,這一記重拳卻被人從旁攔住。 一隻充滿力道的手掌,適時地攔住了他這一拳。 「周大元帥,有我在此,這件事你做不到。」 在目睹來人面孔的瞬間,公瑾的瞳孔驀地驟縮,綻放出無比尖銳的目光,緊盯向 這名不該出現在此的男人。 「王五……怎會……」 彷彿與這聲歎息相呼應,一記灌注滿怒氣、力量的豪霸重拳,狠狠地轟上了他赤 裸於面具外的半邊面孔。 《我意天下》卷十五完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五卷風姿物語座談會《七》 有雪:前幾次座談會都被開跑車的跟賣毒兼職採花的二位貴公子表現,這次換雪 特人為國爭光了。 韓特:開座談會這種無聊的事情,你一個人搞笑就好了,我很累,先下去休息了。 有雪:安全地帶……死要錢的奴隸,求求你不要走。 韓特:臭雪特,放開我的腳,我可不是你那個鬼婆師傅。她那麼閒,你找她來主 持,不然你家猴子老大破紀錄的連兩集沒戲份,應該更有空吧? 有雪:老大他忙著閉關啊。因為作者想調整一下他的角色,所以必須先提升他的 實力。 韓特:希望這次真的有用。身為主角,人氣不高也就算了,如果淪落到成為票房 毒藥,那實在太失敗了。 有雪:我家老大也有他的難處啊。你知道嗎?如果按照作者原本的設定,在雷因 斯內戰結束後,老大會變成比賽亞人還威猛的大猴子,強天位之內無人能敵。 韓特:這麼跩?那為什麼後來全變了樣? 有雪:聽說是因為作者忽然覺得,力量無敵,智慧無雙的強者無疑堪稱完美,只 是身為帶動劇情的主角,一旦他太完美,戰無不勝,會有很多敵方角色在發光前就成 為炮灰了。因此作者只好讓老大進行著一場場注定無法獲勝的戰鬥。 韓特:這樣說來,倒也是沒錯,你們老大單挑哪次贏過? 有雪:老大也太衰了,他又不是白起大少爺那種用腦的,要發光發熱,就只能靠 打架,作者這樣搞,也難怪老大越來越黑,處境就和你差不多,說來你和他真是「好 可憐」啊! 韓特:吼~吼~~ 有雪:不會吧!我剛剛說了什麼了嗎?喂,死要錢的,金山!金山!那邊有一座 好大的金山啊!有一座金磚堆起來的金字塔在天上飛過去。 韓特:金……哦!雪特人,我剛剛做了什麼事了嗎?嗯,話說回來,你們家的源 五郎,一定很羨慕那個鐵面人妖,同樣都是人妖,對方可以盡量耍帥,他卻只能搞 笑…… 有雪:是啊,周大元帥一出手就以智慧控制一切,而我們的人妖軍師卻總是失算。 好,我決定了,我要寫辭職信!從前當跟班已經差點要我的命,我才不要像老大一樣 每集都當炮灰!我要加入鐵面人妖那邊!那裡有親親小純純 …… 韓特:吼~吼~~ 有雪:啊,不好意思,一時口誤,剛才說的東西,「純」粹是意外。 韓特:吼!吼!吼! 有雪:你……掐到我……的脖子……了,我……不能……呼吸……了。 《我意天下》卷十五完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六卷第一章成王成霸 小的時候,我喜歡看人類的故事,在宗族積滿塵埃的書庫裡,我興奮地翻著白鹿 洞文人撰寫的史書,細細讀著裡頭一篇篇的歷史故事,每一篇紀錄都寫盡某個人的一 生。小小的一個書庫,卻蘊藏著無數的人生,這是何等奇妙的事? 現在,請聆聽我一生的故事,因為……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說故事給人聽。 我叫王虎,這是我的名字。人們在稱呼我王五的同時,給了我很多榮耀的稱號, 但終我一生,我只是一個固執的傻瓜。 在我出生的時候,我的家鄉武煉,就已經是鄰國艾爾鐵諾的藩屬,和有白鹿洞支 撐的人類強國相比,由獸人聯邦組成的武煉,沒有足以相抗的實力,在歷經千百年的 征戰後,我們的祖先向人類臣服,換取休養生息的和平。 由於艾爾鐵諾的中衰,武煉不用像數百年前那樣送上大量貢品,只要維持著名義 上的藩屬稱號,我們已是完全自主的獨立政體,但父親並不滿足。與他許多的親人、 同胞一樣,從數代以前,祖先就希望從人類手中奪回尊嚴與獨立,把這個理想寄托於 後代子孫,正如我父親將他的希望寄托於我。 以虎為名,我父親期望我是個猛虎般的偉大男子漢,可惜這個願望從來不曾實現 過,從四歲開始,父親就以失望的眼神看我,因為我不願認真的練刀、習武。 王家代代秘傳的「弱水刀術」,是連白鹿洞武者都讚歎不已的上乘武學,可是我 這不堪造就的爛泥朽木,寧願跑進深山玩耍,也不願像我其他兄弟一樣,日夜刻苦地 練武。即使父親把我抓回家去,長跪面壁思悟,我也只是頭抵著牆,沉沉地睡了三天。 武煉獸人沒有幾個腦筋好的,人們會尊重資質不佳、但仍刻苦練武的勇者,卻絕 對鄙視懶惰懦弱的大懶蟲。在那之後,父親就徹底死了心,我的兄弟將我看做是家族 裡的恥辱,一頭整日雙眼惺忪的睡虎…… 照武煉的思考模式,這該是一種侮辱,但不知為何,我很喜歡這個稱呼,至少, 我覺得「睡虎」比「天刀」好聽,因為比起一把鋒銳的天刀,睡虎是人畜無害的存在。 童年幾乎是在瞌睡中度過,唯一比較特別的記憶,就是某天睡得太沉,醒來時已 是深夜,當我猶豫著是否該回家,或是繼續睡在樹上,在滿天的繁星中,一個身穿紅 袍的老人出現,很慈和地與我交談。 「很多年沒來這裡了,想不到王家出了一位這麼有趣的小老虎朋友,和其他的獸 人相比,你很特別啊,呵呵……我該給你什麼禮物呢?」 「我喜歡睡覺,可是很容易被吵醒,每次都只能睡兩個時辰,有沒有可以治失眠 的辦法?」 「哦?你失眠啊,小老虎朋友,我有一套專治失眠,可以讓你睡得更香甜的呼吸 術,學會以後,別說三個時辰,睡上三天都不成問題,你要不要學學看啊?」 老人和藹而豪爽的笑容,讓我真心地相信著他,賣力地學那套治療失眠的呼吸法, 在熾盛的陽光、皎潔的月色下,緩緩吸氣吐納,很快就能入睡,在沉沉的睡夢中,任 日月光華引導體內陰陽二氣輪轉交替。 許久之後,我才知道那位老人是皇太極老師,而乾陽大日神功確實有著治療失眠 的效果。不過,那時在眾人眼中,我仍只是一頭沒用的長眠睡虎。 不想練武,是因為我還想不通一個答案。我相信世間事到頭來都有一個原因,父 親說,練武是為了強大實力,保衛武煉與家族;可是我相信要保衛武煉與家族,有練 武以外的方法,有比練武更有效的方法。 相反地,單純只是練武、過度信任自己的武勇,這並不能守衛家族,反而會招來 禍端。書庫中那些積滿塵埃的史書,反覆上演著這樣的故事,只想靠著武力解決問題 的人類,因為這樣的盲目而招致破滅,但一心想從人類手中奪回尊嚴的同胞們,卻不 願意瞭解他們的「敵人」,而走上相同的路徑。 這些想法得不到認同,我並不覺得遺憾,因為當一頭睡眼惺忪的大懶蟲,整天與 動物們玩耍,追逐風雲星月,累了就睡,醒了就繼續追逐,這是一種很愜意的生活, 我不會特別想要改變它。 武煉是我的家,我對這塊土地有著一份不能解釋的熱愛,三十六獸族中從來就不 缺英雄豪傑,只要人們可以永遠在這土地上安居樂業,我就算一直睡夢不醒,又有什 麼不好的? 然而,老天卻不同意我這想法,改變我生命的人,順著命運的軌跡,與我的人生 交軌。 那天,我在草原上追風奔跑時,旁邊多出了一個同伴,雖然他鼻青臉腫的樣子很 奇怪,腳力卻很好,當所有動物都已經跟不上我的步伐,只有他始終緊追不捨,直至 日落。這個年輕人是個有趣的人,他就是我最敬重的義兄──忽必烈?麥第奇。 僅僅在七年之後,義兄就成了在武煉叱吒風雲的大豪傑,但那時他還只是個臭名 遠揚的小人物,雖然身為名門麥第奇的繼承人,卻整日發表一些挑戰故舊權威的改革 言論,倍受各族長老的白眼有加,以「麥第奇家的瘋子」之名,屢屢引起側目。 「父親帶我來拜會王家世伯,王家的世兄們要與我切磋武功,被我全打得起不來 了,後來我聽說王家有個不愛練武、只是整天看書睡覺的傻瓜,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成 為我的朋友。」 真是個奇怪的理由,為什麼一個瘋子會堅持要認識傻瓜? 「如果只懂得苦練家傳武學就有用,你的兄弟不會被我全打到趴下。既然苦練那 種武學沒用,會選擇不去練的你,才是值得我結交的聰明人。我聽他們說你是睡虎, 就靜止不動這一點來說,我和你很像,不過我不是睡虎,而是伏龍……總有一天我會 衝上天去。」 伏龍,史冊中的人類豪傑,常常用這個詞來表示心中大志,為什麼一個武煉獸人 會用這樣的比喻?他想要做什麼? 這點困惑,在認識日深之後,漸漸得到解答。 「其實我也是個怪人,家族裡的長輩都當我是瘋子,但你知不知道,武煉就是一 個瘋狂的環境,每個人都做著不知所謂的事,被人類的文明同化,卻拒絕吸收人類的 知識;口口聲聲說要討回武煉獸人的尊嚴,可是不但不懂得知己知彼,甚至連團結也 不會,三十六獸族一盤散沙,整天逞勇鬥毆,在我看來,這些低智能的東西才真是瘋 了。」 從相識之日起,義兄就展現著超凡的領導魅力,即使是我這個大懶蟲,還是可以 感受到那種耀眼的光與熱。 「真正會動腦的聰明人,在武煉都會受到排斥,但你不用覺得難過,因為這就是 生命的自然道理,每個物種都會排擠異端。和聰明人相比,笨蛋一定比較多,所以王 虎你絕不是傻瓜,懂得思考的你與我,命中注定會成為武煉的領袖。如果把武煉的未 來交給那群雜碎,那我們熱愛的家鄉就真要完了,所以王虎你也一起來吧,靠我們的 雙手,把武煉改變。」 義兄深信,只有把這些被排斥的異端份子統合起來,予以重用,武煉才有希望。 當時的我,感到很猶豫,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和他一起逐夢,放棄現在的悠閒人生? 可是,義兄的光芒實在太耀眼了,當我明白到他對武煉的同樣熱愛,困惑就瞬間 逝去,心裡首次湧上的熱情,讓我不假思索地握住他伸來的手。 在那天之後,我們一起練武,交流彼此的武學心得,不但鑽研自家的武技,我們 也研創新的武技。當然,一開始只是弄出來一些不堪一擊的廢招,可是在這些修練過 程中,不時觸發出來的靈感火花,讓我們的武功進境一日千里。 修練上乘武功其實不難,武煉有著很多的神功、絕刀,只是歷來修練者只憑一股 蠻力,沒有去思考自己究竟修練了什麼,沒有用心去蕪存菁,當我們認真地做到這一 點,許多我們早已學會的武學,就一再超越「應有」的威力。 「阿虎,你知道嗎?我小時候曾遇過一個比我更瘋狂的中年書生。他的臉色像是 很久沒曬過太陽,模樣很英俊,可惜腦子不正常,滿口胡說八道,以為自己是人類神 話裡的賢者,對我說什麼我資質過人,將來定能領導武煉,影響整個風之大陸,為了 防止有一天魔族重臨,他要傳授我足以與之抗衡的力量。」 聽起來確實是個怪人,可是他把麥第奇家的舊有武學改良,再傳給義兄的六神絕, 確實是綿延功長的王道武學,雖然仍套著武煉外門硬功的招數,但卻融會了白鹿洞心 法的極至精華,成為義兄後來延伸改創七神絕的基礎。 義兄的無私,讓他毫不介意地將這套六神絕傳授予我,而我則用大日功的心法作 為回禮。日、月兩大賢者的武學,在我們手裡得到交流,在武藝修為不斷突破的同時, 我們兩兄弟的聲名鵲起,在武煉幹下了許多英雄事跡。 然而,在聲望日隆的同時,也有一絲不祥的隱憂,那就是有關義兄出身的傳言。 「很多人都說,我和我弟弟是艾爾鐵諾那個狗種皇帝的兒子……」 「義兄……」 「別在意,也不用替我擔心。我父親究竟是誰,這不會影響我的志向,武煉是講 實力的地方,即使我沒有麥第奇家的血緣,也沒有別人可以和我爭奪家主位。武煉是 我的家、我的靈魂,我要保衛武煉,讓我的同胞強大起來,如果那廢物皇帝想要阻擋 我,就算他真是我老子,我也會親手把他斬下,然後……然後……」 義兄雖然有著無比的雄心,但在把武煉強大起來後,下一步該做些什麼事,就似 乎沒有想過。又或許他只是不願意說出來,造成我們兄弟兩人的衝突…… 些許傳聞,不能阻擋義兄的理想,就在那年秋天,他成為麥第奇家的主人,掌握 大權後,開始左右著武煉的政局,推動風之大陸的歷史。