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空姐》 作者:曉翔 第一卷 第一章 原味咖啡 芮助理為什麼會約我去喝咖啡呢?我看著手機上的短信,心裡覺得十分困惑。 「晚上有空去喝杯咖啡嗎?芮」 她為什麼會約我?難道那天我的祈禱真的被上帝聽到了?但那天的祈禱並不是真心的啊!只是我見到美女時一向的本能反應而已。 我剛進公司的時候是她面試的。 那天我忐忑不安地走進她辦公室的時候,看見面試官竟然是一個大美女,心情頓時大喜。 我在她對面坐下,聞到一種淡淡的香水味,不由得有點想入非非。香奈爾5號,這種香水正適合芮助理這樣高挑優雅的女孩。 我看見她拿著我的簡歷,修長的手指、細膩的皮膚,表情裡面有一種琢磨不透的笑意,嘴角不自覺地稍稍翹起,等她從紙上抬起頭來,看著我,那種神秘的笑容又消失了。 面試結束,她告訴我可以來公司上班的時候,語氣裡又多了一種琢磨不透的笑意。 「你下週一來上班吧。」她說。 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但她說出來的時候似乎意味深長。那種感覺不僅僅是上司對下屬的肯定,其中還有一點親切,甚至有點溫柔,而且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默契。好像我跟她約好了我要來她手下幹活似的。 與其說是她的美貌和語氣中的溫柔打動了我,不如說是那種奇怪的感覺讓我有點飄飄然。 我有這麼大魅力嗎?出了她的辦公室,我一直在回味。 但今天收到她的這個短信,我並沒有再次飄飄然起來。 我又回想起當時她笑容裡面的那種神秘、那種溫柔、那種彷彿她一直在那間辦公室裡等我似的意味深長。 我突然覺得那只試圖控制我的命運的手又伸過來了,要通過她把我再次抓住。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也許是我太敏感了,但一想到這裡,我對芮助理真的完全失去了興趣。 我又想起了初戀女友紀雨容,心情沉至谷地。漠然地刪掉短信,一個人傷感起來。 思緒彷彿又回到從前,聽到她快樂的笑聲,整個世界好像都在這笑聲中旋轉,但她笑著笑著,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讓人窒息的沉默。 不想了,我關掉電腦,下班。 過了半個小時,我快到自己租住的永和大廈樓下的時候,手機響了。 芮助理的短信。 因為想起紀雨容,下班後這一路我一直恍恍惚惚,芮助理約我喝咖啡的事早已忘了。 「怎麼?你走了?」看來她正在公司找我。 「……對不起,我今天要去醫院看一個朋友。」我撒了個謊。 「哦。」她就回了一個字。 「要不我等一下看完朋友再回來?」我寫下這個短信,想挽回一下,畢竟美女的誘惑有點難以拒絕。但還沒發出,她的短信又來了。 「那就改天吧,要買花就在公司樓下的花店買,醫院那邊的花店很貴。」 「嗯。」我猶豫了一下,只回了一個字。 進了永和大廈大堂,摁了電梯,等了半天電梯都沒下來。 今天是週末,大堂空空落落的,似乎全上海的人都出去happy去了。這種時候,我喜歡一個人回到屋子裡呆著。這一兩年來,我已經養成了這個習慣。 電梯還是沒來,去管理員的窗口一問,原來電梯正在維修,不知道什麼時候修好。 看來我要走樓梯了,18樓!今天慘了! 要麼出去混,要麼爬18層樓梯。我猶豫了一下,沒有選擇,爬吧! 我一層層地往上爬。每爬三層樓,就在窗口歇一會兒。看著外面的風景越來越矮,視線越來越寬,覺得還挺有意思。 再繼續往上爬的時候,我開始對下一次休息有了期待,不知道外面的風景又會有什麼樣的變化,能不能看到樹林背後的街道,剛才路口的那個理裙子的姑娘還在不在?她彎腰理裙子的姿勢相當漂亮啊! 但到了10樓的時候我已經完全沒有心思去看風景了。 10樓樓梯上坐著一個美女,正在喘氣。我從9樓半轉過來,正要往上走,就看見她坐在前面的樓梯上。她看到我,立刻下意識地併攏雙腿。她穿著短裙,正面朝著我。 第2節:第一章 原味咖啡(2) 我心裡一陣狂跳,移開視線。 雙腿往上邁著步子,明顯不自然起來。 她的臉紅撲撲的,顯然是一口氣爬到10樓,很累。 我瞟了她一眼,她也正在看我。我們的視線撞在一起,我的臉竟然紅了!不自然地笑笑,算是打招呼。 她也笑了一下。 齒若編貝,我一下子想到這個詞。她笑的時候露出一口白玉一般的牙齒,襯著嬌嫩的嘴唇顯得十分誘人。 在這樣一個狹窄封閉的空間裡,遇上這樣的美女…… 當我經過她的時候,她稍微側了"奇"書"網-Q'i's'u'u'.'C'o'm"一下身。柔軟的腰肢扭動了一下,嫵媚百態,讓我幾乎渾身都酥軟了下來,心裡狂跳,但我還是沉住氣往前走。我覺得我還是個心無雜念的正人君子勒。 然後我看到她身後放著一大摞書,原來如此。 從一樓抱著這麼大一摞書爬到10樓,換成我也累死半條命,何況她這麼一個窈窕淑女。 我正要往11樓走的時候,又扭頭看了看地上的書。 她正看著我笑呢! 「呵呵!」我笑道:「需要幫忙嗎?」 「你說呢?」她脫口而出,然後發出調皮的笑聲。 我搔搔頭,聽到她毫不生分的笑聲,一下子覺得輕鬆起來,我說:「我幫你搬,我幫你搬。」 「謝謝啦!」她霍地站起來,嚇我一跳,好高的身材!應該和我差不多高,我1米78,估計她至少也有1米7的樣子。女孩子顯得高,而且配上她這麼好的身材,凸凹有致,短裙下露出修長白皙的大腿。別說替她搬書,就是背煤氣罐我也願意,當然最好是能背她上去。 艷遇就是這樣開始的嗎?我心想。 「我住18樓喔!」她說。語氣裡的意思是你不許後悔! 「這麼巧!」我說,「我也住18樓。」 「你住幾號房間?」她問。 「1808,」我說,「你呢?」 「1806。」她說。 「隔壁啊!這麼漂亮的鄰居怎麼從來沒見過?」 「下次電梯壞了一定會再見。」她笑著說。 氣喘吁吁地到了18樓。進了樓道,我在1806門口放下她的書,渾身是汗。 她拿出鑰匙準備開門,因為擔心自己心懷鬼胎,我趕緊撤,感覺艷遇還沒開始就結束了。一邊走一邊摸自己的鑰匙,好不容易摸出來,還掉在了地上。 「謝謝你啊!」她笑著說,「這麼辛苦,我怎麼感謝你呢?」 親我一下啊!我心想。 「沒什麼,」我嘴上說,「這是我應該做的。」我說得比葛優的表情還嚴肅! 她果然被我逗樂了,又開心地笑起來。 這時我撿起鑰匙開了門,我們站在各自門口,都猶豫了一下,沉默了大概8秒半鐘。 「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只管找我。」我說。一邊說一邊推開門,準備進去。 「好啊,」她說,「我找機會再感謝你!」 「再見。」 「再見。」 然後我就推門進了自己的小窩,眼角的餘光看到她也進了自己的房間。 關上門,一下子放鬆了下來。 我覺得我處理艷遇還不夠有經驗,要不現在我可能正坐在隔壁的沙發上喝咖啡呢!而不是在自己房間裡甩著酸軟的胳膊。 深深吸一口氣,換上寬鬆舒服的便服,躺到沙發上,隨手打開電視撥到新聞頻道。不知不覺外面天色已晚,打電話叫了份外賣。樓下就有餐廳,送菜送飯方便得很。 「叮咚」,門鈴響了。現在餐廳的服務越來越好,才五分鐘就送上門了,要鼓勵一下以保持這種優質高效的服務。打開門一看,竟然是剛剛認識的鄰居,高個子美女! 她笑盈盈地端著個精巧的茶杯道:「感謝你剛才的無私幫助,我煮的原味咖啡,賞臉嘗嘗吧。」說著將杯子遞給我,那一遞簡直風情萬種。 我才說了聲「謝謝」,她已經一甩辮子轉身走了。 我愣愣地直看到她關上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的缺點就是面對女孩子反應不夠快。 我注意到她上樓時頭髮是直披的,現在紮成了馬尾辮,一下子變得活潑而有朝氣。 但為什麼她這麼快就轉身走了呢? 我品著芬香濃郁的咖啡,想著這個問題,明顯覺得自己很笨。 我把杯子放到桌上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她把杯子留在我這裡就是給我機會啊! 但是不是真的是這樣呢?我又開始對自己的自作多情懷疑起來。 第3節:第二章 千萬委託(1) 第二章 千萬委託 踏著繁忙的電話聲我神清氣爽地到公司上班,連續兩天自由自在的悠閒生活,讓我感覺全身精力充沛,心情舒暢,這會讓我更加專心地投入到眼前的工作中。 我是公司證券部委託三組的操作員,負責股票買賣和資金運作,對,就是外界所說的操盤手,有時甚至可以控制一支股票的走向。不過以我的資歷和經驗,還沒有資格參與那些大資金、大手筆,錯綜複雜、驚心動魄的操作,目前只能做一些幾百萬元的代理投資和委託業務。我很喜歡目前的工作,緊張、刺激,有成就感和使命感,正如衛哥所說,公司裡只有我是真正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以自己的興趣和熱情做事,其它人只是視為職業而己。所以儘管我進入公司較晚,但短短三個月內已經取得了驕人的成績,替公司爭取到幾個大戶。 剛坐下來就收到公司資料部天鵝發來的「市場動態和早間操作需知」,別看只幾張薄薄的紙,裡面不少內容都是用錢買,或是同行相互交換而來,是散戶們伸長脖子也得不到的內幕消息。才翻了幾頁,就有電話要我到證券部經理室去一趟。 證券部井經理是個矮矮胖胖的中年人,對所有員工一視同仁地和藹可親,據說上洗手間遇到下屬都會謙讓「你先來,你先來」,據衛哥介紹,九八年股市跌至最低時,人心渙散,公司上下惶惶不安,當時他只是相當於衛哥這樣的組長,振臂高呼「拿出私房錢,買入最低點」,帶頭捧出二十萬元投入公司股份。幾個月後政策托起大盤,公司安然度過難關。從此以後鄭老闆對他寵愛有加,委以重任,不管公司人事風雲變幻,他始終安坐證券部這個炙手可熱的寶座。 衛哥的結論是,亂世出英雄,否則證券部人才濟濟什麼輪到他?再說那時我們這些人哪有這麼多私房錢,被老婆發現了還不得亂棒打死?還是有錢人狠吶。話說得酸溜溜似乎心有不甘。 我的看法不同,患難見真情,無論他拿出的是否是私房錢,至少說明他真正以公司為家,視公司崛起為己任,不管錢多錢少,關鍵時刻有此心意,做老闆的當然欣賞了。 走進井經理辦公室,碩大的辦公桌對面還坐著一個儀態萬千的中年貴婦人,憑胸前若隱若現的鑽石項鏈,就可知她的經濟實力。 井經理招呼我坐下,笑道:「介紹一下,這位是連夫人,這位是公司年輕有為的白先生。」 一聽她的名字就明白了,是我手中負責的一個從未見過面的客戶,但是在電話中交流過,我很有禮貌地和她握了一下手,又回到座位。 「連夫人是半年前在公司開的戶,帳面餘額一百五十萬元,起初由葉媛媛負責,一個月下來只贏餘三千多元,後來讓衛組長接手,仍然起色不大,兩個月才賺了一萬二,與公司與連夫人簽訂的保底盈餘點8%的指標相差甚遠。自從你負責這個帳戶之後,到昨天為止,帳面餘額已達一百七十多萬,已經提前並且超額完成了計劃……」 我乾咳一聲,提醒道:「這與目前大盤強勁的回調走勢有關。」站在巨人肩膀上成名是牛頓的自謙,但踩在別人肩膀上成名會令人不齒,我不想給同事留下這樣的印象。 井經理道:「我這是關起門來說實話,對外不提。現在連夫人對我們公司很有信心,想追加投資,帳面保持兩千萬,保底盈餘點12.5%。連夫人出於對你的信任,在合同中特意註明要由你負責。」 說實話我並不喜歡這個客戶,不是眼前的連夫人讓我討厭,其實連夫人從不過問業務操作和具體環節,真正麻煩的是她的女兒,此女正在中央財經學院讀書,憑著一知半解的股票知識,經常打電話給我們指手劃腳,甚至直接指令買賣股票。衛哥就有一次實在拗不過她,按她的指示買入一支紡織股,三天虧了兩萬多,幸好衛哥果斷斬倉出逃才躲過後來攔腰一斬的下場。她也給我打過電話,對她的提議和意見我的態度是全部同意,全盤接受,但是只說不動,堅決不理。上周她還打電話給我,說了一番K線圖的趨勢分析理論,等她說完後我告訴她,「你說的這套理論是上海某大學的教授創建的,他老人家在九八年股災中不幸中彈,一百多萬變成三十萬,被老婆堵在門口大罵老不死的別回家,從此以後他在各種會議上宣佈,『我不懂股票』『誰叫我股票專家我跟誰翻臉』。」聽了我這話,她沉默了會兒,「啪」地掛斷電話。葉美眉說當心她向老娘告狀,找公司高層投訴你,我說米盧說過態度決定一切,公司則是業績決定一切,我為她們賺了錢,她還能反咬我一口不成? 第4節:第二章 千萬委託(2) 我故意遲疑了一下道:「一千萬以上的客戶應該由項目組負責……」這是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井經理點點表示知道:「所以特意找你,就是說明這件事的特殊性。其實你的表現和業績公司高層都看到了,也有意思讓你從委託組調到項目組,給你壓更重的擔子。但是考慮你來公司時間還短,有些環節還不熟悉,另外調動太快會讓其它員工不服,這些情況告訴你,心中有數就行了。我和公司領導商量過了,連夫人的帳戶做為特例,交給你全權負責,以後連夫人有事就直接與你聯繫。行不行,連夫人?」 連夫人細細打量我一番,站起來滿臉笑容說:「我喜歡年輕人,有衝勁,膽大心細,什麼時候有空和井經理一起吃個便飯,怎麼樣?」 井經理連忙說:「豈敢豈敢,應該由我們做東道才對。」 我也站起來說:「為連夫人獲取最大收益是我的職責所在,只要你能滿意就是對我的肯定。」 連夫人盯著我的臉審視了會兒,點點頭:「好,好,從以前電話交談就聽得出,你是個不錯的小伙子,以後常聯繫。」說完告辭了。 我正準備隨之離開,被井經理叫住,示意我坐下。 「你要把握好這個連夫人,公司指示你盡全力做好她的委託,下午我會召集你們組開會,將你手中其它帳戶轉給他們幾個以集中精力打好這關鍵一役,要做得漂亮些,對你,對公司都有好處。」 我疑惑道:「兩千萬的戶頭對公司來說並不算大,我手中幾個大戶加起來也超過一千萬。為什麼對她這樣重視呢?」 「你知道她的老公是誰?大名鼎鼎的田豐化肥廠老闆連重達。這幾年田豐化肥在國際上供不應求,國內想買他的化肥要通過關係才拿到貨,每天有幾十條空船停在廠後面的河面上等。田豐的總資產至少有幾十個億,連重達是本市第一個搞承包的廠長,經過這麼多年的積累個人財產自然可觀,兩千萬對他來說只是毛毛雨,是試我們公司委託理財實力的。只要做好連夫人的帳戶,讓他老公對我們放心,後面財源滾滾而來呀。」 我這才明白,大魚還在後面。我也明白,一個怎樣的機會在向我招手。 深深吸了口氣,我說:「放心吧,經理,我一定盡我所能。」 井經理微笑道:「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順便說一下,從今天起,你的獎金和分紅按照項目部考核標準分配,連夫人帳戶溢出利潤部分你可獲得15%提成。好好幹。」 中國的小道消息快捷而準確,等我回到座位上時,衛哥和子文都用特別的眼神看著我,一個剛入行的小年輕後來居上,擺脫繁瑣的委託代理做帳戶專營,對他們兩個元老來說這不是一個好消息,只有開朗熱情的小林祝賀我傍到富婆,他將下巴擱到隔板上悄聲說:「知道嗎?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這個富婆正是狼虎之年,需要你這樣帥小伙的愛情滋潤。」 「瞧你急不可耐的樣子,乾脆讓給你吧,不知你是否消受得起。」 「哼,你把我瞧扁了吧?我瘦雖瘦,有肌肉,而且經驗豐富。告訴你,不管男人女人,有過經驗的就是不同,不信你問葉美眉,她就傻乎乎的什麼也不懂,說不定還會問你什麼叫狼虎之年呢。」 又扯上葉美眉,我一指牆上的掛鐘:「快開盤了,盯著點兒。」他迅速矮下身去。 提到葉媛媛,我知道小林、子文包括衛哥都努力撮合我們,衛哥的名言是肥水不流他人田。平心而論,她長得的確很甜,有些像我的初戀女友紀雨容,身材也不錯,如范冰冰般尖尖的下巴招人喜愛,性格活潑開朗,大家都暱稱她叫葉美眉。也許身上孩子氣太重了,總覺得缺點什麼,一直得不到「美女」封號,對此小林很遺憾,多次嚴正指出,葉美眉必須談戀愛,愛情能讓她成熟。 我所供職的這家公司在全市小有名氣,融股票、期貨、建築、房產與一體,這種單位向來不缺絕色美女,但由於各人審美觀不同,一直難以評出「最佳美女」,在美女排行榜上,芮助理名次居前。對她向來沒有好感的衛哥認為此女有心機,不能深交,假以時日葉嬡媛一定會超越她們,得到「最佳美女」的稱號。當然這話在我面前說,其險惡用心可想而知。 其實芮助理也好,葉美眉也罷,對我來說應了金庸那句話:都是很好很好的,只是…… 唉,只是我根本沒有交女朋友的想法,真的,一點兒都不想,在目前這個階段。我現在最大的願望是每天緊張地工作,回到自己的小屋後舒舒服服地看電視,寫文章,過著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我覺得在過去二十多年裡我被壓抑得太苦,被管得太多,被傷害得太深。我要盡情地放鬆,盡情地享受,將我過去的損失補回來。 另外,如果說缺點的話,葉媛媛的牙齒似乎不太整齊。這不符合我的審美觀,我看女孩子,首先就是看她的牙齒,對那種一口雪白整齊牙齒的女孩,我有種天生俱來的好感。 「噹!」公司的大掛鐘發出沉重的轟鳴聲,這是提醒我們各就各位,股市開盤了。 不出所料,開始就有機構砸盤,專挑權重股、大盤股向下打壓。這是超級機構才敢做的事,像我們這種只有幾個億流動資金的機構只能打順風牌。頓時盤面上散戶們有了感覺,擔心要出大事,紛紛拋出籌碼。我聚精會神地觀望著,按兵不動。買漲不買跌,股價向下跌是沒有底的,有時壓得太狠會引發部分機構策略性撤退拋售引發整個大盤一路下滑。 至十點多鐘時,盤面有所回暖,我精神一振,今天的機會終於來臨了。 第5節:第三章 誰對誰錯(1) 第三章 誰對誰錯 剛剛出手下了兩個小單,電話響了,又是那個討厭的財經大學學生,連夫人的女兒連薇,我盡量壓住不耐煩,溫和道:「請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我的重音落在「重要」上,提醒她我正在工作,沒什麼大事別煩我。 她頓了一下說:「聽說你炒股的水平很高,我媽媽建議我多向你請教,請問你晚上有時間嗎?」 「喔……對不起,這些天家裡有點事。」索性今天明天後天一起回絕了,讓她無法開口。 「那中午呢?你們中午不是休息兩個小時嗎?」 「這個……這是我們吃午飯的時間,還要準備下午的開盤。」 她的語氣輕快起來:「那我們邊吃邊聊怎麼樣?不會耽擱你太長時間的,行不行?」說到最後竟有些央求和小女孩撒嬌的口吻。 話說到這份上再找理由拒絕就是給人家難堪了,以我的性格和習慣不可能這樣的,何況經理的提醒猶在耳邊,她是大客戶的女兒,不能怠慢,儘管邊吃邊談是個很不好的建議。 「當然可以,我們到公司對面樓後面的『玉米人』見面吧,你留個手機號給我,到時再聯繫。」 「好的,你記一下我的號碼,不過到時你一定會認出我的,我穿著一身淡綠色長裙。」 近十二點鐘的時候,我穿過熙熙攘攘的大街來到「玉米人」,很遠便看到一個淡綠色身影亭亭玉立在門口。確實可以一眼就認出她,因為這身大膽的純綠色長裙太惹眼了。如果沒有很好的皮膚和氣質,穿這種衣服是自取其辱,自損形象,顯得俗氣和招搖。再走近一些,連薇也認出我來,微微笑著朝我揮手打招呼,潔白的牙齒和粉紅的嘴唇被一襲高貴的綠色映襯得更加耀眼。恍惚間不由生出錯覺,以為回到單純青春的大學時代,我抱著書眼巴巴地看著陽光燦爛的紀雨容跳跳蹦蹦地走過來。 我不禁瞇了瞇眼睛,不知是被正午的太陽照了個正,還是迎面而來的青春氣息亮得耀眼。就在這一剎那,我的心情開始好轉,無論出於什麼目的,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女大學生面前高談闊談都是享受,雖然我極度厭倦交際和應酬。 「沒想吧,與你腦海中我的形象是不是有點出入?」剛一見面沒想到她就這樣問。 「至少聲音一模一樣。」我只好這麼說。 「通了那麼多次電話,你們一定認為我是那種飛揚跋扈、驕橫無理的女孩,對不對?」她歪著頭繼續問。 人貴自知,能清醒地認識到自身缺點,說明大學沒有白上。其實她在我們委託組中的形象比她自己估計的還要差,特別是那次錯誤指令讓衛哥背了黑鍋後,不知被詛咒過多少回,如果那些咒語能實現三分之一,她早被打下十八層地獄了。我笑道:「如張柏芝所說,人長得漂亮,沒辦法啦。我在大學也經常被漂亮女生教訓,習慣了。」 第6節:第三章 誰對誰錯(2) 她開心地笑了,顯然對我定義的「漂亮女生」很滿意,但是她很快意識到我話中有話,貶多於褒,立刻認真解釋道:「看來你真以為我是壞脾氣女孩了,其實是以前我老媽委託的那家公司太差勁,投資理念死板教條,幾百萬投下去不到一年就虧掉四分之一,我的壞脾氣就是那一陣子和他們通電話養成的,看來以後要改了,至少在你面前不敢班門弄斧。」原來如此,佛家詮釋得對,一切皆有因,一切皆有果。 我一本正經說:「毛主席說過,知錯就改,還是好同志。」就在我無意向前看的時候,一眼瞥見子文和一個淡黃色頭髮的少婦有說有笑地走進前面一家茶座,瞧那種親暱的神情,不會像我一樣只是出來探討學術方面問題的,心裡「格登」了一下。子文的性格隨和開朗,不喜歡鑽營投機,對名譽職位看得很淡,平時最大的愛好是品茶,人生信條是:有茶有酒有花有草,萬事足矣。他有個聰明可愛的女兒,據說小提琴拉得不錯。如果連子文都做出這種事,真難相信世上是否還有好男人。 暗暗歎息一聲,與連薇說著閒話找了個位子坐下來,她對旁邊的服務員說:「隨便上幾樣菜,快點,」隨即轉向我,「高人,我有幾個股票方面的問題請教一下……」 時間過得飛快,我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說如此之多的話了,也許是活潑而有幾分稚嫩的她使我放鬆,也許是太長時間的獨處需要傾吐,我的思維高速運轉,我的談興愈來愈濃,感覺心中舒暢無比,以至於她再次問我晚上有沒有空,我差點答應下來,幸而在最危險的邊緣理智及時敲響警鐘,我委婉地說:「這些日子實在是有事不能脫身,這樣吧,以後有什麼問題你可以發郵件給我,我把郵箱告訴你。」 和這些女大學生相處要遵循少而精的原則,留一次美好的回憶,放一段想像的空間,接觸太多的話只能向兩個方向發展,一是隨著她對你瞭解的增多,感覺你不過如此,不值得深交,二是兩人不由自主地往感情的泥沼裡下滑,最後落得身心俱憊,苦不堪言。 與她道別後,我邁著輕快的腳步回到公司,剛到門口,就聽到裡面激烈的爭吵聲音。進去一看,一個戴著墨鏡的中年人正揮舞著雙手沖葉美眉怒罵道:「不會炒股就別逞能,就算我一竅不通隨便買幾個也不會炒成你這樣,我賺幾個錢容易嗎?這下子倒好,連本帶利全賠進去。今天不給我一個說法我就不走了。」 葉美眉帶著哭腔辯道:「你這人別不講理好不好?上次你的買入價就比我推薦的價位高3%,後來我建議在高位及時拋你又要等等,這樣子虧損了怎麼能怪我嘛?」 「你通知得那麼急,我在外地做生意,就算趁飛機也趕不回來。如果我能成天坐到電腦面前,犯得著讓你指導嗎?你們老闆在哪兒?帶我去找他!」 我暗暗歎了口氣,又來了,都是公司盲目擴張,不經過市場調研和風險分析的結果。幾個月前營銷部異想天開地面向社會推出會員加盟制,只要每月交納一定的費用,便可獲得我們委託部電話、短信的炒股指導。由於這些會員沒有嚴格的投資計劃和操作方案,加之對我們的指導半信半疑,這段時間運作下來暴露出許多弊端,產生了不少糾紛。如果公司不及時醒悟,調整經營策略,這樣的麻煩和矛盾將越來越多,長期下去將給社會留下不良影響,甚至對公司正常經營活動帶來負面效應。 衛哥假裝聚精會神看屏幕,對身邊發生的爭吵無動於衷,他這人就是這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從來不願意出面做與他無關的事,缺乏領導氣質和組織能力。我剛進單位時有些手續本應該由他出面協調,他卻推得一乾二淨,幸好芮助理替我解決了。別看這是小事,有時細節更體現一個人的人格魅力,所以儘管衛哥與我們幾個都處得不錯,但就是缺乏號召力和凝聚力。 我走到那人旁邊,和氣地說:「這邊有椅子,請坐下慢慢說,我給你泡杯水怎麼樣?」 伸手不打笑臉人,他不好發作,氣哼哼地說:「我不坐,我哪裡坐得住?五六萬元的損失啊!我要找你們領導,我要你們公司賠償我的損失!」 第7節:第三章 誰對誰錯(3) 「沒問題,我替你聯繫,請坐到我這邊來,讓我替你看看交易清單和葉小姐的場外指導記錄,行不行?」 他遲疑了一下,狠狠瞪了葉美眉一眼,到我座位邊坐下。我利用這空檔迅速掃了一遍原始記錄,打開電腦中的K線看了看,心中有了幾分底,回頭問:「目前主要的焦點就是九月七日買入的科技股,兩支股票至十六日割掉時共虧損五萬四千元,是不是這樣?」 「媽的,當時她口口聲聲說科技股上漲潛力大,要我全線殺入,還說一周內必有大漲,結果大漲沒看到,連續幾個跌停,看得我差點引發高血壓。」 「人為判斷受大盤整體行情影響,有時會有一定出入,但是這兩支股買入後曾經有過贏利,這期間葉小姐也提示你拋掉,為什麼沒有賣呢?」我指指九月九日的K線圖和場外指導記錄。 他說得老實:「以為還有上漲嘛,我問過她,她改口說最好是全部拋掉,實在捨不得留一點也行,我想想不服氣,就全部留下了。」 「九月十四日,開盤後科技股全線下跌,這兩支幾乎跌停,葉小姐上午連續打三個電話讓你拋掉,這時出局只是微虧而已,你為什麼又沒賣呢?」 他眨眨眼:「我說過那天在外地談生意,等我回來想賣都賣不掉了,但是她開始說科技股會有大漲,我是相信她的話才買的。」 我立刻抓住其中的關鍵:「如果你沒有外出談生意,就可以避免損失,對不對?那麼造成虧損的責任究竟在誰?是不是符合我們公司聲明的『不可抗拒因素』條款?」 他支吾了一下:「關鍵在於她開始推薦的股票就不對嘛,幾十萬投下去只賺一千塊錢不到,我不如存在銀行好了。」 正扯著慢慢消磨他的火氣,身後傳來清脆悅耳的聲音:「哪位客戶要找公司領導?」 芮助理兩手負在身後,銳利的眼睛掃視了整個房間,不管什麼時候她總是顯得神閒氣定,不緊不緩。我心裡暗暗鬆了口氣,剩下的口舌之爭讓他們慢慢折騰吧,我沖那人指了指。 她上前一步,矜持而有分寸地與他握了一下手道:「我是總經理助理芮堯,有什麼意見請隨我到休息室談吧。」 那人走後,工作室裡恢復了平靜和繁忙,只有鍵盤的敲擊聲和電話聲。過了會兒,子文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匆忙坐到位置上。 一個多小時對於喝茶而言是太倉促了,我刻薄地想。 快收盤的時候,葉美眉上洗手間經過我的座位邊,飛快地扔給我一個紙團。打開一看,只有三個字「謝謝你」,旁邊畫了一張笑臉,哈哈,她畢竟改不掉小孩脾氣。 第8節:第四章 一條醉狗(1) 第四章 一條醉狗 隨著連夫人的錢陸續到帳,我感受到空前的壓力,對於初出茅廬的我來說,頭一次獨立運作這麼大的資金帳戶,心理上需要調整和適應,實際操作也需要改變思路。從一百五十萬到兩千萬不僅僅是數量上簡單的增加,而是涉及到投資理念、風險控制的綜合佈局設置。我必須投入十二分努力,迎接新的挑戰。 寫好當天的操作日記和分析簡報,做了兩個K線圖趨勢模型,正準備上網上搜索一些資料,井經理打電話給我,讓我下班後直接去海天大酒店豪華餐廳,連夫人請客。我一聽頭都大了,立刻說:「我還是不去吧,我……」 「小白,我聽說過你不喜歡應酬和聚會,你聽我說一句"奇"書"網-Q'i's'u'u'.'C'o'm",人在江湖,身不由已。鄭總的身體已經查出三高了,還是每天兩頓酒,為了方方便便的關係沒辦法嘛。今天你是主客,我算是作陪的,對了,還有芮助理,代表鄭總出席。一下班就去,不准遲到!」 最後一句話帶有領導安排工作語氣和警告性質,難怪,客戶是上帝,何況是位幾十億資產的上帝。 站在路邊等的士時,一輛杏黃色的小轎車悄然滑行到我面前,車窗緩緩落下,是芮助理,她好像精心化妝過了,俏臉顯得格外精緻,她嫣然一笑:「上車吧。」 「這是你自己買的?」我上車後順口問道。 「買早了,現在價格降得讓人憤怒。你好像從來都不乘公交車,而是打車?」 我心中一驚,沒想到有人注意到我這些細節,關於公交車,我記不清什麼時候坐過,也許從來沒有乘過。出門打車是我的習慣,潛意識中從未想過與公交車相比的所付出的代價。這位芮助理也許太精明太細心了。含糊笑了一下,我岔道:「公司真的很重視連夫人,一個簡單的飯局竟會派你和井經理同時參加。」 她淡淡地說:「應該說公司很重視你,專門派我們來為你助陣,其實這完全是私人性質的宴請,公司可以不參與。」 就算心靜如水,聽了這話也有些受寵若驚,我急忙道:「我本想感謝她的好意,但是讓她不必專門破費……」 圓如杏仁的大眼睛瞟了我一眼:「是啊,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這尊佛請不動,所以連夫人和我商量時我擅自拍板替你答應下來,知道原因嗎?」 我尷尬地笑笑,女孩子就是心眼小,她分明沒忘了上次主動約我喝咖啡遭拒絕的事,胡亂猜測道:「因為連重達的幾十億資產?」 「像他這種企業家不會只將雞蛋盛到一個籃子裡,就算全面與我們公司合作,頂多投一兩個億而已。但是對於你來說,結識他很重要。」 「為什麼?」我被她說得越來越糊塗。 前面正好亮起紅燈,她一腳踩下剎車,側過臉正色道:「你的志向不會只是做幾百萬、上千萬的委託代理,對任何一個獲得證券師證書的人而言,資本運作、聯營兼併才是資金運用的最高境界。如果有這種理想,就要從今晚的飯局開始。」 到底是整天做行政事務的,什麼事都上升到原則高度,只是這席話與領導做報告一樣,理論高度正確,實際一無用處,我心裡嘀咕道,有些不以為然,換了個話題隨便道,「像你這樣白天忙於各種事務,晚上還得參加應酬,真是很辛苦。」 「習慣了,有時晚上沒事反而悶得慌,好像太無聊了。」 「上網聊天嗎?」 「更無聊,以前大學時瘋狂過一陣子。」 「你男朋友是做什麼的?」 「嘎」,她又猛地踩下剎車,這下我毫無防備,一頭衝向前面差點撞上前車玻璃。她雙手握住方向盤,兩眼看著前方,態度很認真,說得很慢:「可能你不相信,我沒有男朋友,從來都沒有過。」 我鬆了口氣,咳,沒有就沒有,說得這麼嚴肅幹嘛?嚇我一跳。於是漫不經心說:「像你這樣長得漂亮,職位又高的女孩子,追求的人一定不少,是你要求太高?」 她臉上慢慢恢復恬靜自然的神態:「無緣吧,我並沒有什麼要求,只要彼此真心相愛就行了。說也怪,工作了好幾年也認識不少人,就是沒有合適的,」她轉向我,「你呢?」 「我?」我愣了一愣,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還,還沒想過,過幾年吧,反正還小呢。」說實話自從遭受初戀失敗的打擊後,對於談戀愛確實很少認真考慮過。 「不小了吧,今年26了。」我倒忘了她掌握我的檔案。 「嘿嘿。」我不願繼續這個話題,「你的酒量如何?」 「原來不行,這幾年逼著提高了一點,但是酒桌上是男人的天下,倒很少有強迫我喝的。」 聊了一會兒,車子已經開到海天大酒店,聽說這是全市最高檔、最昂貴的飯店,每天都是高朋滿座、貴客盈門。選擇在這裡請客,本身就是身份和待遇的象徵。 在服務小姐的指引下,我們進入豪華包廂時,井經理已經來了,桌邊除了連夫人還有一個人,連薇。在公共場合下她顯得內斂斯文,一一和我們打了招呼,很少說話,小鳥依人般地靠在媽媽身邊。 我心裡暗暗慶幸,瞧這幾個人,今晚是鬧不成酒了。天曉得我對酒是多麼反感。 一陣寒暄和客套後,以連夫人為中心分坐而下。才說了幾句我就知道剛才我得意得太早了,沒想到平時和藹可親的井經理上了酒桌與平時形象大相逕庭,判若兩人,妙語連珠,頻頻勸酒搞笑,連夫人更是女中豪傑,喝白酒象喝白開水似的,而我就成為他們的主攻目標。芮助理和連薇好像都很願意見到我的醉態,煽風點火,推波助瀾,特別是連薇,連續用可樂敬了我好幾次,每次都監督我喝一大口。 第9節:第四章 一條醉狗(2) 雖然我不願應酬,但是真坐到桌上還是遵從中國人請客的遊戲規則,不想以生硬的拒絕和掃興的語言破壞祥和的氣氛,更何況我經不起他們的軟硬兼施,死纏爛打。於是小杯換大杯,紅酒換白酒,一杯接一杯,在我的記憶裡,只對開始幾道菜有點印象,好像吃了一點澳洲龍蝦和三文魚,隨後便被井經理沒完沒了的喝酒題目搞得頭昏眼花,只知道一次次舉杯,一次次乾杯,還有連夫人的熱情招呼「小白吃菜」。 等晚宴終於結束時,我已經喪失了方向感和平衡感,完全是井經理架著我下樓的,不過我的神智還算清醒,硬撐著很有禮貌地感謝連夫人的盛情款待,並目送她們母女倆上車遠去。 「小白真有點多了,我送他回去吧。」井經理對芮助理道,言語間竟有幾分得意,中國人就是以在酒桌上打敗對手為最大的樂趣。不過我的實力也許太弱了,簡直不堪一擊,這未免讓他覺得有些美中不足。 「不用了,我順路送他,你也喝得不少,開車要小心。」她示意將我扶入她的前座。 等車子開動後,她問:「你住在哪兒?」 昏沉沉的我居然找出破綻:「你,你不是說,順路嗎?怎麼,不知道我住哪兒?」 就聽她「噗哧」一笑:「你沒有糊塗嘛,還有邏輯判斷力,我送你不好嗎?快告訴我吧,前面是單行道。」 「永關大廈。」胃中一陣翻騰,泛起噁心的感覺,我趕緊閉嘴不言,無力地倚在椅子上。該死的酒,真是害人不淺,從今以後我再也不碰了! 就這樣半醉半醒之間,也不知她一路上問了些什麼,反正我只有三個字「不知道」,直至她輕輕推我:「到家了,我扶你下來吧。」 「不用,我……自己……」我勉強扶著車門出去,一個踉蹌差點坐到地上。她迅速鎖好車轉過來攙住我,笑道:「沒關係,我送你上去吧,你住幾樓?」 「十八層地獄。」我手一揮,自己也不知說些什麼,僅有的一絲神明不斷提醒自己,不要亂說,不能多說。 在她的幫助下,跌跌撞撞地捱到十八層,直至房間門口,我清醒了一些,說沒事了,堅持著讓她離開。儘管喝醉了,在我的內心深處,不願意任何人進入我的天地,這是完全屬於我自己的小屋。為了證明我沒醉,我甚至準備背一首唐詩給她聽。 芮助理反覆讓我確認是這個房間後,伸手在我肩頭拍了拍,柔聲說:「好好休息,我走了。」 看到她遠去的背影,一直繃得緊緊的弦終於鬆下來,想低頭拿鑰匙開門,不料這個簡單的動作使我我終於忍不住胃內翻江倒海的難受,「哇」一下全部吐出來。 這一次吐得真厲害,大概連苦膽水都出來了,頭上、身上出了一身冷汗,眼冒金星,腿上軟弱得再也支持不住全身的重量,無力地倚著門慢慢滑到地上,眼皮沉沉地直往下墜,全身象被抽空了似的,一絲力氣都沒有,心裡想:就這樣睡一會兒吧,就一會兒…… 不知過了多久,彷彿很遙遠的地方有人叫我「你怎麼了」「喝多了嗎」,我努力想睜開眼睛,想開口說話,可是沒用,我的一切器官都不受大腦控制了。朦朧中只覺得身邊有人走來走去好像是清理地上的嘔吐物,過了會兒有人摸索著掏出我身上的鑰匙,可笑那一刻我還在想,如果是壞人怎麼辦呢?會不會將裡面洗劫一空? 接著我感覺自己象只死狗一樣被人用力拖進去,然後被架到客廳的沙發上。迷糊間我喃喃道:「是芮小姐嗎?你,還沒走?」 沒人答應,只有人用毛巾為我輕柔地擦了擦臉、脖子、手,幾分鐘後一條清涼冷咧的毛巾貼到我的額頭上,我一個激靈,恢復了一點點神智,只是眼睛還是睜不開。 「謝謝。」我有氣無力,不能確信發出的聲音別人是否能聽見。 「茶杯在你手邊,想喝水時一伸手就拿到了。」她終於開口說話,這回總算聽清楚了,聲音軟軟的很好聽,不像是芮助理,是誰呢?好像有點熟悉……喔,是1806高挑個子女孩,應該是她。 正想著,「砰」,門被關上,她已經離開了。 第10節:第五章 美味豆漿(1) 第五章 美味豆漿 夜裡醒過來一次,口乾舌燥只想喝水,這時感覺高挑女孩善解人意,思慮詳盡,她為我準備了滿滿一大杯水。一下子灌下去大半杯,又稀里糊塗睡著了。 當我終於能睜開眼時,看到燦爛的晨暉灑滿了南面落地窗玻璃上。勉強從沙發上坐起來,頭痛欲裂,渾身無力。索性又躺下來,仔細盤點這次醉酒帶來的影響。 在酒桌上應該沒出什麼狀況,我酒多以後不會亂說,反而更加沉默,而且直到上車前,我的神智還是清楚的。在車上芮助理好像問過我幾個問題,當時頭腦一片混沌,完全記不清是什麼內容了,只隱隱覺得下意識地不願意回答。她問的什麼呢? 我搖搖頭,想不起來算了,反正在她面前我也沒有出洋相,只是讓她攙扶到家而已。 最丟人的應該是在高挑女孩面前,衣冠不整地坐在家門口,旁邊污物吐了一地,典型的醉鬼形象。讓我耿耿於懷的是我居然被她像拖垃圾袋一樣拖進屋,風度形象蕩然無存,真是沒臉見人吶! 我接受的家教很傳統很嚴格,從小就在諸多方面的禮儀做了苛刻而詳細的規定,這一切都是為了在任何人面前保持良好的形象。所以儘管我不願拋頭露面與人交往,但從來都是以一絲不苟的衣著打扮出現在別人面前。 讓我喪盡顏面的就是該死的酒,以後不管是誰讓我喝這麼多都不可能了,真有人強迫我的話寧可翻臉。 我怎樣面對這位目睹我全部醜態的鄰居呢?她會在心裡嘲笑鄙視我嗎?她會認為好心的鄰居是好酒的鄰居嗎?不行,我得對她解釋一下。何況出於禮貌和表達謝意,也不能不主動去一下。唉,從昨晚起,一切事情都變得讓我無法控制,感覺亂糟糟的。 進洗手間梳理時,我注意到裡面整齊了許多,有幾件物品的擺放明顯不符合我的習慣,應該是她順手做的好事。茶瓶裡滿滿的,也是她替我添的,因為我不喜歡晚上喝放了一天的開水,每次早上上班前都將茶瓶放空。 想到這裡我心中有一點不安,看來她昨晚在我屋裡逗留的時間比我意識到的還要長,她還做了什麼?她會不會翻看我的東西?她掌握了我多少秘密? 我趕緊衝到臥室、書房,四下查看,還好,沒有翻動的痕跡,所有物品都保持著我昨天早上留著的狀態。吁了口氣,也許我想得太多了,高挑女孩怎麼會對一個醉鬼的生活感興趣。 對著鏡子再一次整理好衣著,我滿臉堆笑地走到隔壁敲門。無論此舉能否挽回一落千丈的形象,當面致謝總是必須的禮節。 咦,沒人回應。我看看時間,才六點多鐘嘛,會不會晨練去了?算了,不見面也好,從內心講我根本不想面對她。回到屋裡,我寫了張便箋。 「好心女孩:不好意思,承蒙關照,多謝。 白羽 敬上」 將紙條從門縫下塞進去,站起來輕鬆地拍拍手,正待轉身,卻看到高挑女孩從電梯方向轉過來,迎面而至。她分明看到我了,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不知裡面是否有嘲諷的意味。 這下大出意料,我一時愣在原處,哭笑不得。我真是個倒霉蛋,做事這麼不順心,如果早一分鐘正好撤回房間多好,現在紙條剛放進去,卻又遇上她本人,真是…… 與大多數不拘小節的男孩子不同,我是個很在意細節和計劃的人,任何在意料之外、違反我初衷的變化都會讓我不愉快。只是從昨晚到今天,頻頻出現的意外已經讓我來不及生氣了。 「早上好,感覺怎麼樣?」她一身寬鬆運動裝,腳上穿著跑鞋,顯得清爽簡潔而朝氣蓬勃,果然是出去跑步的。 我慚愧地搖搖頭:「不好意思,昨天真是麻煩你了,被同事多灌了幾杯,剛才敲門你不在,我就寫了張紙……特地表示感謝的。」 她好像對我如此鄭重的道謝有些驚訝,失笑道:「那有什麼?舉手之勞而已,再說上次你也幫助我的,紙條上寫的什麼?呵呵,我來看看。」 我一時不好離開,訕訕道:「我昨天是不是特別狼狽?有沒有亂說什麼?」 第11節:第五章 美味豆漿(2) 「沒有,沒有,雖然醉了,還蠻有風度的,老是要把領帶扶正,可每次手抬到一半就上不去,呵呵,」她笑著展開紙條,「我是好心女孩,那你就算是好心男孩吧?你叫白羽?」 「真名實姓,與身份證一致,不是網名。」 她「噗哧「一笑,眼睛瞇成兩個好看的半月形,做了個邀請的動作:」沒準備早餐吧?到我這兒喝點豆漿,養胃健體,對飲酒過多的人特別有好處。」 「怎麼?現在流行以豆漿代替牛奶?」我跟著她進去,「以前聽科學家說過牛奶的營養是豆漿的幾倍。」 「你坐一會兒,」她跑進臥室一會兒,換上便服出來,一下子由運動員形象變成清純的鄰家女孩模樣,「單一的豆漿營養確實沒有牛奶好,可是我加入了黑芝麻、花生、核桃之類,這一來營養價值大幅提升,有美容養顏之效,據說對髮質也有好處呢。」說著她將豆漿機擺放到桌上將東西一樣樣加進去示範給我看。 「這種做法就像紅樓夢中賈府做的茄子,加入各種山珍海味,美食佳餚,最後菜名雖然還叫燒茄子,早不是那個味兒,偷梁換柱名不符實。」我邊幫她倒入花生邊道。 將豆漿機插上電,她又轉身拿出果醬瓶和麵包,坐下來慢慢塗上一層:「你平時早上吃什麼?」 「牛奶加麵包。」她一舉一動輕盈而優美。與芮助理的鎮定自若不同,那是工作需要和超然地位刻意保持的習慣,而她則是從骨子裡透出自然而隨意,在這種女孩子面前不必做作和矯情。原先侷促不安的我漸漸放鬆,反正最難看的場面都被她碰到了,再壞又能壞到哪兒去?環視一下室內,家俱佈置和我的差不多,只是多了些灰熊、白兔、布娃娃等女孩子房間特有的東西,不由問了句廢話:「你是一個人住?」 她抬起頭,明亮的眼睛在我臉上掃了掃,反問道:「你呢?」 「我不同,女孩子一個人住很危險的,萬一有壞人……」我勉強找理由顯示出我們的區別。 她低頭故意不看我道:「還好,只要不醉倒在家門口,一般沒有危險。」說完舉起大杯子遮住臉上掩飾不住的笑意。 我頓時洩氣:「這算是個意外,其實我最不喜歡喝酒,沒辦法,工作需要。」 「工作需要?」她笑了一下,「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股票代理,收人錢財,替人發財,你呢?」 她騰出手,做個小鳥飛翔的樣子,我明白了:「在機場?不,你是空姐?」難怪有這麼高挑的身材,難怪一下子看幾本英語書,她是要自我充電呢,「飛的國際航班?」 她笑瞇瞇點點頭,她笑的時候嘴角微翹,形成一個優美的弧線特別好看。 我笑道:「怪不得昨天感覺你處理現場很有經驗,在飛機上經常有人嘔吐吧?」 「當然,有些老外很神經質,稍一顛簸就叫上帝,劃十字,」她皺皺鼻子,「馬上吃的時候不准再提了,我會沒胃口的。」 「咕嘟嘟」,豆漿已經燒開了,她動作麻利地切斷電源,為我倒了一大杯:「你多喝點,吐得太多的人要補充水份,加點糖?」 「謝謝,不用。」 她發覺我舉杯的手有些顫抖,笑笑說:「被酒精麻醉的大腦能應對瞬息萬變的股票變動嗎?」 「做股票還好,不必時刻不離地盯著,感覺不好就按兵不動,期貨就不同了,真的連上洗手間的工夫都沒有,以我今天的狀態絕對不能做。」 她吃吃笑道:「以前有個機長也炒股,炒入了迷,據說在飛機上看圖表都聯想到K線圖,把我們嚇壞了,如果股票漲了還可以,萬一股票一下跌,他豈不是要將飛機一頭栽下去?呵呵。」 自從上次和連薇聊得很開心後,這次和空姐美女對面而坐,毫無拘束、漫無邊際地清聊,加上熱氣騰騰的豆漿,感覺一種如家的溫馨,不,我真正的家根本沒有這種氛圍。這使我原先反感吃飯時聊天的思想有些動搖,看來任何理論都不是一成不變的,環境不同、對像不同,會產生迥異的結果。 想到這裡我衝她笑了笑,她有些奇怪,停下來問:「怎麼了?」 「說了這麼多,還不知你的名字呢?」 「荊紅花。」她眼睛睜得圓圓的好似林心如,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好像非常在意我的反應。 「不錯,人美名也美,似一朵鮮艷的紅花,只是帶點刺,不如叫玫瑰花好了。」我不明白她為何這樣注視我,信口開河胡扯。 她好像一下子鬆懈下來,微微一笑道:「照你這麼說,到七十歲時我就要改名叫荊枯枝了。」 將杯中豆漿一飲而盡,全身暖洋洋的無比舒泰,她問我要不要加點,我看了看時間,該上班了,儘管還有些頭痛,一定要撐著去。做股票、期貨的人不能生病,那上竄下跳的曲線不會對某個人特別關照,也許在你安心養病的時候它會無情地走出讓你踏空或套牢的趨勢,讓你沒病也氣出病來。就像葉美眉的那個客戶一樣,談生意又怎麼樣?也許生意上賺的錢還不夠彌補股票上的損失。 再三感謝她的早餐,走到門口與笑盈盈的她告別時,腦海中閃出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如果我結婚了,會不會就應該這樣?未來的妻子會像荊紅花這樣給我一個微笑,甚至一個擁抱嗎? 這種荒唐的想法立刻被內心排山倒海的反對聲壓倒,諸多獨身的好處擁上心頭。也許是酒喝多了產生精神上的空虛吧,我豈能輕易放棄來之不易的自由局面,從一個牢籠投向另一個牢籠?我自嘲地想。當走進自己的屋子時,不僅少了剛才荊紅花屋裡洋溢在四周的甜香,分明還嗅到空氣中殘餘的酒精味,這種氣味讓我反胃。 第12節:第六章 路見不平(1) 第六章 路見不平 進入寫字樓大廳,正好遇到井經理,他笑呵呵地說:「臉色不太好啊,昨晚是不是真的喝多了?」 我明白他的心理,故意愁眉苦臉地說:「還要說,被你害慘了,整整折騰了一夜,生不如死啊。」 「哈哈哈哈,」他得意地仰頭大笑,虛榮心和好勝心得到最大程度的滿足,「小年輕,還要多多鍛煉啊,酒這個東西,你不能怕它,醉一次長一次酒量,多醉幾次你就成熟了。」 「那是,什麼時候能練到你的酒量我就出頭了。」我恭維道,心裡卻想,如果再讓我這樣醉一次的話我寧可不幹了,我並不在乎職位的提升或是出風頭,也不看重薪水和分紅的提高,就憑我身上揣著的通過全國統考獲得的證券師證書,那哪兒找不到工作? 井經理搖搖頭:「你錯了,酒量越大醉得越多,因為大家都知道你能喝,惡名在外,什麼場合都拿你開涮,每次都跑不掉。我已經記不清多少次不洗澡就睡在客廳沙發上,甚至還有二樓都爬不上去坐在台階上睡到天亮的情況。談起喝酒的經歷整個一部血淚史啊。」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我昨晚只是坐在門口睡了會兒還算不錯的了。」 兩人相顧大笑,一起走進樓層辦公室。 坐下整理了一下桌子,芮助理的電話就來了,聲音一如既往地清晰溫柔:「休息得好嗎?真不知道你不能喝那麼多,以後只要我在場,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說哪兒去了,還要多謝你送我回家呢,否則我就要流落街頭了。」 「好吧,不影響你工作了,再見。」 這時天鵝將參考資料分發給每個人,看起來今天心情不太好,臉繃得緊緊的毫無表情,眼皮直聳拉得幾乎要閉上。小林不知趣地說了句:「溫小姐的衣服好漂亮啊,哪兒買的?我也給老婆買一件。」她頭都沒抬一下就轉身走了,小林鬧了個沒趣,悻悻嘀咕了幾句,說一付棄婦樣肯定是被人甩了。 提起天鵝綽號的來歷,有個典故。溫小姐向來自詡貌美人靚,眼高於天,樓下房產部有個小伙子冒冒失失地給她寫了封情書示愛,她倒是回了信,裡面只有一句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後來這件事不知怎麼傳出去了,從此大家就叫她天鵝,至於那位可憐的帥哥,他的綽號就可想而知了。 我隨手翻了一下,一行標題跳入我的眼簾,「傳昊臣集團有意兼併田豐化肥廠,田豐高層出面否認」心裡一陣猛跳,立即放下其它事,聚精會神地研究起來。 第13節:第六章 路見不平(2) 文章寫得不長,大意是記者從田豐內部獲得消息,由於前一段時間一直與田豐秘密商談的天誠集團價格壓得太低,談判陷入僵局。而向來和天誠有隙的昊臣集團趁虛而入,開出令田豐心動的價錢,目前雙方正頻繁接觸中。由於兩大集團旗下均有農產品產業,因此誰能吞併田豐將在今後的市場上獲得主動權。日前田豐高層出面否認了上述說法,但拒絕透露與天誠的洽談進展。 我輕輕吁了口氣,放下材料揉揉太陽穴,不由一陣心煩意亂。又來了,又來了,總是這樣,無止境地掠奪和吞併,就算讓大多數人血本無歸也在所不惜…… 衛哥站起來問大家:「誰手中有昊臣系或天誠系的股票?」 「我有一點,6003**,昊臣系下的主力股票,建倉成本11.72元,現在升到12.01,我看好它能漲到12.5以上。」小林道。 葉美眉道:「我有兩支天誠系下的股票,走勢還可以。」 子文沒吱聲,捧著手機一個勁地發短消息,我搖搖頭表示沒有。 衛哥道:「根據材料上的報道分析,可能昊臣系的控盤主力想拉升股價達到出貨目的,開始放風傳出假新聞,儘管田豐方面否認了,但留給市場想像的空間很大,過幾天還會有類似報道出來,配合莊家發動行情,你們認為如何?」 小林說:「從量能上看,前一段時間6003**橫盤整理時間較長,主力吸籌充分,我同意你的觀點,今天開市就會強勁上攻,突破前期高位,我準備今天再買入。」 葉美眉道:「看來天誠在田豐兼併問題上是基本出局了,今天我得全部拋出,免得陷入深度調整中。」 衛哥道:「我目前空倉40%,正好騰出資金賭上一局,我再打幾個電話問一下幾個哥兒們。子文,你看呢?」 子文茫然地抬起頭:「什麼?」 葉美眉快嘴道:「這幾天你怎麼了?儘是發短信,當心我向嫂子報告。」 子文放下手機,笑嘻嘻道:「都是黃色短信,要不要發一條給你欣賞一下。」〔奇書網·電子書下載樂園—Www.Qisuu.Com〕 「拿噁心當有趣。」 葉美眉瞪了他一眼。 正在議論著兩大集團旗下股票的走勢,有電話讓葉美眉去井經理辦公室。小林趁衛哥打電話的空隙問我:「喂,你是怎麼看的?你手中有肥婆的兩千萬呢,拿出來搏殺一下?」 我搖搖頭:「這兩家都是典型的資本運作型集團,其中究竟有多少內幕,有多少秘密交易,政府在裡面充當了什麼角色,我們一無所知,我不想碰他們。」 小林不以為然:「炒股就是黑吃黑,騙中騙,炒完了科技炒紡織,炒完了高速炒煤炭,永遠都有新熱點,永遠都有受騙者。我們幹的就是火中取栗的勾當,不求十拿九穩,只要一本萬利。」 「他們背後的莊家不是善類,」我沉思著說,「我建議你不能輕舉妄動。」 衛哥放下電話,面有喜色道:「我的哥兒們都看好昊臣系的前景,準備過幾天聯合打壓洗籌,開始建倉,看來田豐兼併事件將是發動行情的導火索。」 我張口欲言,葉美眉手捂著嘴抽泣著從我身邊跑過去,趴到座位上肩頭一動一動地埋頭哭泣。我們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何事。儘管平時她就愛哭,有時被客戶說幾句下流話也能流淚,但今天是從經理室出來的,一定與工作有關,性質不同了。 小林建議衛哥問一下井經理,畢竟是我們組的成員,要關心一下。衛哥本有些不情願,我和子文都附合說應該如此,三人一致逼著他去了經理辦公室。過了會兒出來說,還是上次那個客戶投訴的事,公司有了處理結果,扣葉美眉半個月獎金,在內部通報批評一次。 子文忿忿道:「這就是官僚們的作風,不管青紅皂白,客戶說什麼都有理,我們反正要挨板子。那件事明明就是他沒有及時拋售的責任,怎能怪小葉?」 小林說:「衛哥你再和井經理說說,公司不能做得這麼苛刻,連交通事故還分主從責任呢,誰能保證炒股一定賺錢?」 衛哥軟綿綿道:「我說了,可井經理說這是芮助理請示老總後決定的,他無能為力,只能執行。」 第14節:第六章 路見不平(3) 小林拍拍桌子道:「我早就說過,姓芮的小娘們不是好人,別看整天和和氣氣的,整起人來比誰都狠。這件事一定是她下的毒手,媽的,她要是敢惹到我,就來個先姦後殺,整死她!」 子文道:「無論誰決定的,我們都要集體抗議,大不了不幹了,哪能這樣呢?他說扣錢就扣錢?我們要求公司解釋處罰原因!」 葉美眉哭泣聲更大了,其中委曲的成分居多。 衛哥一付息事寧人的模樣:「好好好,我再與井經理商量,不過大家要穩定情緒,不能影響操作。看看,開盤時間到了。」話音剛落,掛鐘沉重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如聽到衝鋒的號角,大家暫時放下現實中的不快,連葉美眉都抹抹臉上的淚痕,神情專注地盯到屏幕上。 如衛哥所說,6003**剛一開盤就高開高走,一下子上漲5.3%,買二、買三積聚了上萬手買單,顯示主力勢在必得的決心和實力。昊臣系下其它股也爭先恐後向上竄,短短十多分鐘,吸引了眾多跟風者。天誠系股票則不出所料地表演高台跳水,一根陰線直往下沉,葉美眉眼急手快,趁眾多投資者猶豫不決時全部出貨,除去手續費、稅費和各項成本基本持平,總算躲過一劫。 我輕歎一口氣,打開選股池,裡面十幾支股票似乎都未受到影響,繼續維持橫盤整理格局。形勢不明,上午不能輕易動手,再看看吧。這些日子股市形成一種規律,行情都發生在下午,或者大幅上揚,或者掉頭朝下,所以上午草率買賣是不明智的。 一身輕鬆的葉美眉好像忘了早上的不愉快,轉過來衝我伸伸手:「我讓你帶的書又忘了?」 我這才想起,不僅如此,上班時暈頭暈腦的連手機都忘在家裡。看看時間還早,索性做個好人,我站起身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這就回去拿。」 打車到永關大廈樓下,見荊紅花正吃力地從馬自達上取下煤氣灶,我趕緊上前協助:「壞了送出去修的?憑你怎麼能拿得上去?」 她笑道:「是啊,這麼巧,一有麻煩你就出現了,我正在犯愁呢。下次我就知道了,有困難找小白。」 「願意效勞,只要你對著天空大叫三聲『小白』,」我隨口道,「這麼重的東西你確實拿不動,幹嘛不讓男朋友過來幫忙?」 她笑笑沒說什麼。我將煤氣灶一直送到廚房,按照她指定的位置放好接上煤氣。她檢查了一番滿意道:「做得蠻熟練細緻的,經常在丈母娘家幹活?」 我失笑道:「上幼兒園時是有不少丈母娘,現在反而沒了。」 「不會吧,」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你醉酒的時候嘴裡念叨著一個女孩子的名字呢。」 怎麼一點兒都記不起來?我斷然否認:「絕無可能,我還沒有女朋友呢,」我看看她,「你怎麼沒上班?」 「我們工作就是這個特點,出去幾天休息幾天,忙得時候腰酸背疼,閒的時候悶得發慌。你不是上班嗎,回來幹嘛?」 我指指腦袋:「好幾樣東西都忘了帶,酗酒後遺症,丟三拉四,我得趕快去了,再見。」 回到公司,行情如常,沒有大的起落。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順手設了個屏保,起身出去直奔芮助理辦公室。 運氣不錯,她正好一個人在裡面打電話,桌上擺滿了各類報表和帳冊,行政工作確實繁瑣複雜,看似毫無用處,卻處處不能少。她百忙之中衝我笑了笑,邊示意我坐到對面邊對在電話中說:「在新方案修改確認之前,我不能接受任何附加條款,就這樣吧,再聯繫。」 我暗暗心服,能將這句斷然拒絕的話說得如此和顏悅色,恐怕只有芮助理才能做到。 「你是稀客,這間辦公室好像從未來過吧,一定有重要的事,對嗎?」她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在我臉上轉了幾圈,似乎試圖尋找答案。 下意識避開她的視線,我斟字酌句地說:「關於葉媛媛的處理決定,我認為不太妥當。」 她好像沒想到我居然為這件事而來,愣了一下,翻開右手邊的筆記看了會兒,語氣平緩地問:「你認為怎樣處理好呢?」 「這件事她沒有過錯,如果公司這樣處分她,等於默認了我方的責任,那個人就有理由向公司提出索賠。」 「對,公司正打算全額賠償他的損失。」 我簡直懷疑醉酒影響了聽力,有沒有搞錯,這種情況也全額賠償,公司豈不成了福利機構?我略一思索道:「這裡面還有我們不知道的情況?公司不會隨隨便便甘心掏錢的。」 「按正常投訴渠道,你對葉媛媛的處理決定有意見應該找井經理反映,但是你單獨找我,我理解為朋友之間私下交流,對不對?」她嘴上說著公事公辦的話,臉上卻露出輕快而略帶點俏皮的神情。 我不由一呆,從進單位起每次見到她都是從容端莊的白領麗人形象,從未有過像今天這樣女孩本色的自然流露,這才使我意識到她本來就和我、葉美眉差不多大,只是種種因素限制了她的喜怒於色。 「昨晚還承蒙你送我回家,不是朋友能這麼做嗎?」 「那好,朋友之間交流不能在辦公室,這件事說來話長,我們下班再聊吧。」她眼睛故意向上瞟,一付願者上鉤的樣子。 我乖巧地說:「上次你說的咖啡廳在哪兒?」 第15節:第七章 正宗西餐(1) 第七章正宗西餐 世界很大,世界很小。 芮助理說那家咖啡廳離公司不遠,建議步行。十多分鐘後我們到達這家漁島連鎖咖啡店。剛要進門,從裡面說說笑笑出來四位身材修長,面容姣好的女孩,其中竟然有我的鄰居,荊紅花。 我們倆同時愣了一下,我先開口道:「荊小姐,怎麼跑這麼遠喝咖啡?」 荊紅花用手理了一下長髮道:「幾個同事約好過來玩的,這位是……」她瞟向我身旁的芮助理。 我正準備說也是同事,芮助理徐徐接口:「小白的朋友。」 荊紅花笑道:「好漂亮啊,不打擾了,我和她們一起走。小白,好好品嚐一下,看這家店裡的咖啡比我煮的怎麼樣,88。」 目送她們遠去,芮助理回頭笑著問我:「她是你什麼人?還專門煮咖啡給你喝,味道一定不錯囉。」 我簡直一頭霧水,張口結舌不知從何說起,心裡明白這是女孩子天生嫉妒心和小心眼作怪,可是我與這兩個都是泛泛之交,若不是昨天那頓該死的酒和仗義幫助葉美眉,這會兒已經在家悠然自得地看電視了,和誰都扯不上。 與女孩子打交道是世上最麻煩的事,這是以前大學的一位室友在第四次失戀後總結出的經驗。 「鄰居,點頭之交。」我試圖用最簡潔的語言描述,在男女關係上最不能解釋,越說越亂,說得越多問題越多,何況我真是清白的,包括身邊自稱是我朋友的芮助理,所謂朋友關係也是今天上午從她嘴裡說出來的。 她似笑非笑,臉上的神色分明是不相信。 落坐後我點了幾樣,她神情悠然地東扯西拉,就是不提葉媛媛。我知她故意吊我的胃口,不過在耐性方面,誰跟我們這些專業證券師較真那是自討苦吃。一支股票從積蓄力量到爆發上漲,其間大機構、大莊家要設置多少陷阱和圈套,要玩多少花招和假象,有時面對誘惑,有時面對考驗,需要的就是耐性。只要認準目標,就要做到心如止水,波瀾不興。 「味道怎麼樣?」她冷不丁問,「比起荊小姐素手煮就的如何?」 我啞然失笑,沒想到她還惦記著這件事,不過荊紅花也真是,沒事說煮咖啡幹嘛,不是給我添亂嗎?幸好芮小姐不是我的女朋友,不然還不打翻了醋罈子?不過她總算口下積德,沒有說出早上喝豆漿事,如果再貧上一句「喲,早上我給你煮的豆漿還沒消化吧?這會兒怎麼喝得下」,那就更沒譜了。 「嗨,什麼素手煮就,說得這麼古典,其實就喝過一次,什麼味道早就忘了。你是文科出身的吧?」 「猜對了,我在大學學的是中文,沒有後台靠山,沒有門路,夢想中的出版社、雜誌社都將我拒之門外,當時服從分配的話最好的結局是窩在農村學校做老師,神聖的靈魂工程師。呵,我不願意,也不甘心,所以四處找工作,參加應聘,那段日子真是……直到這家公司錄用了我。」芮助理從容淡然的臉上露出少有的黯然,看來那段四處碰壁、彷徨無助的經歷給她留下太多打擊和挫傷。 第16節:第七章 正宗西餐(2) 我默然無言,半晌才說:「但是你成功了,以你的年齡能做到總經理助理,在同齡人中很少見,我不還是一個普通的操盤手嗎?」 她搖搖頭:「但是我缺乏安全感,眼前的一切算什麼?只要一個差錯,老闆一句話就能將你拿下,這就是行政人員的悲哀,看上去缺你不可,其實人人都可以取而代之。你們不同,憑著手中掌握的客戶和經營秘密,老闆不敢隨便放你們出去。」 「危機感太強烈了吧?我就覺得你做得很好。」 「也許你也聽過關於我的閒言飛語,說能坐到助理的位置還不是犧牲色相,或者說我傍了個有權有勢的後台,老闆都讓我幾分。這就是做女孩子的悲哀,沒有人相信我的成功是憑自己的努力換來的,可是有一天我失敗時,他們會說這就是靠臉蛋吃飯的下場。」 這些傳言我早聽小林他們說過,但是我不信,或者說不願意相信。中國人經常喜歡用曖昧目光審視老闆與秘書、經理與助理的關係,無中生有編造出許多津津樂道的話題,雖然其中有不少是真實存在的。我寧可從善意和人性的角度看待別人。 想不到的是看似閒庭信步、游刃有餘的芮助理內心深處也有旁人無法窺知的煩惱,這使我不由反省自己人生追求的目標和構想。以前的我是不是太注重個人感受,而沒有將心境放到更廣闊的空間思考問題呢? 「我是不是有些囉嗦?其實這些話從來都是放在肚子裡的,今天不知怎麼就說出來了。」她嫣然一笑,朦朧的燈光下那張俏臉格外明艷動人,撲閃撲閃的大眼睛流淌著輕音樂般神韻。 我真誠地說:「你的話對我觸動很大,有些事原來沒有想到的,經你提醒我明白了一些。真的。」 「談談葉媛媛吧,看你那麼關心她,恨不得為她要捲起袖子找我打架了。」她狡詰地微笑著。 「不會吧,我只是看不過衛哥無動於衷,不管不顧的樣子,我知道葉媛媛的操作沒有錯。」 「但你知不知道那個客戶的背景?我們別看他那付德性,是市裡分管經濟的陳書記的妻弟,這幾年靠著這棵大樹發了點小財。這種人我們惹得起嗎?犯得著為區區幾萬塊錢得罪陳書記嗎?花錢消災,早點打發他算了。」 「原來如此,」我攪了攪杯裡的咖啡,說實話,味道真沒有荊紅花素手煮就的好喝,她的用料貨真價實,絕對是巴西原產的咖啡豆,難怪她讓我做個比較呢,不過此時說出來無疑大煞風景,唐突佳人,「但是葉媛媛就成為犧牲品了?她白白被冤枉,而且不知道真相。」 「一將功成萬骨枯,在老闆眼裡這算什麼?別說扣半個月獎金,如果事情鬧大了即使辭退她老闆也不會眨一下眼,在商人眼裡,只要付出有所值就會毫不猶豫去做,根本不會考慮感情或人性關懷。」 「是這個道理,」我苦笑一下,「但是真發生在自己身邊,情況就不同了。怎麼說呢?會有一種吞了蒼蠅的感覺。」 她看看我的杯子:「你的咖啡沒動多少啊,這可是正宗的巴西咖啡,不會比人家煮的差吧?」 我舉舉果汁杯:「我更喜歡喝這個。」 從第一口我就嘗出這不是正宗巴西口味。雖然在飲食方面不算挑剔,但我從小在這些方面受過系統的培訓,不僅能區分出清明前後茶葉味道的不同、法國咖啡豆與巴西咖啡豆煮出來味道的差異,甚至能用舌尖品出五糧液酒是新包裝還是老包裝。當時這種訓練很辛苦很枯燥,想不到如今已經成為一種無形的財富和品味。有時我甚至想,他們對我做的一切也不是全錯…… 她輕啜了一口西瓜汁,漫聲道:「半個月獎金算什麼?葉媛媛只是有點委屈而已,以她的家境不會在意這點錢。記得我畢業後報考某單位公務員,一百二十人取前三名,我筆試第一面試第三,總分名列第二,本以為這下高枕無憂,誰知一周後僅僅因為體檢查出我有青光眼,就被淘汰出局。這公平嗎?我只能接受這種結果。世上根本沒有絕對公平公正的事。」 看看時間,我叫了兩份西式簡餐。和女孩子吃飯,若想保持形象的話,最好不要吃麵條和大部分中式菜。和朋友喝酒的話就不能點西餐了,最好是大碗肉大盆魚。 第17節:第七章 正宗西餐(3) 「你是不是一個人租房住?」她突然問。 「是的。」 「我租住的小區裡面正好有一戶人家剛買了新房子,一百多平米空在那兒,環境還不錯,有沒有興趣聯繫?」 我說:「現在這邊訂的合同到明年初,到時再說吧。」同一個單位的人住得靠在一起有什麼意思?難道上班時看不夠還要下班再看?我才不想呢。 嘗了口瑞典鯡魚,我皺起眉頭,這家老闆做得太過分,能到這裡消費的人本來不在乎多花錢,價格隨他們訂,沒有人買單會討價還價,這種情況下還偷工減料,魚目混珠就不像話了。我招手叫過服務員,低聲說:「把這盤魚端走,拿到廚房問掌勺的究竟是什麼魚,然後讓老闆來告訴我。」 服務員茫然地看看我,意識到有什麼不對,點點頭一聲不吭地照辦。 芮助理也不明白,好奇道:「怎麼?魚的味道不對?我看挺新鮮的。」 我笑著說:「白天吃的蒼蠅沒辦法,聽你解釋了前因後果只好吞下去,這會兒不能再吃蒼蠅了,否則會引起腸胃失調。」 正說著,一個禿頂微胖的中年人匆匆從裡面走過來,緊挨著我坐下,壓低聲音道:「對不起,對不起,大師傅忙中出錯,用的意大利鯡魚,沒想到你是高人,剛才你給我們留了面子,正宗的瑞典鯡魚馬上送上來,這張檯子的消費由我買單,行不行?」 我微微一笑:「買單還是我來簽,我不是計較錢。不過想招來回頭客貨真價實很重要,比如說這杯所謂巴西咖啡味道也不對,剛才我忍住沒說。」 他連連點頭,額頭上滲出汗來:「是的,是的,這幾天生意好,人一多後面照顧不過來,盡出漏子,你放心,下次來的時候保證不會這樣了。我替你到吧檯簽單,真的,就算交個朋友。」 我拉了一下沒攔住,只得任他去了。 芮助理驚異地看著我,一雙大眼睛盯著我心慌慌的,半天才說:「兩種魚究竟有什麼區別?」 原以為精明洞察的她又要提出什麼直面真相的問題,我鬆了口氣:「意大利鯡魚生長在濕熱的地中海氣候下,生命週期快,肉質鬆軟,瑞典鯡魚則處高緯度冷水區,在深水中生長而成,肉質緊密細膩,是鯡魚中的上品,價格和檔次遠遠高於意大利鯡魚,是美國人請客時的必備菜餚。」 「是這樣,我吃了好幾年的鯡魚,從來不知裡面還有名堂,看來大多被蒙了,」她若有所思地看看我,「你是個不簡單的人,真的,從我看到你第一眼起就這樣認為。」 第18節:第八章 複姓荊紅(1) 第八章 複姓荊紅 我心一跳,勉強說:「其實我很簡單,無論是學歷還是履歷,包括生活。」 她眼中又顯出平常慣有的精明銳利,彷彿要看穿我的五臟六腑:「我看過的人太多了,起碼的鑒別力還是有的,」她突然笑了笑,「就像在砂礫中尋找珍珠一樣,有時這麼隨便一看,就發現了。」 我的心更跳得厲害,畢竟有過戀愛經歷,對女孩子的心思多少掌握一點,這是表示好感的意思。我真是自找麻煩,不管什麼咖啡,不管什麼鯡魚,味道不行不吃就是了,惹出事端幹嘛?我不喜歡用自己的特長到處炫耀,那是不自信的表現。 這時禿頂中年人又坐到我旁邊,雙手遞上名片和一張vip卡:「請以後無論如何再光臨敝店,你會發現我們的誠意和服務。」 經他一打擾我們都沒有再吃下去的興致,草草應付後由他陪送到門口。 「送你一程?」她晃晃車鑰匙。 「謝謝,我想一個人走會兒,明天見。」 「好的,」她走了幾步又回頭,臉上綻放出美麗的笑容,「謝謝你的咖啡,還有鯡魚。」 心事重重地走在人行道上,懊惱萬分,這樣下去不行的,我所追求的平靜生活很快就會被破壞。看來我的初衷就是錯的,不可能有我想像的那種環境,能專心至致地工作,無憂無慮地生活。當所謂事業發展到一定程度時,必然將影響到個人的空間。 走了會兒攔了輛的士直接回家,在咖啡廳這種場合吃飯並不舒服,不如我一個人叫外賣。 慢慢踱到家門口,一抬頭發現乾淨的防盜門上有幾個紅字:味道如何?再細細看,竟然是口紅寫的,不用說,一定是荊紅花的傑作。這個女孩與芮助理最大的不同是讓人輕鬆,而且有些出奇不意的創意。今天對她感覺有些愧疚,其實我原本計劃晚上請她吃飯對昨天的事表示感謝,誰知計劃不如變化,改成和芮助理喝咖啡,而且又被她碰見了。 想到這裡,我跑過去敲門,敲了好一會兒她才開門,頭上戴著耳機,手中拿著本英文書。這麼晚還在學習,這種女孩子真是少見。 「你在我門上亂塗,被管理員看見要罰款的。」我先發制人。 她摘下耳機,並沒有讓我進門的意思:「這麼早就和女朋友約會好了?沒有壓馬路逛逛?」 「什麼約會,她是我的同事兼領導,為另一個同事的事情聊聊的。」說起來真有點費勁,不過不說清誤會可不行。 她撇撇嘴:「得了吧,到咖啡廳談工作,騙三歲小孩子,人家自己說是你的女朋友。」 「小姐,女朋友和朋友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要不要我給你講講博大精深的中國文學?」 她好像想起什麼高深莫測地笑了笑,側開身讓我進門,「漁島的咖啡怎麼樣?」 「不怎麼樣,用的不是正宗巴西豆,也沒有你煮得好。」我自己在沙發上坐下。 她有些高興:「看來你還真品嚐出來了,不是故意恭維我吧?」 「實話實說,這會兒我還想著喝呢。」乾脆哄她高興一下,口舌之便而已。 她眼珠一轉:「巧了,我剛剛又煮了些,你再嘗嘗。」 我哭笑不得,哪有這樣整人的?只是話已出口,不好拒絕。 她很快地端來一杯咖啡,天,用的是早上喝豆漿的大杯! 「你也分一點吧,晚上喝多了要尿床的。」我試圖倒給她,被她笑著輕巧地避開。剛喝了一口,我吃驚地說:「這是巴西高原上的極品咖啡豆,你從哪兒弄來的?」 她比我還吃驚,狐疑地看著我說:「看來你的味蕾沒有麻木,連這都分辨得出?」 我笑著說:「你是承認在捉弄我,是嗎?」 她忍不住笑起來,眼睛象彎彎的勾月,鼻子可愛地皺上去,主動從廚房拿來一個咖啡杯,從我的大杯中倒出一些,輕啜一口說:「得了便宜還賣乖,告訴你吧,這是一個外國朋友剛剛送給我的,正好被你趕上了。」 這一細微的舉動卻深深觸動了我,使我想起一句話。 大學裡失戀四次的室友說過,當一個女孩子不避嫌地與你同喝一杯水,說明她有點喜歡你,至少沒有討厭的成分。這位倒霉的室友人稱小古龍,經常說出精闢而有哲理的語言,事實證明這些話往往都是正確的。但他是語言的巨人,行動的矮子,當其它同學們成功運用他的經驗紛紛取得輝煌戰果時,他卻在情場上屢戰屢敗,傷痕纍纍,身心疲憊,那些正確無比的理論始終沒派上用場。關於喝水理論,他作出詳細解釋,說女孩子都有些潔癖和排異心理,很少與別人共用生活物品,但如果她從心理上接受一個男孩子,便會很自然突破這種障礙,這種變化連她自己也不會發現。 我也有過類似經驗,記得上大學時就經常和紀雨容共用一根吸管喝飲料,一人一口輪流喝,香甜無比。後來我還嘴對嘴喂東西給她吃過,當然那已經是熱戀階段的事了。 荊紅花會怎樣反應呢?我決定試試,於是動作明顯地喝了一大口,然後苦著臉說:「荊小姐,饒了我吧,要不你再替我分擔一點?一點點。」說著就往她杯子裡倒,她猶豫了一下到底沒反對,只說:「少倒一點,我也喝得不少了。」 這是什麼意思,她的潛意識中有點喜歡我嗎?還是小古龍的理論根本就是胡說八道?我不知自己為什麼要證實這一點。當下心裡亂糟糟的,也不知想些什麼,隨便問道:「晚上還這麼用功苦攻英語,是不是想考托福?」 她理理頭髮:「公司一年一度的競爭上崗馬上開始,考核成績直接與航線安排掛鉤,關鍵時刻不能松勁。」 第19節:第八章 複姓荊紅(2) 「喔,怎麼掛鉤呢?反正一樣上班,有什麼區別?」 「當然不同了,駐美大使的地位能和駐埃塞俄比亞大使一樣嗎?航線也是這樣,而且有些是直達,有些老是要停,這裡面有很多細微的差距。」 「主要還是面子問題,」我明白了,立刻作出判斷,「這麼注重名譽,你一定是新員工,剛工作沒多長時間吧?」 她微微點頭:「去年參加空姐招聘被錄用,培訓到今年三月才正式上班,你怎麼看出來的?」 「很簡單,我也是新員工,同病相憐。」 她噗哧一笑,起身說:「放段音樂給你欣賞一下,看是否找到剛才咖啡廳的感覺。」 純正香濃的咖啡使我有些微醺,懶洋洋倚在沙發上,這時耳邊驀地響起蕩氣迴腸的鋼琴曲《My BloG·My WeB LifE》,我情不自禁地用手在沙發上拍打合著韻律,瞇著眼低聲附合起來。荊紅花雙手托腮支在膝蓋上,帶著幾分恬靜和喜悅地盯著窗外的星空,燈光映襯在她雪白的肌膚上呈現出象牙般聖潔的光采。 一曲結束,睜開眼卻發現對面的荊紅花不知哪去了,正奇怪,她從沙發後面亮出一張大白紙擋在我眼前,上面用口紅寫著兩個大大的字:荊紅。 「什麼意思?」我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然地看著她。 「下次不要叫我荊小姐,應該叫荊紅小姐,荊紅是複姓,順便也告訴你那位同事兼女朋友一下。」她笑著一鬆手,任憑白紙飄蓋到我臉上。 我的臉騰發燒發熱,吶吶不知說什麼好。這種常識性錯誤出現在剛剛宣稱要講解中國文學的我身上真有強烈的諷刺意味,難怪剛才她笑得那麼古怪,證明我淺薄的文學功底和對中國古文化的瞭解還不深入。細想起來,這已經是第二次鬧這種笑話。大二的時候,我陪一個舍友到女生宿舍有事,面對牆上眾多美女照,我閒得無聊對歌星們的名字加以評論,說名字中加虛詞效果好,比如伊能靜、徐若瑄,中間「能」「若」兩個字就用得傳神。此言一出宿舍內其它女生頓時用奇異的眼神看著我,當時我還認為是崇拜的目光,心裡洋洋得意了一陣。可離開宿舍之後,舍友恨恨地說我讓他丟盡了臉,伊能是複姓…… 我避重就輕地說:「就算是荊紅吧,荊紅小姐,我再次鄭重聲明,下午和我一起的只是同事,不是女朋友。審美疲勞,就算找不到女朋友也不能挑一個單位的。我們大學時流傳著『三草原則』,好馬不吃回頭草,兔子不吃窩邊草,天涯何處無芳草。不過聽說航空公司倒有吃窩邊草的傳統,飛機駕駛員配空姐,才子佳人啊,你有沒有中眼的在手中養著?」 戰火蔓延到她身上,她果然又被我轉移了注意力:「你說的是八十年代的情況,現在不同了,正如你所說,同一單位沒有新鮮感,下了班還是談工作有什麼意思,我身邊的姐妹們都不願意在公司內部選擇,這是大勢所趨。」 「據說老外都很浪漫的,喜歡追求中國的空姐,有沒有人向你獻過慇勤?」 「當然有了,我們通常的辦法是微笑著對他說,謝謝你的鮮花,很漂亮,我想我的老公和孩子都會喜歡的。老外一聽就明白了,聳聳肩不多說什麼了。」 又聊了一會兒,看看咖啡已冷,我起身道:「不影響你用功,我回去休息了,荊紅小姐。」 她抿著嘴一笑:「有點拗口,是嗎?」剛出門,她突然叫住我,「等等。」 「什麼事?」 她倚著門笑瞇瞇道:「明天早上還想喝豆漿嗎?」 「當然了,不過麵包由我負責,我去買新鮮的。」 「OK。「她揮揮手關上門。 走進曾經以為是溫馨港灣的小屋,突然覺得一絲冷清和寂寞。我自己都沒想到能在荊紅花屋裡坐這麼長時間,說這麼多話,似乎與我離家出走時的心境和信念有了很大的變化。 我的性格屬於中性,既不活潑開朗,也不內向沉悶,是那種能屈能伸、變化多端的人。這幾個月以來我刻意保持低調和迴避聚會之類的活動,並非存心自閉和孤僻,而是過去太長時間被鉗制做著我討厭的各類事情,包括沒完沒了的酒會和社交,完全沒有屬於我自己發展的空間,令我對這些所謂培養和推介活動產生極度厭倦的情緒,他們過高的要求和期望給我帶來三座大山般沉重壓力和恐懼,多少次我在噩夢中驚醒,不為別的,只是反省在過去一天裡又做錯了什麼,疏忽了什麼。在接近崩潰的邊緣時,我選擇了逃避,我獨自一人悄悄離家出走,追求一種夢想中自由、獨立、輕鬆的生活。 幸虧略有心機的我大學畢業後第一年就通過全國考試獲得證券師證書,憑著這張比文憑還吃香的硬通貨,我在這座城市找到了這份還算不錯的工作。 這些日子在現實工作和生活中,我感悟到以前沒有發現的問題,開始對有些事情重新思考和詮釋。 一個從未想過的念頭這幾天總是不合時宜地跳到腦海中,要不要找一個女朋友? 如果一年前誰和我說這件事,簡直是自找沒趣,我會白眼以對。自從我美好純潔的初戀被他們粗暴無禮地破壞後,我對談戀愛失去了興趣。也許出於報復,我對經他們介紹的女孩子從來不正眼看一眼,一律說不合適,真的,我認為沒有哪個女孩子比得我心愛的紀雨容。在那種一切都帶著功利和目的的環境裡,我的婚煙只是一種工具和橋樑,上面負載了太多的沉重和負擔,而經過精心選擇出現在我面前的,並不是要與我談戀愛,而是要和我結婚。我無法接受那種門當戶對、強強聯煙的撮合。 現在不一樣了,我有權自己選擇,與真心喜歡我的女孩子相處。比如說隔壁的荊紅花,一個美麗自然、親和細心的空姐,雖然我對她一無所知,甚至沒有確定她是否有了男朋友。她的豆漿和咖啡確實不錯,還有屋內一股淡淡的甜香……. 她姓荊紅,而不姓荊。我暗暗念叨著,枕著若有若無的甜香很快進入了夢鄉。在夢裡,紀雨容的面孔模糊不清,等我好容易走近一看,竟然變成了荊紅花。 第20節:第九章 有客來訪(1) 第九章 有客來訪 受眾多跟風盤的影響和帶動,整個昊臣系股票全線飄紅,連續幾天出現驚人的交易量。散戶最喜歡股票放量,他們認為成交量放大就說明機構和莊家開始啟動,肯定有一輪不錯的行情。衛哥、小林均重倉持有,作風穩健踏實的子文禁不住誘惑也買了一部分。 葉美眉悄悄與我商量,最近她越來越聽得進我的意見。我說你真的眼紅,可以像我一樣短進短出,第一天買第二天賣,撈點現金入袋,一有風吹草動及時收手,不至於被深套。對他們的手法和策略我太熟悉了,既然敢逆市飄紅,發動這次引人注目行情,一定找到強有力後台和大資金支持,不會輕易讓別人分到一杯羹,一切謹慎從事,小心駛得萬年船。 連夫人帳上的錢我僅僅選了幾個有社保基金參與的高速股作為長線。我不看好構建在一則不確定消息基礎上的行情,這波攻勢能走多遠,背後有什麼花招都是未知數,我寧可袖手旁觀也不願以身試法。賺錢的機會永遠都有,不必急在一時。 資金管理部尤經理打電話提醒我,上周我的資金運用率只有41%,遠低於公司78%的平均率和64%的保本率,我暗想就算達到100%,一朝栽進去的話損失率怎麼算?在市場化的今天,他的思想還停留在計劃經濟的操作模式。 連薇又從北京打電話給我,說的不是股票,而是心裡有點煩找我聊聊。只要不見面,我倒很樂意奉陪。閒聊了一會兒,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請她幫我查一下田豐化肥廠幾個財務數據。「沒問題,」她爽快地答應了,「事成之後怎麼謝我?」她乘機提條件。 「辦完再說,總之不會讓你失望。」我閃爍其詞,面對女孩子我從來不輕易承諾。 葉美眉捧著茶杯轉到我面前,隨手扔給我一片口香糖,故意作聽電話狀,道:「還是那位炒股專家連小姐?你們現在建立熱線了?在煲電話粥嗎?」 我正色說:「連小姐是我的客戶,我要對她的資金負責,所以要保持必要的聯繫。」 「哼,在我手上委託的時候,每次打過來不是鬥嘴就是吵架,現在怎麼態度變得這麼好?怕是看上你了吧。」她說話就是這樣,直來直去,一點也不含蓄。 「笑話,我很帥嗎?我很酷嗎?如果這樣,我乾脆不炒股辦個男生聲訊台,專門對女孩子提供心理咨詢和健康問答好了。」 她哈哈大笑,才笑了一半軋然而止,趕緊回到座位上去了。我回頭一看,原來是芮助理從其它部門向這邊走來,臉色冷冷的好像有點生氣。 第21節:第九章 有客來訪(2) 「小白,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芮助理在我旁邊撂下這句話就離開了。我不喜歡她這種說話的口吻,故意沒應聲,磨磨蹭蹭過了會兒才收拾東西起身。葉美眉探出頭擔心地問:「是不是剛才我們說話犯規了?你就告訴她是我主動找你說話的。」 這小姑娘倒還有幾分義氣,不過公司並無明文規定操作期間不准講話,雖然出於自覺和工作壓力很少有閒暇這樣做。我微微一笑:「沒事的,就算犯規了又怎麼樣?」 