當時的我,雖然已經有了名 氣,但卻只是義兄的跟隨者,實力與武功對我只是一種障礙,所以多數時間,我仍是 一頭睡虎。 擅長組織計劃的我,暗中為著我們的理想出力,而在武學上,我與義兄一起完成 了鴻翼刀的創發,希望以後把這套刀法廣傳武煉同胞。為了對我的暗中付出表示謝意, 義兄幾乎把他所擁有的一切都與我平分共享。 「剛剛傳來消息,我已經確定當選三十六蠻族聯盟的盟主,但這只是個開始,秋 天時我會改編聯盟的組織架構,把戰力集中,把各蠻族更形結合,阿虎,站出來幫我 吧,麥第奇家根本沒什麼有趣的人才,我已經把副盟主的位置留給你了。」 「義兄說笑了,我是個只懂得睡懶覺的人,不能做大事的,更何況讓我這樣的無 名小卒身登高位,誰肯服氣呢?我始終覺得你弟弟是個好人才,不然,請照我們原先 的計劃去做吧。」 「唔,那我就讓你父親出任副盟主之位。不過,阿虎你不用妄自菲薄,我一生自 負無敵,但捫心自問,若要說有誰能夠把我斬下,除了白鹿洞的陸老兒,就是一個放 下無謂的堅持與婆媽、完全釋放怒意與殺心的你,哈哈哈~~」 這句話有三成是玩笑,六成是激勵,認真的成分不到一成,義兄似乎不曾真正發 現,我在不知不覺中,已有了不弱於他的實力。 在那之後…… 「阿虎,我向你介紹一下,這是長老們在我小時候定下的未婚妻,文文靜靜的, 一點活力都沒有,不過一喝酒就整個變了樣。阿倩,這是我常常提起的義弟阿虎。」 義兄毫不在意的介紹,然而在場的三人都想不到,沒過多久,我這個所謂講義氣、 重道義的「義弟」,就禽獸不如地奪了義兄的未婚妻。 與阿倩的相互吸引、相戀與結合,我從來也不曾後悔過,即使時光倒轉,我仍會 讓一切再次重演。這一生中,除了我的家鄉與同胞,就只有阿倩,讓我體會到如此灼 熱的真愛,然而,這份愛並不能抹去我行為卑劣的事實。 堂堂一代霸主,卻被自己信任的義弟,還是一個不起眼的窩囊東西奪去女人,這 是義兄從未受過的絕頂侮辱。只是,當我闖入麥第奇家總堡,向義兄請罪,得到的卻 是豪邁大笑。 「哈哈哈,這有什麼要緊?女人不過是玩玩而已的東西,我忽必烈到現在為止干 過多少女人,自己數也數不清,難道我會為一個賠錢貨失去我的義弟嗎?既然你喜歡 阿倩,她就是我的弟妹,有誰敢閒言半句,我立刻摘下他的人頭!」 那一天,義兄用他平素所重視的威信與尊嚴,去交換他最重視的道義,亦是因為 他做出這「沒尊嚴、沒威信」的決定,在三十六蠻族中引起軒然大波,令得他統合武 煉各蠻族的大計被迫延後了五年。 可是,這些都不是最令我愧疚的地方。那天,義兄雖然笑得無比開懷,但我卻在 他眼中見到了深沉的傷痛,豪雄霸主亦是有情,義兄一生中雖然有過無數的女人,但 痛失所愛的經驗卻只有這唯一一次。 我終於明白了這一點,但是卻已經太遲。義兄在那之後,變得沉鬱寡歡,雖然見 面時他表現得一切如常,但是我們見面的時間卻少了。 「啊啊,王五哥你不用介意啦,只不過是一個沒有魅力的失敗男人,被另一個帥 哥搶了馬子而已,這種事武煉每天都在上演,如果我那沒用的老哥因為這樣就自暴自 棄,那堂堂一代武霸也不過只有如此而已了。」 「世上的事就是這樣,想愛某人,卻難免會傷害到某人。這是我們夫妻倆一起做 的選擇,而我相信,你義兄是個大智大慧的人,你們兄弟會修復這道裂痕的。」 旭烈兀、阿倩都表現出相當明快的態度,我也深信我們兄弟最後能重新像過去那 樣,然而,世事的殘酷點就在於:逝者如流水,一旦已經成為過去的事,就沒有機會 再彌補什麼…… 「五哥,不好了,忽必烈在武威的會盟大宴上舉事,要三十六蠻族從今之後歸入 麥第奇家統馭,交出所有兵權,並且當場斬殺不服的族主立威。」 「什麼?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是不是弄錯什麼了?」 「千葉家的情報,不會錯的,而且……公公和你的幾位兄長……都已經確認遇害 了,請節哀。」 阿倩帶來的消息,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震驚,儘管我希望自己能夠冷靜下來,但之 後的混亂事態,卻把我推到一個不能自主的處境。 父親與幾名兄長的遇害,將本來只是家裡閒人的我,推到繼承家主的第一順位。 武煉是個重視實力的地方,一直維持低調的我,仍是因為追隨義兄所立的功績,成為 年輕一輩所擁戴的對象,紛紛要求我繼承家主位,統領風雨飄搖的王字世家。 對於義兄的做法,我不能理解,已經成為三十六蠻族聯盟盟主的他,在武煉萬眾 歸心,以他的雄才偉略,只要再過數年,他可以把武煉統合成國,根本無須採用這樣 的激烈手段。 我傷痛於親人的亡故,但由義兄掌握武煉大權,對武煉同胞只是好事,我不願意 為了私怨而破壞這個理想的誕生,更何況,我不願在沒弄清楚事情真相前,做出錯誤 的決定。 短短數天之內,事態就往瘋狂的方向演變,義兄採取的強勢作風,是殘暴統治的 極至,大量的血腥與殺戮,不只是對付抵抗者,也波及到支持他的人,平素的英明霸 主,現在完全變成一個只懂得以武服人的暴漢,特別是在他宣佈即將要舉兵討伐艾爾 鐵諾後,我只能確定,不管義兄在想什麼,若讓他這樣下去,武煉在變成理想國之前, 就先要化為人間地獄。 「老公,這是我不知道第幾百次說你婆媽了,可是有件事我希望你想一想。在武 威舉事時,只有我們王字世家,他連歸降與否都不問,就先殺了公公與你四名兄長, 旁人認為他是想要立威,也有人說他是忌憚公公的武功高強,可是我想應該不是這樣, 至於真正的理由是什麼……你我其實都很清楚。」 到最後,我只有照義兄的期望,舉兵向他挑戰。我並不想打倒他,只是希望能制 止他的狂亂行為,把局面穩定,但事態的急遽發展卻非我能掌握,一直拒絕聯繫的義 兄,最後是在鵬奮坡上與我們夫妻見面。 「什麼都別再說了,看看我終於得到的領悟吧,這才是天地的力量,而阿虎你別 無選擇,你若選擇避戰,這裡就是你夫婦二人的葬身之地!」 在人生的路上,我始終得不到選擇機會。在那一戰中,我突破地界,與義兄激戰, 並且一再提升,與義兄雙雙進入強天位,然而,這份力量並沒有改變既定的結局。 在最後的一刀比拚之後,我以一條手臂的代價,換取了我並不期望得到的勝利。 「……真是令我失望,都已經到了這種時候,為何你還是這樣婆媽?放棄可以把 敵人一刀斃命的機會,多付出一條手臂,這樣要我如何放心把武煉托付給你?」 「可是……義兄你不是我的敵人,我們是兄弟啊……」 「嘿,你這不知所謂的東西,到這一刻我真是不得不相信,冥冥中早有注定,你 這睡虎就是我的天敵,要奪盡我擁有的一切……」 「義兄……」 「不過也只有你,才是我願意將一切交付的人,與你結為兄弟,我忽必烈一生不 曾後悔……阿虎,把我的禮物拿去吧,這是我對兄弟的最後道義,希望它以後能夠幫 到你,別再讓阿倩提心吊膽了……」 義兄亡故之後,武煉在我的守護之下,漸漸完成當初的理想。但在這時我才發現 到,當沒有了共同作夢的人,夢想就沒有意義,而我一度擁有的夢……已經在鵬奮坡 上被我親手打破了。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不知道我的人生意義何在,可是當我在暹羅遇到了我的師 弟蘭斯洛,一個雖然不成氣候,但卻有著某種與義兄近似特質的青年,在那次會面中, 一度燃燒於我心中的火焰,好像再度復燃了。 我盡我所能的幫助他,可是我心裡到底在期望些什麼,就連我自己都不能肯定。 在我能夠有所決斷之前,艾爾鐵諾軍攻入自由都市,耶路撒冷的戰事爆發。策劃 這一切的第二集團軍元帥周公瑾,他……很強,無論是力量或智慧,他都堪稱是一個 令人脊椎發冷的可怕強敵,在槿花之亂後,我就察覺到他的注視,隱身在黑暗中,注 視著我的一切,他從未放棄過摧毀我的意圖。 面對像周公瑾這樣的敵人,如果闖入他設計好的戰場,被他掌握主動,我的勝算 只有五成,這使我不願去戰。更重要的是,身為武煉的保護者,我不可以因為自己的 私慾,把同胞捲入戰禍,所以我不斷地忍耐,堅守我的原則。我知道這樣很傻,但如 果一個人連原則都能放棄,他還有什麼可以被稱做靈魂的東西呢? 但是到了最後,我卻還是如此懦弱,如此心軟,當感應到羲之所面臨的生死險難, 血肉相連的親情,讓我不能再忍耐下去,全速趕往耶路撒冷。 憤怒、愧疚,不停地沖激著心靈,當我全力把速度催盡,我就有自信救得了羲之, 然而,這卻會將原有勝算降到四成以下。 每個身經百戰的武者在決鬥前,都會有一些不可思議的感覺,我猜想米迦勒和羲 之都感覺到了同樣的東西,正如此刻,越來越強的死亡感覺,就在告訴我,我與周公 瑾這一戰的天命。 我不信命數,只相信人可以改變命運。要是我能夠早些做出決定,或許就不用面 對這樣的困境,但……人的個性,決定了各自的命運,因為我不能改變這婆媽懦弱的 個性,所以就要面對我不能逃避的結局。 即使我始終是這麼懦弱與固執,這卻不代表我沒有親情與道義。今天,我要為著 我摯愛的親人與武煉,面對一場我沒有絲毫把握獲勝的戰鬥。 死神真的選中我了嗎? 我真的……會死在周公瑾手裡嗎? ……這一切的問題,還是還問於天吧! ※※※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香格里拉 戰爭對於自由都市的居民來說,並不是一件太陌生的事情,畢竟,體內流著商人 血液的他們,當然不會放過發戰爭財的機會。 緊緊追著戰爭的氣味,自由都市的商人們不僅沒有嗅覺鈍化,反而還異常地敏銳。 每當艾爾鐵諾與別國發生戰爭,他們便以極為謹慎的目光,緊盯著戰爭變化,伺機買 賣因為戰禍牽連而欠缺的物資,只要能搶先一步,往往就可以大撈一票。 自由都市聯盟,本身並不是一個太過和平的地方,偶爾也會有幾個城市因為某些 因素而相互開戰,但卻僅止於大規模械鬥的程度,在演變成實際戰爭之前,就被東方 世家、青樓聯盟兩大體制鎮壓下來,避免失控的暴亂損及雙方利益。 因為這樣,自由都市的市民向來深信,戰爭不過是權力者私下的遊戲,藉著戰爭 來清除一些平時不易除掉的障礙,一切的戰亂因素都可以被操作。 純以自由都市的情形來看,這個論點沒有錯,但是當自身也被牽扯進去,就沒有 人可以悠哉地倡述戰爭理論了。 艾爾鐵諾的侵略行動,固然激起了自由都市人民的反感,但自始至終,沒有人認 為周公瑾能夠拿下香格里拉。一周之前,香格里拉的某個媒體作了調查,即使艾爾鐵 諾拿下耶路撒冷,深信香格里拉不會落陷敵手的民眾,仍高居百分之八十九點七。 畢竟,兩千年前以魔族大軍的聲勢,都無法征服香格里拉,周公瑾再強,攻破耶 路撒冷就已是極限,強弩之末,不可能對香格里拉產生威脅。 過於強烈的信念,往往也就是盲點的開端。這是青樓聯盟的開宗戒條之一,多年 來青樓聯盟也憑著這一點操控人心,可惜的是,他們這次卻沒有從中發現危機。 率領著一大群「不應該存在」的軍隊,石崇驟然出現在香格里拉城外數十里處, 早應該發出警示訊號的情報網,竟然沒有半點反應,任他長驅直入,出現在香格里拉 目光可及之處,然後才在全沒準備的情形下,面臨這破城一戰。 比起驚惶失措的市民們,香格里拉權力組織的幹部,則是連心臟都要無力跳動了。 直至此刻,他們才終於聯想起,那個數百年來毫無音訊、沒人知曉其身份的第三名分 家首領,可能就是造成這一切不合理局面的操盤人。 這個理解很正確,無奈實在是晚了不只一步,石崇歷經數百年的策劃、等待、經 營,既然能癱瘓掉青樓聯盟的偵查網,自然也早就準備好了開城的方法。 香格里拉戒備森嚴,好手眾多,單純要打開城門並不容易,但是要破壞就不算太 難,當潛伏於城中的死士,在付出一定的犧牲代價後,把城牆炸出一個大洞,石崇所 率領的艾爾鐵諾軍,就由破洞中殺了進去。 「……香格里拉,你真是一位美麗的女郎,經歷數百年的等待,終於讓我把你牢 牢掌握了。」 緩步入城的石崇,以相當輕鬆閒適的語氣,發表了他身為征服者的感想,數百年 來的夢想終於成真,即使以他的深沉個性,亦不禁喜形於色。 石崇麾下的高手、第二集團軍的高手,依照事先的縝密計劃,分別突襲香格里拉 城內的重要地點,除了摧毀城內的反抗能力,更重要的一點,就是要奪取組織的情報 資料庫。 青樓聯盟以操控情報起家,如果不能奪取到她的資料庫,即使拿下整個香格里拉, 也沒有意義。 大部分的攻擊實戰,都由朱炎指揮。石崇一方除了他本人,並沒有出動天位武者。 北門天關的戰場,石家出動了兩名天位武者,檯面上的主力看似花天邪,但傷勢 尚未痊癒的多爾袞,才是把源五郎釘死在北門天關的最大理由。然而,把事情倒過來 說,要讓源五郎不能離開北門天關,沒有多爾袞是不成的,所以香格里拉的戰役儘管 重要,石崇卻沒法將他遣調回來。 為了防備可能出現的天位戰,公瑾命朱炎率領第二集團軍的精銳,協助石崇。一 方面,香格里拉之戰非得一次成功不可;一方面,公瑾不希望錯過觀察石崇實力的機 會。 奉公瑾之命,暫時與石崇合作的朱炎,即使對這名合作夥伴沒有好感,卻仍面無 表情地執行任務,以他所擅長的火系武學,將撲上來的青樓聯盟高手一一擊殺。 連他自己也感到意外,入城到現在,竟然沒有爆發天位戰。青樓聯盟這麼強大的 組織,裡頭居然沒有天位武者,若非如此,這一戰不可能有那麼順利。 「其實沒有那麼值得訝異,除非像周大元帥那樣的苦心經營,不然天位力量的武 者沒理由突然冒出一堆來。組織內的天位戰力,在我們之中有人取得當家主的正統地 位前,無論潘朵拉或我都沒法命令動用。而她能夠指揮的,幾乎都已經放在耶路撒冷, 香格里拉靠的是結界法陣。」 石崇道:「倘使遇到敵人硬攻,你們就有機會比較一下,香格里拉和稷下的城防 系統,究竟何方略勝一籌?」 語氣裡有著明顯的自豪,因為這些自遠古傳承下來的傑出技術,往後都將歸於他 掌握了。旁邊眾人自也不會蠢到去問,為何這麼厲害的城防系統竟然沒有運作起來。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六卷第二章龍吟虎嘯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耶路撒冷 海稼軒出腿如風,話聲才完,一腿已經悄然無聲地橫掃到有雪腰間。雪特人甚至 還來不及出聲咒罵,就給掃得離地飛起,朝激鬥中的兩人飛過去,眼角餘光只看到身 後的海稼軒腳下一點,輕飄飄地離地飛起,沖天而去,竟是趁著場面最亂的時候溜之 大吉了。 「你這只不要臉的白頭翁,只要你雪特老子有一口氣在,絕對不與你善罷……唉 唷!」 急飛中的有雪,重重撞到了某個東西,腦裡驚惶失措,以為碰上了奇雷斯,但眼 光一瞥,才知道自己撞著了楓兒。 (……這股力道是……) 楓兒委實訝異,有雪在撞過來的同時,一股沛然力道從他體內傳了過來,雖然只 有眨眼光景,但已經足夠讓雙手回復氣力。 「泉櫻,接著!」 泉櫻沒有兵器可用,空手對敵只會敗得更快,楓兒有心相助,便把自己的配劍擲 出,希望這柄劍在她手中能有所幫助。 奇雷斯與泉櫻鬥得正激烈,雙方氣勁迸擊四散,拋擲過去的針劍才一靠近,就被 亂射的衝擊波給震開,泉櫻全神集中在奇雷斯的閃動上,目不斜視,反手打出一記升 龍氣旋,本來要墜落地面的針劍,給氣旋一彈一帶,神奇地落在泉櫻掌心,手起就是 一劍。 擲劍、震落、吸劍、出招,幾個變化動作猶如電光石火,一氣呵成,有雪甚至只 曉得自己撞上楓兒,本來空手的泉櫻忽然就有一把劍了。 龍族武學並不擅長劍術,但白鹿洞卻是天下馳名的劍術宗派,泉櫻展開師傳劍法, 迴盪劍刃,迎往奇雷斯的攻擊。她此時右臂上已多了一道深刻爪痕,鮮血淋漓,影響 著發勁使力,而楓兒使用的這種細軟針劍,她過去從來不曾用過,心下忐忑,不知道 能再多支撐幾招。 奇雷斯卻對這些渾不在意,在剛才的激鬥中,他有一半的注意力,放在昏迷中的 妮兒身上,留意她手指不自覺地顫動,抖動的頻率和感覺很奇怪,經過一段時間的觀 察後,可以確信那個頻率與自己有關。 交戰中,越是催運天魔功,那個少女的手指就顫動得越厲害。這動作的原因是什 麼?催運天魔功,會釋放出魔氣,這個少女是與自己的魔氣呼應而動作! 之前聽說她曾經奮起一拳,痛擊了公瑾,所用的拳式,聽來極像是魔族的不傳之 秘,「天崩」!當時自己就覺得有古怪,照這情形來推測,是自己在暹羅城地下覺醒 時,這少女與自己釋放的強烈魔氣起了呼應,所以才會瞬間超越本身實力。 但為什麼一個人類少女會與魔氣產生呼應? 腦裡閃過這個疑惑,奇雷斯不甚專心地發勁,擊向泉櫻刺來的劍尖。 「咦?」 一劍刺出,泉櫻和奇雷斯同感訝異。連續兩次毀盡泉櫻手中兵器的天魔勁,這次 居然不能在雙方接觸之前,就先把這柄針劍蝕損,而泉櫻更覺得有一股熱流,不住由 劍柄輸入掌心,迅速在四肢百骸內奔流,喚醒自己的龍族之血,越來越是澎湃,最後 更化作一股駕馭不住的大力。 本來平凡無奇的一劍,速度與力道陡增,奇雷斯不及閃躲,右手一翻,三隻利爪 搭在劍刃上,就把斬來的一劍撥盪開去,但這卻是雙方開戰以來,他第一次被迫改採 守勢。 在這異常的情形出現之後,握在泉櫻手中的針劍,也漸漸產生變化。細薄的劍刃, 變厚變寬;劍柄把手部分,由原本的樸實無華,化為美麗的龍紋;整把劍籠罩在一泓 幽碧青光之中,彷彿龍鱗反映月光的瑰麗色彩。 「這是……」 泉櫻不自禁地感到疑惑,會變形的劍不算奇怪,只要配合魔法鑄造技術,就可以 有這樣的效果,但是這柄劍上的龍氣,還有那種不住沸騰自己血脈,令神龍之血活性 化,令得傷疲感覺瞬間消失,通體舒泰的效果,這都與持用隆基努斯之槍作戰時的感 覺類似,難道…… (這就是天叢雲之劍?) 沒有別的合理解釋,再看到楓兒鼓勵與欣喜的眼神,猜想得到確認的泉櫻,信心 百倍增強。為著某個理由,離開日本後她就不曾再使用隆基努斯之槍,現在重執龍族 神器,戰鬥時的昂揚感覺又回來了。 「小雷先生,得罪了。」 「拿著柄破東西就可以改變什麼嗎?天真!」 縱然知道敵人手裡拿著某種神兵,奇雷斯的狂態仍沒有改變,一爪橫掃過去,凜 冽天魔勁逼得泉櫻不得不側身閃避,好不容易爭取到的攻勢又給搶了回去。 天叢雲劍是龍族的至寶,素來由五大龍神守護,即使是繼承族長之位的龍騎士, 也沒有幾個人能有機緣親眼目睹。泉櫻對此期望甚深,但幾招一過,這柄龍族神劍卻 不如隆基努斯之槍那樣,能夠把本身的殺傷力提升層次,空有神劍之名,竟然沒有什 麼實效。 (怎會這樣的?難道……因為我不是天叢雲劍的主人,神劍雖然能與龍血共鳴, 卻不甘為我所用嗎?) 崑崙山上,龍神將天叢雲劍授與楓兒,此事泉櫻親眼目睹,儘管詫異龍神偏厚外 人的舉動,但卻對楓兒沒有怨妒之心,可是,難道因為自己沒有獲得龍神認可,所以 無法發揮神劍的特性嗎? 瞥望向楓兒,只見她也是一臉迷惘,泉櫻益發覺得困惑,要是天叢雲劍僅是能夠 抵受得住天魔蝕勁,沒有其餘作用,那自己四人今天就注定要葬身此地了。 (不行,就算我沒命離開,也一定要讓他們……) 泉櫻急謀對策,卻不知道天叢雲劍正悄悄地影響戰局。在奇雷斯眼中,泉櫻手中 神劍是一個很討厭的存在,不住散發著之前令他煩躁的強烈龍氣,雖然不至於克制自 己,但那種感覺……有點類似敵人手上捧著一個強烈光源,在戰鬥中持續干擾自己的 視覺,越戰越是令人焦躁。 用魔族的特性來比喻,如果敵人身上纏滿大蒜,所有吸血鬼都會棄戰掩鼻而走; 要是天位戰甫一開打,對手就往身上淋滿糞便,那麼就算是最好戰的多爾袞,也會鐵 青著臉離開戰場。 奇雷斯的感覺就是這樣,以他今時今日的武功之高,任何神器都無法克制於他, 但是對上天叢雲劍,那種強烈的龍氣與龍血結合後,卻會令他極度焦躁、不快,無法 像平常一樣全神投入戰鬥,享受由鮮血與生命所綻放的火花。 受到這樣的干擾,奇雷斯的天魔勁雖是越來越強,不只壓迫著泉櫻,摧毀著附近 建築,也令楓兒必須要鼓盡全力,才能護住有雪、妮兒不受傷害,但奇雷斯的動作卻 比之前紊亂上幾分。 交戰至今,已經超出了海稼軒所預言的二十招,泉櫻雖然多處負傷,卻沒有被撕 殺身亡,反而在拆到第二十六招時,找到一個冒險突進的機會。 (不肯冒險,就連最後的機會都沒有……拼了!) 千鈞一髮的短暫剎那,她低頭斜身,讓怒濤一般的天魔勁由上方擦過,蝕化背部 衣衫,像是被大量腐蝕酸液澆淋在背後的痛楚,疼得眼前一片黑色,但這一劍卻仍咬 牙遞了出去。 (只要能刺中,只要能傷到他,就可以爭取到一點時間,讓大家離開了,龍神啊! 請保佑我……) 泉櫻的勇氣與判斷,為她尋找勝機,她以天心意識集中全部力氣的一劍,趁著奇 雷斯招式使老的空隙,突破進去,刺上了他堅逾精鋼的右臂。 (刺中了!) 喜悅實在太過短暫,泉櫻直至此時方知,天魔功之中也有類似龍體聖甲的護身硬 功,鋒銳神兵在割體入肉的那一刻,就被爆發出來的氣勁震歪,這一劍與其說刺中, 不如說是淺淺劃過,雖然留下了傷口,卻沒有能割到血脈,反而令自己露出了破綻。 「居然讓我見血,小堂妹有這樣的跟班,很了不起啊!」 距離太近,用爪並不合適,奇雷斯一記重拳轟了出去,轟在泉櫻小腹,整個人就 像斷線風箏般飛了出去。 「泉櫻小姐!」 楓兒險險一撲,在半空中將人接住,卻承擔不了那股海潮般的大力,與泉櫻一起 滾跌出去。好不容易止住跌勢,楓兒舉起疼痛不堪的雙手,赫然發現白潔的手腕肌膚 上,出現了一點一點的枯黃,稍一運勁,更是痛入骨髓。 (好恐怖,天魔功居然練到這種程度……) 天魔勁是在摟住泉櫻時,透過她身體傳來的,自己手臂都成了這樣,泉櫻的情形 可想而知。 「……不要緊,我還能作戰……楓兒姊姊你看好他們……」 泉櫻背後的傷勢真個是痛澈心肺,兩條手臂也疼到麻木,雖然失去知覺,卻所幸 著自己還能緊緊握著神劍,在預備繼續抵擋敵人時,她也覺得奇怪,為何敵人沒有趁 此機會攻擊過來? 抬頭一看,奇雷斯的表情相當詭異,動作更是奇怪,用左手托住右手手肘,眼睛 盯著右手看,好像那只右手有什麼古怪,根本忘記了前頭還有未倒下的敵人。 奇雷斯的右手,剛才被泉櫻劃出了淺淺的傷口,血早已止住,泉櫻與楓兒都不知 道奇雷斯究竟在看什麼,但答案很快就揭曉。 「砰」的一聲,奇雷斯的右臂彷彿不是一條手臂,而是一座高山巨岩,重逾萬噸, 他撐之不住,被過重的手臂往前拖拉,雖然不至於狼狽地撲倒,但卻不得不蹲跪下來, 目露凶光地瞪著自己那只凹陷入地面的右臂。 「喔喔喔~~」 野獸般的吼聲,自奇雷斯口中發出,震得眾人腦裡發暈。極度催運力量之下,他 右臂、肩頭的肌肉,如同盤根老樹般虯起,影響所及,附近地面出現了縫隙,由小而 大,很快就變成了巨大裂痕,蔓延出去,震塌房屋、掀翻地面,把數十尺方圓之內化 成一片廢墟。 強大的威力,泉櫻感到震駭,顯然奇雷斯奮起全力,想要抵抗右臂所承受的異力, 重新抬起手來,但不管怎樣使勁、運轉天心意識,他仍是沒法把沉陷地面的手臂抬舉 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突來的驚變,泉櫻和楓兒都嚇了一跳,彼此對望一眼,從楓兒的眼神裡,泉櫻確 信她對此一無所知,雖然是天叢雲劍的唯一主人,但楓兒並不知道天叢雲劍傷人後會 有如此奇效。 奇雷斯的情形,最合理的解釋,就是重力異常。因為他右臂所承受的重力忽然失 常,所以才會重得承擔不住,直往下落。但這麼大的異常重力,為何沒有傷到他的手 臂?又為何只是手臂沉陷地面,沒有再深陷下去?這點泉櫻就想不透了。 (唯一可以肯定的,這確實是天叢雲劍的效果……) 泉櫻考慮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自己能否趁著這個機會,攻擊奇雷斯?