敲門進去時她抬起頭:「把門帶上。」 我坐到她對面,靜靜等待她說話。 她翻了翻筆記,面無表情道:「從上週三到今天,我已親眼看到葉媛媛站到你座位旁邊聊天有八次之多,都是操作時間。你怎樣解釋?」 這種雞毛蒜皮的事也歸堂堂的總經理助理管?恐怕連向來以考勤嚴格著稱的人力資源部都懶得過問吧。我心中暗暗納悶,盡量保持語氣平和說:「也不完全是聊天,有幾次是在討論個股的走勢,不單是她,小林、子文都在我旁邊呆過。」這是實情,我的座位是上洗手間的必經之地,有時他們回來時會很自然地停下來聊幾句。 她不作聲看了我一會兒,突然說:「公司有規定,有戀愛關係或婚煙的雙方不能同在一個部門。」 簡直牛頭不對馬嘴,扯到哪兒去了?我笑著說:「公司還有規定,已有生育史的婦女因避孕不當需要流產,請假需經總經理批准。你說,這些規定與我挨得上嗎?」 她被我逗得一笑,轉眼恢復嚴肅,又翻筆記,我心中奇怪她這本小筆記上怎麼五花八門什麼都記。過了會兒她從桌上一堆文案中拿出一疊資料遞給我,道:「帶回家好好研究一下,明天早上還給我,記住,不能給單位其它人看到。」我接過來一看,心中一陣狂喜,這是專門做大買賣的項目組撰寫的《600***項目實施方案及操作細則》,文檔級別是絕密級。 抓在手中,感覺到沉甸甸的。這意味著什麼?這是一份莊家炒作個股的全部計劃,建倉成本、參與機構、洗籌頻率、資金規模、拋售時間及價位,一目瞭然,擁有這份資料,甚至可以一夜之間暴富! 我有些緊張,一時間不知說什麼才好,很明顯,她這樣做是違反公司制度的,往嚴重了說是洩露核心商業經營機密,屬於違法行為。 她拿出一個檔案袋,將資料裝進去,壓低聲音道:「這不是讓你從中撈取好處,而是讓你研究分析機構、莊家是如何操縱投價,通過哪些手法和戰術欺騙散戶以獲得最大利潤的,這比你盲目摸索要好很多。」 我點點頭:「謝謝芮助理,能這樣冒著風險地幫助我,我會努力的。」出門的時候她再次關照我,千萬要帶回家看,不能傳出去。 好容易捱到下班,我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家迫不及待地打開文件袋看起來。我甚至來不及細想芮助理這樣不顧自身職位和名譽來幫我是出於什麼動機,貪婪地消化著裡面每一個字,每一行話,每一層含義,盡量吸取裡面所有的精華。不知不覺兩個多小時過去了,夜幕降臨,有人敲門。聽到熟悉而輕快的節奏,我心中一喜,荊紅花回來了。 這段時間我們已經形成習慣,只要她休息在家,就叫我過去一起吃早飯和晚飯,兩人說說笑笑,天南海北清談一會兒,有時一起看會兒電視,胡亂抨擊國產劇以為樂,然後各自做自己的事。時間一長,在她有飛行出勤任務的幾天裡,我獨自在家反而有些不適應,吃飯也悶悶的象少了點什麼。有一次新聞報導說發生空難,我嚇得全身冒汗,立刻撥打她的手機,等裡面傳來她一如既往溫柔輕緩的聲音時,我徹底鬆懈下來,虛脫似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有時我在想,我們這樣算什麼關係呢?鄰居?朋友?還是其它?不知為什麼,我們倆都沒有打聽對方家庭和私人情況,更沒有提到感情之類的話題。也許一切順其自然更好吧。 今天她帶回來正宗日本烤鰻,沒見她費什麼事,香氣撲鼻的烤鰻就端上了桌。我深深吸了口氣,誇張地說:「你這麼好的手藝讓我暴飲暴食,後果十分嚴重,我要減肥了。」 第22節:第九章 有客來訪(3) 她得意地抿抿嘴,臉頰上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明天我買個體重儀,我們相互監督。」 「你身材這麼好,不能再減,不然太瘦反而不好看,比如說下巴這兒,現在的弧度最優美,再瘦削一分都會破壞整體感覺。」 「是嗎?」她摸摸臉半信半疑,找了個借口跑到洗手間照鏡子去了。 女孩子啊女孩子,容貌看得比生命還重。我偷偷笑了笑,津津有味地獨自享用起來。 吃完後我懶懶地坐在沙發上翻看她帶回來的外國出版的華文報紙,這時手機響了,是芮助理的電話。她的聲音從容之中略有一絲不安:「小白嗎?你在不在家?剛剛接到通知,晚上公司高層要召開會議研究近期投資計劃,其中就有我給你的這個項目。」 我立刻反應過來:「你是要那份資料對吧?沒問題,我現在送過去。」 「不必著急,時間來得及,我正好開車去參加會議,經過你那邊順便拿一下吧,正好參觀一下你的房子。待會兒見。」 「喔,好的。」 荊紅花正好從廚房出來:「這麼急?不喝杯咖啡?」 我將情況說了一下,笑道:「無論如何,同事來參觀房子,總得整理一下,亂糟糟的多不好。」 她轉轉眼珠:「我到你房間去過那麼多次,沒見你好好整理過歡迎我,是不是有失待客之道?」 「嗨,我們不一樣嘛,遠親都不如近鄰。等我招呼完同事就過來喝咖啡。」我衝她擺擺手,急沖沖跑回房間。 芮助理敲門時我剛好將地板拖了一遍,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她接過檔案袋,看看表:「還有二十五分鐘,正好有時間參觀一下你的房子。這盆君子蘭長得不錯啊,一定花了不少工夫。」 「啊,是的,是的。」我有些慚愧,這盆花是荊紅花幾天前出去怕沒人澆水托我照顧的。 「這麼大的房子一個人住,你父母呢?」她四處看看,很隨意地問。 我變了變臉色,這個問題使我很不愉快,與荊紅花朝昔日相處這麼長時間了她從未問過,這也是我對她產生好感的地方:「他們……不在這邊。」 芮助理注意地打量了一下我,立刻換了個話題說:「資料看完了?感覺怎麼樣?」 「一個字,黑,兩個字,太黑。」我坦率地說。 「商場如戰場,股市如屠宰場,向來都是血肉橫飛,莊家踏著散戶的身體前進。」她一付見怪不怪的樣子。 「是啊,這是勝利者的宣言,可是我常常將自己想像成散戶。」我歎息道。 「可以坐下嗎?」她笑著問我,一臉嗔怪的樣子,這是她很少流露出的小女孩態。 我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雙手一引:「坐,請上坐。」心裡卻犯了愁,回來看資料花了半天,又在荊紅花那邊吃晚飯,還沒來得及燒開水呢。 正在躊躇的片刻,門口人影一閃,荊紅花笑吟吟地捧著咖啡壺走過來,先和芮助理打了個招呼:「你好,我們又見面了,」轉頭對我說,「還沒燒開水吧?正好咖啡煮好了,你再去拿兩個咖啡杯來招呼客人吧。」 我早知道荊紅花常會有些出人意料別有情趣的動作,可沒想她竟會來這麼一齣戲劇性的插曲,我敏銳地看到一霎間芮助理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很不自在,大眼睛裡儘是驚訝、疑惑、意外的神色。 顯然荊紅花以女主人的姿態深深刺傷了不久前才自稱是我朋友的芮助理。 第23節:第十章 股市變盤(1) 第十章 股市變盤 接下來的短短幾分鐘恐怕比幾年還漫長難捱,我從未有過類似經歷和經驗,一片尷尬混亂中我不知如何應付,反而荊紅花唱起主角,又是倒咖啡又是端來水果,而芮助理在極短的時間內迅速恢復了慣有的鎮定和從容,兩人究竟說了些什麼我也沒注意,彷彿相見甚歡,談得親密無間,甚至還相互交換了手機號碼,雖然我知道這只不過近於人們禮節性互留名片,結果是出門後即扔到垃圾箱裡。 過了會兒,芮助理看看表道:「恐怕我不能再逗留了,馬上要趕過去開會。我先走一步了。」 一臉燦爛的荊紅花和我並肩陪到門口,目送芮助理遠去。她回頭看看,驚呼道:「哎呀,你的同事還沒有嘗一口我煮的咖啡呢。」一臉真誠的惋惜。 面對不按牌理出牌的她,我簡直不知說什麼才好,只好笑笑說:「咖啡這麼苦這麼燙,人家怎麼喝得下去?她要趕著開會呢。」 她撇撇嘴:「你是真不明白呢還是裝糊塗?她根本沒有什麼會,是專門上門看望你的。至於資料,只是白天設計好的借口。」 「不會,她親口說的,晚上公司高層開會,研究一些重要問題,她有什麼必要騙我?」 她拍拍我的肩:「老外了吧?她化的是晚妝,如果真到公司開會,有必要這樣嗎?你不會要我講解職業妝和晚妝的區別吧?」 我愣愣說:「我還真不知道有什麼區別。」 「她真的姓芮?」 「是的,怎麼了?」我想剛才你們聊得那麼熱鬧竟然不知人家的確切名字? 「我想起來了,你那次醉酒後嘴裡就念叨她的名字,芮小姐,芮小姐,我還以為你是失戀了呢。」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我想起來了:「那天晚上就是她送我回來的,後來你照料我的時候我以為她還沒走。不是酒喝多了,我們倆哪會這麼熟悉?」 她無聲地笑了笑,順手替我關上門,拉著我說:「馬上就有焦點訪談了,快點來看。」 第二天上班時我祈禱著千萬不能遇到芮助理,因為我實在無法解釋與荊紅花的關係,也許說得再多也沒用,她更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我不知道她為什麼真心給了我這麼多幫助,起碼說明她對我的感覺不太壞。或許我終究會和荊紅花談戀愛,但我不願為此失去一位在我初入單位時伸出援手的同事,也可以是說朋友。 這一次運氣不錯,在電梯口聽到其它部門的同事談論說幾位高層,包括芮助理到上海考察去了。暗暗鬆了口氣,上帝保佑。 開盤前接到連薇的電話,她果然替我查到了數據,得意洋洋的她詰哩呱啦說了一大通,隔著電話都可以想像出她那付眉飛色舞、神采飛揚的樣子:「老爸不僅不告訴我,反把我訓了一通,說你要這些數據幹什麼,亂彈琴。我就直接打到財務部,找他們負責人,說是我老爸讓我與他們核對一下數據的,這下子他們趕緊捧出帳本一五一十都告訴了我,哈哈哈,我是否很聰明?」 「好,口頭嘉獎一次,幹得不錯,你大有前途。」 她不滿道:「解放前地下黨竊取情報成功還陞官呢,我就得了口頭嘉獎,太吝嗇了吧?」 「那這樣,等你回來請你吃刨冰,只要你不怕發胖。」 「哈哈哈,你真神,我最喜歡吃刨冰了!」電話裡傳來她清脆悅耳的笑聲。和這種活潑開朗的女孩子聊天確實挺有意思的,放鬆而沒有負擔。就像當年的紀雨容一樣,整天只有笑聲和開心。 騰出空仔細看著這幾個數據,我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下來,事情比我開始想像的還要複雜得多,情況有些撲孰迷離起來。不過無論如何,這幾天的上漲行情絕對是一個圈套。有人在製造陰謀,還有人在利用陰謀炮製更大的陰謀。 我幾乎用了一個小時來說服衛哥幾個,結果只有葉美眉按照我的吩咐拋出短線昊臣系股票,獲利了結。他們三人按兵不動,繼續等待攀升新的高點。 下午近二點鐘時,大盤風頭一變,幾分鐘內掉頭直向下放量猛跌,一時間風聲鶴鳴,盤面出現巨量恐慌性拋售。我們被這突然其來的變化驚得目瞪口呆,匆忙四下打聽、聯繫,看是否有利空消息或政策出台。衛哥自我安慰地說,以目前低得不能再低的指數,又有政策底在托著,政府不至於做出落井下石的事吧? 這時連薇的電話來了,她語氣急促地要我不惜代價拋出所有股票,北京這邊傳得沸沸揚揚,據基本準確的消息來源,馬上要有特大利空出台,校內許多教授都在賣股票了。 我心裡一緊,所謂牛市不言頂,熊市不言底,中國股市經過兩年多漫長的下跌,投資者信心降至最低點,大盤表現弱不禁風,稍有風吹草動就會導致不計成本的殺跌甩賣。按理說目前政府只會出台利好消息托市,斷不會做出自扼其腕的事。但是證監會比足協那些混蛋好不了多少,有時做出的事說出的話莫名其妙,簡直是「兩個黃鸝鳴翠柳」-不知所云,根本無視市場規律和證券基本原理,只知道圈錢,與民爭利。這種情況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反正我手中的股都是賺錢的,提前打包退出,就算晚上有特大利好消息也沒關係,總有回調介入的時候。沒有只降不升的股市,也沒有只升不降股市。 第24節:第十章 股市變盤(2) 而且實踐經驗證明,中國人的小道消息往往都比官方消息准、快、細,何況來自北京。 盤面跌得越來越厲害,起碼都是3%的跌幅,至少百餘個股跌停。衛哥坐立不定,不停地自語:「明天會反彈,明天會反彈。」小林打了幾個電話後,無法確定究竟有什麼情況,轉了幾圈,與子文商量了一下,兩人都賣掉一部分昊臣系股票。葉美眉倉位本來就不重,無所謂損失,轉到隔壁項目組看熱鬧去了。 此時已經14:42,離收市還有18分鐘,我咬咬牙打開交易菜單,將手中所有股票悉數拋掉。 最後一分鐘,大盤的尾巴安慰性地翹了一點點,這使衛哥鬆了口氣,連連說只是散戶無理智地拋售。葉美眉過來說項目組慘了,他們調集公司大量資金與其它機構聯合炒作某支科技股,才發動第一輪上攻就遭受重創,沒有散戶和小機構接盤,自拉自彈無人理睬,這回不知要有多少錢套在裡面。 子文不知為然:「這種情況反而沒事,都是公司高層集體研究決策的,出了事有人擔著,不像我們是沒爹沒娘沒人疼,稍有點差錯就罵得狗血噴頭。」 葉美眉指著他說:「好你個子文,現在牢騷越來越多,想造反嗎?」 我心裡一動,確實,最近子文一反常態,經常發表對公司不滿的言論,我以為他在外面找了情人應該低調一點才對,這裡面有什麼名堂? 下班後我早早坐到荊紅花客廳裡不厭其煩地翻電視頻道,看有無最新報道。最近特別喜歡邊看電視邊與她聊天,看著她走來走去忙忙碌碌的身影和飄過的輕香,感到一種充實和濃郁的生活氣息。 她坐到我旁邊,拿了個蘋果邊咬邊問:「這件事對你很重要?」 「簡直太重要了,如果有利空消息出來,明天大盤一洩千里,不知有多少人多少機構套進去,也不知何時才能恢復元氣。」 「你呢?」 「還好,今天跑出來了。」 「嗯,你沒事就好,」她津津有味咬了一口,「正宗紅富士,要不要晚飯後來一個?」 「謝了,」 她知道我的習慣,從不在餐前吃水果,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果整個公司經營不好,我還不一樣要倒霉?」 「這也是,」她想了會兒,「不管什麼消息,先吃晚飯吧,馬上看新聞聯播,」她看看我,「要不我端到茶几上?」 我沉甸甸的心裡擁起一股暖意,居然有想擁抱她的衝動,調整了一下情緒,我說:「沒這麼嚴重,我們坐到餐桌上吧,只有用心品味才是對你廚藝的尊敬。」 她果然喜笑顏開:「嘗嘗我做的水果布丁,一定會讓你胃口大開。」 她有個特點,不喜歡到外面餐廳、小吃店吃飯,也不叫外賣,寧可買好原料自己動手。她說做菜是一種很個人化的藝術,根據自己的愛好和口味忙出的菜才特別可口。 剛到餐桌邊坐下,手機響了,是葉美眉打來的:「小白,奇$%^書*(網!&*$收集整理真是有利空消息,聽說現在允許社保基金在境外投資,包括購買香港、美國上市公司的股票。明天大盤還會下跌,謝謝你上午讓我清倉。」 我定定神:「消息可靠嗎?這種事大概不會在新聞聯播中反映吧?」 「應該準確,剛才衛哥被井經理叫去開緊急會議了,商量對策,做好客戶的安撫工作,防止出現大量抽離資金的情況。」 掛斷電話後我眉頭緊鎖。這幾年社保基金的資金運用很不合理,被各種規定束縛得死死的,等於守著母雞不讓它下蛋,面對節節敗退的A股市場又無利可圖,允許到境外尋找更好的投資環境和贏利方式無可厚非,是大勢所趨,但是發生在這種節骨眼上對A股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讓投資者認為政府根本沒有真正保護投資環境,保護中小投資者。說穿了就是證監會那夥人不知輕重,用朱鎔基在香港訓斥大小頭目的話來說,叫做不懂政治,不懂經濟。 過了會兒小林也來了電話,也是說同樣的消息,他是從項目組的同事那兒得來的。據說今天項目組損失不小,具體數據已經直接報給在外面考察的老總。 水果布丁確實不錯,可吃到嘴裡怎麼也不是味兒。我慢慢咀嚼著想,按照昨天看到那份操縱個股的手法,項目組在今天遭遇滑鐵盧的股票上至少投下去60%的資金,按照目前的行情看,這個對心理衝擊甚大的利空甚至要慣性下跌三天,如果短期沒有強勁反彈,公司的流動資金會受到嚴重影響。 算了,這些大事是芮助理以及更高層的人擔心的,我費那麼多心思幹嘛,看荊紅花受我的影響不怎麼說話,多逗她開心吧。想到這裡,我笑道:「這道布丁有個很嚴重的問題,下次要注意改進。」 她不相信:「這麼完美的菜還有缺點?吹毛求疵吧。」 「數量太少了,我一個人吃都不夠。」我笑著說。 第25節:第十一章 我不回家(1) 第十一章 我不回家 早上剛到公司,聽到一個比利空消息還驚人的新聞:公司高層出事了。 小林說,昨天公司管理層全部蒸發,根本不是所宣稱的到上海考察,而是被市紀委調查人員帶到一個秘密地點進行調查。與他們同時被帶走的還有財務部全體人員,連同厚厚幾麻袋報表帳冊。聽說這次不是小事,有人寫信到中紀委的揭露問題的。 衛哥埋著頭只顧研究資料,一付病懨懨沒精打采的樣子。 葉美眉說不會這麼嚴重吧,如果真是這樣,像井經理這些中層也應該被帶走,他們手中有實際操作權呢。 小林往經理辦公室方向看看,壓低聲音說:「所有中層幹部都接到通知,不得請假外出,隨時聽通知。這會兒一個個都惶惶不安呢。」 子文狐疑道:「真的假的?衛哥,你說說。」 衛哥這才抬起頭道:「何止他們,連我這個沒有半點屁權的榮譽小組長都要求原地待命,媽的平時旅遊、發獎金時沒聽說過我是幹部,倒霉的事倒忘不掉,你們沒見我今天感冒發燒還撐著來嗎?」 「山雨欲來風滿樓,共產黨的習慣是要麼不動手,一旦找上你肯定跑不掉,這回不知要倒下幾個了。」小林的話聽起來有幾分幸災樂禍。 子文和葉美眉都有同感,說公司這幾年搞得紅紅火火興旺發達,個別高層的腰包也鼓得過分,別的不說,單看公司內部停車場上那麼多進口豪華車,就知道員工私下說的不錯,公司高層領導排成一隊,全部殺掉可能有冤死的,但一個隔一個殺肯定有漏網的。 我想起芮助理,她會不會有事?荊紅花冤枉她了,晚上她真的到公司開會,可是會議內容應該不會與投資有關,而是緊急商量對策。他們分析得不錯,這麼大的公司,經營的都是經濟領域中熱門行業,大資金、大投入,動輒幾千萬上億在帳上不停地調動,真正細查起來,就算沒有大問題,小魚小蝦也能摸不少。 我們這家公司起初是紅帽子公司,前身是政府下轄的信託投資公司,九十年代中期,由於經營不善幾近破產倒閉。後來政府中有人引進投資,許以優惠政策重新注資整合,招聘人才,初步形成以證券、房產、建築三大主營產業為支撐的綜合性投資公司。在起初的幾年裡與政府度過一段蜜月期,因為有紅帽子,公司合法地向相關部門上納一部分利潤和紅利,為政府部門解決了不少福利和費用。後來中央一聲令下,企業實體一律脫鉤。公司高層早巴不得這一天,迅速辦理手續進行改制,成為現在這種形式的股份制公司。雖說名份是上獨立實體,與原東家畢竟還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人員安置、利益分配、項目投入等等,其中有不少問題和矛盾,也發生了一些衝突和糾紛。但由於公司高層還是懂得做人,明裡暗裡都有些動作,所以總體上還過得去。 這幾年情況又有了變化,隨著公司在房產、建築的暴利和證券業業務拓展的成功,公司日進斗金,工資收入大幅度提高,像我這樣剛進公司的小年輕月薪都有三千多,加上利潤提成總有六千元以上,人均年收入壓倒電信、煙草等壟斷企業,相比之下,公務員收入簡直不值一提,從而引起政府裡一些人的紅眼。因為公司裡面許多人,特別是房產和建築部門,有不少就是從政府過來的,還有的是政府要員的親屬。因此相關部門常有小動作,如上門查稅、行業整頓等等,現在回想起來,其實都是預兆和信號。 第26節:第十一章 我不回家(2) 屋漏偏逢陰雨天,這回是要將公司往死裡整了。 天鵝的資料也姍姍來遲,小林說怪不得她整天搭拉著臉,原來遭受失戀打擊,被個有錢的公子哥甩了。不過整個公司上下誰還有心思看東西、工作,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地談論。 衛哥和子文搭拉著臉看著網上的評論分析,毫無疑問,這樣惡劣的利空消息下,他們手中的股票不能指望有什麼好結果,今天開盤後如果能順利逃亡就算勝利了,無論有多大損失。作為職業操盤手,最能體現能力的不是如何買入股票,而是在被動的形勢下怎樣避免更多損失果斷斬倉,這就是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 我一想在公司裡除了聳人聽聞的傳言也不會再聽到什麼有新意的內容,反正是空倉,今天不管行情有什麼變化都不能動手,乾脆回家放鬆一下,荊紅花正好在家休息,陪她聊聊天解解悶。做空姐就是這個好處,工作幾天再放幾天假,悠哉游哉。 打車回到永安大廈,在樓下大廳被一個面色憔悴但氣質不凡的中年婦女拉住,問我樓上有沒有一個叫荊紅花的住戶。她運氣真好,這幢上百家住戶的綜合樓,可能只有我知道吧,於是說你跟我走,我是她的鄰居。 敲開荊紅花的門,迎著她驚奇的臉我表功似的說:「有人找你,我給帶上來了。」 後面中年婦女急步上前,顫抖著叫了聲:「花兒。」 荊紅花臉色大變,倒退了半步,咬著嘴唇有些憤怒地看著我,轉而對中年婦女說:「進來再說。」說完將她拉進去,「砰」,將我關到門外。 我又尷尬又意外,沒想到馬屁拍到馬蹄上,做了好事還被人怪。 這究竟什麼回事? 還沒來得及琢磨,門又開了,一臉冰霜的荊紅花冷冷說:「這是我的私事,不要你管,回你自己的房間去吧。」 「砰」,門又關上了。 這反而激起我的好奇心和新鮮感,決意探聽個明白。 以我從小接受的教育和家庭環境,耳濡目染的種種情況,已被訓練成一個只注重自己的感受,對別人漠不關心的人。沒有什麼事可以引起我的興趣,哪怕公司被鬧得天翻地覆雞犬不寧;沒有什麼人可以讓我費心思琢磨,哪怕芮助理為我冒身敗名裂的風險。 除了荊紅花。 因為我對她的興趣越來越濃,對她的感情越來越深厚,對她的一顰一笑越來越在意。我想知道關於她的一切,包括剛才這個中年婦女。 看看左右,我不顧形象地將身體靠在門上,耳朵緊緊貼到上面。 「你來幹什麼?你怎麼找到這兒的?」是荊紅花的聲音。 「花兒,回去吧,你也該消消氣了,離家這麼長時間,他們都很惦記你,想你回去呢。」 「媽!我說過多少次了,我永遠不會踏入那個家門。人要有點志氣,我現在可以養活自己,不需要他們的憐憫和施捨。」 「都是一家人,說這些做什麼呢?你可以和媽媽住在一起,只用你自己賺來的錢,不是一樣嗎?」 「那是寄人籬下,我討厭那種看人眼色的生活!」 「爸爸是最寵愛你的,從小到大對你說話有沒有大過聲?這次你招呼不打一下就離家出走這麼長時間,很讓爸爸傷心。」 「你是怕他生氣才來找我的吧。」 「花兒!」裡面傳來中年婦女---荊紅花媽媽(?!)的啜泣聲。 室內沉默了好久,荊紅花說話了:「媽,要不你搬到我這兒住吧,以我的收入完全可以養活兩個人。」 「如果還回到母女相依為命的世界,我在這個大家庭裡十幾年的努力豈不是白費了?」 「你為什麼要努力?你為什麼不能任著自己的性子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受夠了,我不再那樣下去。」 「女兒呀,你還是不明白媽的心思啊。我就是想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坐在一起,有說有笑的,那樣多好。」 「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我不喜歡那個院子的氣氛。」荊紅花這個女孩子有時很執拗的,典型的牛脾氣,平時溫和柔順,惹毛了絲毫不肯讓步。這些日子我慢慢摸清了她的性格,所以從未碰過釘子。 第27節:第十一章 我不回家(3) 荊紅花媽媽又開始哭泣,嘴裡說了什麼沒聽清。 「這樣吧,媽,你先回去,以後想我了就到這兒看看,反正我不會改變主意的。」 「要不你見一下爸爸,答應他以後回去?」 「不。」這丫頭認準死理十頭牛也拉不回。 「你就聽媽一次吧,花兒,打死都是一家人,你這樣做會他們寒心的,這麼多年畢竟靠他們……」 「別再說了,」聽起來荊紅花很憤怒,「不要在我面前提什麼養育之恩,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我也不想再說下去,你還是走吧,下次還是你一個人來,不要帶上他們中任何一個,否則我就搬家,你永遠別想找到我。」 不好,要撤!我急忙溜回家。 隔著貓眼,等了好一會兒才見她媽媽抹著眼淚歎著氣蹣跚而去,「砰」,這是荊紅花第三次重重關門,看得出她的心情糟糕透頂,今天午飯肯定是沒有著落了。 坐到沙發上,我努力回憶剛才聽到的內容,梳理分析出大致的情況。 首先荊紅花和我一樣,屬於離家出走,獨立工作以證明自己的實力無需家中支持,這是共性。第二,她與媽媽的關係尚可,但是對爸爸以及其它人心懷忿恨,以至於用『他們』相稱。第三,她的家庭應該小有名氣,從上次她報出名字時緊張地看著我就可看出端倪。第四,她的家庭關係比較複雜,她媽媽居然拿『養育之恩』來勸說她,似乎有些不同尋常。怎麼說呢?父母對子女的愛和付出都是無償的,這裡面不存在任何交換關係和利益考慮,就算將來子女再忤逆,沒有一個父母會後悔當年的奉獻,這就是「可憐天下父母心」。難怪她在我面前從來不提父母和家庭,就像我一樣。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啊,我又何嘗不是? 我歎了口氣,起身走到落地玻璃窗前,俯身看著下面芸芸世界。滾滾紅塵,誰人沒有煩惱?荊紅花現在碰到的問題,就是我將來不可避免要遇到的難題。在家裡我是獨子,四代單傳,受到的重視和呵護可想而知。所以能想像得出,一慣老實聽話的我突然扔下一紙留言,從他們生活中消失令他們多麼震驚和悲傷。很難想像他們想出多少種辦法打聽我的下落,反正至今省級幾大報紙中縫尋人啟事欄每天都有我的照片和外形描述。幸好我們公司的職員們每天單研究證券類報紙時間都不夠,哪有精力看其它報紙。他們不會放棄,我知道父母的性格,只要是他們想做的,沒有辦不到的。 我出來是為了什麼?永遠平平淡淡的過完一生?但我心中知道一點,我可以放棄龐大的產業,卻沒法割捨親情,終究要面對現實。因為這幾個月的工作讓我發覺,這個社會沒有純淨的天空,沒有脫離群體的生活,我原先想像的一切只是烏托邦。 呆呆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車輛,回身坐到電腦面前,想想又打開電視,什麼都看不進,什麼都不想做。一個人心神不定地傻坐了會兒,終於下了決定,去找荊紅花。 敲了半天,她終於打開門用身體堵在門口,露出兩隻紅腫的眼睛和滿臉淚痕,剛才一定獨自大哭了一場。 我小心翼翼地說:「今天的午飯我來做,我會西紅柿炒雞蛋和蛋花湯。」 她突然噗哧笑了出來,儘管眼睛裡面還有淚,鬆開門道:「還是我來吧,你炒的雞蛋鹹死了。」 ]> 第十二章 我們回家 整個中午我們都沒有提上午的事,好像沒有發生過。吃飯的時候她問我行情怎麼樣,我輕描淡寫地說沒大問題,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我沒有提公司發生的事,如果你真心喜歡一個女孩子,最好不要讓她為你擔心,自己的事自己擔著。 她收拾碗筷的時候我突發奇想說:「下午陪你出去散散心,怎麼樣?」 荊紅花愣了愣停下手中的事,詫異地盯了我一眼看我是否在開玩笑。以往雙休日我們都在家時也與平常一樣,吃完後聊會兒我就回屋各做各的事,兩人都是悶在家中很少出門,她偶爾外出逛街購物會告訴我一聲,但是兩人沒有一起出過這幢大廈。為什麼呢?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們都刻意保持這種有分寸有距離的關係吧。 ]「怎麼會有空的?下午不上班嗎?」沒有拒絕,那就是同意。 我說:「領導都不在家,行情又不景氣,自己放假一天。去哪兒呢?遊樂場?公園?海底世界?」 「商場,所有的大商場。」她笑瞇瞇地說。 我過低估計了女孩子逛商場的熱情和能量,當逛到第六家商場時我才清醒地認識到這個問題。除了嬰幼服裝,她對所有陳列的衣服都感興趣,只要營業員熱情地來一句「試穿一下吧」,她立刻把小包交到我手上笑嘻嘻地走進更衣室。雖然最終總能找出不適合她的缺陷,並不影響她對下一件衣服的期待。此外我還擔任評審員,要指出每件衣服穿在她身上的優缺點。這是項融藝術感和技術性於一體的細活,我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內作出最簡潔直接的判斷,可單單說「顏色太深」「有點大」之類的話是過不了關的,還要從理論上論證觀點的正確性。 儘管我上高中時曾是田徑健將,拿過長跑冠軍,可還是無法適應對耐力、體力有極大考驗的活動。 口乾舌躁,舉步維艱的我突然看到對面有個休息廳,趕緊建議她過去坐坐,喝點飲料。 「累了吧?」她依依不捨地看著手邊的服裝。 「不累。」 「那再逛會兒?」 「嗯,有點累…….。」逞英雄要建立在實力的基礎上,就像美國一樣,否則只會落得薩達姆那樣的下場。 我們走進只有十幾個座位的休息廳,坐在靠裡的兩個女孩剛好回頭打量荊紅花,老實說,以她修長有致的身材和秀麗脫俗的容貌無論走到哪兒都會引人注目。我輕輕「啊」了一聲,又看到熟人。 魔鬼定律:儘管你認識的人不多,但總能在最不想遇到的時候撞到。 上次和芮助理喝咖啡巧遇到荊紅花,這回竟然碰到葉美眉,她和房產部的一個女孩子在一起喝奶茶。 我搶先上前打招呼:「你也從公司溜出來了?今天單位裡面是不是沒有上班?」 葉美眉對這個話題絲毫不感興趣,眼睛越過我直接落到荊紅花身上:「這是你的女朋友?」 怎麼說呢?難道兩人在一起一定是戀人關係?我倒是很想承認是情侶關係,但又怕荊紅花不給面子,於是故意看看她說:「我們是……」將皮球踢給她。 荊紅花不置可否笑了笑:「我們是鄰居。」 我如釋重負地相互介紹了一下,心想為什麼我總是碰上這種尷尬的場面,與公司裡旗鼓相當的美女見面一樣,總覺得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淡淡的殺機,嘴上說:「沒事到這兒休閒呢?」 「嗯,我們正準備到樓下看看小電器,不影響你們,再見。」 葉美眉拉著同伴離開了。 荊紅花衝她們微笑著點點頭,等她們走遠才坐下道:「你們公司是不是大觀園,隨便站一個出來就是美女?或者你與楚留香是同一門派出身,擅長招蜂引蝶?」 實在是六月飛雪,天大的冤案。平心而論,自從我以放飛出籠的小鳥般心情愉快地參加工作後,工作生活範圍極小,若說公司裡面熟悉的美女,就是芮助理和葉美眉而已,偏偏這兩人正好被荊紅花看到。其實公司裡面還有比她們更漂亮、更清純的,特別是房產部,人稱美女俱樂部。但是我對此不感興趣,沒有刻意結識或追求的念頭,從不參加公司內部舉行的酒會、舞會、聯誼活動之類,美女們對我也不感興趣,因為我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操作員。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非聖賢,面對芮助理、葉美眉有時難免會暇想萬千,但僅僅是一帶而過點到為止,我更願意以自由人的身份超然地過簡單快樂的生活。直到荊紅花潛移默化地改變了我的許多習慣和觀念,同時她在許多細節上的習慣讓我覺得舒服,我說過我是個注重細節的人。比如說她穿涼鞋從來都襯襪子,她不用刺鼻的香水,她不將頭髮染得怪裡怪氣,諸如此類,很細微的生活習慣,卻反應一個人的基本修養和本色。我開始認真考慮將來,考慮戀愛的問題。不得不承認,我好像有一點點愛上她了。儘管對我們兩個有家庭麻煩和保守性格的人來說,將「愛」字說出口多麼困難。 第28節:第十一章 我不回家(4) 我苦笑:「你看我像那種人嗎?不過要說我們公司房產部,真是美女如雲,與此相對應的是下班時名車如梭,低於50萬的別到那兒丟臉,100萬以上的不算大款。就憑我玩得起嗎?」 她不以為然:「那又怎麼樣?她們就真正幸福快樂嗎?外表越輝煌內心越空虛,車子總有舊的時候,人也有老的一天。」 「沒想到你這麼看得開,」我無意中看到環形狀的樓上圍繞著許多人,神色興奮地看著什麼東西,呶呶嘴說,「上去瞧瞧,看有什麼新鮮的東西。」 「上面不是珠寶櫃嗎?我不感興趣,我的經濟實力也不允許我感興趣。」她瞥了一眼。 我早就注意到她很少配帶飾品,手指、手腕、頸項均是空白,只有一次晚上見她脖子上掛著個水晶項鏈,以我經專業珠寶師悉心指導的眼光,不過價值幾百元。我勸道:「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偶爾用一些珠寶點綴一下未嘗不可,只要不是存心炫耀。」 這時三四個從樓上下來的女孩子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都是談論「那個鑽石」多麼高貴典雅,多麼光彩照人,多麼賞心悅目,說得荊紅花也動了心,同意上去看看。 剛踏上樓層,四個熠熠發亮的大字映入眼簾:喜悅心靈。旁邊展示台上站著兩位靚麗青春的女孩子,一襲低胸禮服,頸項上戴著一款別緻動人的鑽石飾品,在珠光寶氣的照耀下,如花似玉的俏臉格外亮麗動人。 這是一種純淨如水的無色透明鑽,可歸類珍貴鑽石中的「淨水鑽」,從它的檯面看絕對可評得上FL,即完全潔淨級,切磨、拋光、對稱均出自高級加工師的手筆,精細而有分寸。 荊紅花驚喜道:「真是太漂亮了。」 旁邊一個女孩子笑道:「當然漂亮,價格也很漂亮,一百八十八萬八千八。聽說展出了四天只賣出兩隻,普通老百姓碰都不敢碰,萬一弄壞了一點,房子賣了都賠不起。」 荊紅花吐吐舌頭,衝我可愛地笑笑說:「你們房產部的女孩子們肯定買得起。」 台上的促銷小姐正熱情洋溢地說:「當你捧著這款『喜悅心靈』向你最心愛的女孩求婚,將它佩戴到她的脖子上,那該是多麼浪漫的一幕……」 我悄聲說:「如果有位大款這樣向你求婚,你會不會答應?」 荊紅花說:「那我建議他不如花錢向人販子買女人,這麼多錢可以買幾房媳婦呢。女為悅已者容,好看的東西是戴給最愛的人欣賞的。」 我故作驚訝忐忑不安地試探道:「好哇,怪不得你每次在我面前從不戴首飾,原來我讓你很討厭了。」 她眼波流轉,輕輕捶了我一下,嗔怪地白我一眼道:「誰說的?我今天打扮得不好看嗎?」 輕飄飄的一句說得我心裡麻酥酥的,正準備回答,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了,我一看,居然是芮助理的號碼,心中一緊,趕快跑到旁邊接聽。 「聽起來四圍很嘈雜,你不在公司嗎?」芮助理還是那種不急不緩的語氣。 「是的,」我猶豫了一下沒有說明,「聽說你發生了一點事,現在在哪兒?怎麼樣?」 「我已經回來了,被監視居住。在原則問題和經濟問題上我沒事,但是由於手續和銜接方面的原因,我必須對一筆資金損失負責,只要全額賠償我就能過關。」 我明白了幾分:「多少錢?需要我幫助嗎?」 她停頓了一會兒,好像決定是否向我提出援助,過了會兒才說:「總額是八十萬,這幾年我積蓄了四十多萬,有兩個朋友答應借給我二十萬,還有十多萬的缺口……」 我不加思索道:「給我一個帳號,明天早上我打15萬現金到你帳上。」 她有些驚訝:「你……才工作幾個月哪有這麼多錢?不要因為我的事向別人開口借錢。」 「這個你不要多問了,只要人沒事比什麼都好,你把帳號發短訊到我手機上吧。」 有些話不需要說出口,否則就沒有意義了。滴水之恩,當擁泉相報,作為高高在上的總經理助理,在我剛入單位時給我那麼多幫助,她本來沒有要求我回報的意思。我一直認為,雪中送炭要比錦上添花高尚得多、困難得多,我自認不是一個豪爽重義氣的人,但我盡量做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好人。 「真是太感謝你了,」她語氣變得有些幽幽的,「想到外面有人監視,我一個人在家真有些害怕,你晚上有事嗎?能不能過來……」聽起來像個楚楚可憐的小女孩。 我看看站在遠處等我的荊紅花,帶著歉意說:「我正在外面…….還有其它人,可能抽不開身。」這回倒不是捨不得和荊紅花分開,主要考慮政治影響。目前芮助理陷得有多深很難說,何況外面有監視的人,我不想將自己糊裡糊塗地牽連進去,這也是我不通過轉帳,而是直接送現金的原因。 我很現實。有時我恨我自己太冷酷。 「是你的鄰居,荊紅花?」出了這麼大的事,難得她還記得這個。 「喔,是的,有點事,真對不起了。」我想就算承認也沒關係,早點說清楚也許會省掉一點麻煩。 見我通完電話,荊紅花這才走過來道:「走吧,不能再看了,否則夜裡會睡不著的。」 我看看樓層間的監控道:「不知道商場裡的監控怎麼樣,反正這些保安肯定會不敢睡覺的。下一站去哪兒?」 「回家,我餓了。」 我笑著點點頭,回家,真是個溫馨的詞,準確說應該是回我們的家,有時我甚至有些糊塗,分不清我的小屋和荊紅花的小屋哪個在我的心目中更重要。 第29節:第十三章 案中有案(1) 第十三章 案中有案 一大早我直奔工行,取了十五萬元現金,然後來到旁邊一家農行,根據芮助理提供的帳號將錢存進去。這樣慎重的做法是必要的,幫助別人,但不觸及自身安全是我的原則,也是家訓。 公司如我預料的一樣混亂無序,井經理等中層今天都沒來,聽說也被紀委的人秘密帶走。一班失蹤的高層只有一名去年剛調來的鍾副總回來了,他正被一大群催著結帳的建築包工頭纏得脫不開身。葉美眉見到我態度有點冷,不似平常那樣嘻嘻哈哈,打打鬧鬧。衛哥唉聲歎氣地翻箱倒櫃,面前材料檔案放了一大堆,小林悄悄說他是在找可以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那股風遲早要刮到衛哥頭上。 翻了翻昨天的行情,還好,只下跌十幾個點,成交量出奇的低。現在散戶也理智多了,知道不能盲目割肉,反正不缺錢花慢慢在手中捂著,不信沒有翻身的一天。昊臣系股票全線跌停,不知衛哥昨天有沒有成功脫手。 看看時間,已經近九點了,天鵝怎麼還沒送資料?我東張西望了會兒,發現沒人關心這個。沒辦法,只好直接到資料部,天鵝正閒散地倚在電腦面前玩空當接龍。看到我進去她好像很意外,說:「你是來要資料的?昨天我送資料都被人家笑話,乾脆今天就不送了。」 我笑笑說:「反正也是閒著,看看也無妨。」 她盯著電腦捨不得放手:「稍等,讓我過了這局再說。」 我轉到她身後,看了會兒就明白其中的關鍵,指點了兩三下順利過關。她抬起頭道:「真是高手,你經常玩這個?」 「大學裡玩過一陣,以空當接龍賭早飯,由於涉及最切身利益,鑽研頗深。」 她大概也想起了有趣的大學生活,笑了一陣,將資料整理好交給我:「有什麼研究心得?指點指點我。」 我回身說:「你試試11982,能過的話空當接龍就畢業了。」 坐到位子上,我仔細地翻看著一項項信息,弱市有強股,行情再差也有能賺錢的股票,對於專業操盤手來說,牛市裡賺錢不算本領,九六九七年那陣街上退休老太隨便買幾個股也能發財,而現在這個局面下一般人不敢輕易動手之時,正是搶取最低成本籌碼,獲得最大利益的絕佳好點,關鍵是看在熊市中分析、挑選,抓住潛力股和有爆發力的,只有在行情低迷的形勢下賺錢才體現一個證券師的水平。我就是想努力這樣證明自己。 「嘀」有短訊了,是芮助理發來的:錢已收到,萬分感謝,盡在不言中。 我回了條:希望早日擺脫困境。 過了會兒又來了一條:你在公司嗎?這幾天公司怎麼樣? 我皺皺眉,怪不得子文成天埋頭在手機上按個不停,這樣一條接一條你來我往,時間全耗費在這上面能做什麼事?我沒有再回信,繼續在網上檢索著相關財經報導和新聞。炒股是一門綜合學科,成天盯著K線圖、交易量操作的人絕對賺不到錢,決定企業經營成敗的因素很多,原材料價格、國家宏觀政策、進出口政策變化、國際期貨市場行情、稅收政策等等,任何一條消息都可能成為機構炒作的武器。就像非典那陣子,醫藥股猛漲,其實當時根本沒有一種藥可以治療非典,這就是操縱概念。 第30節:第十三章 案中有案(2) 九點半開市時只剩下我和衛哥,小林他們都不知跑哪兒去了。衛哥趴在厚厚的資料旁抄抄摘摘,忙得不亦樂乎。我選了幾支看好的股票放在選股池中,隨時關注它們的動態。 近中午的時候小林突然冒出來,原來他一直在隔壁呆著。項目組做的那支科技股已經將所有參與炒作的機構都套進去,為了生產自救組織者要求各方面都要追加資金,可公司的流動資金帳戶已被凍結,現在一分錢都拿不出來。根據當初的秘密協定,如果炒作過程中某一方中途收手不干或不聽從統一調度,最後將連本帶利全部沒收,反正這種非法秘密合同誰也不敢拿出去打官司,只能吃啞巴虧。項目組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組長杜哥愁得一夜長出的鬍子比平時一周長的還多。 「說不定要向我們伸手,解決眼下燃眉之急。」小林最後分析。 我連連搖頭:「不能理他們,我們手中完全是客戶私人性質的存款,不能投進去賭博。實在不行可以抽調房產部的錢,那才是大財主。」 誰知小林驚訝道:「你還不知道?這次房產部出的簍子最大,所有人員都被集中起來寫材料了,那些美女連化妝品都不讓帶,真是要讓有些全靠化妝的美女沒臉見人了。」 衛哥直起腰,心情沉重地說:「這股風越刮越大,不知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這話說了三天後,衛哥也被紀委帶走了,他臨行前帶了個大皮箱,人家不讓,說這又不是出門旅遊,他梗起脖子說裡面全是證明我清白無辜的材料,不帶你替我說話?檢查人員無言以對,只能由他。 這期間我的操作有所收穫,選的三支股都連續迅速拉升,成為弱市中的黑馬。很快有許多散戶經不起誘惑開始買入,我歎了口氣,摀不住錢袋子是他們最大的問題,在現在這種嚴峻的形勢,任何股票都是「花無三日紅」,機構一有斬獲立刻撤退,哪會留下時間空間讓你們散戶賺錢? 正寫操作報告,接到芮助理的電話,她心情愉快地告訴我,由於錢款上交及時,有關她的問題全部審查結束,從明天起恢復身份上班了。我真誠地祝賀她,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以後你會一帆風順的。 「這次你幫了我大忙,患難見真情,」她頓了一下,「下班後有空嗎?我在家煮了咖啡,一是算回請,二是算答謝,怎麼樣,不至於又沒有空吧?」 無法拒絕,我爽快地答應下來,問清地址後直接打車過去。 她也是獨自租居一個套房,與我的一樣,一室一廳一廚一衛,簡單實用,與荊紅花的佈置相比,幾乎沒有玩具和飾品,少了些女孩子情調,多了些幹練簡潔。一進門我深深吸了口氣,果然是正宗巴西咖啡豆煮出的香味。 幾天不見她明顯憔悴了許多,但臉上還是那樣從容鎮定。遇大事有靜氣,這個女孩很堅強很有韌勁。 她端上咖啡道:「嘗嘗看,比你的鄰居荊紅花的手藝如何?」她老是惦記著這件事。 我輕輕喝了一口,心中高下立分,在火候掌握方面她確實不如荊紅花,看起來原料一樣,時間也用得差不多,可是喝到嘴裡感覺就是不同,缺少一點蘊味和綿感,入口之後也無應有的層次性。 煮咖啡和煮茶、養花一樣,需要有耐心和愛心,芮堯不是安心靜氣煮咖啡的女孩。 我輕輕笑了聲道:「各有特色,難分伯仲。」 「呵,背後也不肯說人家壞話了,看來你們的關係不同尋常,已經發展到什麼階段了?」她銳利的眼睛彷彿要透到我心裡。 「到目前為止還是鄰居關係和普通朋友,」我說的是實話,在這方面我必須謹慎,免得傷害別人,也影響自己,隨即轉移話題,「究竟是怎麼回事?公司這幾天議論紛紛,謠言亂飛,我不知該信誰的才好。」 她歎了口氣:「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事情錯綜複雜說來話長,老實說作為總經理助理,其中很多事也被蒙在鼓裡,等我以後弄清脈絡再與你細說。我主要講一下涉及到自己的八十萬……」 市委費常委的兒子費芸在郊區搞房產開發,計劃搞一個高檔的富人別墅區,蓋三十幢別墅。當時公司卻不過費常委的面子應他邀請入股合作,投了二千萬進去,占總股份的30%。當然六千萬隻是先期開發和土建費用,缺口由售賣樓花和貸款彌補。有他老子撐腰,到哪家銀行還不是一路綠燈暢通無阻。但是開工後進展得很不順利,一方面由於起初征地時還有後遺症沒有解決,當地農民經常到工地上鬧事,甚至集體攔到公路喊冤,造成極壞的影響,要知道現在政府最忌諱群眾鬧事和上訪,很多官員紛紛反映到費常委那兒;另一方面建築商層層轉包,最後出了問題轉悠半天都找不到正主,將費芸弄得焦頭爛額,狼狽不堪。 第31節:第十三章 案中有案(3) 迫於政府內部壓力和本身經營困境,費常委不得不出面幫兒子擺平,請求投資公司和另一家房產公司購買費芸持有的股份,以便費芸從這塊地的開發中全身而退。面對這樣的爛攤子誰也不願接手,公司高層也很為難,拖了幾個月後終於頂不住方方面面的壓力接下來,成為最大的股東,硬著頭進行土地補償和清理爛尾工程,兩個月賠進去八百多萬。 世事難料,六個月後省裡公佈修建一條高速公路,正好從市郊經過並有一條出口直達四公里外的別墅區。從而帶動整個市郊附近地價飛漲,原先幾乎無人問津的別墅成為香餑餑被炒得炙手可熱。一進一出,公司不光收回成本還大撈一把發了筆橫財。這一來輪到費芸在家頓足捶心,後悔得恨不得一頭撞死。心有不甘的他找到公司老總,說水甜不忘掘井人,那塊地你賺得不輕,公司個人腰包都塞得滿滿的,是不是忘記了你們怎樣發財的? 老總哭笑不得,懶得與這種無賴多說什麼,反過來想想也對,儘管當初是被迫捧了個燙手的山芋,事實上還是賺錢了,乾脆分點錢給他落個皆大歡喜。於是在一次高層會議上提出了這件事,大家都沒意見,經研究同意給他八十萬,只是在操作方式上費了琢磨。根據規定,房產開發資金和收取的房款在銀行設有專用帳戶,專款專用,每一筆收入和支出都要有合同文本、有書面材料,必須交待得清清楚楚。從小金庫中列支呢,國家在轟轟烈烈地搞反洗錢活動人民銀行對大額現金支付監管得很嚴,數額太大會引起公司財務人員和銀行方面的注意,當然還有其它一些辦法,又怕被費芸看透公司底細抓住把柄。想來想去,有人出了個歪招,以公司裡面職員個人的名義購買兩套房子,然後私下以象徵性低價轉讓給費芸,就算有人追查起來可理直氣壯地說,怎麼著?朋友之間講義氣,就算我買了送給他你管得著嗎? 會上一致同意採用此法,這個苦差事自然落到負責會議記錄的芮助理身上,因為有人色迷迷地說如果牽扯到最說不清的男女關係上,更是沒法查,戀愛中的男女做事用常理無法推度。 後來芮助理以個人名義向公司購房,八十萬房款打了兩張欠條。這筆錢由公司到年底宣佈向她發「特別貢獻獎」沖銷。費芸如願以償拿到了房子,心滿意足。 這次公司高層被突擊檢查,檢查人員在分門別類的帳務梳理中發現這張欠條,由於在此之前紀委已經知道芮助理沒有參與高層經濟犯罪活動,價值八十萬元兩套房子的來龍去脈成為她唯一的疑點和盤問的重點。由於此事涉及費常委,芮助理別無選擇只有咬牙死扛著,不僅拒絕承認其中有什麼貓膩,反而交待出一段曲折的愛情故事。最後審查人員沒辦法,只得要求她補齊房款了事。 講到這裡,她倚在落地玻璃窗邊,顯得格外柔弱和無力,臉上佈滿了落寂和消沉。 我表明立場道:「這件事你本來就是無辜的,就算為了保護自己而撒謊也沒什麼,我相信公司其它高層人員也不會在這個問題犯傻,供出幕後的費常委。」 「那幾天裡,我才意識到自己的脆弱和無助,再堅強、再努力,我只是一個需要關心、需要愛護的女孩子而已,所以你不知道,當你一口答應幫助我的時候我是多麼高興和感動,我沒有看錯你。」她的語氣很輕,輕得讓我有些不適應。 我連忙說:「換作任何人站在我的角度都會這樣做,雪中送炭才是真心幫助。」 「你不明白,能這樣做的人太少了,」她看著我,「小白,站到我面前來。」 這一瞬間我預感到要出事,遲疑了一下慢慢過去。 第32節:第十四章 千鈞一髮(1) 第十四章 千鈞一髮 舍友兼愛情理論家小古龍說過,女孩子情緒最低沉的時候需要的只是溫情和擁抱,只要這時及時出手,她會向你敞開心扉,甚至連衣服也會敞開…… 果然,她一雙脈脈含情的大眼睛直看著我的眼睛,微微閉上,白皙的俏臉上騰起一層淡淡的紅暈,輕聲道:「抱我一下,好嗎?」 可以說「不」嗎?我的性格決定了我不會做這種大煞風景的事,何況只是擁抱,外國人初次見面還親吻臉頰呢,像俄羅斯人一見面,不分男女,都來一個深深的擁抱加在對方臉上「啵「一下。 我輕輕摟住她的雙肩,她有些嬌羞地緩緩將頭倚到我胸口,雙臂不知什麼時候環抱住我的腰,暱喃似的說:「你的心在劇烈的跳。」 她身上散發出的體香使我如置身於鮮花叢中,軟玉溫香在懷,我非柳下惠,豈能心靜如水?我如回到了當年校園綠蔭芬芳處,紀雨容嬌柔地勾著我的脖子,千媚百嬌,風情萬種,兩人說著傻傻的話,傻傻地笑。那一次我們向彼此獻出初吻。 「知道嗎?我見你第一眼就發現你是一個很特別,很優雅的男孩。」芮助理貼著我的心口說。 優雅這個詞用得準確,正是我的父母盡力想從我身上體現出的,他們不相信一個家族非得三代才能培養出貴族。是的,他們就是想將我教育成一個貴族子弟,為了達到這個目標,我吃的苦頭可想而知。 「也許你看得不全面,」她飄起的長髮在我臉上輕輕劃過,聊撥得我心裡癢癢的,我盡量控制自己,冷靜地說,「其實我很平常,我正處於艱苦奮鬥的時期,正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 我不希望那從天而降的15萬給她造成我是一個富貴子弟的感覺,儘管我手中是有一筆錢,但我盡量以自己工作得來的薪水生活和消費。離家出走前,我對未來生活作了充分而細緻的考慮,其中包括可能出現的種種挫折和失敗,防患於未然,我帶走一張本來就屬於我的信用卡。我說過,我是一個現實的人,自由固然重要,可我也不希望陷於無錢可用的窘境,我不習慣那樣。 後來我將卡上的錢全部取出來重新辦了張新卡,由於找工作很順利,那筆錢一直沒動用過,直到這次幫助懷裡的女孩。上次我查了一下老卡,上面又多了一筆巨款,也許他們希望以此換回我回家的念頭,也許他們擔心我需要很多很多錢。 雖然隔著幾層衣服,不知是不是貼得太緊的緣故,感覺她的身體火熱得發燙,或許我的全身也在發燒吧,我有些昏乎乎,手心裡沁出許多汗。她的身體彷彿越來越軟,越來越輕,但是雙手卻摟得更加緊。 「我知道你很刻苦,很上進,你覺得我是怎樣一個人?」她抬起頭,眼睛裡全是依戀和溫柔。 「很好,用語言無法表達。」 「真狡猾,」她甜甜地笑了笑,「晚上在這兒吃晚飯好嗎?」 「這……」不能繼續了,這樣下去事情的性質會發生變化,我們有可能無法控制局面做出後悔的事。雖然我從不懷疑我的自制力和克制力,但有時我不懂得如何拒絕。她很漂亮,她很聰明,她很能幹,但是她不是我心儀的對象,在心裡我還是喜歡荊紅花多一些…… 這時我腰間手機及時響起,謝天謝地,這是此時最恰當的打擾。 她鬆開手退後一步,滿臉緋紅,在暮色下顯得艷麗不可方物。她的胸口急促起伏,將頭轉向窗外。 「對不起,」我低低道,喉嚨乾澀得有些發癢,打開手機一看,竟然是荊紅花打來的。 「你在哪兒?今晚回來嗎?」裡面傳出她甜美柔和的聲音。 我定定神,努力從恍惚狀態中清醒過來:「在外面有點事…….有什麼事嗎?」 荊紅花微微猶豫了一下:「如果能回來的話更好,也沒有什麼大事。」這麼說我明白一定有事,她不像有些女孩子,咋咋乎乎的。 「好的,我現在就過去,」我果斷地說,掛斷電話我歉意地沖芮助理笑了笑,「我得走了。」 芮助理的臉上慢慢恢復先前的平靜,理理有些散亂的頭髮:「是荊紅花找你吧?她一定有什麼急事。」女人的直覺真是天生具來。 我點點頭,看看她說:「咖啡的味道真的不錯……不好意思,我告辭了。」 出了大門,深深呼吸一口氣,混亂不安的內心漸漸平靜。情況很明顯,芮助理好像真的喜歡我,明知我和荊紅花走得越來越近,還是不掩飾這一點。我一開始就應該想到了,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她那樣幫我其實已經說明喜歡我。只是我根本不敢這樣想,因為她的地位與我太懸殊。 第33節:第十四章 千鈞一髮(2) 可惜對我來說並不是一個好消息,只是徒增我的煩惱。 愛太難求,人的一生有一個真心知心愛人足矣;愛太自私,沒有人願意將自己最珍貴的東西與別人分享;愛太沉重,一個人的肩上負擔不起兩份熾熱的感情。齊人之福,雙美共飛不是我的追求,發自內心真摯的話語只能說一次。愛是公平的,愛是對等的,越是想甘霖普降越會落得孤家寡人。 我很喜歡金庸的武俠小說,但不喜歡韋小寶的七妻共夫。依我看七個老婆中沒幾個真心對他好,當然他對她們也非完全信任,說來說去只有雙兒才是他唯一的依靠。 在愛情的選擇上,就算沒有荊紅花,我也不會和芮堯在一起,原因很簡單,我不喜歡她這種類型的女孩,就像當年紀雨容在我面前百思不得其解地說,我怎麼會喜歡你這個笨蛋?感情就是這樣,毫無道理,只憑感覺。不過現在是她人生遭遇重大挫折,情緒處於低谷的時期,我不能火上澆油,再等一段時間,要找個機會說清楚,我不能擔上腳踏兩條船的惡名,不能因為芮堯主動接近我而產生來者不拒的念頭,對別人負責就是對自己負責。萬花叢中擷一朵而嗅,其餘則可遠觀不可褻玩矣。 荊紅花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事。我們彼此都知道對方的手機號,平時很少通電話,唯一的一次就是我聽說有飛機失事打過去證實。儘管平時凡是她在家我們幾乎都一起用餐,但她從未打電話預約過我。我們的關係近似於當年的獨聯體,鬆散的、相對獨立的聯盟。 可能對我們兩人而言,都需要自由和獨立。 回去時正趕上下班高峰,花了差不多雙倍的時間才到達永關大廈。急沖沖往裡面走時又碰到抹著眼淚的中年婦女,荊紅花的媽媽。我愣了一下,點頭微笑道:「阿姨好。」 她看到我眼睛亮了一下,叫住我說:「你就叫小白?」 「是的。」我疑惑地看著她。 「你和花兒相處多久了?」 「…….幾個月吧,怎麼了?」心想問這些幹嘛。 她上下打量了我好一會兒,彷彿在回憶思索什麼,然後鄭重地說:「好好待她,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說完就走了。 我是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她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為什麼叫我好好待荊紅花?帶著一肚子問號上了樓。經過自己家門時只停了一下,如大禹治水般過家門而不入,逕直敲荊紅花的門。 她笑盈盈打開門,我進去一看,屋裡沒有開燈,只有餐桌上點著兩根蠟燭,中間放著一個雙層蛋糕。 「你的生日?」我明白了,埋怨道,「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我應該給你送份生日禮物。」 「給我一個祝福吧,我也閉眼許一個願。」 我們同時閉上眼睛,我默默道:祝願花兒永遠快樂健康。過了會兒,我睜開眼睛,見她還在認真地雙掌合攏想著什麼,紅紅的燭光襯出她寧靜而聖潔的臉龐,長長的睫毛微微翼動,耳邊細細的絨毛透出嬰兒般的可愛。 「在想什麼?」她睜開眼問我。 我一本正經道:「我在想,小姐芳齡幾何?」 兩人同時笑了起來,儘管我們經常一起聊天,很少談及彼此的具體情況,這些常人看起來最基本的情況我們都不瞭解。 「25。」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她的準確年齡, 心中竊喜,她與紀雨容同齡,比我小一歲,正是我喜歡的擁有妹妹的感覺。 「你許的什麼願?」 她含笑搖搖頭:「不告訴你。」 我一一點上蛋糕上的小蠟燭,兩人齊心協力一氣呵成全部將它們吹熄。 荊紅花開開心心地切著蛋糕道:「我最喜歡吃奶油了,可是怕影響身材,所以只能每年借生日大吃一頓,知道嗎,我已經連續五年是一個人獨自過生日了。」 「這麼巧?我也是啊。等我過生日也只邀請你一個人。」 她粲然一笑:「榮幸之至,」過了會兒,她想起什麼,「聊聊大學生活吧,你現在還與以前的同學聯繫嗎?」 「很少聯繫,大家都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朋友,時間一長自然有些淡薄了。」 第34節:第十四章 千鈞一髮(3) 「我們也是,開始還通通電話,寫寫信,現在基本上中斷聯繫了。你在學校談過戀愛嗎?」 醉翁之意不在酒,這個問題緊接在第一個問題後出籠本身就帶有極大的迷惑性。 我心裡一緊,這是極其敏感的原則問題,不是隨便聊聊的事,出於我對她抱有隱隱的想法,為了長期穩定和避免被動,要嚴防死守:「沒有,那時稀里糊塗的什麼也不懂,你呢?」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看你眼睛滴溜溜亂轉,一定心中有鬼。」她似笑非笑。 我大呼冤枉:「總不能和女生多說兩句話就算談戀愛吧,那時我們學校教導處的主任是退伍軍人出身,思想極左,曾經不辭辛苦地臥倒躲在女生宿舍樓後面的灌木叢裡幾個小時,就是要活捉野鴛鴦,誰敢往他槍口上撞。」 「那現在你們公司老總不是軍人吧?和芮小姐拍拖應該沒人管了,你可以毫無顧忌地胡作非為。」燭光一明一暗,令我看不透她捉摸不定的表情下掩藏的東西。 「你伸出手放到桌上。」 她茫然不解,依言攤開白淨纖細的小手。 我輕輕將自己的手心放到她溫軟的掌心上,盯著她道:「明白我的意思嗎?」 她的臉騰地飛起兩朵紅雲,手微微顫了一下,好像想收回去,但終究沒動,不知是燭光映襯還是害羞,她的臉紅撲撲的。我想她應該明白這個舉動代表「心心相印「之意。 從電梯門口相識到現在,這是我第一次直接大膽地表達心意,也許我早應該這樣做,也許是下午芮助理的舉動提醒了我。 不知過了多久,她嗔怪地抽出手輕輕打了我一下,咬著嘴唇說:「你上樓的時候碰到上次你領來的人了?」 我心一跳:「是的。」 「你們交談了?」 「是的。」 「你知道她是我媽媽。」 我眼都沒眨一下,老老實實承認:「上次我偷聽了。」 她瞪了我一眼:「知道你不會老實,想聽我的事情嗎?」 「想,當然想。」 她綻開美麗迷人的笑容:「你先把蛋糕全吃了。」 又來了,她經常會做些令我頭大的事,我苦笑:「我答應全部吃掉,但是可以分若干次,包括現在和將來。」 她從條櫃下取出一瓶果汁:「你可以邊吃邊喝,哪怕直到天亮。」 第35節:第十五章 難逃其咎(1) 第十五章 難逃其咎 有一個男人出生於有錢的生意人家,很年輕的時候就掌握家族事務,在競爭激烈的商界站穩腳跟。可惜他生不逢時,正野心勃勃準備大展宏圖的時候,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開始了。由於在前幾次政治運動中他與家族的死對頭,有幾十年歷史積怨的另一個商業競爭對手相互揭發攻訐,中了毛主席他老人家關於「讓牛鬼蛇神自己跳出來」的偉大戰略佈署,一起被揪出來批鬥、攻擊、遊街,吃了許多苦頭。而最讓他傷心的是,才結婚三年的妻子在一次武鬥中被瘋狂的紅衛兵打斷雙腿,從此癱瘓在床。 文革後他東山再起,憑著敏銳的眼光和超前的思維迅速擴展業務,搶佔市場,短短幾年便恢復元氣,成為全國知名的企業家。他大量吸收優秀人才,招收一大批剛畢業大學生,以新思維、新觀念、新策略緊跟時代步伐。其中有位氣質高雅的女大學生引起他的注意,經過一段時間觀察,他調任她做自己的秘書。工作上的形影不離,生活上的體貼照顧,使兩人彼此產生好感。長期奔波在外,有時只有兩人單獨相處,感情日益升溫,兩年之後,她居然替他生下一個女兒。這在當時人們思想觀念還很保守,社會風氣相對嚴謹時代簡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他憑著過人的手腕和處理能力,硬是將事情壓住。 但是這件事瞞不了家人,躺在床上妻子也知道這件事。她只能忍氣吞聲,因為這麼多年她確實無法盡一個妻子的職責。可他還有兩個兒子,孩子的眼裡揉不得沙子,從此她不敢進他的家門。又過了五六年,鬱鬱寡歡的妻子因傷口感染引發敗血症不治身亡。 他開始考慮讓她帶女兒住到家裡。他知道這些年她一個人帶著孩子的辛酸,既有別人指指摘摘,含沙射影的閒話,又有孩子感冒發燒時孤立無助的惶恐,而她對他則是一片癡心,不計較名分地默默支持他、鼓勵他使他認為自己欠她太多。他的決定遭到家族內部很大的阻力,他年邁的父親虎威猶存,保持老太爺的架子和氣派,他的母親幾年前就認定她是狐狸精,喪門星,說只要她進門立刻尋死,他的兩個兒子更是哭著說就是她氣死媽媽的,另外還有其它幾房長輩的反對。然而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他已經今非昔比,通過多年的奮鬥在家中樹立了絕對權威,手中握有經濟大權,經過反覆較量和鬥爭,最後達成妥協,家門照進,不給名分。 她和她的女兒就是在這種環境和氛圍中生活的,歧視、白眼、冷淡、忽略,她都忍耐下來。她堅信一條,只要他是真心愛她,無論什麼壓力都不能她從他身邊趕走。多少年來,她就是以這種頑強和韌勁提醒周圍人:我才是這個家族真正的女主人,我最終將成為勝利者。 可是她的女兒憎恨這個家族的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媽媽。為了堅持她所認定的忠貞愛情,她犧牲得太多太多,連自己女兒的感受都無暇顧及。 她的女兒考入大學後,父親當著所有家庭成員的面說,大學一畢業,就到公司去做他的助手,將來要掌握他的一部分產業。這話當然又引起一些騷動,可誰也不敢反對,生怕惹惱他後會減少自己碗裡的一杯羹。也就從那一刻起,女兒下定決心自力更生,自謀出路。 整個大學時期女兒用更多的時間主攻英語,她的夢想是做一名空姐,飛翔在高高的藍天上。很幸運,大四下學期正好有某航空公司招收空姐,她成為四百多人中十個幸運者之一,如願以償實現了夢想,從此她便中斷與整個家族的聯繫,直到現在。 不知不覺,果汁已經喝掉大半瓶。荊紅花停下來,若有所思盯著跳躍的火苗,悄悄擦掉眼角的淚珠。 我在心裡搜索了一下,印象中沒有哪個大集團老總姓荊紅,也許只是中等規模企業老闆吧,就像連重達一樣,於是說:「你就是故事中女主角的女兒,現在你苦難的媽媽終於找到你了,要求你回去與家人團聚,參與家族的創業,繼承父親的事業,對嗎?」 「創業的問題父親與我談過好幾次,還有我同父異母的兩個哥哥,小的時候曾經很恨我,罵我是小狐狸精,後來漸漸懂得我們這些孩子都是受害者所以和我相處得很好,他們也堅持說我應該得到屬於我的,但是我明確說要自力更生靠工作賺錢養活自己,不想分得任何家產,媽媽勸不了我。」 「那她來幹什麼?」 「她非拉我回家過生日。」 「你可以請她留下來陪你過生日,不是挺好嗎?」 「你不明白她,她的想法很奇怪的。所以我只好拿你作擋箭牌,說我和男朋友約好了共進晚餐,希望她不要打擾我們,聽我這樣說她才放棄堅持回去了,沒想到正好遇到你。」 我笑道:「難怪你媽媽看我的眼神那麼奇怪,原來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 她笑罵道:「臭美啊你,不這樣說她能走嗎?她本來是下決心一定勸我回去的,說就只這一次,下不為例。」 「那你何必呢?做做表面文章而已,讓你媽媽得到一點安慰,她也不容易。」勸別人都會,輪到自己就不行了。 她搖搖頭,將手中空杯轉來轉去:「有什麼必要呢?我本來就不屬於這個家族,何苦硬是挨上去。錢多有什麼意思?再說我天生不喜歡從事商業,做什麼大事業,只想一個人憑著薪水生活,簡簡單單,不是挺好嗎?」 這話簡直說到我心坎上了,我深有同感地點頭稱是:「憑能力創業,靠自己吃飯,通過奮鬥體會自我的人生價值。我贊同你的想法,不願意做的事乾脆不做,勉強自己是得不到快樂的。」 她看了我一會兒捉摸不定地說:「其實我早看出來你是一個不同尋常的人,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如果你想創業做大事的話,我可以要求媽媽推薦你,以你的能力保證兩年之內可成為公司高層。」 我有些惱火:「那樣很有成就感嗎?這麼說未免瞧扁我了。我寧可從小職員做起,一步步向上攀登,不求結果,只重過程,哪怕最終一無所獲。」 她滿臉歡欣地看著我:「你真是這樣想?」 「當然。」 她突然將小手攤到桌上掌心向上,柔柔地說:「再來一次。」 我會心地笑了,重重將手壓在上面,她誇張地「啊唷」一下,白了我一眼說:「你弄疼我了。」 這時從廚房方向吹進一股風,將兩支蠟燭齊齊吹熄。黑暗之中我們同時起身去開燈,不小心撞在一起。嗅著鼻端淡淡的幽香,下午勉強壓制住的熱情陡然迸發,我攬過她的腰一把將她摟到懷裡。她驚呼一聲手足無措,下意識雙手推著我,但在我強有力的臂膀裡她很快放棄了掙扎,在漆黑中安靜地貼住我的胸口。 第36節:第十五章 難逃其咎(2) 她如溫馴的小貓聽任我撫摸她的長髮,絲絲細發觸手間柔順光滑,流水般從我手指洩過。 驀地,她用力掙開我,雙手護在胸前,用奇特的眼神看著我,聲音都變了調:「你下午幹什麼的?」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我暗暗知道不好,可能某個環節出了差錯。 「你衣服上有那位芮小姐身上的香味!」 燭光下她亮晶晶的眼睛深遂透徹。 不能慌,不能慌,我是無辜的! 其實我的反應很快,遺傳了父親精明的商業頭腦和母親精準的運算能力,只是我不習慣撒謊。在這個問題上他們對我要求很嚴格,反覆強調誠信的重要性,做大生意、大買賣就需要具備這種素質品德,玩小聰明小伎倆只能逞一時之快,成不了大氣候。說一句謊言,就要用更多的謊言去彌補,只要其中任何一次欺騙被識破,從此你就不再獲得別人的信任。小時候我被有意識測試過多次,只要發現說假話就會遭到很嚴厲的處罰,時間長了自然而然養成誠實的習慣。不想說不願說的時候我寧可不說,但不欺騙。 我鎮定地笑了笑,短短幾秒內腦海中閃過四五套方案和說辭,並迅速評估種種風險和後果,最終還是選擇實話實說,長痛不如短痛,一次性將事情說開了免得日後麻煩。 我和荊紅花看港台言情劇時常常著急,那些莫名其妙的誤會其實一句話就能說清的,可他們就是不說,讓誤會越來越多,越來越深,當然這樣做唯一的好處是拉長了劇集,我不希望那些低劣肥皂劇的情節發生在我們身上。 我拉著她的手坐到沙發上,誠懇道:「下午的事我本來不想說的,現在看來不說不行了。」於是將公司發生的事簡要介紹了一下,以及其中涉及芮助理的事情,當然對於我借出的金額只含糊帶過,荊紅花對數據和錢不敏感,一聽了之不作深究,最後不可避免談到下午時間極短、情節輕微的擁抱。我再三聲明,那是出於同志般關懷和性質純潔的安慰,而且我完全出於被動。 荊紅花聽了久久不說話,閒閒倚在沙發上離我好遠,超過平時距離的兩倍。我試著向她那邊靠了靠,她立刻起身坐到旁邊單人沙發上,氣鼓鼓的樣子。 「過幾天我會說清楚的,並不困難,我可以告訴她我已經有女朋友了,而且和女方家長見過面。」我訕訕道,感覺心裡虛虛的。 她不理我的碴,淡淡地說:「我不打電話,今晚你就盛情難卻留在那兒,安慰到明天天亮才回來,對嗎?」 一針見血!平心而論這倒真的有可能,我向來不善於拒絕女孩子,何況芮助理長得那麼漂亮端莊,特別是那雙大眼睛,我心理上完全沒有抗拒的準備。所以說什麼叫有緣分?為什麼荊紅花早不打晚不打,偏偏我和芮堯差點突破正常朋友關係時打我的手機呢?這都是天意啊。 但是這席話如果說出來,我的下場可想而知,我立刻堅定地反駁道:「你的話從原則上講有兩點不對,第一經荊紅花同志長期的觀察和考驗,證明我是正派純潔的君子,第二芮助理在公司素無緋聞,平時也非水性揚花之流。下午的舉動只是她出於內心空虛而一時衝動,而我未能及時制止,當然負有間接責任,但總體還符合孔子的標準,發乎情,止乎禮,沒有釀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她低著頭沒有被我的話打動,過了會兒,她站起來做了個送客的表示:「我累了,你回去吧,今晚喝咖啡活動取消,明天早餐待定。」 第37節:第十六章 貓捉老鼠(1) 第十六章 貓捉老鼠 早上過去碰運氣吃了個閉門羹,門上貼著一張紙條:本宅主人心情不好,閉門謝客一天。 我悻悻回頭,暗想小古龍說得不錯,在女孩子面前說真話是和自己過不去。 帶著灰暗的心情到公司上班,才下電梯就看到通知:上午召開緊急會議,市委領導講話,全體出席,不得有誤。 當我步入大會議室時,裡面已經濟濟一堂坐滿了幾百號人,小林說這種盛況從未有過,以前最多按部門開會。主席台上坐著七八個領導,最中間是表情嚴肅、滿臉正氣的費常委,兩邊分坐著不認識的各級領導,公司裡只有鍾副總和芮助理各坐在兩側最邊上。 會議正式開始,聽了幾個關於嚴肅紀律、重整作風之類無關痛癢的講話後,費常委發言。 他通報了公司高層集體進行商業詐騙、虛假合同和違法經濟活動、收取巨額好處的情況,強調指出,在這種歪風邪氣的影響下,鍾副總和芮助理潔身自好,敢與不良勢力作鬥爭難能可貴。然後說了一番廉潔奉公的大道理,提出公司穩定是壓倒當前一切工作的要務。最後,他乾咳一聲,宣佈為了穩定公司局面,保持全市快速發展的大好形勢,市委市政府決定接管公司事務,並宣佈幹部任免名單。 財政局任副局長到公司擔任總經理,鍾為第一副總,另外從經貿委、體改委各調兩人做副總,提升芮助理為副總。 台下議論紛紛,我注意到芮助理,不,芮副總臉色如常,好像這個決定早在意料之中。我心裡雪亮,她堅決不承認費芸收取好處的事肯定傳到重權在握的費常委耳中,他自然不會虧待這位有功之臣,所以一切順理成章。這一來好了,我們的地位更加懸殊,我可以明確告訴她,我高攀不上,我有女朋友了,她就是對我閉門謝客的荊紅花。 散會時剛好股市開盤,我手中的股票急速沖高,大有不達漲跌不罷休之勢。該收手了,我明白這是莊家做出好看的圖形吸引散戶追高掩護他們出貨。我果斷一一選好賣點掛出委託。這時電話響了,是連夫人找我。 「聽說最近公司出了情況?」 我連忙解釋了一番,並告訴她我手中的帳戶正常運轉,而且取得了不錯的收益。 她滿意地說:「我就知道小芮推薦的人不會錯。」 「什麼?」我一愣,難道連夫人指定我負責她的帳戶是芮堯授意的,頓時我覺得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不要說荊紅花試探我時說只要我願意可進入她父親的公司成為高層,如果我不離家出走父親手下偌大的產業還不都是我的?我不需要倚仗任何人,我需要憑自己的能力證明自己。 連夫人似乎有更重要的話說:「現在帳面上現金還有多少?」 「目前有九百多萬,上午我準備拋掉大半,估計明天可取餘額將達一千六百萬。」 「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我有個姐妹資金上遇到麻煩向我救援周轉一下,我能不能從帳上取一千萬?」 這是什麼意思?我一驚,定定神道:「這是你自己的錢,當然可以自由支配,但是合同期內動用資金關係到雙方履行合同的權利義務,對你資金的收益率、分紅有重要影響,你要慎重考慮。」 「當然,所以才和你打個招呼嘛,早上我已經和芮小姐說了一下,如果不是急用也不會這樣,姐妹一場,人家知道我有這個實力……」 我無言:「好吧,我上午壓低價格成交一部分,你明天就能取了。」 放下電話,我琢磨連夫人此舉背後的含義,她是因為公司出了醜聞不信任我們,還是真的手頭上緊需要用錢?這使我聯想到上次連薇替向我提供田豐化肥廠幾個關鍵財務數據,當時我就看出分析田豐的財務情況並不樂觀,成本提高,利潤率下降,大量應收款沒有收回,兩年沒有提折舊。會不會是田豐帳面頭寸緊張以至於全線收縮投資?如果區區一千萬都計算在內的話,田豐情況甚憂。 這就帶來一個問題,像這種問題多多,隱患多多的工廠,為什麼引起天誠和昊臣兩大集團針鋒相對的明爭暗鬥?他們旗下那麼多精通財務會計,掌握企業運行機密的精英們都到哪兒去了?會不會是如我開始猜測的是陷阱中的陷阱,圈套中的圈套? 收購一個企業很麻煩很繁瑣,資產組成、負債結構、財務損益、應收帳款、擔保訴訟,方方便便的情況都要瞭解掌握,還要做廣泛深入的調查和評估,是一個博弈與權衡的艱苦過程。而在收購田豐的問題上,兩大集團都顯得不成熟的急不可耐,這不像他們的風格,其中必有玄機。我的初步分析是他們可能想借米下鍋,利用收購消息刺激股票上揚。可是看起來天誠集團並沒有從中得到好處,又是什麼原因呢?是否一對老冤家又暗暗在田豐問題上較勁? 第38節:第十六章 貓捉老鼠(2) 思來想去不得其解,看看交易記錄,掛上的賣單已經成交了三筆,總金額達到一千四百萬,已經達到連夫人的要求。手中還有兩支股可以做中長線,慢悠悠放著。 轉眼就到中午,吃盒飯的時候小林坐到我身邊,壓低聲音說:「最近你和葉美眉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我故作不解。 「以前有說有笑,打打鬧鬧的,我們都以為你們要發展呢。現在又好像不認識似的,成天不搭話,吵架了?還是有什麼問題?」他觀察得蠻細。 「沒有啊,可能她心情不好吧。女孩子就是這樣,捉摸不透。」我隨便答道。 他看看四周,聲音更低:「你知道嗎?子文在外面有個情人。」 這小子什麼都知道,我笑道:「瞧你這付私家偵探的模樣,怎麼發現的?」 「現代人婚外戀的三大特徵:頻繁收發短信,電話神神秘秘,說話充滿噯味。這三條子文全部符合,還有,週六我在大慶路上的酒吧看到他和一個少婦手拉手進去的,那女的長得還不錯,就是有點妖,估計床上功夫一定不錯。」 我啞然失笑:「這你也看得出?」 「當然,」他更來勁了,「女人的步伐、語言、身材、眼神都可以反映她們在性生活方面的能力和興趣,要不要我給詳細說明?不行,你沒有實戰經驗,這種事要理論和實踐相結合。」 我笑得差點將飯吐出來,他使我想起舍友小古龍。大二時小古龍宣稱他掌握鑒別處女的十二種辦法,並準備對全校女生作一個掃瞄,將處女名單公佈到校園局域網上。一次晚飯後散步,他判斷在我們前面漫步的女孩是處女,話音剛落,一個三四歲的孩子從草叢中站起來大叫「媽媽」,此役後他顏面大失,從此不再談論處女的話題。聽說他去年找了個女朋友,同學們紛紛去電詢問鑒定是否為處女,他回答得很有彈性,「現在不是了」。 下班上電梯時正好碰到幾個副總,個個夾著公文包,芮堯也在其中,淡淡的,從容不迫,給人一種高不可攀的感覺。小林說得對,這種女孩命中注定要當官的。 回到大廈,看荊紅花門上仍是那張紙條,我一氣之下將它撕掉,用毛筆寫了四個大字:我要追你! 一直到晚上都沒回音,悶悶的我只好叫了份外賣,可吃到嘴裡總覺得不是滋味,一賭氣乾脆全倒到垃圾桶裡。這時有人敲門,我心中一喜,小丫頭的強勁過去了。 開門一看,卻是樓層管理員卓大爺,他滿臉嚴肅地指指她的門:「上面的字是你寫的?」 我的臉騰地紅了:「……寫著玩的。」 「我們物業管理有規定,不能在牆壁、門、樓梯上亂塗亂寫,輕者警告,重者罰款,」他頓了頓,「你屬於情節輕微的,我跟你說一下,下次就不客氣了。」 我連忙說:「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去擦了。」 他滿意地點點頭:「那就好,只要大家都注意環境衛生保持整潔乾淨,我也不會找你們麻煩,」他頓了一下,「還有,小伙子你寫的內容也不健康,什麼追不追,人家是女孩子嘛,你這往重裡說算性……性騷擾。」 簡直亂七八糟,我被他說得啼笑皆非,趕緊拿抹布去擦,老頭倒很認真,站在後面看我擦乾淨了才離開。回到家我咬牙切齒,沒想到小妮子會這麼整我,氣死我了! 灰溜溜躺到床上,不禁想起了率直可愛的紀雨容,一段美好浪漫、充滿歡笑的初戀。在我記憶裡,她好像從未有過不開心、不愉快的時候,任何時候都是燦爛明媚的笑容,同學們都叫她「開心果」。其實我大學生涯正是家庭給我最大壓力的時期,佈置了若干繁重任務,正因為有她,才讓我心情舒暢,勇敢地迎接挑戰。 「你總是皺著眉頭,好像心思重重的樣子,什麼事困擾著你?」這是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看著她無憂無慮的樣子,我展開一個笑容道:「這回感覺怎麼樣?」 她發出銀鈴般清脆的笑聲,直笑得彎下了腰,半晌才說:「比哭還難看吶。」 與所有大學情侶一樣,我們的關係突飛猛進,校園的綠蔭下、操場上、宿舍頂層、自習教室,我們形影不離,後來還利用假期到黃山莊嚴地繫上同心鎖,到大連痛痛快快玩了三天。若不是種種原因,我們早就突破最重要的界限。在兩人最柔情蜜意的時候,她幾乎對我敞開一切,無論我做什麼都不會遭到拒絕。這在大學很平常,大家都這樣。 準確地說,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對未來的不確定性和憂慮,因為我內心深處一直隱隱覺得父親會反對我和紀雨容在一起。原因很簡單,他要求我選擇的不是愛人,而是白家的媳婦,是門當戶對的,可以助我一臂之力的事業伴侶。只要不符合他的標準要求,會被他視同對待商業對手一樣毫不留情地予以剷除。我知道他的性格,他真會這樣做。 果然,大三快結束時,父親專門來到學校約見我,聲形俱厲地數落了我一通後宣佈,與紀雨容的事情到此為止,將全部精力投入到學習中。 後來紀雨容真的對我避而不見,我找過她幾次,也托人稍口信給她,都無濟於事。我至今都不知道他們找紀雨容談了什麼,施加了什麼壓力,使她決然與我分手。他們的能量太大了,一個單純不涉世事的小女孩怎麼鬥得過他們? 長歎一口氣,腦海中象放電影般閃過一幕幕往事,就這麼想著想著,不知不覺睡著了…….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我從睡夢中驚醒,我下意識翻身起來一看時間,才凌晨五點多,誰這麼討厭?