他現在拔 不起手臂,整個身體斜蹲在地上,等若是少了一半的戰力,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自己 這邊有兩名強天位武者,一起合攻,勝算比之前要大得多,更何況,天叢雲劍仍在手, 只要能在他左半身也刺上一劍…… 巨大的誘惑,泉櫻還沒能做出決定,有人卻已經忍耐不住。 「我有一點東西,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場?」 看奇雷斯把精神全部放在右臂上,對身外物視若無睹的樣子,有雪覺得真是天賜 良機,不過他還有幾分自知之明,為求安全起見,他只想擔任助攻,不想搶著當犧牲 的英雄。 太研院提供的補給品中,有一些強力爆裂物,要拿來與天位武者對戰自然不行, 不過要拿來偷襲暗算、打落水狗,卻是綽綽有餘,有雪把找出了藏在身上的微型爆彈, 眼見奇雷斯仍在狂吼著拔搖手臂,心頭暗喜,正要把東西交給泉櫻,忽然就聽見旁邊 兩聲嬌叱。 「危險!」 「小心!」 有雪還弄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只聽見兩聲呼叱,前方就多出一道人影,被泉櫻攔 在前頭。 「喂!怎麼回事?」 「泉櫻小姐,你……」 楓兒看得明白,剛才奇雷斯雖然仍低頭望地,似是對眾人的動作視若無睹,但周 圍的大氣卻急遽波動,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法,一發濃縮氣彈就朝這邊射來,如果 不是泉櫻見機得快,伸天叢雲劍攔截,有雪此刻就只剩下半個身體了。 不過,從泉櫻手掌滲出的血痕來判斷,那發氣彈擊中天叢雲劍的劍刃,餘力震得 泉櫻握劍的虎口迸裂出血,威力之強,正顯示了奇雷斯的實力,儘管在這樣的狀態下, 仍是一個恐怖的強敵。 被泉櫻護在身後的有雪,對這一點的感覺更是深刻,因為他看清楚了泉櫻的後背, 只是一眼,就險些嚇得叫出來。 「喂,女人,你、你不要緊……」 「我沒事,不用管我。」 制止了有雪的大呼小叫,泉櫻望向楓兒,道:「雖然有點遺憾,但我想大家目前 都不適合再戰了,姑且先離開這裡,記取這次的經驗,贏得下次的勝利吧。」 楓兒點頭表示同意,雖然奇雷斯被異常重力困住,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但己方不 是重傷就是中毒,相較之下更是不堪,硬要貪功急進,只會把所有人都葬送在這裡。 從一開始,楓兒就沒指望己方能夠打倒奇雷斯,趁著他現在動彈不得,大家都能 夠全身而退,這樣不就很好了嗎? (不過,還真是奇怪,天叢雲劍的異能怎麼變了?難道在不同人的手裡,會有不 同的異能效果嗎?) 楓兒搖搖頭,把心中疑惑按下,正要對泉櫻回話,卻被別人搶在前頭。 「走?這樣就想走,不是太無趣了嗎?起碼得留點紀念再走吧?」 說話的赫然是奇雷斯。右臂仍深陷在地上,但他卻抬起頭,目光指向泉櫻等人, 高高抬起能動的左臂。 泉櫻和楓兒不約而同地驚呼出聲,雖然素知這凶人是一頭不遜於多爾袞的戰鬼, 可是仍想不到他會瘋狂若此,在雙方都可以平安了結此戰時,他居然舉起左掌,重重 砍在右邊肩頭,鮮血噴濺中,一條右臂硬生生地被卸了下來。 「嘿,輕鬆多了,果然早就應該這樣做,哈哈哈哈~~痛快!」 失去一條右臂,奇雷斯面上的表情看不出痛苦,反而滿不在乎地重指戳向傷口, 指勁到處,噴濺的鮮血立刻止住,跟著,他的目光再次移向敵人。 「要走可以,你們兩個女人把命留下!」 事情發展至此,眾人哪還不知道大事不妙,受傷的凶獸,危險與凶戾只會百倍於 前,泉櫻往前搶上一步,揮出天叢雲劍,只希望能再次奏功,為己方爭取到一點時間。 然而,這一次奇雷斯卻是有備而來。 「來來去去都是這一招,女人,你去吃貓食吧!」 奇雷斯左臂一抖,勁風捲揚,赫然便是泉櫻使過的升龍氣旋。雖然手法、運勁並 不正宗,但狂飆起來的威力卻更強更霸,配合滿溢的吸蝕魔氣,化作一條黑色的墨龍, 瘋狂噬卷而來,目標是泉櫻的右臂,還有手上的天叢雲劍。 對這柄龍族神兵忌憚甚深,奇雷斯不願再受到干擾,一出手就要先將之奪過。泉 櫻本已傷疲交煎,對這記猛招只能咬牙支撐,手上卻漸漸握不住劍柄,正要撒手,旁 邊一個人貼靠過來,一雙手握住自己右掌。 剎時間,洶湧熱流再次由天叢雲劍內傳來,與體內龍血呼應,鎮壓傷痛,回復氣 力,泉櫻握劍的右手,迅速倍增勁道,耳邊則傳來楓兒的嬌叱。 「出劍!」 泉櫻不假思索,一劍搶先刺了出去,當劍鋒接觸到狂飆捲來的天魔勁,竟然產生 了奇異的變化。 奮力擊出升龍氣旋的奇雷斯,只覺得一股沒法形容的巨力,由前方反彈回來,力 道是之前自己所發出的一倍,加倍震彈回來的結果,即使是奇雷斯也沒法招架。 「嗚……」 一聲悶響,奇雷斯在空中倒滾著飛了出去,狼狽的模樣,是泉櫻與楓兒所未曾預 料到的豐碩戰果。 不過,泉櫻很快就知道不對,因為受了這重重一擊的奇雷斯,赫然毫髮無傷。被 拋滾到遠處後,才一穩下身形,他就像是一道迅速折射的黑色閃電,再次飆飛過來。 「走!」 有雪這次的反應可快得多了,將那管忍術卷軸含在口中,背著妮兒,兩手拉住泉 櫻與楓兒,在奇雷斯撲到之前,四人已經完全沉沒入地下,奇雷斯的一爪,雖然在地 上開了一個闊及數尺的大洞,但卻已經不見敵人蹤跡了。 「讓他們跑了,幸運的傢伙……」 一場惡鬥,最後居然沒有宰掉半個人,奇雷斯的不悅可想而知,然而,他並沒有 繼續追擊的打算,這場戰鬥打得很不愉快,天叢雲劍不住給自己帶來麻煩,在找到具 體策略前,不適合打這種沒頭沒腦的仗。 而且,比起繼續追擊,他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走回剛才手臂深陷的那個地坑,奇雷斯斜身蹲下,將右臂貼靠在斷口傷處上,稍 一粘合,他左手五指重插在右臂傷處,運功催行血脈流動,只是片刻功夫,斷臂就像 變戲法般重新接了回去。 在人類來說,這是很不可思議的事,不過像奇雷斯這樣的高等魔族,肉體的強韌、 新陳代謝之迅速,莫說人類無法比擬,就算是同為高等魔族,能與之相提並論的也不 多。 長年的戰鬥生活,他對如何強化自己的痊癒效果極有心得,如果一隻手臂被打得 粉碎,那自是得耗損功力來重生,不過若僅僅是切斷重接,這種小事根本不放在眼裡。 只不過…… 「真是麻煩,我要維持這種姿勢到什麼時候啊?」 泉櫻等人雖然離開了,但天叢雲劍的效果並未消失,接回右臂的奇雷斯,只能以 原姿勢蹲跪在地上,左手無聊地托著下巴,靜靜思考與等待。 直覺告訴他,這種特殊異能不會永久持續,通常是在一定時間之後;又或者是持 劍者離開相當距離,脫離神劍異能的影響範圍後,造成的影響就會消失,推論是這個 樣子,不過事實是如何呢? 即使身為天位武者中的最強凶獸,奇雷斯也只有持續他最厭惡的狀態:無能、無 聊地等待。 ※※※ 當耶路撒冷的天位戰打得如火如荼,狂亂的氣氛也波及武煉,令武煉的獸人為之 不安。 不安的源頭,是武煉第一的女武者、眾獸人心中的女武神,公孫楚倩。她一反平 日的開朗豁達,怒氣沖沖地對著眾獸人大發雷霆。 武煉雖然位處偏僻,但公孫楚倩仍有一套自己的情報系統,就在不久之前,她已 經接獲訊息,得知發生在香格里拉的事變。 石崇攻破香格里拉、魔屋沖天飛走,這些發生在萬里之外的最新事態,透過獨特 的傳遞管道,讓公孫楚倩收到了報告。 從多年以前,公孫楚倩就退出了青樓聯盟的營運、決策,儘管曾經猜測過,那個 神秘的第三朵花有可能是男人,不過終究也沒有積極地找出這人來,今日禍起蕭牆, 其實是必然之果。 石崇奪得香格里拉後,只怕會立即掉轉槍頭,對付身在武煉的自己,這件事情公 孫楚倩並不擔心,不過當她整理完手下的匯報,預備找丈夫說明所發生的事態,卻怎 麼都找不到丈夫的所在。 依照時間來算,丈夫這時應該是在宗祠的閣樓頂端睡懶覺,不過當公孫楚倩集合 了王字世家的獸人,問明白丈夫的去向,卻從幾個擔任隨從的獸人口中,得到幾乎可 以說是荒唐的答案。 「那、那個……家主睡到一半,忽然醒來,然後就問我們,以前有沒有看過空中 飛人?我們都說沒有,他說要表演給我們看,然後就從閣樓頂端跳下去,然後……就 飛不見了。」 聽見這個完全符合丈夫做事風格的回答,公孫楚倩氣得一掌就打碎了身邊茶几。 「這個死男人!他以為自己是雷因斯的那頭山猴嗎?有覺不睡,玩什麼空中飛 人?」 面對公孫楚倩的暴怒,在場的百餘名獸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多答半句話,生怕 成為美人遷怒的對象。搞不清楚狀況的他們,當然也不曉得事情的嚴重性。 最近這幾天,公孫楚倩一直把丈夫盯得很緊,不讓他有偷偷開溜的機會,所擔心 的,就是生怕他終於忍耐不住,參與自由都市的戰局。 就個人認知上,公孫楚倩相信丈夫已是世上無敵,就算面對陸游,丈夫仍是可以 取勝。但自己的信念是一回事,現實狀況是一回事,正因為自己是他的妻子,所以比 任何人都要瞭解,絕世天刀在實戰上的致命弱點。 以一個武者來說,丈夫太過宅心仁厚,顧忌也太多。正是因為顧慮著武煉的萬千 同胞,所以多年來他寧願大違本性地對艾爾鐵諾低頭,努力維持現狀。 周公瑾是一名很恐怖的強敵,與之對戰,他會盡一切手段去打擊敵人。單只有陰 謀狠辣,或是強絕武功,都不足為懼,不過當兩者結合,那就很可怕了。 槿花之亂結束,諸將舉行盛大的慶功宴,讓王字世家的軍民同歡,請丈夫上台, 接受大家的祝賀與稱頌,在一片「天刀」、「絕世名將」、「救國英雄」的讚美聲中, 丈夫以極其不愉快的表情,說了這樣的話語。 「戰爭結束了,但我不認為這有什麼好慶祝的,今天召集大家過來,是為了弔念 在戰爭中逝去的同胞,記取我們武煉人曾經犯下的錯誤。這個名將一點都不值得榮耀, 因為我們打贏的,是一場不應發生、可以避免的戰爭,很多同胞因此無意義地流血、 失去生命,這是大家必須要記住的事。」 這番話,澆息了原本的熱鬧氣氛,原本興高采烈的眾人,像是給當頭灑了一桶冷 水,尤其是艾爾鐵諾派來祝賀的使者,臉上更是難看。而丈夫不會做人的評價,也在 那一次以後名揚風之大陸。 當丈夫走下台時,自己注意到他的拳頭緊握。之前儘管在戰爭最膠著的時候,自 己也只在他身上感到深沉的哀傷,但在這戰爭結束,極盡榮耀的時刻,個性淡泊的他 卻出現了憤怒。 那時的景象,公孫楚倩至今不忘,深知丈夫厭惡鬥爭的個性,更曉得把這種個性 的他投入戰場時,必然會出現的極高危險,所以在他開始幫助師弟蘭斯洛時,公孫楚 倩深深憂慮,更在耶路撒冷戰事危急時,一再地有著不祥預感。 心有掛礙,凡事都保留三分餘地的丈夫,能夠戰勝這一位不世名將嗎?公孫楚倩 實在沒有把握,所以只有緊盯著丈夫,希望他在理智的情形下作決定。 哪知道,最顧慮的事情還是發生,接獲青樓聯盟急報的自己,稍稍離開一下,再 回來時已經找不到丈夫。自己之所以感應不到,只怕是他以天心意識隱藏了離開的痕 跡,現在已經在趕往耶路撒冷的路上了。 公孫楚倩不是不想追,夫妻兩人攜手作戰,怎樣都比放著丈夫孤軍奮戰要安全, 但是當丈夫全力迫發極限速度時,世上根本沒有人可以追上,自己想要趕去耶路撒冷, 怎樣都要三天以上才能抵達,無濟於事。 她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激怒過後,紊亂的心情很快就鎮定下來,沉靜 著表情,對在場的獸人下令。 「從現在起,各部各族聽我號令,開始動員各獸族的戰力,做好開戰準備,我們 將視情形的發展,有可能主動出擊,請各位謹守獸族的榮譽與驕傲,緊繃你們的獠牙 與獸心,別讓敵人小看了。」 這番話由公孫楚倩的口中說出,對在場的獸人們有著很大的鼓舞作用。起先,他 們有點懷疑,這是否是女武神的一個晨間玩笑,但從她無比嚴肅的表情,獸人們頓時 明白,事情嚴重了。 沒有獸人會質疑王五不在時,身為王五之妻的她有沒有足夠依據發號施令,無論 是人望或武功,公孫楚倩在武煉的地位崇高,公然出言反對的獸人,只怕當場就會被 身邊族人給亂爪分屍。 在王五的統馭下,武煉獸人很滿足於目前的和平狀態,不過流在他們體內的,仍 是一股原始而狂熱的血,當有敵人欺上門來,驕傲的獸人之牙,必定要敵人付出慘痛 代價。 公孫楚倩的命令,彷彿象徵著維持多年的和平已經結束,從這一刻起,武煉獸人 即將重回戰場。 獸人們狂吼著奔離開大廳,向各自的部屬聯絡,把公孫楚倩的命令傳達下去。看 著他們的背影,公孫楚倩希望自己沒有作錯,也認真地祈願,希望丈夫能夠戰勝敵人, 平安歸來,再次與她珍惜夫妻之間的小小幸福。 ------------------ 始發站、版本出處:小說頻道,幻劍書盟整理轉載(http://www.hjsm.net/)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六卷第三章大日銀河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耶路撒冷 (他回氣怎能如此之快?) 對於這不合理的現象,公瑾沒有太多時間思考,雖然他決定在探出王五的力量奧 秘之前,先不使用軌道光炮,以免弄巧成拙,但王五身上實在有著太多的不可解,這 樣打下去,情形會越來越失控。 「久聞王五元帥當年與忽必烈一同創出鴻翼刀,是武煉刀術的顛峰成就,我今日 是為了討教朱鳥刀而來,王五元帥為何藏私不用?難道認為周某不夠資格一試這絕刀 嗎?」 「鴻翼刀是我義兄綜合各派武術而成的刀法,其中也包含了白鹿洞刀術,已非武 煉刀術的原貌,周大元帥既然要討教純正的朱鳥刀,王五自當以各獸族的祖傳刀術相 迎。」 揮刀格開公瑾的劍擊,王五笑道:「況且,周大元帥的千里神鞭,名氣可比手中 劍要響亮太多,如果情形演變成王某必須以鴻翼刀面對神鞭,那樣子不是糟了嗎?」 轉念間,兩人的刀劍乍分乍合,滾滾纏纏地又拆上幾招。王字世家的內功心法定 有某些奧秘,王五每招之間的回氣,快得不合情理,一刀才剛砍老,另一刀又砍了過 來,像是完全不用呼吸停頓,公瑾除了以快打快,用更快速的劍招壓制,就沒有別的 辦法。 不過,王五似乎沒有打算要認真決勝,發刀雖快,但每一刀都輕飄飄的柔軟無力, 甫與公瑾的長劍一沾,立刻就退了回去,公瑾必須要到第十招上,這才迫得王五不得 不與他硬拚一記。 「噹」的一聲,石刀與利劍重重相碰,迸射出閃亮的火花,點燃在周圍墜下的冰 雹上,兩人身邊瞬間就多了過百個燃燒四射的小火球。 彼此的兵刃都用強天位力量護住,除非有一方的內力明顯不支,不然利劍與石刀 並沒有什麼分別。公瑾雖然預期,石刀的重量會在揮砍時特別有威力,但是與王五正 面一擊,壓迫過來的卻不只是沉重,還有王家刀法獨門的弱水勁。 天刀一揮,傷敵八次,這是世人對王五刀法的讚譽,也正代表了王家刀法的特性, 勁分多重,層層相扣,連環傷敵,除非遇上內力修為相差太多的強敵,不然實力相若 的對手交戰,這種奇勁就很佔便宜。 在兩人刀劍正面撞擊的瞬間,多道連綿不絕的刀勁,鋒芒內斂,卻一波強過一波 地透過手腕,沿著右臂攻向公瑾的經脈。 對天刀的長處早有預備,公瑾以純正白鹿洞內功接應,氣息綿長悠遠,就像是一 塊柔軟的海綿氣牆,把王五攻來的弱水勁全部吸收散化。 「啊?破得好啊,白鹿洞的內功不愧是天下正宗,這個破招法當真是妙絕。」 發現家傳絕學裡最得意的弱水勁被破,王五面上不見憂色,反而欣喜地叫出來。 雖然他不喜歡戰爭打鬥,不過卻很樂於見到人們在武學智慧上的成就,這是一種 對自身技藝的認真與投入,值得他賦予肯定的態度。 公瑾眼中閃過一絲錯愕,王五的弱水勁雖然厲害,但是卻與他預期的有少許不同, 為了印證這個想法,他嘗試尋找答案。 「何止內功?王兄想要見識的白鹿洞正宗劍術,絕對不會令你失望。」 長笑聲中,公瑾展開河山鐵劍,長劍爆出一團雪亮精光,彷彿是一座縱橫於無盡 江山的鐵血戰車,卷雲落月,踏破山闕而來,劍鋒上濃郁的悲憤氣勢,化作絕對的力 量,連環往王五斬去。 王五顯然不願硬拚,一直圓轉刀勢,將斬擊來的威力卸去,八成以上都給他由腳 下傳到地上,隨著兩人的後退,地上「砰砰砰」連響,爆起一個又一個的沖天泥柱, 噴射到高點後,化作點點泥濘落雨灑下,卻又被兩人的護身氣勁彈得老遠。 公瑾出劍如風,拼著耗損真氣,一口氣就從「白了少年頭」使到「收拾舊河山」 ,當他略一回氣,把那雷貫火燃的狂亂劍勢回斂凝勁,想趁這機會攻擊的王五, 赫然被一股暗蘊剛烈氣勢的柔勁給擋住,不能再進。 (厲害!能把白鹿洞絕學練到這個程度,周公瑾下了很深的苦功啊!) 腦裡出現這個念頭,王五知道自己已經錯失了最佳的攻擊機會,或者該說,此刻 的自己,沒有能力把握住這個機會。非但不能,還把雙方距離拉得太近,陷己身於絕 對的不利。 擋住王五的橫斬,公瑾已將真氣灌注左手,彷彿琵琶撥弦一般,輕輕揮灑出去, 在擦過雪亮劍刃時,劍刃陡然彎曲彈折,先是一彎,跟著便像弓弦似的彈射,「刷! 刷!刷!」連續三記裂風聲,無比鋒銳的劍氣朝王五當頭打下。 「這曲滿江紅最後的朝天闕,音色如何,請王兄品鑒!」 朝天闕這一式,是高度凝聚劍氣,彈劍射出而爆發,但是在公瑾以天位力量推動 後,劍氣與一陣無聲的震波同時傳至,內外夾攻。 雙方的距離太近,王五縱使想退,也沒有後退的空間,更來不及回刀卸勁,當下 唯有揮刀硬砍,正面迎向彈射過來的劍氣。 兩邊正面相撞,完全不借助任何卸力手法,以強碰強的必然結果,就是兩敗俱傷 的情形。巨大的反震力,同時傳回兩人的手腕,悶哼聲不約而同地響起,王五手中的 石刀炸得粉碎,往後連退了幾步;飛身發招的公瑾更是狼狽,向後栽翻了出去,連翻 了幾個觔斗,這才安然落地。 站定後,公瑾的臉色變得蒼白,過了好一會兒才回復血色,王五則是伸手抹去唇 邊的血絲,滿不在乎地看著公瑾。不同的現象,代表了兩人修習著不同的內功,但彼 此都心裡有數,剛才那一下硬拚,雙方受到的傷勢差不多,並沒有誰比較吃虧。 「哈哈哈,白鹿洞絕學當真了得,這一手彈劍為弓,我以前就沒有在別的地方見 識過。」 王五甩了甩右手,剛才反震回來的力道太強,不僅炸裂石刀,也弄破了他的右掌。 「今天的比試真是痛快,你我約定的五十招已滿,王某對周大元帥的武功衷心佩 服,甘拜下風,王某就此別過,周大元帥請多珍重。」 爽快地把這一戰了結,王五拱手為禮,就要離去,然而,他步伐才一動,本來應 該微笑著接受他離去的公瑾,身上忽然升起一股熾烈的壓迫感,焚痛著王五的天心意 識。 「周大元帥……」 「王大元帥,你不是在與我說笑吧?這樣就想走了,你以為這是三歲小孩在打架, 說走就可以走了嗎?」 「如果可以,我倒希望這是小孩子打架,至少他們的目的都很單純,也不會出爾 反爾。」 「你一直掩飾得很好,讓我沒有辦法確認你的力量,可惜最後還是功虧一簣。天 刀一擊,傷敵八次,王字世家的弱水勁,在我們幾次硬拚中都只能發揮出四重勁,這 不太合乎過往的傳聞啊,是你手下留情嗎?不,雖然我不知道你是用什麼方法趕來耶 路撒冷,但是做了這麼誇張的事,我就不信你一點功力耗損都沒有。」 公瑾冷冷道:「你不是手下留情,而是經過劇烈耗損,你此刻的實力,只剩下原 有的一半……或許還更低,所以你的弱水勁只能發出四重。」 「那又如何?你連續擊殺白夜四騎士,內力也消耗不少,如果大家豁出去死戰, 就算你能戰勝,代價也絕對不輕。你的敵人不少,難道願意冒為人所趁的風險來決戰 嗎?我並不認為情形就會對我特別不利。」 王五道:「不過,我們五十招的約定,看來你是不打算遵守了,反正我找不到證 人,你想怎麼反悔都行。」 「如果有證人,我還是會做同樣的事。你也感覺得到,連續兩次地窟解放之後, 一場強天位競賽已經開始了,天草四郎曾經是第一個跑到終點的人,不過他已亡故, 目前跑在最前頭的人,你我都是其中之一,我要排除一切對艾爾鐵諾有危險的因子, 所以我不可能就這樣放過你,別說你今天來到自由都市,勢單力孤,就算你一直躲在 武煉,我早晚還是會找上門。」 公瑾道:「我是艾爾鐵諾的軍人,身上唯一的職責,就是替艾爾鐵諾掃除掉不穩 因子,所以如果你還認為我會遵守武者榮譽,那你就只有失望的份了。」 王五像是很不高興地抓抓頭髮,沉默了一下,長長呼出一口氣,道:「我是不應 該還有什麼期望,一個為了國家可以犧牲掉師弟、殺掉師父的人,難道還會有什麼武 者榮譽嗎?」 對於公瑾來說,這是相當嚴厲的諷刺,不過他並沒有什麼反應,只是像盯著獵物 一樣,看著眼前實力僅剩應有一半的強敵,暗暗做好了出手的輔助準備。 「可是,我過去聽說周大元帥是一個不打沒把握仗的強人,現在你我同樣都是內 力劇烈耗損,實力不如平常,你的情形並不會比我好多少,要如何敗我?」 這問題公瑾在過去的許多年裡,早已反覆問自己千百次,所以他不必用言語來回 答。 狂灑的冰雹,已經變成了大雨,快速而密集地灑下,十里之內的視線不清,已看 不清遠方耶路撒冷的形跡,自兩人來到此地後,強風便不曾休止地狂吹著,天上的厚 密雲層竄閃著電光,隱隱傳來的悶雷轟響,一再震撼著兩人的聽覺。 就在這片毫無預兆的雷轟暴雨中,王五忽然覺得有點奇怪,風的感覺告訴他,天 上正出現某些不尋常的波動。 是打雷嗎? 王五微微抬仰起頭,眼前驟然暴亮,看見璀璨的驚雷電光,由天上狂轟下來,正 對著自己。 (這是……什麼東西?) 不曾涉獵太古魔道知識的王五,當然認不出來這是什麼,可是他卻比米迦勒更早 一步察覺到,這些金黃色的電光,有著威脅強天位高手的巨大威力,不可等閒視之。 一道連著一道,強天位出力的光雷快速而密集地朝王五轟去。 手中已經無刀,只剩原本一半內力的王五,甚至還比不上之前的米迦勒,但他不 慌不忙地抬舉起右臂,軟綿綿的動作,看來像是一隻溫吞的烏龜,卻總能搶在光雷擊 中之前,先一步以手刀砍在光雷上。 金黃色的電光,只是高度能量聚合的呈現,可是被王五一刀斬中,竟然有若實質, 不是四散消滅,就是給砍得斜飛出去,毫無準頭地亂打在附近地上,形成一個又一個 的凹坑。 公瑾在旁雖然不受波及,但心中的震驚卻難以言喻。要與這些光炮正面硬撼的困 難度,他當然知道,米迦勒適才就被逼得窮於應付,只能單方面採守勢挨打,而換做 是自己,也只有以亂鞭形成防衛罩來護體,可是王五單憑一雙手臂,居然應付自如, 揮灑間大有餘力,他是怎麼修練到這等境界的? (不可能,已弱的他不可能還有如此神功,這裡頭一定有什麼不對!) 確信自己的推判,公瑾調整了光炮的發射,在一下短暫的停頓後,七台軌道光炮 同一時間對王五集中攻擊。 光炮射出的電光,與閃電同速,由九天之上直抵地面,只需要一眨眼的短暫時間, 落點都是不同的位置,米迦勒和公瑾都是靠著長兵器的優勢來防禦,王五隻有一雙手 臂,公瑾不信在這種情形之下,他仍能夠全身而退。 「轟轟轟轟轟轟轟~~」 光電穿雲,無聲無息,可是襯著滿天的霹靂轟雷,卻倍增威勢,瞬間照亮王五的 精實身軀,朝他七處要害攻去。 「好!」 光雷來勢奇速,王五隻能重重吐出一字,虎目中暴射出深刻的情感與豪氣,在這 重招的壓力下,終於迫得他不得不打破心中的封印,使用這令他感慨半生的武學應敵。 (鴻翼刀,請你助我一臂之力吧!) 信任著這門自己與義兄合創的武技,王五雖然手中無刀,但卻無懼一切,翻揚著 手臂,動作看起來似乎很慢,但手刀就像是化成一條敏捷鑽躍的游魚,靈活地以大氣 為水,每一下翻揚蹦躍,就在水面激盪起陣陣漣漪,一波波呈圓形往外擴散,就成了 一個又一個的氣旋。 也不知王五怎樣做到,公瑾只愣了一下,就看到七道氣旋分別擋住光雷,相互對 峙,削減去光雷的威力,而王五輕輕再補上一記斬擊,這道本來應該要重創他的光雷 齊轟,竟然給輕易破去。 「原來如此,這就是他刀法的奧秘……」 被一個像公瑾這樣的敵人觀戰,實在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儘管戰術失敗,公瑾卻 沒有感到震驚,反而藉此看出了敵人刀法的秘密。