不會又是卓大爺找我麻煩吧?打開門,沒人,門上飄著一張紙條:想追我嗎?到對面街心公園。荊紅花 我精神一振,露出壞壞的笑容,小丫頭,自以為每天練跑步就了不起,還不知道我在高中蟬聯兩屆萬米跑冠軍吧?哈哈哈哈,我要來個貓捉老鼠的遊戲,看你往哪裡跑! 第39節:第十七章 人事變動(1) 第十七章 人事變動 當我穿著舒服的跑鞋出現在公園時,遠遠看到一身火紅色運動服的荊紅花沿著林蔭大道慢跑,旁邊還跟著兩個不懷好意的小子找機會和她搭訕。我趕緊以最帥的造型迎上去,「早上好!」 她抿著嘴看我一眼笑道:「先跑三圈熱身之後再開始追我吧。」說著加快步伐上前,我偷笑一聲,不緊不慢地上去和她並肩而行,笑道說:「在光天化日之下追你不屬於性騷擾吧?真難為你,居然教人家老頭這種詞語,瞧他嘴裡說得費勁的。」 她的臉微微有些紅,嘴硬道:「誰讓你亂寫了,活該!下次再犯我就打110,讓你的醜惡面貌公示於天下。」 「只管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上次你有沒有用口紅在我門上寫字?」 她格格一笑,繼續加速,我仍然緊跟著她,跟跑是國際馬拉松比賽中常用戰術,採取與前面選手相同的節奏跟跑,可以節省體力,積蓄能量等待最後爆發式衝刺。以我的水平對付她本來就是小菜一碟,但考慮她每天都做健身跑,在耐力和體能儲備方面可能比我強,出於職業習慣還是謹慎從事,小心駛得萬年船。 跑了兩圈近三千米,她瞟了我一眼,見我神色如常沒有出現她所預料的狼狽之色,顯然有些驚訝,笑著說:「看不出你平時窩在家裡五體不勤,出來跑還真有兩下子,以前練過?」 我得意地說:「如果追上了有什麼獎勵?作為勝利者無論怎麼對待手下敗將都不算過分吧?」 她甩甩馬尾辮,晨暉下活力四散的臉散發著淡淡的光彩:「小白同志,不要得意得太早,笑到最後的才是真正的贏家。」 我輕鬆越過她領先了四五米,回頭道:「知道我現在什麼心情嗎?就像如來佛看著孫悟空在手掌心上跳來跳去一樣,拈花微笑,悠然自得。」 她咬咬嘴唇開始加速,越跑越快,到後來簡直是衝刺的速度。我神定氣閒地始終與她並肩而行,並作指點江山,談笑風生狀。一眨眼工夫就跑了一千多米,她微微有些氣喘,腳下步伐慢了下來,故作鎮定道:「不錯啊小白,真有兩下子,是不是跟在馬俊仁後面練過?」 「你是在罵我吧,以為我不知道馬教頭現在不搞田徑改訓獵狗了。花兒,光靠耍嘴皮子是沒用的,早上的時間很緊張,我希望熱身到此結束,正式拉開比賽序幕。」 她轉轉眼珠突然大叫一聲:「追逐賽開始。」話音未落人影一晃就不見了,我茫然停下來四處張望,搞不清她又耍什麼花招。這時她從左側小樹林遠遠出現,騎著一輛山地車滿臉得意,衝我揮揮手道:「追不上吧?我先回去煮豆漿了,今天我想吃豆沙糕,記住要買熱的,88。」說完揚長而去。我懊悔地一跺腳,暗道我真傻,真的。 第40節:第十七章 人事變動(2) 不過她肯恢復共同進餐制度說明原諒了我上次有越軌性質的擁抱,根據我觀察,她平時在飲食方面比較克制,只有心情特別好的時候才吃甜食,所以豆沙糕代表一個好的開始。 再次坐到她的餐桌前時我突然有種失而復得的愉悅,儘管不過一天時間。我決心今後不再犯錯,每天都堅持坐到這兒直到,直到她答應我的全部要求。 荊紅花對我的態度也變了許多,好像稍稍不太自然,有意識迴避我的眼睛。吃了一半時她突然說,上午有飛行任務,要明天下午才能回來。我悵然點點頭,冒了一句:「沒事給我發短信吧。」 她吃吃一笑:「時差倒來倒去,我算不清時區,說不定會驚擾你的好夢。」 「也許我正好在夢到見到你的時候,你的短信就來了。」 她紅紅臉,掩飾性地說:「再給你加點?」她端起豆漿杯。 「已經加過兩次了。」我提醒她。 她「嗯」了一聲,臉更紅了。 這頓早餐時間很長,但沒有說太多的話,只是偶爾彼此看看,笑笑,空氣中瀰漫著甜甜的氣息和溫馨的氣氛。眼看上班的時間到了,我依依不捨地告別,到門口時我攤開手掌:「來一次?」 她雙手背在身後看看我,微笑著搖頭。我堅持將手停在半空,過了會兒,她終於伸出手覆蓋在我手上,只一會兒,就迅速縮回去。 邁著輕快的步伐下樓時,差點不顧禮儀地吹起口哨,我及時抑制住這股衝動,將快樂藏在心裡。 乘車去公司的路上,芮堯打我的手機,絲毫沒有提昨天下午的事,只是用平淡的語氣告訴我,昨晚高層開會調整中層幹部,我被提拔為證券部經理助理,主管委託組業務。 美好的心情一落千丈,我立刻不高興地說:「是不是因為我在困難的時候幫助了你?正如你讓連夫人指定我操作她的帳戶一樣,都是你在幕後運籌帷幄。」這種情況下非但無感恩戴德之意,還用這種口吻和她說話,可能讓人有種吃錯藥的感覺。但是我與別人不同,她以為是在幫我,其實反而銼傷我的熱情和鬥志,讓我有被人玩弄於股掌的感覺。要知道這種感覺夢魘般壓迫了我二十多年,我對此深惡痛絕! 彷彿聽出我話音中的諷意,她徐徐道:「事情不像你想像的那樣,這次幹部任用主要是看業績,鍾總欣賞你在公司整體陷入混亂時保持正常業務操作並取得良好的成績,若非這樣即使我不顧嫌疑推薦也沒用。小白,自己有實力與別人扶持並沒有矛盾,不要將它們尖銳對立。」 我說不過她,只得歎了口氣:「像我這樣才入公司幾個月就提升,就算是業績突出,還是會有人說閒話。」 「才做個部門經理助理就擔心別人議論,那我不是要被唾沫淹死?獨木橋好走,心理關難過,想成大事業就要經得起摔打。」 我默默掛掉電話,她的風格與我母親差不多,處驚不亂,遇挫愈強,視壓力為挑戰。我挑不出她的話中有什麼毛病,只知道這些道理並不適合我。 到了公司,衛哥居然出現在自己座位上,還像往日一樣埋頭工作。趁上洗手間時問小林,他說部門經理中只回來一個井經理,調查人員對他的評論是「不容易,什麼事都曉得,但什麼事都沒沾身」,組長們都回來了,多少都有些連帶責任,像衛哥,有一次被叫到總經理室糊里糊塗簽了個字,現在查明是一起公司違反財務程序擅自對外提供擔保的事故,倒了大霉。 小林感慨道:「做我們這一行步步殺機、處處陷阱,以後真的要當心。」 過了會兒接到通知,證券部全體人員到會議室開會。 所有人員坐齊後芮副總和井經理走進來,井經理首先介紹說芮副總主管證券部,以後有什麼事都要向她匯報,然後談了當前公司面臨的嚴峻局面和經營困難,大量資金撤出,黃金客戶撤戶,資金周轉不靈,銀行信用等級下降,要求大家齊心協力,通力合作,最後請芮副總宣佈幾項決定。 芮堯威嚴地掃了全場一遍,宣佈調整證券部組織結構,原來八個組:項目組、委託業務三個組、期貨一組、期貨二組、國債組、資金拆借組,現收縮為四個組,委託業務三個組合併成一個大組,期貨上的兩個組合併成一個大組,國債組與資金拆借組合併改稱營運組。杜哥和我被提拔為經理助理,他負責項目組和期貨組,我負責委託組和營運組,取消組長編製,改為助理負責制。她要求嚴格每日報告制度,每天每人都要有詳細的操作報告和分析報告,收市後一小時內提交給分管助理,井經理與兩個助理匯總形成材料,下班前一小時內向她匯報。同時為解決當前公司資金運轉困難的問題,向每個員工借資二十萬,一周內繳齊。 第41節:第十七章 人事變動(3) 最後一個要求觸及到所有人的切身利益,全場嘩然,期貨組有人站起來問借資款何時歸還,算不算利息。我知道他們組裡的人少有存款,錢都押在期貨搏殺。 「我不能給你明確的期限,只要能走出目前的困境,公司不會多佔用一天,至於利息問題我是這樣看的,只要我們的業務發展起來、公司興旺起來,我們獲得的獎金、分紅會遠遠高於一點利息。」 又有人問如何保證借款的安全性。 芮堯犀利地反問:「你能保證你們操作的每一交易都安全無風險嗎?公司充分信任你們,放手讓大家進行充滿風險的證券市場投機,現在不過借了你們一點點錢,就疑三惑四嗎?」 國債組一名資深員工懶洋洋道:「誰知道這筆錢是不是有去無回。」 芮堯道:「你說對了,準確地說,我也不知道。雖然這樣,我們還是要以最大的努力爭取最好的結果,這一點上公司絕對相信在座各位。不過如果有誰對自己沒有信心,對公司沒有信心,我們可以將借款本金、利息,以及兩個月的薪水一起奉送給他,請他走人。」她的語氣還是那樣舒緩平和,但誰都可以聽出話中的堅決和威脅。 全場鴉雀無聲,被這位新上任的上司震住了。我暗暗想,她確實是當官的好材料,假以時日總經理的位置非她莫屬。 「現在散會,」她道,「請兩位助理留下。」 只剩下四人,面對我們她恢復溫和的笑臉道:「兩位助理暫時委曲一下,還不能擁有專用辦公室,等四個組合併事宜到位,騰出地方再讓人整理乾淨再搬。」 杜哥表示在哪兒工作都一樣,沒有必要為這些事費心,接著他迫不及待介紹了這些日子為籌集資金所做的努力,有四家公司願意出資參與行動,雖然提出的分紅比例較高,考慮目前現實情況只能接受,按照炒家的統一安排訂於一周後聯合行動,發動第二輪洗籌,逼散戶和中小機構吐出手中股票,為下一階段沖高打下基礎。各方準備的資金十天內要全部到位,否則視為棄權。 「目前資金缺口還有多少?」芮堯問。 「四千萬,不包括備用資金一千萬,」杜哥道,「我已經絞盡腦汁無能為力,本來還約好一家可以出二千五百萬,誰知又被帶到『點』上盤問了幾天,人家認為我言而無信,不幹了。」 她突然轉向我:「白助理,你能不能想到辦法?」 我心一跳,連忙搖頭:「我沒有杜哥那麼廣的人脈和社交。」 芮堯道:「如此說來,今晚的宴會就很重要了,我們四人要全部參加,爭取拉到五千萬讓杜助理睡個好覺。」 杜哥問:「什麼飯局?」 「連重達的六十歲生日,公司已經出了一份重禮。聽說昊臣、天誠兩大集團都將派出高層參加,這是一場有趣的龍爭虎鬥,此外產業界許多重量級人物和集團老總都將出席,對我們來說,則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井經理道。 我唰地變了臉,也許臉色太難看了,芮堯立刻注意地問道:「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第42節:第十八章 山雨欲來(1) 第十八章 山雨欲來 我勉強道:「沒什麼。」 井經理笑呵呵道:「是不是上次醉慘了,現在聽到酒就怕?沒事的,今晚的任務不是喝酒,而是拉贊助,哪怕你只喝飲料都沒事。」 杜哥不明就裡湊和道:「為了能渡過難關就算喝趴下也值得,小白你醉了我背你回家。」 芮堯那雙大眼睛在我臉上轉了轉,像是明白了什麼,若無其事地談到其它業務方面的事。我心裡亂糟糟地一團亂麻,再也無心聽下去了。 好容易捱到談話結束,各自散開。回到座位後芮堯就打到我手機上:「你的臉色很不好,一付心不在焉的樣子,怎麼回事?」 「我可不可以不參加晚上的活動?」 「小白,我不明白你想迴避什麼,害怕什麼,但是我要勸你一句,逃避不能解決問題,只有勇敢地面對才能消除心魔,知道我的意思?」 還是那套正確但不適合我的理論,我道:「這件事我有苦衷,希望你能理解。」 「除非我知道詳細原因,否則我很難交待,今晚公司所有高層都出席。」她永遠掌握向我勒索的最佳時機。 我愣了一下說:「請原諒,我不能說,這是我的隱私。」說完我掛斷電話。沒一會兒,手機又響了,我皺皺眉。小林遠遠笑道:「才提拔就這麼忙了?」 打開一看這回不是芮堯,而是連薇,喔,她特意回來為父親賀生日的。 「你好,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問道。 她清脆地笑起來:「難得還記得我的號碼,老規矩,中午12點鐘『玉米人』見面,怎麼樣?」 「好的。」儘管此時我毫無情緒,但不能不去。若不是上次她及時給我電話,我的股票也會和衛哥他們一樣,盡損失30%以上。 這次她是一身大紅衣服,紅得耀眼,青春期的女孩真是什麼都敢穿,什麼都能穿。 「這次專門請假回來參加生日宴會的?什麼時候回學校?」 連薇莢莢眼,吐了個舌頭說:「沒有請假,偷偷溜出來的。最近炒得怎麼樣?上次聽我的話沒錯吧。」 「當然,你是消息靈通人士嘛。」我強打精神。 她沒有發覺我的低沉,突然心事重重地說:「我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什麼?」 「上次給你的幾個數據我事後也分析了,感覺不對勁,我爸爸廠裡的情況不像外面吹得那麼好,隱患和問題很大,我私下問過媽媽,她警告我不准多問,不准亂說。」 「是的,前幾天你媽媽還從我這兒劃走一千萬,廠裡的財務情況可能不容樂觀。」 「可是這樣一個工廠,有什麼值得兩個超級航母大打出手?」她沉思道,「資本的趨利性決定它的眼光永遠是優質資產和市場前景廣闊的企業,田豐不符合他們的標準。」 我心中一凜,連薇也注意到這個關節了。問題是連我們這些局外人都看得出的問題,昊臣、天誠兩大集團反而視而不見呢?作為對企業情況瞭如指掌的連重達,他在想什麼? 「這件事也許有很多外人不知的內幕,你和你父親談了嗎?他是怎樣看的?」 連薇委屈道:「他把我罵了一頓,說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插手,不要一知半解地亂發表意見。」 「那說明你父親應該心中有數,沒事,反正他們買也好不買也好,對田豐都沒有什麼影響,機器照轉,產品照賣,沒有任何損失。」 到底還是單純,經我這麼安慰,她的心情立刻好轉:「你記得上次答應過我什麼的?」 我叫過服務員:「來一份刨冰。」 冰涼清甜的冰屑和水果下肚,她的興致高漲起來,神色詭秘地問:「你上大學時談過戀愛嗎?」 我愣了愣,盯著她看了會兒,心中猜到幾分:「你談戀愛了!小丫頭,給我當心點,不要陷得太深。」 被我一語說中,她顯得有點害羞:「你怎麼知道的?」 「戀愛中的女孩與眾不同,說來聽聽,我給你分析戀愛成功指數。」 「談戀愛和炒股一樣也有指數分析?你不會是職業習慣吧?」她狐疑地看著我,有些相信的樣子。 我信口開河:「當然,校園戀情是否可以長久有三大因素:性格、空間、時間。性格因素包括兩人對事情的看法、考慮問題的角度,興趣愛好,生活習慣,情趣品味;空間因素就是指兩人畢業後是否能分配到一起,這是最現實的問題,兩情若是長久時,就貴在朝朝暮暮;時間因素,日久見人心,時間流淌,光陰似箭,當浪漫被平淡取代之時,原來為了愛而委曲求全的真面目會露出萌芽……」 她驚呼一聲:「不能再說下去了,原先美好浪漫的事被你這麼一說索然無味,變成一道枯燥難解的數字題,我不可能想得那麼複雜,只要現在覺得開心,將來發生什麼我才不管呢。」 我笑笑說:「具體到你,還有一個不可不注意的細節。」 玲瓏剔透的她一點就明白:「你是想說我的家庭背景,你擔心有人衝著我爸爸的萬貫家產和我結識。這個問題放心好了,學校裡沒人知道我這些情況,我一直是個樸素本色的女孩子呢。」 第43節:第十八章 山雨欲來(2) 這時井經理打電話通知我到他辦公室會商關於購買國債的投資計劃,我歎了口氣,還是做個普通職員舒服,只要管好自己完成規定工作就行,不像現在這麼麻煩,什麼事都扯上你,煩死了。 和連薇一起走出店門時,直覺在某個暗處有人在盯著我,我停下來環顧四周,沒有發現異常。奇怪,為什麼我感覺有一雙熟悉的眼睛在看著我? 匆匆回到公司,井經理交給我一份國債投資計劃書,上面詳細列清規模、收益、利潤率和期限,以及相關客戶意向書。我瀏覽了一遍,不以為然道:「既然是客戶自願購買,手續合法,你簽個字不就行了嗎?」 井經理高深莫測搖搖頭:「學問就在這裡,我呢,有自知自明,坐這個位置時間不會太長,遲早要讓位,所以趁現在點撥你幾句。在整個證券部,你最有朝氣,有責任心,專業水平強,但是不代表你能當好幹部。做幹部,特別是中層幹部,只需一個字:穩。」 我饒有興趣地說:「這是否是你沒有被捲進去的原因?我也聽其它人說你凡事都拿得出證據,拿得出領導書面指示,沒有自己獨斷犯錯的記錄。」 他點點頭:「對,這是關鍵。我的原則很簡單,凡是領導交待辦理的事,必須給我書面的東西;凡是下面匯報請示的事,我都交領導簽字,從不一個人決定。部門投資計劃、方案、策劃,年終分配獎金、福利、紅包,我從不一個人做主,其實我有權力決定,也有人也喜歡拍板做主,我不。這份國債投資計劃也是,我一個人簽字與我們兩人共同簽字,在性質上是不同的。中國人的習慣是罪不罰眾,從來不追查集體決策失誤。」 「儘管影響了效率,但是穩健,安全第一對嗎?」我有些諷意地說。 井經理不以為意,反而耐心地說:「小白,事情不是這樣看的。打個簡單的比方,中國的市政建設是市長負責制,只要市長一聲令下,資金可以很快到位,工程能夠迅速上馬。美國的市政建設就麻煩了,需要由政府立項交議會通過,有些費用高昂的項目可能要全城選民民主投票。按說從效率上講,中國市政建設應該遠遠超過美國了,可實際效果你也知道,千篇一律,盲目投資,求新求洋,好高駑遠,甚至成為滋生腐敗的溫床。這說明什麼?監督與制約建立在合理合法程序的基礎上,只要是工作上的事,就不存在信任。」 我悚然一驚,以前真的小看他了,其實井經理這種人經歷多少風浪波折,看透世事炎涼,人情百態,話雖簡單直白,卻闡述得相當透徹,我從未以這種角度去考慮問題。就拿國債簽字這件小事來說,他給我看是表明他的光明磊落,我看了就是對他監督和責任共擔。從這個意義上講,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記得父親以前說過,他最擔心公司經營家族化,家長製作風固然可以一聲喊到底,但帶來的後患是重大決策、關鍵性投資沒人敢提意見,沒人敢唱反調,沒有敢提出質疑和反駁。這種憂慮與井經理所說的道理是一致的。 「小白,我知道芮總對你很關心,」我臉上一熱,暗道這個他也看得出?他續道,「但你知道她為什麼能置身於這次高層集體犯罪之外呢?咬緊牙關,保護幕後實權人物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功課做在平時啊。人家都說我凡事裝糊塗,其實作為總經理助理很多事她會不知道?這個女孩子很聰明,什麼事情應該做,什麼事情要裝糊塗她一清二楚。小白啊,你要多跟她學著點。」 仔細咀嚼他的話,受益匪淺,我忍不住道:「坦率說,我根本不喜歡當官,我更願意全身心進行業務操作,這次讓我做助理,真是趕鴨子上架。」 「你又錯了。從技術角度上,你的業務水平相當出色,表現無可挑剔。但是做人和打乒乓球一樣,技術全面的選手才能拿冠軍,所以削球手丁松只能做一次黑馬,稱霸球壇的還是瓦爾德內爾和孔令輝。目前你需要的是人生閱歷和社會經驗,這方面沒有師傅教你,全靠自己領悟和把握。」 我心悅誠服,真誠地說:「謝謝井經理的教誨,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第44節:第十八章 山雨欲來(3) 他呵呵一笑:「這麼說就抬高我了,我唯一可以在你面前自豪的就是酒量,這些年啊,別的沒學會,吃出一個酒囊飯袋。」他邊說邊在明顯凸出的肚子上比劃一下,我們都哈哈大笑起來。 從辦公室出來坐到位置上習慣性打開K線圖,陡然悟到我已經不需要做具體操作,按照井經理吩咐,衛哥又接管了連夫人的帳戶。我的任務已經從實務轉向管理,監督他們交易買賣,審核操作手續和程序,防止出現違規和證券犯罪活動,特別是挪用客戶保證金和買空賣空交易。 一時間真有些失落和無聊,不過井經理說得對,企業管理也是一門學問,我同樣需要努力適應和掌握其中的訣竅和細節。 近三點鐘時井經理又打電話過來,說芮總要求我們幾個下班後留在單位,集中赴宴。我說我有特殊情況,還是不參加。他歎了口氣:「中午我的話全白說了,你沒有理解嗎?今晚是公司新領導班子集體亮相,是你表現的難得機會,還是不要錯過吧。」 放下電話,我看看時間,告訴小林如果有人找就說我身體不舒服提前走了。走到樓梯口,我關掉手機,這下誰也找不著我了。無論芮堯和井經理說得天花亂墜,我絕對不能去。因為出席宴會的人中,至少有十個人認識我這張面孔。 打車先到花草市場,荊紅花吩咐我買一個精緻小巧的花盆。也許她的名字中有花的緣故,她特別喜歡伺弄花草,每一盆花都被擺弄得漂漂亮亮,讓人看了舒服。買了花盆走到街角附近準備叫車,突然瞥見前面等紅綠燈的奔馳車副座上坐的女孩子好像是紀雨容!我急急上前想看個究竟,偏偏這時對面的綠燈亮了,車子迅速駛離我的視線。 她真是紀雨容!我絕對相信自己的眼力,怎麼會這麼巧,偌大的中國,她卻和我生活在同一個城市。她在哪個單位工作?她結婚了嗎?過得還好嗎?是不是還像以前那樣愛笑愛逗人開心? 我自嘲地搖搖頭,她怎麼會過得不好,否則能坐奔馳車嗎?男人的心理總認為女人離開自己就沒法過了,其實也許恰恰相反。 直接打車回家,一路上盡胡思亂想,永關大廈到了都不知道,還是司機提醒我才如夢初醒地下車。我朝上面看看,準備上樓。 這時意外發生了,四輛珵亮氣派的小汽車悄無聲息地將我包圍住,四個司機從車窗探出半個頭,齊齊叫了聲「少爺」,我下意識回頭,見到十米外靜靜停著一輛黑色加長豪華車。 我心頭劇震,面色如土:想不到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第45節:第十九章 父子相逢(1) 第十九章 父子相逢 這種黑色加長豪華車亞洲地區只有九輛,三排門,防彈玻璃近十厘米厚,別說子彈,火箭筒也打不穿,車上配備全球定位系統和衛星電話,以及美國軍用警報系統。據說有位外國元首訪華經過我省時,有關方面特意向父親借這輛車用了兩天。 就算在名車雲集的美國華爾街和好萊塢,這種車也會引人側目令人關注。 再加上車前那個即使到了北京也暢通無阻的特殊車牌號,毫無疑問,車的主人就是我的父親,昊臣集團董事長白昇。 我如待審判的囚陡呆呆站在四輛車中間,全身血液幾乎凝固,大腦思維停頓,就這麼看著瘦高個子、氣宇軒昂的父親緩緩下車徑直向我走來,兩個戴著默鏡、身強力壯的保鏢幾乎貼身跟在後面,他們都是特種部隊的退役軍人。 多年來養成的威嚴和氣勢使我無法做出任何反應,這一瞬間我彷彿還原成唯唯諾諾聽話的兒子。老鼠見貓,對,這個比喻用在我身上很恰當。 他走到離我四五米遠處,停下來打量了我一會兒,語氣平淡地說:「跟我上車,我有話和你說。」說完立刻轉身往車上走。他知道我會跟到他身後的,從小到大他已經讓我習慣聽從他每一句話。 坐到熟悉的依據人體工程學設計的舒適座椅,看著高級娛樂、溫控和通信系統,一股久違的氣味傳入鼻際。車椅之間空間很大,足夠將腿伸到很舒服的位置,這是廠家為父親的身材特意改進的。車內裝飾全部由實木飾面和手工打磨的皮革組成。 父親做了個手勢,表示這是很私人的談話,司機叫了聲「少爺」後迅捷地下車關好門,恭恭敬敬地站在車邊,兩名保鏢則一左一右分列在車子兩側。先進的隔音消音功能是這輛車的另一大亮點,人坐在裡面可以清晰地聽到外面十米之內的說話聲,可車內即使放高分貝的搖滾外面也聽不見。 他眼睛看著前方:「小羽,你瘦了些,但精神不錯。」 「因為我的感覺很好,我的生活和工作都很舒心。」 「自由的生活結束了,我是來接你回家的。」父親的語氣還是一如往昔果斷堅持不容商量。 「我不會回去的,我離家時在紙條上寫得很清楚,我要獨立工作,獨立生活。」我鼓足勇氣說。 他銳利的眼睛在我臉上一掃,我身體微微一顫。 「做一個普通業務員,月薪四五千,這就是你選擇的人生道路?你是不是想這樣表示我們在你身上傾注的努力和心血全是無用功?」 我努力保持鎮定,兩眼直視前方。 「你知道你突然離家出走給家裡人帶來多大慌亂和焦急?爺爺的身體不好,我們都沒敢告訴他這件事。每次提到你媽媽只好強裝笑容撒謊然後躲到房間裡流淚,而我每到一個城市首先就要打聽你的下落,你自己想想你讓整個家庭為你所謂的自由付出多大代價?」 談及這一點我真有些理虧,只好低頭閉口不言。 父親頓了頓,顯然也在克制自己的情緒,過了會兒用緩和的語氣說:「我們十一點鐘就守在你公司外,怕影響你,沒進去,一直守在車上。這麼多年了,第一次坐在車上等人,而且一等就是兩個小時,我們看見你和連重達的女兒一起吃午飯。」 我暗暗吃驚,難怪離開時感到有人盯著我,連忙聲明道:「我們是普通朋友,她為代理帳戶的事和我交談的。」 「我知道,連薇在學校有個男朋友叫萬岳峰。不過你也有女朋友了,她就住在你隔壁,叫荊紅花,對不對?」 如果父親做特工,一定是最優秀的。難為他剛發現我和連薇一起就展開調查,這麼短的時間內連人家男朋友的名字都知道了。想到這裡我頗為好奇:父親瞭解到荊紅花的背景嗎? 「她只是我的鄰居而已。」我故作掩飾,其實我根本沒指望能瞞過精明的父親。 父親臉上居然有一絲笑意:「那你為什麼在人家門上寫『我要追你』?這不像你的風格。」 我一時語塞,沒想到他的手下調查這麼細,不過那個該死的老頭肯定忘了「性騷擾」這個新詞。 他隨手拉下液晶屏幕,打開來按下一個號碼,響了一會兒傳出嘈雜聲,他問道:「鍾助理,你現在在哪兒?」 畫面閃了幾下,現出胖乎乎的小鐘,這小子,幾個月不見更胖了,眼睛都細成一條縫。父親特別喜歡他,經常說鍾胖子厚道。他看看我,揮揮打了個招呼:「少爺好。」 我皺皺眉,從心底不喜歡這個稱謂,可是沒辦法,整個家族、公司上下都按父親的要求這麼叫。細細看去,小鍾坐的車好像位於某個辦公大樓的停車場,這是……. 「那件事辦妥了?」父親又問。 「我現在就在黃海航空公司停車場,剛剛從人力資源部出來,您交待的事他們已經得到指示,明天就能到位,沒有遇到她本人,手機也關著,聽說正在航班上……」 父親打斷他的話:「荊紅花的情況瞭解得怎樣?」 小鍾繼續道:「有關荊紅花的資料並不多,她25歲,比少爺小一歲,去年八月份通過公開招聘進入公司做空姐,負責從這裡起飛途經上海、香港、倫敦的航線,檔案上她自己填列的父母親姓名、單位我們都調查過,完全都不對,家庭地址也是空的。據她的領導和同事說很少聽她提到家庭。平時在單位口碑很好,服務周到有禮,作風正派嚴謹,無戀愛史。」 老實說最後一句話讓我大大鬆了口氣,覺得鍾胖子還不錯,工作務實,調查細緻,想我所想。 父親卻不滿意,皺眉道:「無父無母,她從哪兒冒出來的?繼續調查!沒有結果不准回公司!」說完關掉屏幕,淡淡說,「你們進展到哪一步?談婚論嫁了?」 第46節:第十九章 父子相逢(2) 我搖搖頭,心中奇怪今天父親為何一反常態,既沒有為我擅自離家出走而大動肝火,又沒有強行要求我立即跟他回去,反而在女朋友問題上糾纏不休,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這時我看到一輛杏黃色轎車停在大廈面前,芮堯從裡面出來,四下看了一眼,急沖沖走進去。她一定發現我離開單位追到家裡找我的,我想。她對晚宴的意義看得很重,希望我能在公司新領導面前露一下面。 父親用手指指說:「她是不是叫芮堯?」 我點點頭,從他在我面前出現起,我的所有一切他應該瞭如指掌,對此我早習已為常,絲毫沒有驚訝。 他用欣賞的口吻道:「是個不錯的女孩,聰明能幹,反應迅速,事業心強,不過你好像不太喜歡她。」 我有些反感地說:「我有自己的標準和愛好。」 他的臉上掠過一絲怒色,沉聲說:「小羽,古人說一日三省,自從你離家出走後,我和媽媽也反省,在很多方面對你是不是太苛求太嚴格,讓你承擔許多不應有的壓力和責任。但是有一點你要知道,無論我們做什麼,出發點都是為了你好,有些事你可能暫時不理解,需要時間的考驗和證明。在一些問題上你同樣需要自省。像你這樣不打招呼,只留一張紙條就離家出走,算不算錯誤?古人還說過,父母在,不遠遊,游必有方,你有沒有明確對我們說過?」 我噤若寒蟬,憑多年經驗看得出,父親動了真怒。幸虧我在公司混得還不錯,不如他們想像中那麼狼狽,這讓我面對他時有了對峙的資本。 父親倚在椅背上慢慢地說:「為什麼對你交女朋友的事情這麼重視,甚至使我修改了這次來找你的初衷,因為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一個女人,將要和你生活在一起幾十年直到終了,從法律上講她是所有財產的共同主人。她關係到整個家族、整個產業今後的興衰存亡,禍起蕭牆、後院起火是我最擔心的問題啊。所以我不能不慎重,對你談的每個女朋友都嚴加審核,甚至,我會干涉。」他特意加重了最後四個字的語氣。 這深深刺傷了我的自尊,揭起我對不堪回首往事的回憶。翻臉就翻臉,索性吵個夠吧,我挺直腰,盯著他說:「你已經干涉我了,紀雨容就是被你這套理論逼走的,一個單純不通世故的女孩子,難道符合你後院起火的判斷標準?你究竟用了什麼手段將她從我身邊趕走?」 出乎意料,父親沒有大發雷霆,反而笑了笑道:「你終於說出來了,難得憋在心裡好幾年,到底還是耿耿於懷。本來我就想,這件事如果你不說,我也不會提,不愉快的事讓它自生自滅好了。紀雨容是個好女孩,只是不適合你,不適合我們家族。」 「你憑什麼這麼說?我是找我自己的女朋友,不是為你們找媳婦,為家族找僕人。」 「你瞭解紀雨容多少?你只知道她的外號叫『開心果』是嗎?你有沒有到她家裡玩過?你知道她的家庭背景嗎?」 「開心果」的外號他都知道?我怔了怔,勉強嘴硬道:「這有什麼關係?只要我們相處快樂……」 「你以為她有多快樂?她只不過讓你和身邊的人開心而已。在這個世上誰能真正無憂無慮?像你這樣含著金鑰勺出世的尚且心事重重,愁眉不展,她能做到超脫於名利二字?」 「你不會告訴我她和我談戀愛是為了錢?」我臉漲得通紅,無法容忍他的話中有話,將單純率直的紀雨容與錢財聯繫起來是對她的褻瀆。 「當然不是,我剛才就說過紀雨容是個好孩子,」這時我們都看到芮堯焦急地從大廈裡面出來,邊打手機邊走向車子,可能在反覆撥打我的電話,幸虧我關了機。父親繼續說,「這位芮小姐很在意你呢,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再說紀雨容吧,你知道她上學的時候在外面兼職打工嗎?不要驚訝,我說過你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所以你更不會知道她的媽媽患了嚴重的尿毒症,每週都要到醫院做一次血液透析,她的父親是工廠退休工人,每月退休金只有五百元,一家三口一直住在三十多平米的破舊平房中。這些事她肯定沒有對你說過,而你和我一樣,不善於主動關心別人,何況從小到大你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當然想不到問起這些看來是很俗氣的事。」 第47節:第十九章 父子相逢(3) 電光石火間大學裡歷歷往事從腦海中閃過,霎那間我明白了很多,我痛苦地揪著頭髮,陷入深深的痛苦、懊惱、自責和憤怒中,一時激動得不能自己,衝他大叫道:「這些事你為什麼要瞞著我?既然你知道她這麼可憐和善良,為什麼要逼迫她離開我?你是存心讓她無法過上幸福的生活,你親手在她傷口上撒下一把鹽!」 父親冷靜地說:「第一,上大學談戀愛違反校規,也違反家規;第二,從大學到工作,是你人生轉折的關鍵時期,不能將時間精力用在戀愛上;第三,我們白家不僅需要賢妻良母,更要可以輔佐事業的左膀右臂,紀雨容不符合要求;第四……」 「不要說下去了,總之凡是令你不滿意的都可以打入地獄,讓她永世不得翻身!」 「小羽!注意你的言行!你是在和你的爸爸說話!」父親威嚴地叱道,將我鎮壓下去,「聽我說下去。後來我讓人找她,只提出一個要求,那就是離開你,從你身邊消失。她不知就裡,一口拒絕。然後去的人簡單告訴她我們家庭的擇偶標準,明確說做為你的父母我們反對你們談戀愛,接著開出條件,一套四室一廳住房,替她本人找一份滿意的工作,將她母親送到省級醫院找最好的專家為她做腎移植手術。」 我喃喃道:「她答應了?」 「第三個條件令她無法拒絕,她是個極孝敬的女孩子,寧可放棄愛情以換得她母親身體康復,同時她表示不要房子,後來我們通過努力,還是將鑰匙交給了她的父親,他們需要改善居住條件。」 「但是是以犧牲真正的愛情為代價,對嗎?」我神經質地笑起來。 父親面不改色:「對,任何獲得都不是無償的,否則她有什麼權利得到本來不屬於她的東西?出身於我們這種商業世家,你本來就不該問出這麼低級的問題。」 「你們將她分配在哪個地方?哪個公司?」 「很巧,」父親頓了頓,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就在這個城市,黃海航空公司,和荊紅花在一起。」 第48節:第二十章 暗箱操作(1) 第二十章 暗箱操作 「什麼?」我瞠目結舌,大腦失去運轉能力,立即指責父親道,「你是不是又想破壞我和荊紅花的事?你為什麼要將她們扯到一起?這分明就是設置麻煩製造危機!」 父親做了了讓我冷靜的手勢,過了會兒才慢慢道:「臨危不懼,臨陣不亂,這一點你怎麼總是做不到?現在想明白了嗎?紀雨容是前年畢業後通過我們協調進公司做空姐,而荊紅花是去年通過社會公開招聘進去,原本八竿子打不到邊,誰想到正好是你前任和現任女朋友嘛?不過至少她們碰不到一起,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我聽不懂他話中的意思,翻翻眼睛看著他。 「紀雨容的願望是做國際航班的空姐,大學畢業時她雖然通過英語四級考試,口語能力不行,只好先跑國內航班,給她兩年時間勤加練習,最近航空公司要進行內部調整,據小鍾瞭解的情況,公司正好計劃將紀雨容和荊紅花調換一下,以後荊紅花就跑國內航班了。」 我隱隱覺得這裡面有個很重要的問題,但此時腦中千頭萬緒,一團亂麻,不知從哪兒著手。 父親安慰我似的說:「紀雨容的情況還不錯,現在的男朋友是跑法國航線的機長,家境不錯,準備年底結婚,這件事就算了結了。」 「了結?」我猛然驚醒般地說:「如果你想以後看到你的兒子,就不要對荊紅花做任何事,我不想再發生象紀雨容的事。」 父親臉色一變,冷笑道:「你在威脅我?從商業談判的角度講,你的底牌太無力了。不管你和荊紅花發展到什麼階段,在我沒有掌握瞭解她全部資料前,她只能是你的臨時女朋友。我說過,我保留對你選擇女朋友的最終否決權。就像前蘇聯在聯合國大會上表決那樣,我可以連續說三十次NO。」 我堅定地說:「我已經不是大學時期任人宰割的學生,無論我是否與荊紅花相處下去,決定權在於我自己而不是別人。你說得對,也許我就甘心過小職員的生活。」 父親衝我怒目而視,我不甘示弱地反盯著他,兩人像鬥雞般寸步不讓,車內陷入僵持和難捱的寂靜。 車載電話突然響起,父親拿起來聽了會兒道:「你和鍾助理聯繫一下,晚上由你們兩人出面,不要對任何人說起我在這邊。」 我想起來了今晚還有一場明爭暗鬥,不禁問:「你是否真想收購田豐化肥廠?你知道連重達去年簽下巨額期貨合同的事?這家工廠真實財務狀況你瞭解多少?」 他看我一眼,露出幾分嘉許之色:「能注意到這個情況,說明你認識問題的能力提高了。由於你與連家有些淵源,我不好透露太多,以後你也少管這件事。」 我胡亂猜道:「收購只是一個騙局,真正的目的是整倒某個人?」 第49節:第二十章 暗箱操作(2) 「有點沾邊,我的老冤家,老對手與連重達有些私怨,想通過收購打擊他,連重達心中有數,也想利用機會金蟬脫身。這事湊巧被我知道了,哼,我豈能讓老冤家太得意?他想買我偏不讓他買,橫插一槓子搞得他措手不及,連重達又摸不清我的底細,弄不清我的真正意圖,哈哈,這手玩得如何?」 父親臉上露出頑童詭計得逞後得意之色,眼中閃爍著與他年齡不相稱的狡詭興奮的光芒。多年的商務生涯使他養成深沉內斂,喜怒不露於色的涵養,就算在生意上多賺幾千萬上億都無動於衷,只有在與老對手較量中佔得上風,才會讓他如此忘形。有時我甚至想,他們勾心鬥角了這麼多年,恐怕心中的怨恨早已淡化,取代的是以對手的存在激勵自己和品嚐爭鬥的樂趣。 毛主席他老人家也說過的嘛,與天鬥,與人鬥,其樂無窮。 電話又響了,這回父親的神情變得鄭重恭敬,語氣也客氣許多,交談了幾句說:「兩個小時後我一定趕到。」 放下電話,他對我道:「我和省裡一位主要領導約好在另一個地方見面,今天就談到這裡。目前我不強迫你什麼,你可以放手做你願意做的事,多點社會經驗多點閱歷也好。你不至於幼稚得想再次從我視線中消失,但是女朋友的問題要慎重,在決定之前希望你捫心自問,究竟瞭解人家多少。就這樣,你下去吧。」 我如釋重負,打開車門欲下,突然想起來一個重要的事:「你怎麼會知道我在投資公司工作,住在永關大廈的?」 父親微微一笑,好像對我至今還懷疑他的能力而奇怪,懶得回答這個極幼稚的問題,衝我擺擺手。 站在路邊目送著車隊浩浩蕩蕩遠去,第一個念頭就是:我是不是該搬家了?可是荊紅花怎麼辦,我如果對她解釋搬家的理由呢? 第二天芮堯沒有找我,也沒有給我電話,她真的生氣了。根據工作安排,我們幾個分頭到黃金客戶那兒去專程拜訪,安撫人心,穩定財源。整整忙了一天,不知說了多少廢話空話假話,精疲力竭地回到家,心想荊紅花肯定回來並做好飯了。敲了半天門毫無反應,咦,她不是說下午三點多鐘就能回來的嗎?會不會有什麼事耽擱了? 我有些不安,撥打她的手機,關機了。她以前說過飛行時不准開手機,有時下飛機後常常忘記開機。一個人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焦躁不安,胡思亂想著種種可能性。 天色越來越暗,她還沒有回來,以前從未有過這種情況。時針指向七點了,我無心吃晚飯,站在落地窗前呆呆地看著樓下。 等待是件很難受的事,特別是等待你關心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突然響起,我趕緊拿起來一看,真是荊紅花打來的。 只聽她帶著哭腔道:「小白,你打個車來接我,我在公司門口等你。」 發生什麼事了?! 我火速飛身下樓,叫了輛車直奔南海航空公司。那裡處於郊區邊緣,地廣人稀,天黑後根本叫不到出租。她為什麼哭啼啼的呢?我心急如焚,恨不得長出翅膀飛過去安慰她。 好容易趕到那兒,遠遠就見到她孤零零站在公司大門口的路燈下,臉色很差,眼睛紅紅的好像哭了好長時間,上車後無力地依偎在我肩上,一言不發。為什麼這麼遲才下班?礙於司機在前面,不好多問,我只能輕輕擁摟著她,握著她凍得冰涼的雙手。 第50節:第二十章 暗箱操作(3) 回到她的房間,她一下子撲倒到沙發上,緊緊抱著大灰熊發呆。給她倒了杯熱水,在她身邊坐下,我問道:「能說說什麼事?」 「下午考試了。」 我突然想起下午父親說過的話,這才反應過來,心中暗叫大事不好,趕緊問:「你考得不好嗎?情況怎麼樣?」 「五十多個人中我第九名,可是最後還是調整我到國內航班,」她的眼淚撲簇簇直往下掉,「領導和我一直談到天黑,反覆說這是統籌安排,不帶有任何歧視和貶低成分。可為什麼十八個國際航班空姐只調整我一個?還不是因為我沒有後台,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我為考試準備了那麼長時間,最後只是一個形式,根本沒有按成績說話。」 我小心翼翼地問:「代替你上國際航班的人叫什麼名字?」 「哼,她叫紀雨容,這次英語口語測試只得了第二十六名,她的男朋友是開法國航班的機長。」 完了,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斗自家人。我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只好安慰她道:「那又怎麼樣?實在不行你可以回家做老總,不像她們沒有退路。你只是玩票性質的,對不對?」 她的頭搖得像撥弄鼓:「不對,不對,我看得很認真的,我沒有想過回去做老總,就想踏踏實實做個空姐,只是實在想不到他們會這樣做,明目張膽欺負人,我不服氣。」 我端起茶杯送到她嘴邊,她勉強喝了一口,眼淚直往杯裡掉。 「但是通過考試你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實力,無論結果如何成績代表一切,不會有人因此瞧不起你。天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成績有什麼用?我要的是結果。我才不想成什麼大業呢,我就要平平淡淡做我喜歡的事,想不到這麼簡單的願望都實現不了,我就是不喜歡國內航班。」 我暗暗歎了口氣,這句話被我神通廣大的父親聽到的話,絕對要殺無赦,斬立決,動用所謂一票否決權,他最痛恨胸無大志、沒有事業心和上進心的人,就像我一樣。 「寧做雞首,不做鳳尾,以你的水平,在國內航班空姐中算是出類拔萃,你照樣可以羸得領導和同事的尊重,相反你拿不起放不下,才會被人笑話呢。人家會在背後說,荊紅花輸不起。」 「哼!」她轉過身不理我。 我沉吟道:「如果你真的不服氣,我倒有個辦法。」 她又將身子翻過來靜聽下文。 「你老爸不是有錢嗎?讓他包架飛機直飛美國,指定只要你一個人服務,氣死她們。」 她破涕為笑,用力捶我一下道:「這算什麼辦法,簡直是拿我開涮,」她愁眉苦臉道,「小白,我真的很氣,我從來沒有這樣氣過。」 當然,就算她在那個大家庭裡受氣受白眼,但從小到大畢竟在她那個成功企業家父親羽翼的呵護下,和我差不多,人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會得罪有錢有勢的人,所以從未受過這麼大的打擊和挫折。雖然在旁人看來,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靠過去將她摟在懷裡,她微微掙扎了一下沒有再動:「在我懷裡睡一會兒吧,你一定很累了,一覺醒來會發現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柔聲說。 她聽話地點點頭,往我懷裡蜷了蜷,雙臂自然地摟著我的腰,靜靜閉上眼睛。陣陣體香暖暖地環繞著我,我不禁輕輕撫摸著她的長髮,享受難得的寧靜和溫馨。她的身體很軟,柔柔細細的十分纖弱,令我油然生出疼愛呵護的感覺。 想到父親說的「臨時女朋友」的概念多麼可笑。不過真的要防止他搞什麼小動作,知父莫如子,為了達到目的他會不惜使用一些陰謀詭計。當年我與紀雨容已經發展似如膠似漆,僅僅最後一道防線沒有突破而已,照樣被他棒打鴛鴦,孔雀東飛。現在我和荊紅花的感情才剛剛起步,愛情的萌芽嬌嫩柔弱,經不起風吹雨打,不能被他輕易扼殺在搖籃裡。 她動了一下,抬起臉道:「還沒吃晚飯一直等我?」 「嗯,你怎麼知道的?」 她的眼睛又笑得瞇成好看的半月形:「你的肚子在咕咕叫,我來做飯給你吃。」 〔奇書網·電子書下載樂園—Www.Qisuu.Com〕 第51節:第二十一章 月光如水(1) 第二十一章 月光如水 吃晚飯時她的情緒平息了許多,但還是懨懨地提不起精神,只隨便夾了幾筷子菜,吃了兩小口飯就說沒胃口。 「去過秀山公園?」我問道。 她搖搖頭。 「聽同事說那裡有日式蹦極,晚上也對外開放,我們到那兒玩玩怎麼樣?」 她無精打采直搖頭。 我走過去將她拖起身道:「這樣會悶出病的,只有運動,運動使人心情舒暢,出去轉轉吧。」 夜幕下的秀山公園熱鬧非凡,大都是成雙成對的年輕情侶結伴而行,到處都是歡笑和開朗的聲音,置身在充滿青春和活力的人群中,荊紅花漸漸忘掉心中鬱悶,和我手拉著手,好奇地到處閒逛。 走了一段路便看到前面圍著很多人,時而傳出陣陣驚呼和歡笑聲,這就是現在最流行的日式蹦極項目。我們跑到跟前時正好有個女孩被彈得老高發出尖叫聲,下面有朋友在逗她「笑一個,笑一個」。我見荊紅花看得饒有興趣,建議她試試。她有些膽怯,猶豫著不肯,我激將道:「你這人就是這一點不好,總是害怕困難,不敢接受挑戰。」 「哼!」小丫頭最聽不得批評。 那個女孩子滿臉興奮地下來,朋友們圍上去問她感覺如何,「太刺激了,太有意思了」,女孩雀躍道,大有欲捲土重來的味道。 這種現身說法給荊紅花很大的鼓勵,她立刻主動要求玩一次。 相比外國蹦極必須在懸崖絕壁、高橋大廈等危險地段進行,日式蹦極簡單而易推廣。豎立一個簡易蹦極塔,遊戲者接上彈跳索和綁好安全設備後,由兩個力大身沉的小伙子先抓著遊戲者身體一起進行四至五回合起落,等力量蓄至最高時兩人一齊鬆手,遊戲者立刻被高高地彈上去,重重地落下,如此幾個大幅度起落,同樣體驗到驚心動魄、生死一線的感覺。 荊紅花走上去時,下面有幾個小伙子喝彩「又是一個靚女」,她更加高興,笑嘻嘻地衝我做出V形手勢。我鼓掌為她加油,心中暗暗道:等會兒你上去哭吧,呵呵呵呵。上大學時曾經和紀雨容在大連玩過,那是一次空前絕後的痛苦經歷------我的意思是以前從沒玩過,以後也不會再玩了,就像坐過山車一樣,知道什麼叫生死時速就足夠。 兩個帥哥一左一右抓住她的腿開始起落,也許因為她長得漂亮,他們格外賣力,每次都完全下蹲至墊面才用力蹬上去,五個起落後突然一齊鬆手,在驚叫聲中她被高高拋上去。可能她的身體較輕,加上彈力太足,強大的慣性竟將她在最高點上甩了兩個觔斗,落下時見到她已經花容失色,滿臉驚惶,還未喘過氣時又被彈了上去…… 等終於落定時我趕緊上去扶她,她面色慘白,全身無力,急促地喘著氣綿軟軟地倚在我身上。我驚訝道:「你成天在飛機上工作,這點兒風浪都經不住?」 她有氣無力恨恨白我一眼道:「飛機也翻觔斗嗎?這回,算是被你整了。」 我連叫冤枉,說好心當成驢肝肺,走了幾步,她叫道:「不行了,頭昏,要倒,我不能走路了。」 我指著幾十步遠的人工湖道:「那邊有長椅,堅持一下到那邊休息。」 「不,我要你背。」她撒嬌道,一付搖搖欲墜的樣子不知是真是假。 自作自受,我只得蹲下讓她上來,似乎為了懲罰我,她故意重重壓上來,兩手勾在我的脖子上,吹氣如蘭,絲絲秀髮隨風吹拂在我的臉上,撩撥著我一顆蠢蠢欲動的心。 甜蜜的折磨,我暗暗道。雖然她個子很高,但體形很好身材苗條,並不算重。為了讓她心理得到平衡,我故意裝出不堪重負的模樣,其實全身的感覺都在敏感的後背上。因為那兒明顯被兩團結實且柔軟的物體頂著,以我的經驗,甚至可以想像出它的形狀和大小。春心蕩漾,是的,此時此景的確令我熱血沸騰。與紀雨容熱戀兩年多,幾乎做了所有戀人間應該做的事,除了最後一道防線,當時一直深以為憾,直到分手後我才慶幸,畢竟沒有對她造成傷害。我衷心祝願她將最美好的東西交給可以寄托終身的丈夫。從這個意義上說,我算半個過來人。無庸置疑,它對我的吸引力有多麼大。 第52節:第二十一章 月光如水(2) 我一定會擁有它的!也許就在不遠的將來。想到這裡我彷彿有使不完的勁,精神倍增。 剛剛走了十幾步不過一半路程,我驚異地發現湖邊出現了好幾對與我一樣表演背媳婦節目的情侶。中國人真是善於模仿,我該收取專利了。荊紅花咬著耳朵笑道:「看我多有創意,這是今晚秀山公園最精彩的活動,等著吧,馬上會有更多人這樣做。」 我笑道:「這對擁有長得高大豐滿女朋友的男同胞來說可能不是一個好消息,他們必須考慮地球引力和身體承受力。」 「我的體重比你以前的女朋友怎麼樣?」 這是一個帶有雙重圈套的問題,在回答之前首先要澄清她的命題錯誤,我清咳一聲道:「這好比你問飢寒交迫的非洲兒童,巧克力滋味如何?我不能回答這個沒有可比依據的問題。」 「不會吧,像你這樣的帥哥在大學裡怎麼連個女孩子都追不到?說出來太沒面子了吧?」她也會用激將法。 我故作驚訝道:「我是帥哥嗎?你是第一個這樣表揚我的,真是什麼人眼裡出潘安啊。」她格格笑起來,親暱地用頭輕輕抵著我的後腦勺,嘴裡不知哼著什麼歌,是一首從沒有聽過的很纏綿很溫情的曲子。 在我印象中荊紅花從未唱過歌,她曾說自己五音不全,沒有音樂天賦。看來這會兒她的情緒極佳。 漫長而短暫的路程終於走完了,更多的男孩還在身負重任繼續跋涉。 兩人肩並肩坐在長椅上,朦朧的月光映在幽暗清澈的湖面上,泛出銀白色的光暈,淡淡的風吹得人心曠神怡。我握著她的手輕輕一拉,她順從地靠到我肩膀上,夜色中她的眼睛格外明亮柔和。 她靜靜地說:「我喜歡水,水能讓我平靜。」 「那你一定喜歡大海,去過海邊嗎?」我問道。 「沒有,只在飛機上看過。我真想有一天坐到潔白的沙灘上,享受著陽光、空氣、海風……」 「還有我,我會陪在你身邊。」 「為什麼一定是你?」她看著我,掩不住盈盈笑容。 「我說過要追求你的,我記得我的諾言。從今天起,不管你去哪兒,都必須有我在你身邊,你跑不掉的,別說是騎山地車,就算坐飛機也不行。」 她緊緊摟住我的腰,幽幽道:「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我怕受到傷害。在大學裡見到被愛所傷的人太多了,我想我有點擔心。」 「我會用我全身心呵護你,關愛你,恩恩愛愛,相濡以沫,直到我們頭髮掉光,牙齒不全,坐在夕陽下的籐椅上回首往事時,還記得今晚的月光,今晚的你我。」我在她耳邊輕輕地說。 她有些嬌羞地看著我,眼睛中充滿溫柔和依戀:「我會記住你說的話,到八十歲時再考你,」她伸出一隻手,俏皮地說,「來一次。」 我嚴肅地搖搖頭:「這回不行了,要升級。」 她驚慌地向後一縮,眼睛裡卻滿是笑意:「你想幹什麼?公園有保安的,我招手即來。」 我緩緩將臉靠過去,道:「不管哪兒,只要是臉部。」 她用手遮住大半臉龐,留下光潔的額頭:「這兒。」 嘴唇印在她前額時,明顯感到她的身體顫抖了一下,下意識將我抱得更緊。這一刻起我真正相信她沒有說謊,她的確沒有談過戀愛。 不過幾秒鐘工夫,她就觸電般鑽入我懷中:「不行,附近有人,會被人笑話的。」 我失笑道:「你瞧那些情侶哪個不是卿卿我我漸入佳境,像我們這樣正統的真不多見,你也還一個?」 說著我將臉又靠過去,閉上眼睛。 她猶豫了一會兒,飛快地在我臉頰上親了一下,溫軟香甜的感覺轉瞬即逝,我遺憾地歎了口氣,要求不能太高,對她來說已經很難得了。 荊紅花雙手捂著羞得通紅的臉,衝我薄嗔地皺皺鼻子,又伏到我的腿上,安靜了會兒,側著臉說:「為什麼喜歡我,高貴矜持的芮小姐不是更好嗎?她是社會上最受歡迎的『白骨精』,再說人家對你有意思呢。」 現代意義的「白骨精」可不是罵人,而是指白領、骨幹、精英,是典型的「三高」人群,即高學歷、高收入、高消費。 第53節:第二十一章 月光如水(3) 「愛需要理由嗎?如果愛情可以公式化,不如電腦配婚好了。我們兩人就是緣分,是月老讓我們住得如此靠近,又讓我們彼此相識,怎能違背上天的安排?」 「不要空談,直接回答問題。」她不肯罷休。 「因為她太強,太能幹,太有事業心,我不能找一個24小時隨時鞭策我前進的妻子。你怎麼會看上我的,我比那些空哥、飛行員英俊嗎?」 她無聲地笑笑:「你喝醉酒的樣子特別可愛,明明無能為力,非要處處注意保持風度,那麼難受的的情況下還不忘說謝謝,酒後見真態啊,那時我就想,這個男孩真可愛。」 我哭笑不得,沒想到讓我丟盡臉面的醉酒竟讓她產生好感,真是塞翁失馬,焉知禍福。 「我希望再看到你醉一次,不過下次就沒那麼幸運了,我會好好折磨你,先將你拖到浴缸冷水裡泡兩個鐘頭。」 我故作猙獰道:「你也小心,當心我酒後失德,按照法律規定,酒後犯下某些行為可以從輕處理。」 月色下她的臉紅艷艷的象搽了重色胭脂分外迷人,她嬌憨地說:「只要你表現好,不一定非要借酒發瘋才能達到目的。」 我心中一蕩,不由低下去親吻她的臉,這次她沒有躲避,任我親在她光滑柔嫩的臉上,身體又微微一顫。月光如水,悄無聲息將我們溶成一體,久久沒有分開。 第54節:第二十二章 收購田豐(1) 第二十二章 收購田豐 連續幾天芮堯都沒有找我,本以為是因為上次我逃避晚宴的事使她生氣,直到在井經理辦公室看到一份舉報信的複印件才知道,她在處理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根本沒工夫理會我這些雞肚蛇腸,我倒有些自作多情了。 這是一份舉報我們公司高層領導集體涉嫌犯罪,借助房產交易、工程招標、對外擔保、資金買賣等大肆收取回扣、撈取好處、中飽私囊的信件,其中列舉了近兩年來部分有問題項目和交易清單,後面還有具體日期、經辦人、批准人等。毫無疑問,絕對是公司內部員工的傑作,而且是相當級別的人,因為許多內幕、機密普通員工根本不知道。我們公司在業務上劃分很細,像我在委託組幹了幾個月,可對期貨方面的操作一無所知,還停留在原來理論階段,更別說房產、建築,有許多職員我都不熟悉。這份信中介紹的情況跨部門、跨行業,內容翔實豐富,確實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市紀委正是收到這封由省紀委、省信訪辦轉來的信後,經市委同意正式介入調查從而揭開公司高層集體犯罪的蓋子。 仔細看了一遍,我對井經理道:「公司怎麼會弄到這封舉報信?出於對舉報人的保護,信件應該嚴格保密,不能對外洩露。」 他將複印件鎖到抽屜裡,道:「你說的是原則,原則不是法律,公司現在已被政府接管,和紀委算是一家人了,許多事都可以商量著辦。」 「那給我們看什麼意思?讓我們在內部追查誰是告密者?」 「事實上芮總已在秘密調查中,這幾天她叫了不少員工過去談話,掌握了大量資料。根據我分析,將信給我們看是有特殊用意的。」 怪不得幾天沒看到她,原來在調查內鬼,我茫然不解:「什麼用意?」 「老弟,你剛來不久,很多情況不瞭解,可以撇得一乾二淨。老杜是個忠厚人,事業狂,除了期貨股票什麼都不感興趣,而且也有兩筆手續合規操作受到警告和罰款。問題最大的就是我,因為所有部門經理中只有我安然無恙,我才是最大的嫌疑者啊。」 我一下子明白了:「這招叫敲山震虎。」 「引蛇出洞,」井經理接道,「別看芮總年紀輕輕溫文爾雅,厲害啊,不露聲色間先發制人。如果真是我做的,我會惶惶不可終日,稍有風吹草動就心驚肉跳,時間一長,遲早會頂不住壓力而崩潰。」 我說:「以我的感覺,井經理你不像那種人,儘管這是一件俠盜式的好事。如果我在你這個位置上,以我的年齡和不成熟的心理,倒有可能一時衝動起來這麼做。可是從材料上看,這顯然是長期準備,精心策劃的行為。」 「你說對了,像我這個年齡,這個能力,再混幾年回家養花養草去也,還能指望什麼?犯得著幹出驚天動天的大事嗎?搞這件事的人啊,恐怕別有所圖,呵呵。」他欲言又止。 「那芮總有沒有圈出職員中的嫌疑對像?」 「有,你手下就有兩個。一個是老衛,公司元老,混了這麼多年只落了個有名無實的組長,他被叫到點上接受審查時,捧出了很多原始資料,有的報表數據連財務部都沒有保存,芮總說他是個有心人,既有動機,也有條件。另一個惲子文,資深員工,近一段時期行為鬼崇,神色詭異,而且對公司怨言較多,值得懷疑。」 我立刻道:「關於子文我倒有一點知道,他可能在外面有個女朋友,我看到過一次。如果確有其事的話,恐怕分身乏術,沒有精力和時間管公司這些閒事。」 井經理擺擺手:「是也好,不是也罷,由她問去。我倒覺得公司裡面存在一個這樣的隱形人有好處,他可以在暗中注意一切,讓犯罪者提心吊膽,不敢輕舉妄動。」 沒想到他也是這麼看,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在監督機制尚未完善的中國,匿名舉報這種群眾監督方式是不錯的補充形式,只要不是故意人身攻擊或是涉及男女關係的誹謗。 回到座位上,認真查看了今天的行情,還是委蘼不振,低量加地價。儘管最近管理層頻出利好,力促投資者進場投資,可是困擾中國股市最根本的問題沒有解決,各方利益層將股市當成自動提款機,指望從中獲取最大利益,這種錯誤觀念挫傷了中小股民的信心,連大機構、大集團都止步不前。翻開交易記錄,面對這種困難局面,我們委託組員工基本保持冷靜和穩定,沒有胡亂拋售和試圖搶反彈。現在這種形勢,就是要多看少動。畢竟我們前面賺了錢,權當休息幾天吧。 連續幾年的低迷行情,全國90%以上證券公司虧損,我們的經營算是不錯了,再等等,現在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冬天已經到來,春天還會遠嗎? 衛哥悶悶地沒頭沒腦衝我說:「連夫人帳上的錢都轉走了,她說事先和芮總打過招呼,我核實了一下確實如此。」自從我提升為助理而他連組長的虛職都被去掉後,他對我的態度一直是這樣。我不以為意,這是人之常情,換了誰都不好受。就像荊紅花從國際航線調到國內一樣,需要時間調節心理落差。 我愣了一下,立即打芮堯的手機,響了兩聲後她掛斷了,看來正在開會或是有事。 起身出去時,我注意看了子文一眼,他很反常,情緒低落,不停地看手機,心神不寧的樣子。我心中頓起疑竇:他不會真是告密者吧?是不是聽到關於他的議論? 到委託組其它兩個操作室轉了一下,出門時正好遇到芮堯,她語氣平淡地說:「白助理,剛剛我在總經理那兒匯報工作的,到我辦公室來談吧。」 我頭皮發麻,首先想到對荊紅花的承諾,心想該來的總要來,該說的總要說,無可迴避的事就要勇敢地面對,施拉普拉說得對,當你不知怎樣踢球時,就往對方球門裡踢。 走進她辦公室才知道我又領會錯了,我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忘了芮堯這種女孩從來不將感情放在第一位。 也許這就是我不欣賞她的原因。 井經理和杜哥早坐在沙發上等候,這是證券部的一個小型會議。 芮堯站在寬大的老闆桌前,雙手負在背後道:「早上我打了幾個電話,上午資金應該全部到位,杜助理不要緊張,今天正好是人家規定期限的最後一天。」 杜哥心悅誠服道:「這次沒有芮總出馬,事情肯定黃了。想不到芮總的面子這麼大,連盛世集團都願意援手。」 「這是公司的影響力與日俱增,」她淡淡道,「事情一樣一樣解決,資金的事算告一段落,現在我們又有新任務了,」她有意無意地衝我看看,「白助理有什麼事?先說說吧。」 我將連夫人提清帳上資金的事說了一下。 她點點頭,一付胸有成竹的樣子:「我正準備和你們談的事也與她有關。根據我們掌握的資料,田豐化肥廠陷入了經營困境,財務資金運轉困難,市裡面幾大銀行都停止對其發放貸款,原材料供應商接二連三上門要貨款,有的上訴到法院請求凍結帳戶,連夫人取走委託公司代理的錢就是為了逃避以後法院凍結和強行劃扣。」 第55節:第二十二章 收購田豐(2) 井經理道:「前幾天我們參加連重達的生日不是很正常嗎?市委四套班子都有要員到場,幾個銀行行長也都出席,再說化肥廠的貨源源不斷向外運送,產品暢銷,怎麼會……?」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連重達向來就注重場面上的事,擺出那種排場是想說明一切正常,」她轉到椅子上坐下,繼續道,「產品供不應求是不錯,可是都做的虧本買賣。去年十月份田豐廠在國際市場簽了一份巨額期貨合約,當時此舉被吹捧得幾乎要上天,說他是現代企業家的傑出代表,敢於運用先進的金融經濟工具創效益,謀發展。可惜他一世英名就栽在這份合約上,因為今年二月份起,受宏觀經濟調控影響和倫敦期貨市場價格波動,原材料價格飛漲,一路升至原來的1.6倍,產品成本大幅攀高,但是原來的期貨合約已經到期,田豐必須按照合同上規定的價格供貨,雖然這個價格只有實際成本的76%,否則將要付出幾億美元的違約賠償。所以別看田豐整天機器隆隆,工人們忙得不可開交,其實是生產多少虧多少,平均每天淨損四五十萬以上,估計等全部貨物供應完畢,田豐的家底子也空了。」 「他為什麼沒有做對沖?」提到期貨杜哥兩眼發光。 「一是沒有足夠的資金,二是措手不及,因為好像有人存心搞他,一方面在國際市場打壓,另一方面將他陷入困境的事傳播出去,引得大批原材料供應商上門討債,弄得連重達焦頭爛額,所以,」她加重語氣道,「公司高層決定,參與收購田豐化肥廠。」 我們三人面面相覷,過了會兒,杜哥道:「收購兼併企業非我們專長,這裡面渾水深得很,弄不好就像外行做期貨一樣,輸個精光。」 「當前公司需要大力開拓市場,發展多元化創利手段,什麼事情都不可能天生就會,慢慢摸索邊干邊總結。至於這次收購,以公司的實力和能力難獨擋一面,我們聯繫了一個資金雄厚的財團共同操作,根據分工,我們公司主要負責理清田豐財務數據和財務往來單位,監控近幾個月大額資金的來龍去脈,防止連重達秘密轉移主要財產。」 這回我們聽明白了,原來公司在這次收購中只是一個配角,說白了是一個受人利用的「殼」。出於地方保護主義,一般當地政府都不會輕易答應讓外地集團收購兼併本地有影響力的企業,往往在辦理各類手續和程序時層層設卡,讓你寸步難行。針對這種局面,一些大公司大集團採取暗渡陳倉之法,事先在地方上找一家代理公司,以它的名義出面收購和與政府打交道,走完所有必要的程序,從而避免了不必要的矛盾和麻煩。 「杜助理手中的股票到了衝刺階段,脫不開身,這件事就由井經理牽頭,白助理具體負責,有什麼困難和情況及時與我聯繫。」 出門時芮堯叫住我,等他們離開了一會兒她走過去關上門,倚在門上笑吟吟地說:「你沒有什麼要單獨對我說的?」忙完工作再談感情,這是她的風格。 我支吾了一下:「關於連重達生日的事我很抱歉,我確實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希望你能對我說實話。」 「我從不撒謊。」 「不會是不愛江山愛美人,專門陪荊紅花吧?」 我乘機說:「事實如此,正好她在單位遇到不順心的事,作為男朋友,我不能不陪著她。」借一個小謊言說出我和荊紅花的關係,是我早就計劃好的。 她的反應大出我的意料,臉上平靜如昔,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這是你的選擇,對不對?」 我簡直懷疑她的神經是鋼鐵煉成的,要不我就懷疑那天下午在她家裡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個夢,我說:「不,我沒有選擇的資格,……你很優秀,真的很優秀,有你做我的領導我很幸運。」 芮堯垂下眼,過了一會兒淡淡道:「從一開始起你就只當我是領導和同事,從未將我做為朋友對待過,對嗎?」 我覺得很難回答這樣深奧的問題:「也不是……我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想法,很感謝你幫了我很多,但是荊紅花很適合我……」詞不達意,語無論次,我不明白為什麼在她面前語言能力就變得蒼白晦澀。 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朝我看了很久,終於說:「她真的很適合你嗎?……好吧,不影響你工作,你回去吧。」 出門時我覺得背後全是汗,我第一次發覺芮堯確實很深沉,深沉得讓我有點害怕。 第56節:第二十三章 擔保騙局(1) 第二十三章 擔保騙局 通過老關係,井經理帶我走訪了幾家銀行,瞭解下來田豐的財務狀況和資產負債情況比我們想像中的還要差,難怪連重達去年在國際市場上簽下巨額期貨合同一賭生死,他原本就抱著背水一戰的想法。據銀行方面的可靠消息,天誠集團在最近的一輪談判中開出令田豐心動的價格,雙方進入緊鑼密鼓的會商階段,而天誠的老冤家昊臣並不甘心,取得省政府有關方面的支持,直接空降想橫奪愛。目前形勢十分微妙。 我心中暗暗明白,上次父親匆匆中斷和我談話說是和一位省委領導見面,估計就是談收購方面的事,其實整個昊臣集團從未做過化肥方面的業務,依照父親向來謹慎的原則,一般情況下不做自己不瞭解的事,這次一反常態大動干戈歸根結底還是要與天誠對著幹。凡是令天誠痛苦的事父親都會樂此不疲,哪怕是損人不利己。他有時會想像禹錫陽怒火沖天無比痛苦的模樣然後得意洋洋地品一口茶慰勞自己。 回公司途中井經理道:「不知他們怎麼想的,為什麼一定要出面做這個冤大頭,就算收購成功,公司根本吃不到肥肉不過喝點湯而已,何必呢?」 我生出一個很奇怪的念頭:「井經理,這件事是否就是芮總自己的想法?公司其它高層對這一塊業務並不十分瞭解,有些事只得聽之任之,由她自己作主。」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著窗外,好半天才念白似的冒出一句:「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沒意思啊。」 田豐化肥廠的財務數據和銀行帳務堆積如山,芮堯神通廣大,極短的時間內居然能搞到這麼多資料。單是按用途分類理清脈絡就用了整整兩天時間,筆記記了一大本。這期間芮堯連續找了我好幾次,急著問工作進展,看得出她對此事極為看重。 至第四天時我發現一個令人奇怪的情況。今年三月田豐廠替鴻達農業服務公司擔保,向市工行貸款四千萬購買夏季農作物生產物資,結果公司買了一批假冒偽劣產品落了個血本無歸。鴻達農業服務公司是典型的空殼子公司,每年靠季節突擊銷售賺點錢養活職工,自然無力賠償這筆巨款。工行借出這筆貸款原本就是看田豐的面子,認為有財大氣粗的大企業擔保絕對不會出問題,眼看貸款就要到期,工行拿出借款合同要求田豐以擔保人身份替鴻達歸還這筆貸款。連重達很爽快,請求上級主管部門同意後在貸款到期前一天替鴻達補上了窟窿。 我仔細查閱了田豐廠賠出四千萬前後的所有材料,包括連重達寫給上級主管部門的檢討,認為自己和廠領導頂不住市裡相關部門壓力,不顧風險盲目擔保,給企業造成重大經濟損失等等。 究竟是誰給田豐壓力逼他們為一個註冊資金只有一百五十萬,業務萎縮管理混亂的小公司擔保呢?根據芮堯獲得的信息,鴻達公司原來是農業局下轄的事業單位,三年前剛剛脫鉤成為自主經營,自負盈虧的經濟實體,裡面養了一大群關係戶。除了每年農忙時倒買倒賣農業生產物資,平時主要是靠從田豐低價購進一些化肥零售維持門面。 因為田豐化肥的市場就在農村,與農業局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很多事都有求於它,絕對不敢惹翻決定自己產品市場前途的靠山,這麼一想,田豐迫於無奈做擔保人可以理解。 但是有兩個疑點無法解釋,第一,鴻達公司前三年每年向工行申請的商業貸款只有二千萬左右,採購額不過二千多萬,為何今年一下子變成四千萬?第二,以前公司都是從山東某地著名的農業物資市場採購,為何今年變成名不見經傳的浙江某地? 芮堯似乎一下子理解不了我提出的問題,她畢竟沒有學過金融財經,對會計和資本運作不熟悉,用筆敲敲桌沿道:「說直接一點,你懷疑其中有什麼名堂?」 第57節:第二十三章 擔保騙局(2) 「我懷疑連重達暗度陳倉,明為擔保,暗中轉移國有資產中飽私囊。今年的物資採購本身就是一個幌子,他們故意購買了為數不多的偽劣產品,估計那邊的物資公司也是連重達設好的托兒。鴻達公司可以坦然承認這是採購失誤,是業務不精審核不嚴的緣故,沒有人會為此真正承擔責任,而田豐那邊按合同做一回冤大頭,沒有人去計較這批偽劣產品按購入價計算究竟是不是足斤足兩,但是四千萬真金白銀至少有大半落入個人腰包。」 芮堯意識到這是一個很嚴肅的事情,沉吟了好久才道:「你盡快寫一份詳盡的書面報告晚上交給我,明天早上你和我一起在經理辦公會上提出來研究,決定下一步的計劃。」 「什麼?晚上就交?」我看看時間頭大了三倍,現在已是下午三點半,這種報告需要大量數據分析和對比,想寫得簡潔明瞭而又滴水不漏,至少要連續工作四五個小時。 她注視著我:「當然,這件事不能拖,要打短平快,我就在辦公室等你,拿到報告我才回家。」 我歎了口氣:「好吧。」她真是一個事業心旺盛的女孩,難怪沒有耐心煮咖啡。 無精打采回到座位上,我擬了個題目後就開始發愣,怎麼也想不出開頭。苦思冥想了半天,決定打電話給荊紅花,告訴她我晚上加班,不回去吃晚飯。 聽我說明了情況,荊紅花有些遺憾道:「今天我包了水餃,剛才嘗了一個味道很鮮美,往冰箱裡一放就不好吃了,這樣吧,我煮好後送到你公司,正好陪你加班。」 「這個……,」我遲疑了一下,公司是五點下班,到時我這邊固然是沒人,芮堯還在辦公室守著呢,她會不會轉悠到這邊?到時狹路相逢必有一場惡戰。雖然我談過戀愛,但是單純可人的紀雨容並沒有將我鍛煉成情場高手,在處理與女孩子相處問題上我總是出奇地笨拙。算了,沒這麼巧,難得花兒這麼乖巧主動來陪我,不能拂她一片好意,我應道,「好啊,就是辛苦你了,其實我也不會太遲。」 「沒關係,你等著吧。」 打完電話才安定下來,列了個寫作提綱在電腦上邊想邊打。 子文似乎有些焦躁不安,頻繁地拿起電話不知打什麼號碼,好像總是打不通,不管誰找他搭話都不理。小林悄悄對我說,可能這位老兄失戀了。我說你怎麼分析出來的?他說只有情人不肯接電話才會令他如此失魂落魄,如果是老婆不肯接電話,正好懶得理她。 過了下班時間,操作室裡面清靜了許多,我的思路逐漸清晰起來奇$%^書*(網!&*$收集整理,文思如湧,進度很快,芮堯只過來看了一次,沒有說話就走了。 不知不覺外面天色已晚,沒多久荊紅花提著個保溫盒笑吟吟地來了。她好奇地打量了操作室的所有設備,別有用心地問我芮小姐的辦公室在哪兒,我指指右邊說,小聲點,今晚她也在這兒。 荊紅花轉轉眼珠:「她是專門陪你的?那我不打擾你們先回去了。」 我捏捏她的鼻子:「別陰陽怪氣的,她是做監工看著我今天一定要完成任務呢。」 她笑笑沒說什麼,打開保溫盒道:「餓了吧?你看我的手藝如何,又白又小巧,簡直是工藝品啊。」 我嘗了一口確實不錯,她知道我的口味偏鹹,特意多放了鹽。看著我吃得香甜無比的模樣,她笑瞇瞇地趴在桌上目不轉睛。 這時門輕響了一聲,芮堯捧著兩個盒飯進來,一眼便看見荊紅花和我吃的餃子,動作稍稍僵了一下,隨即笑著說:「還以為你的晚飯沒著落,讓人送了兩份工作餐,怎麼有空來的?」最後一句話是對荊紅花說的。 「小白說要加班很晚,我擔心他吃不慣快餐,特意送餃子的,沒想到你也在,早知道我多帶一點也讓你嘗嘗。」荊紅花回答得自然隨和。 我知道芮堯才不會吃她的餃子,就像上次在我家沒有喝荊紅花煮的咖啡一樣。 果然芮堯立即說:「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不喜歡吃水餃。小白,材料的進展如何?」 「總共四部分,已經完成三部分了,估計還要一個小時吧,主要是有些數據要計算核實一下。」 第58節:第二十三章 擔保騙局(3) 芮堯點點頭,對荊紅花半開玩笑半當真地說:「荊紅小姐可不能影響小白的工作喲,他早點完成你們才能早些回去。」 荊紅花面不改色依然掛著笑容:「沒事,我們平時晚上在一起就是這樣,各管各事,互不影響。你趕緊吃吧,盒飯冷了不好吃。」 芮堯彷彿沒聽出話語中希望她離開的意思,反而坐下來慢悠悠道:「沒關係,我的胃久經考驗,以前拿著畢業證找工作曾經連續吃過七十天方便麵呢。難得有機會我們正好聊聊。」 我心中暗暗叫苦,天曉得她們會聊出什麼火花來,我下意識加快用餐速度,想及時阻止這種暗藏機鋒的對話。 荊紅花側頭溫柔地說:「慢點吃,在人家芮小姐面前斯文點。」 我差點沒被她說得當場噎住。 芮堯微微一笑道:「看起來你們兩人已經突破鄰居關係明朗化了是嗎?我得好好祝賀你們。」她的語氣中一點點祝福的意思都沒有。 「小白能有你這樣的領導真是太幸運了,」荊紅花似乎若不經意道,「是啊,我媽媽已經見過他。」 芮堯眉毛一揚:「這麼快?那你見過小白的父母沒有?他們如果看到兒子找了這位漂亮聰明的女朋友,一定會笑得合不攏嘴。」 我的心猛然一跳:芮堯這分明是話中有話!她是什麼意思?她知道什麼情況?她是不是在暗示什麼? 荊紅花道:「不著急,早晚會見的。芮總才長得美麗出眾呢,而且地位又這麼高,找的男朋友一定不同凡響,以後有機會一定要讓我們見識一下。」 芮堯不緊不慢道:「現在談戀愛不容易,又要彼此相愛,又要雙方家長合適,難吶。」 「像你這樣的媳婦打著燈籠都難找,人家家長怎麼會不同意?」 「很難說,」芮堯高深莫測地搖搖頭,「有時會發生很多意想不到的事,許多時候事情的發展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 她的話好像字字是針對我而說,莫非她已經知道我的身份和往事?可即使如此,她也應該不會知道我父親對這件事的態度。她究竟打的什麼啞謎? 我草草幾口結束,趕緊起身道:「我要繼續創作了,兩位是不是休息一下?」 芮堯道:「那好,你加快速度,我在辦公室等你。」說完和荊紅花道別後捧著盒飯離開了。 門一關上荊紅花立刻輕聲說:「她的話古古怪怪的到底想表達什麼意思?」 我聳聳肩,表示莫名其妙。不管如何,能打斷所謂聊天讓我鬆了口氣,剛才她們交談時常讓我聯想起兩大武林高手較量,芮堯象少林派,主動出擊,強硬果斷,而荊紅花象武當派,綿裡藏針,暗蘊機鋒。我像什麼?我也不知道,反正不可能如荊紅花所說象楚留香,名震天下的香帥在對付女孩子的問題可不會如我這樣窩囊。 不知芮堯是不是有意折騰,我將報告交過去後讓我等她看完修改定稿。這一等就是一個多小時,然後她指出十幾處需要補充和完善的地方,沒辦法,她是領導,又說得在理,我只好耐著性子繼續做,然後再給她慢慢看。當她終於說「OK」時,已是晚上十點多鐘。 她似乎有些歉意:「讓你的女朋友久等了,替我向她打個招呼吧。」 我含笑點點頭,其實荊紅花並不在意,整個晚上她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我身邊,一邊戴著耳機聽音樂,一邊看著英文版的《哈利-波特》。我建議她看中文版,不吃力,讀起來也舒服,她搖頭說你不明白,只有原汁原味的小說看起來才有意思,否則就像老外看英文版的《紅樓夢》,他們能領會到其中的韻味嗎? 兩人一起步出公司大廈,我正準備攔車,她止住我說不能辜負這麼美麗的夜色,不如慢慢走回家好好欣賞星空下的城市。我吃驚地說你知道有多遠?五條街的距離! 她撒嬌地依偎著我,雙手摟住我的胳膊說:「我唱歌給你聽。」 還能說什麼?在這樣溫馨寧靜的夜晚,伴著皎潔明亮的月光,耳邊是溫柔可人的花兒輕輕哼著動聽的情歌,清爽柔和的晚風淡淡拂過我們身畔,人生如此,更有何求? 第59節:第二十四章 神秘女友(1) 第二十四章 神秘女友 第二天芮堯沒有叫我開會,我擔心她忘了特意打電話提醒,她說昨晚考慮了一下,這件事要進一步調查以取得太多強有力的證據,目前不宜鬧得沸沸揚揚。我暗道那你昨天風風火火的樣子還以為天要塌下來呢。 即將離開她辦公室時,只聽見她在身後淡淡說了句:「你還是喜歡象荊紅花那種小鳥依人、溫柔體貼的女孩子對嗎?」 我勉強笑笑說:「類型並不重要,只是憑感覺而已,其實荊紅花很欣賞你,說你這樣優秀的有上進心和事業心的女孩子很少。」荊紅花確實說過這話,可是後面還有一句,「誰敢要這種女強人」。 她好像微微歎息了一下,苦笑道:「優秀有什麼用?我在小學當了六年的三好學生,最後考初中時不是還得和其它同學站同在同一個起跑線上比分數?算了,你去工作吧。」 於是我又埋頭陷入浩瀚的數據和報表中,努力從一行行帳務往來關係中尋找疑點和線索。查帳並不難,但要找出問題抓住要害就不是件容易的事,關鍵在於耐心、細心和恆心,還要有良好的記憶力和全身心的投入,當然精通帳理和財務知識是最重要的。早在大一時,我就曾參與對父親總公司下轄的上市公司年終決算的財務審計。 一連好幾天,我的研究分析越來越深入,連重達逃避債務、轉移財產、假公濟私的運作方法和操作手段基本被我摸清楚,看著一串串觸目驚心的數字,一方面充滿勝利者的驕傲和喜悅,另一方面又有些矛盾和不安。我很明白如果這些材料送達紀委手中後連重達是怎樣的下場,我實在不忍心想像連薇得知真相後的震驚和痛苦。 芮堯用一整天時間研究了我的材料,最後說這件事先壓一壓,我們假裝不知情參與收購談判,實在不行時才作為殺手鑭使出來迫連重達就範。 我沒有發表意見,對於我來說任務到此結束,剩下的事讓芮堯傷腦筋去吧,我得好好休息一下。 下班時子文叫住我說:「晚上有空嗎,去喝點酒怎麼樣?我有點事想和你聊聊。」 當然沒空了,自從荊紅花跑國內航班後每天晚上都回來,客觀上加速了我們感情的發展升溫。每天晚上摟著她看看電視、喝喝咖啡,人生快事不過如此,最重要的是,從公司散步回家的那天晚上居然被我偷襲成功,捉到她的香唇,索得她的初吻。那一吻真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她全身癱軟如一團棉花,神智恍惚,就算那時我為所欲為也不會遭遇什麼反抗。事後她也察覺到這種危險,警告我下不為例。可惜這一吻猶如洩洪之水滔滔不絕,一發不可收,從此晚上又多了一個浪漫而纏綿的節目。 但是子文的邀請我不能不答應,一是我的身份與以前不同,作為員工我可以拒絕任何活動,但現在再回拒就有拿架子之感,二是我預感到他有重要的話對我說。 我點點頭,拍拍他的肩笑道:「你的酒量如何?可不能讓我站著進去,躺著出來。」 他咧嘴笑了笑:「不會的,每次喝酒受傷的總是我。」 我趕緊打電話給荊紅花說明情況,她有些不樂意,說晚了別亂敲門,她要早點睡覺。 座落在市中心東南角的「城市花園」酒吧是一個法國人開的,浪漫而簡潔,有著濃郁的藝術氛圍,每天都高朋滿座,顧客盈門。 我們進去時才五點多鐘,還未到高峰期。坐定後他要了四杯1.5升裝的法蘭西森林黑啤酒、兩份帶魚子醬的小餡餅和紐芬克小臘腸,酒上來後,他衝我舉舉杯,什麼話也不說,咕嚕咕嚕先喝下半杯。我只得捨命陪君子,慢慢喝下小半杯。 他笑道:「你太斯文了,不像經常喝酒的人,這個酒吧裡誰能喝酒誰不能喝我一眼就看得出。」 我說:「可能我屬於那種天生怕酒的,我爺爺、父親都不喝酒,喝酒也遺傳。」 子文吃了根臘腸,一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我暗暗心驚,這種喝法毫不輸於以善飲而著稱的德國人。他這是存心想灌醉我嗎? 他看看我,突然說:「你是一個很有意思、與眾不同的人。」 第60節:第二十四章 神秘女友(2) 「我覺得我很普通。」 他搖搖頭:「葉媛媛和我談過,她說她喜歡你,但是一直感覺你捉摸不透,你不喜歡和別人交朋友,性格中有種特殊氣質讓人難以接近,所以她遲遲沒有做進一步的表示。我與她有同感,你不喝酒,不抽煙,獨來獨往,卻被公司看好,火箭般直升為助理,我也看不清你。」 我轉著杯子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處世原則,大概我屬於比較獨特的一種。