王五破解光雷的動作,流暢如行雲, 找不出破綻,但現在正狂下著暴雨,落在他身邊雨滴的流向,讓公瑾從中看出了問題。 天刀王五不愧是風的統馭者,對大氣流動的操作,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輕 易影響週身一定範圍內的氣流。這些無形無影的空氣,肉眼雖然看不見,可是在高度 密集化之後,卻能影響著近身的光雷。 當光雷進入王五的防禦氣圈,這些本來應該快如閃電的能量體,就被密集的大氣 給阻擋,減慢了速度,縱然是同時間發射,也隨著被阻擋程度的不同,在被削弱威力 後,更產生了時間差,輕易地被王五攔截擊破。 公瑾曾研究過蘭斯洛的戰鬥紀錄,知道鴻翼刀裡頭有一式「故壘赤壁」,刀勢成 圓,激盪出多個小圓氣勁,卸化敵招。這一招守勢在王五手中展開,恐怕他身邊已布 滿了千百個看不見的小圓氣勁,只要哪個方位受到襲擊,這些氣旋就自動反應,連結 成風壁,阻擋、防禦。 就是憑著這個神技,王五才能以更弱於米迦勒的內力,在光雷轟擊中穩穩守住, 不顯半點狼狽樣。 接下來的情形,正印證著這個事實。在公瑾的操作下,前後連續多記轟擊,都在 轟中之前被消滅,王五已經接了百多記光雷狂轟,還是維持著完美的防禦紀錄,身上 別說沒有受傷,在他天心意識的集中運用下,連力量都沒有被耗掉多少。 在屢屢破去光雷之餘,王五運用巧勁,用小圓氣勁化成旋風,把部分光雷朝周圍 彈射出去。 「王五,你果真強啊,這些太古魔道兵器能傷米迦勒,卻傷不到你,莫非我今天 是枉做小人了?」 公瑾口中稱讚,手中也不得閒。被王五以巧勁撥射開來的光雷,有七成都朝他射 來,儘管力量銳減,但仍需要出手拆卸,不能好整以暇地觀戰。 這實在是一件很詭異的事情,王五的內力只剩下原本一半,被軌道光炮密集連轟, 卻能守得這般游刃有餘,難道自己估計有誤,王五並未因為趕路而消耗戰力?亦或是 他的武功已經強得超乎想像? 「嘿?這也是心理戰的一環嗎?多誇上兩句,讓人自大得想要在這裡多呆上兩個 時辰,這可不划算啊。」 持續施展「赤壁故壘」,全神灌注在接應光雷的連轟上,王五隻能用這短短一句 回答。 目前能做到的效果,是自己能力的極限,憑靠著的不是武功與力量,而是自己操 控風與大氣的獨特天心,以最少的耗力,達成完美防禦,即使是自己力量十足的全盛 狀態,能做到的也不過如此。 周公瑾不知道這一點,所以這些表現應該能讓他心有所忌,不過以他的聰明才智, 早晚會看出問題來。徒逞豪勇並沒有什麼意義,比米迦勒支撐得更久又如何?這不是 比時間的競賽,別說是自己,即使是再強的天位武者,如果獨力挨上光炮轟擊三天三 夜,一樣是會死的。 雖然憑著極度的天心意識運用,力量消耗不大,但付出的代價,卻是腦裡激烈的 疼痛與疲勞,這是天心意識長時間高度運轉的必然後果。眼下的風光並不長久,如果 再撐上半刻鐘,自己將無法控制風與大氣,屆時就只能以虛弱的力量,強行硬擋光炮 轟擊,加上周公瑾在側,危機已是生死一瞬。 (不能再拖了,要平安離開,就只能趁現在。) 之前的苦撐,並非是為了炫耀,而是要瞭解這些太古魔道兵器的力道、速度、准 確性,當這些資料都被王五掌握,還能保有餘力的他,立刻就試圖撤身遁走。 天上電光疾閃,七記光雷連環轟下,王五手臂翻揚,凜冽的刀氣隨之發出,頃刻 之間,狂風驟強十倍,吹亂滿天暴雨,讓每一滴雨水都灌滿勁道,反射向天空。 乘著風的雨點,等若是千百顆細小氣彈,威力雖然不大,但結成的防禦壁,卻迎 向轟擊下來的七枚光雷。 那是一幕很難形容的景象,雖然只有一瞬間,但純能源體的光雷,在承受千百雨 彈的衝擊後,體積縮減了三分之一,跟著又被狂風捲起的刀氣一扯,竟然在空中急速 旋轉起來,相互碰撞後消滅了三枚,另外四枚毫無準頭地落往數里之外。 天位力量的一擊,落在地面上,就是一片地動山搖的毀滅景象,即使相隔數里, 還是感受到空氣中的衝擊波,撞擊著耳膜與皮膚,腳下更是站立不穩,蔽天的泥濘與 塵埃,讓九天之上的軌道光炮一時也無法進行鎖定。 王五則趁這苦心營造出來的空隙,飛身想要脫困,但一條毒蛇般的漆黑鞭子,卻 閃電出現在他身後,一鞭就往他背心抽去。 御風、阻截光雷,這已經耗去了王五所有的心神與力量,根本沒有能力防禦背後 這突來一鞭,當下惟有強行運氣,把剩餘的真氣運集於背,硬挨了這一鞭。 「嘶!」 裂風聲中,王五背後多了一道怵目驚心的血痕,儘管沒有傷及腑臟,卻是他交戰 以來首次受傷見血。 「唔!」 公瑾也不好受,在揮鞭擊中王五的剎那,一道乘風而來的猛烈刀勁,也同時命中 他的小腹,要不是及時運護體氣勁抵抗,當場就重傷倒地了。這般狠辣的還擊,不只 是出手高明,掌握時機更是驚人,公瑾險些就錯以為這不是單純的遇襲反應,而是王 五有意誘己出手,趁機反攻。 只是,王五終究沒有能趁機遁走,不但被逼得重回地面,新一波的光雷,在公瑾 重新鎖定確認後,又密集射來,迫得他不得不再次進行防禦。這次再沒有了之前的輕 松,當王五以手刀斬向光雷,他厚實的手掌開始飛濺出鮮血,而公瑾的鞭子持續攻擊 過來。 「王五,放棄吧,你今天注定要死在這裡,如果你還一直想避戰,只會讓你更快 死在我手裡。」 「我尊重你對於艾爾鐵諾的忠誠,今天我之所以來到這裡,只是為了帶回我的兄 弟,不是為了與你爭什麼勝負,現在已經是我容忍的極限,如果你再不收手,我將不 會再對你容忍。」 「王五,你的誠意真是令人感動,但你若天真得以為容忍可以解決一切,你就預 備帶著傻瓜之名一起下葬吧。」 「好!」 虎吼一聲,王五揚起左臂,硬擋了公瑾一記鞭笞,雖然手臂裂傷濺血,卻把公瑾 的鞭子給蕩甩回去,解了纏身危機,亦令公瑾受餘力震盪,不能立即出鞭攻擊。 跟著,他做了一件超乎想像的事,無視於天上光雷轟擊,王五縱身躍起筆直向天 空飛去,速度奇快,對於轟擊過來的光雷不避也不擋,轉眼間就連中五枚。 如此重擊,縱是王五也承受不了,口中狂咳出血來,但卻終於衝入雲端,不見形 影,在一連串的悶雷聲響後,一切回歸平靜,像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 (發生什麼事了?王五到哪裡去了?他連中了五發光炮,還有我的鞭擊,受了一 定的傷勢,雲上又是最有利光炮追蹤射擊的地方,不可能這樣就給他跑掉。) 雨還是一樣在下,但公瑾卻感覺不到王五的氣息。天心干擾、雲層隔絕,縱然自 己找不到他,但這些因素卻不會阻礙軌道光炮的追蹤攻擊,剛才雲層裡閃爍的電光與 轟雷,就是光炮持續攻擊的結果。 可是,為什麼現在雲上變得這麼平靜?到底王五怎麼了? (太奇怪了,這種感覺……軌道光炮還在運作,也還在發射,可是為什麼沒有爆 炸聲?光炮在射擊什麼東西?) 從天上傳下來的訊息,令公瑾充滿疑惑,一時間甚至不知該怎麼應變,忽然間, 層層厚密烏雲間破開了一道裂縫,淡淡的金黃色陽光,好比天上神跡,灑在他的身上。 「這是……」 透過雲層的裂縫破口,公瑾看到王五飄站在雲上,雙目微閉,兩手平舉,像是在 聆聽著什麼。 是什麼東西讓他如此凝神傾聽?他位於高空之上,照理說除了風捲雲動,什麼別 的聲音都不會有。 以公瑾的眼力,隔著這樣的距離眺望雲上,只要中間沒有什麼實物阻隔,沒理由 有什麼看不清楚的,但當他發現,王五的身影越來越模糊,自己不能清楚把握他的身 形輪廓,公瑾就知道雲上的大氣流動非但激烈,而且很不尋常。 (王五操控大氣的能力,可以說是風的王者,他在雲上想要召喚些什麼?他想吹 起什麼樣的風?) 除了這疑惑,公瑾更是不解,天心感應明明告訴自己,軌道光炮仍在鎖定王五發 射,為何他仍能好端端的站在雲上?那些發射出來的光炮都到哪裡去了? 所有的疑惑,都在片刻後得到解答,當公瑾決定兵行險著,飛上天去進行中決戰、 查探問題時,王五一度模糊的身影,驀地清晰起來,金黃色的熾盛陽光,像是無孔不 入的細針,把綿延數十里的厚密雲層紡成一片光緞。 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景色,雲層仍然很厚實,濃密的程度,照說不該有光線能穿 透,但也不知王五做了什麼,這些雲層竟然像是自成光源,向地面透射著和煦陽光, 驅散了所有的陰霾,把雲層之下的土地全部都覆蓋在陽光裡。 這樣的奇異情境,已經超出強天位改造環境的天心能力,而在朵朵密雲放射陽光 後,一顆滾動旋繞的火球,由雲層的最東邊降下。 人頭般大小的火球,和綿延數十里的雲層相比,只是一根落入滄海的渺小細針, 但它所放射出來的光能與熱浪,卻把整片雲層推動鼓蕩,連地面上的公瑾都感到那股 逼人熱氣。 火球並不是只出現一個。在王五的催運下,由東到西,熾盛的烈陽焰球一個接著 一個出現。 一、二、三……四個烈陽焰球,分別出現在雲海的東西四方,像是四個滾燙的熱 力源,令得雲海之中的水氣翻湧沸騰,急速轉動。 (皇太極的乾陽大日功?王五想拚命了。) 公瑾知道這套日賢者絕學的威力,更曉得在多爾袞手上,聚為烈陽刀的焰球甚至 能瞬間爆發超越本身一倍的殺傷力。但如今王五已傷,從弱水刀勁的使用狀況來看, 五個烈陽焰球就是他催運的極限,當他動用這門剛猛神功拚命一擊,自己就更有信心, 在承受一定傷勢後取勝。 想到這裡,公瑾握住了腰間的長鞭柄把,預備與強敵進行最後的比拚。 (運氣似乎不錯啊,如果王五繼續堅持他本身的柔性戰術,這場仗可能還要打上 個把時辰……)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六卷第四章武煉決心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耶路撒冷 「雖然有點遺憾,不過我想這樣是最好的結局。若是你我堅持要鬥下去,鬧得兩 敗俱傷,對你對我都不是好事。王五元帥,你的絕世神功我很欽佩,今日的戰局我願 認輸,往後的一年時間,我不會對你或是對武煉挑釁。」 公瑾做事極為明快,既然已經決定收手罷戰,除了客套話之外,他更明白立下誓 約。 王五的武功太強,如若自己要將其殺滅,恐怕要連同奇雷斯、多爾袞、石崇,合 力戰他,這才有必勝把握。算算所需要的準備,沒有一年時間是做不到的,立下誓約, 表明對武煉沒有敵意,以王五的個性,自然會同意就此罷手,雙方各自休養生息。 交代完應該交代的東西,公瑾掉頭就走,預備離開戰場。他還有太多的事情要作, 聯絡石崇、會同朱炎打開耶路撒冷的地下遺跡、面對雷因斯將作出的反應……還有, 奇雷斯的武功照說是足以鎮壓全場,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回來,難道遇上了什麼麻煩問 題? 「周大元帥,你不是在與我說笑吧?這樣就想走了,你以為這是三歲小孩在打架, 說走就可以走了嗎?」 似曾相識的語句,聽在公瑾耳中,分外讓他感到諷刺。王五不是愛開玩笑的人, 而他身上散發出的肅殺霸氣,更顯示他並非在說笑,為了不給對方偷襲的機會,公瑾 緩緩地轉過身來。 「我不明白王五元帥的意思。你我都是一軍之將,肩頭各自擔負著無數生命的責 任,我聽說你是個願意為家鄉、同胞付出生命的漢子,難道你要為了爭勇鬥狠,讓武 煉捲入征伐戰火嗎?」 已經悄悄運勁戒備,公瑾仍不放棄交涉。雖然他不像王五那樣厭戰,可是沒有好 處、沒有七成勝算的硬仗,他絕對不想打。 「周大元帥,你知道承諾是什麼東西嗎?」 「嗯?」 「所謂的承諾,是兩個男子漢在相互信任的情形下立下約定,是因為對彼此的敬 重,承諾才有其意義。」 王五道:「一個不守承諾的人,就會不守第二個承諾,我沒必要再去相信他說的 任何話。」 公瑾聞言心頭一震,自己似乎沒有把武煉人的單純個性考慮到,不過,王五對自 己撕毀五十招之約的憤怒,屬於私怨,這樣的怒意能不能用民族大義來壓下呢? 「王五兄,我認為你還是再考慮一下比較好。