希望這不影響我和大家的交流,說實話,從我進單位起,你們對我都很好,可能我不善於表達這種謝意。」 他拿起第二杯又喝了一大口,道:「你知道我在外面有個情人。」 「是的,各種渠道都有傳聞,但是並不詳細,我認為這是你的私事,不願意瞭解太多。」 「你再喝半杯,聽我詳細講給你聽。」他命令道,隨即重重歎了口氣。 正如所有婚外戀一樣,子文有個不幸的婚煙,很不幸福的家庭。妻子是他高中時的同學,在電信局工作,是某個部門的經理。與他相反,妻子性格開朗,活潑外向,喜歡各種社交活動,很少過問家庭和女兒的事,接送孩子、陪女兒拉小提琴,所有家務都是他默默頂下來。即使這樣,她還是越來越看他不順眼,認為她一班好友的老公無一不是大款或幹部,只有他最窩囊,一事無成。時間一長,家成為她的臨時賓館,每天很晚才回來睡覺,有時乾脆不回來,早上化妝後又匆匆出門,一周下來難得與女兒說三句話。夫妻感情降至冰點。 這時一個風姿綽約的少婦出現了,她叫小宜,就是在這家酒吧認識的。當時他一個人借酒澆愁,出門時有些步履踉蹌,她及時扶住他,為他叫了輛出租。一來二去,兩人就熟悉了。她善解人意、溫柔爾雅,經常默默地聽他傾訴心中的苦悶。兩人頻繁約會,利用一切空餘時間出入於各種酒吧茶座。終於有一天,兩人越過了朋友的界限。 說到這裡,子文瞪著血紅的眼睛問:「我這樣做算不算錯?」 「這屬於道德範疇,」我說,「沒有嚴格的標準來判斷,只要你能照顧好孩子,女兒是無辜的,她幼小的心靈不能受到傷害。」 他歎了口氣:「我沒有看錯你,你是個不簡單的人,你的想法與眾不同。說實話,我最感對不起的就是我女兒,每當我和小宜約會時,常常在眼前浮現她無邪的面孔。」 「她有孩子嗎?那個小宜。」 「不知道,直到她突然從我視野中消失,我才發現我對她的瞭解是那麼少,簡直就是一無所知,每次都是我滔滔不絕地說,她一聲不吭地聽,我不知她的年齡、家庭、社會背景,她的一切我沒問過,唯一知道的就是她隱約提過她在一家商場工作。你說我蠢不蠢?我真的很蠢。」 「她為什麼離開你?」 他傷感地搖搖頭,喝完第二杯,將服務小姐叫過來道:「再來兩杯!」 我咋舌不已,3升啤酒下肚他像沒事一樣,我手中第一杯還在艱難進行中。 「公司懷疑那份舉報信是我寫的,對不對?」 「是,你在懷疑範圍內。」 他接過小姐送來的酒,連續喝了幾大口,重重放下杯子道:「不錯,是我寫的,也是我發的,一直寄到省紀委、省信訪局。」 我僵住了,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說:「你沒有必要這樣做,你自己的事已經很麻煩了。」 子文又舉酒杯,這回我壓住他的手道:「這件事很重要,希望你保持清醒的頭腦和我說話。」他撥開我的手道,指指心窩道:「小白,我這裡苦啊,只有酒才能讓我暫時忘記現實生活中的不愉快。」 我無奈看他又喝下近一半,問道:「為什麼這樣做?這件事與小宜有什麼聯繫?」 他直直看著我:「小宜出現得巧合,失蹤得離奇,我今天下午剛剛想到,這可能是一個陰謀,所以才想告訴你。」 子文在小宜面前說得很多,從家庭到單位,從婚煙到事業。對公司的一些情況他也看不順眼,發了很多牢騷,小宜提醒他說,她工作的商場也存在過這些腐敗現象,後來有人一份舉報信就端了他們,你不妨試試。子文有些遲疑,有些事只是道聽途說,真要捧上桌面擺事實,拿證據就困難了。她滿有把握說沒關係,她有幾個朋友與公司高層有些聯繫,可以慢慢積累材料,等時機成熟再動手。 第61節:第二十四章 神秘女友(3) 她說大男人一生總要做幾件讓自己振奮的事,就算自己永遠守著秘密也是一種快樂。 就這樣,他騎虎難下地答應了。前後醞釀了兩個多月,她源源不斷地給他各種內幕資料和數據,有些事情簡直前所未聞,他震驚地問她從哪兒搞來的,她說要保密,提供證據的人也是出於正義感才這樣做的。後來形成書面材料,分寄到各級部門,兩個星期後引發公司全體高層被紀委帶出去審查。 從費常委到公司開會宣佈政府接管公司那天起,他與小宜失去了聯繫,她的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到電信局查,說這個號碼已經銷號。她再也沒有出現在經常出現的酒吧、茶座和其它約會的場所,彷彿從人間蒸發了。 「你沒有她住宅號碼、家庭住址、單位和任何可以查找的線索?」我問道,經他一說,這件事變得複雜和有趣起來,似乎不僅僅是為舉報而舉報,應該有更複雜的動機。 「所以我說我很蠢,蠢得像豬。我與她聯繫的唯一方式就是手機,我們相處時她的手機24小時開著,從來沒有一次聯繫不上。唉,我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實年齡,也許她根本不叫小宜,可是我們居然上了床。」他痛苦地十指插入頭髮中,追悔莫及的樣子。 我沉吟了會兒道:「這件事你告訴我,是以朋友身份說的,我希望到此為止。在事情沒有搞清楚之前,你要穩住,不能到處說,否則被公司追查起來你無從分辨,他們會懷疑小宜這個人物根本就是莫須有,你跳到黃河都洗不清。反正從舉報的結果看,你沒有冤枉好人,他們都是罪有應得。」 「道理是這樣,我也知道,可是這件事看起來我是中了圈套被人利用了。」 「你不能放棄努力,要設法找到神秘的小宜,還有,好好照顧孩子,至於你和你妻子的事,我沒有結過婚,不能發表意見。」 他點點頭:「謝謝你。我知道公司這幾天追查得很緊,找了很多員工瞭解情況,確實有些心慌,所以才找你商量,我們倆平時關係並不太近,但我相信你,我知道你願意幫助別人。」 「放心吧,只要你信任我,」我舉起杯道,「為了我們共同的秘密,乾杯!」 他終於露出笑意:「好,你得將杯中酒全喝了。」 從酒吧回到家,荊紅花真的已經睡了,敲了好久才穿著睡衣懶洋洋來開門。國內航線的空姐要辛苦些,國內許多乘客的素質確實比外國特別是歐美乘客要差許多,自以為有幾個錢,提一些蠻橫無禮、匪夷所思的要求,加上有些人存在著不良習慣,處處惹麻煩,全天一個來回服務下來感覺很累。 一進門我想來個擁抱,她輕巧地閃開,嗔道:「瞧你一身酒氣,不准碰我,先去洗漱一下!」 從洗手間出來時她已端上滿滿一果盆清涼止渴的各式水果,我立刻知道這是她特意為我買來解酒的,心中感覺舒坦無比,不禁聯想到子文,缺少老婆賢惠體貼的關懷,難得說幾句話也是抱怨他不中用不上進,也難怪他要尋找婚外情,其實他需要的只是溫情和愛心。 她陪我吃了幾片水果後,似乎隨意地說:「明天下午下班後所有空姐要進行禮儀培訓,可能要很晚很晚。」 「喔,」我隨口答應道,轉念一想,「那你怎麼回家?你們公司附近晚上打不到車,這樣吧,你約一個時間我叫車在門口等你,做一回護花花使者。」 她露出甜甜笑容:「算你腦子轉得快,哼,你不主動說我才不要你去呢,我就孤苦零丁地一個人跑回來,以後也別想接我。」 我明白了她話中有話的含義:「你的意思是說明天遇到你們同事的話,就正式介紹我是你的男朋友?」 她嫵媚地白我一眼:「你說呢?我們不能就這樣不清不白地下去吧?」 乘著酒興,我忍不住向她靠近道:「可惜我還沒有享受到男朋友應有的權利和甜頭…….」 「且慢!」她拿著明晃晃的水果刀隔在兩人中間,「你今天喝多了,給我老老實實回去睡覺,不然,不然我取消你男朋友的榮譽稱號。」 第62節:第二十五章 驀然回首(1) 第二十五章 驀然回首 早上六點多鐘時井經理打電話給我,說芮總要求我們八點鐘在公司集中後到田豐開始第一輪收購談判。真是要命,最近她總是佈置這種突擊式的工作,我非常反感,不喜歡在倉猝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應戰。不管做什麼事,只要答應下來就一定要做好,這是我的原則。 由於田豐化肥廠與天誠集團的談判沒有中斷,還在繼續中,一手托兩家,所以廠方代表對我們的態度比較傲慢,故意漫天要價,提出許多不切合實際的要求。井經理不卑不亢,態度認真地將他們的意見全部記下來。我則列舉出他們認為是機密數據的部分資料,逐條陳述我方觀點,闡述他們一些錯誤的觀點和想法。唇槍舌彈地較量了一個多小時,雙方一致同意明天再談。 上車後我看看時間,九點二十分,笑著說:「這會兒回公司被領導看到還以為我們遲到呢。」 井經理說:「那你就沒經驗了,我每次上班遲到或是早退,手中都拿著一疊報表或文件,這樣別人見了以為我是出去辦事的,哈哈哈哈……」 車子到了公司樓後停車場,正好從樓裡匆匆出來兩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邊談邊走向一輛藍鳥。不經間看到正下車的我,不約而同愣了一下,看看我身邊的井經理,張張嘴又合上。我滯住腳步,等井經理上前好一段距離才輕聲問:「你們來幹什麼?」 「少爺好。」兩人齊聲說,他們是父親公司總部的投資專家,專門負責對外聯繫洽談收購合併事務。「少爺是否就在這家公司體驗生活?我們是來聯繫一些事務的,與田豐有關。」 「公司收購田豐的合作夥伴就是你們?」我問,心裡有一點明白了。 他們露出笑臉:「名義上這樣說,其實主要是我們在運作,只不過為了避嫌我們一直在幕後,老爺子對這家公司裡的芮小姐很是欣賞呢。」 我心裡一陣不耐煩:「不准向公司裡面任何人透露我的身份,你們走吧。」 「是,少爺。」兩人微低著頭一直等我走出好遠才轉身上車。 慢吞吞往樓上走,頭腦中高速運轉。難怪芮堯一付胸有成竹的模樣,原來與父親這邊取得了聯繫,拉上虎皮作大旗。可惜她高興得有點太早,以她的能力和智慧絕對鬥不過父親帳下的那些老謀深算的高手,最後可能落個竹籃打水一場空。父親的格言是:生意場上只有一個勝利者。他對所謂雙贏的說法嗤之以鼻,認為那是自欺欺人,好比兩個拳擊手在台上相搏,最後會產生兩個冠軍嗎? 我倒擔心雙方合作以後由於接觸頻繁,不可避免將我捲入其中,因為我是收購事務的具體負責人,見鬼,居然有這麼巧合的事。 想到今天公司和其它機構要聯合發動600***的行情,可以親眼目睹所謂莊家操縱股價的過程,不禁有些興奮,加快腳步直奔項目組操作室。不出所料,公司派了四個保安守在門口,不准任何人進入。我打杜哥的手機將他叫出來領我進去。 操作室中一片繁忙,臨時增加的二十台電腦將走道佔得寸步難行,從各部門抽調的小姑娘們每人手中拿著一張密密麻麻寫滿帳號的紙,飛快地在鍵盤上敲個不停。為了防止各類監控軟件的分析跟蹤,逃避監管部門的追查,機構將龐大的資金分散到用假身份證開設的眾多帳戶中,並在不同的證券營業部開戶,保證操作的安全性和隱蔽性。 芮堯坐在角落邊的桌前,面前放著四部電話,與其它機構老總不斷聯繫,通報最新情況。 杜哥低聲說利用開盤前的集合競價,600***開盤即放量下跌3%。由於該股前段時間一直低位調整,成交量稀少,這根大陰線嚇得散戶和一些中小機構產生恐慌,不明白基本面發生什麼異常,紛紛拋出手中股票出逃,股指一直向下被打壓至跌5.8%左右。按照計劃,湖南一家證券公司在賣三上掛出4萬手的大賣單,猶如高懸在股民頭上的達摩克利斯劍,讓人懷疑莊家資金鏈有問題不計成本地殺跌。其實這個賣單只是嚇人的核武器,不可能有機會成交,因為其它幾家機構不斷用小賣單封住賣一、賣二的位置。 第63節:第二十五章 驀然回首(2) 近幾年莊家做股票難度很大,像七八年前那樣花兩三個月將股價炒高至原來兩三倍的幸福時光不會重來,經過這麼多年摔打,現在的股民們都成熟了,見好就收,見跌就跑。因此唯有速戰速決,在最短的時間內打一場殲滅戰,發揚打了就跑的游擊戰術。 今天這種作風強悍、果斷大膽的洗盤很有殺傷力和恐嚇力,就算有心細的中小機構懷疑其中有名堂也不敢以身試法,畢竟掉頭向下的K線圖分分寸寸都是真金白銀,誰知道會跌到什麼時候? 坐在電腦面前的小姑娘們手指上下紛飛讓人眼花繚亂,她們根據杜哥的指示在指定價位全部吃進浮籌。與大賣單恫嚇相反,這時一次性買進的單子不能大,只能分散進行,否則會有人看出是莊家在吸籌。 這時突然聽到芮堯在電話中提高了聲音:「這件事你們要追查,怎麼會出現這種意外?我們這邊絕對沒有問題,採取封閉運行的!」 剛才盤面突兀出現幾筆大買單,捲走一百多萬籌碼,毫無疑問這是合作的其它機構內部有人放風出去,讓親朋好友搶奪籌碼從而形成「老鼠倉」。老鼠倉危害極大,不僅使我們損失許多籌碼平空增加成本,而且會影響到整個計劃的順利進行,比如說剛才幾個大買單就會讓中小機構誤以為是莊家買進,而到了最後莊家「高空作業」有計劃拋出股票時,老鼠倉又會突然出手壓制盤面局勢,形成散戶出逃。難怪向來沉得住氣的芮堯也著急了。 五分鐘後,賣一、賣二出現了四五千手的大單,這顯然是緊急磋商後制定的補救措施,這種不惜成本的拋壓徹底粉碎了存有僥倖心理機構和散戶的希望,一時風吹鶴鳴,不斷有小額賣單擁現。 至中午休息時,公司買入近四千萬股票,這些籌碼的成本幾乎是最低的,因為從下午起,要製造一波反彈行情,像上午那種「地板價」不會再有。操作室內所有人都不准離開,由公司提供盒飯,上洗手間時要先繳上手機小靈通,專人陪同。 下午再戰,那個4萬手的大賣單不見了,盤面開始回暖,出現上百手、幾百手的買單,當然這些籌碼只是為了抬升股價,屬於機構間倒倉,與上午的大賣單一樣,散戶是吃不到的。這樣做的另一個作用是,部分上午捨不得割肉的散戶一見行情回轉,趕緊拋出股票,自然被莊家笑納,又讓我們增加低成本籌碼。 兩個小時內該股奇跡般地從上午最低跌6%轉為升0.15%,我想今天的股評家們又有新的話題了,是低部放量蓄勢反彈,還是莊家做圖掩護出逃,會喋喋不休引發許多爭論。經過緊張、興奮、高強度的一天,所有人疲勞不堪,連芮堯都掩不住打了幾個呵欠,說大家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一場惡戰。 回到家我與荊紅花通了電話,她說培訓可能到晚上十點左右結束,我說晚飯怎麼辦?她笑道還要說,享受一次最難吃的航空快餐唄,聽得出她的心情不錯。 叫了份外賣草草吃過後睡在沙發上休息了一下,今天的確很累,晚上還不知什麼時候結束。九點鐘時我下樓叫車,寧早勿遲,萬一她們提前下課站在門口等我的話,比不去接的效果還要壞。司機見到那麼偏僻的地方,還要等人,信口報了個高價,我一口答應了。從小到大我沒有還價的習慣,父親說過,有能力多賺點錢就是的了,何必斤斤計較。 司機輕輕歎了口氣,看得出他沒有估計到我會這麼爽氣,心裡直後悔沒有再多要點。 到達航空公司時,我發現我不是最早的,大門外已經停了十幾輛小汽車,仔細看了下都是私家車,大多數檔次還不錯,價值七八十萬左右,只有兩三輛計程車。這說明一個問題,空姐的身價畢竟與眾不同啊。 盯著空無一人的大門,我心裡如小鹿似亂撞。 我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借這個機會再看到紀雨容,還是不想看見她。雖然當初她主動與我分手,但我知道是父親那雙看不見的手在幕後操縱,從來沒有怪過她。即使她為現實利益和壓力所迫,我也沒有生出怨恨的情緒。父親太厲害了,很少有人可以鬥得過他,只要他想做的事一定可以做到。 所以失戀給我的打擊不如我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嚴重,我沒有喝酒沉醉,也沒有抽煙解悶,更沒有一蹶不振。生在我這樣的家庭裡,既可享受到常人所不可能擁有的好處,也必須接受一些無奈和束縛。只是從那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不想看愛情方面的書,因為我會聯想,因為我會心疼。 本以為有了荊紅花就可以完全忘掉紀雨容,但現在我終於明白過來,初戀的傷痕是不可癒合的。 兩年多的初戀愛情,浪漫純潔的青春情懷,說忘就忘嗎? 一眨眼十點半了,不少等候的人都不耐煩地從車裡出來,站在路邊抽煙。這時聽到大門裡面傳來喧笑聲,緊接著空姐們三三兩兩地從裡面出來。我趕緊打開車門站出去,試圖在眾多身影中尋找荊紅花,還有…….她。可惜人太多,差不多的身材,穿著相同的制服,靠著一點燈光很難辨認。 「小白。」荊紅花突然出現在我身邊,拉拉我的衣袖。 旁邊兩個空姐嘻嘻哈哈說:「看傻了吧,哈哈。」 我衝她們笑笑,都是長得不錯的美女,對荊紅花說:「快上車吧。」 她懶懶有些撒嬌地說:「累死了,這個老師真變態,愣是越講越精神。」 替她關上車門,我正準備轉過去從另一側上車,身後有個銀玲般的聲音叫我:「小羽,是你嗎?」 我全身一緊,緩緩地回頭看去,真的是她。 我的初戀情人,紀雨容! 第64節:第二十六章 不堪回首(1) 第二十六章 不堪回首 兩年多不見,她一點兒沒變,還是那麼活潑俏麗,纖巧的身軀下每一寸地方都透著熟悉的氣息。彷彿若不經意地,她已經站到我面前,距離靠得很近很近,幾乎可以嗅到她清香宜人的體香。她的眼睛中透出柔柔的愛意和驚喜,顯而易見我出現在這裡對她來說絕對是個意外。 小古龍說過,正常情況下男女之間應該有一臂的間隔,如果小於這個間距會讓女人感覺不安,男人感覺不自在,除非他們是戀人關係,情愛中的男女是沒有心理距離的。此時我和紀雨容的距離肯定小於一臂,可能只有半臂,不知道荊紅花是否聽說過這樣的理論。 深吸一口氣,我生澀地說:「……原來你在這裡工作,真是很巧。」我舌頭打了卷,將她的暱稱吞回肚裡。在大學裡我叫她「容容」,但此時此刻這個稱呼明顯不宜出口。 她的眼睛掠過車子:「你現在在哪兒工作?荊紅花是你的女朋友?」 「是的,你結婚了嗎?」不知那個機長是否在附近,我只覺得我們每多說一句話都給我和荊紅花之間製造多重的危機,我不能讓她追問下去,必須提醒她已經有男朋友的事實。 「還沒有……」附近傳來一聲不耐煩的喇叭聲,機長不樂意了,她猶豫了一下:「告訴我你的手機號!」 沒辦法,初戀女友永遠都有向戀人撒嬌和命令的權利,我只得如實以告。她記下後衝我揮揮手,轉身跑了,我清楚地看到她上了右邊路旁那輛奔馳車上。 不知什麼時候,荊紅花從車裡出來站到我向後,我驚覺地回頭看到她,艱難地解釋:「她是大學同學…….」 她微微一笑,保持風度地說:「回去再說吧。」 果然,上車後她沒有和我說一句話,兩人中間空著的距離還能坐一個人。我也無心多說,真的,我心亂如麻。 命運對紀雨容不公平,我父親一句她不適合我就將兩人拆開,可是時隔數年,我找的女朋友和她一樣,也是空姐。 命運對荊紅花不公平,一個憑借權力干涉手段搶走原本屬於她心愛崗位的同事,竟然是她男朋友的前女友。 命運對我更不公平,為什麼讓我陷入如此尷尬的境地?從頭至尾我根本沒有做錯什麼。 一路無語,直到她開門進去。 她指著沙發讓我坐下,站得遠遠地,語氣平淡地說:「說說看,這個恨不得撲到你身上的紀雨容是一個什麼大學同學?」 「相處得還不錯的一個同學,畢業後沒有聯繫過。」小古龍教我的,撒謊時要有一半是真話。 她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我:「你說過你在大學沒有談戀愛。」 第65節:第二十六章 不堪回首(2) 「是啊,」我恨不得要將自己的舌頭咬掉,為什麼別人能隨心所欲地撒謊,我只這在個問題騙了她一次就被揭穿,「我說過我和她談戀愛嗎?好朋友與戀人是兩碼事。」 「小羽,人家是這樣叫你的嗎?這麼肉麻的稱呼都叫出來了,你竟然說只是好朋友?我雖然笨,但是不傻,聽得出話語中的意思。」 「當時朋友們都這麼叫,你在大學時同學們是不是叫你花兒?」 這回她沒有上當被我引開話題,繼續窮追猛打道:「上次我說取代我上國際航班的人叫紀雨容,你一聲不吭,沒有表現出應有的義憤。現在我明白了,你根本就是心中有鬼,當時你為什麼不說是你的同學?」 「那時你的心情那麼差,有必要說無關緊要的話嗎?」躲過她的三斧頭,我開始反攻了,「花兒,就算和她相處得好也是過去式,現在她也有男朋友了,我也有了你,各走各的路,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她咬著嘴唇,「你們餘情未了!我看得出,那種眼神、那種表情,哼,你們有死灰復燃的可能,我不能要你這個被人家甩掉的淘汰品和危險品。」 「花兒!」我喝道,「你怎麼這樣說!」她被我震了一下,有些害怕地退了一步。我大步走到她面前,用力扳過她的肩頭:「你看著我!你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什麼人?他像是被別人拋棄的人嗎?他像是水性楊花的人嗎?你回答我!」 她眼圈一紅,腳一跺,突然委屈地哭起來。我慌了神,趕緊將她摟在懷裡忙不迭地安慰。暗道女孩子的眼淚就是厲害,沒道理的事也能哭出理來。 她在我懷裡抽抽答答地說:「她是我在單位唯一不喜歡的人,卻偏偏是你的女朋友,我不服氣,我心裡難過。」 「不是女朋友,花兒,只是比同學關係近一點點。何況這麼長時間沒聯繫了,要不是今天接你,恐怕一輩子也碰不上呢。你好好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哼!」丫頭的強脾氣又上來了,「你出去吧,我要安靜一會兒。」 我歎了口氣:「今晚是否取消喝咖啡活動?」 她忍不住掛著淚珠笑起來,我乘機輕吻她的臉頰,笑道:「你呀,有時真的很可愛。」 回到自己屋裡,暗自慶幸又躲過一劫。我知道荊紅花是在乎我才會這樣,她不願意其它女孩子佔據我的心靈,哪怕是過去。舊灰復燃?不可能,我不是這種人。好馬不吃回頭草嘛,破鏡重圓再好,畢竟有一道不可彌補的裂痕,何必呢?我寧願將那段感情塵封在最深的記憶中。 一時睡不著,上網隨便看了些新聞和論壇,扯了一個多小時,倦意上擁,我打了幾個呵欠準備睡覺。這時手機響了。一看,是個陌生的手機號碼,當時生起一個念頭,絕對是紀雨容打來的。 果然是她,問道:「說話方便嗎?」 先是不解,隨即一想,她準是以為我和荊紅花同居了,我沒有否認,含糊道:「我在書房。」 「荊紅花一定和你鬧彆扭了。」 「沒有,她性格很好。」家醜不能外揚,我必須宣傳荊紅花的正面形象。 「還想我嗎?」她還像以前一樣直率明快,胸無城府,有什麼說什麼,毫不掩瞞。 我的心微微一顫,無法說出違心之言,儘管知道重溫舊情是很危險的事:「你不該問出這種話,其實你是知道答案的,對不對?」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小羽,我……如果我現在說你仍然是我心中最愛的男孩,你信不信?」 唉,誰說初戀時不懂愛情?世上最純潔最真摯的愛情只會在初戀時產生。 「信,可是有什麼用呢?」我深深歎了口氣:「後來我常常恨自己,為什麼沒有鍥而不捨地繼續找你,繼續努力,也許那時還有些年輕氣盛,也許是我容易放棄。」 她停了好久,才說:「想不想知道原因?那時我真的沒有勇氣對你說,怕傷害我在你心中的印象……」 「我已經知道了,」我截住她的話,「過去的事不要再提,我們畢竟沒有傷害到彼此。你準備什麼時候結婚?」 第66節:第二十六章 不堪回首(3) 「大概年底,」她又問道,「荊紅花很恨我嗎?實在想不到為了實現我最初的願望會傷害另一個人,而她就是你的女朋友,我的運氣總是那麼差,對不對?你在大學就這樣說過我,每次考試別人都能抄到答案只有我的小紙條會被老師收走。」 我無聲地笑了笑,多麼有意思的校園生活,可惜那種單純快樂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我們必須面對現實,這個現實就是我們都有了各自的感情依托。 「不能怪你,是荊紅花的運氣差。」 她幽幽說:「不,她的運氣比我好,至少她能和你在一起,你的家庭已經同意接受她嗎?」 我堅定地說:「這無關家庭,是我自己的選擇,那種事不會發生第二次了。」 她說:「需要我向荊紅花解釋一下?」 虧她想得出,她還像大學裡一樣天真爛漫,這種事不說還好,越描越黑。我連連搖頭道:「不必多此一舉,你就像沒事兒一樣,反正平時也遇不到。」 「我們有機會再見嗎?有時我真的很想你。」 我故做緊張道:「有人敲門,我掛了。」放下電話,長長出了口氣。不能和她再談下去,否則我很可能會陷入感情的漩渦。紀雨容不是芮堯,面對她我無法硬起心腸,也許只要一個熟悉的細微動作就能讓我的心理防線全面崩潰。 所以我只能逃避,如果非讓我做一個選擇,我寧可放棄過去讓紀雨容失望。不管以後會發生什麼變化,至少現在我必須忠誠於和荊紅花的感情。 趕緊睡覺吧,芮堯說的,明天還有一場惡戰。 很幸運,早上順利地坐到荊紅花餐桌上,只是吃早飯的時候她特意拿了個鏡子給我照了照,我說剛才我已經照過,形象尚佳,光彩照人。 她若有所思道:「瞧不出你相貌平平,氣質一般,還是個多情種子,處處招蜂惹蝶,不錯啊。」 我氣結道:「這樣說未免低估了你自己的眼光,怎麼說荊紅花也是天生麗質,絕代佳人,雖然臉上長了個小痘痘,昨晚沒睡好吧?是不是求之不得,輾轉反側?」 她一聽立刻仔細摸了摸臉,對著鏡子細看,嘴裡道:「不會有的,我從來沒有小痘痘。」 我乘機道:「等你放假休息時陪你逛街怎麼樣?買套情侶裝穿穿,整天西裝領帶太難過了。」 她笑瞇瞇摸著我的頭道:「好,難得你這麼乖,不會是有點心虛吧?」 「決不可能,不信你可以自己去問人家,只要不怕被人家告你誹謗罪和毀壞她人聲譽。」 「哼,我才不和她說話呢,就算相信你一回吧。」 「那來一個?」我得寸進尺。 她抿嘴笑道:「你先把嘴擦乾淨。」 上午的戰況比想像中還要慘烈緊張,早間開盤時一些先知先覺的機構高舉高打,主動將股價向上抬,這種情況讓人又喜又憂,一方面正中我們下懷,節約了大批籌碼,因為按計劃今天正是要全力上攻,另一方面這些機構手中的股票將成為日後的定時炸彈,說不準在我們拉高時響起。是順勢而上還是再重重砸一次盤?芮堯、杜哥緊張地與各方緊急聯繫磋商,討論最新方案。 上午十點鐘,多方吹響發動總攻的號角,經過一番反覆的多空較量,幾十萬手的超級買單橫掃凌亂的賣盤,凌空出勢,死死封住漲停,戰鬥進入刺刀見紅的白熱化階段。盤面上不斷有幾千手、上萬手的賣單衝擊漲停,這是我們內部設計好的倉位對倒,目的是吸引那些意志不堅定的散戶見好就收。 至中午收盤時杜哥的表情放鬆下來,對我說空方基本停止反抗,莊家已經完全控制住局勢,從下午起就可以收穫勞動成果了。 第二天起盤面一切變化盡在掌握中,如股評家們所說,該股扶搖直上,漲率始終在6%-8%左右徘徊,外圍資金在媒體推薦屢屢應驗的示範效應下,源源不斷加入到這支強勁的黑馬行列中。按照專家們的分析,這是在橫盤整理,蓄勢待發,馬上就要放出巨量上攻了。 從2000年向後,炒股玩的不是散戶,散戶的力量太薄弱,不堪一擊,不能有效托起莊家撤退時留下的大批籌碼。只有私募資金,股市中的衝鋒隊,敢於玩過山車,他們僱用的那幫學院派出身傢伙,眼高於天,自以為掌握高深的K線圖形態分析,什麼旗型突破,楔型突破,三角整理突破,上升通道,箱形整理突破,或者往下做個雙底再突破等等,幾乎每支股票都可以歸納到教科書上的經典圖形。呵呵,對了,我們吃的就是他們,因為機構可以做出令他們心動的圖形,更重要的是,這班傢伙總是喜歡抄短線,打「短平快」,雖然屢屢被套,還是樂此不疲。 第67節:第二十六章 不堪回首(4) 至第三天,所有參與機構手中的籌碼都有30%的淨收益,不錯了,組織者發出信號,有計劃有步驟地撤退。於是真的放出巨量,在眾多游資和炒短線專家的配合下,股價繼續上揚,而我們公司的所有股票在上午收市前全部拋出。杜哥說,明天慘了,肯定是一個跌停。 操作室裡一片笑語歡歌,折騰了這麼多天,事情總算圓滿完成,大家全年的獎金也有了著落。 芮堯看看時間,匆匆對我說:「白助理請準備一下,下午一點半和我、井經理到田豐參加第二輪談判。」說完風火火走了。 杜哥深有感慨地說:「真是一個女強人,她確實很能幹。」 我說:「給你做老婆吧。」 「老婆?那還是找天鵝或葉薇薇吧,要不我管不了。」兩人相顧而笑。 談判如想像中那樣艱難和複雜,我們自以為準備充分,可真的坐到談判桌前時才發現還有許多功課沒有做。收購企業對我、對井經理、對芮堯,對我們整個公司來說都是新的嘗試和探索。我急中生智避開廠方提出的問題,列出幾個他們財務報表中的破綻,要求解釋和說明情況。這一來他們也陷入尷尬和驚疑中。雙方均無心再談,約定下一回合的時間後草草收場。 在廠門口遇到連夫人,公司曾經的黃金客戶,我們相對無言只是淺淺打了個招呼。唉,商界就是這樣,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攜手合作時海誓山盟,天荒地老,吞併收購時白刃相見,刺刀見紅。這種事我聽父親說過許多許多,見怪不怪。 出門後芮堯笑道:「看不出你的口才這麼好,思路又清晰,比專職談判高手還強呢。」 我表示過獎了,問道:「你們回公司嗎?我我準備直接回家。」 井經理還沒來得及開口,芮堯道:「二位還要辛苦一下,我已經和杜助理說好了,在公司碰頭開個會,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們商量,很重要。」最後三個字她明顯加強了語氣。 我看看井經理,他露出毫不知情的神色。 什麼事使得舉重若輕的芮堯如此鄭重? 第68節:第二十七章 舊歡新愛(1) 第二十七章 舊歡新愛 關上門,芮堯對井經理道:「今天的談話不要記錄,只是商量一下,大家同意就做,不同意就當我沒說過。」 我心中一凜,暗想新官上任三把火,她急於在公司樹立威信證明自己當上副總不是依仗後台,可能想做些走鋼絲的交易獲得豐厚利潤顯示能力。很多時候就是這樣,一些違法犯罪行為並非是為自己謀私利,將錢揣進腰包,而是為了所謂發展或是政績,這種行為對公共資源的浪費和損失往往更大影響更壞。 「最近有家中型國企下屬公司與我聯繫,想與我們達成一項秘密協議,這幾天我一直在考慮此事,因為項目組的重頭戲沒處理完所以沒有驚動你們。現在股票已經拋掉,資金全部騰出來了,我們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大幹一場。」 杜哥提醒說:「其中有40%從外單位籌集,30%擠占公司其它項目,都是要還的。」 「我明白,但是我們可以從銀行貸款,」 芮堯胸有成竹地說,「幾家銀行都知道公司要收購田豐,以此作為申請貸款的理由一定會順利通過,實在不行可以由政府出面施加壓力。銀行倚靠地方的事太多了,不敢輕易惹翻政府。」 她到底想做什麼事不惜招惹政府部門?要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有些行政部門很難纏的,他為你辦一件事,然後會找你十幾件麻煩事。就像以前費常委為公司解決過一次司法糾紛,後來為兒子的事找上門公司就不好意思拒絕。 「協議方讓我們以目前超跌價6.3元大量吃進600***,然後我們自籌資金在兩個月內將股價拉至12元左右,由協議方全部吃進,交易即告結束。」 三人面面相覷,世上竟有這等好事,我們沒聽錯吧?相信這個消息傳出去會讓所有證券公司搶得打破頭。 我笑著說:「會不會哪個倒霉的莊家套在裡面出不來,設下圈套讓我們抬轎子?等辛辛苦苦做到12元,人家一句宏觀調控資金不足搪塞我們,就算付出足夠的賠償金也不夠彌補損失。」 井經理說:「去年海河路上雙龍證券就吃過這個虧,因為協議本身就是違規操作,只好捏著鼻子不吱聲,自己消化掉六千萬損失,聽說現在還有些股票捂在手中。」 「說不定就是他們集團下轄的其它公司,打死一家人,相互幫忙也很正常,如果不摸清底細不能輕易答應。」杜哥說得更直接。 芮堯搖搖頭:「這一點我早提出來了,為了表示對交易的誠意,協議方願意為我們的銀行貸款提供擔保。如果因為他們的原因導致股票運作遭受損失,他們將以擔保方身份為我們償還銀行貸款。」 杜哥眼睛一亮:「這等於用他們的錢讓我們做股票,最後人家還負責高價回收,是這個意思吧?」 「覺得不可思議是嗎?你們琢磨我的第一句話,國企單位!懂我的意思了?他們也搞風險投資,與我們的區別是贏利充公,虧損呢國家買單。」 我們恍然大悟,這年頭就是這樣,有好事上門都要問出原因,否則沒人放心。 「具體操作分三步,第一步我們分階段大量吃進建倉,注意操作的隱蔽性,倉位平均成本控制在6.8元以下,第二步內部倒倉快速拉升,當然中途要做兩個兇猛的跌停嚇退機構跟風,第三步就在12元以上拋售,由協議方接盤悉數購進。然後他們能賣則賣,賣不動就報投資損失,是因為決策失誤、判斷不准而造成的。當然我們得按照浮利的40%將錢打入他們指定帳戶。」 這是典型利用國有資產管理漏洞和法律政策環境缺陷性進行的違規操作,當然對我們公司而言所有操作並無不妥,純粹是市場化運營,謀取利潤最大化,關鍵這件事反映出國有企業在間接參與股票投資業務操縱股市而達到套取現金、賬外經營、損公肥私甚至貪污挪用的嚴重問題。 辦公室內氣氛陡然冷下來,井經理關鍵時候抱定萬言不如一默的態度,如老僧入定般閉口不言,杜哥像是反對的樣子,只是不知如何開口。 目前中央直接介入國有企業審計,監管力度、查處決心日益加強,每過一段時間就挖出國企老總腐敗案或國企違規亂紀事件,公司剛剛恢復元氣,倘若撞到這根高壓線要大觸霉頭,必定被整得死去活來連根拔起。 父親對我說過,做生意需要有政界的朋友,但與他們相處要守住一條,絕對不能有現金往來。錢是賺不完的,我們要保證賺的每一分錢都說得清來源。 我瞭解芮堯的脾氣,一旦她說出口的話必然經過深思熟慮,而且她能言善辨,要說服她改變主意非常困難。可能正因為此,井經理和杜哥都不願輕易發表意見。 其實他們都期待我出面說話,芮堯想我主動出面支持這個方案,她可乘勝追擊強行通過,井經理杜哥則明瞭芮堯與我之間的微妙關係,由我站出來反對不至於傷了和氣。 我乾咳一聲道:「還有一點,目前6-8元區大部分股票都是從15元以上價位跌下來的,特別在10元附近有較大數量的套牢盤,我們將價格拉到這片沼澤區被強大的解套群陷住怎麼辦?目前股市低迷,很多機構和投資者抱有只要持平不再玩下去的心理,我們不能存有僥倖心理指望人家都捂著看漲。」 芮堯沉吟一下道:「這是一個問題,所以說靈活運用各種操盤技巧很重要,這方面杜助理是行家,應該能拿出較好方案。股票是一項風險投資,高風險高收益,如果將風險無限放大什麼事也做不成,你們認為呢?」 無話可說,她根本不是徵求意見,而是告訴我們一下準備做這項工作。 暗中下定決心,我硬著頭皮說:「芮總,我反對這個方案。」 話一出口,感覺大家都鬆了口氣,杜哥立刻跟進說:「我也反對。」 芮堯鎮定如恆看著井經理道:「你呢?」 「既然兩位助理都反對,我想這個方案的可行性有待進一步探討,芮總是不是能提供更具體的信息,讓他們做些市場調研。」這個狡猾的老狐狸,反對意見從我們口裡出,他既不同意也不贊成兩面光光。 芮堯低下頭想了會兒道:「因為此事非常敏感,如果我們不確定合作對方不肯透露太多……這樣吧,明天我再與有關人員溝通一下。今天就到這兒,散會。」 第69節:第二十七章 舊歡新愛(2) 擔心又被她單獨留下說些那些讓我難受的話,我搶在他們前面退出辦公室。在走廊裡我和杜哥同時盯住井經理看,他自然知道什麼意思,若無其事繼續走,拐彎後才低聲說:「不要怪我和稀泥,這件事有兩個人反對就足夠了,人家畢竟是堂堂副總,三個人一齊反對嗎豈不是讓她下不了台?你看我這樣一說她不就順驢下坡了。年輕人,多學點世故。」 杜哥啞然失笑,用力捶他一拳道:「你反正佔著理,下班囉。」 細想起來他的話說得不錯,這就是井經理上次對我說的要多方位考慮問題,從不同角度思考分析事情,與人為善才能為自己留下餘地。 回到永關大廈,剛要踏上台階,一個身著講究,面目俊朗的小伙子擋在我面前,含笑道:「對不起打擾一下,能和你說幾句話嗎?」 紀雨容的未婚夫,黃海航空公司法國航線機長,我已經見過他兩次。 我心中生出一股無名之火:真是見鬼,好像人人都知道我住在永關大廈,誰都可以在這兒找到我,看來是得考慮挪個地方了。假裝毫不知情的樣子問道:「請問你是……?」 「我叫簡明,紀雨容的夫婚夫,飛行員,」他直率地說,「你叫白羽是嗎?認識一下吧。」他伸出手來,動作優雅大方,距離適中,一看便知受過良好教育。 不知不覺間我有些喜歡他了,可能因他與我是同一類型的人的緣故。 「這是你的車嗎?」我指著不遠處珵亮氣派的奔馳說。 他矜持地點點頭:「左邊有家西點餐廳,我們到那邊坐坐好嗎?」他每句話都用詢問口吻,但語氣都不容他人拒絕。 「可以,我先打個電話給女朋友,她在等我吃晚飯。」說著我掏出手機。 我注意到這句話使他的眼睛亮了一下,臉上神色明顯放鬆了許多,這正是我想達到的目的。 他一定認為我和荊紅花已經同居了,卻不知我們分房而居,相敬如賓。 第70節:第二十八章 夢中有你 第二十八章 夢中有你 永關大廈左邊有家正宗歐洲風味的餐廳,和荊紅花在一起之前我曾經到裡面坐過幾次。對西餐我只是偶爾換換口味,沒有特別的愛好,我總認為有些在國外混過幾年的人回國後見到中餐就皺眉頭說太油膩有些誇張。恐怕絕大多數中國人都與我一樣難以分清牛排三分熟和四分熟的細微區別,這與品味修養無關,純粹只是習慣,就像中國人品茶一口就能辨出茶葉優劣,水質好壞一樣,喝多了嘛,功到自然成。 大學寢友小古龍經常吹噓在品嚐牛排方面有相當細膩的感覺,有次全宿舍八個人到西餐廳為他過生日PARTY,他照例又點了血淋淋的兩分熟牛排獨享,邊吃邊笑我們吃的八分熟牛排太老太硬。買單時服務小姐低聲說對不起,有一份牛排不計費,作為餐廳免費贈送。 「咦?為什麼?」我們異口同聲問。 「是這樣,這位先生點的是兩分熟牛排,服務員拿錯了上的是四分熟牛排,我們表示萬分抱歉並不計收這份食物的費用……」 當時小古龍的表情真是慘不忍睹,儘管他在我們面前丟臉不止一次,但那次的打擊尤為沉重,後來有舍友說他的臉色就像兩分熟牛排,我們一致認為這個比喻太刁鑽毒辣嚴禁他使用第二次,不過還真有幾分像…… 從氛圍上講,西餐廳更適合情侶們竊竊私語,密友們款款聊天,以及我和簡單這樣都喜歡刻意保持風度的男人進行一場並不愉快的談話。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找我,但可以肯定與紀雨容有關。她的性格就是這樣,心裡藏不住事,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讓人一覽無餘。 坐下後簡單吩咐侍者:「兩杯咖啡。」 「我要果汁。」我糾正道,自從喝過荊紅花用愛心煮出的咖啡,對其它咖啡則不屑一顧。從他進入餐廳熟悉的步伐看,在等我下班前已經對這兒做過勘查。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個細節讓我對他產生幾分惕意。 「在證券公司工作嗎?我以前也炒過股票,兩年時間虧了十幾萬,一氣之下全部賣掉,不玩了。」他輕啜一口咖啡道。 我微笑點點頭:「是啊,前幾年大多數散戶都賠本,堅持下來的是少數。」我故意聽不懂他話中的意思,一是將我的工作稱之為玩,二是故意流露出對十多萬元損失不在乎的態度。若是葉薇薇說這句話我不會往深處想,但他不同,每個字每句話都有深意的,對於我們這個階層的同齡人我太瞭解了。 他想在氣勢上壓倒我。 「和荊紅花相處多長時間了?她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子,剛進公司就有很多人追求。」 我漫不經心道:「不算長,幾個月吧。」就是不提紀雨容,急死你! 見我這樣有一句答一句,也沒有表現出常人對飛行員的興趣,他不再迂迴兜圈子,直截了當道:「你認識紀雨容?」 「是的,好久沒聯繫了。」我惜言如金。 「你們談過戀愛?」 「都是往事了,還提它幹什麼?」我盡量淡化此事。 他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壓低聲音說:「我很想不提,可是沒辦法,雨容在夢中叫你的名字!」 我悚然一驚,此事非同小可,難怪他要上門興師問罪,努力保持鎮靜道:「分手數載乍然相逢,難免有點……」 「第一夜我也是這麼想,可第二夜還是如此,昨天是第三夜我失眠了,你知道睡眠質量對一個飛行員意味著什麼?所以今早我請了假。」 沒想到紀雨容還有說夢話的習慣,當年到大連玩的時候也睡同一間房怎麼沒發現呢? 我正容道:「真抱歉,本以為是件過去的事,沒想到一次偶遇竟然引起她的回憶,她可能告訴過你,那時我們都太年輕,不懂得什麼叫愛。」 「這我知道,」他有些煩躁,「剛談戀愛時她就提過大學時的事,我能理解。誰沒有年輕過?誰沒有一段難忘的過去?現在問題是它已經影響到我們正常生活,我不能天天請假不上天。」 「這個……」我實在不知說什麼才好,「我能為你做些什麼?」他不會像祥林嫂般只在我面前發牢騷,既然找上門一定帶有某種目的。 他用長匙輕輕攪動杯子,似乎在考慮適當的措詞,顯然我的表現與他原先估計的出入較大,他需要作一點調整。 我的腦中高速運轉,核心問題只有一點:紀雨容對我舊情未了嗎?上次通電話我已隱隱有所覺察,當時腦子比較混亂沒有往深處想。很理解簡單此時的心情,若是荊紅花連續三夜在夢中叫著陌生男子的名字,我也會發瘋的。 「喔,我是這樣想的,」他艱難地開口道,「首先我確定你沒有破壞我們關係的意圖,正如你說的那樣,分手後沒有聯繫,你和荊紅花的關係很好,即將擁有幸福的家庭,還有,雖然我對你不瞭解,但通過剛才的交談感覺你很有修養,素質很高,所以希望你相信我所說的話,所做的事僅僅是為了維護和紀雨容的關係,沒有任何惡意。」 「是的,我覺得你也不錯,我為紀雨容能找到幸福的歸宿而高興。」這是我的真心話。 「今天是第四天,夜裡她可能還會叫你的名字,也可能不叫了。不過無論如何,大學那段感情給她留下深刻的記憶,她心中你還佔據著很重要的位置,也許下次再見到你,第二天我又得請假。長痛不如短痛,我希望能採用非常手段一次性了結此事。」 「嗯,請講。」我心中已有些猜出他的意思,沉住氣說。 「女人都是感性動物,受外界影響較大,」他吞吞吐吐道,「我想……如果,我的意思是你出於自願,當然不要提我的名字,主動找她……你就說過去只是玩玩而已,彼此都不要太認真……甚至你可以說你覺得荊紅花比她優秀多了……總之打消她對過去不切實際的依戀和幻想……」他看看我的神情急急補充道,「當然我會給你補償,一筆小小的經濟補償。」 我木然看著他拿出一張信用卡推到我面前:「密碼是卡號後六位,裡面有五萬元,對你這種收入的操盤手來說可能少了點,只是代表我的一片心意,請笑納。」 看來紀雨容沒有將我的底細告訴他,或者她對我的家庭背景瞭解得不是太清楚,否則他一定不會拿這點錢出來丟人現眼。 我將卡接過來仔細看了看,他面露微笑道:「不會騙你,我下午剛把錢打上去的。」 「我收下這張卡。」我說。 他開心道:「明天她要出去幾天,等回家我就通知你。」 「不必,」我搖搖頭將卡又遞到他手上,「這是我的五萬元,買你收回剛才的主意。」 他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你在戲弄我?」 我不客氣回擊道:「五萬元錢就能收買一個人的名譽嗎?我們兩人誰戲弄誰?」 「你有更好的辦法?」 「我只知道這是最差勁的主意。」 「你要多少?我可以加。」 「此路不通,請另想辦法。」 他狠狠盯著我說:「我本來不需要對你這麼客氣,要知道我和紀雨容還沒有正式結婚,我可以以此為借口與她分手,憑我的財富、地位、人品再找個漂亮的女孩子唾手可得。但我是真心喜歡她,何況她並不知道自己在夢中說了什麼,解鈴還需繫鈴人,我希望不留痕跡和平解決此事。」 這正是我擔心的,若事情發展到那一步將陷我於不義之地。 「我們都需要冷靜,共同找出解決問題的辦法。給我一點時間,等我想出妥善的方案再與你聯繫。」 他沒有說話,手指輕叩桌面好像考慮我的誠意。 「三天之內。」無奈之下我只得給自己下緊箍咒,人是要有壓力的。 他露出一絲微笑:「其實我也是沒辦法,總不能跑到她夢裡說不要叫別人的名字。她是很單純很可愛的女孩,最初相識時我還不是機長,她也不瞭解我的家庭背景,」他彷彿知道我不喜歡主動打聽這類事,主動湊上前壓低聲音說,「我父親是省交通廳副廳長,母親在省委組織部,我的舅舅叫連重達,田豐化肥廠老闆。」 我大吃一驚,難怪連重達敢有胃口一個交易鯨吞幾千萬,原來有如此強硬的後台靠山。幸虧芮堯謹慎了一下沒有輕易拋出我的研究資料,不然會惹出天大的麻煩。 兩人出去時天已經黑了,簡單將擔子壓給我後心情好了許多,拍拍我的肩膀說:「怎麼樣,上車兜兜風?我駕車的技術可是第一流的。」 就像家長炫耀自己孩子成績好一樣,這是一種友善的邀請,我笑了:「當然,你連飛機都能駕駛,汽車算什麼?」 轉了幾圈開上高速後,車速表上的紅針陡然超過100、120、140、160……,我幾乎屏住呼吸心驚肉跳地看他越過一輛輛車然後不知疲倦地趕超下一個目標。我不喜歡這種刺激的感覺,可自尊使我咬緊牙關不開口。 「嘎」,車子猛地剎住,儘管繫了保險帶我還是重重向前一傾,差半寸就撞到車前玻璃。 「你的臉色很難看。」他帶著笑意說。 我閉眼休息了會兒才道:「汽車的速度永遠比不上飛機,我一直擔心你產生錯覺以為自己在飛機駕駛艙。」 他哈哈大笑:「你恢復得蠻快的,再來一圈?」 「不不不,」我連連搖頭,「送我回去吧,我最需要的是休息。」 「這一點雨容與你不同,她最愛在高速上飆車,速度之快連我都有些怕。」他邊說邊找了個路口下去。 車子開到紅山路鬧市區碰上交通阻塞,我百無聊賴向外面張望,突然一怔,十米之外人行道上的不是芮堯嗎?她旁邊還有個女子,淡黃色頭髮,好像,好像是子文久尋不至的情人小宜! 正待看個究竟,前面路面已經疏通,簡單找了個空檔箭一般竄出去,兩名女子轉眼間被淹沒在人群中。 (第一卷完) 第71節:第一章 同行冤家(1) 第二卷 第一章 同行冤家 荊紅花的俏臉永遠陽光燦爛,荊紅花的房間永遠溫暖如春。 從奔馳車下來後感覺一直不舒服,直至喝了口濃香醇和的咖啡才緩過勁來。荊紅花坐到我身邊笑吟吟道:「典型的暈車暈機反應,誰的飆車技術這麼好能讓你受傷?芮小姐?葉小姐?其它更漂亮的女孩子?」 無力搖搖頭,懶得開口。 「今天遇到紀雨容,她問了一句很奇怪的話。」 我心一跳,連忙直身問:「什麼話?」 荊紅花轉頭靠近我,抓住我的手盯著我的眼睛似笑非笑道:「朝我看,不准轉移視線!好你個白羽,喔對了,那位叫你小羽。我關心你的身體問話你不回答,剛提到紀雨容你就來精神,頭也不暈了,人也不累了,用句成語叫什麼……急不可耐,是這樣嗎?」 這小丫頭,對付我的招數層出不窮,今天狀態不好稍一大意就中了埋伏,我保持身體原有姿勢道:「知道像我這樣的帥哥上大學時最怕的是什麼?謠言!謠言猛於虎,我擔心她由於記憶錯誤將其它同學的風流韻事嫁接到我身上,玷污我的清白。」 「身正不怕影子歪,沒做幹事你心虛什麼?」她道,「眼神不錯不亂,可惜脈搏跳動明顯加快,帥哥啊,以你的長跑水平不至於這麼快的脈動吧。哼!你大有問題。老實交待和紀雨容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我們的感情已進入前所未有的親密期,即將展開更深層次的交流,在這關鍵時刻翻開塵封已久的往事有何必要?就算她是我的前妻,難道我就沒有資格說我愛你嗎?我愛你,花兒。」 她好像被我一席話打動了,不再窮追不捨地糾纏而是柔柔依偎到我懷裡,秀美的臉龐緊緊貼著我胸口。 摟著清香四溢的花兒,心中困擾的問題揮之不去:紀雨容到底有沒有問花兒什麼奇怪的問題呢?唉,恐怕我是沒機會知道答案了。 其實花兒不是計較我的往昔情事,她是在意紀雨容對我的親密態度,擔心我們重溫舊情,何況因為競爭上崗的事,她對紀雨容仍有餘怒。 吃晚飯時花兒一會兒就吃完碗裡指甲大小的飯,眉飛色舞講著某明星在飛機上耍大牌拒絕簽名的事,那個明星早被指認有同性戀,空姐們都很討厭他。今天一登飛機就唯恐別人不知他是明星似的將帽沿拉得很低,坐在位子上佯睡。有個胖乎乎不過八九歲大小的小女孩認出了他,在家長的慫恿下拿著紙筆怯生生找他簽名。誰知他面前站了四五分鐘,「叔叔叔叔」叫了十幾聲他愣是裝聽不見。有位北方人看不過亮開大嗓門道:「小姑娘等會兒吧,阿姨在睡覺呢。」這句一語雙關的話一出口整個艙內哄然大笑,明星又惱又羞偏是拿人家沒辦法。 笑了一陣,我說:「有些明星不化妝簡直一塌糊塗,真不明白怎麼會紅的。張柏芝還不錯,就是太瘦了,缺乏出道初的靈氣和質感。」 她眼珠轉了轉:「你在說我不應該控制飲食?」 「科學家試驗表明,節食的老鼠壽命長於無節制濫吃的老鼠,但大多數和尚的壽命要短於正常水平,說明什麼呢?控制飲食有個度的問題,前提是保證體內必不可少的營養。」 花兒嫣然一笑:「說得很有道理,可惜你忘了女人不是老鼠,老鼠照鏡子嗎?女人愛惜容貌勝過愛惜生命,她們願意費盡心血追求哪怕只有曇花一現式的美麗,聽說過好萊塢女星們注射毒素保持面部容光煥發效果嗎?那種毒素在體內停留時間過長會影響生命機能,縮短壽命,可是沒人在乎,駐留青春美麗動人才是最重要的。」 我搖頭歎息連說不可思議。 也許真被簡單折騰得傷了元氣,餐後喝了兩杯咖啡都沒提起神,反而昏昏欲睡。我懶洋洋擁過花兒說我好像累得走不動了,今晚我不回房間就留在你這兒吧。 她仰臉微笑,媚眼如絲:「可以,你睡沙發。」 「太冷,還是讓我和你擠擠吧,我們可以簽定互不侵犯條約。」 「不行,萬一你像希特勒一樣悍然撕毀條約,我一個弱女子怎麼打過得你。」 第72節:第一章 同行冤家(2) 「那你只好認命,生米煮成熟飯算了。」 她雙手勾住我的脖子,抬起身咬著我的耳朵說:「別性急,最美好的東西留到最美好的時刻。」說完俏臉漲得通紅,好像想到了不該想的事情。我被她嬌羞的模樣深深打動了,情不自禁地用力摟著她,如雨點般吻在她的額頭、臉頰、嘴唇和頸部。 回屋後我反而全無睡意,站在窗前想起了父親的警告。每當與荊紅花的感情加深一層,我心裡隱隱存在的不安全感便加劇一分,擔心躲在暗處調查荊紅花身世的父親掄起大棒衝出來,當年就是懷有對將來的不確定感才沒有與紀雨容越過底線。本來我有一個想法,帶著荊紅花離開這座城市,離開父親的控制,重新找工作重新開始。可我有什麼權利要求荊紅花過動盪不安的生活?我為什麼一定要順從父親的意思選擇婚煙?我和荊紅化的戀愛是自由而平等的,為什麼不能光明正大面對所有人? 想到這裡我堅定了與父親對抗的勇氣,儘管我知道他太強大了,幾乎可以做成一切他想做的事。也許這會兒鍾胖子正孜孜不倦地到處挖尋荊紅花的一切資料,日後都將成為父親對付我的利器。 對著滿天繁星我思緒萬千,都說天上一顆星人間一個人,若真是如此,那顆最大最亮的星星一定就是荊紅花。 是不是應該像荊紅花那樣我也向她坦誠說出家庭實際情況,讓她心理上有所準備,迎擊隨時到來的暴風驟雨?我反覆權衡,一時半刻真難以作出決斷。我不懷疑她對我真摯無私的愛,也不擔心她頂不住壓力離我而去,更不會出現紀雨容那種因實際情況與我灑淚分手,而是我不願意她晶瑩透澈的心靈承受世俗的塵埃,不願意剛擺脫無形精神枷鎖、無憂無慮生活的她又落入擔心受怕的狀況。 我是真心愛她的,所以我想獨自抵禦來自家庭的所有壓力。 唉,不知今夜紀雨容是否仍在夢中叫我的名字,明天簡單機長能否順利上天飛行…… 月涼如水,冷冷灑在我身上。 整整一上午都在辦公室絞盡腦汁撰寫談判方案,以至於葉美眉站在桌前好半天都沒發現,直到嗅到股淡淡的香水味才猛然抬頭。我連說抱歉,順口問她什麼事。 平時爽直的她顯出少有的猶豫,遲疑了半天才說:「我想,我想向公司借點錢。」 「喔,」我反問道,「我進單位較晚不知規矩,公司可以借錢給員工嗎?」 「原則上是可以,但是我……借的數額較大。」 「只要手續齊全我幫你和芮總說一聲,借多少?」 「一……百萬。」 「什麼?」我放下筆驚訝道,「你要這麼多錢用在哪兒?能不能告訴我錢的用途?」 葉美眉的眼圈有點紅道:「我爸爸……頭寸有點緊張,一時籌不出這麼多錢……」 以前小林聽說過,葉美眉的父親是個大款,在市中心國貿大廈對面開了家中等規模的商場專賣小家電,黃金地段加熱銷產品生意好得不得了,可以用日進斗金形容。突然之間有百萬之巨的缺口,莫非出了什麼問題? 「能否說得具體點,這樣我才好向芮總開口。」 她低著頭吞吞吐吐總算將事情說了個大概,原來葉老闆的生意實在紅火,引起周圍同行嫉恨和眼熱,趁三年租期即將期滿,他們鼓動其中一個很有勢力的老闆出面,找到這塊商舖的東家欲以高價求租。白花花的銀子自動上門誰會拒絕?東家自然樂意得很。不過當初與葉老闆簽定的協議中有一條,合約期滿後葉老闆有續約和續租的優先權,當然他的出價不能低於別人。葉老闆豈肯輕易讓開這塊風水寶地,這樣一來水漲船高,他只能咬咬牙接受高價。誰知那個有勢力的老闆不甘罷休繼續抬價,大有白刃相見刺刀見紅的架勢。葉老闆硬著頭皮不放手,租金越升越高已至無利可圖的地步。 這是同行們暗下商議的結果,高額租金大家分攤,奪得此地的租賃權後再將店舖返租給經營其它行業的人,就算租金上吃點虧但能趕走地盤上實力最強的競爭者對大家長遠有好處。 葉老闆也不是傻瓜,不斷與他們抬價的同時也暗中調查,然後突然宣佈放棄,讓對方吃下天價租金,他則在國貿大廈南面一百米處以三分之一的租金租了個大店舖,大張旗鼓重新開業,那些同行賠了夫人又折兵都傻了眼。甘當出頭鳥的老闆如何肯嚥下這口氣,暗中派人乘店裡生意好人多眼雜時偷放了兩台水貨三星手機在櫃檯內。下午執法人員上門檢查當即發現問題,扣押查封所有貨物,並開出張一百二十萬元的大罰單。 「爸爸的錢全投在商品上,現在貨物都封存了家裡根本拿不出錢,只有先交罰款讓他們解封才能轉起來。」葉美眉邊說邊擦淚,可能從小到大她從未過如此打擊。 「行,我全力以赴替你申請。」我一口答應下來,葉美眉抽泣著前腳出去芮堯後腳就從另一個方向進來,瞧瞧葉美眉的背影,她探詢地看著我。我趕緊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請她批准借一百萬救急。 「不行。」芮堯想都不想就斷然拒絕,語氣之堅決毫無商量的餘地。 第73節:第二章 分離前夜(1) 第二章 分離前夜 我有些惱怒,一分鐘前才答應好葉美眉的轉眼間就被否決未免太沒面子了,沉聲說:「如果財務部沒錢我找老總特批,員工遇到有困難我們不能不救急,再說葉媛媛在公司工作好幾年了,我們還信不過她?」焦急之下口氣竟有些沖。 「這不是錢的問題,」出言頂撞之下她面色如常,「而是政治影響。葉媛媛語焉不詳講述得不完整,知道出面找她爸爸晦氣的是誰?我一說你可能就會想起來,記得上次炒股失敗上門興師問罪的傢伙嗎?最後公司賠了他六萬多元錢,」她忽然笑了笑,「為這事你替葉媛媛打抱不平找我算帳,結果我們一起喝了頓咖啡。」 「謝德榮。」冤家路窄,上次找葉美眉算帳,現在又找她爸爸麻煩,莫不是上輩子結了仇? 「對,謝德榮,他在市中心華聯路上的店叫『德榮商場』,這回那幫人是下了決心一定要把葉老闆趕出市中心,為此他找上了分管經濟的陳書記。你想想,沒有陳書記出面打招呼能有這麼巧的事,上午才做手腳下午就有執法人員上門檢查?所以不能借錢給她,否則就是給陳書記難堪。」 「可葉老闆怎麼辦?就這樣被打下去?」 「你還不明白嗎?他們就是想一竿子打到底讓他再無東山再起的機會,至於查封的貨物,自然有一套程序慢慢處理,差不多辦完了葉老闆的銳氣也消磨光了,老老實實回去養老吧。」 正待說話杜哥進來,見我大模大樣坐著而芮堯倒站在對面有些驚訝,笑著說你好大膽,怎麼不讓芮總坐下。 芮堯說沒事我只是經過這兒看看,你們談吧。說完轉身走了。 杜哥是看中營運組拆借的一筆資金,找我商量借給他用幾天。 「你想幹什麼?」 「最近期貨市場上鋁的價格反覆波動震盪起伏較大,適合短進短出,只用六天保證還給你,按同業拆借利率計算。」 「不會吧老兄,這樣算給你我連湯都喝不到,按短期國債利率算,否則免談。」各個業務組的利潤獨立核算,因此親兄弟明算帳,一分一毫都不能客氣。 杜哥無奈點點頭:「算你狠,知道我等米下鍋公然勒索。」 他走了之後我立刻拔通一個號碼:「胖子,你在哪兒?」 「是少爺?我在外面,有事嗎?」 哼,說了等於沒說,只要不在我眼前都可以算是外面,這傢伙很狡猾。 「聽好了胖子,知道你還在本地,此刻我到公司對面『玉米人』,二十分鐘之內你必須出現在我面前。」說完我掛斷電話。 我知道鍾胖子躲著我是怕談及調查荊紅花的事,這件事讓他很為難,一方面不能違抗我父親的命令,另一方面得罪了我以後不好相處。他父親也是公司高層,他和我是從小玩大的朋友。 十多分鐘後,他果然氣喘吁吁來了。 「開汽車也費勁嗎?瞧你累得滿頭大汗的樣子。」我故意逗他。 「胖子怕熱,一動就出汗,」他沖服務員道,「大杯可樂,兩個漢堡,四根臘腸。」 第74節:第二章 分離前夜(2) 我張大嘴巴道:「你在減肥吧?怎麼吃這麼少?」 他自嘲道:「別笑我了少爺,我也知道這樣吃下去不得了,可是吃少了肚子餓得難受,全身無力提不起精神,管它呢,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健康問題以後再說吧。」 「還在調查我女朋友對吧?發現什麼新情況?」 他顧左右而言它:「這兒環境還不錯,少爺真有眼光,經常在這兒吃嗎?」 我喝道:「胖子少跟我玩這一套,到底有什麼情況快告訴我?」 他苦著臉說:「如果有結果我還會呆在這兒嗎?說著咕嚕咕嚕連喝幾大口可樂舒服地歎了口氣。 這倒也是,於是我將葉美眉父親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很正常,「他說,」殘酷的商業競爭,全世界每天都在上演這種好戲,優勝劣汰適者生存。」 「可這一次勝利者並不是最優秀的,他通過無恥的手段獲勝。」 「善於利用社會資源也是生存技能,美國那些跨國大公司哪個不受政府保護?這件事不是謝德榮不應該做什麼,而是葉老闆少做了什麼。」 「什麼意思?」沒想到經過這幾年在商界的歷練鍾胖子看問題比我深刻許多。 「其實我知道這件事,前幾天葉老闆找國貿大廈戴總求援,想請他出面打招呼緩和,實在不行就在商場內放個攤位。戴總是什麼人物這時還惹火燒身,當面一口回絕。戴總私下對我說葉老闆是該吃點苦頭,這幾年他在市中心地帶稱王稱霸把同行們打壓得夠狠,本來做生意嘛和氣生財,最好是有錢一起賺,他不這樣想,只要周圍哪家的生意有點起色或是進了什麼新產品,他馬上搞降價促銷,搞買一送一,搞有獎銷售,把別的店鬧得門庭冷落車馬稀,同行們寒了心不與他往來。按說他錢也賺得不少了,大家聯手對付的形勢下好漢不吃眼前躲一陣再說,他又不知好歹挪個地方繼續玩,你想大夥兒能不上火嗎?只有痛打落水狗。少爺,我說的都是戴總的原話。」 原來如此,我又犯了只從孤立角度看問題的毛病。 「話雖如此,畢竟是我同事的父親,而且我親口答應人家幫忙,君子一諾千金,你說這件事怎樣處理才好?」我將難題踢給他。 他津津有味地咬著漢堡包道:「奇怪,這種雞肉漢堡我總是吃不夠。少爺,俗話說眾怒難犯,葉老闆破壞了行規,不按遊戲規則玩是他錯誤在先,外人很難插手。芮堯,老爺很欣賞的女孩,」他衝我擠擠眼睛,「她做得對,你們公司不能借錢出去。」 「你跟國貿戴總什麼關係?能不能和他說一下。」 「少爺知道這家國貿是屬於誰旗下?天誠集團!不過只有老爺和天誠董事長禹錫陽老死不相往來,我們這些做手下的該怎麼著還怎麼著,買賣不成仁義在,商界多交個朋友多條路嘛。這件事我很難向人家開口,因為一出口就是大交情,將來怎麼還?被老爺知道了怎麼辦?天誠可是他最深惡痛絕的仇家。」說著他向我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我來不及品味他古怪的笑容,說:「再想想,總會有辦法的,你這麼麼聰明的腦袋瓜不是吃乾飯的。」這時我才後悔不該意氣用事從不涉足父親經營的商業領域,很多生意訣竅和商業手段都不瞭解,否則以我的傲氣怎會耐著性子求他。 說話間他已經風捲雲吞消滅掉桌上所有食物,意猶未盡摸摸肚子,朝服務員那邊張望了一下。服務員很伶俐立刻跑過來問:「先生還要點什麼?」 他看看我揶逾的目光舌頭打了滾道:「…….算了,買單。」 擦完嘴他才說:「方法是有,但總離不開錢,不要朝我看,少爺你是知道的,我只是個助理,有名無實,沒有動用公司資金的權力。如果有錢轉一下把貨物解封,我可以想方法替他 消化掉,至於他仍想留在市中心,除了戴總有這個氣魄,其它怕是沒有人敢了。」 我果斷說:「錢的問題我來考慮,你替我解決剩下的事。」我想自己那張信用卡上的錢應該派上用場了。 「少爺,潮起潮落,興衰存亡,這是商業生涯的客觀規律,錢是用來賺更多的錢,不是助人為樂,你這樣做老爺知道會生氣的。」 我擺擺手道:「道理誰都明白,百年歷史的英國巴林銀行一夜之間垮掉我也沒眨一下眼,可是發生在身邊的事,具體到活生生的同事身上,我不能無動於衷。他生氣就生氣吧,我讓他煩心的事太多了,這種小事還排不上號。」 下午開盤後過了十幾分鐘,我叫葉美眉到辦公室來,進來後我示意她關上門,然後說:「我調查過了,這件事的背景比較複雜,公司迫於各種原因愛莫能助,但是,」我從抽屜拿出一張存單,「這是我以個人名義替你籌集的,你趕緊到相關部門辦理一下手續,然後打這個號碼找一位姓鍾的經理。」我將鍾胖子的手機號抄給她。 她欣喜若狂地接過存單,愣了半天說不話來,我微笑道:「不要說太多感謝的話,一切盡在不言中。」她用力點點頭,突然轉過來在我臉頰上親了一下,飛快離開辦公室,只留下一股香甜的氣息。我愣了半天才想起應該讓她寫張收條的,我這人真是,一近女色就容易糊塗。 下班後走到荊紅花門口她笑盈盈開門時手機響了,鍾胖子打來的,他語氣急促地告訴我,貨物的事已經解決,最遲一周內各分流公司就能將貨款打到葉老闆帳上,可是在國貿設櫃檯的事真不好辦,戴總堅決不鬆口,說是怕不好交待。我氣呼呼說算了,掛掉手機一屁股坐到沙發上。 「什麼事這麼不開心?」花兒在廚房裡邊忙邊問,我站到門口將事情擇重要部分說了一下,當然略過委託鍾胖子做事與葉美眉的吻,最後說沒辦法,戴總畢竟是天誠集團下轄的子公司,這種可能影響與地方要員關係的事不敢作主,不答應我也能理解。能幫到這一步我算是仁至義盡了,作為同事我無愧於葉媛媛。 花兒沒吱聲只是動作輕盈地忙碌著,過了會兒端出一盤巧克力蛋糕,點上幾支蠟燭。 「誰的生日?上次你不是過了生日嗎?」我驚訝地問,我自己的生日還早著呢,她這是搞什麼節目? 她關掉燈,俏立在我前面,甜甜一笑,舒展雙臂摟住我的脖子說:「明天我要離開你了,今晚為我送行吧。」 第75節:第三章 猝然一擊(1) 第三章 猝然一擊 我如遭雷擊腦中轟鳴眼冒金星呆呆看著她,顫抖道:「你說什麼?我聽錯了嗎?」 她親暱地用臉貼著我格格笑道:「看你緊張的,公司派我到深圳培訓,可能要十天左右時間,我會很想你的,小白。」 我長長出了口氣用全身力氣摟著她說:「剛才把我嚇著了花兒,知道嗎?我簡直不能想像突然失去你的感受,那是一種抽空感和失重感……老天,我但願永遠不會出現這種可怕的感覺。」 荊紅花在我懷中柔若無骨滿含情意的眼睛彷彿滴出水來:「臨別之前我想送給你一個最有價值的禮物……」 我頓時口乾舌燥,心中怦怦直跳:盼望已久的時刻終於到來,來得這麼措手不及,讓我毫無準備,甚至沒有一點鋪墊。我是在做夢嗎?我吃吃說:「難怪你準備燭光晚餐,今夜真是最美好的時刻。」 她嗔怪地敲了一下我的腦袋:「想到哪兒去了,滿腦子壞心思。我的禮物就是…….,」她變戲法似的攤開纖細嫩白的小手,掌心有串水晶項鏈,「我要你從明天起把它戴上,緊緊貼住你的心,每天親它兩回。」 就著燭光我才看清,項鏈的心中間鑲嵌著荊紅花的照片。真是有情調、有創意的女孩,我的心中流過一股暖流。 我歎了口氣道:「原來禮物就是項鏈,我還以為……」 「哼,以為什麼?」她的臉在燭光的映襯下紅撲撲的分外可愛,圓圓的大眼睛瞪著我說,「不准動那方面的主意。」說著咬咬嘴唇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整個晚上我們纏綿了很久,但到最後她仍然將我請出去,這丫頭的原則性真強。 第二天她早早起床動身,臨行前開門到我床邊主動送上深深一吻,然後揮揮手離開了。 近八點時我懶洋洋起床,芮堯打來電話說今天不用到公司直接和她到田豐進行第三輪談判。我說我恐怕要先到公司取資料,芮堯說沒關係,她替我到公司拿一下順路過來接我,我剛想謝絕她已經掛了。 刷牙至一半時手機響了,葉美眉高興地告訴我事情都辦妥了,萬分萬分感謝我,估計一周內就能將錢還過來。我正準備問國貿櫃檯的事,她也掛了線。 奇怪,今天早上女孩子打電話都是匆匆忙忙的。 回到洗手間拿起牙刷,手機又響了,這回是鍾胖子打來的,他微帶奇怪地說戴總剛剛主動打電話給他,爽快地答應租出一個櫃檯給葉老闆,而且價錢很低。 我大喜之下誇獎說:「有一手啊鍾胖子,怪不得葉媛媛打電話感謝我,原來你暗中都擺平了,記你一等功。」 他有些莫名其妙說:「少爺,不是我做的,昨天戴總已經給我吃過閉門羹了,我正準備問你有沒有做過工作請他答應此事。」 「我?」我啞然失笑,「我根本不認識他,怎麼會呢?」 第76節:第三章 猝然一擊(2) 鍾胖子小心翼翼地說:「我想問的是昨天我們談話後,你和哪些人談過這件事?」 哪些人?沒有什麼人啊,在單位和井經理提了一下,他的看法與芮堯一樣,表示同情但不能出錢,還有就是告訴荊紅花,那時她正在廚房幹活。 其它就沒有了,我認識的人本來就不多。 我看看時間緊張,於是說算了,以後慢慢想吧,能解決問題就好。整理房間後胡亂吃了點東西匆匆下樓,芮堯的車正好抵達樓下。她穿了件米黃色風衣,襯出潔白的皮膚,髮型好像剛換過,比以前好看了,看起來她今天心情不錯,車內放著輕快的爵士樂。 「井經理呢?」上車後我順口問。 「他和杜哥參加期貨培訓班,要到後天才結束。」和我單獨在一起時她好像比平時放鬆些,也跟著我們叫杜哥。 「少了一個人能應付嗎?」對這種收購談判我缺乏自信。 她轉過來面向我鄭重其事地說:「白羽,你天生是做大事的人,成大事者要有面對一切困難的勇氣和自信,這就是我提拔你做助理的目的。如果認為重用你是因為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你伸出援手,那就大錯特錯,你把我想得太俗了。」 真慚愧,我確實就是這樣想的。但直到今天才當面向我指出來足見她的風度和氣量,她有很強的大局觀和平衡感,不計較太私人的情感和細枝末節,比我大氣多了,她才是天生注定做大事的人,有時我甚至覺得她與我和荊紅花是兩個世界的人。 「總這樣一輪一輪談下去會有效果嗎?」我說,「田豐方面是不是借鍾馗打鬼,把我們拖在手中耗著?」 「沒關係,」她自信地說,「我們的合作方實力雄厚,和省裡有關方面打過招呼,再說還有你那份秘密報告呢。」 我苦笑不己,跟著音樂哼了幾句我裝做無意問:「你租的房子在紅山路嗎?」 「記得我對你說過,在華陽路順德小區,紅山路那邊有我的一個親戚。」 「身在異地能有個親戚太好了,經常來往?」 她絲毫沒有覺察出我的用意,搖搖頭道:「她的家境不太好,我很少去添麻煩,有時送些單位發的東西算是小小心意吧。這個城市很大很繁榮,但高樓之下像她這種低收入低生活水平的人太多了,從小我就告訴自己,不努力不出人頭地,長大就跟她們一樣。」 我默然不語,拚搏向上的動力與天生俱來的危機意識,恐怕是我所缺乏的。可能正因為此我與她始終格格不入。 昨天晚上與她並肩而行的小宜就是她的親戚嗎?小宜出於什麼目的唆使子文舉報公司高層集體犯罪?芮堯在這件事中又扮演了什麼角色?我盯著窗外陷入沉思。 第三輪的議題是財務問題,明知我方有副總參加,田豐廠只出席了兩個財務助理和一個會計,顯然對此輪談判並不在意。芮堯神態自若,沒有將不滿表現在臉上,因為我們早就商量好了要拋一個定時炸彈讓田豐知道厲害。 開始的會談很順利,二十多項財務指標和數據一一通過,雙方均沒有提出異議。當討論至去年三月份一筆省裡委託市工行發放的總額達一點六億元低息設備貸款時,我示意要發言。 「據我所知,由於田豐廠前年年報審計沒有過關,發改委暫時中止貴方所有大型固定資產投資項目,就是說,這筆錢沒有用於購買設備。」 第77節:第三章 猝然一擊(3) 對方陳助理道:「資金運用問題不是今天討論的議題。」 我微笑說:「但我對這筆資金的財務收入很感興趣。」 「我們財務報告中有一點億貸款利息支出說明,我強調一下這是一筆低息貸款,只有支出沒有收入。」 我從文件夾中抽出一張「單位協定存款證明書」的複印件遞給他:「如果田豐不承認此一點六就是彼一點六,那麼我方更有理由認定田豐財務方面有重大漏洞。」 前年田豐廠根據省政府扶持國有企業十條意見出台的配套政策,向省有關方面申請低息貸款,當時田豐辦得紅紅火火,市政府非常重視派人陪廠方到省裡遊說,加上我剛剛知道的連重達在省裡的關係,幾個月後順利得到這筆貸款。後來由於種種原因購買設備的計劃未被批准,田豐自然不會傻乎乎將貸款還掉,國家免費奉送的午餐不吃白不吃,於是他們私下與工行達成協議,將貸款以單位協定存款的方式,按年息6.5%放在活期帳戶上,這樣銀行的存款增長了,所得利差又流入田豐的小金庫中,皆大歡喜。 若是事情僅僅如此可謂神不知鬼不覺,田豐自己不會說,而為儲戶保密更是銀行的天責,不會有人知道此事。可是今年以來田豐因為期貨市場投機失敗反被陷進去,每天不得不大量生產賠本產品源源不斷供出去,生產經營、財務狀況面臨困境,就連連夫人存在我手中投資的錢都抽出去運轉,這種情況下田豐不得不打起一點六億貸款的主意。按規定國家專項貸款專款專用,他們自然不敢明目張膽挪作生產資金,於是用銀行開出的單位協定存款單轉開存款證實書,向銀行借一點二億元質押貸款。銀行可不是笨蛋,知道田豐在玩空手道,便建議找三家資產過億的單位擔保。當時分管經濟的劉書記不知田豐實際經營狀況,說為市裡龍頭企業擔保怕什麼?畢竟有那麼多資產放在那兒呢,於是隨便點了幾個單位,我們投資公司有幸成為三個擔保單位之一。 正因為如此我才看到有關這次擔保的全部資料,根據這條線索挖出一點六億貸款的真正用途。 複印件在三人手中傳了一圈,陳助理扶扶眼鏡支吾道:「這筆利息收入準備在存款到期後一次性轉入『營業外收入』,沒有計入當年損益。」 我曬笑道:「按財務制度規定當年收益必須計入當年損益,這筆存款從去年四月開始計息,至十二月份共九個月,你們應該計提利息收入七百八十萬,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呢。就算按到期一次性轉入,今年的半年報中為什麼沒有見到這筆收入呢?難道又想放到十二月底統一計提,那樣不更形成糊塗帳了?」 芮堯恰到好處地插了一句:「鑒於這個情況,我方保留請第三方會計事務所介入審計的權利。」 這句話份量很重,三人被她嚇住了,陳助理慌亂起身出去打電話,剩下兩人費力地向我們解釋所謂原因,由於事出突然他們根本來不及組織,越說漏洞越多,最後簡直是「兩個黃鸝鳴翠柳」----不知所云。 十多分鐘後陳助理進來恭恭敬敬地說:「請二位到董事長辦公室,連董事長想和你們談一談。」 第78節:第四章 茶樓偶遇(1) 第四章 茶樓偶遇 連重達端坐在厚重氣魄的老闆桌前,目光炯炯有神。與看過的照片相比,他前額的頭髮謝了許多,臉上緊繃的肌肉明顯松聳下來,眼圈稍黑,顯見得憔悴許多。再是神定氣閒的企業家,遇上這股驚濤駭浪,事業即將遭到滅頂之災,也會心力交瘁惶惶不安。 「二位辛苦了,」他緩緩說,「這些日子鄙人事務纏身,幾次談判都沒能抽出時間看望大家,失禮了。」 芮堯微笑道:「這麼大的攤子換上誰都覺得吃力,我們也一直想拜訪您,又擔心打擾您的工作。」 他長歎一聲:「談起工作其實二位心知肚明,見笑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廠裡的實際情況你們都瞭如指掌,有些事說不定比我還清楚,說實話從去年起我一直在外面奔波,採取各種措施盡力挽救企業,廠裡的事基本上放手不管,哪知手底下這些傢伙不懂會計制度、不懂帳理,搞得亂七八糟,真是氣死我了。」 老奸巨滑,他推得一乾二淨才有迴旋餘地,一點六億存一年,利息近千萬元,作為單位掌舵者怎可能毫不知情?財務部門吃了豹子膽也不敢擅自妄為。 「是啊,上回我們公司高層出事也是這個原因,放手太多有些事情就失控了。」芮堯裝出相信的樣子,不做過多評論,不急於發表意見。 連重達看出這個女孩錦裡藏針不好對付,主動問:「這件事你們打算怎麼處理?我的意思是盡可能在不張揚出去,不傷雙方和氣,友好協商的前提下進行。哈哈,今天是談判對手,說不定改天就是合作夥伴了。」 涉及到具體操作芮堯並不十分清楚,她朝我看了一眼,我早有準備不慌不忙說:「按照雙方事先協定的章程,凡談判過程中出現一方出現重大錯誤或有意隱瞞重要數據,有三種處理方法,一是暫時擱置,待錯誤方認定責任並書面確認後到公證處公證;二是公開審計,提出異議方有權找審計部門或會計事務介入進行數據審查;三是談判破裂,錯誤方按標的40%進行經濟賠償。」 芮堯故意插道:「我公司參與收購是懷有極大的誠意,所以第三種方法肯定不能考慮。」 連重達抓起桌上電話撥了號,粗聲粗氣道:「叫徐總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徐總是田豐總會計師,經國家考試認定的註冊會計師。 徐總進來後連重達當即問:「一點億轉存款利息不入帳是不是確有此事?要不要財務部門再核實一下?」 「我剛剛查過了,這是事實,去年會計年報我正好不在家,是沒有軋年報經驗的老陳一手負責,湊巧的是做銀行帳的兩人又是新手,十幾張報表幾十本帳冊就把他們攪亂了,幾個環節都沒能發現問題。」他慚愧地低下頭,可能是掩飾臉上的委曲吧。 「對你說過多少次了,財務方面是我外行,看不懂也搞不清,這塊全權委託你,出了問題拿你是問!你到底有沒有負起這個責,擔起這個任?!二十幾個肉菩薩坐在財務部,出這麼大的差錯都不知道,還被外單位專家調查出來,丟不丟人?!…….」連重達怒火萬丈劈頭蓋臉將徐總罵得狗血噴頭。 這是一出設計好的苦肉計,我們自然不會輕易上當,兩人均默不做聲冷眼觀之。 斥退可憐的徐總,連重達轉向我們時又換成笑臉:「這是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我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總得努力解決它。我個人建議,當然只是與二位商榷,此事不要擴散,只限於目前已知的範圍內部解決,在後面的談判中,具體細節我不干涉,田豐會根據將疏漏的收入計算進去,不知芮總意下如何?」 芮堯略一思索道:「這次談判我們公司抱有相當大的誠意,真心實意想促成雙方合作,為此我方特別是白助理對貴廠財務方面做了相當細緻深入的調查研究,發現並整理出很多問題,今天提出的九百多萬利息未入帳老實說只是冰山一角。如果總這樣一輪輪談下去,一是耗費雙方大量精力和人力物力,二是效率太低,發現一個問題查一個問題,這樣下去一年也不會完,三是時間越長暴露出的問題越多,對大家都不好。我這樣說連董事長是否認同?」 我覺得芮堯的口才和反應絕對是第一流,侃侃一席話暗藏無數殺機而又點到即止,讓連重達心中無數,不知到底有多少秘密掌握在我們手中,暗示他必須答應我們提出的要求。 連重達也很老道,沒有急於表態,反問道:「聽說芮總收購的合作方是昊臣集團?」 「是。「芮堯簡短應道,有意無意看了我一眼。 她的眼神為什麼有些慌亂?她為什麼一直沒有在我面前提起過?她是否知道我與天誠集團的關係? 「昊臣集團和天誠集團是棋鼓相當的商業對手,在所有雙方涉及的領域水火不容針鋒相對,這次又同時對田豐發生了興趣,應該說作為賣主我很樂意見到這種局面。如果改變這種均衡的局勢,對田豐不利。」 芮堯一付感興趣的樣子聚神會神聽著。 「不過芮總指出這種談判方式存在的弊端也很有道理,這樣吧,幾天之內我會召開董事會,盡快拿出一個讓大家都滿意的方案,這樣可好?」 第79節:第四章 茶樓偶遇(2) 緩兵之計,但將連重達逼到這一步已經不錯了,遠遠超出我們預計的結果。 出門時徐總出現在我們面前,說廠裡為了慰勞談判人員特意到景德鎮買了批藍瓷保溫杯,每人一隻,我不以為意說聲謝謝將兩隻都拿下來。 從田豐出來後芮堯抑不住盈盈笑意,將包甩到車後座上俏皮地說:「白公子,到哪兒慶賀一下階段性勝利?」 「喝茶,正宗潮汕功夫茶,」我不好掃興,「連喝帶拿,正好試試連董事長的保溫杯質量如何。」 明亮透徹的眼睛在我臉上掃了一下:「不敢喝酒了?我覺得你的酒量還不錯,上次是沒有經驗喝得太快太猛,加上井經理煽風點火,一桌人圍攻你一個實力再強也難敵眾。」 我笑了笑,內心覺得那次醉得不冤,正好藉機認識了荊紅花,以我和荊紅花的性格在正常情況很難走到一塊兒的。 「喝咖啡你是行家,不知茶道方面是否講究,到哪一家?」她邊開邊問。 「到『中國龍』吧,那兒的功夫茶不敢說全國第一,至少在長河中下游地區自稱第二的話沒人敢說第一。」現學現賣,其實我對本市茶館的情況並不熟悉,去年初陪爺爺到老朋友家拜年時路過此地,他非要帶我見識一下,並說了上述一番話。爺爺身上保留著舊日紳商人家子弟遺風,深好品茶一道,平時生活簡樸持儉治家,但在茶葉茶具方面毫不吝惜常常一擲千金,具有很高的品茶水準,小時候頑皮的我將烏龍、龍井、普洱混起來讓他分辨,爺爺只須輕輕一呷就能區分出來。那天他興致很高,一道道茶細細品味,足足花了近四個小時。 芮堯饒有興趣地說:「你品茶的功夫如何?能不能像蘇東坡般一口茶入口就能分出上游中游或是下游的水?」 我搖頭道:「茶道與氣功、圍棋代表東方神秘文化的精髓,是一種融精神、禮儀、沖泡技藝、飲茶藝術、評品茶質為一體的完整的形式,我僅知皮毛,不敢妄言登堂入室。」 她瞟我一眼道:「怎麼感覺你像是全能冠軍,什麼都懂什麼都會,你不會有朝一日在我面前表演飛簷走壁吧。」 我頓時興致勃勃道:「『中國龍』老闆就是內家氣功高手,兩側太陽穴高聳,走路快而飄,據說那條街上的流氓地痞開始不知底細到茶館尋釁滋事,他很客氣地請他們到後院『談心』,過了十幾分鐘那些傢伙一個個灰溜溜出來,老闆在後面熱情地說歡迎常來,他們個個都嚇得一哆嗦直說不敢不敢,後來再也沒人上門鬧過事。」 