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只要能 保住武煉的和平,你不覺得該收斂一下自己的怒意嗎?」 合情合理的話語,但王五隻是搖搖頭,道:「我不喜歡鬥爭,但我也不是傻瓜, 在我提出五十招之約時,我已知道你會毀約不顧,可是我仍然願意去試,因為我希望 除了我之外,還有別人也重視和平,也期望你是個有血性、值得敬重的男子漢……但 你的行為卻令我失望,如今你在我眼中已經不是一個男人,我不會再和你談什麼了。 」 「即使我在你眼中已是個不講信用的卑鄙小人,可是,一場勝算不足四成的仗, 你還要打下去嗎?王五不該是個這麼愚勇的武夫。」 「周公瑾,世上不是每個人都喜歡算著勝算來作戰,不過如果你喜歡算,我就用 我們武煉獸人的算法,讓你聽聽我的計算……你是個非常小心的人,沒有萬全計算, 絕對不會從黑幕下冒出來。如果你用中都皇城之戰的規模來對付我,再加上你的魔族 幫手,我只會和陸游一樣收場,那麼,我該怎麼做,才能避免一個不公平的必死戰局? 在一個有公平勝算,甚至佔點小便宜的情形下戰你呢?」 王五寒聲道:「危機與轉機只是一線之隔,今天我由武煉趕來,消耗掉一半的力 量,這是我的致命弱點,但也因此誘得你輕敵大意,居然獨自一個人來戰我,現在我 們兩個人身上都重傷,力量都只剩一半,算算其他的影響因素,勝負在五五波上下, 是最公平的情況,我如果不趁這機會把我幹掉,難道要等一年後的某個月黑風高夜, 讓你帶奇雷斯、多爾袞、石崇合力來滅我武煉嗎?」 面對嚴厲的嘲諷,公瑾微微閉上眼睛,沒有再答話,因為他終於也明白,事情已 非言語可以解決。自己非但算錯了王五的實力,也低估了他的智慧與決心,自己竟是 聽了他的話才驚覺到,要殺自己,再也沒有比此刻更好的機會,可笑的是,自己居然 一直認為王五迂腐固執,不足為懼。 這次王五由武煉趕來,想必在路上他就已經有了覺悟,把營救王右軍當成次要目 的,擊殺自己當成主要。五十招之約,是王五為了避戰所做的最後努力,但是自己並 沒有發現這個挽救和平的機會,更在不知不覺中,被王五把整個局勢都扭轉了。 (王五……這男人真是可怕,明明陷身在我設計的戰場,卻能在我的戰局裡另辟 新局,反把我設計進去……可惡,我沒有時間了,如果不能盡早結束這戰,石崇他… …) 也在此時,公瑾心裡微微升起一種悔不當初的感覺,也許自己當真是作錯……真 是不該用力地踩下這頭睡虎的尾巴的…… *********** 「你已經讓我明白,不管我怎麼退讓、怎麼容忍,你最後還是會把我的同胞逼得 無路可退,所以要保衛武煉的唯一方法,就是讓你死在這裡。」 斬釘截鐵的語氣,宣告了事情的無可轉圜,卻也顯示了王五深沉的痛楚。一直以 來,他都為著和平而努力,作著各種嘗試與付出,他相信所有生物都有追求平和快樂 的天性,但不管他怎樣做,最後都總是有人令他的努力成空,逼得他不得不以武力來 維持和平。 「既然如此,那還廢話些什麼?你和忽必烈一起上吧。」 公瑾冷淡地發出挑釁,自己也沒有傻傻地站在原地挨打,一句話說出後,他也召 喚了自己的「搭檔」,耀眼的閃電光雷由九天之上轟下。 「周公瑾,你和你的野心一起倒下吧!」 王五狂喝聲中,粗碩的右臂似乎發出某種震波,六枚直擊下來的光雷竟然都給擋 在一丈開外,全數爆炸消滅,沒有半枚能夠近身。 六枚光雷沒有能夠阻慢王五動作,他身形一晃,就已經到公瑾身前,左拳重重轟 了過去。 公瑾心中正叫不妙,舉臂一擋,狂運內力預備承受衝擊,哪知道雙方一記硬拚後, 公瑾固然是被震退,王五卻也是踉蹌後跌數步。 (怪了,王五的力量怎麼銳減了?如果還有剛才的拳力,這一下不只是手臂破裂 見血,骨頭都會被打折,為何他……) 訝異還沒得到答案,公瑾率先攻出一掌,王五反拳擋架,白鹿洞內功對撼弱水勁, 彼此身體都是一晃,稍一回氣,又是一次拳掌對擊。這次的感覺更是清晰,王五不只 力量銳減,連回氣速度都與自己相若,只剩下四道的弱水勁,充分證明了自己的想法。 「嘿!」 「喝!」 雙方同時發勁,把對手震退,強橫內力在已傷的腑臟中激盪,公瑾與王五的口鼻 都溢出血絲。兩人不約而同地把血一抹,在他們再次交手前,七枚光雷以不同角度擊 向王五,卻仍是與之前一樣,尚未近身一丈,就被潰散消滅。 (原來如此,這就是王五的戰術……) 光炮的攻擊再度無功,公瑾見狀登時領悟。在之前的攻擊中,王五已經悟出了對 應戰術,這些光雷的威力很強,幾枚一起連發過來,任何強天位高手都得全神應付, 也就會被旁邊的自己趁機攻擊重傷,但這規則在王五身上卻出現例外。 一身二用,所有的光雷都由「義兄」去全力應付,這些光雷只是徒有能量,沒有 天心意識迫增殺傷力,同樣的,右臂也只要持續發出震波,組成護罩就成;王五則把 全副精神都放在敵人身上,全力殺敵。 之前王五與忽必烈的力量合一時,憑著雙倍強天位的巨大力量,爆發著無比的速 度與殺傷力,用最簡單、直接的戰法去摧毀敵人。這種恐怖的打法,令公瑾光是想到 就覺得腦後發寒,但越是高度集中的戰法,越不能受到干擾,如果王五在攻擊中被光 炮偷襲,那麼可能在勝負分曉之前,他就先倒了下去。 為了保險,王五不再把兩股力量合併使用,只是用右臂的力量去清除一切干擾, 憑自己的實力去戰公瑾。雙方都是身負重傷,力量都只剩下原本一半,這一戰不但公 平,而且勝負難料。 (以最原本的實力決勝負,這就是武煉武者的堅持嗎?哼,也好……王五,你堂 堂正正的挑戰,我周公瑾接下了。) 心念一動,公瑾趁著兩人對擊,再度將距離拉開的機會,猛地飛身翔空,把距離 拉得更遠,以便使用他的拿手兵器。 「刷」的一聲,銀龍也似的長鞭,破雲、破空而來,向王五卷去,到了近處,更 化成洶湧海浪,像是把所有日光吞噬,朝王五覆蓋下來。 以天心意識影響環境,公瑾無疑是當前眾多強天位武者中,最擅長使用這個技巧 的人。然而,剛剛就連米迦勒都能防禦下來的攻擊,又怎會難倒王五? 微一轉念,王五週遭的大氣結構發生改變,由公瑾所激起的怒濤消散無蹤,還原 成十數道銀鞭亂影,像是有生命的異物,不住根據王五的動作,變化著攻擊的方位與 力道。 「好鞭法,周公瑾,你很喜歡打遠距離戰嗎?我就陪你打吧!」 長喝聲中,王五做出反擊。他沒有如公瑾預期的那樣鼓動刀氣,只是再次揚起了 風,剎時間,幾股氣流迅速升起,擋住了公瑾的鞭擊,而一道強風朝公瑾狂飆過去。 (又是風,這次是風?還是刀氣?) 公瑾一時間判別不出,而他所顧慮的事很快就成真,那道狂風在迫近身邊時,忽 然驟轉劇烈,變成一道剛猛刀氣,若不是他早已有備,這一下就要傷在王五刀下。 「閃過了嗎?別高興得太早,後頭還有啊!」 王五又是送了兩道強風過來,公瑾的天心意識無法判斷哪一道蘊藏著潛勁,只得 兩道都揮鞭阻截,果然在震散其中一道氣流時,感覺到一股敵勁相牴觸。 兩人你來我往,轉眼間就惡鬥了十餘招。公瑾的千里神鞭,吞吐迅捷,力道雄渾 剛猛,本來是遠距離戰的利器,但卻偏偏碰到了王五,這個手上雖然沒有兵器,但卻 堪稱是風之王者的刀客。 整個空間的大氣流動全被王五意念操控,每一股氣流、每一道強風,都化作他的 手腳與鋼刀,靈敏地攻擊敵人,如果說千里神鞭的攻擊範圍遠達數里,那麼王五的風 之刀,攻擊範圍只會比這更廣更遠,令公瑾完全佔不到距離上的優勢。 而且,雖然公瑾的千里神鞭,威力逐漸地提升,可是王五也使用了鴻翼刀。 「大江東去。」 連續幾十招,王五都只使用這式鴻翼刀的起手刀招,平淡無奇的招數,似乎沒有 多少殺傷力,可是換成以長風之刃來施展,卻驟變為無定無相,詭奇難測,雖然反反 覆覆都是這一招,但乘著風勢變幻,卻像長江巨浪,沒有一刻是靜止相同的。 公瑾幾乎給弄得眼花撩亂,只能緊繃每一根神經,從週遭的大氣流動,推測王五 哪一招是攻,哪一招又是守,至於平常的戰鬥經驗,這時似乎全部派不上用場。 (……單憑大江東去,看來是佔不到上風,白鹿洞武學確實有著天下武術正宗的 威力……這樣打下去不是問題,但這裡畢竟是周公瑾的戰場,他有沒有埋藏別的高手 在附近呢?) 考慮到戰場外的因素,王五固然擔心公瑾一方會有高手出現,公瑾又何嘗不顧慮 雷因斯一方的援助?像是東方玄龍,戰前明明得到訊息,他已經進入耶路撒冷,可是 打到現在仍沒見到這老頭。若是平時,自己不會把這老人放在心上,可是現在只要隨 便多一個小天位武者,就能影響這場戰鬥的勝負,他又怎能不急了? 抵天之劍、赤壁故壘,這兩式都是武學中近乎不破的防禦招式,但也有著共同缺 點,就是能守不能攻,在雙方都急於盡早了結此戰時,他們放棄了使用這兩式絕招, 全力主攻。 激戰像是永不休止般持續著。兩個人使用的兵器都是超長範圍,刀之狂風、鞭之 銀龍,在空間裡不住亂擊,忽焉在空,忽焉在地,每一下交擊都形成能源漩渦,也大 量消耗兩名決鬥者的內力。 在體力消耗的同時,傷勢也不住在兩人身上出現。雖然雙方都是採取不讓敵人近 身的遠距離戰術,但傾全力攻擊的結果,他們的護身力量都相對減弱,只要挨上一記, 受創就嚴重許多,時間一拉長,兩個人都是渾身浴血在作戰。 公瑾和王五都有一個認知。他們現在的體力都很衰弱,內力也感到接應不上,而 天位力量是由自身內力組合天地元氣而成,隨著內力的大量消耗,他們的天位力量也 越來越弱,再這樣打下去,兩人很快就要衰退到只有小天位出力,那樣子的情形,會 是怎樣? 不能再想,兩人只是專心地交手,而戰局的激烈,也讓他們沒有留力的餘裕。公 瑾感覺得很清楚,王五的攻勢兇猛,不僅半放棄了防守,很多時候甚至使用同歸於盡 的招數,顯然是打定主意,即使犧牲生命,也要把自己當場搏殺,如果自己還不能放 下羈絆,攻守之間有所窒礙,敗亡就是注定的命運。 然而,很多心障並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特別是,對公瑾而言,這場決鬥並不在 他預期之內。原本自信即使戰況不利也能棄戰離開的他,並沒有生死之戰的覺悟,不 比王五在前來此地的路上就堅定信念,這時雖然極力寧定心神,但卻有很多的東西不 能放下…… 「怎麼了?周公瑾,發現你還有很多東西捨不下嗎?」 「彼此彼此,難道王五你又能完全放下?武煉沒有了你這根擎天柱,從此就完蛋 了,在你死後,武煉會被其他強權徹底併吞,把王字世家徹底從世上抹去。」 這本該是王五最顧慮的事,但是被公瑾冷酷地指出後,他卻只是淡淡一笑。 「呵,或許吧,萬物有生有死,九州大戰之前武煉並不存在,未來也必然有滅亡 的一天,如果一個國家的存亡,就繫於一個人的生死,這個不正常的國家注定會滅 亡。」 「哼!你倒是很看得開,一生守護家國的絕世天刀,最後居然變成了一個歷史學 家?」 「從歷史的角度來看,一切事理都很透徹。國家的興亡與否,無關乎一、兩個強 人的支撐,而是在於人心,當人心背離,再強大的國家也會滅亡。武煉的誕生,是因 為獸人同胞不能見容於人類世界,被限於西南一隅;要是將來獸人能在風之大陸上自 由生活、居住,武煉自然會滅亡,在那天之前,不管武煉被滅國幾次,都會重新站起 來。」 一道剛猛的龍形鞭勁,撕裂翻湧的大氣之海,重擊向王五。王五不做閃避,讓這 一鞭在腰側碎肉斷骨,卻同時也鼓動刀之風,攻勢驟轉強烈。 左臂一握一揚,鴻翼刀的雄姿英發一式,讓周圍空間忽然熾熱起來,長風吹拂過 的地方,飆射出數百道烈火炎勁飛騰,給風中刀勁一催,不受控制地亂舞縱飛。 無跡可循的亂舞攻擊,公瑾也難以盡數擋下,鞭浪氣海雖然將其中的大部分給撲 滅,卻仍是給其中數道破阻而出,在公瑾左臂割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 「可是你呢?如果沒有你,艾爾鐵諾還能延續下去嗎?如果有一天,艾爾鐵諾亡 了,還會有人把它繼承復興嗎?這個答案你比誰都清楚,周公瑾,人心早已經背離的 國家,沒有延續下去的可能,你只是一直在騙自己。」 「胡說!