「聽你這麼一說我更要看看了,我總是懷疑世上是否真有所謂武林高手,」她趕緊問,「上哪條路?」 「從長河路右拐進武漢中路,在街心公園右邊。」 車子轉過去遠遠便看到迎面兩幢獨立樓宇,富有潮汕村息的裝修,古樸典雅的根雕茶莊標誌,龍飛鳳舞的妙筆丹青,把「中國龍」點綴得淳樸、自然、令人有置身於大自然之中的感覺。 這家生意確實很好,時近中午門前已停了很多車子,剛進門有跑堂的過來問:「二位訂過座嗎?」 「沒有。」 「唷,對不住二位,包廂全被預訂了,要不委屈一下到二樓散座?」跑堂一口正宗北京味普通話聽起來倒有幾分老捨筆下《茶館》的味道。整個茶館裡一派明清古典風格,雕花隔屏,紅木桌椅,飾以書畫古董,有家居寧馨氣氛,小巷甬道,花窗板壁,恍若深宅老屋,各個角落處飾有小橋流水,奇石怪樹和根雕茶案。 我爽快道:「可以啊,我們就是來品嚐功夫茶的。」我從心理上不想與芮堯獨處密室,孤男寡女在那種意境下總有幾分曖昧,我不喜歡那種感覺。 跑堂應聲:「好咧,」白毛巾往肩上一搭,邊引路邊吆喝,「樓座兩位。」活脫脫古代店小二的模樣,我和芮堯不約而同笑了。 上了二樓,跑堂向西南方一指:「那邊葡萄架下有張檯子,小兩口正好面對面,茶水單馬上就到,二位慢候。」 芮堯臉一紅朝我看看,我裝做沒在意的樣子走過去。 行至半途突有人叫我:「小羽!」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糟了! 第80節:第五章 重金收買(1) 第五章 重金收買 紀雨容居然也在這個茶館! 我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遇到她。 好像只要和芮堯出入休閒場所就避不可免碰上尷尬事,上次是荊紅花,這回換成紀雨容。 當我與紀雨容四目相對時腦中已迅速想好應對措施,先對芮堯道:「一個朋友,你先到座位上吧,我馬上到,」然後三步化兩步上前說,「這麼巧,你也和同事出來喝茶?」 她注視我一會兒理理頭髮道:「今天我休息,約了幾個朋友聚聚。那位是同事嗎?真的很漂亮。」 我聽出她話中懷疑的意味,解釋道:「我的上司,上午在附近談判,正好出來休息一下。」 「荊紅花到深圳培訓去了?」 我點點頭:「聽說要十天呢。」 她突然笑了笑說:「這是公司臨時作出的決定,事前沒有任何計劃,而參加培訓的只有她一個人。」 我心裡格登一下,隱隱明白她話中的含義:「這是人為安排?你的意思是說有人故意將她支出去?」 她搖頭道:「只是隨便猜猜,因為最近有個姓鍾的胖子老在公司行政樓出入,記得上次為我換崗到國際航班也是他出面辦的。」 該死的鍾胖子,他竟敢對我掩瞞實情! 我暗下決定等回去就找他算帳,嘴裡說:「婚事籌備得怎麼樣?聽說荊紅花說簡機長很不錯。」 她面色一黯,垂下眼簾道:「小羽…….最近我的心情很亂,我……不想結婚了。」 我大吃一驚,前天對簡單許下的諾言猶在耳邊,今天有更大的難題擺在面前,下意識看看四周將她拉到無人處低聲說:「是不是我的出現使你心緒煩亂?那不是你的錯,你無須自責。我們都是成年人了,需對自己做的事負責。」我故意歸咎於她因主動提出分手而愧疚,其實我們都明白並非如此。 紀雨容低下頭,淚水象珍珠般大粒大粒往下掉,哽咽道:「我的手好冷。」 這一瞬間我彷彿回到青春無憂的大學校園,紀雨容的手容易生凍瘡,一入秋雙手冰涼,每當我們漫步在校園裡、樹蔭間、花叢中,她撒嬌說我的手好冷,我立刻用大手裹住柔嫩的小手捂啊捂啊,直到她說好了但我的腳更冷,我便不顧尖叫反抗一把抱起她大步向前,直到有一次撞到系主任…… 我忘情而衝動地握住她雙手喃喃道:「現在還生凍瘡嗎?」 她搖搖頭抬起滿是淚痕的臉道:「畢業那年就好了,同學們都說是你身上的陽剛之氣治好的。」 我陡然意識到現在的處境,芮堯一定在專心致志地看著這出感情戲,趕緊鬆開手道:「別,別讓大家見笑,我們,我們都有了各自的感情歸宿,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如果你認為那段經歷值得珍惜,沒有結局的結局是最完美的。」 「我做不到,」紀雨容又低下頭肩頭抽動不止,「連續幾天總是夢見我們在一起,爬黃山,玩大連,一起看書,一起划船,真的,我發現無法擺脫你的影子。」 怪不得夢裡叫我的名字,知道答案後我心裡更加沉甸甸的。 我勉強笑道:「以前不是都叫你開心果嗎,現在怎麼愛哭了?容兒,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就目前狀況來說,你必須對簡單負責,而我也應該守住對荊紅花的承諾,不管將來發生什麼變化,至少現在必須這樣做。」此時此景說出這種話未免有些殘酷,可現在的形勢不容得拖泥帶水。 她抽抽答答道:「我知道你的為人,更尊重你的決定,所以盡最大可能壓抑住對你的思念,明知這樣會傷害簡單。他對我很好,真的很好,可是總讓我覺得少了些什麼。自從你出現後我才明白自己真正需要的是刻骨銘心的愛,我……會努力忘掉你的……」 這時跑堂湊過來:「這位爺,打擾一下,你的女朋友問你點些什麼?」 我下意識掉頭,芮堯正笑吟吟衝我微笑,一時間三千煩惱絲纏繞心頭,我接過茶水單胡亂說了幾樣,特意關照他:「上慢點。」 第81節:第五章 重金收買(2) 跑堂詫異地看了我一眼,正常人到茶館飯店都要求東西上快些,像我這樣主動要求慢的客人恐怕頭一回碰到。 再看紀雨容時她平靜了許多,悄悄拭掉眼淚說:「你去陪領導吧,她好像有些生氣了,又為你帶來麻煩,真是不好意思,我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我連忙說:「沒事沒事,以後你有什麼不開心不愉快的事盡可以找我傾訴,悶在心裡對身體不好,我們雖然分手了但還是朋友……」與此同時腦中閃過小古龍的話,男女之間不存在真正的友誼。 她點點頭欲言又止,悄然捏了捏我的衣角回到座位上。這個細微舉動使我原本不堪一擊的心靈摧枯拉朽般被往日情愫衝破閘門,當年每次送她回宿舍當到凶神惡煞的舍監不敢有太過親密動作,她總是這樣親暱地捏一下我的衣角格格笑著道別,我不得不承認即便擁有荊紅花也無法真正完全消除紀雨容在我心中留下的痕跡。 抽刀斷水水自流,舉杯澆愁愁更愁。 不知怎麼來到座位上的,但一接觸芮堯那雙銳利明亮的眼睛我立刻清醒過來,強打精神說:「大學朋友,聊些過去的事。」 她含笑點點頭:「就這些?」 我將小盅中茶水一飲而盡歎了口氣道:「太苦了。」 她噗哧一笑,語帶雙關道:「這是功夫茶的特點,濃度很高,初喝時只覺得苦味,習慣後則會覺得其它茶不夠滋味了。正所謂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討厭的中文系學生,半白半酸的話煮不熟嚼不爛,讓你哭笑不得,我苦笑道:「下午還有事嗎?想請假休息會兒,身體不太舒服。」 她只是笑,不吱聲,細長的手指撥弄著小巧玲瓏的茶盅。 茶博士提著碩大的長嘴大銅壺上來,手臂舉過頭頂微微傾斜,滾燙的開水直衝而下。這是沖茶的規矩,叫高沖低斟,壺身離小茶壺要高,才能衝出茶味,斟茶時,壺嘴要緊貼杯麵,使茶香不至飄逸。斟茶也有講究,開始時叫做「關公巡城」,就是給排列的杯子斟茶時,不能斟滿一杯再斟第二杯,而是象將軍巡邏般用小茶壺不斷在杯上畫圈,使幾個杯子所受茶的濃度大體相同。小茶壺內的茶倒到最後又得「韓信點兵」,因為茶的精華沉在底部,按禮節不應只倒入一個杯子裡,而要普降甘霖以免飲者有厚薄之分。一般品功夫茶的人自然沒有講究到這個地步,然而整個程序卻應該這樣做。 品茶者應該心曠神怡,悠然自得,所謂明月清風盡在杯中。可惜此時我心亂如麻毫無雅興,只想早早結束回去憑欄獨處調理心情。 芮堯轉著茶盅道:「今天你很反常,心神不定,愁眉不展,強顏為歡,與平時鎮定自若遇事有靜氣的風格完全不同,一個普通大學朋友竟能使你這樣嗎?」 我長長歎息一聲道:「說來話長,今天沒心情以後再原原本本告訴你。既來之則安之還是用心喝茶吧,這是上好的鐵觀音,平時哪有時間慢慢品嚐。」 她打量了我一會兒,知道我不願多說立刻轉換話題說:「你喝過的最好的茶是什麼?」 「這個……碧螺春吧,現炒的新茶,老人們說喝多了容易醉的。」 我沒說「大紅袍」的事,因為那樣會使她懷疑我的身份。功夫茶之極品當數武夷巖茶---「大紅袍」,其茶樹生長在武夷山天心巖附近的九龍窠最後一窠巖腳下,全世界僅存有幾株。此茶樹結成的茶果像紅瑪璃一樣胭紅,質厚葉大,沖泡後舒展開的芽葉上可見綠葉上鑲著一圈硃砂紅,恰似披上一件大紅袍。其它各種名茶沖泡七遍時味道極淡,只有「大紅袍」 衝至九次仍不脫茶之真味,有「九道餘香」之譽,因此被稱為「茶中之王」,歷朝歷代都被指定為貢品。真正從那幾棵樹上採下來的「大紅袍」無價無市,千金難求。 父親因為生意上的關係結識了一位北京高幹子弟,那人很感謝父親幫他做了一件關係到今後仕途發展的事,於是做為厚禮贈送了二十克「大紅袍」,出手闊綽的他彷彿有些心疼,心有不甘地說什麼時候想喝一定要叫上我。 爺爺出門時就帶了一點到這兒品嚐,用他的話說喝茶最注重氛圍,在家喝茶茶葉再好水再好也喝不出那種味。「中國龍」老闆一嗅到茶葉香眼睛好像粘在上面再也沒挪開過,他又驚又喜連聲道:「這是正宗『大紅袍』?」得到肯定的答案後立刻叫茶樓裡最好的茶博士掌茶,並拿出一套明朝時期的宜興紫砂壺助興,據說曾有海外華人開價一百五十萬他都婉言相拒。那一次我總算真正領略到中國茶文化的真諦,四個小時時間彌足珍貴,一點兒也不多。 喝了會兒,芮堯想起帶來的兩隻保溫杯,說拿出來試試看是否保溫,如果茶倒進去從外面試有熱度就說明是垃圾乾脆扔掉。我依言打開盒包裝,「啪」,從盒子裡掉出一張卡,信用卡! 我們對視一眼,又打開另一隻,同樣也有張信用卡。 不消說這是連重達的傑作,以他出手之豪闊,卡中的錢不會少到哪兒去,他是想藉此封住我們的口不再提那件事。 「怎麼辦?」芮堯慢悠悠問我。 我說:「收下來。」 她一愣沒反應過來:「你是說我們收下它?」 「對。」我肯定地說。 第82節:第六章 天降美女(1) 第六章 天降美女 芮堯單手托住茶盅底座一飲而盡,這是正宗功夫茶的標準喝法。功夫茶就講究端杯仰頭入口而干,若撮唇呡一小口,只能嘗其澀而不能知其甘。飲茶如飲烈酒,「咕咚」之後一氣呵成,喉嚨處之甘飴綿綿不絕卻又略帶些許的甜深達胸腹。她兩指夾住信用卡靜靜看著我等待解釋。 「我們收下卡帶到單位,請小林或葉媛媛拿著它們專程跑一趟,一定要親手交給徐總,告訴他有兩張卡忘在茶杯裡了,請他下次要小心。」 跑堂送來四碟茶點和一小碟地瓜干,芮堯指著地瓜乾笑道你還點了這個?跑堂說是那邊長得最漂亮的姑娘為這位先生點的,說罷他自覺失言捂著嘴溜走了。 我迅速向那邊看去,紀雨容等人不知什麼時候離去了,心中悵然若失。 「你喜歡吃這種小食品?」芮堯捏了一個放進嘴裡。 「以前……喜歡,現在也一般。」我支吾道,實在想不到容兒還記得我的那些小僻好。說也奇怪那時兩人相互依偎著往對方嘴裡喂東西,不管吃什麼都覺得香甜,現在看著地瓜干索然無味,吃不出當初的感覺了。 「嗯,你說的方法不錯,既不傷雙方和氣,又光明正大退回賄賂,我原想在下一輪談判桌上交給他們。馬上回去時到自動取款機上查一下上面有多少錢,如果只有幾千塊我會很沒面子的。」 我不禁展顏一笑:「但若看到十萬二十萬你又會說太過分,這麼多錢就能收買我嗎?反正連重達橫豎是錯。」 談談說說,一個多小時過去了,下樓時芮堯的手機響起來,她一見號碼臉色凝重起來轉到旁邊接聽,我知趣地坐到考慮大廳供客人休息的椅子上等候。十分鐘後她才過來,面有喜色道:「一起到公司吧,有件十分重要的事。」 「我,我想休息一下。」工作上的事哪件不重要?可我今天真沒有情緒投入工作。 「我想你一定會關心的,」她看著我說,「關於國貿大廈。」 咦,就算我通過私人關係找戴總替葉老闆擺平糾紛,公司應該不至於為此拿我問罪吧。我遲疑一下道:「有什麼情況嗎?」 「上車再說。」她簡潔道。 車子上路後芮堯詳細說明原委。背後有強大財團支持的國貿大廈野心勃勃想將企業做大做強,拓展經營領域擴大勢力範圍,去年吞併了東南側的供銷商場,今年又將西北位置的華夏商廈收歸帳下,目前他們正準備與葉老闆原來所在的一帶店舖談判,要統一進行拆遷。按照市政府要求拆遷賠償標準由雙方商定,政府不參與其中。 也就是說葉老闆與同行們鬥得死去活來對國貿來說是件好事,戴總坐山觀虎鬥最後還賣了個大人情不知給誰,葉老闆沒租成原來的房子乖乖被招攬麾下。這塊地方拆掉後將建起十五層大樓,以此為中心輻射式發展成為全市商業界超級航母。 第83節:第六章 天降美女(2) 但有人不願意看到這種局面。 芮堯說以商業步行街新興商家為首的商界人士對此表示憂慮,擔心這種一枝獨秀會引發「凱德曼效應」,即經濟發展越好的地區會吸引更多的人氣、資金和交易,而迫使同業競爭地區更加邊緣化,就像現在的美國和非洲。如果擁有購買能力的消費群體單在國貿就能買到所需的一切,誰還願意跑到幾公里遠的商業步行街轉悠? 因此他們聯合起來委託投資公司合力阻止國貿集團購買拆遷的那塊地皮,公司領導們碰頭後決定交給芮堯全面負責。 我一聽頭大了十倍,連忙說:「國貿背後有天誠集團撐腰,我們這樣的公司不要捲入強強對抗,沒有必要主動把自己放在背水一戰的境地。」我瞭解天誠的風格,憑戴總一個商場的經理哪有膽魄搞出這種大手筆,要知道生意再好的商場總規模一下子擴充至原來的五六倍後,由於巨大的營運費用和投資成本,最初兩三年內都得虧損,所以沒有雄厚資金和長遠戰略支撐,戴總沒有底氣做這件事。最近芮堯有些急於求成,一心想做些大事來證明自己的實力,其實這是一種不自信的表現,有鋒芒的人終究能脫穎而出,何必計較一時得失。她四面出擊將攤子鋪得很大,收購田豐尚在進行中,同時與所謂國企單位秘密接觸,期貨那邊在原來任務目標基礎上加大指標,逼得杜哥連連炒短,這會兒又想介入國貿南邊的地皮爭奪戰,我認為並非明智之舉。以公司目前的資金實力,只能像解放戰爭初期那樣集中優勢兵力攻其一點,而不是搞大兵團進行總決戰。 問題歸根及底出在政府對領導班子配置上,一正四副五個領導,只有芮堯對證券和資本運營相對熟悉些,其它人都集中在房產開發的狹小領域。凡是芮堯提出的方案設想基本上能獲得一致通過,因為他們不懂。可實際上芮堯未必比他們懂多少,只是五十步與一百步之分。事實上最可怕的就是這種似懂非懂的領導,能提出許多聽起來合理做起來困難的構想。 果然芮堯立刻說:「這件事已經公司領導集體研究形成書面決議,我們只要考慮如何執行。小白,我發現你總是畏懼困難害怕挑戰,其實不管做什麼事,不一定非得有十成把握才動手,只要有一線希望就應該付出十二分努力。取得常人不可能成功的業績,才能證明你超出常人的能力。」 如果這席話被父親聽到準會當場宣佈她為兒媳婦,因為這種精神和思想太對他的胃口了。他一直努力尋覓一位精明強幹、手腕強硬、善於持家的兒媳婦,可這種標準遠遠與我的理念衝突。當然我不得不承認,芮堯確實適合在商界打拚,她那種永不服輸知難而上的韌勁令我望塵莫及。如果她進入昊臣集團應該和鍾胖子一樣成為父親的左膀右臂,只是目前我不會找這個麻煩。 我無意與她辯論,回公司再說吧,說不定井經理與杜哥會和我站在同一陣線上,只是大家都反對她也沒轍。 開至半途手機響了,一看居然是父親集團總部的號碼,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下接聽鍵。 「少爺嗎?我是小鐘,回來得比較匆忙沒有先和你說一聲,我已經回總部了。」鍾胖子真有一手,明知我會找他主動用電話表示他不在此地。 「喔,」礙於芮堯在旁邊說話不方便我不好講得太多,只淡淡問,「你能回去說明老頭子交辦的事已經完成了,打聽到什麼情況?」 「沒有太大進展,我總結了一些線索準備繼續調查。這次是老爺有急事讓我回來的,等打探到更具體的消息一定會告訴你。」 哼,說起好話一套一套的,我追問道:「她被派出去培訓十天是你搞的鬼吧?是不是老頭子的意思?我給我告訴他,如果第六天她不回來,我立刻辭職到深圳找工作,以後誰也別想找到我。」說完我「啪」掛斷電話關掉手機。 芮堯緊握方向盤目不斜視道:「跟誰說話呢?從沒見你口吻這麼激烈,還要辭職到深圳,到底出什麼事了?」 我強笑道:「一個朋友,開玩笑嚇嚇他的,這裡工作如此順心,環境如此輕鬆怎捨得走呢。」這不是敷衍她,芮堯的確對我很照顧,和其它同事也很合得來,沒有我最討厭的勾心鬥角的權力鬥爭和相互拆台,加上有善解人意的荊紅花相伴,正是我滿意的生活。 只有一根小小的刺,那就是紀雨容的感情問題,我要妥善處理這個關係。 「你說的她是不是指荊紅花?她到深圳培訓嗎?」 我一驚道:「你怎麼知道她在深圳的?」 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剛才你不是說到深圳找工作?她不在那邊你能這樣說嗎?」 似乎有道理,但總覺得理由有些牽強,我聳聳肩沒說什麼。 「你身上處處透著神秘,」她說,「你不喜歡別人瞭解你太多,也不喜歡過多接觸其它人,獨來獨往,低調而不張揚,就算我和你相處這麼長日子,還是看不透你。」 我微微爭辯道:「每個人都應該擁有屬於自己的空間,這與社交無關。我認為工作與生活應該嚴格區分,除非打開這扇門,否則他有權獨享自由的天地。」 她淡然道:「可是你的門只對荊紅花敞開。」 又來了,每隔一段時間她就重拾話題刺我一下,我訕訕一笑沒說什麼。 「做為朋友能不能問一個很私人的問題。」她說。 我說:「雷區除外。」 「你對荊紅花瞭解多少?你是否瞭解她的家族背景?雙方家長是否贊同你們相處?」她一口氣說了出來,顯然是準備已久的問題。 這是最簡單的問題,對我而言卻又是最複雜的問題,怎麼回答她呢?「這是我們自己的事,與家庭無關」,這種回答太叛逆了。「家庭的壓力不可能左右我們的選擇」,這又好像已認定雙方家長要反對似的。「我們倆對這些問題不太關心,只要我們之間是真心相愛」,這樣說似乎故意向芮堯示威。 她靜息屏氣等我回答,我一指前方說:「注意安全。」 「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我需要時間考慮。」 她微微頜首,將車子拐向僻靜的大道。我奇道:「從這兒回公司繞遠了。」 「先到永安大廈看看。」 我瞠目結舌:「看……看什麼?」 她神情自若道:「看房子,順德小區那兒的房子要重新修繕,我得臨時找個地方住下,昨天在報紙上看到你住的永安大廈有空房,價格也適中,怎麼,不歡迎新鄰居嗎?」 我驚愕地看著她,連句客套話也忘了說。 第84節:第七章 禮尚往來(1) 第七章 禮尚往來 下車後芮堯輕車熟路來到大廈管理部,這地方我只簽約時來過一次,進門後她客氣有禮地與裡面的人打招呼,從他們的神情看她不是第一次光臨。 工作人員拿出一份寫好內容的合同說:「考慮清楚了芮小姐?您對這套房子滿意嗎?」 芮堯邊看合同邊問我:「小白你住在哪一間?」 「……1808。」我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一場新的風暴即將開始。 「這麼巧?」她露出驚奇的樣子,「我訂的這間是1807。」 旁邊幾名工作人員相顧而笑顯出會心的神色,更有甚者不懷好意道:「無巧不成書嘛,以後你們串門也方便些,是麼?」 芮堯應道:「是啊,我們在單位就是同事,現在又成了鄰居,當然要常來常往了。」說著在合同後面龍飛鳳舞地簽上字。 「芮小姐什麼時候搬呢?我們關照大樓服務人員幫忙。」 「明天吧,到時我會通知你們的。」她爽直地邊說邊與他們告辭。 出門後她提議到上面看一下,其實有什麼好看的,房間空間、大小、結構與我的一模一樣,基於禮貌我沒有不耐煩,陪在後面一起上去。站在十八層走廊,她的目光依次掃過1806、1807和1808,語氣複雜地說:「荊紅花會歡迎我這個新鄰居嗎?」 「事實上,」我平平淡淡地說,「我們從未與原來1807的住戶說過話。」 她搖頭道:「交際和攀談還是必要的,遠親不如近鄰嘛。剛才你在電話中說荊紅花第六天回來?」 不,我改變主意了,我希望她回來得越晚越好,否則如何向她交待眼前一踏糊塗的局面? 回到公司井經理和杜哥已經等了好長時間,看神情都有些不耐煩了。芮堯邊走向座位似說明似閒聊地說和白助理喝了會兒茶耽擱時間了,兩人立刻火光如炬炯炯盯著我,我尷尬道工作餐,工作餐。 芮堯將欲與國貿爭奪南側地皮的事詳細說了一遍,同樣強調這是公司領導集體研究結果,不要質疑只管執行。 「政府委託國貿自行與拆遷戶商談補償費用問題,已經表明想他們做,這種情況下面向社會公開招標只是形式而已,當不得真的,」井經理說,「何況國貿掌握那片地區第一手資料,倉促上陣兩手摸黑不知底細,很難取得主動。」 井經理以前做過房產開發,這方面情況比較熟悉自然有發言權。 芮堯道:「我不妨給你們透個底,原先政府內部確實有意向讓國貿做,招標是為了完善手續。可是我們介入後形勢發生變化,通過某些壓力使政府內部出現分歧,分管經濟的劉書記為了表明這件事中沒有貓膩,他個人也沒有拿任何好處,準備假戲真做,面向社會進行一次真正透明、公開、公平的招標,明白了嗎?」 我倒是先明白了,剛才在茶樓她所接電話一定是某政府要員的,得到準確消息她才正式通知我們做這個項目。 井經理恍然道:「咱們公司是費常委的掛鉤單位,有事情他肯定站在我們這一邊。」 芮堯沒有證實他的猜測,繼續說:「至於土地方面的數據資料,我們自然有辦法搞到。葉媛媛的父親不是馬上在國貿設櫃檯嗎?通過他應該能瞭解到許多東西,反正我們正式介入的風聲沒傳出去,人家不會提防他。」 第85節:第七章 禮尚往來(2) 我暗道人家有難你休手旁觀,這會兒有事又想到人家了。不過轉念一想做領導也有做領導的難處,這件事既然井經理和鍾胖子都認為她做得對,就說明我的思路有問題。 杜哥嘟囔道:「競拍土地不是房產部的工作範疇嗎?怎麼推給我們證券了,現在手中事情這麼多,期貨那邊形勢錯綜複雜,少盯一點鐘我都不放心……」 「這個領導自有考慮,以後你就知道原因了,多干一點不吃虧,領導層的眼睛是雪亮,」芮堯說,「還有問題嗎?沒有的話我做一下分工,杜助理主要精力放在期貨和股票上,白助理協助井經理和我在外面跑,負責做好收購田豐和競標土地兩塊事情。另外昨天公司本著減員增效的原則對行政人員進行微調,資料部撤消,溫靚分流到證券部,你們看什麼工作能讓她盡快上手?」 難怪剛才經過委託組時小林搭住我的肩,獰笑著說了句這回看受傷的天鵝往哪兒飛,我沖杜哥擠擠眼睛,他狠狠瞪我一眼低下頭。 井經理沉吟道:「期貨、股票幾個組專業性強操作緊張,她不適合,資金拆借需要較強的金融理論和財務經驗,她也不行,要不先到國債那邊理理帳,慢慢適應。唉,老實說對行政人員來說轉型做業務是很痛苦的,幹嘛不分到房產部或廣告部呢?」 「房產部那邊擠得頭都快打破了,溫靚的力量不夠…….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這次還解聘四個呢。你要對她多關照點,溫靚平時不錯的,工作態度認真,辦事細緻可靠……」 井經理一本正經說:「杜助理多指點些業務知識就更好了,單獨輔導很重要。」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芮堯愣了愣,她不習慣談論工作的時候想兒女私情,過了會兒才明白過來笑道:「那乾脆分到期貨組好了,做助理的助理。」 杜哥漲紅臉雙手亂搖,別看他在期貨上精於計算,聰明靈活,碰到這種感情上的事出奇地笨拙,如果暗戀也算戀愛的話,他不知暗中失戀過多少次了。 走出公司大樓時天已經黑了,井經理說一起喝點酒去?我忙不迭搖頭推說有事。坐上出租車後我一直考慮什麼時候打電話給荊紅花比較適當,如何將這件完全出乎意料的事講清楚。臥榻之側,豈可許他人鼾睡,荊紅花肯定懷疑我有串通合謀的嫌疑。 剛下車就看見眼前停著輛奔馳,唉,簡機長又來了,今天我下班這麼遲,肯定讓他等得夠嗆。看著他走過來我苦笑道:「還有一天。」 他臉上泛起捉摸不定的神色道:「但你今天見過她。」 「在『中國龍』茶館。」我坦然道。 「你們聊過什麼沒有?」 第86節:第七章 禮尚往來(3) 「當然,我勸說她忘記過去。」 他語氣森森道:「而且摸過她的手!」說罷一記左勾拳重重打在我的腮幫上,我措手不及被打得暈頭轉向倒在地上。他俯下身揪住我的衣領咬牙切齒道:「我請你勸你回心轉意,不是讓你勾引她!」 我緊緊閉著眼睛不答話,在他壯碩結實身體的壓迫下毫無反抗機會,只感覺有血慢慢從嘴邊沁出來,這傢伙下手夠狠。 「啞巴了?做個深情款款的樣子讓我看看,你這個無恥的傢伙!你相不相信我敢殺了你!」他低聲咆哮道。 我還是不說話,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反而會引發他更大的怒火使我倒霉。 「說話呀!你聽著,不管你們以前怎樣談過戀愛,你對她做過什麼,那都是過去的事既往不咎。現在她是我的未婚妻,馬上即將和我結成合法夫妻,她的一切都屬於我,一根毫毛都不允許你碰!」 「睜開眼看我!」他見我仍閉著眼睛更加惱火,「否則我挖出你的眼睛!」 我慢慢睜眼道:「你說完了我再說。」 「我聽你說。」 「我不習慣這樣說話,請移開你的身體。」 「不行,你必須這樣說!」 「那好,你繼續打吧,除非你不想知道答案。」我又閉上眼。 他停頓了會兒用力推了我一把道:「哼!算你有種。」 從地上起來後我撣撣身上的泥土,尋量上次被打倒在地恐怕要追溯到高中。我稱讚道:「你確實很有力氣,就算不是偷襲我也打不過你。」 「別廢話,你想說什麼?」他的雙拳仍然握得緊緊的,一付隨時要衝過來的樣子。 平心而論,在茶樓我對紀雨容說的每個字每句話都可以公佈於眾,我問心無愧對待她的態度。為了保護紀雨容我沒有提她不想結婚的話,只是有選擇性地將兩人的對話說了一遍,我強調說我明確告訴過她,應該對簡單負責。 「她說什麼?」他不知不覺放鬆下來靠上前問,「是不是還約你見面?」 「她需要時間,更需要你的關心和體貼,不過我明確告訴你,」我斬釘截鐵地說,「鑒於你不友好的態度和行為,我們之間的三天之約至此結束,任何情況下我都不會再見她,除了像今天這般巧合。」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話?」他來不及計較我的言辭。 「你可以當場打電話給她核對,」我態度堅決,「我對我說的話負完全責任!」 他想了想,露出歉意道:「如果你說的全是真的,我倒錯怪你了,是和她一起喝茶的朋友告訴我的,沒聽見你們說什麼,只看見你所握了她的手……關心則亂嘛,請原諒我的衝動和無禮,要知道我這幾天受到的折磨和煎熬前所未有。」 「握手是真的,」我坦率地說,「你知道她的手有過凍瘡嗎?」 他愣了一下:「現在沒有,謝謝你告訴我這個細節,以後我會注意的。實在對不起,需不需要到醫院看一下?」 「沒關係,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過你下手太重了,幸虧只是握了她的手,」我冷冷道,「否則恐怕現在不能站著跟你說話。」 「我是有些頭腦發熱了,幸虧你頭腦冷靜,不然……真是對不起。」他一疊聲打招呼。 「這件事到此結束,我們之間沒有見面的必要了,」我說,「希望以後下班不要看見你的奔馳車守在這兒,該說的話我都說了,有無效果我不負責,即使你們之間也鬧出不愉快也不要找我,我馬上就要搬家。」 他連連點頭,轉身上車。 在他一隻腳跨入車內時,我上前問道:「明天需要上天嗎?」 「不,我休息三天。」 我點點頭:「這我就放心了。」說完掄起全身力道重重一腳揣在他腹部,將他從車外蹬到車內,全身縮成一團綣在座位上。 「兩清了。」我對他說,拍拍手進入大廈。 第87節:第八章 煙緣天意(1) 第八章 煙緣天意 芮堯的辦事效率確實高,半天工夫就完成搬家工作,下班回來後我下電梯時正好看到她在敲我的門。 「怎麼才下班?咦,」她看著我的腫起臉,「這是被誰打的?嘴角還有血,要不要到醫院看一下?」 我搖頭道:「沒事,碰到位同學,這是我們之間表示親熱的方式。」 她眼睛中分明寫著不信二字:「這,這未免太親熱了,只碰到一個同學還好,一下子遇上四五位還不得都躺到病房裡敘舊?」 「哈哈有意思,」我勉強笑了一下覺得腮幫疼得難受只得閉嘴,「都搬完了?」 「下午特意請了半天假,幸虧人多力量大,很快就搞定。現在洗手間有些問題需要修理一下,能不能寄些東西到你這兒?」 「樂意效勞。」我邊說邊開門。 在寫字檯拿起荊紅花寫的「澆水施肥須知」,找出需要在傍晚時分操作的項目,到陽台上照顧荊紅花心愛的花花草草。忙完一大氣後回到洗手間洗手,驚訝地發現鏡台前放滿了芮堯的化妝品,口紅、唇膏、粉、眉筆、洗面奶花花綠綠一大堆。這一刻我才意識到芮堯也與荊紅花一樣是個愛美愛打扮的女孩子,而這種發現讓我內心更加不安。 「篤篤篤」,芮堯敲門進來,穿著件淺藍碎花便裝施施然不施粉黛,素日梳理得一絲不苟的發 也放下來隨便挽了個結,清麗而親切。我從未看到過她這般素面朝天的模樣,不覺一呆。 「今晚一起吃飯怎麼樣?慶賀一下。」她歪著頭問我,全無平日的威嚴矜持。 我捂著臉道:「剛才說的那位做飛機機長的大學朋友奇$%^書*(網!&*$收集整理,約好馬上到西餐廳聚一下,對不起了,改天吧。」 「你們不會再打上一架吧?那樣的話明天上班就影響形象了,」她踱進洗手間道,「不好意思佔據了你的領地,荊紅花回來會不會怪我?」 「她不會這樣小氣的,」我說,「何況我們平時各管各互不干涉。」 她笑了笑沒說什麼,轉到陽台欣賞了一會兒花,說有點累了早點回去休息。 我關好門倚在門背上呆呆出神,夕陽餘暉懶洋洋灑在陽台的花草上,金黃色光暈映襯嬌艷的花朵現出動人的光澤,綠葉們爭相搖曳努力追逐秋日的溫暖,我可以清楚地聽到滋潤後的泥土發出歡快的雀躍。 有花解語,花草是有靈性的,在它們身上投入多少人們就會得到多少,荊紅花如是說。 我漫步來到陽台站在花草間,撥通荊紅花的手機。 「終於想到我了嗎?」手機中傳來她溫柔輕慢的聲音,「我不在家這幾天有沒有騷擾其它女孩子讓卓大爺捉到?」 她的記性力真不錯,在熱帶風光玩了幾天還沒忘掉卓大爺。 「深圳好不好玩?逛了哪些地方?」 「以前來過這兒所以一處都沒玩,倒是買了不少衣服,回去一件件穿給你看,告訴你個好消息,這次培訓的計劃改變了,只要五天就可以結束,再有三天我們又能在一起了。」 果然是鍾胖子暗中搗的鬼,我深深吸一口氣道:「聽我說花兒,我想等你回來後搬家。」 「搬家?」她很驚訝,「有什麼麻煩嗎?」 我支支吾吾將芮堯搬到1807的事說了一遍,反覆強調我事先根本毫不知情,她是在準備簽合同的時候才告訴我的。 出乎意料是的荊紅花沒有出現我想像中的反應,沉默了會兒說:「她過來住不是挺好嗎?至少省得你每天上下班打車,為什麼要搬走?」 我急得面紅耳赤道:「我是怕她……」 荊紅花打斷我的話淡淡說:「你怕她什麼?我們怕她什麼?依我看你是怕自己吧。」 我的心重重一顫,這句話說得尖銳無比直擊我心靈最深處。是啊,這些天來與芮堯朝夕相處,她的一鼙一笑盡入眼中,在我的潛意識裡難道沒有一絲絲心動?以她在工作上對我關心照顧幫助有加,就算號稱石佛也難無動於衷吧。也許正因為此,剛才她以乖巧可人的鄰家女孩出現在我面前時,我覺得恐懼。我真的害怕自己會背叛荊紅花,所以如離家出走一樣我再次選擇逃避。 再往深處想,鍾胖子承稟父親旨意將荊紅花調到深圳培訓,與芮堯搬入1807在時間上是不是太巧合了?他們有意讓芮堯有更多與我相處的機會以達到目的?這樣想來,父親雖然沒有掌握到荊紅花的詳細資料,卻已經在頭腦中否決了我和她發展的可能。 第88節:第八章 煙緣天意(2) 鍾胖子親口說過,父親很欣賞芮堯。 原來他根本不在意我和荊紅花相處到何等程度,自信只要他亮明態度就會和與紀雨容的下場一樣,他苦心經營的只是讓我接受芮堯。 撥開紛擾的思緒我說:「無論如何你要相信我,不僅僅為了躲避她,其實與你一樣我在家庭問題上也有苦衷,而現在知道我住這兒的人越來越多,令我不堪其擾。我們可以尋找一處清靜的地方安安靜靜地生活。」 「再清靜的地方也會有人找到,我們就這樣一次次搬遷?到哪兒找相鄰的兩套房子?」 我逗她說:「當然是租一套房住在一起了,我是你的男朋友嘛。」 「哼,轉了半天原來另有圖謀,想得倒美。晚上有同學叫我出去逛街,我先掛了,和芮小姐卿卿我我的時候記得替我可憐的花草們澆水施肥,88。」 灑脫隨意如荊紅花,難免也有一點點酸意。 第二天早上才七點多鐘芮堯便穿戴整齊地來敲門,她叫我一起出去吃早飯。我覺得很不適應,這幾個月早上都是荊紅花跑步回來後叫醒我,兩人說說笑笑共同做早餐,差不多吃完後正好上班,溫馨而有生活情趣。這就是荊紅花堅持在家做飯用餐的原因,她喜歡家的感覺。 天鵝第一天報到就給杜哥來了個下馬威,連我都被將了一軍,弄得很尷尬。她拿著人力資源部開出的崗位調到通知到井經理處報到,井經理大致介紹了證券部具體情況,對她的工作的安排和長遠考慮,說了些勉意勵志的話,然後便打電話叫我過去。 經過期貨組門口杜哥正站在裡面邊咬麵包邊看當日操作計劃,我順便拉著他說天鵝來了正式見個面吧,他嘟囔了一句放下麵包幾乎沒有反抗就跟在我後面過去了。進門後井經理笑著指我道:「都是老同事,不必做什麼介紹,握個手就算正式報到上班了。」 我趕緊伸出手道:「後進白羽,以後相互學習,業務上不懂之處可向杜哥請教。」握完手我順勢將她引給杜哥,想讓他們第一次親密接觸。 誰曾想天鵝縮回手道:「對不起,杜助理需要先洗一下手。」 我們的目光同時聚在杜哥可憐的手上,原來他剛才拿麵包的手沒來得及擦,上面沾著些麵包屑,居然被愛乾淨的天鵝注意到了。當時如果杜哥羞得恨不得有條地縫鑽下去的話,那麼我第二個緊跟其後。本想做件紅娘式的好事,哪知搞出完全相反的效果,我覺得一切都是我的錯,真的很對不起他。 還是井經理反應快,立刻說:「你們兩個小伙子想捉弄溫小姐嗎?人家可不是新來的,屬於公司老員工了。快幹活吧。」 將天鵝領到國債部安置好後到委託組看了一下,與小林聊了幾句。葉美眉正趴在子文桌上竊竊私語不知談些什麼,小林一呶嘴道看見了吧,枯木逢春,老樹發芽,委託組又有新氣象。我疑惑不解地低聲說:「什麼意思?說清楚點,什麼枯枝,什麼老樹。」 小林湊在我耳邊道:「這些天你忙沒來得及說,子文正和老婆辦離婚手續。」 我吃了一驚:「他不是和情人分手了嗎?」 「是他老婆主動提出的,這婆娘心夠狠的居然不要孩子,他家那個聰明活潑的女兒誰看了不喜歡?子文一口答應下來,說只要女兒歸他什麼事都好商量,瞧這兩口子分財產多爽氣,一個只要自由不要女兒,一個只要女兒不要財產。」 我看看兩個頭挨著挨頭親密的人:「所以他們就走到一起……?」 「最初是出於同情關心給予慰藉,時間一長就出事了,唉,真沒想到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我知道他是說唆合和我葉美眉的事,悄聲道:「不管如何還是應了衛哥的意,肥水不流他人田。」兩人不約而同笑起來。 回去途中無意瞥見杜哥還站在洗臉池邊認真洗手,不覺有些擔心,連忙到井經理辦公室說了這件事,我怕他因此患上強迫症每天以洗手為第一要務。 井經理哈哈大笑道:「別管他,儘管讓他洗,這傢伙最大的毛病是不修邊幅,倘若能學到你十分之一就不至於年過三十還沒討到老婆。有些缺點是得改,不然怎麼辦?至少下次他就知道該怎樣做了。」 第89節:第八章 煙緣天意(3) 「第一炮沒打響,恐怕前景不太光明。」我說。 「放心好了,煙緣本天意,愁了也沒用。溫靚高不成低不就挑挑撿撿好幾年,今年二十九老大不小了,小杜各方面都不錯就是隨便了點,學究氣太濃,只要兩下將就點依我看準有戲。」 「感情方面還是過來人有發言權,我相信你的話。」 他示意我坐到桌子對面,翻開筆記找了會兒道:「前天芮總召集我們開會所說的事,在車上是否與你有溝通?」 還是為國貿南側地皮的事,我點點頭道:「說過,我持反對態度,但她以領導層已經定下來為由堵住我的話,基本內容與後面說得一樣。怎麼你也對公司參與競標這塊地方持懷疑態度?」我心道上次開會時你為什麼不提出來,背後發表議論有什麼意思。 他用筆敲了敲筆記道:「當時也就是聽芮總這麼一說,沒有考慮得太深,昨天我找了些資料測算了一下,結果使我大吃一驚,這哪是競標?完全在燒錢!」 我狐疑道:「房產投資方面你是行家,能說說其中的道理嗎?」 井經理從筆記本夾頁裡抽出張市中心微縮圖,國貿大廈位置已被紅筆圈出來,南側拆遷規劃區用鉛筆畫了個長方形裡面塗成陰影。他用筆尖點著國貿說你知道以它為核心的商業區是什麼概念的規模?建築面積六萬多平方米,七百多名員工,去年銷售額三點二億,利稅四千六百萬。人均創利六萬五千元,每個平方產生利潤七百多元錢。 南側拆遷區的面積有多大呢?長約四百米,寬近三十米,總面積約一萬兩千平方米。如果按目前黃金地段拆遷補償標準綜合估價每平方米價格約在六千元左右。單是買這塊地方就得拿出真金白銀七千兩百萬,這種價格的土地憑商業步行街那些人消化得了嗎?就算也蓋座商業大廈與國貿競爭,至少不能低於六層吧,又得增加建築成本、裝潢成本、宣傳費用和市場開發。這些錢都得放到商場利潤中攤銷,即使按每年純利三千萬還要將近十年時間。 再算一筆帳。去年全市商業系統銷售額為八點四億,國貿佔了近半壁江山。假如再建一個超級商場,還是這塊奶酪從誰手中搶走份額?市民的消費能力是有限的,不會因為商場多了就亂買東西。事實證明未免樓蓋得高裝潢得大氣就能吸引人氣。低價銷售打開商場?這只會兩敗俱傷。 我將這些數字按井經理所說重新計算了一遍,得出的答案與他所說的一樣,不禁反問道:「照你這樣說這塊地方根本不能拆遷,不管是誰拿去都不合算,哪怕被國貿買過去同樣虧本。」 他微微一笑道:「你在金融證券上鑽研很深,但商業運作方面還得下點功夫。這塊地皮的奧妙就在於只有國貿買到手合算,其它人都不行。原因很簡單,規模經濟會大幅度降低成本,大幅度提升效益。對於國貿而言經營場所增加一倍產生的影響和效益遠遠不是一加一那麼簡單,而是以幾何級數增長,這就是十年內國貿從一個小商場壯大至全市龍頭商場的道理。」 我聽得出神忍不住問:「那芮總為什麼一定要淌這潭渾水呢?」 井經理摸著光滑的下巴若有所思說:「燒錢行動背後一定還有名堂,芮總的城府深得很,小白呀,你得小心為妙。」 第90節:第九章 難以兩全(1) 第九章 難以兩全 我的臉有些發燒,早上我從芮堯車上下來時他的車正好進來碰個正著,兩個未婚男女同車上班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夜裡的情況,他一定是隱隱勸告我保持與她的距離,我嚅道:「井經理,關於這件事以後我會解釋的……」 他搖搖手道:「你會錯意了,我不是干涉或阻止你做什麼,而是芮總正處於權力漩渦中心,一舉一動格外受人關注,這種情況下不出事就是最好的事,至於其它問題我想你會把握好分寸的。」 老江湖考慮什麼事都高看一線,將感情問題與政治利益聯繫起來,這倒是我以前沒想到的,我連忙說:「謝謝你井經理,不是朋友不會這樣說。」 「應該是我們投緣,在公司這麼多年,部門換了兩三個,接觸的人形形色色,不知為什麼就是看你中意,感覺你是品行端正值得依賴的人,否則你與芮總走得那麼近,以我的性格不會說出這種露骨的話。」 「其實我……」我試圖說清楚和她的關係,可張開口才發現很難說清楚。 他寬厚地笑笑說:「無須多說,雨天觀山景,宜遠不宜近…….老是坐這兒清談不是辦法,我們一起到國貿那邊看看吧,資料再全也抵不上實地勘查。」 市中心到處點綴著婀娜多姿蔽天遮日的法國梧桐,這是市政府到國外考察後取回的真經,取代了原來高大茂盛的百年老樹。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人群來去匆匆,凡是從商場出來的大都掛著笑容提著一兩個袋子,大廈周圍的商家店舖頻頻改裝門市更換招牌但生意還是一樣紅火,這裡已經成為全市人氣最高的旺鋪。 十年前的國貿是一家只有兩間店面經營副食品的小商場,主要面向學生和家庭主婦,營業利潤勉強維持十幾名員工的工資福利。後來部分局機關撤並,只有二十九歲的小戴主動請纓到商場做經理。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銀行借貸款買下樓上兩層,經營小家電和那時還不多見的手機。那時候買得起手機的都是大款或公用,掏起錢來眼睛不眨不帶還價的,算得上是暴利行業。一年後他追加貸款又將旁邊四間吞下做服裝專賣,然後獅子滾雪球般越滾越大,他憑著比別人快一拍的商業眼光和敏銳嗅覺,將所有熱門的、賺錢的項目都收歸旗下。九八年左右他又打破常規,將地下商場騰空設立裝修裝潢專櫃,停靠舊城改造引發的龐大家居裝飾市場賺了個盆足缽滿,然後他便挾雄厚資金一舉兼併經營陷入困境的供銷商場和華夏商廈,成為市中心黃金地段龍頭大哥。 當然十年裡國貿的發展並非一帆風順,二000年由於決策失誤,花巨資引進建成的健身房兼賣健身器械項目,因感興趣者寥寥,商品無人問津一度使資金運轉困難,正常採購和商品換季都受影響,關鍵時刻天誠集團伸出橄欖枝,提出入股國貿並提供必須的周轉金。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正為資金愁得焦頭爛額的戴總顧不了許多只求度過難關,請示市政府後同意了天誠的要求。隨著後來兩個兼併項目,天誠注入更多資金,到去年為止,天誠實際已成為國貿最大的股東,取得了事實上的控股權。 井經理將車開進地下停車場,我站在入口處百無聊賴地四處張望。這個城市的美女越來越多,衣服也穿得格外漂亮,各種式樣的都有,甚至還有中年婦女穿著旗袍漫步招搖。正饒有興致地看著,突然目光一凝,我又看到站在路邊等車的淡黃色頭髮身材妖嬈的小宜,不會錯的,這是我第三次看到她。 正待奔過去,一輛商務車從我面前緩緩開進停車場,我忙跑向旁邊,卻見她正鑽進出租車絕塵而去。 失望之餘我忍不住笑了起來,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子文正與葉美眉打得火熱可能早將小宜丟到腦後,我卻在孜孜不倦替他尋找豈不有點奇怪。可轉念一想,我僅僅是為子文著想嗎?其實我比他更想揭開小宜與芮堯的關係才對。 井經理邊出來邊搖頭道:「又漲價了,停車費也漲價,真是過分。」 我笑道:「你這樣收入的人還計較這個?少喝一杯酒可以多停幾回車呢。」 他大搖其頭:「你算帳的思路不對。喝酒是主動消費,出於自願;停車是被動收費,單方面漲價強制執行,完全兩碼事。我不是計較多給一塊錢,而是認為這種做法是不對的。」 我不以為然笑了笑。 他靠近我輕聲說:「當然我知道你是不在意的,你很有錢,輕而易舉就是一百萬出手。」 我吃驚地看著他。 他眼望著前方說:「你對我說了葉媛媛父親的事後,我雖然反對由公司借錢給她,但考慮她的實際情況,第二天自己籌集了三十萬元送過去,誰知她悄悄說得到你的援助已經度過難關。加之公司領導層更迭時向員工借資二十萬,其它人叫苦連天只有你沒費勁就上交,現在又是一百萬,你的出身不同尋常啊。」 「除了你公司還有誰知道?」我急急問,這個葉美眉,之前特意叮囑她不要到處亂說,沒想到她還是管不住嘴。 第91節:第九章 難以兩全(2) 他意味深長看了我一眼:「芮總問你有沒有為葉媛媛的事找我商量,我說沒有,放心吧,我不會替你宣傳,也關照葉媛媛不能透露給其它人,不能好心幫助反遭殃,」他拍拍我的肩,「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不過你的秘密比別人多了一點,哈哈,等你覺得條件成熟時再告訴我,否則我不會主動打探。」 我感激道:「謝謝。」 國茂南側一溜邊清一色兩上兩下連家店,除了葉老闆被查封的那家還沒租出去,其它家家顧客盈門生意火爆。我們走訪了幾個老闆,年租金都在三萬以上,大多數還都是一年前訂的合同,今年續約恐怕不止這個價了。 井經理搭訕說如果想買樓上樓下一整套大概多少錢,老闆不屑道沒有如果,東家不會賣,誰捨得殺生蛋的雞。這些房子都是六七年前國貿擴建工程時起的附屬工程,當時一套只有二十多萬,現在這個錢買個廁所還差不多。 透過店舖之間的牆縫隱約可見後面的倉庫、平房等已被夷為平地,推土機、起重機來來回回穿梭忙個不停。奇怪的是即使如此這些店舖老闆保持著相當的樂觀,認定政府不會動店面房,他們說因為這塊地皮拆遷補償費太高,沒有一個開發商承受得了。 我們在這條街上走了一遍,情況與資料上基本相同,唯一稍有出入的是最南端有近千米空地已被紅線圍出來,問附近店家均搖頭不知其用途。可以肯定一點是這塊地應該另有他用,沒有納入國貿整體規劃中。 站在工地邊緣我想到個問題:「井經理,房地產號稱中國最有希望的產業,可你為什麼幾年前反而調出來到證券部做組長?」 井經理手指著不遠處的河水道:「淡水河的魚明知大海寬廣浩瀚,為什麼還自困在小小河流中呢?房產業就像深不可測的大海,裡面情況錯綜複雜到處是漩渦陷阱,稍不留情能被巨浪打得粉身碎骨。證券行業風險巨大但至少可以控制,房產業的危機看不見摸不著,說不定哪一天一棒將你打得昏頭轉向,我的性格不能適應那種工作,所以選擇離開。」 「喔……」記得曾有人勸父親投資房地產被他堅決拒絕,他的論調與井經理的說法差不多,意思是看不清的風險是最大的風險。與中國的股市相比,房地產方面的運作更不規範,由於缺乏相應法律法規約束,許多操作存在極大的投機性和冒險性。同時各地政府對房產開發的思想理念、長遠規劃、稅務槓桿等做法不盡相同,地區差異很大,這也給巨大的民間游資提供短線炒作機會。父親有幾個朋友就是專門組織資金做這個,外界稱他們為「炒房團」,據說一年下來比投資證券的收益高多了。 驅車回程時井經理問:「你回公司嗎?」 「你不回公司?」我反問道。 他呵呵一笑:「能偷閒則偷閒,回去也是做不完的事,這段時間孩子的成績有下滑的趨勢,我得到學校找老師交流一下……」 正說著手機響了,我一看居然是連薇打來的,心頭一緊。現在公司與田豐的收購談判正處於關鍵時期,找我的意圖可想而知,看著號碼想了會兒才按下接聽鍵。 「我是連薇,想約你出來見個面可以嗎?還在玉米人,九包。」她未等我答話一連串地說出來,我敏感地感覺到口吻中沒有往日的活潑、撒嬌和輕快,只有一點點冷漠和生疏。到底還是孩子,心裡藏不住事,喜怒哀怒讓人一覽無餘。 「可以,我十五分鐘後趕到。」我沒有說明人在外面,那樣好像有拒絕見面的意思,其實我很喜歡這個身上有紀雨容影子的女孩子。 徑直進入玉米人第九包廂,連薇背著門坐在桌前發呆。 我關上門輕輕叫了聲:「連薇。」 她回過頭面無表情道:「謝謝你還肯會見我。」明顯帶著嘲諷賭氣的意味。我理解她此時的心情,因為現在我算是她父親的敵人,在一步步將田豐逼入絕境。 「喝點什麼?」 她搖搖頭:「沒胃口。」 我在她面前坐下道:「對不起,關於收購田豐的事不是我所能左右,是一個純粹的企業行為,如果你能理解我會很高興。」 第92節:第九章 難以兩全(3) 她猛地抬起頭道:「但是你利用我打探田豐內部財務數據,當時我還天真地認為你只是出於好奇,你不覺得這樣做很卑鄙嗎?」 我想起來了,那時昊臣系股票受消息影響出現異動,出於關心和好奇請她查了幾個重要財務數據,通過分析我判斷出上漲行情是一個圈套,是莊家利用消息吸引跟風盤跟進而藉機拋出籌碼。決定收購田豐是很久之後的事了,與之風馬牛不相及,再說這幾個財務數據也幫不上什麼忙。 但是要將這個道理講給她聽明白很難,她怒氣沖沖找我算帳就因為自覺被我利用而覺得氣憤。 我走到外面要了兩杯果汁,回到座位上道:「你知道收購一個企業需要多少數據?」 「我提供的數據是最重要最核心的。」 「不,你說幾個數據只在我判斷股票走勢的時候有用,在收購問題上全無用場,」我冷靜地說,「因為那是今年上半年的年報數,而我們收購談判是基於去年年報的數字。」 她倒被我說蒙了,看了我半天說:「你發誓說的都是真話。」 我立刻舉手發誓。 她還是緊繃著臉說:「但是你為難我爸爸。」 門被輕輕推開,服務員將果汁送進來。 我說:「但是你提供的數據還是有用的,它讓我發現不管是去年還是今年,田豐的情況同樣糟糕。數字是公正且有說服力的,我們採集這些數據參加談判時,完全對事不對人,相反,你爸爸在為難我。」我將保溫杯裡信用卡的事說了一遍。 她沮喪地垂下眼睛:「你們成年人的事真複雜,我不知道究竟相信誰。」 「不要輕易作出判斷,讓時間證明一切。但是無論怎樣我只希望你離得遠遠的,不要介入此事,事情比你想像的還要嚴重。」 她驚叫道:「白羽,不要嚇我!這幾次回家已經感覺很壓抑了,像是天要塌下來一樣,會比這樣更糟糕嗎?」 我強調說:「所以你躲得越遠越好。」 連薇突然起身將門反鎖上,湊近我悄悄說:「這次爸爸叫我回來就是讓我到澳大利亞讀書,他說已經在那邊為我安排好一切。」 連重達叱吒風雲,威風了十幾年,最終放心不下的還是自己的女兒。看來他對結局早有預感,一直在暗中做相關準備。我說:「這是一個重大人生抉擇,你要想清楚,此事一旦決定沒有後悔的餘地。」 她猶豫一會兒說:「你老實告訴我,爸爸最差的結局是什麼?為什麼整天惶惶不安的樣子?」 「只是感覺,」我不能說得太多,也不能將推測之辭作為新聞,「不過你要考慮一個問題,從中央到地方都推行一把手問責制,十幾個億資產的企業在很短時間內迅速敗落,你爸爸難推其咎能不被追究責任嗎?拔出蘿蔔帶出泥,現在哪個企業負責人不是多少存在些問題?這樣想下來,你說會出現什麼情況?」 她露出驚恐的目光說:「牢獄之災?那我不走了,我要在家陪著他們!」 我看著連薇心情複雜。一方面我希望單純可愛的她離開是非之地到澳洲自由自在地生活,另一方面我也知道這是連重達轉移巨額不明財產的手段,他抱定主意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要保證女兒過上幸福安定的生活,即使日後被清查財產凍結帳戶也無法追索到國家財產損失。 這時她的手機響起來,是連重達叫她回去。她匆匆起身告辭,我關照一句有困難儘管找我,她回過頭凝視了我好一會兒才轉身離去。 第93節:第十章 雙姝逐美(1) 第十章 雙姝逐美 這幾天過得頗不愉快,除了工作任務繁重壓力很大外,成為新鄰居的芮堯打亂我原有生活規律也是重要原因。被簡單左勾拳擊中的右臉頰疼了好幾天,不能吃所有需要咀嚼的肉類和部分蔬菜,每天早上刷牙得小心謹慎一不小心就容易牙根出血。與連薇見面後使我對收購田豐多了些複雜的想法,工作進度無形降低。 直到荊紅花突然打來電話說下午三點半抵達機場,我心花怒放立刻說我去接你,她說沒關係,平時也是一個人下飛機回家,我說這次不一樣,你是乘客身份而不是空姐,而且估計買了不少衣服,她清脆笑了起來說隨便你吧。 出去時和井經理打了個招呼,他笑瞇瞇道誰能讓你滿面春風,女朋友吧?我點點頭說是。 站在接機處我翹首以盼,很快便從魚貫而出的乘客中找到荊紅花,到底每天在飛機上飛來飛去,她沒有其它人臉上的疲憊之色反而神態輕鬆,雙手插在一看就是新買的淡青色風衣口袋裡,咦,她的皮箱…….我的目光落到她右邊的小伙子身上,那小子吃力地拖著兩隻大皮箱,還背著個大挎包,不消說,她又在享受上帝賜給美麗女孩的專用權利,以前我在旅途中也經常充當這種只講奉獻的護花使者。 快到出口處時她才看到我,快樂地大喊一聲,像小鳥一樣撲到我懷裡。旁邊小伙子明顯洩了氣,重重將兩隻大皮箱放在地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摟著香氣四溢的花兒,我喃喃道:「如果培訓十天,我真會飛過去的。」 她俏皮地說:「深圳海邊有座望夫石,你過去正好湊一對。對了,你看我胖了沒有?咦,」她東張西望道,「小錢到哪兒去了?」 我忍住笑道:「你是說那個挑夫?人家早被氣跑了。」 她皺皺鼻子:「那只好辛苦你了。」 上車後她抱怨這次培訓內容莫名其妙,先是學烹飪,然後是插花,根本與空姐服務項目無關。我暗道鍾胖子真夠缺德的,竟然讓我心愛的花兒學這些無聊的東西,幸好我及時發火中止這所謂的培訓,否則說不定剩下幾天能搞野外生存訓練,等著吧胖子,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一本正經道:「插花是一門源遠流長的高雅藝術,通過對花卉的定格表達一種意境來體驗生命的真實與燦爛,講究優美線條和自然姿態,構圖佈局高低錯落,俯仰呼應,疏密聚散,清雅流暢。我建議你回家後搞幾個作品放到我房間裡,欣賞欣賞這幾天的培訓成果。」 「我寧可侍弄我的那些心肝寶貝,鮮花再漂亮都比不上自己親手培植的好看。」 好容易將皮箱運到她的房間,剛想坐下歇會兒,她拉著我的手非得先看花草,並說從它們的狀態可判斷出我有沒有用心照顧。 開門後經過洗手間時她敏銳地嗅到一股味道,立刻到裡面查看。我跟在後面連忙解釋說:「1807的洗手間正在修繕,可能還要幾天……」 她拿起芮堯的化妝品一個個仔細看看,聞聞,露出若有若無的淺笑道:「看來你碰到的問題比我想像的還要複雜,對嗎?」 「但是小白的赤膽忠心經受了嚴峻的考驗。」 她看看浴缸道:「她還在這兒洗澡嗎?順便讓你欣賞美女出浴圖也不錯啊。」 「沒有,沒有,」我連忙道,「裡面沒有裝暖風機,這種天氣洗澡有些冷。」 她臉一沉道:「哼!聽起來似乎有些遺憾,如果是夏天就好了,對不對?」 我的雙手慢慢合圍上她的腰道:「欲加其罪,何患無辭?我希望你從善良的角度來考慮我純潔的思想境界,讓我們停止猜疑盡情享受久別的快樂吧。」說著將嘴靠上去。 她格格笑著避開去:「出去吧,我不喜歡在洗手間。」 「法式濕吻。」我開出條件。 她俏臉飛紅瞟我一眼,腳後跟踢關上門,高高跳起一下子蹦到我身上,無意中肩頭撞在我的右臉頰上,疼得我倒吸一口涼氣。 人生就是這樣,歡樂總與痛苦並存。 不出我所料,兩大皮箱塞得滿滿的儘是衣服,大多數是意大利名牌,她喜歡歐洲風味。她一件件拿起來不煩其煩地講解每件衣服的出處、優缺點和她的想法,翻到最底層時露出兩隻設計新穎獨特的BAR,我正待看尺寸大小,她飛快地從我手中搶過去嬌嗔敲了一下我的頭。 我惆悵地歎了口氣,她手腳麻利地收好壓在箱底屬於女孩子特有的秘密後轉過來,笑瞇瞇道:「無端歎息,必有所慮,最近過得不太如意?或是太逍遙了不願意見到我回來?」 「我認真考慮過了,我們還是搬出去住吧。」我鄭重地說。 她放下手中衣服,坐到我旁邊道:「為什麼面對挑戰的時候選擇逃避呢?對自己沒有足夠信心嗎?我們之間的關係不足以應對考驗嗎?」 第94節:第十章 雙姝逐美(2) 「關鍵就在這裡,」我露出盡可能壞的笑容,「作為男朋友我對你的瞭解太少太少,比如說……」說著將手伸過去。 她尖叫一聲笑喘道:「色狼!我叫卓大爺過來了。」 「沒用的,他只管戶外,室內是我們兩人的天地。」 兩人正在沙發上鬧成一團時有人敲門,我低聲說:「你真將卓大爺喊來了,可能還帶來保安,我們先說好了只算未遂。」 她狠狠掐了我一下:「都是你壞,快去開門,我這付亂糟糟的樣子哪能見人。」她俯下身只找到一隻鞋不得不拎著它飛快溜進了房間。 我理理頭髮開門一看,芮堯含笑站在門口:「荊紅花回來了嗎?」 我表情尷尬地說:「在……在裡面換衣服,等會兒讓她過去拜訪你吧。」我堵在門口不想讓她進來,因為沙發上實在太亂了,我擔心她產生種種暇想,其實我們又沒做過什麼。 她迎著我直往裡走道:「來參加一下嘛,荊紅小姐在深圳肯定帶回來不少衣服,我得好好欣賞欣賞。」 再擋在前面勢必要撞個滿懷,我只得讓開解釋道:「剛剛打開箱子挑衣服,有點亂。」 這時荊紅花換了件羊毛衫出來,親熱地與芮堯打了個招呼說:「有件一手長風衣好像很適合你,我拿出來給你試試吧。」 兩個女孩立刻嘀嘀咕咕興高采烈地談論起衣服,過一會兒便跑到房間試穿,站在鏡子面前評頭論足,還時不時讓我作綜合評價。 衣服、減肥、美容,這三樣大概是天下所有女孩子的共同話題。 也就在這時,我才意識到芮堯是一個純粹的女孩子。 手機響了,是紀雨容的電話,我趕緊跑到陽台上接。 「小羽,前幾天簡單找過你嗎?他有沒有對你說什麼?」紀雨容焦急地問。 「還好,我讓他更加關心體貼你。」 估計簡單不會在她面前提那天晚上的事,可能還是她那幾個愛搬弄是非的朋友扯個沒完。 紀雨容知道我內斂含蓄的性格,繼續追問道:「他怎麼會找到你?有沒有問過去的事?是不是為我們在茶館遇到的事?」 可惡,儘管被簡單打過的臉頰至今還疼,可不能不替他好話:「巧遇吧,他說你早就說過大學時期的事,因此並不在意,他還說他很愛你。兩人談得很融洽,最後我還坐他的奔馳車到高速上兜了一圈,他開車的技術不錯。」 我差點溜口說出新聞中常有的「雙方在坦誠友好的氣氛中進行了廣泛深入的交談」,不知那一腳的殺傷力有多強,是否造成不良後果,就像我捱打後的那天晚上只能吃流汁一樣。 「他喜歡飆車,經常因為超速被罰款,「她幽幽道,「他平時待我很好,只是由於從小到大被家庭寵愛有加慣壞了,有時會發小寶寶脾氣,我擔心他聽說我們在茶館聊天後遷怒於你。」 「你想得太多了,」我說,「婚事籌備得怎麼樣?我希望到時可以看到最美麗的新娘。」 「小羽,你真的很愛荊紅花嗎?你愛她的程度已經超過當年愛我嗎?」 為什麼這樣問?好比問一個演員你最喜歡自己拍過的哪一部電影,也許他一部都不滿意,可是他不能說實話,因為會影響票房。初戀的感情象青橄欖,又澀又甜,回味無窮,而現在的感情則像醇厚的咖啡,可以自己把握火候。 我說:「不知道,失去的彌足珍貴,所以我會更加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希望你也如此。」 「我想見你一面,」她突然道,「就是現在。」 我愣了一愣道:「可是我已經對簡單做出承諾,不在你面前出現,也不與你單獨見面。容兒,全身心投入到即將開始的婚煙生活中吧,過去的一切只能懷戀,不能重映。今天下午荊紅花回來了,我要陪她。」 「嘟嘟嘟……」,她掛斷手機。 我知道這樣說讓她很傷心,但是沒辦法,這是我的真實想法。假如時光倒流,讓紀雨容重新選擇一次,她會怎麼辦呢?我想救自己的媽媽當然是最重要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放棄那種選擇,否則就算和我一直好下去,她會終生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從這個角度上講我的父親是太厲害了,準確把握人性中對親情的執著。他把做生意時對付競爭對手的策略用在我身上,包括這次調開荊紅花。 「小白,看我們身上的衣服誰漂亮?」 荊紅花和芮堯穿著新衣服齊齊站在我面前,充滿期盼地等待回答。 一時間我愁腸百生,煩惱萬千,想不到我這樣在愛情問題上被動消極的人居然同時與三個女孩子糾纏不休,偏偏我最不擅長的就是與女孩子相處。 怎麼回答呢?兩個明眸皓齒春光明媚的女孩一樣光彩照人,風情萬種,如何能分出高低?其實衣服本來沒有好壞之分,重要在於能否穿出一個人的氣質和韻味。周潤發就是穿黑色長風衣叼著雪茄有味道,如果周星馳也穿著這身打扮就是拍搞笑片。同樣大紅露背晚禮服適合好萊塢那些骨架高大、皮膚白皙的女影星,上次在某個頒獎晚會見到一位國內女演員穿這種晚禮服,唉,將她在我心中的好印象一掃而光,真是不忍心再看下去。人最可悲的不是不自知,而是在不自知時自以為是。 我審視一番說:「都不漂亮。」 「啊!?」兩人沒料到我會這樣說。 我鎮定道:「花兒這件袖子長了一點,芮堯這件顏色與鞋子不配。」說完我自顧自到客廳看電視了,留下她們在認真琢磨我的意見,批評兩件衣服總比得罪兩個女孩好多了。 第95節:第十一章 紅粉佳人(1) 第十一章 紅粉佳人 雖然我知道女孩子試衣服是件很麻煩很繁瑣的事,但飢腸餓肚地看了兩個多小時電視後我終於忍不住了。 「花兒,晚上吃什麼?」我有意只問荊紅花而不提芮堯,主要想單獨和花兒在一起吃飯。 荊紅花專心致志對著鏡子比劃衣服沒注意,芮堯接口道:「今晚我請客,一是新鄰居到來,請多關照,二是為荊紅小姐接風。」 我笑了一下沒說話,等待荊紅花的態度。 花兒這才反應過來道:「我們從不到飯店,小白喜歡我做的菜。」語氣間無不驕傲。 我連忙接道:「這幾天又參加了烹飪培訓,水平應該更上層樓。」 芮堯笑道:「好哇,那我也來嘗嘗你的美味,說不定我會獻醜做個湯。」 荊紅花拍手道:「做湯最能體現水平了,南方大飯店裡的掌勺師傅只做湯,其它菜就倒背雙手看著指點指點,據說熬製的好湯能『一湯壓百菜』,讓食客感到前面的菜都白吃了。」 芮堯失笑道:「若是這麼高的要求你就別為難我了,我做個冷碟吧。」 如果我是芮堯就不會留在這兒,因為我和花兒都沒有表示邀請的意思,而且夾在人家戀人中間不太恰當。可是芮堯從不畏懼困難和挑戰,她注重在過程中享受樂趣,愈是困難的事愈能激發她的挑戰欲和鬥志。 如果我是荊紅花只要說一句「我想和小白單獨聚聚」就行了,偏偏她是牛脾氣,有時就喜歡扭著不讓勁,不肯主動撤退。或許她認為我們之間的感情如果連這點考驗都經不起就沒有存在的價值。 兩人一起下樓買菜,我繼續百無聊賴地按著遙控器。最近風向變了,正襟危坐高談闊談的訪談節目和低級無聊洋相百出的綜藝節目多了起來,一個頂著關注時事聚焦熱點的招牌,一個打著貼近生活群眾參與的幌子,我寧可看動畫片和廣告。 無意中翻到父親公司總部所在的城市台,正好在播報全市新聞,畫面出現父親被市領導接見和主持董事局會議的鏡頭,屏幕下方的新聞標題是:昊臣集團欲打造商業航母,轉換經營機制勢在必行。正想看個究竟已經切換到下則消息,我心一動,好像捕捉到什麼,可是飄飄渺渺抓不住要領,正浸入其中苦思冥想,荊紅花她們採購回來了。 「小白看我買了什麼?」荊紅花將物品一樣樣放在桌上。上前一看,除了我喜歡吃的新鮮蔬菜和海魚外,多了些瓶瓶罐罐,有新奶油、原味橙汁、草莓汁、石榴汁、紅櫻桃、桂圓、荔枝、楊梅、果汁、汽水,還有葡萄酒和清酒。 她想搞什麼花樣?我怔怔道:「做水果蛋糕不至於如此奢侈,水果沙拉這些又不夠,再說你們不喝酒買這幹什麼?」 芮堯笑道:「她說剛剛學會調製雞尾酒,要露一手給你瞧瞧。」 荊紅花想調雞尾酒?我忍俊不禁道:「現學現賣,我等著品嚐。」 第96節:第十一章 紅粉佳人(2) 小丫頭急於在芮堯面前展現廚藝,卻不曾想到調雞尾酒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練成。練調酒技術比練鋼琴還苦,象徵層次和品位的高檔西餐酒吧要求的標準式調酒,每個動作每個步驟都有嚴格而具體的規定,包括倒出的每一杯酒在計量上幾乎完全相同,加上發不過眉耳,領結、白襯衣、黑色西褲、尖頭皮鞋。目前在中國流行的花式調酒師允許染髮穿耳洞,但調酒技巧方面要求更高,需要有很強的表演性,如拋樽、頂樽,甚至魔術等各種手段來吸引觀眾。這些東西決不是短短兩三天內能領悟到的。 兩個女孩在廚房邊說邊忙,沒多大工夫一盤盤香噴噴的菜依次捧到桌上。然後芮堯果真在裡做湯,而花兒則圍著漂亮的花圍裙開始調酒。她拿出冰桶、製冰機、果汁機、搾汁機、調酒壺、計量杯、攪拌長匙等在桌上一字排開。呵,這陣勢蠻專業的,不容小覷。 「先生,想喝點什麼?」她歪著頭問我。 「天堂鳥。」我故意為難她,這是南方酒吧流行的分層酒,從下到上分別是藍色、淡黃色、白色、粉紅色,藍白之間的淡黃就像一隻鳥,由藍香橙、君度、伏特加和紅色的金巴利調成沒有五六年經驗根本玩不轉。 她轉轉眼珠:「家裡沒有伏特加,換個甜酒類的。」 「瑪格瑞特。」 雞尾酒中的最經典之作,用龍舌蘭、君度酒、檸檬汁三種份量相當的液體,與冰塊一同打碎融合,然後經過打碎機的攪拌震顫,幾乎是一款冰沙甜品。大都市許多白領麗人喜歡工作之餘手捧一杯消遣放鬆。 「算了吧小白,」花兒苦著臉說實話了,「我只會基本動作和水果甜酒大團圓,你說的那些要求太高,老師沒講過。」 我一躍而起道:「閃開,把圍裙拿來,待老夫給你亮一手。」 父親認識一位高級調酒師叫Sum,愛爾蘭血統的英國人,每當父親舉行家宴招待政界商界朋友就請他過來。那時我還小,卻很羨慕他舉輕若重、忽上忽下如蝴蝶般變幻莫測的手法,經常纏在後面要學。他總是用生硬的漢字說這對你很難,話雖如此還是教會我不少東西,幾年後有重大活動也能躲在旁邊偷偷調上幾杯,當然顏色、層次、口感與他相差千里。 不過在花兒面前炫耀一下還是綽綽有餘。 我跑到房間拿了幾隻高腳玻璃杯,然後挽起袖子開始操作。廚房裡的芮堯煮好湯坐在花兒旁邊看我表演。我依次將滿滿一杯清酒和半杯白葡萄酒倒入調酒壺,稍稍搖蕩一下,再取來兩杯新奶油,往裡面加入一隻生雞蛋,攪拌後倒了進去用力搖蕩,Sum說要用「更多的力量」。最後緩緩加入一杯石榴汁輕輕震盪,數分鐘後,三杯色澤粉紅、味道芬芳的雞尾酒調製出來。 「這就是『紅粉佳人』。」我驕傲地宣佈。 兩人齊齊驚歎一聲伸手去拿。 「且慢,」我止住她們,「這是甜味酒,適合餐後飲用,現在只能嘗一小口。」 於是餐桌上的話題基本圍繞雞尾酒,談典故,尋溯源,還有許多關於它的笑話。兩個女孩顯得特別親密,沒有出現我所擔心的針鋒相對或含沙射影的較量,幾乎可以用「相談甚歡」來形容。 晚宴隨著酒杯中「紅粉佳人」見底而告終,她們又嘰嘰喳喳收拾桌子碗筷,等忙完後兩女臉上均燦如桃花。這是雞尾酒的威力所在,往往芳香的水果味有效掩蓋酒精的份量,而後緩慢發揮酒力。芮堯似有些不勝酒意,揮揮手說你們聊,我先走一步回去休息了。 關上門後我問道:「你也早點睡覺?」 荊紅花站在窗前沒有回答,迷茫的目光透過玻璃在浩瀚的星空中尋覓著什麼。 「花兒。」我靠過去輕輕擁住她瘦削的雙肩。 她緩緩抬起頭看我,純淨的目光清澈明亮:「你喜歡今晚的場面嗎?」 第97節:第十一章 紅粉佳人(3) 「不喜歡,」我坦率道,「我本想只有我們兩人在一起。」 「可芮堯為什麼喜歡呢?想過這個問題沒有,記得你早就告訴過她我們的關係。」 我一時語塞,不知從何說起。其實打一開始我就不明白芮堯對我情有獨鍾,經過這麼長時間相處還是沒能找到答案。有時隱隱覺得她似乎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否則斷不會在我面前故意不提昊臣集團。但出於維護自己的自尊心我又不願相信她是因為此與我接近,這次荊紅花被調出去培訓與芮堯突然搬入1807有無聯繫還是個謎。我覺得自己並不瞭解芮堯,如果說荊紅花像一潭泉水令人一覽無餘,芮堯就是深不可測的老井,說不準哪一天能冒出什麼東西。 「我不能改變別人,只能堅守自己的諾言,」我說,「所以我再一次請求搬出去住,如果每天都這樣三個人一起吃飯,我寧願自己叫外賣。」 花兒無聲地笑了笑:「事情總會有解決的辦法,別想得太多。晚飯前和她出去買菜時,她問我說有沒有見過你們父母,他們是否同意咱們的事。這是她第二次問我同樣的話,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還有,你怎麼會調酒的?以前從沒聽你聽過。我發現自己傻得可笑,對你瞭解得太少太少,恐怕連芮堯都比不上。為什麼不談談你的事?」她亮晶晶的眼睛始終盯著我。 我下意識摟緊她說:「一個陳舊老套的故事,早想告訴你但又不願你背上心理負擔,你沒有必要為我們的愛情前程憂愁和擔心,只要我下定決心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們。」 「這麼一說問題好像挺嚴重。」 「一個古板苛刻的父親,努力將兒子培養成中國第一代真正意義的貴族,並想控制操縱兒子的婚煙,使之有利於他的生意和家庭發展。叛逆的兒子終於忍受不了壓抑和壓力離家出走,獨立尋找工作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 「然後遇到傻乎乎的我,不分青紅皂白和你攪在一起,」她說,「現在事情發生了什麼變化?半路殺出的女程咬金又是什麼來頭?」 「父親找到了我,警告說一切必須在他控制下,而且要調查出你的身份才做最後決定。」 花兒微微一笑說:「我的身份不是早告訴你了,還要調查幹嘛,非得揪出個家族醜聞嗎?難怪你一心要搬家,既是躲芮堯更是躲你老爸。我很清楚你是為我著想,因為我對生意不感興趣,不喜歡從事商務活動,而且又不擅長持家理財,肯定不符合你父親替你定下的標準,你一直擔心他會不同意是嗎?」 第98節:第十二章 鐵嘴神算(1) 第十二章 鐵嘴神算 我打開窗戶,一股涼風夾著幾許寒意刮進來,吹消了幾分酒意。我愛憐地撫摸著她的秀髮道:「因為我要娶的不是商業夥伴,而是真心相愛的女孩,這條理由就足夠了。家庭事業和婚煙完全區分是不可能的,這不意味著我的妻子一定要參與家族事業,她應該有獨立的愛好和興趣,當我邁著疲憊的步伐回家,看到笑意盈盈的你就是最大的幸福。」 「僅僅這些就夠了嗎?你父親不會這樣想。也許在他眼裡精明能幹作風果斷的芮堯才是最合適的媳婦吧,所以她搬了過來。否則以她的聰明和驕傲豈會在明知無望的情況硬是插進來,她手中捏著王牌呢。」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我早就應該想到這一點,偏偏在懷疑芮堯是否有機會認識父親的問題上打轉。那麼她是什麼時候識破壞我的身份的,一起喝偽劣巴西咖啡?借給她十五萬元?還是我拒不參加連重達生日宴會? 「不管如何他改變不了我的選擇,」我堅定地說,「我不在乎是否繼承萬貫家產,如果把逼急了我們就遠走高飛,私奔!」 她眼睛裡閃動著興奮的光芒,臉上露出無限嚮往的神情:「私奔?我喜歡這個詞,聽起來好浪漫好淒美。」 我不禁被她逗得笑出聲道:「那是萬不得己的辦法,真正實施起來會有許多麻煩。如果能夠通過協商斡旋的方式解決是最理想的,和平過渡實現共產主義。」 荊紅花將頭埋在我胸口道:「我有種預感,我們會遇到很多麻煩。」 「判斷這種事不能只憑感覺,多方面因素在其中制約,存在諸多不確定發展趨勢。」 她認真地說:「是真的,小時候有瞎子替媽媽和我算過命,他說媽媽是做小老婆的命,一輩子扶不正,當時我站在旁邊,他看看我又說這是你的女兒吧,唉,母女倆一個命,婚煙不順吶。媽媽原先將信將疑,聽了這話氣得連錢都沒給就將他轟出去。算命瞎子站在大門口說我叫胡老六,二十年後找你要錢。」 「那時你多大?」 「六歲。」 我脊樑背生出一股寒意,唯心的東西不可全信又不可不信,畢竟世上有那麼多科學無法解釋的事實存在。父親大舉進入J省鋼材鋼材市場時,遇到一個強有力競爭對手,連續兩年吃了敗仗。那個對手有個習慣,每年正月初一必定要到城郊勝利山冷月寺燒香拜佛,從商二十多年從不間斷。這一年大概是為擊敗強大的父親而驕傲,年三十晚上多喝了幾盅,又和幾個朋友鬧騰著唱歌打牌直到凌晨才睡,這一覺直睡到晚上。老婆心疼他平時睡眠少就沒叫醒他。等他一覺醒來看時間已是初一晚上十點多,他驚出一身冷汗,急急喚司機出去。無巧不巧司機白天守在他家一整天都閒著,以為晚上當然沒事,早早回家喝酒,接到他電話時舌頭打滾話都說不利索。無奈之下他高價叫了出租車連夜趕往冷月寺,剛到山腳下便聽到寺廟裡傳來午夜鐘響,十二點整,他面如土色喃喃道完了完了。兩個月後父親調整營銷策略,加大獎懲力度,氣勢洶洶捲土重來。可對手卻連遭厄運,先是稅務部門查封帳戶清查偷漏稅情況,然後工商部門接到舉報從倉庫中查出一批劣質鋼材,接著有兩個國企大戶以產品不合格為由退回總價值七千多萬貨物。重重打擊下他一敗塗地,市場份額越來越少,最後拱手讓出整個J省鋼材市場。事後有人私下說喝酒誤事啊,少了大年初一這一拜損失幾個億。 第99節:第十二章 鐵嘴神算(2) 後來我好奇地問過父親,那人少拜一次不假,可你從未拜也是真,佛祖為何從不怪罪於你?父親笑笑說因為請神容易送神難。 我輕輕刮她一個鼻子道:「學了十多年唯物論,就被目不能視的瞎子嚇著了?」 她搖搖頭道:「我也不信,但是性格決定命運。我是那種一始而終的女孩,只要全身心付出就不再後悔,不管碰到什麼情況都一樣。記得你說過要坐在籐椅上回首往事,只要我們共同努力會有那一天的。」 我一陣感動緊緊摟著她說:「謝謝你,花兒,但願我能通過你八十歲時的考試。」 城市的夜空星光閃閃,月兒若隱若現在雲中出沒,我和荊紅花相互依偎著靠在窗前,此時此景心裡油然而生出白居易的千古名句,只不過被我改了一個字。 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愛綿綿無絕期。 第二天早上芮堯又過來叫我出去吃早飯,我說荊紅花準備好豆漿了,你也一起嘗嘗?看起來她對豆漿沒有興趣,聳聳肩說我寧可喝牛奶。她轉身回屋時我追著說了句以後我還是打車上下班吧,不麻煩你了。 芮堯走回幾步靠近我問道:「荊紅花不允許你這樣做?只是搭個便車,就算不是同事也無妨,何須如此小氣?」 我搖頭道:「不是她,而是公司有人提醒我要注意與領導保持距離。」 她臉上掠過一絲怒色道:「是誰說的?誰這麼無聊?」 「不管是誰,至少有人注意到這個問題了,其實沒什麼,我習慣打車上下班了。謝謝你的好意。」 正說著荊紅花跑步回來,手中提著法式長麵包說:「芮小姐來一隻?」 「不用了謝謝,我喜歡吃餅乾。」芮堯邊說邊進了屋。 市政府招投標中心在網站和報紙發佈公告,正式宣佈國貿大廈南側總面積達一萬二千平方米的土地向社會公開招標,歡迎各屆人士參加競標。 這是市裡高層權力鬥爭和博弈的結果,土地招商歸魏書記分管,但是處處爭強的劉書記借口這塊地方涉及國貿大廈擴大規模硬攬到手上,並指示戴總主動與房東們談判完善手續。魏書記豈嚥得下這口氣,與費常委私下商量後聯合在常委會上發難,說有人民來信舉報政府在這塊土地的操作中暗箱操作,損害拆遷戶利益。舊城改造和拆遷工作目前已成為政府工作中的難點和熱點,各級政府在這個問題上都小心翼翼怕出亂子。書記、市長立刻追問其中情況,劉書記見勢頭不對趕緊換招,說具體方案還沒有定,總的原則是公平公正公開,不讓外人說閒話。市長點點頭說應該這樣,這些市場行為我們盡量少插手,價格高低讓買家說了算,蓋什麼樓做什麼買賣讓商家自己拿主意,我們攪在裡面指手劃腳弄得不好好心辦成壞事,這樣的教訓太多了。 興味索然的劉書記回去後以不是分管範圍乾脆不管撒手扔給魏書記,魏書記早就看不慣戴總與劉書記眉來眼去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索性拋開原來在指定範圍內邀標的計劃,徹底將此事推向社會,讓他們打得頭破血流吧。 已經吃了定心丸的戴總一直蒙在鼓裡,直到有些朋友打電話問他土地的事才慌了神,明白被劉書記放了鴿子,急忙打電話過去詢問。劉書記好像在開會,拿腔捏調地用公事公辦的語氣應付了幾句,含含糊糊地表示他已經盡力,只能照這種方法辦。再找人出面打魏書記的招呼已遲了,魏書記以十分惋惜的口吻說這個小戴為什麼不早說呢,現在公告發出去就不好更改,一切得按程序進行,我也愛莫能助。 圍繞這塊土地的爭奪先熱後冷,眾多聞風而至的開發商都看好此地的前景,紛紛勾畫出美好藍圖,可當他們大致評估出補償金和價格後,不約而同打起退堂鼓。原因很簡單,代價太大無利可圖。有位開發商甚至說除非蓋樓賣軍火販毒品,否則穩賠不賺。 我單獨到芮堯辦公室,按井經理計算的方法把帳算給她聽,其實這正是井經理希望的,知道我一定會將他的意思轉達給芮堯。好事不爭功,壞事不出頭,井經理就是這種求穩求實的心態。 芮堯很認真地聽取了我的意見,還將其中幾個數據摘錄到那本無事不記的筆記本上,然後合起筆記道:「這筆帳算得很細很在理,事實確是如此。除了國貿,其它任何一家開發商就算不經過競標得到這塊地都沒法操作,除非有不惜成本殺入本土的外資銀行、外資保險機構或夜總會之類,總之誰捧在手上都燙手。」 「但是……」 「但是為什麼有人願意委託我們這樣做,對嗎?天下沒有傻瓜將錢往火裡扔的,也許有人算帳的角度和方法與你不一樣呢,以你的聰明能不能想出其中的訣竅?」她笑吟吟地說。 我想了想說:「讓我考慮一下,明天回答你。」 「你能想得出的,記住眼光放長遠一點,氣魄再大一點,不要只算小帳細帳。還有,最近你手中田豐收購方案進度緩慢,有什麼問題?」 「沒,沒問題,」我避開她的眼光,「可能牽扯的事情多了些,這幾天委託組的操作不太順利,部分客戶對三季度財務收益不滿意,我正在分析原因。」 「不要分析了,我知道狀況出在什麼地方,」她果斷地說,「昨天我已看過操作明細,老衛的成績很不理想,兩個月內累計虧損二十七萬,這是一個經驗豐富的操盤手做的事嗎?你替我警告他,這個月如果再不見起色,請他回去養老!」 聞言一震,我趕緊說:「人的精神狀態總有高低起伏,他的業績也確實差了點,我和井經理找他談談,辭退的事盡量不提,人家畢竟是公司資深員工,這把年紀讓他回去幹什麼?」 「一個單位裡只有業績沒有資歷,只有能力沒有經驗,他如果想碌碌無為混到退休就大錯特錯,你一定要對他說明這一點,」芮堯突然笑了笑道:「小白,做企業心不狠可不行吶。」話說得意味深長,似乎在暗示什麼。我努力想從她眼睛中看出內容,可惜她的一雙大眼睛深不可測,只能看到我的影子。 第100節:第十三章 八風不動(1) 第十三章 八風不動 下班後我將自己關在房間裡苦思芮堯提出的問題,她說得有道理,沒有人會將錢往火裡扔,除非他有一個很特別的理由。我和井經理只是就事論事考慮問題,沒有從深層次上挖掘背後的動機。公司作為競標方來說並不需要掌握原因,是否知道真相不會影響我們對工作的投入,但我不同。父親總有衰老的一天,我是他唯一的兒子,遲早要執掌整個集團。儘管我曾經想逃避這個重任和負擔,但進入社會參加工作後的反思使我明白一個道理,我不能只為自己而活。 芮堯的暗示我一聽便知,至此我完全確定她知道我的身份,而且她並不在意我知道她洞察一切。荊紅花說得對,她必有所恃。 桌上的手機響了,荊紅花叫我過去吃飯。上次愉快的晚宴後第二天,芮堯提議加入我們的飯局一起做飯,荊紅花淡淡說只小白一個人吃我應付得來,再說我的口味很怪的。沒有明確拒絕,可聰明的芮堯自然聽出話裡的意思,從此不再提及。 