以前的艾爾鐵諾,沒有好的執政者,又有奸佞在朝,所以才會朝綱大亂, 國力日衰,但如今旭烈兀已經在位掌政,石崇也被驅逐流放,艾爾鐵諾會重新站起 來。」 「沒有失去過東西的你,當然可以這樣說,可是對於曾在苛政下失去親友的人, 那些夢魘他們永遠也不會忘記、不能彌補。民心如水,在居上位者為政不德的時候, 就會變成巨浪,白鹿洞儒學所倡導的,無非就是順應天理人心,你只有一個人,怎麼 擋得住這股巨浪?你以為你真能一輩子都逆天行事嗎?」 「王五你給我住口!我不會讓艾爾鐵諾倒下去的,只要有我在,艾爾鐵諾不管怎 樣都會復興。」 同樣的爭辯,也曾出現在公瑾與王右軍之間,當時言語激辯失利的公瑾,用絕對 力量壓得王右軍還不出口來,獲得完全勝利,可是對上王五,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不 管攻擊的鞭勢怎樣猛烈,王五仍是有攻有守,以實際的武力捍衛本身信念,並且對公 瑾的信念發出質疑。 「如果武煉在我死後滅亡,我確實有著遺憾,但即使我與你一起在這裡倒下,我 的朋友、我的弟兄、我的親人,會繼續把夢想延續,會繼續代替我守護武煉……你所 說的情形,我王五可以保證不會出現。」 六枚光雷由不同角度旋轉擊來,王五看也不看,全然信任自己右臂的防禦氣罩, 自身專注於與公瑾之間的防守,振臂招來一道強風,斜斜卸開公瑾的龍形鞭勁,順風 反擊過去。 「可是,這件事你周公瑾不會明白。你與陸游一樣,一生都只是靠自己力量在獨 撐大局,你不曾與同伴分擔夢想,也不會與同伴共同為夢想而努力,因為你沒有辦法 信任自己以外的人,只能單方面對你的部屬和機械下命令。為什麼?如果你守護艾爾 鐵諾的理想對得起天地良心,為什麼你會怕沒有人跟隨你?其實你根本就心裡有數, 你自己就像艾爾鐵諾一樣,已經眾叛親離,沒有挽回餘地了。」 在公瑾過去所面對的指控中,再沒有比這更嚴苛的一次了,特別是,這次發出指 控的人,公瑾並無法像過去一樣,用單純的力量將之壓倒,而王五的存在,彷彿就與 天命結合,穩屹不搖地壓迫過來,明確地告訴公瑾,他是個逆天命時勢而行的人。 (難道……這場戰鬥的天命流向,真的在王五身上?天命注定,艾爾鐵諾的氣數 已定?) 這個念頭在公瑾心中一閃即逝,沒有動搖他所堅持的信念,可是,當看到王五在 自己與軌道光炮的凌厲夾擊下,依然有攻有守,與寄托於他右臂的靈魂並肩作戰,合 作無間,那一刻,公瑾忽然有一種微微的欣羨感覺。 這時,公瑾就已明白,不管這場戰鬥的最終勝負如何,在某個角度上,自己已經 徹底地慘敗,而且是早就已經敗了…… ※※※ 天位戰的決鬥,雙方信念是一個很大的決勝因素。堅強的信念,可以加倍提升天 心意識的爆發效果,甚至逆轉戰局,贏過比自己更強的敵人,締造奇跡。 公瑾與王五激鬥良久,在渾身浴血的苦戰中,兩人竭盡所能,尋找對方每一絲可 能存在的內在、外在破綻。如果在找到這絲缺口前,貿然以猛招全力進攻,那麼不但 不能克敵制勝,反而容易在全力一擊、自身防禦降至低點時,被敵人反擊,一招斃命。 由於彼此實力相當,又都是心志堅強之人,可能再拼上兩天,也未必能找到足以 影響戰局勝負的缺口,所以他們不得不主動出擊,試圖為對手製造破綻,而在一輪交 鋒後,王五終於看見了公瑾的動搖。 心志的動搖,就出現在施展的招數上,如果不能把握這絲破綻,戰鬥就要日以繼 夜地持續下去,王五猛吸一口氣,左臂忽然變得粗狀雄健,血管筋絡如同樹根般盤錯 浮凸,飽漲灌滿了天位力量。 (王五急著想要分勝負……這麼猛的一擊,耗力極大,王五未必還能保有強天位 力量,他想孤注一擲嗎?) 高度的能量彙集,引起了公瑾的警覺,但是在他有所對應之前,王五就已經揚臂 發招。 「周公瑾,捲起千堆雪。」 過去對鴻翼刀搜集的資料,在公瑾的印象中,這該是一招與「大江東去」類似, 攻守兼備,威力卻不算強大的刀招,可是在王五手中,就連這最基本的一招都起了變 化。 王五的手臂像是在使著太極勁,又像是彈弄大豎琴,一拉一放之間,大氣隨之流 動,強風也就跟著出現。這次的狂風,不是像先前水平吹拂、彎折變化,而是在原地 打轉數圈,很快就形成一道巨大的龍捲風。 沒等公瑾表示他的驚訝,王五雙臂一推,龍捲風就狂噬過去。這全力一擊所造成 的內力耗損,讓王五的天位力量弱了一個層次,但推出去的龍捲風高速轉動,漏斗形 的風尾拖捲著地面,吸收著地上的泥沙木石,不住壯大本身威力,轉眼間就擴增成一 道直徑數十尺的巨大龍捲風。 (如果可以用卸勁來躲避,就能保存元氣,壓倒王五,可是這麼大的龍捲風,卸 得了嗎?) 旋風之中,飆轉著鴻翼刀的鋒銳刀勁,像渦輪般越轉越急,威力也逐次往上提升, 公瑾在空中連退了數尺,卻覺得這道龍捲風彷彿籠罩整個空間,刀勁像是漫空灑出的 細雪,翻湧迫近,越是後退,公瑾越是覺得自己無處可躲。 (不可能卸掉這麼大的龍捲風,只能用硬拚來解決,但這樣一來,連我也無法維 持強天位出力了……) 躲不下去,只有用力量強行破開,公瑾催運護身氣勁,抵禦激烈斬擊的刀勁,主 動往龍捲風衝去,同時也施展斷絕自身六感的道術,不被龍捲風的高速旋轉影響,在 侵入龍捲風中心風眼時,亂鞭狂轟出去,數百道沉重鞭勁由內部將整個龍捲風撕扯碎 裂,消散無蹤。 巨大的龍捲風煙消雲散,天光雲影回復正常,朗朗日光驟灑下來,公瑾覺得眼前 一亮,立刻驚察到不對,日光熾烈得異乎尋常,內中蘊含的壓迫感更是不對。 (不好,剛才被龍捲風阻隔,什麼都感應不到,王五在這段時間裡做了什麼?) 公瑾的亂鞭護住週身,睜眼一看,只見天上的雲影有了改變,本來定位住雲海的 八枚烈陽火球,呼應王五的召喚,由天上像隕石般落下,往他身邊集射過去,幾圈高 速旋繞後,八枚烈陽火球排成一線,鮮紅色的熾烈火焰,像是岩漿噴發般翻湧噴吐, 燃亮了大半天空。 (王五,這招真是毒辣……) 捲起千堆雪,在王五手中既是攻招,也是擾人注意的煙霧。烈焰刀的修為,王五 不如多爾袞精純,倉促間要運使八陽,集氣時間會成為最大破綻,是以王五用龍捲風 阻斷公瑾對外界的感應,在那短暫時間內,將八枚烈陽火球歸並,預備做出最後一擊。 彼此的肉體都已傷疲不堪,能流的血幾乎都已流出體外,護身氣勁也衰弱至小天 位出力,如果被八陽烈焰刀正面砍中,公瑾肯定是當場化灰慘死,但事情真能那麼順 利嗎? 「嘿,王五,你這瘋子,你自己同樣只剩下小天位力量,你真以為可以駕馭得了 八陽境界?」 公瑾的冷笑並非無因,八枚烈陽火球同時運轉的八陽境界,是乾陽大日心法配合 強天位力量催運的結果,王五如今只剩下小天位出力,怎能駕馭這八枚瘋馬般的烈陽 火球? 越是威猛的陽剛武學,失控崩解時的反噬也就越強,事實上,兩人都看得很清楚, 烈陽刀一組成,其中的兩枚烈陽火球立刻崩解消滅,王五運勁的虎口隨之破裂出血, 只不過立即給高溫蒸發,並不明顯而已。 「八陽境界確實不是目前的我所能駕馭,但只要它能把你一擊斃命就已足夠。」 王五身上不住冒出大汗,卻又隨即蒸發殆盡。他並不是喜歡多話,而是烈陽刀委 實太過剛猛,他要將氣血波動與之調勻合一,才能揮刀出擊。 「你撐不到那時候的,只怕連你自己也在擔心,這一刀揮出去,還沒斬到人,你 自己就先變成一堆灰燼了。」 公瑾嘗試著搶近過去,想打斷敵人的聚氣,但王五一面凝縮烈陽焰球的火勁,一 面卻把不能控制的炎勁,轉化成「雄姿英發」一式亂射出去,頓時方圓數十尺的空間, 佈滿了交錯亂射的烈火刀勁,公瑾的亂鞭雲海雖能阻擋,卻是搶不過去。 「我和你不同。除了我自己之外,我義兄也與我共握著這柄烈陽刀,當我們兄弟 兩人聯手,我就有信心能夠駕馭它,斬下一切敵人。」 王五喝道:「義兄,請你再次與我並肩作戰,強虜灰飛煙滅,去!」 自從鵬奮坡一戰後,鴻翼刀第八式就成了王五的傷心回憶,因此他選擇將之封印, 在這拚命的最後一刻,他選擇攻擊性最強的第六式「強虜灰飛煙滅」,放棄了威力隨 心境而變化的第八式。 雖然有著細微的缺憾,但卻已經足夠,在強虜灰飛煙滅的推動下,六枚烈陽火球 熾盛放光吐焰,化作了一頭飛騰的火鳳凰,由上而下地向公瑾撲擊過去。 刀勢還未擊到,公瑾已經覺得自己的鞭子承受極大壓力,不但鞭勢潰散,鞭梢甚 至抵禦不住那股高溫,開始著火燃燒,而自己呼吸困難,內息竟然有些提運不上,還 沒與烈焰刀交鋒,就已經敗象畢露了。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六卷風姿小笑話 本集── 武者:「你是魔法師?那你會不會用五極天式?」 魔法師:「不會……」 武者:「那你太差了!這是現在最流行的魔法啊!」 魔法師:「你是武者,那你又是不是天位武者啊?」 武者:「不是……」 魔法師:「那你太差了!這是現在的最低配置啊!」 一位武者氣喘吁吁地趕來了,說道:「我是!我是天位武者!」 魔法師頭也不抬,冷冷地問道:「天位武者?」 武者驕傲自滿地道:「沒錯!我……」 魔法師不等他說話,切斷了他的自我稱讚:「那你會不會用天心意識改造四周環 境?你有沒有強天位力量?」 武者大汗中,良久才擠出一句:「我……我七日前才升上小天位……」 魔法師大喝一聲道:「去!現在登場的,有那個不是強天位的?小天位已經沒有 戲份了。給我滾吧!」 ※※※ 五集以後── 當魔法師在山上用舫穗之月砍柴的時候,週遭環境突然變成一片汪洋,一個武者 興高采烈地出現在他面前。 「我已經可以用天心意識改變環境,我已經是強天位了!」 魔法師冷冷的問:「你斷了一隻手能馬上長出來?一拳打出去,力量能完全集中 在目標上面嗎?」 武者:「……不能。」(大汗) 魔法師:「哼!現在齋天位已經是武者標準配備了,你這個廢柴少來這裡礙眼。」 武者:「…………」(黑線) ※※※ 最後一集── 在魔法師用星辰之門打開次元之壁,讓人倒垃圾時,那位不屈不饒的武者又來了。 「哈哈!我現在少掉半截身體都可以長得回來,我已經是齋天位了!」 魔法師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轉頭對旁邊倒垃圾的小弟說:「讓這個笨蛋認清事實 吧。」 垃圾小弟點點頭,隨手朝天空揮出一拳。 「終極第一擊!」 武者:「………-_-||(滿臉黑線)」(冷汗、大汗、瀑布汗) 魔法師:「現在當臨時演員跑龍套的基本條件是這樣,這裡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 趕快回家吧。」 「嗚哇哇!!」武者哭著跑走了:「就因為這樣我才討厭長篇連載故事,人物等 級提升太快了!」 第二部我意天下第十六卷作者小語 我意十六集,會是目前風姿的一個高峰段,當然,對於只想追看主角的人來說, 這又是一次大離題,不過我自己很喜歡十六集。 目前寫到十八集的四分之一,但是回頭看一看,忽然發現一個劇情上的大缺陷。 為了要彌補,所以決定十七集作廢重寫。 很大的一個理由,是為了調整節奏,因為我原本的理想方式是,以五集為一個波 段起伏,每一次高潮完畢,就平平淡淡個兩集,整理該引導的劇情線路,整備後面三 集緊湊的資本。像是十六集的激鬥高潮,就是前面能量積蓄的成果。 不過,我現在作一個嘗試,就是調整節奏感,不要在十六集高潮結束後,十七集 立刻就平淡下來,這麼做好與不好,我也不知道,反正試試看吧。 舊有片段能用的不是很多,評估的結果,我會要求公司在十六集出完後,暫停一 個月。 我不敢說我會拿出比之前更好的作品,因為能力的問題,並不是個人能夠保證。 不過,身為作者的良知與負責,我覺得這樣子是最好的做法。 所以,就請大家在十六集完結後,稍稍等待吧,另外,如果對風姿物語有什麼意 見,請信knownyu@yahoo.com.tw 更多精采,更多好書,盡在www.517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