每次我到荊紅花房間經過1807時,芮堯總要叫住我,有時問些工作上的事,有時拿出方案來研究,還有時請我調節水管或是更換燈泡。我最討厭下班後談工作,更何況影響我和荊紅花的交流,所以每次經過芮堯門前總是躡手躡腳象大猩猩走路,心裡彆扭透了。 最不方便的是晚上我和荊紅花看電視時總是嘻嘻哈哈打打鬧鬧,常常鬧得衣衫不整,頭髮凌亂,以前無所謂,反正靠得很近幾步路便溜回去睡覺了。現在很麻煩,芮堯經常過來敲門,要麼借水籠頭洗頭,要麼借洗髮水,要麼拎一袋小食品和我們看會兒電視,害得我們規規矩矩不敢過分放肆。 我悄悄到大廈管理處問過,這幫只知收費不會服務的傢伙居然說無法給我準確答覆,只能盡力而為,力爭在最短的時間完成修繕工作,有個坐在角落陰陽怪氣的人說籤訂合同時我們有言在先房子沒弄好,那個女的急著要搬我們有什麼辦法? 這幾天我們最大的樂趣便是在報紙中縫尋找租房信息,一邊看一邊盡情描繪美好藍圖,但我建議合住一大套而她堅持租相臨的兩套意見始終沒有統一。 第101節:第十三章 八風不動(2) 「小白,今天你的大學同學臉上有傷沒能上機服務,有人說是簡機長的傑作。」荊紅花邊喝咖啡邊說。 我的目光立刻從電視前移開,將音量調至最小問道:「怎麼回事?兩口子打架了?」 「打架?」她搖搖頭說,「他們不是一個級別的,你見過簡機長嗎?胳臂上的肌肉鼓起來比你小腿還粗,人家參加過健美訓練呢。估計是一邊倒的拳擊表演吧。」 「知道什麼原因?他們不是馬上結婚嗎?」 荊紅花瞟我一眼:「又著急了吧?不過聽說簡機長情緒正常,下班時專門站在門口等她,誰知道呢?也許只是一時衝動。」 「這不是理由!」我一時憤慨起來,「毆打婦女和兒童的都是懦夫!沒有任何借口可以原諒。天生身體差異使得女人在家庭生活中處於弱者位置,她們往往為家庭付出更多而且承受男人們無法理解的壓力,從生兒育女到操勞家務,這一切並不意味著男人能夠為所欲為欺負她們……」 「啪啪啪」,花兒連連擊掌,微笑道:「慷慨陳詞,好激動的演說家,請記住自己今晚說過的話,荊紅花是弱者,你永遠都不可以欺負她。」 我一下子洩了氣,意識到面前的是荊紅花而非簡單,而我已經答應過不再過問紀雨容的事,哪怕他們分手,氣餒道:「誰敢欺負你?你每天都做健身跑,體力充沛動作敏捷,真交上手還不知鹿死誰手,我沒有絕對勝你的把握。」 她得意洋洋張開雙手道:「算你有見識,即使我打不過你,待我施展出『九陰白骨爪『將你抓成大花臉,讓你得不償失,哼!」 外面響起有節奏的敲門聲,花兒邊起身邊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道:「芮總又來查崗了。」 芮堯手拿毛巾進來笑道:「聊些什麼呢?」 「我們在討論男女之間的生理差異。」荊紅花一本正經道。 「喔,這是個很複雜的話題,」芮堯看看我道,「想借這兒洗個澡又怕妨礙你們,不如請小白把門打開讓我洗一下,不會很慢,最多兩個小時。」 真應了花兒說的話,可以看到美女出浴圖了,我沉住氣不吭聲,因為花兒絕對不會讓芮堯有機會在我面前單獨表演浴裝秀。 「沒關係,你儘管去洗吧,」花兒笑嘻嘻道,「不過小白有時會裝糊塗,萬一你沒鎖好門讓他闖進去春光外洩就糟了,乾脆這樣吧,你進屋後反鎖上門慢慢洗,今晚小白不回去了,辛苦一下我這邊的沙發上睡覺。」 我聞言大喜,既然她引狼入室,我也不必客氣。月黑風高夜,殺人越貨時,如此良機倘若輕輕縱過豈不後悔終生? 芮堯肯定迅速權衡了一下利弊,可能覺得以此促成我和花兒關係推向縱深有些得不償失,立刻說:「這麼冷的天怎能睡沙發?要不,我還在這兒洗……就是影響你休息……」 「沒什麼,小白就在這兒陪我聊天看電視,」她暗暗掐我一下,「不過你要出來時說一聲,小白會先回去睡覺的。」 「真是不好意思了。」 「沒關係。」 芮堯和花兒的臉上同時綻放出美麗的笑容。 收購田豐的第四輪談判遲遲未定,關於一點六億帳外利息的書面說明在措詞上雙方無法達成一致意見,徐總來過兩趟與芮總當面交涉,希望我們高抬貴手放過這個敏感性問題,畢竟這份報告要附入會計報表決算說明書中作為正式檔案。 芮堯絲毫不肯讓步,說:「我讓你一分你得敬我一尺,上次已經與連董事長當面要求雙方進入實質性收購談判,這個建議你們考慮過沒有? 徐總一臉苦相道:「鐵路警察各管一段,收購兼併這種大事豈是我們小小的財務部門可以做主拍板?我只能就事論事處理一億六的問題,其實芮總你也知道,這麼大數額的資金砸到誰頭上都疼,怎麼會犯錯誤疏漏呢?我們都是替別人做事打工的,凡事何必太認真。」 芮堯一句話將他擋得遠遠的:「我不參與評論你們單位內部的矛盾,這件事如果你做不了主,請換一個說了算的來,我們的時間都很寶貴,不能無限期拖下去。不過我有言有先,我方耐心是有限的,我們有權隨時請權力部門介入調查。」 第102節:第十三章 八風不動(3) 徐總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也難怪,以他註冊會計師、幾十年生涯的財務總監,豈會平白受一個黃毛丫頭的氣。可這口窩囊氣還非得嚥下去,因為他確確實實被我們拿住話柄。現代企業都是一把手說了算,連重達不開口他能私藏這筆利息嗎?如今連重達將責任推給他,徐總只能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徐總走了以後,我開口說:「我看出來了,田豐沒有誠意和我們合作,否則連老底都被揭出來為什麼不順驢下坡答應進入實質性談判呢?天誠集團究竟提出什麼優惠條件使田豐無視我們的存在?」 井經理說:「作為一個父親,是把自己的孩子送給一個富貴人家還是交給人販子呢?在連重達眼裡,天誠是大富之家,真心實意做企業搞生產,而我們不同,收購田豐只是一種投資,將來還是要通過資本運作賣給別人,他當然對我們不感興趣。只要天誠提出的條件比我們差不了多少,連重達還會傾向於他們。」 這個分析很合理,芮堯下意識點點頭表示贊同,她注視著我們說:「二位動腦筋想一想,假如連重達軟硬不吃,抱著同歸於盡的想法頂住施加的壓力,我們怎麼辦?」 井經理放鬆姿勢道:「芮總,不是每一項收購都能成功,無論投入多大努力花費多少精力,最後只有一個勝利者。決定勝負的因素很多,實力和敬業不是關鍵原因,當然我們應該向好的方向努力,但也要有承受失敗的準備。」 芮堯不認同他的說法:「未行動先慮敗,早早為自己鋪好後路,出發點就不對。對待這種大項目我們不能有任何懈怠心理,必須將自己置於沒有退路的境地,這樣才能全力以赴爭取勝利。外國人實現項目負責制,誰的項目做砸了負責人要引咎辭職,屬下員工也要削減相應薪水,我們不可能這樣做,但更要強調責任心。」 從芮堯辦公室出來後井經理苦笑說我就知道在她手底下幹不長,這回又料到了。我不解說為何這樣講? 「聽到她的語氣嗎?項目經理負責制和辭職就是針對我說的,她責怪我中途洩氣,動搖軍心。小白啊,」他將我拉到辦公室關上門說,「你算過帳沒有,收購田豐究竟能為公司帶來多大效益?競標國貿旁邊的土地對公司又有什麼收益?到目前為止她拿不出令人信服的財務數據,只說很重要,一定要拿下。和公司合作的單位人長得什麼模樣我都沒見過,更不要說書面承諾和合作協議,她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我不在乎經理的職位,但是事情要弄個明白。她這種操作說白了是一手遮天,嚴重違反公司規定的項目處理程序。」 我暗想好傢伙,連這尊泥菩薩都被芮堯逼出火性了,故意火上燒油道:「證券這塊地盤她最大,誰能翻過她的五指山?套用部隊裡的話說明白要執行,不明白也要執行,官大一級壓死人嘛。」 「不行!」井經理頸上青筋畢現,「公司不是她一個人的,大家都有股份。我要找總經理談談,不能讓她這樣為所欲為下去!」 第103節:第十四章 圖窮匕見(1) 第十四章 圖窮匕見 回到辦公室我想起來一個笑話,關於蘇東坡和佛印斗機鋒的故事。自詡書琴棋畫無一不精通的蘇東坡畫了幅自畫像,端坐在蓮花寶座中拈指含笑,旁邊寫了首詩,其中有得意之句「八風吹不動,穩坐蓮花台」,懸在書房自賞自吟。一日佛印來訪蘇東坡正好不在家,看了牆上的畫便在詩後批了兩個字:「放屁」。蘇東坡回來見後大怒,當即坐船過江到對岸寺廟找佛印算帳。只見廟門緊閉門上掛了個貼子,上面寫道「八風吹不動,一屁打過江」。 曠達至蘇東坡都未能免俗,何況井經理。平時安如泰山只因事不關己,若真觸及到他自身利益不可能做到心如止水。 我並非存心挑起內戰坐山觀虎鬥,而是覺得芮堯有可能利用我們達到她某些個人目的。與昊臣集團合作是件好事,她為什麼遮遮掩掩不公開出來?井經理已經指出商業步行街的老闆們不可能有實力參與競爭土地,她為誰衝鋒陷陣?這些最基本的信息都不讓我們知道,怎能讓大家心服口服做事? 在辦公室轉了一圈,想起杜哥叮囑我多關照天鵝,便來到國債組。卻見號稱忙得沒時間上廁所的杜哥坐在天鵝旁邊教她用財務軟件,而且罕有地穿著平時最討厭的西裝。井經理說得不錯,有時談戀愛也需要自我妥協。 下班時特意經過井經理辦公室,他還沒回來,看來這次與總經理談話的內容廣泛而深入,我心裡略有些不安,擔心這把火煽過了頭,如果惹出麻煩就非我所願。 站在人行道上我有耐心地等著計程車,一輛豐田高級商務車悄無聲息停到我面前,副駕駛旁的車窗玻璃緩緩下沉,一位身穿高級西裝戴著墨鏡的小伙子對我說:「白羽助理嗎?我們老闆想和你談件事,請上車吧。」 我退後一步道:「對不起,我不認識你。」 「天誠集團,為收購田豐的事,這樣說夠明白吧?」他笑起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神色間帶著高層白領特有的禮貌和倨傲。父親集團總部大廈有也有許多這樣的人,我喜歡這種氣質。 我笑了笑道:「我晚上有個約會。」 「不會耽擱你很多時間,」他做了個邀請的姿勢,「請上車。」〔奇書網·電子書下載樂園—Www.Qisuu.Com〕 車後座還有一個中年人,少言寡語,除了與我有禮貌地打過招呼後就再沒有說話,這是大公司裡所有中年人的共性,若是飛黃騰達事業有成則內斂含蓄,言辭間自有一番威嚴,若是升職無望前途暗淡則與世無爭看淡塵事,安分守紀本分做人。倒是駕駛副座的小伙子很活躍,回頭問了我許多證券方面的事。他沒有提老闆是誰,我也沒有問。 如果天誠集團老闆禹錫陽確實與連重達有私怨想通過收購打擊報復,那麼他就不應該現身在此地,精明如他者自然懂得打蛇驚蛇的道理,倘若擺出勢在必得的模樣必然會被人漫天要價痛宰一刀。這點粗淺的道理都悟不出,他就不會是今天身價達幾百億的禹錫陽。 儘管我是天誠集團眼中的死對頭大冤家昊臣集團老闆白昇的兒子,但由於我很少與父親一起在公共場合露面,也始終沒有介入集團事務,天誠集團的人根本不會認識我,所以我鎮定自若地坐在車裡與他們周旋。 車子徑直開到五星級希爾頓大酒店,小伙子搶先下車開門道:「請白先生隨我們到十六層商務廳,老闆在上面等你。」 我點點頭問:「你貴姓?」 「免貴姓俞,你叫我小俞好了。」他又露出潔白的牙齒,雙手遞過一張名片。 踏著厚松柔軟的地毯,在身著旗袍的禮儀小姐陪同下來到窗明几淨、到處堆滿鮮花的商務廳,一進門便看到正中沙發裡陷坐著位面色蒼白,目光犀利的年輕人,看到我進屋只是眼皮抬了一下,沒有更多反應。 小俞恭敬地走到他身邊說:「少爺,白先生來了。」 「唔。」年輕人衝我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小俞又對我介紹說:「這是我們董事長的二少爺,今天專門找你談談收購田豐的事情。」 我點點頭不待他們招呼不卑不亢地在他右手第一張沙發上坐下來,心中雪亮,原來他是禹偉濤。關於禹家兩個兒子,父親以前有過評價,先是大肆鞭撻我一番,說早知道這個寶貝兒子如此不聽話當初就該多養幾個,好挑選家族接班人,然後話鋒一轉說不過姓禹的養了兩個兒子有什麼用,愁的心思更多,老大還好些,老二在高中就與和女孩子同居,鬧得全校沸沸揚揚。所謂多有多的難處,少有少的問題。 老大禹偉傑比我大四歲,早已參與天誠集團事務,大小事情處理得四平八穩頗得禹錫陽歡心,外面已經將他視為天誠集團下一代掌門人。據說禹偉濤很不服氣,經常暗中與哥哥較勁,希望能異軍突起取得最後的勝利。 這種龍爭虎鬥也許正是禹錫陽樂於見到的,兩個兒子全身心投入到事業競爭和業績開發,激發各自最大的潛能和動力,不管最後誰是贏家收益的總是天誠集團。想到此我蹯然驚醒,覺得不能在此地久留,等與荊紅花的事有個說法得盡快回到父親身邊,不管情願與否,那付擔子我是躲不過去的。 第104節:第十四章 圖窮匕見(2) 「你叫白羽,投資公司證券部經理助理,具體負責田豐收購談判,對吧?」禹偉濤漫不經心望著指甲。 我說:「如果你找我談收購方面的事恐怕會失望,這件事由芮堯一手負責,還有證券部井經理參與,我只是打打下手。」 他沖小俞笑笑道:「我們俞助理已經瞭解得很清楚,知道你才是談判中真正的頂樑柱,少了你他們玩不轉,所以我只和你談。我想告訴你的是,天誠集團對這次收購很重視,準備不惜代價拿下它,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不明白,」我溫和地說,「盈利性是企業經營唯一目的,收購不是打仗,沒有必勝的說法,至於不惜代價就更讓人不解了,誰都知道企業成本控制的重要性。」 禹偉濤朝我看了很久,重新打量已經修剪得很完美的指甲:「你很精明,應變也快,屈身在小小的投資公司真是委屈了你……古人說過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總有一些事讓人不考慮成本、代價堅決去做,人活在世上不完全為了錢,對嗎?」 看來禹家的確與連重達有私怨,正因為此才決意收購田豐。而父親抱著偏偏不讓你如意的心理通過芮堯橫插一槓子,非要攪混此事。芮堯怎麼會與父親聯繫上的呢?會不會父親借收購考察她的能力為由誘得芮堯衝鋒陷陣?知父莫若子,我知道這種主意他想得出來。 「很抱歉,我的任務是全力以赴參與收購談判,如果天誠拿出更好的條件,我們甘心認輸,收購談判本來就是一種風險投入,參加之前我們就做好失敗的準備。」 禹偉濤瞇著眼道:「本來我也是這樣想,可現在情況好像發生了一點點變化,你抓住田豐財務方面的一個漏洞不放,態度強硬地逼田豐就範,連重達有些頂不住了。」 「是芮總,她要求與田豐直接進入實質性談判。」我提醒他。 「沒有你,她能說出什麼名堂?」他不屑道,言語間根本沒將芮堯放在眼裡,「我們已基本完成與田豐預備階段會談,即將進入實質性收購談判,在這個時間冒出這種事讓我們很惱火。你懂我的意思?」 我含笑不語,他只剩一層薄紙沒有捅破,那就是他要收買我,就像剛才所說的,不惜代價。 「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在公司奮鬥為了什麼?事業、金錢、權力、美女?在投資公司繼續做下去或許過五年可以實現你的願望,也許是十年,十五年,也許這輩子都實現不了。但是現在你就有機會轉眼間得到這一切,不費吹灰之力,」他悠然看著我,像是看一條將要上鉤的魚,「只要做出正確選擇。」 禹偉濤肯定不如禹偉傑,我迅速作出這樣的判斷。 小俞見我沉吟不語,急忙走過來低聲說:「好好考慮一下,白先生,有什麼條件盡可以開口,以天誠集團的實力很少有辦不成的事。」 禹偉濤又道:「還有件小事,聽說投資公司準備參加國貿集團南側土地競標,嘿嘿,白先生又是主力選手,準備和我們天誠集團展開決鬥,今天不妨兩場小麥一場打,一起做個了結。」 「怎麼樣,白先生?」小俞索性坐到我身邊連聲催促。 我直起身,指指腦袋道:「我需要時間,等我回去想清楚後明天給你們回答,如何?」 小俞變了臉色沖禹偉濤看看。 禹傳濤懶洋洋道:「恐怕你還不知道一件事,」他頓了頓,手朝門口站著的兩人有氣無力指了一下,「他們需要聽到答案才會帶你出去,否則…….」他似乎很累不願意說下去。 我又怒又驚:「你在要挾我?」 「白先生不要誤會,我們絕對沒有一絲恐嚇的意思,」小俞趕緊打圓場道,「但是門口兩位身懷絕技的高手脾氣不太好,有時容易…….容易上火,只要你與我們合作他們立馬帶你離開這個城市,去哪兒都成……」 我忍住氣道:「如果我不答應就走不出這間屋子對嗎?」 「只對了一半,」禹偉濤慢吞吞應道,「你可以躺著出去。」 第105節:第十五章 虎頭蛇尾(1) 第十五章 虎頭蛇尾 定定神,我冷靜地說:「天誠是做正當生意的商業集團,不是靠坑蒙拐騙、綁架勒索發家的,這已不是正常的商業行為,是犯罪!禹偉濤你想清楚了,一失足成千古恨,請惦量惦量其中的份量。」 禹偉濤歎了口氣道:「上千萬人口的城市失蹤一個人算什麼,又不是要你的命。我們只是想送你到一個地方渡假,等田豐收購結束你正好回來,大家都開心不是很好嗎?剛才就說過,我們收購田豐的決心相當大,無論出現什麼情況都要拿下。我在老頭子面前立下軍令狀,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可你非不配合,我有什麼辦法?」 原來如此,禹偉濤為了討父親的歡心在爭奪接班人問題上爭得上風,主動出面承攬此事,在他看來收購小小的田豐還不是小菜一碟,誰知被我發現田豐重大財務問題芮堯加以利用,攪混了原本很明朗的收購局勢。情急之下只好使出非常手段對我利誘威逼,將我控制住使芮堯失去談判主力,因為大量核心數據只有我掌握並知道如何運用到談判中,少了我的支持芮堯只變成空談家。 禹偉濤太渴望勝利,也許他被哥哥成功的光芒壓得太久了吧。 「你想過後果沒有?」我說,「就算你收購了田豐,我出來後也會控告你。」 他聳聳肩:「沒有人知道發生的一切,沒有證據,沒有證人,再說我有最好的律師,你怎麼跟我鬥?話雖說到這一步,我剛才的承諾仍然有效,你可以開出條件,要多少錢,要什麼職位我都可以滿足。」 我對他怒目而視,不得不承認他的手段雖然卑劣,卻簡單有效,讓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無計可施。我不可能昧著良心迫於淫威低頭服軟,也不會假裝答應事後反悔,他肯定會逼我留下書面證據。可是怎樣才能出去呢?頭一回,我感覺到無奈和無助。 小俞誠懇地說:「白先生,我家少爺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人生在世追求什麼?像我們這些人辛辛苦苦奮鬥又是為了什麼?現在這一切唾手可得你還猶豫什麼?我們以天誠集團的信譽保證凡是今天答應的條件絕對可以兌現,」他指指左側桌上的電腦本,「瑞士網上銀行實時開戶,你可以自己輸入客戶資料和密碼,等我們將錢打入帳戶後當場查詢。白先生,還猶豫什麼?你只是暫時離開這兒而已,從法律上講不承擔任何責任。」 見我無動於衷他進一步攤牌道:「其實從你進入這個房子起已經注定要離開這個城市,區別只是如果你合作的話,可以得到所有你想要的滿載而出,如果你拒絕我們的好意可能要吃一點苦頭,那兩位高手會將你擊昏後運出去,結果都是一樣的。」 是啊,他說得很對很在理,若我是個普通公司助理,收入幾千元的操盤手,可能真難以拒絕這種誘惑。可是他們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我擁有的財產相當於禹偉傑和禹偉濤之和,一個人的財富多到動輒以億計算千萬元列在小數點後的話,即使用更多的錢收買都沒有效果。 我面無表情坐在沙發裡不動,這叫非暴力不合作抵擋,印度聖雄甘地最拿手的招數。 禹偉濤似乎料定我最終必定妥協,悠哉游哉拿起指甲刀修理指甲。小俞則從我的眼神中看出憤怒的火苗,很有耐心坐在一旁等候。 過了會兒禹偉濤拿茶几上的茶杯,手中的指甲刀不經意間掉下去。只覺得眼睛一花,一道白光從空中一閃而過,指甲刀已經到了離禹偉濤十二三米遠的保鏢手上,他邊把刀送過來邊將長長的白練塞入口袋,無疑剛才就是用這根白練凌空捲走指甲刀。 我暗暗咋舌,剛才妄想施展萬米跑特長逃跑的計劃胎死腹中,再快有他的白練快嗎?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室內氣氛陷入凝固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我朝他們看看,禹偉濤一反剛才慢條斯理,以極快的語速說:「你可以接電話,但不准透露在什麼地方,和誰說話,只要多說一個字你的手機就會和我的指甲刀一樣!」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只得表示同意後才掏出手機,是芮堯打來的。 「你下班後去哪兒了?我的洗面奶、隔離霜在你那兒呢。」 我想了想道:「你先用荊紅花的吧,我還要一會兒才能回去,再見。」我擔心說得太多引起兩位高手誤會,果斷掛掉電話。 就這短短一句話工夫,屋子裡的氣氛發生微妙變化,從禹偉濤到門口兩名冷著臉的高手臉上露出奇特而不可思議的神情,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我身上。 第106節:第十五章 虎頭蛇尾(2) 我一時不適應這種情況,吶吶道:「你們都聽見了,我只說了句很簡短的話。」 禹偉濤朝小俞看看,後者會意立刻和顏悅色道:「白先生,這是誰打來的電話?」 「我們公司的副總經理芮堯。」 「她,嗯,她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 我笑了起來:「可以這麼說吧。」 他沉吟了會兒:「剛才你在電話裡還提到一個女孩子,叫……什麼花?」 我有些不高興道:「這與收購田豐的事無關,我不想回答得太多。」 表情古怪的禹偉濤又恢復慢吞吞語氣道:「凡在這間屋子裡發生的事我們都要弄明白。」 小俞語氣輕鬆地說:「我們的交談不必太嚴肅,大家都放鬆一些聊聊平時生活,談談女朋友,有什麼不好。」 見鬼,我才不願意和他們聊天呢,不過這個問題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沒必要為一兩句話搞得很僵,於是說:「我提到的女孩子叫荊紅花,是我的女朋友。」 感覺此言一出,禹偉濤的臉好像凍結的漿糊,小俞的瞳孔彷彿放大了一倍以上。 過了好半天小俞說:「聽說芮堯待你不錯,有意培養你。」 「那是普通的上下級關係。」我澄清道,「我們之間沒有任何說不清楚的地方。」 小俞若不經意地說:「我以前坐南海航空公司的飛機,有個空姐好像叫荊紅花。」 我說:「是啊,就是她。」 室內又陷入沉默。我敏感地覺得空氣中凝結的敵意在一點點融化。 不知過了多久,反正這段時間很難捱,禹偉濤起身站在我面前,一字一頓地問:「你真的不想與我合作?」 「是!」我斬釘截鐵地說。 他突然仰頭大笑,笑得我莫名其妙。笑了會兒他上前一把握住我的手道:「佩服你,真的有個性。我禹偉濤從不服人,你是第一個。」 這個彎轉得太急太大,我一下子懵了,也起身道:「這,這讓人很難理解。」 小俞忙解釋道:「我家少爺早聽說你為人正派,原則性強,一直不服氣想試探一下,其實我們根本沒有威脅綁架你的意思……」 「如果你覺得這個玩笑開得太過分,只管責怪我禹偉濤,我是真想交你這個朋友。」他仍然緊握我的手正色道。 我回頭看門口兩位高手早已不知去向,心中納悶無比又疑竇叢生,可不管怎樣這種結局總算不傷和氣又皆大歡喜,我苦笑道:「如果真的答應你的條件怎麼辦?是不是就弄假成真?」 禹偉濤微笑道:「假如你的表現讓我失望,我也只好讓你失望。」大家一齊笑起來。 接下來他熱情地邀請我共進晚餐,我當然拒絕並隨便敷衍幾句匆匆告辭。 臨走時禹偉濤一直送到電梯口,再一次緊握我的手道:「雖然我們是朋友,但還會在談判桌上真刀真槍分個高低,我們一同努力吧,」他拍拍我的肩,「純粹是個玩笑,請不要告訴任何人,特別是你那漂亮的女上司。」 站在希爾頓酒店門口,望著井然有序地川流不息的車流,相互依偎的情侶們耐心地等待紅燈,商場超市一如既往放著震耳欲聾的流行歌曲,恍若隔世。想到差點被強行送到遙遠的地方「渡假」,心裡真有些後怕。 我沒有天真至相信禹偉濤剛才一幕戲是進行「品德測試」,若真是如此他們就演得太逼真太投入了簡直是天才演員,可以送到好萊塢為國爭光。眼睛是透露內心秘密的窗戶,從一開始禹偉濤對我的眼神是不屑和輕蔑,被我拒絕後變成惱怒和冰冷,而最後突然充滿熱情和友好,假如我沒看錯的話似乎還有一點巴結討好的意思,這種前踞後恭的反差太大了。 從小俞邀請我上車到兩大高手把守大門,隨時可以上網的電腦筆記本,包括白練飛捲指甲刀,每個環節都經過精心設計。什麼原因使他在最後一刻放棄了原來的計劃? 是不是看穿了我的身份? 可即使知道我是白昇的兒子,以禹偉濤的身份也不至於如此表現。 改變態度的分水嶺來自芮堯打來的電話,會不會此事與芮堯有一點點聯繫?也許禹偉濤看上了芮堯?我隨即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芮堯早與昊臣結成聯盟,敢在兩大商業集團之間走鋼絲左右逢源除非她不想在商界混了。 或許是荊紅花?禹偉濤由於商務需要經常乘坐飛機,說不定對荊紅花情有獨鍾……這樣更不可能,有此良機他還不乘機將情敵扔到荒無人煙的小島上自生自滅? 一直坐到出租車上後都沒想出頭緒,但我可以肯定一點,禹偉濤轉變態度必定與我的兩個漂亮鄰居有關。 回到家剛開門芮堯就從屋裡出來,問道:「剛才忙什麼呢?慌慌張張就掛掉電話?」 心道不是你的電話解圍我可能要當魯濱遜了,看她頭髮還幹著反問道:「沒洗頭嗎?」 「荊紅花不在家。」 話音剛落我的手機就響起來,荊紅花打來的。我按下接聽鍵就問:「你在哪兒?」 她還是不緊不慢的語氣:「我在醫院。」 我嚇了一跳連忙問:「哪個醫院?哪兒不舒服?我現在就去!」 她好像想了一下:「你過來也好,我沒事,」她頓了頓,「紀雨容被打傷了,我在陪她。」 第107節:第十六章 咫尺天涯(1) 第十六章 咫尺天涯 我的頭轟地一聲,不覺間嗓門大了許多:「被誰打傷的?傷勢是否嚴重?她現在怎麼樣?」 「想為她出頭嗎?」荊紅花道:「是簡機長打的,夫妻之間打架也輪到你插手?是不是想和人家拔劍決鬥?」 「我……」我一時說不出話,拳頭捏得格格直響,「我這就過去。」說完不理會她說什麼啪地合上手機。 芮堯忙問:「荊紅花出什麼事了?我開車送你去看她。」 我搖搖頭:「是她的同事…….我的大學同學…….你進來洗頭吧,我這就趕到醫院看看。」 大眼睛轉了一圈她道:「就是上回在茶館遇到的那個哭啼啼的漂亮女孩?」 女人的直覺真是天生俱來,我來不及解釋匆匆離去。 從出租車上下來,站在醫院大門口,撲面而來的冷風將我吹得連打兩個寒噤,沸騰的心陡然冷卻下來。我不禁責問自己:這麼風風火火趕過來幹嘛?她算你的什麼人?你有什麼資格站在她的病床邊問這問那? 從這裡可以看到急救中心,依稀可見白衣天使們有的伏案疾書,有的為病人診斷治療,還有的拿著儀器器械走來走去。幾個病房都亮著燈,其中的一間就躺著我的初戀情人,曾經躺在我懷裡撒嬌的紀雨容。 「小羽,我爬不動了。」 「再堅持一下,咬咬牙就能攀到最高峰,那時你會忘記疲勞的。」 「不嘛,我不走了。」 「那,那我背你?」 「嘻嘻,我把同心鎖繫在你頸上鎖住你的心。」 「別胡鬧,只有小狗才這樣被人拴著…….哈哈。」 我真要進去看望她嗎?滿身傷痕,滿臉淚水,滿心惆悵,四目相對無言,我能帶給她什麼?空洞的慰藉和虛偽的感歎,還是真情流露眼眶含淚? 此刻病房裡除了荊紅花應該還有其它空姐,我以花兒男朋友身份現身卻看望另一位空姐,這意味著什麼?會不會有好事者將紀雨容被打與我聯繫起來? 凡是涉及男女關係,中國人貧乏的想像力會迸發出驚人的水平。 從醫院大門到急救中心只有不到一百步遠,可這一步我始終無法邁出來。 「我不能進去。」 這句話在我腦海中閃現了無數次,理智告訴我此門一入後悔終生。但紀雨容活潑可愛的表情不時在我眼前浮現,明知她身心受到重創卻不出現在她面前,是不是太絕情? 我在大門口來來回回踱了幾十個來回,心中猶豫不定。一對中年夫婦從我身邊走過,女的嘀咕道:「這家醫院還治療精神病患者嗎?天都黑了還把這些人放出來真危險。」 懷裡的手機響了兩三次,可能是荊紅花見我遲遲未到有些奇怪吧。 猛地勁風撲面,一輛小汽車幾乎貼著我的身子擦過去,開出幾米又軋然剎住。我從恍惚中驚醒過來,一看竟是那輛熟悉的奔馳。 簡單從車裡走出來,一言不發徑直到我面前。我默不做聲朝他看,絲毫沒有退避之意。 「既然來了為什麼不進去?」他打破沉默。 「我是來看牙齒的,拜你上次所賜。」 第108節:第十六章 咫尺天涯(2) 他指指肚子道:「你那一腳就不狠毒?我連續腹瀉了兩天。別裝蒜了,就算是泰森的拳頭也不至於打得你至今還疼,你真的牽掛她就進去看看吧。」 我搖搖頭啞聲說:「我對你承諾過,不管出現什麼情況我都不會見她,我希望做一個誠實守信的人。」 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肩頭面泛怒色道:「但你想過沒有,你站在大門口對我的刺激更大!」 「我在考慮是否報警!她還不是你的妻子,即使和你結了婚也不是你的奴隸,你無權對她這樣!」我衝他大叫道。 簡單緩緩鬆開手,退後一步道:「我很早就過來了,一直坐在車裡內心交戰,後來你也來了,在這邊來回徘徊,每一圈走的步子都不一樣,說明你的心和我相同,很亂。」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剛才確實頭昏腦漲沒來得及打量四周,沒有發現他的奔馳車:「你為什麼不進去?怕被你的同事們責怪?」 「你知道我為什麼打她?」 這一說我的怒氣又上來了:「我只知道不管出於什麼理由都不應該對女人動手。」 「你說得對,我該死,可是,」他頹然往地上一蹲語氣哽咽道:「她要取消婚禮。」 我如聞睛天霹靂,驚得說不出話來。上次在茶館她對我說過這個想法,當時以為只是一時衝動,我已經要求她不能傷害簡單,她也答應了,誰知事隔多日還是提了出來。我知道對簡單這種名門望族來說取消婚禮意味著什麼,難怪他憤怒至對她大打出手。 可是這樣一來紀雨容更有理由堅持自己的決定。 「你說這件事怎麼辦?」簡單抬頭軟弱無力地問我。 棘手之至,我怔怔發呆,一時無法回答。 這些日子與女孩子們接觸越多,我越發現自己對女孩子的心理瞭解得太少,就像我至今都沒有真正瞭解紀雨容。 急救中心門口隱隱有人影閃動,有可能是那些空姐出來了,我不想被她們碰到,當機立斷道:「你應該進去與她溝通,我要走了,再見。」說著不顧他連聲叫喚轉身離開。 回到家芮堯居然還在洗頭,老天,簡直比我洗澡的時間還長。她在洗手間裡問道:「這麼快就回來了?荊紅花呢?你的同學傷勢重不重?需要住院療養嗎?」 我簡短地說:「我很累到房間休息一下,洗完後替我關門。」說完一頭鑽進臥室砰地反鎖上門。 小古龍說過當愁眉不展時請對著鏡子看,你會被自己的模樣逗笑的。可此時我哪裡笑得出來?我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極為尷尬的境地。 紀雨容不結婚了,怎麼辦?怎麼辦! 我不能逃避責任,這件事其實因我而起。如果我不出現在南海航空公司大門口,她應該會安安心心和簡單結婚、生子,一潭靜水地過著幸福完美的生活,幾十年之後帶著滄桑感回首往事時,在她心目我只是證明青春時代絢爛多彩的符號,不再具任何特殊的意義,最多默默對自己說一句,我曾經愛過他。 可現在不同,當她看見我以後對自己選擇的婚煙產生了懷疑,她發現自已並沒有象預想的那樣深愛著簡單,儘管他摯愛呵護她。 紀雨容不明白自己究竟要什麼,但至少決定了必須放棄什麼。 如果那天我不去接荊紅花,如果荊紅花和紀雨容不在同一家公司,如果我和紀雨容相遇時她已經結了婚……. 這都是我那自以為是的父親一手造成,他不信鬼神,只相信依靠人的力量可以改變一切,卻不知冥冥之中自有報應。 倚在床頭不知胡思亂想了多長時間,直至外面有人敲門。 一聽敲門的節奏我就知道,荊紅花回來了。 進門後她塞給我兩隻三明治,說:「將就將就吧,我也沒有做飯,在醫院吃的盒飯,」她亮晶晶的大眼睛在我臉上搜索了一下,「你的臉色很難看。」 芮堯也在她身後不遠站著,兩個女孩用同樣關切的神情看著我。我暗歎一聲,話到嘴邊卻又嚥下去,只是點點頭拿著食物出去。我從不在臥室裡吃東西,這是很小的時候就養成的習慣,媽媽說在臥室吃東西會引來老鼠咬嘴。心理學家說得對,良好的習慣都是在幼年時培養而成。 第109節:第十六章 咫尺天涯(3) 「到我那邊吃吧,我熱了些果汁。」荊紅花拉拉我的袖子,暗示有話和我說。我順從地跟在她身後,芮堯沒吱聲替我關好門便回屋了。 香噴噴的三明治吃在嘴裡味同嚼蠟,我有口無心地就著果汁將東西胡亂吃下去。荊紅花始終沒說話,趴在桌上若有所思。這是我們之間的默契,從不在用餐的時候談論正題。過於正式的談話不僅影響就餐時的心情,而且降低胃部消化能力,對健康不利。 擦完嘴後我說:「你可以問了。」 荊紅花搖搖頭,嘴角含著一絲淺笑道:「不,你說,我聽。」 「無從說起。」我得知道她究竟掌握了多少東西,不敢隨便開口。 「那我做個提示,從你急吼吼地大叫要到醫院看望她開始說。」 「我沒有進醫院。」我提醒她這個事實。 荊紅花道:「簡機長告訴我在大門口碰到你,像驢推磨一樣不停地兜圈子,為什麼不進去?」 我沉默了半晌說:「我進去幹什麼,是看望你還是看望她?」 「對,小白同志掌握了正確的政治方向,」荊紅花綻開笑臉誇了我一句,「你在電話中說要過來的時候我也在考慮如何對同事們解釋這一點。」 「為什麼不阻止我?」 對這個問題荊紅花有些驚異,想了會兒說:「這是你的決定,我尊重你的想法。」 我感動地抓住她的手道:「謝謝你,她畢竟是我的,我的……」 「你的大學同學,對嗎?」她悠悠道,「可你要解釋一個問題,為什麼紀雨容沉睡的時候叫著你的名字?」她捏著聲音說,「小羽,小羽……我學得像不像?」 我頓時頭皮發麻目瞪口呆,簡單說得對,紀雨容真有說夢話的習慣。誰能想到與她水火不容的荊紅花竟然有機會聽到她說夢話,而且正好叫我的暱稱,我只能怨自己命太苦。 事已至此別無選擇,我只能實話實說。 第110節:第十七章 有限坦白(1) 第十七章 有限坦白 「花兒,我必須向你坦白,我在大學談過一次短暫的戀愛,女主角就是紀雨容,不過後來分手了,原因不詳。關於這段感情我對簡單解釋過,分手後兩人從未有過任何聯繫和接觸,如果不是因為你和她在同一個公司,我們永遠不會遇到。」 「你承認上次對我撒謊了,先替你記下這筆帳以後再算。剛才你的話中沒有涉及到她為什麼在夢中叫你的小名,Go on。」 我覺得自己是只誤踏機關的小白兔,完全不由自主受人擺佈:「在你出去培訓當天,我在中國龍茶館喝茶的時候……」 「停,」她饒有興趣地問,「你什麼時候喜歡品茶了?不會告訴我是一個人跑那麼遠的地方玩玩?」 嗨,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我無可奈何地說:「還有芮堯,我們在田豐談判取得上風,她提議出去慶賀一下……」 「是慶賀我滾得遠遠的吧。」 我氣結:「她,她開始不知道你到深圳。」 「哼,情意綿綿一起喝茶,這個情況沒有主動向我報告,再記一筆帳。接著說。」 「……正巧紀雨容和朋友也在那兒喝茶,於是我們就站在旁邊聊了幾句。我問過她婚事籌辦得怎樣,她說不想結婚了,當時我還勸她要對簡單負責……」 「恐怕她心裡想著要你對她負責呢。」 我斷然否認:「這是畢業後我與她見的第二次面,如果不是因為喝茶也許根本不會說這些話,純屬巧合。」 「相逢即是緣分,對嗎?」她似笑非笑。 我才不會跳進她挖好的陷阱:「不,所謂咫尺天涯,我們兩人才算有緣分,我們都因為家庭問題跑了出來,正好住到同一幢樓的同一層,平時從不喝酒的我偏偏那天喝醉了,又湊巧被你發現施以援手。大千世界,人海茫茫,你我相識相愛不是緣分是什麼?」 「你已經知道簡單打她的原因了,」她不理我的碴,「她為什麼提出解除婚約?」 這是最頭疼的問題,因為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在距離婚期還有二十多天時突然提出來。簡單的父母在省政府工作,為邀請省高層領導出席婚宴肯定挖空心思想盡辦法,早早與秘書們聯繫好排入繁忙的日程。一旦婚禮取消不僅僅是丟面子的事,後果很嚴重很嚴重。我私下覺得紀雨容處理這件事上有些草率和任性。 芮堯絕對不可能犯這種錯誤,因為她做什麼事都經過深思熟慮;荊紅花也不可能出這種狀況,因為她看似散慢隨意卻大智若愚。 紀雨容就是這種單純自然的性格,一個人的本性是沒法改變的。 幸好荊紅花並未因為我的一系列錯誤降低待遇,從廚房端來香濃的咖啡,裊裊餘香的咖啡直沁鼻端,這使我混亂不堪的頭腦清醒了許多。也許是禹偉濤先擒後縱的刺激讓我心神大亂,從接到荊紅花電話到吃三明治我一直處於混沌狀態,這是讓父親最深惡痛絕的遇大事無靜氣。 「他們還會和好,紀雨容只是一時衝動,原因有三,」理清思路後我有條不紊地分析道:「第一你剛才說過,簡單到病床邊時她沒有做出激烈反應而是繼續哭泣,說明她沒有因此恨他;第二,冷靜下來的簡單會向她闡明事態的嚴重性,據說省委書記都要出席婚宴,這是鬧著玩的嗎?第三,最關鍵的一點,也是我始終沒做到的一點……」我故意剎住不說。 聽得出神的荊紅花愣了一下立刻瞪我一眼氣鼓鼓地說:「知道你的意思,剛才在醫院姐妹們勸她時也說過,兩人已經同居了,這時分手吃虧的是紀雨容,不會再有條件好的男人願意和她談戀愛。你們這些臭男人就是這個德性,哼,不是處女又怎麼樣?不是處女就沒人要了?」 真是無名之火,提出分手是紀雨容又不是簡單,怎能這樣說?未婚女孩子保持處女身是社會意識的束縛和監督,不僅中國人,就連以開放著稱的歐美在貞操觀意識上都有價值回歸的趨勢,布蘭妮出唱片其中一個賣點就是宣傳她是處女。一方面物以稀為貴,在美國像她這個年齡的處女很少,另一方面說明公司打造純情、正統、青春的形象符合當今潮流。 珍惜處女就代表歧視婦女嗎?花兒也有難以理喻的時候,我埋頭喝咖啡不理她。 花兒顯然對這個問題耿耿於懷,反覆進行駁斥,語氣態度一反常態:「同居了怎樣?就算結婚了又怎樣?她有權選擇也有權改變自己的選擇,只要她認為是對的,紀雨容有重新選擇的自由,這與是否是處女無關。那些同事姐妹們身為女人卻站在男人的角度考慮問題,這是中國女人最大的悲哀。小白我問你,如果我不是那個你要不要我?」 我盯著她看了半天,慢騰騰地說:「看得出,你是的。」 她兩腮唰地飛紅,仍然不依不饒:「我說我不是的,你要表明態度。」 我忍俊不禁大笑起來,心中煩悶一掃而光,上前摟著她說:「那你得向我證明這一點。」 她傻傻地問:「證明?怎麼證明?」 「你說呢?」我露出自以為是淫笑的笑容。 「你笑得好壞,」她驚叫著趕緊掙脫出去,離我遠遠地咬著嘴唇說:「你敢……我不做第二個紀雨容,除非,除非到我們……」她的聲音越說越低最後微不可聞。 這一打岔我的情緒好了些,移到沙發坐下道:「醫院裡還有人照顧她嗎?」 「簡單在那兒,有他看著我們何必做電燈泡?她的傷勢並不重,主要是精神上的打擊,眾目暌暌之下捱一拳一腳誰受得了?你若敢對我這樣的話,」她威脅道,「咱們就從此無緣,別說千年等一回,等到人類輪迴變成大猩猩我都不理你。」 「好好好,打人是小狗,小狗不打人。」本該輕鬆起來的我,好像心口堵著事總是高興不起來,細想起來又感到沒有什麼特別大不了的事,是不是這段時間經歷得太多太複雜,壓力太大造成的? 荊紅花也發現我的情緒不對,靠坐在我身邊說:「感覺你心神不寧的,是不是最近工作上面事情太多?我有個小小的提議想不想聽?」 「到氧吧吸氧?還是練瑜珈功?」 「下個雙休日起我休假四天,我們一起到黃山玩玩吧。」 又是黃山! 我迅速裝作大感興趣的樣子說:「為什麼選擇那兒?其實既然到附近遊玩,蘇州園林也不錯。」 「我不喜歡人工堆砌的景觀,只有置身峰巒之中溝壑之內,仰視摩天群峰近觀峽谷之中的松石花徑,才能真正領悟『千峰劃然開,翠螺呈萬狀』的壯闊之美,再說還有一個重要節目……」她含情脈脈地看著我。 第111節:第十七章 有限坦白(2) 我脫口而出:「到天都峰峰頂掛同心鎖。」 她有幾分羞澀說:「你是否值得我這樣做?」 「一片忠心,日月可鑒。」我大義凜然地說,心中卻直打鼓。幾年前我和紀雨容第一次遊玩就是去黃山,而且攀登到險峻的天都峰,按規矩將刻有名字的同心鎖鎖在峰頂鐵鏈上,把鑰匙扔到白雲深處,象徵永結同心永不分離。 我實在不願意在同一個山頂系兩把寫著「白羽」的同心鎖,那樣豈不讓天下人恥笑。 可難得花兒想陪我散心,一片好心提出建議,我不能迎頭潑一盆冷水說那邊不能去,因為我已經和紀雨容到此一遊,不合時宜的話萬萬不能說出口。目前我的帳上已有不良記錄,她隨時可翻出來清查,還是少惹她為妙。 再說其中有個很關鍵的問題,住宿。荊紅花肯定不會迂腐至要兩個單間,哈哈哈,我是一隻來自北方的狼…… 想到此我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目光曖昧地看著她說:「怎麼去,自助旅遊還是參加旅遊團?」 她不假思索道:「當然自助旅遊,跟在導遊後面,玩什麼都限定時間,小彩旗一招就得集合,指定地點拍照,指定地點吃飯,還不如在家看風景片。」 「OK!明天我就預定酒店,坐大巴太難受,坐火車太麻煩,乾脆包一輛車送我們過去,隨叫隨到比較方便,你看如何?」 「隨便你吧,我只做項目策劃,具體組織工作你負責。」荊紅花和我一樣沒有價格概念,根本不關心從這兒包車到黃山要多少錢,有時真想問問她那有錢的父親,成功企業家到底是做什麼的,又怕被懷疑對她家的財富感興趣。 「但願精力旺盛的芮總這一周不找我加班。」我嘀咕道。 她警告我說:「千萬不准讓她事先知道我們的計劃,否則她準得開車陪我們一起去。」 我心情愉快地答應一聲,看看時間不早起身回去。 「等一下。」她叫住我,飛快靠近我送上一個香甜的熱吻。 「做個好夢。」她微笑道。 一定的,我興奮地想,有荊紅花這樣溫柔可人又善解人意的女孩做妻子,生活必定充滿情趣而又輕鬆愉快。 可當我進屋關上門後,對紀雨容的擔憂和愧疚象綿綿陰雨重新籠罩了我的思緒。 早上乘坐芮堯的車子去公司,因為七點多鐘時辦公室突然電話通知,讓芮堯、井經理和我在二十分鐘內趕到公司,所有領導要聽證券部的工作匯報。芮堯以最快的速度換衣化妝,我則迅速起床洗漱,都沒來得及吃早飯便急急忙忙前往。 這是一次極其反常的突然襲擊。 第112節:第十八章 調查會議(1) 第十八章 調查會議 事情很反常,芮總也是公司領導之一,事先居然一點兒都不知道,以她平時受吳總經理信任的程度幾乎不可能。而且按常規匯報工作需做大量細緻的材料彙集,要有準確翔實的數據分析,像這樣沒有任何準備的空襲式匯報前所未見。只有紀委的雙規才有這般迅雷不及掩衛之勢。 芮堯仍像往常一樣鎮定自若,似乎這則消息沒有在她心中產生一絲波動,但我已從她眉目間看出幾許焦慮和擔憂。作為公司領導層成員更知道這種不打招呼背後掩藏的矛盾,想必心中定是波瀾萬丈。 即便可以置之度外的我乍接到電話也有些惶惑,轉念我便想到關鍵所在:昨天下午井經理找吳總一番長談有了效果。以他的性格,不出手則已,出手則是萬鈞雷霆。我預感到今天早上的匯報會必有一番較量,而井經理極有可能跳出來與芮堯直接交鋒。 芮堯的事業心責任心、工作熱情、辦事能力無可置疑,但最近鋒芒畢露急於求成,犯了兵家大忌。做領導的都希望一切在控制之中,像芮堯如此冒進求功讓人怎能坐得住?而且欲速則不達,她力求多點出擊、四面開花的效果在目前看來很難達到。 車子開出一程後芮堯打破沉默說:「你把田豐收購和競標土地兩件事整理一下思路,這兩件事以你匯報為主。」 我提醒說:「這次只通知我而沒有杜哥參加,恐怕重點就是詢問這些內容。」 她點頭道:「我想過這個問題,奇怪的是上次談判取得階段性勝利後我立刻向吳總作了匯報,也提及保溫杯裡信用卡的事,新一輪談判還未開始,還有什麼情況可匯報的?」 「競標土地只開了頭,測算規劃工作尚未正式拉開,應該沒有領導關心的東西。」 兩人越猜越摸不著頭腦,其間我打電話給井經理通氣,他好像猜到芮堯和我在一起,故意表示馬上到公司先和她碰個面,溝通措詞統一思想。十分鐘後我們抵達公司,正從停車場出來又接到井經理電話,說他已被叫到總經理辦公室等待,催促我們快點。 「我們?」我放下手機愣愣看著芮堯。 芮堯也很意外這種措詞,咬著嘴唇不作聲。事實上自從井經理提醒我之後,我一直單獨打車上下班,從未再和她同時出入過公司。他怎麼會認定我和她一起來而且當著公司全體高層這樣說? 匆匆到辦公室拿了工作筆記我故意滯後一步,等芮堯進去一會兒後才走入小會議室。吳總,常務副經理鍾總,另外兩位副總,還有負責監察審計的李書記。芮堯、井經理和我坐在他們對面,看起來像是三堂會審。 鍾總見人齊了朝吳總點點頭,亮亮嗓子道:「今天把你們證券上的三位叫過來,有點突然,而且我們沒有與芮總事先通氣,主要想保證事情調查的公正公平,如果芮總對這種方式有異議,可以保留意見……」 芮堯平靜地說:「幾個月前我和公司前任領導們已經經歷過類似考驗,我相信只要自身沒有問題,凡事說得清楚,沒有什麼擔心和害怕的,我個人表示接受任何形式的調查。」 大概看氣氛太沉悶,中間的吳總咧嘴笑道:「搞這麼嚴肅幹嘛?就是幾個人坐下來談談,有問題說問題,有想法說想法,包括取得的業績都可以說嘛。」 鍾總續道:「白助理負責的收購田豐化肥廠項目,是芮總策劃並通過公司經理辦公會集體研究後決定的,操作程序沒有問題。但是最近我們聽到一些不利於公司形象的議論,認為個別人利用這個項目謀取私利,用集體的利益達到個人目的。吳總和我們幾個碰頭商量了一下,將參與兩個項目的三位請來,並讓李書記介入此事,以座談的方式把一些似是而非的問題搞清搞透,大家統一意見統一觀點,以後再有類似誤會就能解釋清楚了。」 李書記道:「當然如果有人認為自己有些行為確實違反了公司紀律,也能在這裡說出來,在座都不是外人,俗話說家醜不外揚,公司前面已經出了那麼大的事再也經不起折騰,我們盡量內部解決。」 說了一大氣都沒觸到正題,真佩服這些領導。我看看井經理,他一本正經地在筆記本上寫個不停,好像很認真的樣子。芮堯還是從容不迫神閒氣定,面含微笑聽他們講話。 會議室裡冷了會兒,鍾總又道:「三位是不是具體談談這兩個項目?」 芮堯和井經理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到我身上。唉,中國人的習慣,什麼事都是官最小的衝在前面。 我定定神硬著頭皮道:「我先來介紹一下收購田豐的整個談判過程,不足疏漏之處請井經理、芮總補充。自芮總召集井經理、杜助理和我開會傳達經理辦公會精神,安排我具體負責談判事務……」我簡要將三次談判的情況說了一遍,其實這些內容早就寫成報告呈給在座領導們看過,純粹多此一舉。可我們都知道這只是前奏,真正的好戲應該在我的陳述之後上演。 五分鐘後我結束敘述,芮井二人均認為講得十分完整,基本準確反映了談判過程的重要事項,財務數據和會計資料引用正確,無需補充。 鍾總道:「公司領導層知道你們的談判工作做得出色,給對手很大的壓力,但我們也要勇敢面對別人的質疑,什麼問題都得給出讓群眾滿意的答案,經得起考驗的幹部才是好幹部嘛。我歸集了幾個疑問請解釋一下,」他戴上老花眼鏡看著筆記道:「第一,昊臣集團作為公司合作夥伴,故意保持神秘色彩只與芮總單線聯繫,公司其它人均未有機會謀面,嚴重違反公司『三公開』運行模式,這一點芮總能不能解釋一下。」 第113節:第十八章 調查會議(2) 芮堯不置可否道:「鍾總不妨將所有問題一併提出來,我集中回答。」 「可以。第二,公司與昊臣有無明確的權責合同,規定公司參與收購所能獲取的收益,或者說,即使收購失敗,公司作為投入方能否獲得報酬;第三,昊臣與天誠是眾所周知水火不容的超級商業集團,田豐是地方政府重點扶持企業,為求菲薄之利公司貿然捲入其中得罪人到底值不值?第四,這一條與田豐無關,是問參與土地競標獲勝後打算賣給誰,怎麼保證公司的收益?」 這活脫脫就是井經理昨天跟我說的那番話的翻版,這一狀算是把芮堯頂足了。 芮堯沉吟了會兒道:「看來都是衝著我來的,所有問題由我解答好了。先說前三條,我綜合起來說明。公司與昊臣的聯煙,並非我芮堯異想天開,是市委費常委串線搭橋,雙方簽定的合同經過吳總確認,公證處公證,為合法合同,上面對雙方談判的權責利益有詳細條款,我不一一贅述。昊臣之所以沒有公開露面,主要不想與天誠正面衝突,避免田豐坐地抬價付出更大的代價。至於捲入的說法,我持反對意見。現代社會下競爭進入白熱化階段,一味求穩畏戰,安於現狀明哲保身是無法立足的,我們不光要走出去,主動參與資本運作,收購兼併,還要大膽請進來,利用合資合作等形式多樣並舉,才能將公司搞得紅紅火火。」 吳總微笑道:「年輕人就是有闖勁。」看得出他很欣賞芮堯。 一把手既然表明態度,其它人即使聽出芮堯的辯解在偷換概念,也不好當場詰問。她用的是強盜邏輯,就像美國人說打伊拉克是為了世界和平一樣,搞資本運作收購兼併非得參與昊臣與天誠的強強相爭嗎?再說合同經吳總簽字又怎樣,他未必看得懂多達上百頁的權責條款,究竟其中有無不利公司的規定只有天曉得。 「還有一條。」鍾總不為所動地提醒她。 「競標土地的事我們正在操作中,因為尚未形成正式文本,所以沒有向領導們匯報具體操作方案,初步計劃仍然與昊臣集團合作,我們如果在競標中獲勝,立即以高於中標價6.12%賣給他們,作為公司參與的勞務費。」 又是昊臣,我可以肯定父親在裡面做了文章,他和芮堯有過接觸並談了些什麼。荊紅花猜得不錯,芮堯對我們是有恃無恐的,因為有父親的尚方寶劍撐腰。她覺得只要能完成為昊臣代理的兩個項目,證明自己的能力並得到父親賞識,只需他伸出一個小拇指便可將我和荊紅花斷然分開。井經理的推測雖不中亦不遠,至少看出芮堯如此賣力地做項目不是為了公司,但他沒有證據表明她為了什麼目的。所以芮堯伶牙俐齒這麼一說,加之兩個項目都經過經理辦公會通過,讓人感覺這幾個問題根本就是無理取鬧。 鍾總立即摘下眼鏡道:「喔,6%是很優惠的條件啦,比普通競標代理費率高多了。那塊土價已經炒得很高,他們拿去幹什麼?」 芮堯含蓄道:「我們只管將地脫手,不好多問人家的商業秘密。」 「也是,也是。」鍾總是直率人。 吳總看一下時間,環視四周說:「問題也問了,該說的也都說了,有些我們幾個知道群眾不一定瞭解,有些我們也是剛聽說,感覺還不錯。大家還有什麼意見,還有什麼要問的都提出來,如果沒有這件事就到期此為止。」 無人應答。 「好,最後我補充幾句。今天這個會開得很好,該問的都問了,該說的也說了,大家相互通氣,增進瞭解,完全達到預期的效果。今後公司要保持這種良好的習慣,凡事都可以擺到桌面上談,內部問題內部解決,沒有必要動不動就寫舉報信搞得公司動盪不安嘛。收購、兼併是目前的熱點,由於操作環節上的保密性和特殊性,運作中難免引起這樣那樣的誤會,作為公司領導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作為具體經辦人也要勇於接受群眾監督,不要因為被告狀被打小報告就打退堂鼓,很正常嘛,我剛到公司短短幾個月也被人寫過人民來信,要心平氣和面對,」吳總看看時間,「證券部開工的時間到了,今天就到這兒,散會!」 第114節:第十八章 調查會議(3) 整個會議感覺他只是想做表面文章走過場,沒有真正要為難芮堯的意思。可能是運用其豐富的官場經驗,既對井經理有所交待,你反映情況我立刻調查,又不露聲色暗示芮堯,這件事我不做深究你自己心中有數。將來即使出了什麼問題他也有擋箭牌,所有調查均明確記錄,不是我查不出而是犯罪分子太狡猾。 下樓時我們三人各懷心事都沒說話,逕直各自回到辦公室。剛坐下葉媛媛便跟進來,將一張支票放在桌上道:「謝謝你上次雪中送炭又幫了大忙,這幾天貨款都回籠了,把錢還給你。」 「這麼急就還回來幹什麼?」我漫不經心道,「你自己的存款抽出來了嗎?」 她笑嘻嘻道:「什麼我的,我和老爸不就是一家人?」 「嫁女潑水,你馬上辦了喜事不就和你老爸分開來。」我打趣道。 她的臉微微的些紅嘴硬道:「誰說的?我還小呢,不急。」 「好,就當我沒說,回頭讓子文過來一趟,我有個女同學今年二十九,也是今年剛剛離婚,我想做個紅娘為兩人牽線搭橋,讓他們中午見一下面,你有興趣也去為子文當參謀如何?」 「呸!」她知道我在開玩笑,啐我一口跑開了, 近中午時芮堯用手機給我打電話,我有些奇怪地想,在辦公室都不用電話,現在為集體節約的精神發揚到這一步了? 「小白,我在公司樓下向東一百五十米處的車上,你趕快過來。」 「有什麼事嗎?」聽起來像是地下黨秘密接頭,我第一個念頭是莫非她被禹偉傑綁架了。 「不要多問,你絕對會感興趣的,快點過來。」說完她掛斷電話。 沒辦法,誰讓我喜歡參與神秘的事情,大不了像昨天般再被劫持一次吧。 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我找到目標上了車,關好車門後芮堯沒有發動,目光看著前方說:「鍾總說的幾個問題也正是你心中的疑點吧。」 她瘋了,懷疑我在背後搞鬼?我說:「兩個項目都是我具體主辦,要追查起來我是第一責任人,所以就算有疑點也只會放在心裡。」 「不是說你向領導層反映情況,你的性格人品我知道,不是兩面三刀的人,而且也沒有必要,」她神情奇特地看著我,「但是你真的認為我全力做項目有私人目的,對不對?」 我支吾一聲道:「剛才會議你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以後有吳總替你頂著怕什麼?」 她出神地看著街上人流,有幾分淒苦地說:「說來說去你還是不信任我,這樣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說完發動車子。 一路上我們沒有說話,直至車子在一個熟悉的地方停下,我差點失聲叫起來。 這是我昨天剛來過的地方,希爾頓大酒店。 第115節:第十九章 高屋建瓴(1) 第十九章 高屋建瓴 我吶吶道:「你約了人在裡面見面?」 她搖搖頭簡潔地說:「你一個人進去,十二樓第四間,進去就知道了。」 我看看她說:「你必須告訴我裡面是誰。」 「一個你認識的人。」她突然古怪地笑了笑,衝我擺擺手居然開車走了。 莫名其妙,她不會真是禹偉濤的女朋友,聯合起來整我吧?我暗忖道,不過就算如此也沒什麼,真想對我有什麼動作,禹偉濤昨天就下手了,何必今天再演一齣戲?想著我整整衣服來到她指定的房間前,舉手正待敲門,門由裡面打開,一個人出現在我面前微笑著說: 「少爺,老爺正在裡面等您。」 這人是父親的貼身保鏢大李,曾是某特種部隊優秀士官,與父親形影不離。 讓我進去後,他倒退出去在外面關上門。 父親一個人獨坐在客廳中間,腰桿挺得筆直,目光銳利地看著我說:「你很吃驚?」 「是的,」我平靜地說,「禹偉濤也住在這兒,昨天我見過他。」 父親示意我在他對面坐下,感歎說:「我知道,人家現在是上陣父子兵,我家還是我這個老頭子一個人衝鋒陷陣,羽兒,你該為這個家族做點事了。」 最近我也經常考慮到這個問題,所以父親提及此我有些羞愧地低下頭。 「是芮堯送你來的?」 我點點頭。 父親站起身,踱到窗前仰望天空,突然回頭一字一句地說:「芮堯做你的女朋友怎麼樣?」 從進這間屋起我就有了思想準備,因此我眼睛不眨地說:「我的女朋友是荊紅花。」 他逼視我道:「我說過沒有我的認可就不算。」 「這是我的決定。」我堅定地說。 他緩緩說:「我早就強調過,你要娶的不僅僅是你的妻子,還是白氏家族的媳婦,昊臣集團二當家,她必須有精明的商業頭腦、過人的膽識智慧、卓越的理財能力,她要成為你事業上的好幫手,家族的賢內助。」 第116節:第十九章 高屋建瓴(2) 「你到好萊塢找女超人好了。」我諷刺道。 「不要女超人,你面前就有一個,芮堯。」父親威嚴地說。 「不可能,我不喜歡她。」 父親說:「其實你喜歡她,只不過更喜歡荊紅花而已。這些天小鍾在澳門處理一宗急務,調查荊紅花的事耽擱下來,不過從在南海航空公司掌握的情況看,她確實是個不錯的女孩,但不代表就適合你,她畢竟只是一名空姐。」 我明白他的意思,氣得漲紅臉說:「我就喜歡這種類型的女孩。」 他尖銳駁道:「當時你也說喜歡紀雨容那種類型的女孩,她和荊紅花是同一類型嗎?」 提到紀雨容我更加惱火:「你親手葬送了紀雨容一生的幸福,昨天她和機長鬧翻了要取消婚約,這件事你要負全部責任。」 父親陡然輕鬆起來,笑瞇瞇回到沙發上說:「這件事已經解決了,紀雨容收回不負責任的話,今天出院後繼續準備婚事,婚禮如期舉行。」 我呆呆看著他:「你怎麼知道?」 「昨天芮堯從荊紅花嘴裡探到情況後立即向我報告,我派人連夜將她父母送到醫院陪她,」他剎住話,「就這樣,很簡單。」 生薑還是老的辣,對紀雨容的情況曉之以理已無可能,只有利用她的孝心動之以情才有奇效,我怎麼沒想到呢? 他慢慢說:「羽兒,爸爸的精力大不如前,有時一天奔波下來感覺很累,第二天都起不了床。爺爺的健康狀況更糟,今年以來幾乎沒走出過院子,前些日子連人民幣金額都看不出,唉,摸了一輩子的錢,最後連錢都認不出。現在到你趕快接手的時候了,就算你不感興趣也要干,你要對整個家族負責,對幾百億資產負責,對昊臣集團數萬名員工負責。」 我表示同意:「等田豐收購談判了結我就過去。」 「還有了結與荊紅花的關係,不准拖泥帶水留有後患。」 又來了,這個問題好像已成為我們們父子間的坎。 「我不準備結束和她的關係,我想帶她一起回去。」 室內空氣驟然凝固,父親顯然沒料到我如此直截了當挑戰他的權威,目光轉為嚴厲和憤怒。幾十年來他早已在家族和集團中樹立至高無往的威信,沒有人敢硬碰硬頂撞他,包括我的媽媽。不管哪一級主管部門領導與他說話都很客氣,因為他多次被國家領導人接見過,是北京許多老首長老同志的座上賓。 「白羽!」父親面若冰霜道,「現在是和你商量,沒有下一次了!我不希望事情鬧得不愉快,但如果你一意孤行,休怪我使出霹靂手段!」 「用金錢?用親情?」今天豁出去了,為了荊紅花我鼓起前所未有的勇氣,「荊紅花不是紀雨容,她不缺錢花,家庭情況也很好,她父親是位成功企業家,母親身體健康,沒有你施展計謀的空間。要不你綁架她把她送上月球。」 父親深沉地盯著我道:「有進步,至少知道人家的家庭情況了,可是爸爸的手段若是你能全猜透,我在商界這麼多年就白混了。紀雨容那邊已經出了點小麻煩,我不想荊紅花步她的後塵,才放手讓你自己處理。你的時間緊迫,我的耐心也有限……再給你一個月,到時我派人接你回去上班。」 我大叫道:「你說過要調查荊紅花家庭背景後才做決定的,小鐘的工作還未做完你怎能草率排斥她?你調查過芮堯的家庭嗎?憑什麼如此武斷?」 第117節:第十九章 高屋建瓴(3) 他頭仰到沙發後舒展一下身體道:「參加田豐收購談判對你有益無害,你懂得了如何抓住對手語句中的漏洞。我當然對芮堯做過全方面的調查……」 原來芮堯真是在招聘會上一眼認出我是昊臣集團老闆白昇的兒子,因為大學畢業前寫畢業論文時為了搜集資料曾到集團總部採訪過,在一張企業內部報紙上看到我們的全家照,難得她記憶力過人,一下子便認出我來。後來她設法與父親取得聯繫,將我的工作、生活情況全盤托出。雖然沒有表示想與我發展感情的意思,但父親豈會領悟不出來?出於慎重他命令小鍾秘密調查了她的所有資料。 芮堯父親是小學教師,母親是商場營業員,家境一般,沒有什麼有勢力有後台的親戚。一個中文系女孩子,憑著自身不懈努力,在專業強論資排輩的投資公司站穩腳跟並做到總經理助理,引起了父親的濃厚興趣。他很欣賞這種從基層依靠奮鬥一步步升上來的人,做企業就需要有此精神和信念。而後公司高層動盪,芮堯不降反升更讓他覺得芮堯不簡單。 「……做企業難免有風險有低潮,昊臣集團如果有這種經得起摔打的賢內助壓陣,肯定能抗過風浪走出困境。不要耿耿於懷她對你隱瞞真相,是我讓她這麼做的,本來希望你們在自然情況下相識相知最終走到一起。我知道你的臭脾氣,凡是我介紹引見的你一概拒絕,沒想你竟有個做空姐的鄰居。」 「我瞭解荊紅花,她更會成為賢內助…….」 父親擺手止住我:「只說三件事,都是小鍾在航空公司調查到的。一是她的信用卡餘額有時高達三四萬元,二是她很少參加同事聚餐和公司內部聯誼活動,三是她競爭上崗被調至國內航班後從未主動找有關負責人談話。說明什麼?不善理財、不善交際、消極被動,這種女孩只適合過那種不思進取小資情調的生活,根本沒法適應我們白家。我和媽媽一年中至少有三分之二的晚上是在宴會上度過的,麻煩嗎?很麻煩,很累人,可是為了企業發展,為了廣交朋友不能不這樣做。包括你也是,就喜歡悶在家裡不見客,到時企業怎麼拓展?」 我就知道荊紅花大而化之,散慢隨意的作風不入父親法眼,沒想到他打聽得如此清楚,一時間我啞口無言不知如何替她辯解。 「還有,芮堯說競標國貿附近土地的事公司內部有意見,連你也在裡面反對。這是怎麼回事,芮堯沒告訴你是我要拿下這塊地皮嗎?」 我心中一喜,終於找到父親的錯誤了,於是不慌不忙將井經理分析的數據和理由說了一遍,然後得意洋洋看他的表情。 誰知他的臉異常平靜,只是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半響他拉著我走到窗邊道:「這條街道通向哪兒?」 我一愣,想了會兒說:「向前可能是延中路,向後接…….這塊區域我不太熟悉。」 父親猛拍我的後背大聲說:「這條路通向北京,通向羅馬!白羽,你的目光太短淺太狹隘,趕快脫離現在的生活環境回到總部吧,都說女人頭髮長見識短,你的見識還比不上芮堯!」 「這,這與競標有什麼關係?」我還是沒想明白。 父親雙手叉腰道:「高價買下土地吃虧嗎?你算得不錯,單算經濟帳肯定虧本,可是,」他用手劃了個圈子,「你只打的算盤是小九九,是小商人的計算習慣。如果高屋建瓴地從全局看,從地區整體商業佈局觀察,這個虧不能不吃。控制國貿,被天誠棋快一著我們沒辦法,但如今不能再讓國貿一枝獨秀做大做強,因為這個城市很重要,它不僅是該地區發展的中心,還吸引全國乃至國外大財團大企業的關注。這是個橋頭堡,是個制高點,讓國貿拿下南側土地日益坐大引發規模效應和連鎖反應,時間一長就會逐步排斥昊臣集團的商品,形成商品壁壘。幾年、十幾年也許看不出差異,但要想到集團的將來,我是在為你、你的兒子乃至孫子做長遠規劃,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百年之後後輩們提到我時只要說一句,這個老傢伙還算聰明,至少不算糊塗,我就心滿意足可以含笑九泉了。」 第118節:第二十章 強強對話(1) 第二十章 強強對話 灰溜溜回到辦公室,途中小林壓低聲說要講個關於葉媛媛談戀愛的笑話我都沒心情理會。看著桌上堆積如山的卷宗資料,有股衝動將它們都扔到地上,最好再在上面踹上幾腳以消我心頭之怒。但是臨走時父親警告過我,不准甩膀子撂擔子,收購田豐和競標土地都是白家自己的事,我不是替芮堯做,而是芮堯替我們做。 今天的事不告訴荊紅花,無論我有多大壓力都不能讓她受到半點委屈和傷害。思前想後我決定獨自對抗專橫的父親,我已經錯過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一個人留給自己的遺憾太多,就算取得再多成功也無法彌補心靈的創傷。 如果我始終生活在父親的陰影下,怎能領導起龐大的商業帝國不斷走向輝煌? 如果和我踏上紅地毯的不是荊紅花,即使取得像比爾蓋茨那樣的成就又有什麼意義? 不知不覺悶坐在辦公室兩三個小時,轉眼間下班時間就到了。有人敲門,我聽出是芮堯慣有節奏,沒理會。過了會兒又有人敲門,謹慎而穩重,好像是井經理,本想也不理他,猶豫片刻還是懶洋洋將門打開。 「下午找你好幾趟都不在,後來芮總說你到外面有事,好像心情不太愉快?」他注意我的臉色不似平常。 「一點私事。」 井經理似乎沒在意我給他碰釘子,關上門在對面椅子上坐下,隨手抽出一疊財務報表翻了翻,道:「你是怪我昨天跑到吳總面前告芮堯的狀,還是怪我當著領導的面說你們同車到公司?」 我氣沖沖說:「經你提醒之後我一直打車上下班,除了今天特殊情況,你這樣說法太不地道,我一直將你當做長輩尊重,沒想到關鍵時刻為了打倒芮堯你不惜把我拖下水。」本來以我的性格不會說出這番話,可最多一個月我就要離開公司了,末日情緒使我有些失控。 他呵呵笑了起來,用手指著我說:「小白啊,你有時很聰明很理智,有時又顯得太糊塗太天真,」看著茫然不解的我他繼續說,「整個公司都知道芮總主動搬到永關大廈和你做鄰居,與漂亮空姐一決勝負,只有你倒過來還蒙在鼓裡吧?」 「啊!」我目瞪口呆,臉上騰地起火。 「其實這件事即使有人傳言,如果芮總堅決否認也不會傳得人人皆知,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井經理穩穩當當地說,將報表扔到桌上道,「今天早上你都聽見了,有許多事她根本沒對我們說,而有些我們知道的事她也沒有對吳總等領導匯報,這是典型的欺上壓下。吳總畢竟是新來的,一時半刻不好動她,但以後她的日子不會好過。」 我想芮堯目前還是大權在握,雙方撕開臉皮較量他的處境不會好到哪兒去,遂道:「鍾總所說的幾個問題只有介入項目的人才提得出,明擺是你從中作祟,你不怕她報復?」 井經理臉上笑意不減,起身背負雙手在屋內轉了一圈道:「不是猴子不上花果山,姓井的在證券部經理位置上穩穩坐了這麼多年,沒有兩下子豈能做到?她芮堯靠哪條梁子當到副經理我都知道,哼,不知天高地厚想對付我還嫩了點。」說這話時他慈眉善眼的眼中暴出凌厲的光芒。 他果然是扮豬吃老虎,深藏不露的人物,比我起初估量的還要厲害。我試探道:「因為她頂住壓力沒有說出費芸接受公司贈送兩套房子,作為報答費常委大力提攜她一把?」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井經理道,「費芸雖然是只知吃喝玩樂的紈褲子弟,卻對芮堯情有獨鍾,當時公司領導以芮堯的名義將房子過戶給他也有玉成此事的想法。不料芮堯雖然名利心重,講究實際,倒也心高氣傲不肯以婚煙換前程,事情一直擱下來。誰知她偏偏相中你不顧面子搬家緊隨,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 我避開他噯昧的目光岔道:「你怎麼知道這麼多內幕,好像芮堯肚裡的蛔蟲似的。」 他看看時間道:「想知道答案?和我一起參加個飯局,你會解開所有謎團。」 想想我有那麼多頭疼的事,儘管對尋究答案很感興趣我還是搖搖頭:「對不起,今天我碰到些事心情很不好,準備回家休息一下調節情緒。」 第119節:第二十章 強強對話(2) 「這個飯局就是為你而開,」他語出驚人,「東道主想與你交個朋友。」說著他將一張名片放到我面前,定神一看,小小卡片上沒有複雜繁多的頭銜,只簡單印著: 中國天誠集團 特別助理 禹偉濤 我吃了一驚,猛然抬頭瞪著他,越發看不懂面前這個高深莫測的人。 「一頓晚飯,兩個問題,」井經理微笑道,「除了禹偉濤想和你交朋友,還有個人想與你統一思想,消除誤會。」 腦中靈光一閃我脫口而出:「費芸。」 井經理的後台靠山就是費常委,因此自然與費芸走得很近。費芸將爛攤子扔出手後投資公司反而賺了大錢,也是井經理通風報信的。可既然他們與禹偉濤搭上關係,為什麼費常委唯恐天下不亂地將國貿收購土地的事攪混演變成競標呢? 彷彿看透我的心思,井經理道:「國貿的事天誠事先沒打招呼,據禹偉濤說集團方面以為水到渠成,沒有太放在心上,想不到弄出許多麻煩……,」他拉過我半勉強半開玩笑地說,「再不動身還等人用八抬大轎請嗎?我們邊走邊聊吧,」兩人到樓梯口時已是空無一人,寫字樓就是這樣,一到下班時間便像退潮般很短時間內所有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又是希爾頓大酒店,兩天內這是第三次來,前兩次都讓我很不愉快。 井經理帶著我進入香格里拉廳,這是大酒店最豪華服務最好的小廳。臉色蒼白的禹偉濤依然懶洋洋倚在沙發上,旁邊將身體傾過去搭訕的年輕人眼圈凹陷、面色青黃,一看便知沉溺於酒色精力透支,他應該就是早已聞名的費芸。 見我們進來兩人都站起來,相互介紹後圍桌而坐。禹偉濤好像更重視我,特意拉我坐在他旁邊,這讓費芸和井經理有些驚訝,覺得他的熱情遠遠超過了我這種身份應享受的待遇。 菜過五味酒過三巡,禹偉濤再次舉起酒杯環視一遍道:「今晚是朋友聚會,本應只談友誼不提公務,不過兄弟我事務繁忙,連夜要動身到南方處理急務,時間有限,不得不借此叨嘮幾句,有掃各位雅興。」 費芸立刻說:「偉濤你說哪兒去了,井經理和白助理都不是外人,有什麼話儘管說。」兩人一唱一和配合極妙。 「實不相瞞,這次我……」禹偉濤才說了半句,餐廳門便輕巧地推開,小俞急沖沖進來到他身邊低語了幾句。禹偉濤眉毛一揚,不耐煩地揮揮手道:「在這兒也沒關係,他走他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若他也是沖這兩個項目來的就各憑本事好了。我跟他之間又沒有仇這麼緊張幹嘛?」小俞應了一聲倒退著出去了。 大概小俞發現父親也住在酒店內,迅速趕過來報告。禹偉濤對待兩家世仇的態度和我一樣,並沒有看得太重。俗話說親不過三代,其實仇也不過三代,那段七十年前積下的宿怨經過漫長歲月的滄桑變幻,至我們這一代早已淡化至無痕,誰是誰非不再重要。 「…….這次我來此主要為了田豐和國貿,不巧的是兩件事辦得都不順利,更巧的是白兄正好成為天誠的主要對手,哈哈,真有意思,主要責任在我啊,準備工作做得不夠,沒有事先打招呼,弄得費公子也很為難。」 費芸接道:「我老爸聽說其中的關係後悔死了,可是話已出口不好收回。好在我們和井經理能說得上話,溝通一番之後發現這件事的關鍵還在白兄身上。」 井經理打著哈哈說:「白助理是公司棟樑,芮總最信得過的骨幹,手中掌握第一手談判資料和核心數據,只要他肯幫忙,事情定無問題。」 我微微一笑沒有說話,舉杯向禹偉濤一示意仰頭干了。此刻我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心如明鏡,不知不覺我已將自己擺在昊臣集團掌舵者的位置上,正在與天誠集團進行利益協商。芮堯一手策劃我與父親交鋒捅破與昊臣的關係後,這兩個項目的走向不必再經她同意,我可以從集團實際利益出發決定最終結果。 因為我是昊臣的接班人,父親不在時我能說了算。 彷彿看出我的態度,禹偉濤說:「昨天我與白兄有過接觸,還開了個小小的玩笑,呵呵,白兄的原則性、道義感使我尤為佩服。在那種情況下尚不肯鬆口,我想今晚就算三位一齊刀劍相加白兄也不會就範,對吧?」 第120節:第二十章 強強對話(3) 費芸井經理不知他昨天上演過「捉放曹」的好戲,將疑惑的目光投向我。 我又與費芸碰杯一飲而盡。 「其實我本有『釜底抽薪』一計,又恐怕費公子心疼…….」禹偉濤笑嘻嘻瞟了費芸一眼。 幾杯酒下肚反使我思緒更加靈活,我頓時明白道:「禹公子想迫芮堯就範?」 他眼中神光閃動緩慢地點點頭,我心中卻明白這是順手一槍引出費芸關心的話題。綁架芮堯有何用?她只不過是收購談判的宏觀指揮者而已。 果然井經理迅速接上去:「我們早就知道費公子對芮總一片癡情,不過愛情這東西有時真他媽的奇怪,芮總放著英俊瀟灑的費公子不要,偏偏垂青咱們白助理,她卻不知小白早就有了意中人。」 費芸手執筷子懸在半空,神情緊張地盯著我,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就是南海航空的空姐荊紅花,對不對?」禹偉濤再次問道,荊紅花三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好像有種特別的味道。 我顧不上細究其中緣由,對費芸道:「我和女朋友已到談婚論嫁的程度,對芮總我向來尊敬有加,從不敢心存褻意,費公子若有不放心之處,在單位裡請井經理監督,回到宿舍更不要擔心,女朋友會將我看守得安安穩穩。」 席間大笑起來,我注意到禹偉濤笑得最奇怪。 費芸咧嘴舉起高腳玻璃杯道:「白兄爽快,兄弟先乾為敬。」說著居然咕嚕一口喝掉杯中酒,裡面足足有三兩。 井經理趁機煽風點火要我保持禮貌。 我瞠目結舌道:「不,不……禹公子還有要事…….」 禹偉濤輕咳一聲真的為我解圍:「白兄把小杯乾了吧,真的有要事相商…….土地競標的事剛才已有定論,不必多言…….」 我故作冒失插道:「不知禹公子有什麼方法能和平解決競標?」 他微微瞇眼道:「這是我和費公子定下的權宜之計,本來列為商業機密,但為了表達我和白兄合作的誠意,對你說出來也無妨。」 費芸道:「那塊地方要拆遷的消息傳開後,店舖業主們急得要上吊,紛紛跑到政府大門前鬧事不依。我老爸想以此為借口,聯合另兩個人在後天的常委會上提出為平民憤避免事態擴大,凍結拆遷和競標計劃,等條件成熟後再作打算。」 此計甚妙,我不由輕撫雙掌道:「高明!這一來防止水漲船高價格飛漲至無法控制,二來雖然凍結該計劃,拆遷的風聲已經傳出去,不再有人看好那片店舖前景,時間一長土地價格日益貶值,為將來順利收購打下基礎。」 禹偉濤聞言目光中充滿了驚異和敬佩,衝我看了會兒再次舉杯:「此杯盡在不言中,」兩人一飲而盡後他目光炯炯有神,「所以土地競標的事告一段落,我們把目光投到收購田豐問題上。我早說過,天誠對田豐勢在必得,可是白兄出於職業道德堅決不做違背良心的事,芮總呢又是受昊臣之托騎虎難下,事情好像形成了僵局。」 我淡然一笑道:「商業談判沒有絕對的事,只要對雙方有利,什麼問題都可以變通。」 「非常正確,」禹偉濤嘴唇抿得緊緊,「所以從某個角度講,天誠未必要買下田豐,因為我們只注重結果,不在乎過程。」 幾十秒鐘前他才說勢在必得,這會兒又變成未必要買,前後意思截然不同。但我知道這兩句話中必有玄奧,含笑不語靜聽下文。 第121節:第二十一章 空頭支票(1) 第二十一章 空頭支票 服務小姐輕輕推門進來,動作麻利地為每人端上一碗海鮮湯。湯燉得又鮮又濃,嗅在鼻中就覺得遍體舒暢。這個城市離海很近,一般請客喝酒稍微上點檔次就少不了海鮮,許多沿海小村有「無鮮不起鍋」的說法。可海鮮湯不是所有廚師都能烹製,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喝。這裡面大有講究。 燉海鮮湯講究「十全大補」,主料為新鮮海魚,配以扇貝、蛤蜊、鮮蟶、海參、牡蠣等熬製而成,技藝平庸的廚師只懂得一咕嚕將東西全倒進鍋裡,這樣的海鮮湯是個大雜燴,相當於一場胡亂拼成的文藝晚會索然無味。只有精通烹飪海鮮的高手才懂得下配料的順序和怎樣用蔬菜吊出海鮮原味,還要根據不同時段調節火候大小,這樣燉出的湯鮮美可口,層次分明,一碗湯下肚後吃什麼都不是滋味。 但海鮮乃大涼之物,海鮮湯更是彙集海鮮之精華,很多來自內陸或不常吃海鮮之人慕名飲了此湯後,往往上吐下洩折騰個半死,體虛腎弱者更是大傷元氣。所以喝海鮮湯有訣竅,叫「一口酒兩杯茶」。喝湯之前要先喝白酒衫底,托住寒氣不攻入肝臟,吃過以後要泡上滾燙的茶暖暖腸胃,既可消險體內寒氣,又能去掉海鮮的腥味,一舉兩得。 井經理連啜幾口讚道:「以前也在這兒吃過,怎麼味道不一樣?這湯煮得明顯比上次高兩個檔次嘛。」 費芸哈哈大笑:「井經理不愧是老食客,這麼細微的變化都嘗得出。得知禹公子今晚請客,我特意派人用車將海邊小鎮上專門燒海鮮湯的老師傅請來坐陣,老東西拿捏著說什麼在途時間按每小時一百元收費,上鍋掌勺按每小時五百元收費,我說去你媽的,把老子惹火了砸掉你的鋪子!」 禹偉濤淡淡道:「湯燉得確實非同一般,我看他值這個價。不要為難他,回頭結帳時讓小俞按他說的標準計算,手藝人嘛,都有點傲氣。」 「好的,好的,便宜這老東西。」費芸吃了個癟若無其事。 井經理和費芸很熟捻,兩人不時推杯換盞交流感情,而禹偉濤對我更感興趣,不時打探我的身世、履歷和工作生活情況,我不知他的真實意圖虛虛實實巧為周旋 餐後水果甜點上來後,禹偉濤朝費芸使個眼色,後者會意隨便吃了幾片水果後拉井經理到附近浴城洗澡,井經理遲疑了一下,禹偉濤揮揮手道你們去吧,我和白先生有些私事要談。 兩人移坐到側廳沙發上落座,服務員送上兩杯咖啡後隨手關上門。 室內氣氛陡然冷了下來,我意識到禹偉濤有很重要的事跟我說。 果然他一正臉色道:「按中國人的習慣重要的話留到最後,現在言歸正傳,我要談談收購田豐的事。剛才已經說過,無論是我們天誠還是白先生代表的投資公司,都到了談判的關鍵階段,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想抽身都難。作為競爭者我們至少有兩個共同點,一是我們都想得到田豐,二是我們都不想真正經營田豐。」 我一怔,投資公司收購田豐自然想轉投資,在資本運作中獲取利益,可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天誠是綜合性商業集團,旗下有眾多工業生產企業和農產品基地,得到田豐後正好為集團提供化肥解決後顧之憂,為什麼不想經營它呢?堂堂天誠集團應該不會費九牛二虎之力只想賺個轉手費吧,那不是禹錫陽的風格。 我說:「根據芮總的計算方案,得到田豐後重新組合整體出讓給昊臣集團,可以獲得近百萬收益,這點花紅不值得你禹公子大駕光臨吧?」 禹偉濤含蓄點點頭,擲地有聲道:「不錯,這是實情,但不是所有的事都用金錢來衡量,有些事你必須這樣做,就算虧本也在所不惜!其中緣由不能告訴你太多,我要說的是此事涉及私人恩怨,家父鐵了心要讓田豐破產倒閉,讓連重達家破人亡!」 此言證實父親掌握的情報無誤,根子出在禹錫陽要報私仇,想通過收購徹底整垮連重達。估計這個真實意圖費芸和井經理也不知道,否則憑他們絕對不敢暗通款曲砍倒本市國有企業的一面大旗。反之他不惜說出最隱秘的東西,是希望我為他做更多事情。 我做出吃驚的樣子說:「不管有什麼深仇大恨,以收購企業作為報復付出的代價也大了,難道沒有別的辦法?」 「有,但只有弄垮田豐才能徹底擊潰連重達的精神支柱。一個企業家,眼睜睜看著自己耗盡心血殫思積慮發展起來的企業任人宰割,被肆意摧殘導致覆沒,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確實是深仇大恨,只有讓親人撕心裂骨的仇恨才會做出非同尋常的舉動,」他眼中噴射出怨毒的火星,令我看了暗駭不止,「所以就算得不到田豐,也要看它毀掉才能心安。」 我陡然想起來去年田豐廠陷入經營困境產品滯銷,連重達為了擺脫不利局面在國際市場上簽下巨額期貨合同一賭生死,誰知受宏觀經濟調控影響和倫敦期貨市場價格波動,原材料價格飛漲,產品成本大幅攀高,整天機器隆隆工人們忙得不可開交的田豐,生產多少虧多少陷入欲罷不能的窘境。連重達勉強籌集部分資金做對沖,可是有人存心搞他,一方面在國際市場打壓,另一方面將田豐虧損生產的事傳出去,引得大批原材料供應商上門討債,更是形成兵敗如山的局面。整個一系列事情是天誠在背後做的手腳?禹錫陽為了復仇居然投下天量資金買下田豐巨額期貨訂單? 第122節:第二十一章 空頭支票(2) 「期貨市場的圈套是天誠設計好讓他鑽的?」我問道。 他冷冷一笑道:「準確地說是連重達給自己設了個圈套,去年下半年生產資料行情看淡,所有農業加工企業的日子都不好過,是黎明前的黑暗。他繃不住了才鋌而走險到期貨市場碰運氣,可是他沒有好好學習領會年底全國經濟工作會議精神,文件中暗示今年將採取優惠政策扶持三農,允許農產品價格在合理範圍內適當提高,所以化肥漲價是早晚的事。昊臣立刻吃進大筆賣單,父親一看機不可失,除指示大量吃進外鼓動國境外炒家做田豐。今年上半年又放風給田豐下游供應商透露它的財務困難,這才形成牆倒眾人推的格局。」 我深深吸了口氣道:「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多,這些都是企業操作的核心機密,正常情況下秘而不宣,只有極少數人可以知道。為什麼如此信任我?」 他眼中露出奇怪的神色道:「以後總有機會知道其中原委……話說到這個份上,以你的聰明不難知道我的意思吧?」 我手中掌握有兩隻足以將連重達和田豐打入絕境的定時炸彈,一是他們私吞一億六專資金的帳外利息,二是連重達利用假擔保將千萬之巨的國家資產中飽私囊。禹偉濤的想法是我們兩家同時撤出收購談判,拋出我手中的材料,然後紀委、審計、檢察院、稅務等執法機關介入,田豐會在極短時間內煙飛灰滅。 作為天誠的競爭對手,如果我站在父親的立場上,對禹偉濤的建議應該同意還是拒絕? 從上次父親的談話聽得出來,他對田豐的興趣並不大,參與收購只是惡作劇戲弄一下老對手,讓禹錫陽即使如願以償也不痛快。芮堯沒有領會到他的真實意思,滿心滿意想取得收購成功證明自己的能力。在父親腦海中恐怕阻止國貿吞併南側土地才是當務之急,田豐這邊若真收購下來反倒成了燙手山芋,因為禹錫陽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只要天誠也放棄收購,對昊臣沒有任何影響,順水人情何樂不為?唯一吃苦的就是連重達,將成為我們交易的犧牲品,我隱隱覺得對不起連薇。 可這卻是消除當前僵局的最佳途徑,有效避免雙方無休止投入大量精力在談判中扯皮爭論。再說連重達確實做了很多違法違紀的事,他理應受到法律制裁。 我故意沉吟了會兒道:「這幾個月以來我在收購方面做了大量的研究和分析,說放手就放手,唉,真有些捨不得……」嘿嘿嘿,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路去留下買路錢,我不能白辛苦那麼些時間,這不是變相勒索而是索取我應得的補償。我並不缺錢,但他必須為達到目的付出代價。 因為我們之間並不是真正的朋友,這是一筆交易。 出乎意料他好像沒弄懂我的意思:「壯士斷腕當斷則斷嘛,不然還得賠進去很多時間,以你的能力何必死守在區區小事上?」 裝糊塗!我暗自惱怒,裝作猶豫的樣子道:「讓我想一想再給你答案,畢竟是件大事……」 「哈哈哈,」他避無可避終於「明白」過來,「放心好了,不會讓你吃虧。不過這個好處是無形資產,看不見摸不著可是作用很大,相當大。」 他見我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的模樣笑得更開心:「白先生,禹偉濤算是響噹噹的人物,談不上一言九鼎也是言出必行,三個月之內若是見不到我許諾的好處落到實處,你可以指著鼻子罵我。」 這倒新鮮,居然有這樣開空頭支票的,我頓感興趣。我並不在乎從他那兒得到什麼,卻願意用三個月的時間檢驗他的品質。 「行,我同意。」我不假思索地說。 他反而有些奇怪,定定看了我好一陣子才說:「像你這樣的人真是特別……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第123節:第二十二章 正面衝突(1) 第二十二章 正面衝突 步出酒店時已過零點,冷風吹在臉上酒意上擁,腳下步伐有些踉蹌。晚宴上喝了不少酒,一是形勢所迫,不能不拿出幾分豪爽勁,二是和禹偉濤這樣的人打交道很舒服,有種意氣相投的感覺,三是父親的話給我造成巨大壓力,心煩意亂之下不知不覺多喝了幾杯。 「這樣也好是什麼意思?」 我昏沉沉地想著這個問題,好容易攔了輛車吃力地趴進去,回憶了半天才想起來:「永關大廈,啊不,先到投資公司……」 憑著僅存的幾分神明,居然順利上樓進入辦公室,取出兩大包資料回到車上。 抵達大廈後昏昏沉沉地不知掏了張什麼面額的鈔票給司機,他說了聲「正好」便一溜煙跑了。 抬頭看十八樓,1806還亮著燈,頓覺沁入骨髓深處的溫暖。 這個世上總有一個微笑讓你感覺家的溫暖,總有一種思念使百煉鋼化為繞指柔,總有一個女孩悄然打開你內心深處最隱秘的情感小門。 搖搖晃晃乘電梯來到十八層,遠遠便看到荊紅花俏生生倚在門口。我強作鎮定地揮揮手道:「我沒醉,我很正常。」正說著腳下不留意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撲通」摔倒在地。 她趕緊跑過來邊攙扶我起來邊吃吃笑道:「你的精神沒醉,但肉體醉了,不怪你不怪你。」 我尤自嘴硬道:「放開我,我為你調製一杯雞尾酒。」 她皺皺鼻子道:「還喝酒,瞧你酒氣熏天的樣子,今晚和誰在一起喝的?你上次不是說過再也不喝酒了嗎?」 商業方面爾虞我詐的事不想讓她知道太多,我含糊道:「關於前一陣子談判的事,幾個朋友商量一下最終意見……,」進屋後我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如釋重負完全放鬆下來,「你一直沒睡等著我?」 她遞來熱毛巾:「睡不著,好像有心事,又想不出到底什麼事。去黃山的事說定了?我從後天起休息四天,正好是週六,玩兩天吧,不影響你正常上班。」 我斷然說:「玩四天,我請兩天假。」考慮到田豐的事我突然撤手,芮堯肯定會纏著我問個究竟,甚至會不屈不撓地要求繼續努力,但我偏偏不想讓她如意而且不打算對她作出解釋,所以三十六計走為上。等我一圈玩回來估計她應該有幾分數了,到那時我整理一下手邊工作正式辭職。 荊紅花拿了片水果塞進我嘴裡道:「芮小姐能讓你如願嗎?」 「山人自有妙計,」我吃著香甜可口的水果含含糊糊地說,「後天是週六,我到黃山玩根本沒必要向你匯報,週一早上打電話告訴她,我們在黃山,還要兩天才能回去。這叫強行摘瓜,生米煮成熟飯,讓她無可奈何。」 「去你的,討厭,」她打開我的祿山之爪,「我發現你最近思想意識大有問題,老是琢磨著什麼生米什麼熟飯,是不是色情網站上面亂七八糟的內容看多了?」 「非也,我對低級無聊的東西從不感興趣,但是,」我在酒精的刺激下滔滔不絕,「七情六慾人皆有之,聖賢孔子路見美女南子都想入非非,被學生揭穿後面紅耳赤連呼『天厭之』。愛情是含義廣泛且包羅萬象的動態詞語,其核心不僅僅是拉拉手聊聊天那麼簡單,所以就算我對荊紅花同志有非分之想也屬正常,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啊!」我一個激靈從沙發上蹦起來。 花兒將冰涼的毛巾捂在我臉上。 「我說過如果你再喝醉的話就將你拖到浴缸用冷水泡兩個鐘頭,」她狡黠笑道,「這算是輕的。」 我心有不甘道:「我也說過酒後失德……」 「我只要大叫一聲『非禮啊』,至少會有兩個人衝進來,一位是芮小姐,一位是卓大爺。」 我們同時開心地大笑起來。 第二天上午我靜坐在辦公室裡埋頭編寫「移交清單」,既然決定離開公司,就得將未了事務梳理得乾乾淨淨,不能給別人留下虎頭蛇尾的印象。從早上起芮堯就沒有露面,上班後也沒有打電話給我。也許她認為我父親出馬可以掃清一切障礙,她已經勝券在握,剩下要做的便是給我充分時間。也許此刻她和我一樣也在寫辭職報告,為正式嫁入豪門做好準備。 井經理也沒有找我,他一定很疲勞。我知道他們昨晚去的那家浴城裡有很多漂亮的小姐,可以想像跟在費芸後面會有哪些節目…… 天鵝將編好的應付未付國債利息帳目清單送給我簽字,我拿出計算器逐行核對了一遍完全正確,不禁讚道你的進步真快,這種有零頭天數的計算對於初學者來說還是小有難度。她不好意思抿抿嘴低聲說是杜助理指導的。 第124節:第二十二章 正面衝突(2) 我啞然失笑道:「早知這樣應該多分配點工作讓你做,反正他閒也是閒著。」 天鵝忙道:「他很忙的,白天根本沒時間幫忙,為幫我算這些數字一直加班到很晚…….」她自知失言,紅著臉吐吐舌頭不吱聲了。 我笑笑沒說話,在中間一行用紅筆劃了道槓說這個天數算得不對,你拿回去重新看看。 她拿著表看了半天疑惑地走了,過了不到十分鐘杜哥腳下生風地進來抓著表道:「你小子折騰人不是?前面七天加後面九天總共十六天,小學生都算得出來嘛,怎麼會錯呢?」 我故作不解道:「白天正常上班,晚上還加班,怎麼計算實際工作日?小學生恐怕算不出這麼複雜的帳吧。」 他不好意思撓撓頭,低三下四道:「你是情場老手,這種事瞞不過你的火眼金睛,其實這事八字沒成一撇,不敢亂說……」 情場老手?這不是寒磣人嗎?我失笑道:「我若是老手,西門慶準得在陰間再氣死一回。算了吧你,每天不是皮爾卡丹就是VALENTINO,簡直成名牌西裝展示會了,上次乘電梯,我看吳總提著包站在旁邊活像你的秘書。」 「政治蒼蠅!」他指著我說,「這話傳出去分明是斷我的後路,陰險之極。」 兩人笑了一陣,我在表下方簽好字說還要交給井經理審閱一下。杜哥驚訝地說你不知道,昨天芮總說了,十萬元以上的項目都必須經過她簽字確認。 無論期貨、股票還是國債、同業拆借,哪筆交易不是幾十萬上百萬,設置十萬元這條槓子明擺著就是架空井經理。芮堯的行事風格真是雷厲風行,毫不猶豫還以顏色,一點緩衝餘地都不給。 杜哥出去後我查到黃山腳下一處條件較好的酒店預訂房間,並詢問了天氣、新增旅遊項目等情況,剛放下電話芮堯進來了。 她的臉色眼神與平時一樣,沒有因為我知曉一切而不自然:「小白,你稍稍準備一下吧,我們下週一到濟南去一趟,參加全國證券公司主營業務發展研討會。」 唉,為什麼總是這樣巧合,我不得不改變計劃提前宣告明天的行蹤了。 我語氣平穩地說:「對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去。我正打算向你請兩天假,從明天起我和荊紅花到黃山玩四天。」 她的臉唰地變了,眼睛直直瞪著我,過了半晌迅速回身關上門,雙手撐在桌前說:「你還沒有放棄對嗎?你的父親的態度是明確而堅決的,他不允許你這樣做!」 「那是他的事,我有我的選擇,我決定了我的女朋友就是荊紅花,不一定需要他同意。」 「你父親說過,如果執意不聽他的警告,他將剝奪你的繼承權,你會一無所有!」 我笑了:「我現在就是靠獨立工作養活自己,感覺也很不錯,可惜這種好日子不會長久了。」 她胸口急劇起伏,緊緊咬著嘴唇盡力控制情緒,良久後緩緩道:「你並沒有體驗到普通老百姓為生計奔波的煩惱,每天打車上班打車下班究竟能感受多少平民的氛圍?說穿了你是在玩票,在居高臨下欣賞不屬於你那個階層的芸芸眾生碌碌無為的生活。荊紅花更是生長在溫室的花朵,是位真正的富家嬌小姐,不錯她會煮咖啡給你喝,還會巧手烹調出美味食品,但這一切都建立在衣食無憂不愁生計的基礎上。任何一個靠工資收入養家餬口的人,都捨不得買四百元一克的巴西咖啡豆每天煮著喝。」 這是我第一次知道每天晚上所喝咖啡的真正價值。 平心而論這些話可謂一針見血擊中我的要害,芮堯描述得完全正確,我和荊紅花就是這種人。可是不管我們選擇怎樣的生活方式,都與愛情無關。 我不客氣地說:「荊紅花有她獨特的生活理念,用不著別人教她如何做。我爸爸給我一個月期限,在這段時間裡我可以為所欲為,即使和她辦理結婚登記。」我言下之意連父親都管不著,你就更不要摻在裡面多管閒事,這件事沒有你說話的地方。 芮堯面無血色向後倒退一步,猛地轉身回頭摔門而去,我從未見她如此失態過。 不過十分鐘時間她又回來,握著手機道:「我剛剛與你父親通過話,他讓我轉告你,說他改變主意了,你必須在下週一之前就與荊紅花一刀兩斷,還有,他要求你明天回去看生病的爺爺。」 我冷冷地說:「我也改變主意了,我和荊紅花今晚就動身去黃山。」 第125節:第二十三章 相敬如賓(1) 第二十三章 相敬如賓 「我覺得你決定傍晚出發有些賭氣的成分。」坐在出租車上荊紅花伏在我懷裡說。 我愛憐地梳理著她的秀髮道:「一夜能發生很多事,她詭計多端弄不好生出變故,我擔心夜長夢多。」 她吃吃笑道:「聽起來你老爸是個不好惹的人物,世上還有比我老爸更厲害的父親嗎?」 「從小到大他一直孜孜不倦地教誨我要聽家長的話,灌輸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的忠君思想,可惜我其它事情都任他做主,只有感情問題屢屢與他衝突……」 「屢屢?」荊紅花瞟了前面司機一眼道,「師傅請把音樂聲開大點,」轉而輕輕說,「一個個說來聽聽。」 又失言了,我恨不得猛擊自己兩耳光,乾笑道:「上次不是已經交待過了嗎?就是紀雨容的問題,後來以分手而告終,年輕的時候我們都不懂愛情。」 「狡辯!從剛才的話分析事情鬧得挺大,為此還不惜與你老爸開戰,怎麼會如你輕描淡寫的那樣簡單?你是欲蓋彌彰,越來越無法自圓其說了吧。」 我拚命抵抗:「事實就是如此,要不然怎會畢業後一點聯繫也沒有?」我湊在她耳邊道,「這次是我們的蜜月之旅,別為其它小事壞了好心情。」 她倒沒反對「蜜月」的提法,喜孜孜道:「我要買一把最好最亮最牢固的鎖,將你緊緊鎖在天都峰上。」 下午叫車出發時已經近六點鐘,荊紅花原打算晚上打點行李,因為我急吼吼想走草草往包裡塞了幾件換洗衣服和生活用品,後來一合計要準備的東西太多了。登山包、睡袋、旅遊鞋、常用藥品、應急日用品等一樣沒帶,臨近高速路口又折回頭在附近超市備齊。因為好心的司機提醒我們越靠近風景旅遊區假貨越多,價格昂貴就罷了,買來的東西辛辛苦苦背上山派不上用場急死人。其它不談,就拿小小手電筒來說,原本計劃用四五個小時,可實際上十五分鐘就沒電了,在荒山野嶺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就讓你沒轍。 高速上開了一個多小時後在服務區吃飯,除了快餐就是茶葉蛋,要不還有麵包,想吃點可口的都沒有,荊紅花說比航空快餐好吃多了,唯一的共性是沒有油水寡而無味,吃了不會發胖。 再次上路時天色全暗下來,滿天繁星神秘地眨著眼睛,遠處巍峨聳立連綿不絕的山脈黑沉沉透著幾分神秘,公路兩側偶爾有幾家亮著溫暖的燈光一閃而過,高速上飛速行駛的貨車居多,司機解釋說大部分超載的車子都會選擇入夜後行動,臨近關卡時躲在附近服務區候著,等前面探路的發出安全信號才一擁而入。 車內空調的溫度打得很高,暖洋洋的讓人生出倦意。花兒象溫馴的小貓依偎在我身上睡著了,我雖有睡意但盡量保持清醒狀態,因為擔心司機會生出不良企圖。這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見色起意、謀財害命的情況太多了,我得對懷抱中美女的安全負責。 儘管眼睛睜得大大的,還是敵不過濃濃倦意打了幾個盹,突然間被司機的聲音驚醒:「小伙子,前面就是黃山市。」 我趕緊推推沉睡中的荊紅花,她揉揉眼睛好像忘了身在何處,四下張望了會兒疑惑道:「這麼快就到了?你不會拐騙我到其它地方吧?」 司機忙用手摀住嘴不笑出聲,我早已適應她大事不糊塗小事亂漿糊的風格,恍若未聞地看著窗外。進入黃山境內車輛、遊客明顯多了起來,不少學生身負背包三三兩兩結伴而行。很多人喜歡夜裡攀黃山,在山裡租頂帳篷體驗野外宿營的生活,然後凌晨起身到光明頂看日出。當然也有爬了一夜仍在山腰間轉悠,甚至誤入其它山峰的。 車子直接抵達預訂好的五星級賓館,辦理入住手續時服務小姐請我確認是否為雙人標準間,我點點頭,不遠處荊紅花正和兩個老外聊天,根本沒注意到這個細節。 第126節:第二十三章 相敬如賓(2) 拿著房卡上樓時她突然意識到什麼,伸出手道:「我的房卡呢?」 我亮出來晃了晃:「這個。」 「那……那你的呢?」 我又晃了晃:「也是這個。」 她頓時兩腮生出紅雲,咬著嘴唇要說什麼,正好一群遊客說說笑笑走過來,她只好低下頭一言不發跟在我後面。打開門後她嘟著嘴不進去,我看看四週一把將她拉進門,悄聲笑道:「旅遊高峰賓館暴滿,再說你又沒說明要兩間,本著勤儉節省和相互照顧的原則咱們就擠擠吧……有兩張床呢。」 最後幾個字發生了效力,她微微放鬆下來,環視一下房間佈置和環境覺得滿意,順手把包扔到床上,轉身鑽進洗手間,只聽見「卡嚓」一聲從裡面反鎖上門。 雖已入夜一番折騰之下反無睡意,索性躺在床上看電視。片刻之後荊紅花從裡面出來,辮子已經解開長髮披肩,臉上寒霜消失得無影無蹤,很自然地坐到我旁邊微笑道:「古人說得不錯,色膽包天,這是經過精心策劃蓄謀已久的行為,我必須予以公開譴責。」 我笑嘻嘻道:「你忘了那天親口授權我全面策劃黃山之行的,公私兼顧,經手不窮,做一點點文章還是可以的吧。」 「當然可以,這是你的權利,」她面露甜甜笑意,用纖長的手指輕輕劃過我的臉頰道,「所以荊紅花就變成任人宰割的小羊羔,對嗎?」 我聽出話中不對勁,急忙表白道:「小白是公認的正人君子,乃柳下惠之流人物……「話未說完已被她兩指捏住鼻子動彈不得。 她薄嗔的臉靠近我道:「我們是出來遊山玩水,不是任你胡作非為,別讓芮堯笑話,」她陡然鬆開手,飛快地在我唇邊親了一口,又恢復甜蜜笑容道,「我說過,最美好的東西要……」 「……要留在最美好的時刻。」我喘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說,在她軟硬兼施的強大攻勢下真一點辦法都沒有。 趁我到洗手間的工夫她已經脫衣鑽進被窩,並關掉床頭燈。我站到床邊時只看到滿頭烏髮,這小妮子,真像在防備色狼了,我輕笑一下懶洋洋脫衣就寢。 這是我第一次與荊紅花同居在一間屋內,以前哪怕雙休日中午打盹都是各自回房。耳邊聽著她細微悠長的呼吸聲,嗅著若有若無的馨香,我心潮澎湃,哪裡睡得著。 唉,輾轉反側,求之不得。 正胡思亂想間,感覺到她輕輕翻了下身。我竊笑原來她也睡不著,清咳一聲道:「長夜漫漫,思潮起伏,難以入睡,不如移樽月下,閒聊幾句如何?」 她從被窩裡探出半面臉道:「好啊,你睡到我床上來。」 這麼簡單?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躍而起道:「好!」 「然後我睡到你床上,咱們交換場地。」她咯咯笑道。 我垂頭喪氣回到被窩裡嘀咕道:「說話大喘氣似的,這不是折騰人嗎。」 她打了個呵欠道:「剛才有點不適應床鋪,現在好多了,不准再說話,我真的睡覺了。」 同樣的場景,不同性格的女孩表現迥異。幾年前我和紀雨容也住在同一間房,不過不是我蓄意為之,而是她想為我節省費用少花一間的錢。單純爽直的紀雨容從走進房間起就作好獻身與我的準備,她的思路是既然我們彼此真心相愛永不分離,她就應該對我付出一切,反正也是遲早的事。那次我打了退堂鼓,在極端危險的情況下一觸即發,最後理智戰勝了衝動。有時我的自制力還是很強的,不過後來我曾想過,假如與紀雨容突破男女之情的底線,面對父親的利誘威逼,她會選擇放棄嗎?面對父親的粗暴干涉,我會忍氣吞聲嗎? 所以我也說不清始終保持與紀雨容的距離是錯還是對,也許這就是緣分吧。 紛繁雜亂的思緒在腦中盤旋不休,迷迷糊糊間我也進入了夢鄉。在夢裡看到荊紅花盈盈從浴室出來,邊走邊緩緩脫下浴袍,輕舒雙臂擁抱住我說「小白,愛我吧,我把一切都獻給你」,我吃驚地舔舔嘴唇說「花兒,不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是真的」,她甜笑道「為什麼不是真的?不信你用力掐自己一下」,我說「好」,真的在手臂上掐了一把…… 「啊!」我疼得叫出聲來,從夢中驚醒。起身一看天已大亮,洗手間裡傳來荊紅花輕輕哼唱聲。看得出她的睡眠不錯,情緒很好,因此才會難得展示一下歌喉。 「早上好,」她歡快地走出來,看著坐在床上發呆的我笑道,「睡得不錯嘛,夜裡盡說夢話。」 我嚇了一跳:「我說夢話?絕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 我差點說紀雨容和我一起睡過,她沒有發覺我說夢話,話至嘴邊又吞回去,吃力地說:「……我家裡人說我睡覺特安靜,我說什麼了?」 她臉一紅道:「就聽你『花兒』『花兒』叫個不停,誰知道你在想什麼壞心思。」 我笑道:「你倒猜猜看我能想什麼壞心思?」 她咭咭笑著突然將我的被子全拖到地上,然後看我狼狽的樣子哈哈大笑。 真是個能給人帶來快樂的小天使。 第127節:第二十四章 情深意濃(1) 第二十四章 情深意濃 我懶洋洋起床,荊紅花忽然眼睛一亮道:「上次給你的水晶項鏈還戴著?」 「當然,裡面有你的照片嘛,」我捧著雞心裡的照片吻了一口,「天天伴我入夢。」 她歪著頭兩手背在身後俏然笑道:「真奇怪,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不親,反而親照片。」 我心神一蕩用力摟住她深深吻下去,過了會兒她大叫道輕點輕點,不要弄亂我的頭髮。兩人分開後她無意間向下一看,不由滿臉通紅啐道還不快去洗漱。 走到電梯口看見一位客人氣憤憤地向服務生抗議,說本來睡眠就不好,一夜接了三四個電話都是問他要不要服務,基本是睜著眼睛到天亮,五星級賓館的管理怎能這樣混亂,倒和車站附近小旅館的欄次差不多了。旁邊一位客人打趣道但這裡面小姐收費是按五星級標準收的,還有位客人道我也接到騷擾電話,吼了一句老子只對男人有興趣,換個品種來,後來就沒電話了。眾人都笑起來,服務生連聲道不好意思,我會向總台報告這一情況。有客人撇撇嘴道少玩我們,誰不知道在裡面包房的小姐都與賓館分成的,讓她們有本事多找老外換點外匯。大家都哄笑起來。 下樓後荊紅花悄悄問為什麼我們房間沒接到騷擾電話,我低笑道人家也看情況,我們小兩口親親密密的模樣一看便知是自產自銷,她們才不會討沒趣呢。 「呸!」她用力掐了我一下。 吃完早飯便打車先奔古徽州的石窟遺址花山謎窟,這是近幾年才開發的新景點,以點多面廣形態殊異,規模恢弘氣勢之壯觀堪稱國內一絕。蹊蹺的是如此巨大的人工石窟群不僅沒有完整的文獻記錄,在民間口頭傳播中也缺乏可以把握的線索。關於謎窟成因的學說多達十幾種,包括軍事屯兵說、採石場說、功能轉化說等,極具神秘感。對我這個從小就喜歡探索神秘事件,曾經深入研究飛碟成因的人來說當然不會錯過訪幽良機。 徜徉在宏偉雄渾曲回通幽的石窟裡,我和荊紅花手拉手享受著難得的休閒和愜意。荊紅花並不像父親評價的那樣消極被動不善交際,相反她活潑大方熱情有禮,剛遊覽完清涼宮就與周圍遊客混得熟悉起來,還不時用流暢的英語為前面幾個老外解答困惑。其實富貴之家培養出的孩子就應該具備較高的交際水平,她在航空公司低調收斂只因為淡泊名利不願意拋頭露面罷了,父親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古人的智慧有時讓人歎而不及,如西湖景區的「三潭印月」,不知多少建築學家想複製出「天上月一輪,水中影成三」的奇麗景色,可無論精確到什麼程度都達不到那種神奇效果。花山謎窟本身就是謎,憑著落後而原始的工具居然能在山中開鑿出如此壯觀的石洞,涉及力學、建築、采光多種學科,即便在現代科技發達的條件下,也算是一項浩大的工程。 從幽暗清涼的石窟出來,頓覺得神清氣爽,看時間才十點多鐘,忙尋找出租車到湯口。荊紅花微微一笑拖著我的手道:「你是來遊覽風景還是休閒放鬆的?」 「這有區別嗎?」我不解地問。 「若是遊覽風景,滿足於看到每一處景點刻下到此一遊的記憶,就行色匆匆象趕飛機一樣馬不停蹄奔走不休,若是休閒放鬆呢,反正我們玩四天時間,不一定要飽覽黃山全景,只要達到心曠神怡的精神狀態即可,你說呢?」 第128節:第二十四章 情深意濃(2) 我見她眼睛直盯著前面一排風味小吃攤看,明白她的意思了:「想嘗嘗黃山的小吃名點?」 「邊玩邊吃,勞逸結合,」她指著其中一家說,「早就聽說黃山臭鱖魚味道獨特,這回定要領略一下。」 我嚇唬她說:「黃山飲食屬於八大菜系之一的徽州菜,徽菜重火重油重色,雖有色香味統一的效果,對你完美的身材卻很有威脅。」 她毫不在乎道:「明天不是爬山嗎,正好減肥。」說完笑嘻嘻上前與老闆搭訕。沒多大工夫熱氣騰騰撒著紅辣椒的鱖魚便端上桌,此菜名為臭其實香,鱖魚用特製作料醃製,再配上碎肉丁一起蒸,滋味濃厚令人垂涎,她誇張地深吸了口氣說今天我有好胃口。 手機響了,我一看是父親的號碼,心頭一沉趕緊走出幾步接聽。 「羽兒,你在什麼地方?」手機中嘈雜聲很大,好像也在戶外。 芮堯肯定匯報了我和荊紅花來黃山的事,此乃明知故問,相當於警察審訊先問姓名性別籍貫,我老老實實說:「在黃山腳下。」 「芮堯沒有轉述我的要求嗎,爺爺身體不好你得回去看望一下,這點起碼的孝心都沒有?」 「我準備下周辭職,到時天天陪他老人家,」我怕他在荊紅花的問題上扯個沒完,岔開話題將與禹偉濤會談的情況詳細說了一遍,最後說,「我拍板決定同意他的要求雙方偃旗息鼓退出談判。」 父親身邊好像有外國人,他不時與他們交談幾句,聽了我的敘述頗為意外,停頓了會兒說:「這個禹偉濤有兩下子,居然想出在國貿那邊採取緩兵之計,回去還要另想他策。田豐的事你處理得對,不能再攪和了,不然連重達會把仇結到我們身上......,總之你要處理好剩下的細節,我最近事務纏身沒空注意那邊,不要沾上麻煩。」 我連連稱是,隨口問:「你在什麼地方?怎麼這麼吵?」 他沉默了會兒緩緩道:「我也在黃山。」說著便掛斷電話。 我愣愣看著手機出神猜出了幾分,父親是陪國外客戶到黃山遊玩,這個人的來頭一定不小,平時日理萬機的他哪有時間遊山玩水,正常都讓手下陪同。印象中他親自出馬作陪的次數屈指可數,沃爾瑪首席執行官來華訪問時他作為商界代表一起登過長城,好像還有兩次也是陪國際商界重量級人物上長城,後來父親開玩笑說自己游長城比到老家舊城牆玩的次數還多。他從商幾十年足跡踏遍大江南北,名山大川風景古跡早已爛熟於心,再沒有興趣懷著獵奇或是攬勝的心情到處觀光。 這樣高規格的接待活動必然安排緊湊行程緊張,他自然抽不出時間見我,何況我是和荊紅花一起的,以他的身份和對此事的態度不會與荊紅花直接見面。 同時我解開心中一個疑惑,為什麼昨天芮堯風火火告狀後只讓她托話,沒有如我預料中親自操刀上陣對我潑下傾盆大雨,他實在更忙無暇顧及小事。 吃完鱖魚荊紅花意猶未盡地看看毛豆腐、石雞、深渡包袱等風味,心有不甘道可惜吃不下了,晚上再來。 抵達黃山的正大門---湯口鎮時已是一點多鐘,按計劃我們到東海景區遊玩。根據荊紅花少而精的指導思想,五大景點我只選擇了情人谷和九龍瀑。情人谷中有個巨大的「愛」字石,十多平方米大範圍龍飛鳳舞寫著一個「愛」字,是情侶們必定留影的場所,我們自然不能免俗拍了幾張。回去時沿谷底而上,山澗兩邊蔥翠的樹木枝葉繁茂,每棵樹都默默記載數百年的歲月滄桑。澗中溪水碧清至綠,水中魚兒頑強地逆流而上,荊紅花頓發童心伸手去捉,一陣喧鬧尖叫歡笑後一無所獲,只落得袖口盡濕。 九龍瀑的位置很高,從山腳到觀瀑台大概要爬一個多小時,加上荊紅花走走停停觀看沿途風景,等上去時已近黃昏。荊紅花彷彿恢復在家時的恬靜和靜氣,坐在石頭上凝視著陡峭山體上蜿蜒而下的白練,突然她回首說:「小白,你是否相信天長地久?」 晚風將她兩鬢碎發吹得飛揚出優美弧線,晶瑩的眼眸中只有我的影子,我將她的小手貼在我心口道:「這裡面只有荊紅花三個字,直到它停止跳動那一刻,這算是天長地久嗎?」 第129節:第二十四章 情深意濃(3) 她撒嬌著不依:「還有來生......」 這時觀瀑台下恰巧傳來一個標準的男中音哼唱著劉德華的「來生緣」:尋尋覓覓在無聲無息中消逝,總是找不到回憶找不到曾被遺忘的真實...... 我們相顧而笑,頭挨頭依偎在一起共同目送鮮紅似火的夕陽慢慢落山。 車子將我們送至離賓館還有好遠的路時荊紅花建議下來走走,欣賞黃山市的夜景。才走了幾步便有個斷腿少胳膊的殘疾人攔在前面行乞,我扔出一張十元鈔票,他忙不迭點頭哈腰離開了。 「你同情這種人?」她問。 我搖搖頭道:「其實在這一帶行乞的人多將此作為致富手段,只是我不想他跟在後面糾纏不休。」 她半真半假道:「好闊氣的白公子,看來你老爸一定是名商巨賈。」 我心道四百元一克的咖啡也不是人人喝得起,笑笑道:[奇`書`網`整.理提.供]「彼此彼此。」說這句話時我們倆都沒有意識到這個話題應該繼續下去,漫不經心隨意一笑後荊紅花轉而討論明天的日程安排,我們興致勃勃地商討究竟從哪條路線上山。 來到賓館後我建議到二樓餐廳吃晚飯,那些風味小吃畢竟太油膩偶爾淺嘗即可,她點頭同意。兩人邊說笑邊上樓,到餐廳門口時正好看見有四五個人站在門口說話。 最中間之人就是我的父親。 他們均面朝著我和荊紅花,我避無可避只好硬著頭皮上前叫道:「爸爸。」 第130節:第二十五章 億元貸款(1) 第二十五章 億元貸款 父親何等精明和老辣,當即做出恰到好處的意外和驚喜道:「羽兒,你怎麼會在這兒?」。他假裝沒注意到荊紅花眼光全投在我身上。 花兒不迴避困難和主動出擊的性格又展現出來了,她上前一步落落大方道:「伯父好,我叫荊紅花,」 然後環視一周與其它人一一打招呼,用流利的英語和父親旁邊又高又胖的外國老頭和壯實的中年人交流了四五句,老頭眼中露出讚許的目光。 右側瘦高個老孫是省經貿委副主任,與我有幾分熟悉,親熱地拍拍我說:「好小子幾年不見成帥哥了,難怪能為你老子找個這麼漂亮的媳婦,一起吃晚飯吧。」 我趕緊推辭道:「謝謝,你們長輩們忙,我們倆隨便吃一點還要接著玩呢。」 老外好像看出我在拒絕,上前做了個邀請的姿勢,並特意對荊紅花歪歪頭吐出一長串聽不懂的話。 老外身後的翻譯道:「查理博士說和漂亮的女孩一起用餐會更有胃口,如果有可能他還想晚宴後請她跳支舞。」 父親一臉慈祥用長者居高臨下的口氣道:「恭敬不如從命,你就聽孫伯伯指示吧。」 我只好點點頭,此時我們父子是最不願意同席而坐的兩個人,偏偏這齣戲非得以我們為主角演下去不可。想必此時父親心裡直後悔不該站在門口說話,而我直罵自己為什麼不聽荊紅花建議品嚐小吃。 荊紅花沖查理博士做了個OK手勢,滿臉笑意說了幾句,老頭聳聳肩哈哈大笑又嘰哩咕嚕說了許多,與她並肩而行。 孫主任叫過翻譯道:「小陳,剛才博士說什麼?」 「荊紅小姐說她樂意奉陪,包括探戈,博士說現在年紀大了,只能跳些舒緩的曲子,不過今晚也許會年青幾歲。」 進餐廳包廂時父親故意慢走一步將我截在最後,壓低聲音道:「既來之則安之,不准在席間提你們之間的事!還有,查理博士和他的助手約克是世界銀行專項資金調查部調查員,這次前來考察集團申請的四十億無息貸款項目,注意氣氛,盡量談些讓他們高興一點的話題。」 四十億無息貸款?!難怪他如此重視親自出馬,孫主任專門作陪,果真申請成功就算什麼事不幹放在銀行存著一年還有幾千萬收入呢。 我故意挑刺嘀咕道:「他們也公款旅遊?」 他瞪我一眼:「旅遊費用完全是他們自理,除了今晚的招待。」 我們進去時裡面已經坐好,兩個老外象找到知音似的和荊紅花說個不停,孫主任不住催促小陳翻譯,見父親坐下他笑道:「還是找個懂英語的好啊,以後老白出國只要帶著兒媳婦就行了,哈哈哈。」 第131節:第二十五章 億元貸款(2) 這個玩笑並不好笑。 父親顯出處亂不變的風度,微微一笑道:「孩子還小,讓他們胡鬧幾年吧,我懶得多管。」輕輕一句話將頭疼的問題撇得遠遠的。 服務員進來為各人倒酒,荊紅花要求倒飲料,孫主任起哄道陪公公喝點酒,約克示意服務員倒點香檳。她倒也狡猾,微笑著朝父親看,似乎在徵詢意見又好像求援。 父親不能不接下此招,沉吟一下衝我說:「如果能喝一點的話就倒一杯助助興,總量控制,適度即可。」 幾道菜上來,幾杯菜下肚,席間氣氛活躍了許多。相比小陳中規中矩的翻譯,荊紅花的專業水平雖不及她,但翻譯得生動有趣,有很強的感情色彩,兼之即興發揮的幽默感逗得老外們常常大笑不已,無形中拉近賓主的距離,兩位老外的話明顯多了起來。 突然查理博士話鋒一轉道:「這兩天欣賞了黃山美景,發現有個普遍存在的問題。山上到處都是塑料盒、泡沫、飲料瓶,山下所有商店攤位都提供一次塑料袋,地上隨處可見。我認為中國人的環保意識至少比西方落後二十年,這代人已經無法樹立正確的環保思想和與大自然和諧相處意識,而白先生申請的正是與環保設備有關的項目,你怎能保證生產出的產品能被中國人廣泛接受?」 這已不是閒談範圍,而是觸及項目立項的基本指導思想和項目可行性研究的重要課題,父親鄭重地放下筷子,從環保對中國環境的重要性、更多地方政府和組織積極參與環境治理和目前所做的努力等三方面簡要闡述了申請項目的初衷。孫主任補充說作為政府部門,對環保問題日益重視,已將多項環保指標列入考核序列,作為對幹部獎懲任免的依據。 我從約克眼中看出不以為然的味道,西方人初到中國往往不能理解政府在商業決策中起到的至關重要的作用,因為西方是「大社會小政府」,政府官員說話要看商界的臉色,與中國正好相反。 荊紅花舉杯對查理道:「我敬博士一杯酒,並想說一句話,如果說錯了請不要責怪我。」 查理爽快地一飲而盡道:「OK!」 「我認為博士的話出發點不對,中國的環保問題受過西方國家多次責難,正如民主人權問題一樣,假如我們政府決定搞全民公決,你為什麼要強調公民素質差法制觀念不強呢?所以投資環保產品正是為了將來,如果中國所有企業都生產當前的暢銷產品,誰能控制十年後的市場?」 約克輕輕鼓掌道:「天才演說家,我想查理博士要收回剛才的話。」說著舉杯相邀,荊紅花含笑與他碰杯。 西方人喜歡邏輯思維,擅長由此及彼步步推理,而東方人習慣抽像思維,分析問題從表到裡由淺入深。父親的闡述中主要強調產品生存空間和對市場的適應能力,而荊紅花則是直截了當指出你錯了,為什麼錯。這種在中國人看來似乎失禮的語言方式卻對西方人脾氣。 果然查理對父親道:「剛才是隨便聊聊,只是我個人旅遊後的體會,不作為對項目的正式意見,當然荊紅小姐說得對,白先生重視的是長遠利益就是她所說十年後的市場,這一點我會寫入報告。」 父親的表情鬆懈下來,孫主任趁熱打鐵提議為十年計劃乾杯,晚宴進入小高潮。 我見荊紅花連喝幾口不覺有些擔心,悄悄說你沒事吧?她神色自若地點點頭。我暗想真是人不可貌相,哪像我自詡有點酒量其實稍微喝點酒就出洋相。 父親與查理博士聊起白天所看到的景色,孫主任顯然很喜歡活潑可人的荊紅花,道:「像你這麼出色出眾而且有水平的女孩子確實不多,請問你父母親是做什麼的?」 「經營著一家公司,」荊紅花道,「他們對我並沒有太多壓力,無為而治吧。」 父親忽然停下來敏感地看了她一眼,顯然懷疑「無為而治」四個字是影射暗諷他對我的教育方法。 孫主任道:「老白什麼時候替兩個孩子操辦婚事啊?到時一定要提前通知我,得為你好好慶賀一下。」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父親只是笑,不答話。 第132節:第二十五章 億元貸款(3) 荊紅花輕言慢語道:「我和白羽也剛認識不久,今天是第一次看見伯伯們呢。」 孫主任大笑道:「小白是不是專門選擇今天讓老頭子見見女朋友審查一下呀?哈哈哈。」 約克奇道:「為什麼要父親審查?難道他可以不同意兒子的選擇嗎?」 父親立刻道:「在中國父母的意見占主導地位,因為在這種大事方面做父母的考慮得更加全面,而且他們需要確定是否接受新的家庭成員。」父親不失時機地重申這件事決定權還在他手上。 約克更不理解了:「當然你可以保留意見,但他們兩人已經決定的事應該不會因此受影響,他們有權決定自己的事。」 查理博士道:「我女兒丹妮畢業後到德國工作,當我第一次見女婿時已經做了外公,他說親愛的查理,請出席我們的婚禮吧,我奇怪地問孩子已經兩歲了怎麼會突然想到結婚,他說喔,因為丹妮又懷孕了。」 孫主任笑著指父親道:「聽聽吧老白,你在其它方面都很開明,就是改不了封建制家長作風,不過荊紅小姐太優秀了,你挑不出毛病的。」 晚宴如預期那樣輕鬆愉快地結束了,父親問查理博士是否願意跳舞,他們說酒喝得太多需要休息,於是站在餐廳門口與我們擁抱告別。父親走出幾步後好像想回頭和我說兩句,被孫主任一把拉過道別對年輕人指手劃腳,他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看著他們背影消失在拐彎處,我笑道:「今晚你很出色,也許無意中挽救了我父親一個項目。」 她拉拉我的衣袖道:「回房吧,我想休息。」 我看她臉色不太好趕緊答應,因為香檳的酒精含量雖不高,但人體吸收有汽類酒精比普通酒精快得多,更容易讓人醉倒態。一進房間她就衝入洗手間,然後便聽到嘔吐聲。 她真的喝多了。 我不顧她阻攔進去輕拍她後背,她吐了幾回終於無力癱軟在我懷裡,微弱道:「我是不是很沒用?」 我邊用毛巾為她擦臉邊埋怨道:「你可以說不會喝酒嘛,為什麼逞強喝那麼多?」 「這是我第一次喝酒,」她喃喃道,「扶我上床,我終於理解你為什麼躺在門口了。」 這會兒還有心情說笑,我將她抱起來放到床上,整理好床單被子,無不後悔道:「在桌上我就發現你不對勁,沒想到你是硬挺著。」 她無力道:「不能不喝......,你老爸好像不太喜歡我,整個晚上一句話都,都沒和我說......,我不表現得隨和一點,他豈不更反感?」 我強忍淚道:「約克說得對,同意與否是他的事,我們有權決定自己的生活,你沒有必要為此勉強自己。」 「約克生活在美國,他能這樣說,我們在中國......,就必須面對現實......」她越說聲音越低,疲倦地閉上眼睛,沒過多久就沉沉睡著了。 第133節:第二十六章 他鄉故友(1) 第二十六章 他鄉故友 凌晨五點多鐘被賓館叫醒業務驚醒,看臉色蒼白的荊紅花睡得正香,不忍心叫她起床。可憐她一片苦心,一反往日率性隨意的性格,為討父親歡心做出勉力而為的事。我不由在內心警告自己:白羽啊白羽,有何德何能使荊紅花為你如此付出?若今生今世有負她之處,定會遭天譴地責,萬劫不復永不超生! 打開手機收到兩條短訊,一條是芮堯發的:「玩得愉快嗎?最好能提前一天回來,別忘了週三要與田豐進行第四輪談判。」我笑了笑,她可能還不知道,週五我和禹偉濤同時電話通知田豐宣佈正式退出收購談判。出於迴避矛盾衝突,臨行前我將退出談判的書面確認報告放在小林那兒,要求他週一交給芮堯簽字蓋章。 還有一條是父親發的:「替我謝謝她。」短短五個字卻讓我費盡心思琢磨背後含義,他想表述什麼意思?是告訴我感謝歸感謝,分手歸分手?還是百聞不如一見,他從心理上接受了荊紅花? 這時她悠悠醒來,見我正聚精會神看她有些羞澀地笑了笑,身體抬起一半輕皺眉頭又躺下去,說:「我再養養神。」 我知道這是香檳酒宿醉的後遺症,頭昏眼花沒胃口,遂道:「沒關係,今天上午休息。」 她瞪我一眼薄嗔道:「我有那麼沒用嗎?你看扁我了,只要五分鐘。」 她說到做到,五分鐘後真掙扎著起床,我要上去扶被一把推開:「快做準備,計劃不變。」 到總台辦理退房手續時得知父親一行人清早就離開了,荊紅花說昨晚你老爸的公司不小啊,還能申請到世界銀行貸款。我解釋說公司總規模總資產固然重要,但關鍵是看申請項目是否對世行的胃口,他們鼓勵中國企業多上高尖新技術、環保、節能類型的項目,注重解決本地區綜合效益和整體發展效應。當然沒有政府積極參與也不行,所以經貿委也有專人陪同。 坐車到黃山入口處雲谷寺時已九點多鐘,看著長龍似的等待乘坐索道的隊伍,我說怎麼樣?荊紅花白我一眼道當然自己爬了,坐索道上山與我在飛機上看黃山有什麼區別? 也許體力體質都不錯的緣故,長時間的攀登對我們來說並不累人,何況我們早計劃好在山上過宿,不急著趕超時間。一路上不時停下來觀賞景色、合影留念,她的背包裡彷彿是小超市,一會兒拿出巧克力,一會兒翻出幾根黃瓜,還有楊梅、杏仁、核桃、牛肉乾等等,說說笑笑間就到了白鵝嶺,迎面碰到從索道下來的遊客,只聽他們抱怨說光等纜車就花了兩個多小時,早知這樣不如自己步行上山這會兒也到了,荊紅花和我相顧而笑。 很快來到以黑虎、連理、探海、龍爪等黃山奇松聞名天下的始信峰,荊紅花擺出各種可愛的姿態讓我拍手拍照,引來眾多遊客側目,最後終於有位金髮碧眼的老外上前要與她合影,我爽快答應。可當那傢伙緊緊摟著她纖細柔軟的腰我後悔了, 在一家條件稍好的飯店吃了點東西休整後直奔西海景區,我沒有急著訂房間,因為從網上得知即使是旅遊高峰,緊張的只是幾十元至八百元的房間,星級賓館八百元以上的標準房向來問津者甚少。 欣賞過景區刀削般的峭壁、真正意義的萬丈深淵、懸於半空的山道,以及名揚天下的雲海,來到休息區找賓館時發現我犯了個錯誤,幾乎所有賓館的標準間都被訂滿。據說這幾天有幾十個境外旅行團正好碰到一塊兒,連三人間客房都沒有了。只有四到六人的普通客房或八人高低鋪,我們倆都不願意住,於是不死心地一家家尋找。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發現了新希望...... 一位客堂經理翻翻電腦記錄道:「雙人、三人標間都沒有,普通六人間你們肯定不願意,」他看看我們道,「其實你們可以住情侶間,今天正好有一間空著。」 只要不與其它人混住就成,我們毫不猶豫答應了。當我們滿心歡欣地打開房間時,才明白情侶間的真正含義。 有且只有一張床。 這張床確實很大,別說兩個人,三個四個都擠得下。 我強忍住笑做出一臉無辜的的樣子,荊紅花則傻了眼不甘心地四處張望,似乎想憑空冒出張床來。兩人面面相覷良久突然不約而同笑起來,我更是開心得一頭撲倒在床上。荊紅花白淨淨的小手疾如閃電捏住我的鼻子道:「你肯定在想這回命中注定,就算欺負了我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對不對?」 我憋著氣大呼冤枉,尖著嗓子叫道:「我苦啊,其實我有賊心沒賊膽,怎敢冒犯姑娘清白,不信你把我手腳綁起來睡覺好了。」 她一聽眼睛四下打量好像真要準備繩子,我趕緊說:「我們分被子睡,這樣等於兩張床。」 她羞紅臉道:「本來就是分開嘛,誰和你...... 」 事實是殘酷的,由於賓館提供中央空調,房間裡只有一條大被子。打電話到總台,服務生彬彬有禮地說很抱歉,被子都讓睡通鋪的客人借走了。荊紅花在房間裡轉來轉去,終於命令道:「你先睡。」 我無奈遵從命令躺下,她拿出條濕漉漉的毛巾放在中間道:「這是界線,誰都不准越軌。」 畢竟爬了一天山,躺下後全身乏力倦意上擁,很快就進入夢鄉。 五點多鐘時叫醒服務使我們同時從甜睡中醒來,驚訝地發現兩人居然緊緊摟在一起相擁而眠,中間那條起警戒作用的毛巾不知被踢到哪兒去了。我恍然大悟難怪夢裡總是置身在花園中,原來有馨香四溢的花兒在懷裡。她羞答答看我一眼眼波流轉間竟是風情萬種嫵媚動人,轉瞬又深深埋入我的臂彎處。 第134節:第二十六章 他鄉故友(2) 「看日出囉!」門外傳來陣陣喧嘩聲,兩人從情意綿綿中驚醒,忙不迭穿衣洗漱。 經飛來石至光明頂時,上面到處是人,不少人裹著厚厚的軍大衣,可能是選擇在外露宿的吧。 可惜天不遂人願,由於雲層太厚始終沒有見到那輝煌一刻,許多人唉聲歎氣之餘自我安慰說得不到的東西是最美的。 由於保護環境休養澤被需要天都峰封閉了,我們決定就在第一高峰蓮花峰上系同心鎖。這使我微微鬆了口氣,不必擔心同一根鐵索上系兩隻寫有不同女朋友名字的同心鎖。 儘管是第二次走一線天,面對天下最險最陡的石階還是膽寒心驚,幾乎每級都成90度垂直角度,往下瞧只看到後面人的頭頂,膝蓋和腿肚都有點發顫。所以每次上一線天之前導遊都不厭其煩關照遊客們最好選擇難度稍小的另一條路上峰頂。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站在華東地區最高峰海拔1864米的峰頂,浩然之氣油然而生,一時間真忘了心中所有煩惱。荊紅花拿出在山下刻好名字的同心鎖,兩個人四隻手一齊往鐵索上鎖。由於峰頂風大,不免有些縮手縮腳,忙亂間竟然將鎖掉到地上險些滾掉下懸崖。雖然第二次成功鎖上去,心中總有些彆扭,覺得似乎不太吉利。 下山明顯輕鬆多了,除了兩腿稍微有些疼痛,這是登山後特有的症狀。快到玉屏樓時手機響了,一看是芮堯打來的。荊紅花打趣道這麼遠還查崗嗎,鞭長莫及吶。我敲了她腦袋一下說有麻煩了,我敢打賭她要和我吵架。 果然手機裡傳出她少有的憤怒和激動:「這份退出談判的書面確認報告什麼回事?為什麼不經過我同意就打電話給田豐取消談判?」 我冷靜地說:「這件事是我和天誠共同協商後決定的。」 「別忘了我是公司負責這個項目的決策人,你有什麼權利擅自與競爭對手妥協?你知道你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即使你不想在公司做下去也是嚴重違反商業道德要受到大家的譴責!」 我看看荊紅花滯後兩步道:「這個項目的背景你我都明白,多說無益,現在想告訴你的是,我完全有權作出放棄收購的決定,而且此事結果已向我父親通報過,他表示贊同。田豐後面的命運不再處於昊臣與天誠控制中,我的意思你清楚了嗎?」 她顯然愣住了,既為我前所未有的強硬態度震驚,更為父親通過我的意見而失措,停頓片刻改變態度道:「如果是這種情況你也應該先告訴我一下,事先不打招呼就讓人送報告讓我簽字不是叫我為難嗎?」 我順驢下坡道:「上週五處理的事情太多,一忙之下忘記了,這一點是我不對。」 「既然這樣,」她強笑道,「你們玩得開心一點,順便替我向荊紅花問好。」 我淡淡道:「她不太好,昨晚和我父親一起吃晚飯多喝了幾杯。」我清楚聽到她輕輕「啊」了一聲,趕緊說聲「拜拜」掛斷電話。我略帶快意地想,讓你動腦筋琢磨去吧,你是不會在這場一邊倒的比賽中勝出的。 從慈光閣下山後遊興正濃,又到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的西遞轉了一圈,雖然沒多大意思也玩到天黑。本想找家賓館好好吃一頓,荊紅花鬧著要品嚐特色小吃,於是漫步到小吃一條街,挑了家比較乾淨的餐館走進去。正四下尋找合適的位置,卻聽荊紅花驚喜地喊:「小杜娟!」右側一位秀氣的女孩站起來熱情地直揮手:「花兒花兒,真是巧啊。」 荊紅花匆忙對我解釋一句:「大學同學,同宿舍的。」立刻跑過去兩個女孩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我微笑著來到她們旁邊對小杜娟友好地點點頭,她趕緊指著背朝我們坐著的男子道:「這是我的先生。」 我轉眼看去,那男子正好轉過身,兩人四目交錯頓時都呆住了。 怎麼會碰到這個臭小子? 第135節:第二十七章 酒後真言(1) 第二十七章 酒後真言 他就是給我無數人生教誨和愛情格言的大學寢友小古龍。 誰會想到他的妻子小杜娟正好與荊紅花是同宿舍密友,這種巧合大概會讓概率學教授都難以解釋。 一陣寒暄和長吁短歎後,我挨著小古龍與兩個女孩相對而坐。服務員送上菜單後她們熱烈地討論起來,我和小古龍則齊聲喝道:「上酒,上白酒!」 交談中得知他畢業後應聘到某商業銀行,幾個月前剛提升為財務科副科長。妻子小杜娟在中學做老師,兩人今年上半年才結婚,這次到黃山玩就算是蜜月旅行。 我逗他說:「記得你以前說過如果結婚的話,要帶美麗的新娘到比基尼島曬日光浴。」 小杜娟蠻伶俐的,立即接道:「那是指美麗的新娘,我又不漂亮。」 他趕緊反擊道:「還說我呢,當年你說過要在飛機上向心愛的女朋友求婚,」他問荊紅花道,「他做了沒有?」 荊紅花笑瞇瞇道:「這太簡單了,我是空姐,每天都在飛機上。」 他嘴張得老大道:「你也是......?啊,呵呵,喝酒。」 「為什麼說『也』呢?」荊紅花沒放過細節。 他一仰頭將酒倒入口中道:「好酒,小白啊,我們今晚要喝個痛快,不醉不歸!」 「好!」我一口答應。 小杜娟喝道:「人家問你話呢!」 他偷眼看我一下道:「因為,這個,聽說紀雨容畢業後就做了空姐,在,在南海航空。」 我若無其事道:「是啊,和花兒是同事,上次我還遇到過她。」說著用腳在下面踩了他一下。小古龍自然明白我的意思,機靈地將話題扯開了。接著波瀾不興地各自談論昔日同學的工作、婚煙、家庭,菜一道接一道地上,酒一杯接一杯地喝,氣氛越來越融洽親密。 酒至半酣他靠近我用手遮住嘴悄悄道:「紀雨容還好吧?聽說她一直很想念你。」 「你怎麼知道?」我吃驚地問。 他搖頭晃腦道:「畢業後大多數人保持正常聯繫,就你神秘兮兮一個人跑了,連聯繫方式都沒留下......剛畢業那陣子她四處打聽你的消息,有時和同學說著說著失聲痛哭,唉,真搞不懂當初你們怎麼好好的就分了手,喝酒!」 我黯然點點頭一飲而盡,這酒真苦。 轉眼間一瓶酒見了底,小古龍大著舌頭道:「再來一瓶!」 小杜娟語帶殺機微笑道:「今天都很累,適可而止。」 荊紅花卻沒有勸阻,反而說:「由他們去吧,難得有這麼開心忘形的時候。」 頭腦已有些昏昏沉沉的我閃過一個念頭:不好,她是想我們酒後吐真言。 可惜我醒悟得太遲了,小古龍又開始了漏洞百出的即興演說,說了會兒便必不可少地提到了紀雨容。 「......只羨鴛鴦不羨仙吶,當年小白和紀雨容真是讓人羨慕死了,成天手拉手......」 我打斷他乾笑道:「怎麼會成天呢?最多偶爾上晚自習有機會,那時校風很嚴的。」說著在下面用力掐他。 他渾然不覺認真反駁道:「嚴個屁!別說你經常和她溜出去談戀愛,連我們這些光棍都很少規規矩矩坐在教室裡,有一次你抱著她在草坪邊走正好被系主任捉住......」 小古龍什麼都好就是管不住大嘴巴,我真恨不得塞兩個饅頭堵住他的嘴。 「後來我向系主任說明過情況,當時她的鞋後跟壞了,」我插諢道,「你不也有一次皮鞋斷為兩截一蹦一跳回宿舍嗎?」 「單身漢那時沒人疼啊,」他苦大仇深地說,「不像你,天一冷紀雨容就把織好的毛衣送來了,平時週末我們忙著洗衣服,你打好包往那兒一送就成,回來時疊得整整齊齊,還散發著香味呢,嘻嘻嘻。」 荊紅花不露聲色道:「哪件毛衣呀?小白,有沒有穿在身上?」 小杜鵑發現苗頭不對,急忙道:「他又喝多了,我看就到這兒吧,大家都早點回去休息。」 「別忙,」他止住道,「還有兩個菜沒上。」呵,到底搞財務的,任何情況下帳都不算錯。 小杜鵑怕他口無遮擋說出更多影響安定團結的語言,主動對我說:「瞧他口口聲聲單身漢,難道大學四年真的白白浪費大好時光嗎?」 我哪敢說半句攻擊他的話,如果他頭腦發熱把我和紀雨容的事都抖出去,甚至說出我們曾經到黃山玩過,荊紅花會中斷旅遊今晚就回去,佯笑道:「不能叫浪費,他利用一切空餘時間學習,刻苦鑽研,飽覽群書,成為同學中知識最淵博學問最高深的人,我們有不懂的問題都向請教呢。」 第136節:第二十七章 酒後真言(2) 「那是,」他受到鼓勵得意非凡,「大家都誇我什麼......滿腹經綸,哈哈,慚愧慚愧,」他猛然湊到我耳邊悄悄說,「別以為我喝多了,我早就看出來她還是處子,哈哈哈。」他揚聲大笑。 他奶奶的,臭小子真有幾分眼力,有時未必都是信口雌黃。 我同樣悄悄說:「我也看出來了,你老婆現在不是。」 「哈哈......」兩人笑得前俯後仰樂不可支。 笑了會兒他攀過我的肩用最輕的聲音說:「你小子最大的問題是太君子,當年對紀雨容也是,感情好到那種程度都沒那個,現在又是這種情況。聽為兄指點你一句,該出手時就出手,對付女人嘛,有時不能太斯文!」 我長歎一聲,與他碰一下杯一飲而盡。不是不想,對紀雨容我有難言苦衷,對荊紅花卻又無計可施。 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晚我的狀態出奇地好,兩人推杯換盞說個沒完喝個不停,對面兩個女孩也輕聲談心不時笑成一團。 記不清最後上了什麼菜,有沒有吃飯,模糊記得小杜鵑硬將白酒瓶奪過去說了些什麼。走出飯店後所有記憶一片空白,只隱隱知道被人扶著一會兒走到東一會兒走到西,直到第二天早上頭疼欲裂地醒來。我驚訝地發現置身在情侶間的大床上,身上衣服脫得只剩內衣,荊紅花綣在旁邊和衣而眠,睡得極為香甜。 我一點一點地努力搜索昨晚酒後的片斷,卻發現什麼都不記得。想來我的表現肯定極為惡劣,以前從未有過醉得完全喪失意識的情況,而她居然訂情侶房又讓我覺得一絲甜蜜。咦,我的衣服都哪去了?我跳下床一個踉蹌,稍稍扶住床沿才站穩身體,在房間裡到處找了一遍,一無所獲。 會不會發酒瘋將衣服都扔掉了?按說不可能的,我是文醉,喝多了悶頭大睡,不會多說亂動。想問荊紅花又不好意思叫醒她,可以想像嬌弱的小女孩扶著我還要找賓館,然後將我安頓好,一定非常累。 口乾舌燥,我看到床頭櫃上擺放著四個茶杯,三個空著,還有一個剩下大半,無疑都是我夜裡喝掉的。熱騰騰的開水喝下去,感覺舒服了許多,又覺得腹中空蕩蕩的。難道昨晚又嘔吐了? 正想著荊紅花悠悠醒來,看著我呆呆出神的模樣「噗哧」一笑:「發現什麼問題?」 「我的衣服呢?」 「扔了。」 「啊?」我驚得站起來,「裡面,裡面有信用卡和現金......」 「當然拿出來了,你當我是呆子,」她趴在床上懶洋洋道,「你可真夠差勁的,先是吐髒了外套褲子,才替你脫掉又吐在羊毛衫上,沒辦法再脫。找了個標準間你躺上去就吐,床上、地上到處都是,只好換房間睡到這兒,還好大概胃子空了終於能安靜地睡覺,沒多長時間嚷著喝茶,一杯接一杯,比喝酒還爽快。」 丟人現眼,簡直讓我無地自容,我羞愧難當地轉過去假裝看風景。 「不過呢功過相抵,你醉了之後總算說了些有良心有情義的話,所以就算累了些也值得,」她似笑非笑地看著,「如果說出我不愛聽的言辭,只好委屈你睡浴缸了。」 好險,沒想到我在完全失去知覺和防禦能力的情況居然堅持立場,站穩腳跟,沒有犯政治性錯誤,我試探道:「我昨晚說什麼了?」 她翻身下床給我一個白眼道:「都是歌頌荊紅花同志的好話,還不錯。鑽到被窩去吧,當心著涼,我出去為你採購衣服。」 「等等,他們呢?」 她沒好氣道:「還想喝酒嗎?他們的旅行結束了,今天早上回去,你那個同學還不賴,為了證明沒醉非要背著老婆回賓館。」 「他真行,」我佩服地說,「記得上大學時我還不是我的對手呢,說明現在進步了。」 她格格笑起來:「是啊,如果能堅持到最後的話,可惜六七步之後兩人轟然倒地,圍觀者達數百人,我出去了。」她關上房門。 我啞然失笑,小古龍還是改不了老脾氣,可以想像最後這一跤為他們蜜月之旅畫上一個怎樣的句號。 煥然一新後,我們繼續出發到木杭竹海遊覽。木杭竹海是《臥虎藏龍》拍攝點之一,特色就是漫山遍野的竹子,古意森森,一陣山風吹來竹葉簇簇直響,令人很有幾分道風仙骨之感。荊紅花說鄭板橋若見此景畫竹的境界必定又有提高,我大煞風景說我只對竹筍感興趣,她親暱地摸摸我的肚子說看來你餓了,昨晚真吐得夠嗆。 吃過午飯原本計劃看一下宏村,不為風景,而是《南方週末》曾因刊登關於村民與旅遊公司的訴訟惹上官司,但最後取得勝訴,想親身體驗一下到底怎麼回事。但考慮明天還要上班,下午得趕回去好好休息,於是租車回家。 雖然知道我們回來了,芮堯沒有像往常一樣頻頻打擾,只遇到時淡淡「回來了」,便鑽進屋裡。有些驚異她的反常但無暇理會太多,簡單吃過後各自休息,我們實在太疲倦了。 上床前收到鍾胖子的短訊:聽老爺的話和荊紅花分手吧。 我試著打電話給他,裡面傳來單調刻板的聲音:「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第137節:第二十八章 如此真相(1) 第二十八章 如此真相 早上起床直覺得腰酸背痛,兩腿幾乎抬不起來,這是強運動後的疲勞綜合症,估計荊紅花的晨跑活動也得取消。八點鐘時她叫我吃早飯,無意說剛才看見芮堯開車往與上班相反的方向走了,我無所謂說管她呢。 吃到一半時我說:「今天我打算辭職。」 她停下手邊動作等我解釋。 「父親希望我盡快回去幫他做事,早點繼承家業,他只有我一個兒子,所以我別無選擇,」我沉吟了會兒鼓足勇氣說,「我希望能帶你回去一起見家人。」 她緩緩低頭下意識用長匙在杯子裡攪個不停。 「也許對你不公平,因為父親至今沒有承認我的選擇,即使如此我還是想......」 「好,」荊紅花突然一口答應,微笑說,「我們總是要正視困難的,對不對?何況荊紅花同志並不比芮小姐弱半分。」 我興奮地說:「你真是好女孩。」 「我也想對你說件事,」她說,「早上接到我老爸的電話,說下午要經過這兒看我,你也得披掛上陣會見一下他。」 我心虛地說:「他是否同意我們的事?」 「很難說,」她聳聳肩說,「事實上他還不知道,我準備在他來的路上先打電話說一下,免得到時嚇壞他。」 一到公司我便拿著辭職信到吳總辦公室遞呈上去,簡要說明了原委但沒有透露是昊臣集團。吳總表示理解和遺憾,認為我在公司的表現可圈可點是個人材,並打電話關照人力資源部做好相應移交手續和安排。 回到辦公室卻發現井經理、杜哥和衛哥、子文等坐在裡面等我,一時間百感交集,大學畢業分手時那種淡淡離別之愁又擁上心頭。雖然不到一年時間,但我與他們從相識到相知已經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每個人都給予過我很多,每個人都讓我懂得很多,若不是重任在肩,真捨不得離開他們。 一一握手擁抱道別後,將所有工作資料移交給人力部接受人員,我一身輕鬆地離開公司。 整個過程中芮堯都沒有露面,井經理好像提了句不知芮總哪去了。 這樣也好,最好不要見面,免得雙方都尷尬。原來父親欣賞她的精明能幹,可那天晚宴中荊紅花用出色的表現證明她出得廳堂,外交能力絲毫不輸於芮堯,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我想此刻父親內心也猶豫不決吧。 剛下電梯手機響起,是連薇打來的,她什麼也不說就是哭泣,我耐心問了半天才知道她在南京祿口機場候機室。原來上週五兩家收購方同時宣佈退出談判,使連重達嗅出危機。經過兩天準備今早他駕車帶著妻子女兒直奔南京想乘飛機出逃到澳大利亞,得到消息的警方在登機檢查處將他們攔下,並當場逮捕連重達夫婦,只留下絕望無助的連薇。 我問清她所在的位置後讓她不要走動,安慰說我會妥善安置好一切。隨即我打給井經理請他查詢連重達案件的詳細情況,然後查詢到集團在南京的辦事處電話直接打過去,吩咐辦事處主任親自到機場接連薇回去找個賓館安置好,等我下一步指示。 才掛斷井經理的電話打進來,說找費芸打聽了,上週五天誠集團得到我的分析資料後立刻通過有關渠道送達省裡和市裡主要領導,在高層引發軒然大波,實際上有關方面週日就做出關於逮捕連重達夫婦的決定,目前清算組進駐田豐,連重達的所有財產、地產都被封存。 第138節:第二十八章 如此真相(2) 禹錫陽終於實現了讓連重達事業衰敗、家庭破裂的願望,連薇真成了無家可歸的孩子。 我沉吟了會兒打電話給連薇,讓她在南京休息兩天平息一下心境,然後繼續完成學業,我會負責她在大學的所有費用,畢業後如果願意可以到昊臣集團工作。她好像完全沒了主張,只是「嗯」「嗯」帶著哭腔有口無心地答應。我暗暗歎息,又打電話給辦事處主任,要求他負責連薇這幾天生活起居,盡量滿足她一切要求。 從公道和正義出發,將連重達的犯罪證據公佈於眾勢在必行,他應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並受到法律制裁,但從私人感情來講,我對連薇略有愧疚,因為畢竟是我一手將她父親送入牢獄。 處理完連薇的事後我與這個城市的緣分應該至此結束了,我看看身上的衣服,叫車到國貿準備重買套像樣的服裝,無論如何見未來的岳父是件大事,第一印象很重要。我並不想穿得闊氣光鮮,那樣只會引起他反感,而是要能顯出我的氣質和特點,為了表示慎重我甚至考慮將髮型修一下。 雖然受拆遷消息的負面影響,國貿的人氣依然不減,進進出出的顧客川流不息。我左擋右突穿過化妝品、手機等促銷小姐的圍攻,直奔四樓男裝部。順著自動扶梯上去時,我目光所及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小宜! 不錯,就是她,淡黃色頭髮,略顯妖艷的臉型,她正在一樓皮鞋專賣櫃上裡,拿著張紙與人說什麼。 她是舉報公司高層集體犯罪的關鍵人物,更重要的是我想知道她與芮堯的關係,這回絕對不能讓她跑了! 我迅速反向下電梯,邊靠近她邊撥通子文手機,將小宜的身體特徵說了一遍。子文激動地大叫「就是她,我馬上到!」 「不要著急,我在附近盯著她,隨時保持聯繫。」 因為她從未與我見過面,我放心大膽地走到專賣櫃拿了雙皮鞋試穿。和小宜交談的是老闆,邊問我尺寸大小邊繼續與小宜說話。從對話中我聽出她負責送貨,這會兒正與老闆核對貨物的數量、規格。 兩人嘀咕一陣子後小宜拿著簽好的送貨單離開,我謹慎保持一段距離緊緊盯在後面。她走得很快,目不斜視匆匆出去好像還有重要的事。出大門後走路速度更快,一會兒工夫就消失在商場右側標明「運貨通道」裡面。我怕暴露行跡不敢跟進去,裝作觀看廣告牌緊盯著出口,過了幾分鐘她開著輛電動黃魚車出來向東急拐。我招手叫了輛出租,上車便指著她道給我盯住她,然後打電話告訴子文我們所走的方向和出租車牌號。 司機試探道:「您是公安局便衣?前面那位犯了什麼事?」 「公安不歸我管,」我淡淡道,「開好你的車。」 他被我震住了,不知我究竟什麼來頭,吐吐舌頭真不敢搭訕。 沒多久後面有輛出租跟上來,子文在裡面衝我揮手。 司機忍不住道:「他是您的同事?」 「這件事是他主要負責。」我惜言如金。 開過兩條街拐彎後子宜在一家名牌皮鞋店門口停下來。 「打算怎麼辦?我擔心她會翻臉不認人,」子文在電話中說,「萬一嚷開來就不好辦了。」 我觀察了四周環境果斷道:「你到左邊巷子裡等著,我來對付她。」車子繞了個圈拐上人行道,我在離她十幾米處下車慢騰騰過去,等走到車子附近時她剛好從裡面出來。 「這車子是你自己的?」我冷冰冰指著電動黃包車問。 她有些吃驚:「當然了,今年才買的,我,我還有發票。」 我不容置疑往巷子一指道:「帶著車子到那邊說去。」說完轉身就走,至巷口拐彎時我偷眼瞧去,她果真沒敢亂跑老老實實推著車過來。 車子推進去後,一直站在裡面背朝外面的子文緩緩轉過身,小宜吃驚地輕呼一聲下意識回頭,卻見我一臉嚴肅地堵在巷口。 「你們要幹什麼?不要亂來,我會報警的!」她緊張地說。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報警,」我悠閒地說,「否則你得說清楚與子文的關係。」 第139節:第二十八章 如此真相(3) 子文語帶顫音道:「小宜,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騙我?你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小宜不敢面對子文真誠而痛苦的臉,低下頭掩飾性擺弄車籠頭一言不發。 「說話呀小宜,當初你是有意識接近我還是事出偶然?為什麼舉報信發出後你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還銷掉手機號?」 我繼續扮演黑臉角色道:「那件事越鬧越大,目前子文麻煩纏身,找你就是要請你跟我們到檢察院去一趟,把事情做個了結。」 她驚恐抬頭道:「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 我逼近道:「怎麼不關你的事?若不是你唆使他到處舉報能惹出那麼多事?老實告訴你,我們已經掌握了你的有關情況,現在根據你的配合程度來決定如何處置你!」 她突然雙手掩面緩緩蹲下,泣不成聲說:「真的不關我的事......」 兩年前小宜所在的商場效益不佳而倒閉,老公在田豐化肥廠工作,也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為了維持家庭基本生活並供養兒子上學,她只能跟著以前的姐妹們到處打零工,一個月下來不過三四百元收入。小宜原來在商場的鞋櫃上班,認識不少鞋類批發商,他們主動說如果願意可以過來送送貨,東西不重,一天跑七八趟,一個月給五六百元。小宜當然情願,可是送貨得買電動黃魚車,連車帶牌照辦好至少三千多,這對小宜這樣的家庭來說不啻於一筆巨款,與老公商量了好幾次始終下不了決心。 這時同在這個城市工作的表妹找上門,趁她老公不在吞吞吐吐說有件重要的事請她幫助。小宜失笑說沒用的下崗婦女一個能派上什麼用場,不比你人長得漂亮,地位高又有錢,你都辦不了的事我更不可能行了。表妹搖搖頭,如此這般說了一遍。小宜變了臉色道表妹你怎麼想出這種齷齪的念頭,把你表姐作成什麼人了? 表妹似乎估計到她的反應,神色淒然道若非事出無奈也不會勞你出面,別看我表面風光無限,其實步履維堅稍不小心就能摔得粉身碎骨,只有先發制人才能取得主動。我知道你也有困難,這裡有五萬元請收下,另外給你半年時間,每個月活動費兩千。這件事就求求你了。 人窮志短,面對從天而降的一大筆錢小宜第一反應就是:可以買一輛電動黃魚車了! 她終於沒能抵制住誘惑,在表妹軟語相求下半推半就答應下來。當然她內心明白,聰明的表妹是給自己台階下,就算表妹不如此低三下氣,她也會同意的...... 「她是誰?告訴我她的名字!」子文憤怒地衝她吼。[奇書網 Www.Qisuu.Com] 我則雙手插在兜中面無表情離開了他們。 一是他們之間還有糾纏不清的感情債要慢慢交待,二是我不願意親耳聽到「芮堯」兩個字從小宜嘴裡說出來。 只要證實了我的猜測瞭解真相就足夠了,何必問得太多。芮堯的心機如此之深,甘冒風險將公司高層全部拿下而使自己有出頭露面的機會,八十萬的事只是她故意留下的破綻,不僅如此,她反通過這件事向大權在握的費常委獻慇勤,如願以償得到自己想要的。而這一切只付出了六萬元和表姐的清白。 我能說什麼? 我和荊紅花遊玩黃山,單賓館住宿費就用了三四千,而小宜全家竟下不了決心買一輛黃魚車,我有什麼資格指責她的行為怒斥她的道德? 當我從美容院煥然一新出來時,荊紅花打電話讓我到永關大廈,她父親已經來了。 看得出荊紅花對她父親又敬又畏,不似平常父女間那樣親熱,大戶人家特別是子女多的家族都是如此。我敲門進去後她立刻用細不可聞的聲音作簡要介紹,全無平時的灑脫和自然。 她的父親慢慢轉過身,臉龐方方正正,濃眉下凌厲的眼神不怒自威,手中點著根粗大的雪茄。 與我四目相對時,兩人均一怔。我腦中「轟」地一聲,頓時一陣天旋地轉,心中一片混沌。 怎麼會是他?他居然是荊紅花的父親?世上竟會有這麼巧的事?難道荊紅花是隨母姓? 他站到我面前仔細打量一番道:「你是花兒的男朋友?」 我心裡知道極為不妥,但此時已經沒有退路,只得點點頭等待暴風雨的來臨。荊紅花以為我畏懼她爸爸,特意站到我身邊暗暗握著我的手。 我的手冰涼如冰。 第140節:第二十九章 最美的夜(1) 第二十九章 最美的夜 他神情審慎彷彿要驗證什麼似的問:「你叫什麼?」 「白羽。」 他臉上說不出的怪異,一字一頓地說:「白昇是你什麼人?」 荊紅花有些驚惶地看著我,再看看他,她不知道白昇是誰,也不明白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問題。 我深吸一口氣,堅定地說:「是我的父親。」 「撲」,他一屁股坐到沙發上,面如沉木,鼻子裡發出急促的呼吸聲。荊紅花探詢地望望我,臉上充滿了不安。 半晌,他重重道:「我禹錫陽養了個好女兒,白昇也養了個好兒子,你們居然想讓一對幾十年世仇的家族成為親家!真是難為了你們。」 我彷彿挨了一悶棍,不祥的猜測得到證實。 他真是天誠集團董事長禹錫陽,是父親以及整個昊臣集團不共戴天的死對頭。 這一瞬間我腦海中閃電般掠過許多事。 四百多元錢一克的咖啡豆本來就不是普通富貴人家消受得起;國貿戴總明確拒絕鍾胖子之後突然間態度陡轉主動接受葉老闆進場,可能是荊紅花聽我說了之後悄悄做的安排;禹偉濤原本打算對我不利,聽我親口說出女朋友是荊紅花後改變主意,並刻意與我結交。 至於禹錫陽與連重達的私人恩怨,其實荊紅花生日那天已經說得很明白,只是我沒有將兩件事聯繫起來想而已。連重達就是將禹夫人打得下身殘廢的紅衛兵,正因為此禹家父子三人才欲將連重達置於死地。 荊紅花不是有意隱瞞禹錫陽的身份,她對金錢的概念極輕,根本沒有意識到天誠集團的份量,其實當人的財富積累至一定程度,比如一億與十億,基本上沒有什麼區別。她當然更不知道白禹兩個家族之間有著血海深仇。 七十年多前,我的爺爺白泰和荊紅花的爺爺禹屬明同為恆記布店的夥計,也許天生性格不合,兩人格格不入,經常為一點小事喋喋不休,爭吵不停。有一次不知是少收了買主的錢,還是兌銀子時算錯了帳,晚上軋帳時發現少了四塊大洋。那天正好是白泰和禹屬明當班,掌櫃瞭解他們的性格,知道不可能有人將錢私藏起來,就算成營業差錯,按照慣例由當班的兩人各賠一半了事。 可偏偏兩人都認死理,那時候的人對名譽看得比生命還重,認定自己不可能出差錯,一口咬定是對方挖的陷阱,兩人吵得臉紅脖子粗甚至大打出手,被掌櫃勉強平息後,兩人在回家的路上繼續吵,因為兩家本來就在同一個弄堂裡,兩家人不約而同被驚動出來幫腔從而引發一場群毆。這場很不光彩的群毆在街坊鄰居的拉勸下以兩敗俱傷結束,白泰的表弟被打成骨折,從此左腿落下殘疾整天拄著枴杖,被人背後戲稱「鐵拐白」,禹屬明的堂兄被打得咳血不止,一年後又感染傷寒不治身亡,兩家由此結下血海深仇。 這種事顯然對恆記布店的聲譽打擊很大,掌櫃一怒之下將兩人都趕出布店。他們倒也倔強,回家後借錢也開起布店。幾年下來,由於經營頭腦靈活,商業營銷對路,兩個原來夥計開的店日益壯大,反而將恆記擠垮了,從三國演義變成雙雄會。 一山不容二虎,為了打敗對手,雙方處心積慮,一方面擴大店舖規模,降低商品利潤率,另一方面走綜合經營方向,開起了茶莊、飯店、旅館等,等全國解放時兩人都坐擁幾處產業,成為當地的商賈名流。接著公私合營開始了,兩人在私藏財產、變現獲利的同時,千方百計收集不利於對方的情報向政府反映,當然最後的下場是同歸於盡,文革中紅衛兵手拿他們相互檢舉揭發的材料將他們兩家都關進了牛棚。有諷刺意味的是,兩家在牛棚中竟是鄰居。 從小時候起,白昇和禹錫陽就接受洗腦,將對方視為死敵。懷著這種莫名其妙的仇恨,兩人在本該同患難的牛棚中居然還打過架,據說父親被打落兩顆門牙,而禹錫陽的背後被劃了一道又深又長的傷口,兩人同時被送到醫院。當然父親堅決否認這段不光彩的經歷。後來禹錫陽的妻子被打成癱瘓後,兩家緊張的氣氛才緩和了些,生出幾許同病相憐的感覺,我的母親甚至瞞過所有人偷偷送過雞湯。所以禹錫陽說過,白家只有一個好人。 第141節:第二十九章 最美的夜(2) 文革後,兩家憑著發還的財產和原來積蓄的資金重整旗鼓,重新回到殘酷激烈、爾虞我詐的商業競爭中。二十多年的交鋒廝殺雙方互有勝敗,卻因各種生意場上的事積下更多不滿和怨恨,他們雖然同在S市,但所有人都知道,不管大小宴會會議,兩人決不出現在同一個地方,就連政府官員都小心翼翼地注意這一點,努力維持一個平衡的局面。 到去年為止,昊臣集團旗下掌控四家上市公司,經營範圍跨十幾個領域,總資產達幾百億元,天誠集團也擁有三家上市公司,總資產與昊臣相差無幾,兩個家族都成為競爭的受益者。 可以想像我和荊紅花相戀給禹錫陽帶來多大的震撼,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肯定以為是天方夜潭。 我一直沒有參與父親的公司事務,所以與禹錫陽從未謀面互不認識,但我在一些新聞報道中見過他的樣子,有一點印象。而他是因為我與父親長得太像才動了疑心,難怪上次荊紅花的媽媽也盯著我看了很久。 只有荊紅花完全不知情,因為她從未涉及過家族事務不知道兩家有如此歷史淵源,她茫然地看著我們倆道:「什麼世仇?你們說話呀,究竟什麼回事?」 這時外面傳來爭執聲和說話聲,荊紅花又跑過去開門。 門一開,門口赫然站著我的父親,白昇。他冷冷地看著屋內,眼中騰著萬丈怒火。身後兩家幾個保鏢正在爭執推攘。 荊紅花嚇了一跳:「伯父......」 禹錫陽踱到門口與毫無表情的父親四目相對,均是怒目而視。以兩人的財富、地位、年齡和涵養,按說已修到看破俗事、與世無爭,古波不興的程度,可此刻偏偏象好鬥的公雞一樣互不相讓,空氣中充滿了火藥味。 「白昇,這裡不是昊臣集團,不是由你想來就來想進就進,我可以告你非法入侵!」 禹錫陽打破死一般的沉靜,首先當頭一棒扣下大帽子。 父親道:「這種亂七八糟的地方我原本懶得來,可是父子連心,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被別人關了禁閉。」簡直莫名其妙不知所云。 禹錫陽冷笑道:「笑話,有兩個兒子的人還願意找這種麻煩搶別人的兒子。不過我只有一個寶貝女兒,不想讓她嫁入狼窟,你趁早將他領走了好,我希望以後再也不要看到他!」 父親不屑道:「我倒是想帶走他,你也管好自己的女兒才對,我兒子心太軟最容易上女人的當。」 禹錫陽拳頭捏得緊緊的青盤迸現:「我的花兒單純簡單,恐怕是上了你兒子的當才對。」 父親頭昂得老高:「禹錫陽,又想打架了?」 荊紅花和我緊緊握著手,她臉色慘白淚汪汪不知所措地望著我。我真怕他們不顧身份地動手打起來,那絕對會成為明天所有新聞報刊的頭條報道,趕緊強行擠到兩人中間。 「小羽出來!」 「花兒放手!」 「砰!」門重重關上了。 父親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憤怒和失態,情緒激動地在屋裡走來走去,雙手在空中揮舞:「丟人!丟人!你給我丟盡了臉面!我一接到荊紅花真實身世的報告就趕過來,還是遲了一步!你瞧瞧你惹下多大的禍!我都沒敢對你爺爺說,怕將他氣昏了。」 難怪昨晚鐘胖子給我發來那條莫名其妙的短訊,原來就是他先一步掌握到荊紅花的真實身世。 「我也剛剛才知道她的爸爸是禹錫陽。」我覺得這真是一個奇跡般的巧合。 「你就是這樣糊塗!要不是他找上門,你們還在稀里糊塗。我說過多少次了,你和一個女孩子好,至少要弄清她的家庭背景,上次是這樣,這次又是這樣!我被你氣死了!」 「這是我們自己的事。」我嘟囔道。 父親怒不可遏:「胡說!你不是生活在真空中,你不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你不能任著自己的性子亂來!你爺爺現在的身體狀況很差,你想做催命鬼送他一程嗎?」 「我們可以躲到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憑我們自己的勞動生活,」事已如此,我索性將真實想法全兜出來,「我會和她好下去,我們不會放棄。」 第142節:第二十九章 最美的夜(3) 「這是我兒子說的話麼?」父親好像不認識我似的打量了我半天,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這倒是個好辦法,你們乾脆搬到火星上住好了……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也要理解我。不要做唐吉克德挑戰你無能為力的勢力,也不要學羅密歐與朱麗葉幹出蠢事。沒有必要,退一步海闊天高,明白嗎?」 我沉默不語,無法接受他的意見。 他在我旁邊坐下,將我的頭扭過去:「看著我!」他有些傷感,「我的頭髮根全部白了,臉上皺紋越來越深,我老了!我還能在生意場上忙幾天?你遲早得挑起整個家業的擔子。我只有你一個兒子別無選擇,你也別無選擇,必須對我們整個家族負責,你爺爺,奶奶,我,媽媽,姑媽……一大串人將來都靠你養活。以前沒有對你說過這些,但是現在不同,你26了,應該有責任感和使命感,你不能只為自己而活,要意識到自己肩上的擔子。」 我想說這與我和荊紅花的感情並無衝突,更與兩大家族七十年的仇恨無關,張張嘴還是沒說。 「你喜歡證券,喜歡炒股,沒問題,我可以將這家投資公司買下來隨你怎麼玩,集團也有專業從事證券的部門,但你的正業是打理幾百個億規模的綜合性集團公司,無論你是否感興趣,都要跟在我後面慢慢熟悉瞭解,有時很枯燥,有時很無聊,你必須參加各種各樣的會議,應付來自方方面面的糾纏。有什麼辦法呢?你知道我的愛好是什麼?我喜歡彈鋼琴,可自從你爺爺將我彈的鋼琴扔到倉庫裡後,我四十年沒有碰鋼琴,現在手指也硬了,想彈都沒法彈。」 我啞聲道:「給我時間,讓我好好想一下。」 父親不容置疑地說:「沒有考慮的餘地,也沒有考慮的機會,不要指望禹錫陽心軟,他只會給你羞辱和痛唾。今晚你收拾一下東西找機會向她告別,明早我派人接你回家,和我用完早餐後正式到總部上班,你的新生活開始了!」 說完他開門出去,在外面我聽到他清楚地對保鏢大李說:「你們一步不准離開,看好他,直到明天早上有人來。」 我懊惱地垂下頭,父親臨走時的佈置將我的逃跑計劃打個粉碎,毫無疑問,一個訓練有素的特種兵對付我簡直大材小用,而且我相信他會不折不扣嚴格執行父親的指示。 「嘀」,手機響了,一看居然是荊紅花打的,我連忙按下接聽鍵。 「你爸爸走了?」 「是的,你爸爸呢?」 「剛走,有人監視你嗎?」 「兩個保鏢,我這就到你那邊去。」我放下電話,開門出去。 大李攔住我:「少爺……」 我手一指:「我不下樓,到鄰居家去。」 他們猶豫了一下讓開道。到了她家門口同樣兩個板著臉的保鏢擋住我,荊紅花打開門冷冷道:「放他進來。」 兩人讓開了。 門一關,我們倆緊緊抱在一起,恨不得將對方揉碎了溶為一體,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只有無邊無際的憂傷和心碎。 她抬起頭時已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道:「我們還能好下去嗎?」 「當然,你說過八十歲的時候考我的。」我嘶啞地說,眼淚止不住簇簇直掉。 她「哇」地放聲大哭,我急忙止住道:「不准哭,我們都不哭,冷靜一些談談以後吧。」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平息下來道:「爸爸對我講了整個事情的始末,說兩家積怨太重,無論我們之間愛得有多深都不可能在一起,我說我不想繼承白家的家產,我也不姓白,不必對這段仇恨負責,他說只要我的血管中流的是白家的血,就不可能改變這個事實。你們當真如此仇視誰也解不開這個結嗎?」 「這是我們的宿命,上天賜給我們富貴的同時也要我們承擔苦難,」我道,「但如果以此為代價換取我們的愛情,我心甘情願。我們是無辜的,我們有理由追求幸福。」 她眼中淚光閃閃:「我的心很亂……,我就要離開心愛的空姐崗位了,因為爸爸堅決讓我回去即使不參與集團業務經營,明天早上有車來接我回家,他說只要斷絕與你的聯繫可以答應我任何要求……,可是我什麼也不想要就想和你在一起。你也要離開這兒嗎?我們以後怎樣聯繫見面?」 我深深擁吻她:「別擔心,我們還是自由人,不會重演梁祝的悲劇,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上一代的仇恨不能影響我們,只要我們對自己有信心,」我沉思道,「如果真沒有機會,一年後的今天我們到黃山蓮花峰系同心鎖的地方見面,好不好?」 她破涕為笑:「我們拉勾。」 看著她梨花帶雨,可憐楚楚的樣子,我情不自禁道:「花兒,今生今世,除了你我不娶其它女人,永遠。」 她眼睛中閃爍著點點光芒:「我也是非君不嫁,」她突然摟著我的脖子,輕聲道,「你不是想完全擁有我嗎?今夜是最美好的時刻。」 我正待說話,她那柔軟火熱的嘴唇已經堵住我的嘴…… (第二卷完) 第143節:第一章 入主總部(1) 第三卷 第一章 入主總部 原以為只是個小範圍碰頭會,當我隨著父親步入會場時才發現裡面黑壓壓坐得滿滿的,足有上百人,包括總部所有部門經理和集團下轄各公司領導,儘管其中很多人我都認識,可一瞬間還是覺得幾許惶恐和不安。 會議主要議程是年終生產安全和財務指標測算,這類專業會議一般不需要董事長親自出席講話,他的目的主要是將我推向前台,為我逐步接手公司管理開個好頭。 果然當主持人請父親講話時,他威嚴環視整個會場,然後宣佈從今天起正式任命我為董事長特別助理,負責協調管理總部行政事務、參與各項生產業務經營決策。接著他用很長篇幅闡述集團領導層年輕化、現代化的管理思路,強調新形勢下要學會運用新技術、新理論、新思維分析解決問題,讓企業充滿活力,讓員工充滿動力。誰都聽得出他話中已萌生的退意,只待我羽翼豐滿便會激流勇退。 一時台下出現微妙的不安,特別是總部中層領導。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就是擔心新領導上台後出現大換血大調整的局面。 我始終含笑看著台下,當與鍾助理目光相對時他慌亂垂下眼睛,他知道永關大廈發生的一切,害怕我會將帳全部算到他頭上。南京辦事處主任卻熱烈地用眼神與我打招呼,不用說他一定將連薇照顧得很好。 散會前主持人問我是否說幾句,我搖頭拒絕了。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我需要深入瞭解情況。 總部的工作枯燥而乏味,作為董事長特別助理,整天除了沒完沒了的各種會議、堆積如山的報告、錯綜複雜的人事糾葛,就是強顏為歡的宴會、空話連篇的應酬,我更討厭到下面各公司視察,除了謅媚奉承吹捧外根本別想聽到有價值有創意的東西。因為人人都知道我將要接班,完全掌控這個龐大的商業帝國。 我對父親提起過,他並不奇怪,說現實就是這樣,不要指望你的手下個個都是精英,根據巴菲特定律,一個公司中優秀人才與普通員工的比例應為2:8,人才過多會產生傾軋,人才太少企業沒有活力。同時公司是你的,不是大家的,不能要求人家死心塌地為你賣命,只能利用合理的制度和考核體系激勵員工積極向上。說穿了,管理公司的訣竅不在於如何經營,關鍵是最大限度地利用和調配人才,做到人盡其才。至於文山會海,像這樣規模的公司必不可免,因為許多情況不可能親自調查研究,只能通過會議、材料獲得各方面信息,做企業掌門人,要善於從繁瑣的事務中拎出要點,抓大放小。 毛主席一生識才,他認為鄧小平舉重若輕,是領袖人物;周總理舉輕若重,是國家級大管家;葉劍英大事不糊塗,可以管軍隊。 做企業也要學習毛澤東思想啊。 父親有計劃地將擔子壓到我身上,儘管是很小一部分,由於我對集團內部情況並不熟悉,仍覺得十分吃力,每天早出晚歸彷彿有做不完的事。 「應該給你配備助手了,」父親指點說,「不必凡事都不放心別人親力而為,要敢於放手,注重抓大事抓急事,不過小鍾捨不得給你,他以後將是公司棟樑人物,不能老做秘書。」 第二天上班便發現一位身材勻稱皮膚白皙臉上掛著甜甜笑意的女孩子站在辦公室門口,我驚疑地問:「你找我嗎?」 「是的少爺,」她恭敬地說,「我叫唐卉梅,人力資源部通知我從今天起做你的秘書,試用期一個月,在此期間如果我表現不佳可以隨時被撤換。」 我愣了愣:「進來再說吧,」開門進屋後我道,「你以前在總部嗎?怎麼沒見過你?」 「我去年畢業後通過考試被公司聘用,被安排在廣州旅遊公司做市場經理,後來集團內部公開招考三名行政助理,我有幸取得第一名,這幾個月一直在南方做市場調研和產品營銷分析,前天剛接到通知回來。」她說話語速很慢,一看就知道是個慢性子,但舉止大方神情鎮定,頗有幾分芮堯的影子。 會不會父親一計未成又生一計?我不禁有些疑神疑鬼,從爺爺起就有一條規矩,男領導不准配女秘書女助理,父親的幾位助手也全是男性。這種一反常態的做法莫非是怕我對荊紅花割捨不下,想早日填補我的感情空白了卻心思?如果是這樣倒與讓芮堯搬家和我做鄰居有異曲同工之妙。這段時間我的表現太反常了,一心撲在工作上,絕口不提荊紅花,好像她從未在我生命中出現過一樣。知子莫若父,他明白我不是那種薄情寡義視感情如遊戲的人,表面越平靜越可能興起萬丈波濤。 第144節:第一章 入主總部(2) 正想得出神,唐卉梅輕聲提醒我:「少爺,有什麼事吩咐嗎?」 「喔,」我隨口道:「替我到財務部要一份上個月總部費用清單,分列到各部門。」 等她出門後我立即進入人事檔案系統調出她的資料:同濟大學經濟管理系碩士,二十五歲,父親是某著名大學醫學博導,母親是某學院高級講師…… 夠了夠了,標準的高級知識分子家庭,是父親最為欣賞的「書香門第」。我苦笑著想,老頭子什麼時候才不把我當做小孩子處處強行出頭呢? 爺爺又病了,這次很嚴重,昨天夜裡昏迷過去兩次,幸好父親和我以及重金聘請的專家教授整夜守在床邊,及時採取有效措施將爺爺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看著爺爺沉沉睡了,父親推推我示意跟他出去,有要事和我談。 在爺爺房間旁邊的休息室裡,我驚訝地發現媽媽已經坐在沙發上,按照安排她應該休息,白天負責照顧爺爺。看來真的有大事和我商量,可能與爺爺的事有關吧。 坐下後,媽媽過去關上門。父親朝媽媽看看,對我溫和地說:「爺爺的情況你都看到了,風蝕殘年說倒就倒,精湛的醫術只能延遲而不能阻止器官的衰竭,所以我和媽媽要與你商量一件事。」 家族內部的重要決策根本輪不到我這個孫輩插嘴,至於商量更是無從談起,我覺得有些不同尋常。 父親慢慢道:「爺爺生了一男一女,你姑媽生了個女兒,只有我生了你,家族唯一的男孩,算是四代單傳。這些年來,爺爺最大的心願是能看到你結婚,生子,讓他親手抱抱重孫,唉,現在看來,這個願望是沒法實現了…….」他喟歎一聲,「但是有一點,我想你應該能做到,那就是將孫媳婦領到病床前讓爺爺給一個見面禮!」 我呆住了,他們怎麼會翻開老皇歷想到封建社會的一套,就差說出「沖喜」兩個字了,這不是逼婚嗎?心中盤算了良久,我勉強道:「我的女朋友都被你逼走了,從紀雨容到……」 「我替你找了一個,你一定會合適,而且在這種危難關頭,你沒有時間猶豫了。」父親似乎胸有成竹。 「誰?」我驚詫地問,不會是才做秘書六天的唐卉梅吧,如果他說出這個名字的話也太荒唐太草率了。 父母親幾乎同時說出口:「芮堯!」 「什麼?!」我從沙發上蹦起來,下意識地斷然拒絕,「她不行,我不喜歡她。」 父親威嚴地說:「我已經說過是為了爺爺。」 「但你不能葬送我一生的幸福。」我堅決不讓步,避免他們進一步實現這個瘋狂的想法。 媽媽插嘴道:「人家有哪點不好?人長得漂亮,本科學歷,公司副總,事業心進取心強,從高中至今無戀愛史,素質品質都讓我們滿意,我昨天已經專門看過,感覺很好。」 「我早就說過我不喜歡她。」 「為了滿足爺爺臨終前最大的願望你也不肯讓步?」父親緊緊相逼。 「我不想欺騙爺爺,如果我領一個女孩子站在他老人家面前,一定是我深愛的而且準備與她白頭到老,爸爸,媽媽,這關係到我一輩子的終身大事,你們不能逼我,不能這樣草率行事。」 媽媽看看父親,似乎被我說動了。 「為了爺爺的健康和心願,欺騙是善意的良方,你必須要聽從我的安排!」父親還不肯作罷,態度強硬起來。 「那我寧可到五台山做和尚!」 「放肆!」父親大發雷霆,「你現在就滾到五台山,離開我的視線,越快越好!」 媽媽急得哭出來:「求求你們,小聲一點,別讓老爺子聽見了。」 我冷靜下來,語氣堅定地說:「我不是木偶,二十多年了都是你們決定我的命運,這一次請你們尊重我的選擇。」 父親臉上看不出喜怒,木然沉思了會兒,彷彿衰老了許多揮揮手說:「你出去吧。」 這件事父母親再也沒有提起過,而爺爺的身體越來越差,在醫院的提議下被送到北京某大醫院準備動手術,由於爺爺年歲已高身體極度虛弱,院方擔心他無法承受長達五六個小時的大手術。父親回家後找來姑媽和幾個家族主要成員商量過之後,簡單交待我一些注意事項隨即乘飛機到北京,邀請幾位著名專家會診並商討治療方案。 「今天上午開會嗎?」 唐卉梅邊整理文件邊說,通過幾天的相處我們已經比較熟悉,說話也隨便了許多。不過說也奇怪,雖然她不像一般高學歷知識女性那樣自視甚高孤芳自賞,待人接物還算隨和平易近人,可總覺得她言行舉止間透出一種特別的距離感,使人無法與她做進一步交流。 「開什麼會?日程中有安排嗎?」我奇怪地反問。 她開玩笑道:「董事長不在總部,家裡你最大,不乘機把那些頭頭召集起來訓話嗎?」 我搖搖頭:「我還不夠資格指責別人,除非比他們做得更出色。替我把鍾助理叫來,讓他帶本年度利潤測算表和一千萬元以上設備折舊計提清冊,」我拿出計算器道,「我要和他算帳!」 第145節:第二章 出山之戰(1) 第二章 出山之戰 昊臣集團旗下掌控四家上市公司和四十多個股份制公司,經營範圍跨十幾個領域總資產達幾百億元。集團總部有十六個部門四百多人,每天進行繁忙而高效的進出口業務、商業談判、資本運作、資金往來、物質採購調撥和生產、銷售、經營的統籌管理。幾年前父親曾想改變集中式管理模式,減少內部環節提高市場應變能力轉變,總部職能由管理型向監督型過渡,試行一年多後發現效果很差,連續爆出兩個經濟案件,其中有一家上市公司與莊家聯手操縱股市,醜聞被揭露後令集團聲譽受到很壞影響。一管就死,一放就亂,父親感歎說中國法制不健全只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是人們頭腦中沒有形成法律意識,不會用法律觀念約束自己的行為,這也是中國企業無法做大做強的根本原因。寧枉勿縱,總部又逐步收回權力進行直管。 父親兼集團總經理,沒有設副總經理,十六個部門經理直接向他匯報工作。部門內也是如此,沒有副經理或經理助理,部門下設的若干小組組長對部門經理負責。幹部越多麻煩越多,工作越幹不上來。他有四個助理,小鍾算是首席助理,享受部門經理待遇,集團內部員工都叫他鍾副總,可事實上他沒有任何審批權,這是爺爺管理企業的原則:永遠只有一枝筆簽字。 幾年來小鍾深得父親信任,連為紀雨容鋪路、審查荊紅花底細這些事都讓他親手操辦,他也意識到這份吃力不討好的苦差很難辦,在掌握荊紅花是禹錫職親生女兒的情況後曾對我友情提醒,指望我不要因此遷怒於他。 「少爺,這件事我真是沒辦法,」 唐卉梅出去並關上門後鍾胖子忙不迭撇清道,「你知道老爺的脾氣,我為荊紅花說了幾籮筐好話,可是沒用,誰讓她是禹錫陽的女兒呢?本來她在黃山的表現讓老爺很滿意,在我面前說『別看只是空姐,內涵很深,不比芮堯遜色』,原想結合我的調查作個綜合評價就將事情定下來,唉,唉,真是沒想到啊。」 我可不會被他糊弄過去,沉著臉道:「既然知道老頭子對我舉起屠刀為什麼知情不報?神仙也看不懂意思那個莫名其妙的短訊,你說,是不是想讓他上門捉姦拿雙出我的洋相?!」 他大叫冤枉,連連搖手道:「少爺的定力最讓人佩服,坐懷不亂,若非如此紀雨容的事也難以交待……」 我一拍桌子道:「他媽的你是誇我還是損我?就算是太監也有發情的時候,你想我定到八十歲斷子絕孫嗎?」在鍾胖子這種從小玩大的老相識面前說兩句粗話無傷大雅,重要的是要在氣勢上鎮住他以達到我的目的。 「少爺少爺,」他慌了神,「老實說我擔心你知道真相後會搶在老爺之前帶她私奔,那時可真的出大事了,兩個商界巨搫一個問我要兒子,一個向我要女兒,就算把我姓鍾的千刀萬剮也擔當不起。」 「好了,廢話少說,這件事你準備怎樣對我交待?」 「我……,」他悄悄拭去額頭上的汗,「任憑少爺處置。」 我笑了起來:「爽快,既然有將功補過之心我就不客氣了。難得你具備特工素質百折不饒取得荊紅花身世資料,再麻煩你一回,在一個月內打探到荊紅花身在何處,還有如何與她取得聯繫。」 他嚇了一跳:「少爺,你還沒死心……」 第146節:第二章 出山之戰(2) 「你答應還是不答應?」我逼視著他,「如果今日你說個『不』字,我們之間就算結下樑子,以後我不會再麻煩你任何事,永遠!」 這是仗勢欺人威逼施壓,但為了找到荊紅花我不得不行此損招,因為多年來父親在集團中樹立的威望和影響使任何人不敢對他陽奉陰違。他苦著臉想了一會兒道:「兩個月。」 「一個月,我是說三十天之內。」我斬釘截鐵。 「盡力而為,」他訴苦道,「天誠集團象防賊一樣防著我,想打聽到有價值的信息很難的,弄不好會被當做商業間諜事情就搞大了……」 我恍若未聞低頭看他帶來的報表,等他嘮叨完了才說:「東西先放這兒吧,你回去自己想辦法,今天算第一天。」 「那我昨天求少爺出馬的事是不是排上日程了?」他退而求之道,「人家不買我的帳,我已經陷入絕境了。」 「行,」我爽快道,「你安排一下吧,最好放在週日晚上。」剛說完電話響了,我做了個請出去的手勢,他只好悻悻離開了。 事業拓展部孫經理在電話中說,週五就要進行收購*江市東方防暴器械廠的投標競標,省裡那頭已經事先做了些工作,父親原計劃今天和他一起去拜訪市政府有關領導,具體落實操作環節。如今父親去了北京短期之內不能回來,他準備直接過去並請父親與相關領導電話聯繫。 生產防暴器械是准入門檻很高的行業,國家對此控制相當嚴格,據說申報新建一個中等規模防暴器械廠,單北京就得跑十幾趟,所有手續證件都辦齊所花費用遠遠大於籌建工廠的總投資,顯然沒人會做這種得不償失的事。由於防暴器械屬特殊商品利潤豐厚,狹小的供貨渠道和龐大的需求空間應該使企業穩坐釣魚台。令人痛心的是這樣一家資產優良豐衣足食的國有企業,竟被一夥只知往自己腰包撈錢,大肆鋪張浪費的敗家子搞得入不敷出資不抵債。一件簡單的事就可說明這些企業領導有多麼膽大妄為明目張膽侵吞國有資產,去年他們打著車輛改革的幌子,將公家折價賣給廠領導,一輛才開了不足二十個月的奧迪車只作價十六萬被廠長買下,根據集體研究他還享受每年五萬元的里程補貼。財政無力承擔,銀行敬而遠之,巨大的債務包袱和被拖欠工資退休職工頻頻上訪鬧事,使當地政府不堪其擾,只得作價處理公開招標拍賣。 雖然只是一家總資產不足千萬的小廠,而且背了近兩千萬的債務,父親卻十分重視,專門開董事會研究並讓孫經理成立收購小組直接負責。他對我解釋說並不是看重防暴器械的利潤,將東方收購下來還得注資恢復生產,三年之內翻不了身,而是想建立與它客戶群的密切聯繫形成長遠合作關係。大多用防暴器械的都是資產優良、效益良好和注重安全的單位,如銀行、保險、醫院、鐵道、賓館,有哪個笨賊會打田豐化肥廠的主意?通過提供低價優質的防暴器械樹立良好企業形象,加強與這些單位部門的溝通,然後逐步營銷昊臣集團其它產品,拓寬銷售渠道。 「到目前為止有幾家參與招標?」我問道。 「剛開始報名的人很多,但現在只剩下兩家,」他說,「還有一家是天誠集團,估計其它競標者知道兩家的實力主動放棄的,當然也不排除*江市主動邀請,希望我們之間相互抬槓獲取最大收益。」 恐怕全中國都知道昊臣與天誠不合,只要有昊臣參加的商業活動,人們準得拉來天誠;只要有天誠欲收購兼併的影子,組織者必定會使昊臣出現。幸虧真正有隙的只是父親與禹錫陽,其它人能緩就緩能和就和,相互克制保持均衡的局勢。 「天誠方面誰去的?」 孫經理道:「暫時沒有準確消息,不過聽說天誠很重視這件事,和我們一樣也有人長駐在*江搜集各種數據資料。」 我想了會兒果斷說:「我和你一起去,上午就動身。」 不管是禹錫陽還是他的兩個兒子,我總想與他們多多接觸增加瞭解,說不定能打聽到荊紅花的情況呢。上次分手後第二天打她的手機再也沒通過,看來與父親的做法一樣,禹錫陽將號碼銷掉了。原來約好通過QQ聯繫的,可她一直沒有在網上出現過。禹錫陽將她帶到哪兒去了? 已有四十六天沒有見到荊紅花了,白天可以用繁忙的工作充實自己,可每到晚上無邊無際的思念和愁緒佔據我全部腦海。相思可以使心痛得如此尖銳,直抵我心靈最深處最脆弱部分。與當年和紀雨容分手不同,那時只是傷心苦悶,而現在我明白什麼叫牽掛什麼叫失落。 這些日子我將自己的情緒隱藏得很深,努力不在父親面前流露對荊紅花的思念,因為那天夜裡海誓山盟之後我和荊紅花有共同的決心,一定要克服萬難重新走到一起,不會讓這段刻骨銘心的相愛變成水中月鏡中花,這意味著我們要面對兩大家族的反對和七十年血海深仇的事實。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必須在正式出手前小心謹慎,不讓父親看出一絲苗頭。我只把握一條原則,堅決不同意父親或家人為我介紹其它女孩,無論她多麼優秀多麼出色,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誰還能比得上我心愛的花兒? 將手邊幾件事佈置好之後,我與父親通了個電話,他贊成我積極參與此事並關照幾個注意事項,反覆叮囑要控制好節奏和分寸,不能第一仗就輸給人家。 當我走出總部大廈時,司機小馮早已發動好車子將空調打得暖暖的,唐卉梅提著包和孫經理在車邊等候。 「少爺,」孫經理說,「剛才那邊已經打聽到了,天誠集團大公子禹偉傑將親自參加招標。」 我心一震,禹偉傑的能力才幹遠遠高於禹偉濤,實際上接管天誠集團主要事務,今年取得一系列驕人業績,想不到我的出山之戰竟碰到最強硬的對手。 第147節:第三章 漫天要價(1) 第三章 漫天要價 收購東方防暴器械廠的投標共分四個步驟,第一步是評估競標者綜合實力,由專家打分,這一點對昊臣和天誠來說絕無問題,也沒有實際意義,第二步是審查企業改制方案,由於在此之前政府已經拿出一個較為詳細的指導意見,我們要做的只是在文件上註明同意或不同意,如果兩家對方案的認可出入較大,專家組可向條件較差的一家現場咨詢協商,若不能達成一致則視同自動棄權;第三步根據政府招投標中心報的底價進行封閉投標,投標價最高者超過第二名5%以上即當場宣佈中標,否則就進入第四個環節現場議標,有些近於舉牌報價的味道,誰出的價錢高誰中標。 這是針對兩家水火不容的特殊關係下的套,前年為了爭得某意大利名牌西裝亞洲總代理也是如此,雙方互不相讓將價格攀升至底價的30%,幾乎無利可圖,把總經銷商的嘴都笑歪了。東方廠拖欠職工六個月工資,內部發行的企業債券四百多萬到期無力兌付,工行、中行、建行、農行都有未償還貸款,競標成功後還得拿出啟動資金恢復生產,林林總總累加起來需要一大筆錢,長遠利益和發展趨勢固然重要,但短期之內也不能把真金白銀扔到水裡聽不到響。我與父親在這個方面的觀點始終有分歧。 一路上孫經理詳細匯報了投標準備情況,儘管這些內容與馬上要進行的工作無關,他在表明自己的努力和成績,我必須做出感興趣的樣子認真傾聽並詢問某些細節,讓他感覺到我對他說的內容很重視,激發起他更大的工作熱情。 其實我更喜歡坐車時聽聽音樂,看看窗外的景色,閉目養神,可是這樣做會讓下屬覺得不安,認為自己不受領導歡迎。有得必有失,當我擁有別人羨慕的權力和財富時,必然要喪失很多個人興趣,就像父親放棄鍾愛的鋼琴一樣。 但我仍然認為我有權和荊紅花在一起,這與事業無關。 突然我注意到孫經理提到一個問題,連忙止住道:「剛才談到下周還有競標項目?」 「是啊,」孫經理將話題拉回來道,「這是幾個月前定下的,那時少爺還沒有到總部。董事會決定將**市市郊三百畝土地收購下來興建網球場,並配套蓋些休閒式別墅,因為那塊地方地理位置好,前面是江後面是山,三十公里外是高速公路,到附近幾個發達城市的距離都在兩小時之內,集團的大型連鎖超市也在附近,可以方便接待客戶、員工度假等……」 第148節:第三章 漫天要價(2) 唐卉梅插言道:「建網球場是個好主意,現在的年輕人對羽毛球、乒乓球幾乎不感興趣,將好奇的目光投到時尚而有品味的運動項目,包括壁球、滑雪、蹦極之類。」 孫經理曖昧地說:「唐小姐身材這麼好,堪稱標準體型,一定喜歡健身運動。」 唐卉梅笑道:「你平時就這麼看部門裡的女員工嗎?不注意工作業績只關心身材三圍。」 孫經理笑呵呵道:「唐小姐到底沒結婚,不明白『家花哪有野花香』的道理。」 我暗暗嘀咕:近幾年父親明顯加快擴張節奏和致力於混業經營,雄心勃勃要將昊臣做大做強,但經略方針卻跳不出原有框架,總是圍繞傳統業務重複上馬,有時形成自家人打成一團的格局,等父親從北京回來要好好探討一下。 「競爭對手是哪些?不會又有天誠吧。」我漫不經心問。 孫經理笑起來:「少爺猜測得真準,五家參與競標,其中又有天誠。」說話間車子直駛入*江市*江賓館,不消說,禹偉傑一定不會住在裡面。按約定俗成的規矩,兩個集團員工在外工作基本不住同一個賓館。其實我很想會會他探問荊紅花的情況,憑上次禹偉濤對我的態度可判斷兩個哥哥很尊重她的選擇,直覺他們不會感冒我和荊紅花的事。 年輕人之間畢竟容易溝通和理解。 稍加休息一下便到政府拜會市主要領導,書記外出開會了,吳市長和分管招標的魏市長熱情地接待了我們。除了大談城市規劃、飛躍發展就是鼓動我們多投資實業實體,並許諾若干優惠政策和稅收政策。我知道他們的態度很真誠,吸引投資的願望也很迫切,可是如今在中國領導一句話未必能喊到底,根據經驗書記市長的承諾十條能落實三條就算不錯了,總有人出於各種目的在其中人為設置,或是僵化教條,或是經驗主義,或是吃拿卡要,或是中飽私囊,這些天我從港商嘴裡聽到類似抱怨太多了。他們說許多政府官員儘管滿臉微笑,其實心中卻想:這頭肥豬身上可以刮多少油水? 關於競標事宜,他們倒惜言如金不肯多說什麼,只反覆表示這是一場公平的競爭,沒有人會也沒有人敢在裡面搞鬼,不過笑到最後的勝利者只有一位,希望不論輸贏昊臣集團都是*江市的朋友。我已聽出語氣中的微妙,與父親所說大不相同,暗想莫非其間有什麼變故?商界的名言是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賺錢的夥伴,嘴上卻笑道當然當然,買賣不成仁義在嘛,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以後的機會還有很多,我們不會計較一時得失。 告別時吳市長客套性挽留我們吃飯,我婉言謝絕。現在是敏感時期,不能給他們添麻煩,也不能讓對手有攻訐的理由,否則即使勝利了也會生出閒話說什麼幕後交易之類。 驅車開出政府大門,我問道:「集團捐給他們鄉政府的三十套電腦全部到位了嗎?」 「沒有,」孫經理道,「開始準備一次性送過來,後來發現市裡領導們態度不對勁,今天少爺也瞧出來了,他們分明想坐山觀虎鬥,我就使了個心眼讓人先運了十套,借口還有二十套被貨運公司寄錯了我捏在手中。說實話幾十台電腦並不值幾個錢,關鍵是他們反反覆覆令我惱火,當初暗示這個項目直接給我們…..」 我淡淡說:「你知道怎麼做就好。」這年頭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若不是出於商業目的我有錢可以捐到西北給失學兒童,何必讓鄉政府錦上添花? 到賓館門口時父親打來電話,說他與省裡有關領導聯繫過,人家表示目前形勢下不好辦,國有資產流失是目前全國上下矚目的熱點問題,東方廠在短短三年內從利稅大戶口淪為資不抵債,早已被媒體搬上頭條炒得沸沸揚揚,眾多記者駐守在*江市關注它的命運,任何異常舉動都有可能被曝光,鬧到這等程度再頂風做文章就有些勉為其難了。 果然如此,難怪兩位市長打起退堂鼓讓我做好失敗的心理準備。他們的想法是反正沒辦法暗中運作,索性做得大氣點表示大公無私,順便賣個高價錢增加財政收入。 第149節:第三章 漫天要價(3) 「沒關係,至少證明天誠方面也沒能討到便宜,兩家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我說。 父親難得笑出聲道:「好,這才像白昇的兒子說的話,能這樣想無論成敗我都放心了,商界沒有戰無不勝的勇士,但要有永不言敗的鬥志!好好幹吧,兒子!」 一直駐紮在*江市的競標小組成員早已在賓館會議室等候,顧不上吃飯直接匯報最新情況。一周來政府出台的企業改制指導意見修改了四次,條件越來越苛刻,大有皇帝女兒不愁嫁之意。主要焦點在四個方面,一是原來承諾三百四十萬元財政借款由財政局補辦手續,實行債轉股,現修改為一百四十萬轉增股本金,還有兩百萬由東方廠出具報告財政局給予60%的比例沖銷;二是與東方廠職工簽訂兩年以上勞動合同,每簽訂一人按當地城市居民最低生活保障線月標準的10倍折抵收購價格(扣除職工安置費後的收購價格),修改後的合同期限調整至五年;三是繳納土地出讓金,按照評估地價的8%繳納,60天內一次付清的再給予減免應繳出讓金30%的優惠,修改後按12%繳納,一次性付款只優惠20%;四是原來承諾改制後的東方廠執行國家西部大開發稅收優惠政策,即在2010年底前減按15%的稅率徵收企業所得稅,政府以上級主管部門不予批准為由取消該條款。 孫經理補充道:「董事長對最初的方案就不太滿意,認為政府要價太高,當時吳市長答應其中部分內容可以協商。如今他們非但沒有讓步反而漫天要價,真是太過分了。」 競標小組組長胡小姐道:「我們私下與天誠集團溝通過,當然是聊天時大家隨便扯扯,只代表個人看法,他們也認為政府在利用兩家集團的矛盾。其實東方廠財務危機引發停產後,政府本想就地解決,找了幾家有實力的私營企業協議收購,以投資控股方式或承包、租賃、托管、委託經營等形式參與企業重組。那些個老闆算盤劃得比政府還精,乘機獅子大開口要稅收政策、要土地政策、要市場保護,把吳市長嚇得縮回去,這才主動邀請我們上門。」 「按照兩家競爭的經驗,你們估計這次想把東方吃下來要花多大的代價?」我問道。 孫經理道:「代價很大。自從政策允許私營企業採用收購、兼併、參股等多種形式參與國企改革後,我們和天誠已經硬碰硬幹了七八次,每次都是勝利者付出慘重代價,失敗者撞得鼻清眼腫。兩個月前兼併*州市麵粉廠,兩家都投入龐大的人力物力,後來天誠以高出底價24%取得勝利,年初想控股收購華陽證券,打得不可開交,最後我們比計劃多用了四百萬才拿下來。」 「也就是說收購東方我們要有心理準備至少多用三百萬。」 唐卉梅說。 「不對,」孫經理道,「事實上還不止這個數。」 第150節:第四章 另具蹊蹺(1) 第四章 另具蹊蹺 胡小姐接著孫經理的話說:「三百萬是競價比金額,由於政府修改承諾條款,我們的收購費用至少增加二百八十萬。 「五百萬可以另辦一個防暴器械廠了。」 唐卉梅說。 孫經理道:「理論是這樣,可實際上單跑相關手續和審核關卡起碼要兩三年,還有固定資產投入、開發研製、拓展市場、人員培訓,最後沒兩三千萬轉不來,政府就是看準這一點才大膽出手。」 身邊有助手就這個好處,她可以說出我想說但礙於身份不能出口的話。唐卉梅雖然跟在我後面時間不長,最讓我欣賞的就是她懂得什麼時間該說什麼話,既維護我的威信又能將問題弄清楚。真理向旁邊邁一小步就是謬誤,要把握好這個火候很難,可她確實做得很好。 一個出身書香門第,名牌大學畢業的研究生,又是在歷次考試中脫穎而出,沒有一定實力和過人之處是達不到這一步的。有時我確實佩服父親識人的眼光,客觀而準確,本來對荊紅花有偏見,通過那天在黃山接觸後立刻改變對她的看法,若不是涉及白禹兩家恩怨,現在她已和我在一起出入各種場合了。 我不喜歡集團上下叫我「少爺」,卻很想大家叫荊紅花「少奶奶」,真的。 該匯報的都說完了,大家將目光投向我,等待我發表意見。其實包括孫經理和唐卉梅,眼睛中都寫著三個字「不能做」。五百萬是大多數中小企業一年的利潤,而我們只為爭口氣就要多花這筆冤枉錢似乎有些不值得。如果父親在這邊自然一切由他說了算,別人不敢提半句反對意見,因為這是他的心結。他們希望我處理得靈活一些開明一些。 我看看時間說都快一點了,會議就到這兒吧,大家先去吃飯,有什麼事下午再說。他們應了一聲都走出去,只有孫經理坐著沒動,唐卉梅本來已走到門口見狀又返回來。 「說吧,這裡只有三個人,有什麼想法不妨一吐為快。」我笑著說。 孫經理猶豫地朝唐卉梅望了一眼,我會意讓她先出去。他這才舒展開眉頭道:「少爺,收購方面的帳剛才算得清楚,不再囉嗦了。我想說的是,我們這批人都是跟隨老爺重新創業打江山的,就像照顧孩子長大成人一樣眼看著昊臣集團在手中一步步發展壯大。最近幾年昊臣漸漸成了氣候,原來與天誠磕磕碰碰的小衝突也隨之升級,雙方在各個領域明爭暗鬥,在人力物力財力方面不知用了多少冤枉錢。我們雖然只是為集團打工的,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可看著這麼多錢用在無休止的爭鬥上也心疼啊。少爺,其實對集團來說,麵粉廠也好,證券公司也罷,包括現在的東方廠和下周進行的三百畝,對集團來說都不值得用比預算超出30%以上的代價獲得。我孫大權今年四十五歲,再干十年就退休了,可是還有那麼多人在為昊臣的發展奮鬥,我們都希望它更加強大更加興旺。」 這是肺腑之言,若非真為企業前景憂心忡忡斷不會在兒子面前說老子的不對,雖然他沒有明說父親的決策錯誤,但言下之意是反對這種爭臉面賭氣的做法,難怪要我將唐卉梅支出去。 「那你看東方廠這件事怎麼處理呢?」我穩住談話節奏道。 他胸有成竹說:「駁回政府修改後的意見,按我們核定的合理價位報價,不成功就撤,我們不做冤大頭。」 「前兩次收購都是董事長親自坐陣指揮的嗎?」 他明白我的意思,笑了笑道:「董事長對收購兼併工作向來很重視,每次都有參與或電話指示,幾乎每個條件每個細節都經過他的認可才拿出去。」 「天誠方面呢,禹錫陽也披掛上陣?」 他略一思索:「差不多吧,每次都能看到他,正因為如此兩家都鉚足勁互不相讓,員工們的弦也繃得緊緊的生怕出錯。所以這次很奇怪,兩位董事長雙雙缺席。」 「你認為董事長會接受失敗的結果?」 「作為下屬來說我們對他的命令只有不折不扣執行,但老爺會接受你的解釋。」 這是事實,所以我更不能輕易表態。如果我隨隨便便說出與父親相左的意見會讓員工們不好做,一方面我不是公司法律意義上的決策人,可另一方面我將很快掌控整個權力。我必須深思熟慮之後才能形成自己的看法。 「下周競標收購**市市郊三百畝土地,天誠也是被邀請過去跟我們作對嗎?」 孫經理笑著說:「這倒不是,事實上是天誠先看中那塊地方,想吃下來擴建一個技術附加型加工廠,與附近天誠集團旗下兩個廠形成完整的產業鏈。本來悄悄協商之後就能搞定,不知怎麼在進行的過程中出了岔子,市委高層出現分歧意見。為平息爭議化解矛盾,只好對社會公開招標,所以邀請了昊臣。」 「老爺也一定要拿下這三百畝土地?」 「好像是,他指示說不能讓天誠輕易得手。」 我點點頭說:「好吧,我會認真考慮你的建議,一切準備工作照常進行,不能有絲毫鬆懈。」 「是,少爺。」他恭恭敬敬地說。 關照唐卉梅點幾樣菜送到我房間裡去,因為我在場員工們多少有些拘束。從內心講我很想和他們坐在一起說說笑笑,可實際上這樣做會讓大家都覺得彆扭,沒有人會傻乎乎和領導說心裡話。以前在公司與小林、葉美眉邊吃盒飯邊聊天的悠閒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第151節:第四章 另具蹊蹺(2) 酒店的飯菜味道還算不錯,可總覺得沒有荊紅花親手做出的好吃。唉,花兒呀花兒,你跑到哪兒去了?為什麼不和我聯繫?我甚至有些後悔一年後的黃山之約時間間隔太長了,自被人押著從永關大廈離開後,離愁、思念和憤恨象熾熱的岩漿在內心翻騰滾沸,我一直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擔心自己隨時可能失控爆發。 當我獨自站在陽台上憑欄瞭望時,唐卉梅敲門進來讓服務員收拾碗筷,然後走到我身後道:「休息一下吧少爺,我們預訂了保齡球道,適當的運動有利於消除緊張減輕壓力。」 我頭也不回道:「你叫他們玩吧,我要一個人靜一靜。」 她輕輕答應一聲,並沒有挪步。 起初沒在意,過會兒我突然想起回身時,她還站在原地看著我。 「還有嗎?」我詫異地問。 她低下頭道:「少爺,你總是愁眉不展的好像有心思。」 到底朝夕相處,不管怎麼掩飾還是瞞不過她細緻入微的觀察。突然間我有傾吐的慾望,想坐下來和她聊些知心話,以她的性格會像海綿一樣將我的焦躁、煩惱和不安全部吸進去化為無形。但理智告訴我男女之情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中從友誼發展至愛情的,我必須認清我們之間的界限,她是下級而不是朋友。 「喔,你看我有什麼心思?」 「不像為工作上的事,」她抬頭大膽看著我說,「大學校園裡常常可看到你這樣的表情,應該是為感情方面的事所苦。」說著她又笑起來。 除了鍾胖子,整個集團沒人知道我和荊紅花的事,更不會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在永關大廈裡發生的一幕。由此可以判斷她真是自己猜測出來的,否則應該知道這件事對我打擊程度,不會貿然提出來。 我搖頭道:「你錯了,至少這會兒我真是在考慮東方廠的麻煩。下午你和孫經理到招投標中心轉轉,瞭解最新情況,爭取今晚將事情定下來。」 「最新情況?政府最後一稿修改方案出來後應該沒有新動向了。」她沒悟出我的意思。 「此時兩家之間相互摸不著底,你們到中心去表示一下對政府要價太高的不滿,禹偉傑如果聽到風聲,就會知道我們的態度。」 她恍然道:「是。」旋即轉身出去並隨手關好門。 在客廳裡連續轉了十幾個圈,我重新站到陽台上,從身上掏出一張名片仔細端詳起來。這是幾個月前從一位年輕人那兒得到的,上面寫著: 天誠集團企劃部 客戶經理 俞曉森 小俞是禹海濤的助手,我很欣賞這個小伙子,如果他在其它公司做事我早將他挖過來了。他能在這件事上對我有所幫助嗎?我沒有把握,但總得試一試,任何事不去努力永遠沒有成功的希望。 拿出手機,我重新考慮了一下言辭然後才撥通他的電話。 「你好,我是俞曉森,請問我能為您服務什麼?」 「俞助理你好,我叫白羽,我們曾經見過面。」 他絕對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白……白……,對不起,我,我真的很意外。」 「你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對吧?是不是禹海濤告訴你的?他還說了什麼?」 他漸漸恢復鎮定:「白公子,你是想問我小姐的消息嗎?實在抱歉,老爺對這件事封鎖得相當嚴密,就連禹家內部的人都未必知道,兩位少爺也從未說過。」 意料之中,禹錫陽與父親一樣視我們相戀為家族醜聞,同時都不想驚動兩位老人家,自然不准消息外洩,我笑笑說:「放心,我不會讓你為難。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在希爾頓酒店,當你打電話時提到小姐的名字時,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我們都知道她在那邊做空姐,也知道她好像有個男朋友,沒想就是你。」 我慢悠悠說:「本來禹海濤確實想把我送到荒島上去渡假的,對不對?」 他笑了一下:「其實白公子應該知道老爺對連重達深惡痛絕的原因,二少爺下決心不惜任何手段一定要讓老爺如願以償。不過知道你是小姐的男朋友後,他立刻改變了主意。當時我們還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但已經將你看做一家人,因為小姐的眼界很高,一旦看中誰不會輕易改變。」 一家人,多麼美好的詞,我暗暗喟歎一聲道:「後來呢,什麼時候知道我的身份?」 「那天夜裡,兩位少爺聽說老爺看望小姐,猜想一定和你正式見面,都連夜趕過來湊熱鬧營造其樂融融的氣氛,沒想到碰了一鼻子灰,老爺在酒店大發雷霆將怒火發到兒子頭上將他們臭罵一通,然後命令所有人從哪兒來到哪兒去,都滾出他的視線,唉……」 「後來你沒有再見過小姐?」 「白公子,我知道你的想法,不好意思這件事我幫不上忙,別說我,就連兩位少爺都不敢碰這個禁區。」 我將手機換到左手道:「關於和荊紅花的事,我自有解決的方法。今天找你是為了另一件事。」 第152節:第五章 怪異短訊(1) 第五章 怪異短訊 他有點驚訝:「白公子,我,我只是集團裡一個小人物,平時跑跑腿打打下手,不會瞭解太多情況。」他擔心我打探商業機密,提前把話堵死。 作為集團高級職員,這樣做是他的職責和本分,如果他巴結討好知無不言,反而會引起我的不屑,我問道:「你在哪兒?」 「瀋陽,和二少爺在一起,這會兒剛好他不在。」 看來他不知道禹偉傑在這邊的事,作為競爭對手,禹家兩個兒子之間應該很少通氣。 「能告訴我禹家兩位少爺的手機號碼嗎?」我說,「這不是什麼商業秘密,我完全可以從其它渠道得到,但是我不希望有人知道。」 他遲疑一下,吞吞吐吐地說了兩個號,然後趕緊說:「不要告訴別人是我提供的,這是兩位公子的私人號碼。」 我明撩他的意思,就像我一樣,有兩個手機,一個號碼對外公開為工作專用,平時放在唐卉梅那兒,所有打進來的電話要經她確定後才交給我,另一個是私人號碼就是我隨身攜帶的手機,只有家族成員和集團主要領導知道。 我笑笑說:「謝謝,上次見面你給我留下的印象很好,所以一直留著你的名片,如果有朝一日你想換個工作環境的話,可以找我,這個號碼也是我的私人電話。」 他領會了我的意思迅速說:「承蒙白公子厚愛,小俞慚愧。」 我沒多說什麼,簡單地道聲「再見」就掛了線。 點到為止,心領神會即可,說多了反而不好。 坐在沙發上我反覆擺弄手機猶豫不決。如果這次的對手是禹偉濤,我大可直接打電話邀他見面,畢竟我們已經見過面打過過交道,再說他還欠我一個人情。但禹偉傑不同,從我搜集的資料看,他的性格與禹錫陽相似,冷酷而無情,冷靜而凌厲。最能說明問題的是他去年先後甩掉七個女朋友,這很讓我佩服。 我不清楚禹偉傑內心的真實想法,也許他堅決與禹錫陽站在同一陣線,欲以強硬手段對抗昊臣;也許他雖然反對這種不惜代價只爭個顏面的商戰,但為了順利取得繼承權違心參與競爭;也許他正和我一樣絞盡腦汁考慮解決問題的良方,只等待一個恰當的時機。如果他以敵意對我,貿然打電話過去就是自取其辱,給對手留下笑柄,日後宣揚出去使昊臣的臉面盡失。即使他心中沒有那段仇恨,未必就想在這次收購中讓步,因為這是集團下一代掌權人第一次正面交鋒,誰也不願意輸了頭彩。 也就是說這個電話接通後成功率只有不到百分之二十,而且主動權掌握在禹偉傑手中,這是我不願見到的局面。 可當我將手機放到桌上一霎那,腦海中不由自主閃出荊紅花的盈盈笑意。一代接一代,一次接一次,難道我們必須沿著前輩們畫的圈子週而復始在仇恨的漩渦中爭鬥?難道我和荊紅花的戀情只能被無休止的商戰廝殺淹沒?難道我不應該就從這一次開始努力解開兩家七十年的歷史包袱? 手機在手中拿了又放,放了又拿,如此反覆了幾十次。 門被輕輕敲了幾次,孫經理和唐卉梅一起走進來,她拿起我的茶杯續水。 「少爺,禹偉傑或許和你想到一塊兒去了,天誠方也表示對政府提供的最新改制方案很不滿意,」孫經理剛坐下就說,「上午他們找招投標中心姜主任,認為在投標時間、單位、流程都確定下來的情況下,政府突然修改改制方案有違公道。姜主任能說什麼?都是上面定好的事,他只是執行者而已,何況三天前我們已經交了十萬元保證金,退出明天審查方案的話那筆錢就是肉包子打狗便宜招投標中心,明知上了賊船也只得硬著頭皮做下去。」 第153節:第五章 怪異短訊(2) 唐卉梅接著道:「聽姜主任說他們還問昊臣方面有沒有提出類似問題。」 「後來他們看到姜主任實在說不出所以然就發了幾句牢騷草草收兵回去了,」孫經理說,「姜主任自嘲說他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禹偉傑什麼時候到這兒的?」我問道。 「昨天夜裡。」孫經理說。 我邊思考邊說:「以禹偉傑的精明和洞察力不可能不知道政府以紅頭文件下發的改制方案不會因為有反對意見而收回,招投標中心這齣戲就是演給我們看的?」 唐卉梅眼睛一亮:「就如少爺所想的那樣禹偉傑在釋放一種信號?他想讓我們知道天誠集團不願意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暗示要聯合起來反對修改後的改制方案。」 孫經理搖搖頭道:「或許這是欲擒故縱,禹偉傑在收購業務方面常有匪夷所思的計策,稍不留情就會上當,我以前和他交手時吃過虧。」 唐卉梅反駁道:「就算他耍花招騙得我們反對改制意見而退出投標,對天誠能有什麼好處?他們還得接受那些苛刻的條件,這不成了標準的損人不利己?」 「可是他卻能以底價收購東方,這難道不是投標者夢寐以求的事?」孫經理道。 他們一起到招投標中心瞭解情況,卻得出兩種截然不同的結論,我揮揮手中止他們的爭論:「你們出去吧,讓我仔細想一下究竟是機會還是圈套。」 兩人走至門口時我突然想起件事,叫住唐卉梅道:「把你的手機借我用一下。」 她有點莫名其妙,遲疑了會兒掏出手機遞給我道:「需要我做什麼嗎?」 手機上還設有密碼,我讓她解開後說:「沒事,晚上就還給你,」我注意到她似乎有些不安,開玩笑說,「我不會亂打手機裡的號碼,如果有男士的電話打進來我就說是修手機的。」 她連忙說:「沒事沒事,我是單身貴族,裡面全是女孩子的聯繫電話,有位姓田的女孩子是電視台主持人,聲音特別甜特別脆,少爺想聽的話……」說著嫣然一笑關好門出去了。 我在她的手機上輸入禹偉傑的手機號,編輯了一條短訊發送出去,然後閉目養神等待回音。聰明如他者,想必判斷得出誰在與他聯繫,即使他抱有敵意最多只能查出此號碼的主人是唐卉梅,追究不到我身上。再說短訊的內容很簡單,就算擺到檯面上也看不出問題,因為我只寫了六個字: 商戰也有雙贏。 時間在分分秒秒流失,禹偉傑始終沒有回訊。怎麼回事?他沒收到?他沒看懂其中的含義以為是別人惡作劇?他不願意與我溝通? 正胡思亂想間手機「嘟」響了一聲,我立刻拿起來打開查看,卻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內容也令人費解: 他的表現怎樣?老頭子有什麼反應? 這條消息絕對不會是禹偉傑發的,那就應該是有人發給唐卉梅詢問什麼情況。「他」和「老爺子」指的是誰?「他」就是我,「老頭子」就是父親嗎?整個家族和集團上下,只有我和媽媽私下稱父親為老頭子,其它家族成員和集團員工都以「老爺」或「白董」稱呼。 誰在暗中窺視我的一舉一動?誰又在關心父親對我的態度?為什麼要這樣問唐卉梅? 我心中浮起一股奇特的不安,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安排鍾胖子好好查一下唐卉梅的底細。 可轉念又想,既然父親一手安排唐卉梅到我身邊工作,如此重要崗位以他的謹慎應該早將情況摸得明明白白,按說不會有什麼意外。何況如果是她熟悉的人,手機中應貯存號碼,短訊發件人可以顯示出名字。也許真的是發錯了或者是其它事。 但是剛才我借手機的瞬間她為什麼顯得不太情願呢?還是有問題。 「嘟」,又有信息來了。正是禹偉傑的手機號碼,也很簡單只有五個字: 從明天開始。 定定看著短訊,我玩味再三。按說順著我先前的意思,這句話表達的含義非常清楚。但我應不應該憑短短六個字改變千萬資產的收購意向呢?從理論上講他可以拒絕承認這種心照不宣將此話解釋為其它意思,不會落下任何話柄。 可是荊紅花…… 為了荊紅花,我願意賭一把運氣! 再複雜的事情總要有人去做,再困難的局面總要有個開頭,與其自怨自歎不如奮力一搏。 我閉著眼想了會兒,然後刪掉剛才收到的兩條信息,打電話叫孫經理和唐卉梅進來。 唐卉梅顯然更關心她的手機,一進門便若無其事朝桌上瞟了一眼,我根本不提手機的碴徑直說:「通知他們重做改制方案意向確認書,對政府最後一稿修改的四個方面全部填不同意。」 孫經理與唐卉梅對視一眼陷入沉默,幾分鐘後他謹慎地說:「報價方案要不要做相應調整?」 「回去再說吧,如果單我方不同意而天誠接受條件,昊臣將自動出局無需報價;如果天誠方面也不同意,就逼使政府方面與雙方坐下來協商重新修改方案,報價將是以後的事。」我說。 唐卉梅道:「天誠會不會耍花招有限接受方案中的條件,比如說我方不同意的四個條件,他們只否定其中三項而同意其中一條,這樣他們仍可以在審定方案環節中勝出,而付出的代價並不是很大。」 「所以,「我強調道,「這是一次賭博,賭禹偉傑願意和我們合作。但萬一明天出現意外情況也不要緊,下周還有較量,以後絕對不會讓他從我手中討得一絲便宜!」 「還有件事,」孫經理小心翼翼試探道,「老爺那邊怎麼匯報?」 第154節:第六章 心有靈犀(1) 第六章 心有靈犀 這倒是個問題,為穩定軍心我眼睛不眨地說:「你們只管做好方案,我會和他溝通的。」 孫經理出去後唐卉梅試探道:「他們需要至少兩三個小時修改完善方案,少爺是不是放鬆一下?」 我指著沙發讓她坐下,邊打開電視邊道:「你在大學讀研究生學的什麼專業?」 「經濟管理。」 「熱門專業,這麼高的學歷,人又長得漂亮,大可到跨國公司應聘,報考公務員也是十拿九穩,為什麼選擇昊臣這種私營企業?」 她淺淺一笑道:「幾個月前老爺也問過我同樣的問題,原因很簡單,在學校我的研究方向中國企業管理,學以致用,我希望在充滿活力和發展前景的私營企業中應用自己的知識。當公務員坐機關有什麼意思?沒完沒了的務虛空談、文山會海和勾心鬥角,將人有限的精力和鬥志都耗盡了。」 「當集團將你分配到廣州旅遊公司干與你專業無關的工作時,怎麼想的?有沒有想考慮過跳槽?」 「是金子總會發亮,後來我不就通過考試證明自己的實力嗎?」她自信捋了捋前額的頭髮道,「一個出類拔萃的員工無論在什麼崗位都能展示出才華和水平,只要她用心去做,」她含笑看著我道,「這樣說是不是太狂妄了?」 「恰恰相反,」我說,「通過這幾個月工作我發現你確實很優秀,我正在考慮將你放到更重要的崗位上,為集團做更多的事。」 我希望通過閒聊掌握她更多情況。雖然跟在我後面幾個月了,我對她的瞭解仍只限於檔案上寥寥幾行字。 因為這些日子除了工作我的心思全在荊紅花身上,更況我本來就不擅關心別人。 可那條短消息引起我前所未有的警覺,除了我和媽媽,還有誰敢在背後管父親叫「老頭子」? 她愣了一下道:「少爺認為我不合適在你身邊做助手?如果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我可以及時改正,我很珍惜跟在少爺後面這種難得的學習機會。」 「喔,」我說,「出謀劃策與臨場決斷終歸是兩碼事,你不希望獨擋一面開創自己的事業嗎?」 她臉上露出特有的小女生般的甜笑:「我不適合做領導,從考上大學那一刻我給自己的定位就是做一個高級助手。做領導需要改變我太多的本性,沒必要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 我連連點頭道:「如此輕鬆的心態,上大學時一定沒忘了談戀愛吧?」 「有過,但……」她有幾分忸怩好像不願多談這個話題,起身為我加開水。 我笑著說:「不要打岔,我還沒喝呢。後來怎樣,是不是因為你考上研究生而分手了?」 第155節:第六章 心有靈犀(2) 她微微低下頭道:「校園戀情都是這樣,經不起推敲和磨難。」平時善於延伸話題捕捉談話點的她惜言如金,一個字都不肯多說。 「現在呢,有男朋友嗎?」我從容地說,孤男寡女在一起談及感情問題是很危險的,我盡可能以居高臨下的口吻說話,「如果有什麼困難我可以想辦法為你解決,比如說工作問題,分居兩地問題,住房問題,諸如此類。」 她的眼睛大膽地盯著我說:「至今還是孤身一人,等少爺幫我介紹呢。」 打住,打住!聊天到此結束。 我瞥一眼掛鐘道:「下去看看他們吧,注意勞逸結合,不要搞得太疲勞,保證明天集中精力。」說著我站起身就往外面走。 她趕緊起身想先拿桌上的手機,我佯裝隨意道:「先擱這兒吧,馬上就回來。」她只得作罷。 在賓館提供的工作室裡我故意逗留了很長時間,和每個員工都談了幾句,閒聊中我不經意地吩咐唐卉梅到對面商場買幾盒西洋參含片,為大家消除疲睏。估計她已經到了樓下時,我也離開工作室回到房間。 她的手機上只有兩個未接電話,是集團總部打來的,沒有短訊。 我微微鬆了口氣,開始考慮向父親報告進展的措詞,思來想去感覺無論怎麼掩飾都瞞不過精明過人的父親,索性決定不打電話。我熟悉父親的性格,他不會主動向我詢問情況。 晚飯後我反鎖好房門後打電話給鍾胖子。 「這個唐卉梅到底是什麼來頭,知不知道她的底細?」電話接通後我劈頭就問。 胖子笑得很淫蕩:「少爺,你在集團裡面是一個之下萬人之上,又是她的頂頭上司,連你都沒摸著她的底我怎麼敢摸?」 我咬牙切齒道:「你小子肯定在床上看頂級片,說話語氣中都帶著蕩婦的氣息。你不是擅長調查別人家庭嗎?限你三天之內搞清楚她的全部情況!」 「少爺,我正為荊紅花的事弄得焦頭爛額……」 我喝道:「不要在我面前叫苦,我也全力以赴想辦法,如果落在我後面搞到資料,有你好看! 他停了會兒,突然一本正經道:「關於唐卉梅,確實出現得很突兀,她報到之前老爺在你面前提過嗎?」 「沒有,」我回憶道,「但老爺子說過我需要幫手的話。」 「以前老爺不管提拔任用誰,都會事先在小範圍內吹風徵求意見,等廣泛達成共識後正式宣佈,可是任命唐卉梅做你的秘書毫無徵兆,人力資源部告訴我老爺是前一天晚上打電話通知這個決定的,事前他們根本不記得有這麼個女孩子。」 我狐疑道:「她不是參加總部公開招考三名行政助理獲得第一名嗎?人力資源部怎麼會不記得她?」 他噗哧一笑道:「那算什麼公開招考?**軍區秦司令的外甥女王芳芳、省財政廳常務副廳長的姨侄女隋小菲想進總部工作,老爺子擔心引發連鎖反應應付不了方方面面的糾纏,讓人力資源部做了這場戲,最後王芳芳第二,隋小菲第三,唐卉梅是靠真本領考得第一的呢還是另有名堂我就不知道了。」 我心往下一沉,囑咐道:「這件事長點心眼多留神,注意保密。」 「行,少爺,」他加了一句道,「根據你的吩咐我已經安排好了,就在週日晚上,東海國際大酒店。」 第156節:第六章 心有靈犀(3) 第二天上午孫經理準備帶人提前半小時到招投標中心,我阻止說計算好時間,遲到五分鐘入場,我們得拿出傲慢的態度。 動身前一刻,我讓唐卉梅跟隨他們一起去,由她負責與我保持聯繫。 九點五十八分,離預定投標時間還差兩分鐘,招投標中心工作人員焦急地站在門口張望。 十點整,姜主任踱到門口假裝打手機。 十點零三分,天誠的車子到了,兩分鐘後一直躲在對面巷子裡的孫經理等人也抵達中心。 姜主任沒有提及遲到視為自動棄權的事,讓兩家抽籤決定審查順序,天誠集團先進入小會議室陳述對企業改制方案的意見。 四十分鐘後孫經理帶著兩名助手進小會議室。 十一點五十分,唐卉梅用興奮的語調告訴我,由於兩家投標單位同時反對政府最後一稿修改意見,中心向市領導報告這一意外情況,經市委高層緊急磋商後決定暫時中止投標工作,等相關部門充分研究討論出更合理的方案,具體安排將在下周通知我們。 我淡淡說應了聲便掛掉電話,抑制不住內心激動和喜悅在沙發上重重翻了幾個觔斗。 禹偉傑果然沒讓我失望。 我終於在兩家勢如水火的對峙中找到打破堅冰的捷徑。 這是一個極具象徵意義的局部勝利,我頭一次從工作中獲得真正的愉悅。 一行人回來後少不得相互吹捧一番,我誇他們工作認真,準備充分,將對手情況偵查得細研究得透,他們一致讚揚我大膽果斷,有氣魄有膽識,將一場生死大戰化於無形。 進入總部以來我已被下屬奉承過無數次,這一次接受得心安理得。 中午我破例安排酒宴與他們一起用餐,此時慶祝雖為時過早,但至少狠狠煞了政府的威風,為下一階段競標打下良好的基礎。站在政府的立場上講,他們希望與昊臣或天誠這種有實力的集團合作,所以儘管這回被碰了個軟釘子還得主動找我們,拖延到下周只是一種策略,讓他們自己有迴旋餘地。 據說孫經理平時滴酒不沾,礙於我在場勉強喝了幾杯,不知是酒多了話多還是有感而發,搖頭晃腦反覆強調這幾年負責投標競標,就今天上午覺得最痛快。當昊臣說出對政府修改的四個方面意見全部反對時,專家們面面相覷,實在沒料到是這樣一個局面。孫經理說當看到姜主任臉色凝重地借口上廁所跑出去打電話時,真想哈哈大笑。 一位資深員工附和道:「是啊,有幾次我們參與報價時手都在顫抖呀,上升一個點數就是幾十萬,可兩家驃著誰也不松勁,唉……」旁邊有人推了他一下,暗示這話已經觸及集團最高禁忌。 我假裝沒注意,依次敬了大家一杯後說:「在座還有幾位要參與下週三百畝土地競標吧?今天是週末,下午早點回去好好休息放鬆一下,週日下午到總部集合,我和諸位一起動身。請各位注意一點,東方廠的收購行動還沒有結束,有關今天投標和決策的所有情況一律不得向外洩露,否則按集團最嚴厲的懲罰論處!」 桌上所有人均神色一凜,齊聲應道:「是!」 第157節:第七章 突然行動(1) 第七章 突然行動 剛到辦公室父親的電話就打來了,他到底放心不下我單獨辦事。我簡要將情況說明了一下,強調出於控制成本需要我決定寧可失去報價資格也要反對政府擅自提價的做法,誰知天誠方面也正好全盤反對改制方案,反令市政府陷入尷尬境地。父親有些狐疑說竟有這麼巧的事?你沒在背後做什麼手腳吧?我正色道我又不認識禹偉傑,怎麼會找他?對了,爺爺的身體怎樣,我正好辦完事,明天上午到北京看望他老人家吧。 父親好像微微想了一下道:「不用了,你在總部多熟悉些事,特別是事業拓展部的業務多介入,這邊有我就夠了,都過來了萬一集團有事連個拍板做主的人都沒有。」 我分明聽出他話中帶著少有的勉強,因為覺得他說得不錯沒往深處考慮,又談了些關於爺爺治療方案的事後就掛了。 靜下心認真看了幾份報告,手機響了,是鍾胖子打來的。他鬼鬼崇崇說:「少爺你回來了,說話是否方便?我有重要事情向你匯報。」 我失笑道:「怎麼真像干特工的,快到我辦公室來吧。」 「唐卉梅在不在?」 我不耐煩道:「就是在我也可以叫她出去,少說廢話快些過來。」 鍾胖子坐到我對面,一付好牌在握的模樣道:「先聲明一下,這次情報的取得完全是在違背本人意願的情況下進行,而且本人對提供所獲得情報產生的後果不負任何法律責任。」 好個胖子,果真查到荊紅花的下落了,我迫不急待越過辦公桌抓住他的領口道:「快說快說,是不是得到她的消息?」 這時唐卉梅敲門進來,手中捧著一疊資料,見到我這付模樣嚇愣住了。我悻悻鬆開手沉著臉道:「你先出去,沒有我允許任何人都不准進來,包括你。」 她答應一聲慌忙關好門。 鍾胖子還不放心,躡手躡腳到門口用耳朵貼在門上聽了會兒才回來道:「荊紅花在北京。」 我唰地站起身,頓時想起剛才我表示要到北京看望爸爸爺爺,父親找出幾條理由不讓我去,難道他也知道這個情況? 「具體哪個地方?」 他聳聳肩雙手一攤。 我怒髮衝冠道:「北京那麼大,長城腳下蓋了別墅,五環外面都有小區,幾千萬人口我到哪兒找去?兩個字就能把我打發了嗎?不行!」 他急得雙手亂擺:「輕一點輕一點,外面會聽見的……」 「我總不能到北京電視台做尋人啟事吧?你一定掩瞞了重要內容!算了,週日的晚宴取消,我哪兒也不去!」 第158節:第七章 突然行動(2) 「少爺!算我求你了,」他急得汗又出來了,「這樣會把我害死的,你冷靜下來聽我說。」 我哼了一聲回到座位上,心中暗想胖子屬花生,不搾不出油。 「聽說禹屬明病危,在北京做特級醫護,禹錫陽帶著荊紅花一直在醫院陪著他。提供情報的人也不知道他們在哪家醫院,總之一定是很有名氣、醫療水平很高、條件很好的醫院。」 難怪禹錫陽沒有參加東方廠收購競標,原來與父親一樣也在醫院。真奇怪,兩個仇家連生病的時間都差不多,而且都跑到北京治療,不是冤家不聚頭啊。而荊紅花整天泡在醫院當然沒時間上網與我聯繫了。 「很好,」我微笑道,「記特等功並口頭嘉獎一次,乾脆你好事做到底替我跑一趟北京吧,我現在就開出差通知單。」 他趕緊撲上前壓住我的手道:「少爺!老爺也在北京,被他碰上可不得了。再說北京是什麼地方,哪像其它城市可以挨個兒打聽,哪個醫院不是藏龍臥虎深不可測?沒有國家安全總局的證件休想開這個口。」 我拉著臉道:「那你說出個北京兩字就是騙三歲小孩吃糖,給點甜頭哄著不要鬧對嗎?」 「不是不是,我絕不是這個意思,荊紅花確實就在北京某家醫院。」 我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當下不再為難他,放緩語氣道:「好,也不急在一時,等我考慮清楚了再說。」 「好好好,少爺英明,」他鬆了口氣道,「關於外面坐著的那位小秘,我也探聽出一些情況。」說著他悄無聲息又貼到門上聽了會兒才回來。 「集團委派你成立私家偵探所吧,瞧你這麼專業。「我笑嘻嘻地說,心情大佳。 「唐卉梅,女,26歲,同濟大學經濟管理系碩士,未婚,」他魔術般從身上掏出張紙條念道,「其父是天津大學醫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其母是天津航天技術學院高級講師……」 「這些我都知道,檔案中有。」 「接下來的情況你就不知道了。她還有一個弟弟叫唐念晟,今年二十二歲,檔案中沒有反映。我讓人調查過她申請報考研究生時填寫的社會履歷表,上面也沒有。」 「會不會是姐弟關係不好?還是父母親嚴重重男輕女?」我猜測道。 「還有一點,她的父母親七年前就離婚了,她跟著父親,弟弟判給母親,不過骨肉連盤,兩個孩子與父母親都有往來,唐卉梅也很照顧幼小的弟弟,兩人關係很好。」 想不到平時看起來明快幹練的唐卉梅也有辛酸的家庭糾葛,父母離婚受傷害最深的就是孩子,這種耗神耗勁的戰爭中從來沒有勝利者。 我歎了口氣道:「她弟弟現在身在何處?」 「在北京一所外語學院讀書,」他放下紙詫異道,「少爺怎麼會想到調查她的?懷疑她是商業間諜?懷疑她來路不正?」他狡猾地笑笑,「懷疑老爺又替你做媒?」 「胡扯,」也許那條短訊是別的意思,也許壓根兒就是發錯了,我未必有些杯弓蛇影,「老頭子交待的事越來越多,由她經手的核心機密也越來越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多瞭解些情況總是好的。你先回去吧,北京的事我得琢磨一下。」 他苦笑道:「拜託少爺別再找我麻煩,這幾天盡為這兩件事操心把重中之重的工作都拉下了,明天我還得跑一趟石化公司。」 第159節:第七章 突然行動(3) 其實我理解他的苦衷,如果父親知道我對荊紅花餘情未了還在努力尋找,頂多震怒加重責,而鍾胖子被發現替我辦這件事的話,絕對要被掃地出門。 至於他對北京這些醫院的闡述更有道理,皇城腳下,大國之都,就算胡同口的板爺說話都透著幾分牛氣。那些個大醫院什麼世面沒見過?廳處級幹部看病都得排隊掛號,副部級領導住院不一定有床位。許多醫生護士幹了幾十年有些病區愣是沒進去過,院領導被要求不得過問下屬的突派行動。 想在那裡尋找荊紅花,真比大海撈針還難。你自以為有錢嗎,人家還給比爾蓋茨檢查過身體呢,你自為有勢力嗎,人家為聯合國秘書長做過針灸。有些醫生看似不起眼,說不定是某常委或是政治局委員的家庭醫生,省委書記未必進得了的院門他雙手插在兜裡一天進去四五趟玩兒似的。所以必須有相對準確的定位,就算如此也很費勁。 幸虧事先準備了一著棋,我調出手機中禹偉濤的號碼果斷拔出去。響了幾聲後傳來他略帶奇怪的聲音:「你好,請問你是誰?」 私人號碼所知範圍極小,難怪他看到陌生號碼有些驚訝。 「你好,我是白羽,我們一起吃過飯。」 禹偉濤不愧見過大世面,反而笑出聲悠悠道:「白公子,上次還被你化裝身份擺了一道,不過我們的合作基本上還算愉快。」 「對,我在田豐廠的問題上是以誠相待的,最後讓你如願以償。」 「這回你又與我哥哥默契了一把,對不對?」 他的消息挺靈通,顯然哥倆在相互觀察暗中較勁,禹偉傑應該和我的想法一致不會主動將事情張揚出去,我敲打道:「還好,沒有被人強迫著要送到無人荒島上渡假。」 禹偉傑哈哈大笑:「白兄還記著那次誤會,田豐的事談妥後我說過給你補償,那是一筆無形資產,唉,「他歎了口氣道,」可惜時過事遷,恐怕我沒法履行當初的承諾。」 我沉住氣道:「不知禹兄當初的無形資產指的什麼?當時我可能喝多了,記不清禹兄有沒有說過三個月的期限。」 「慚愧慚愧,」他帶著歉意道,「那次真被白兄蒙住了,以為你確實是公司助理,本想你的地位與花兒相差懸殊,老頭子可能不同意這樁婚事,所以心裡打定主意要撮合你們,拚著受責怪也要為你美言幾句,因此那天晚上我才說出這種好處是無形資產看不見摸不著。沒想到白兄對我無比信任一口答應而且不再追問,當時我就想白兄真乃有胸襟有氣魄之人,適合進入我們的家庭,沒想到看走了眼……不過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記得欠你一個承諾,你也有權要求隨時兌現。」 原來禹偉濤還是有心人,怪不得那天晚上說得含含糊糊,他面對素以嚴厲著稱的禹錫陽也沒有十足把握,我立刻接道:「感謝禹兄美意,既然談到荊紅花,我倒有話要說。」 他忙不迭道:「白兄,那暴風驟雨之夜我和哥哥也不幸中彈被重重剋了一頓,當時老頭子就放出話來,誰敢摻和此事就登報脫離父子關係,此事的嚴重性可想而知。」 「現在我聲明願意放棄你承諾的無形資產,只想換你一句話。」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他隱隱猜出我想說什麼。 「荊紅花在何處?」我一字一頓地說。 「對不起白兄,這正是我不能說的。整個家族和天誠集團,只有三個人知道她的下落,如果你能找到她我是第一個受懷疑對象,因為我們倆打過交道。」 我不慌不忙道:「那我們換一種方式好不好?」 第160節:第八章 喬裝打扮(1) 第八章 喬裝打扮 禹偉濤誠懇道:「並非小弟不願幫助,這件事超出我的能力許可,你我都知道禹白兩家的歷史淵源,此事恐不可行。」 「我不需你說具體城市,只要告訴我哪家醫院即可,我以人格和名譽擔保絕對會小心從事,不會露出一絲風聲。」 他沉默會兒道:「誰告訴你她在醫院的?」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可以肯定這個消息不是你所說的三個人透露出的。」 他喟歎一聲:「其實我們私下都很願意看到兩家和解,聯煙是最好的辦法……你得答應我找到妹妹後不做出過激舉動,比如私奔之類,更不能驚動雙方家長。」 「當然,我得對你負責。」 他又停頓了好久,緩緩說:「**醫院,祝你好運,再見。」 啊!居然和爺爺住的同一家醫院!不錯,父親當然不允許我看望爺爺,他絕對知道禹屬明的情況,說不定兩個冤家還是鄰居呢。 放下電話,我心潮澎湃熱血沸騰,高昂的情緒久久平息不下來。強迫自己定了神,伏案寫出當前急需處理的幾件事,打電話交待相關部門經理辦理,然後通知唐卉梅將簽好意見的文件取走。閉目養神片刻,打電話給鍾胖子為我預定明天早上去北京的機票。 「少爺,別亂來!」他壓低聲音道,「就當我剛才是放的屁好不好?你這樣漫無目的到那亂闖會鬧出事來的,到時找不著她反而被老爺發現就完了,老爺的脾氣……」 我叱道:「閉嘴!沒有金剛鑽我敢攬瓷器活?別以為只有你一條消息渠道,我的情報網四通八達,告訴你現在就連禹屬明睡幾號病床我都知道。快給我辦妥,注意保密。」 四點半鍾時唐卉梅敲門進來,遞上一份明天的日程安排,細細一看,早上八點零五分就有個會議,緊接著兩場市場需求研發會,中午是工作午餐會,下午又是會議。這是嚴格遵守父親的要求,工作日期間盡量不開會不搞活動,將會議都安排到雙休日。我沒說什麼將表放在一旁,讓她配合人力資源部到各部門考勤,凡早退人員(除事先向人力資源部請過假的)一律通知他們明天早上九點鐘到人力資源部報到,學習總部日常管理條例,時間兩天,否則按自動辭職論處。 不知何時起總部有個慣例,每逢週末不少部門下午三點多就難覓人影,甚至有些部門經理帶頭週五下午不上班。一向鐵腕治家的父親在這一點表現出少有的寬容,他說許多員工的家不在本地,難得有雙休日搭車回家團聚也能理解,只要不影響本職工作就行了。 我與他持不同看法。集團對待員工並不刻薄,凡節假日加班加點都嚴格執行國家規定標準給予補償,晚上加班超過二十點還有誤餐費。既然佔用個人休息時間需要付出代價,那員工們在上班期間就應該不折不扣打足時間,因為單位為這段時間支付了報酬。 所以任何員工都沒有理由提前下班,除非他確實有急事。 如果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就算第一把火,向機關痼疾挑戰。 半個小時後唐卉梅打電話匯報說有兩名部門經理也早遲回家了,要不要通知他們參加明天的學習。我心中一陣不悅,想了會兒說你打電話告訴他們我知道這件事,學習就免了吧,區別對待,下不為例。 六點鐘左右鍾胖子送來飛機票,我關照他明天替我出席所有會議,就說我臨時有重要的事情到外地去了,特別要到人力資源部看一下,嚴肅批評那些早退員工。 「如果老爺查問你的行蹤怎麼辦?」 「就說我身體不舒服,跑到鄉下釣魚去了。」 鍾胖子無奈搖頭道:「夾在你們父子間左右不是人,我姓鍾的將來不會有好下場。」 「誰說的?」我板著臉道,「在荊紅花的問題上不緊緊跟著我才不會有好下場。」 當我懷著愉快的心情步出首都機場時,感覺自己像一名深入虎穴的特工。北京的交通比去年來時更擁擠更混亂,不知哪兒鑽出來這麼多私家車,開開停停漫長的等待簡直是痛苦的煎熬。幸虧出租車司機是個能侃大山的主兒,天南海北大侃一通,從沙塵暴談到非典,從中東局勢扯到巴拿馬運河,從三大男高音聊到演藝圈的同性戀,呵,怪不得北方人相聲小品演得順溜,群眾基礎好啊。 我讓司機開到醫院後大門,對面只有兩家三星級賓館,算了,事到如今不必講究,只求辦事方便就行。以父親和禹錫陽的身份,行事堂堂正正,進出醫院當然要從前面正門通過,這樣可以避免被他們撞到。何況如果找到花兒可以從後大門溜到賓館敘舊,時間一到安全返回免得遭人懷疑。 第161節:第八章 喬裝打扮(2) 做大事,就要考慮周全,將方方面面細節都想到,遇到特殊情況才不會自亂陣腳。 站在賓館七層房間,我拉開窗簾,舉起在機場花一百多元買來的所謂俄羅斯軍用望遠鏡,向醫院住院部看去。還別說,望遠鏡效果不錯,連百米之外醫院門口保安手中拿的煙盒上面的商標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惜住院部隱在鬱鬱蔥蔥高大茂盛的樹木中,看不出名堂。沒有弄清住院部地形結構之前,我不敢貿然行動。所謂膽大心細,膽大要與細心緊密結合,否則就是愣頭青,逞一時之勇辦不了實事。儘管我恨不得一秒鐘之內就站到荊紅花面前,可我明白越是事到臨頭越要冷靜。 打開小古龍給我的同學通訊錄,有位女生在北京市疾病防治中心,如果她能找到熟人就好了。這個女同學的名字很怪但很好記,上大學時不知被取笑過多少次,她曾發狠參加工作前一定要將名字改了。 她姓高,叫高巢。 整個大學期間沒有一位老師敢當眾叫她起來回答問題,因為只要一叫她的名字全班就笑得前俯後仰樂不可支,嚴重擾亂課堂秩序。女生們也不好意思直接叫名字,後來都管她叫「阿巢」,既親切又避免尷尬。 「你好,請問你是……」手機傳來細細柔柔的聲音,真是高巢,一點沒變還是那種江南水鄉妹子的嬌柔語氣。 「你好,我是白羽,記得嗎?哈哈,」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後我鬆了口氣,畢竟我和她在大學時期相處一般,除了正常同學之間往來外沒有更多交流,「你還,還叫原來的名字嗎?」 她噗哧一笑:「當然改了,當時我就發誓一定要換個好聽的名字,現在我叫高曉燕。」 「很好,原意未變,小燕子還是要回巢嘛,」我暗中嘀咕以後叫起來方便多了,「你在疾病防治中心工作嗎?」 高曉燕說是但此刻人不在市區,單位組織到懷柔農村扶貧明天才能回來,她問我是否在北京,有什麼需要幫助的。 「我正在北京**醫院附近,有件麻煩事要與你商量一下。」我委婉說明想通過特殊方法混進醫院,瞞住其它人尋找一位女孩子。 她思索會兒說那家醫院與疾病中心往來很少,沒有相熟的醫生,不過她可以問問同事之中有誰認識裡面的人,等十分鐘左右再聯繫。 大概五六分鐘後她的電話就來了,告訴我一個手機號碼,說已經請同事與這位姓徐的大夫打了招呼,此人就在住院部,今晚值夜班,到時我只管打這個號碼與他聯繫,一切聽從徐大夫安排。 我連聲感謝,本以為所謂過十分鐘聯繫是敷衍之語,想不到她真把事情放在心上。同學、老鄉、戰友,中國三大鐵桿關係無往不利,攻無不克,遠遠比金錢權勢更有作用。有人極端地說過,在社會在單位根本不可能相處到真心知心朋友,真正的朋友只有在三大鐵桿中產生。 「我們明天下午回城,明晚聚一聚怎麼樣?」她熱情地說,「幾年沒見不知你是否還是老樣子,上次河北小章幾個也過來玩的,最後喝得回去時連車站都找錯了。」 我抱歉說已經訂好明天回程的機票,以後會有機會的。 「那……不勉強,」她突然說,「聽說紀雨容結婚了,她現在情況如何?」 我心一緊支支吾吾道:「好像是的……去年碰到過她,現在不太清楚。」 「小古龍說你的女朋友也是空姐,是不是就是你這次要找的女孩?是哪一方家長不同意?」她連珠炮地發問,到底在北京生活時間長了,性格變得爽直無忌。 我招架不住道:「說來話長,以後有機會再慢慢細談吧……」 晚上按照徐大夫的指示,我蒙上口罩戴著墨鏡來到住院部大門口,中等身材體型微胖的他將我徑直帶到值班室,我掏出準備好的紅包塞給他,他立刻沉下臉堅決拒絕,說受朋友之托辦這麼點小事還得這樣,不是將人看扁了嗎?要談原則紀律,別說是紅包,你捧兩隻手金條來我也不肯辦。說話間拿出一身白大褂給我道:「穿上它,還有消毒口罩,帶上記錄本跟在我後面,我陪你一間一間地查,不會有漏網之魚。」 「她家人很有錢,相當有錢,」我提醒他,「不會住普通病床。」 「喔,那就從特護樓開始,我馬上先和那邊說一聲,」他拍拍我道,「小伙子放鬆點,不要緊張,只露出眼睛沒人能認出你,這種事我有經驗。」 我疑惑不解地望望他:有經驗? 他笑道:「去年有個大明星做手術住在後面特護樓,許多追星族拐彎抹角找上門恨不得跪下求情,讓我設法帶他們進去看一眼心中的偶像,哈哈哈哈,結果呢,當他們看見明星狼狽不堪被人扶著撒尿時一個個落荒而逃,哈哈哈哈……」 我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別出聲!」他警告我道,「病人很敏感,閉著眼睛都聽得出誰是醫生誰是護士,在醫院裡工作時間長了說話的語氣口吻與其它人不同,一開口就露餡了。」 「晚上病人家屬會不會陪睡?」我擔心荊紅花此刻不在這兒。 「特護樓裡都是套間,有專為家屬休息的房間,星級設備,比住賓館划算,」他扶扶眼鏡道,「大屏幕實時實聲監控,像睡在病人身邊一樣,一有情況就可以發現,當然,」他笑笑道,「此乃多此一舉,完全為讓病人家屬寬心,特護樓對病人狀態24小時全程觀測,醫生們四班倒眼睛都不敢合一下,在那裡混收入高但責任大,出一點點小差錯都讓你吃不了兜走。前陣子特護部主任和我商量讓我過去,我說別介,讓我多活幾年吧。」 徐大夫很健談,這多少消除了我的緊張不安,至少兩人出門時我的雙手已經不抖了。 第162節:第九章 劫後重逢(1) 第九章 劫後重逢 特護樓封閉管理,進出必須刷卡。徐大夫掏出卡瀟灑刷完後衝我歪歪頭道:「實習生,鐵院長安排的。」保安狐疑打量我一眼,揮揮手放行。 與普通病房不同,這裡病人的信息高度保密,全部掌握在主治醫師手中,其它人無權過問。監控室只知道幾號病房出現情況,幾號病房沒問題,說不出病人的名字。所以徐大夫只能帶我一間間瞎碰。 開始我建議到監控室看一下整個病區情況,沒準一下子能發現要找的人呢,徐大夫笑著說監控室不是現場直播它只監控各病床觀測儀器反饋的信號,從而判斷病人的身體狀態。外行畢竟是外行,隔行如隔山吶。 途中他壓低聲說凡是門口有便衣或是警衛轉悠的不要碰,那些人惹不得,他們身上帶了武器,有權根據判斷自行決定是否開槍,即使打死了人也不經公安機關處理。說得我一驚一乍的緊緊貼著他不敢擅離半步。 從A區拐向D區時碰到位意態悠閒的醫生,他看見徐大夫愣了愣停下來道:「你來這兒幹什麼?不是八抬大轎請你都不想來嗎?」 「小潘啊,」徐大夫親熱地捶他一拳道:「奶奶的盡說損話,這種高檔社區想來就能來?」他指我一下道,「新來的實習生,請人托他看望一下有位姓禹的病人。」 「禹屬明?」潘醫生一口就說出名字,「D病區8號,生命垂危,三級護理,是到看望的時候了,也許過幾天就……」他聳聳肩做出回天無力的樣子。 接著兩人擠眉弄眼商量組織一場麻將友誼賽,約好時間地點人物後才分手。 「有三種情況,」他悄聲道,「你要找的人有可能不在,那你明天上午再來,我替你和剛才的潘醫生說好,他替你安排,第二種情況是只有她一個人在,第三種情況是還有其它病人家屬,不管碰到什麼情況千萬不能衝動,不能著急,等我上去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你背朝他們做個手勢就行了,不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嗎?聯絡上就行了,千言萬語留到以後再說。」 我用細微的聲音說:「我寫了張紙條。」 「更好,省得冒險說話,」他拍拍我的肩道,「看得出你是做大事的人,我這雙眼識人。」 剛走了幾步,前面傳來嘈雜聲、器械聲和催促聲,剛才閒庭信步的潘醫生如一陣風似的從我們身邊刮過去。徐大夫追問了句「什麼事?」潘醫生頭也不回道「D區8號緊急情況」。 我們緊跟在後面七拐八彎來到8號房,裡面已站了四五個醫生,整屋子儀器發出「嘟嘟」「嘀嘀」「噠噠」聲,各種顏色的小燈閃爍個不停,護士們屋裡屋外忙忙碌碌,一片緊張的氣氛。 第163節:第九章 劫後重逢(2) 我一眼便看見身著紫色衣服的荊紅花滿臉惶急站在病床裡側,目不轉睛盯著呼吸困難的禹屬明。 她瘦了。 可我不敢過去跟她打招呼,因為所有醫生護士都在病床外側,裡側除了荊紅花便是臉板得像鐵鍋底似的禹錫陽,我不能輕舉妄動。 徐大夫看出我的顧慮,他好像對幾個醫生中間那個風度翩翩學者模樣的專家很畏懼,衝我使個眼色兩人緩慢向後退,直站到病房外才鬆了口氣在我耳邊低語道:「他是副院長。」 我歎了口氣,怎麼會這麼巧就在成功的關鍵時候碰上這檔事,花兒的注意力全在她爺爺身上,根本不可能朝外看,再說我這身打扮她也不會想到別處去。 兩人在門外走廊上徘徊束手無策之際,副院長朝禹錫陽招手似乎叫他過去商量什麼事情。徐大夫眼睛一亮,問我要過紙條後叫住一個小護士低語幾句,小護士點點頭將紙條放在托盤下進去,故意繞到病床裡側將托盤放在床頭櫃,微微側身不引人注目地把紙條塞到花兒手中。花兒有些驚訝抬頭朝外面看了一下,拿著紙條的手隨即插到口袋裡。 我和徐大夫雙雙鬆了口氣,他立刻拉著我返回,嘴裡道不可貪功戀戰,萬一被副院長發現值班期間擅離職守就糟了,反正小姑娘一時半刻沒心思看,你回賓館耐心等著吧。我滿心感激地說今晚真是太感謝,你真是個熱心人。 徐大夫毫不在意道沒什麼,這與救死扶傷一樣都是積德,以後你們抱兒子時記得打電話告訴我一聲就行了。 正說著話在拐彎處碰到兩人,左邊氣態穩如泰山之人正打著電話,差點和我們撞個滿懷。 細看之下我大驚失色,下意識讓在徐大夫身後。 怕誰遇誰,此人正是父親白昇!右邊是從來不離父親半步的保鏢大李。 心懷鬼胎的我推攘著徐大夫趕緊離開他們,誰知就聽父親在後面說了句「對不起,請等一下可以嗎?」 完了,完了,我頓時手足冰涼大腦一片混沌,這回被逮個正著算是前功盡棄,幾個月忍辱負重引而不發都白費心機。難以想像將受到什麼懲罰,也許會像花兒一樣被軟禁吧。 徐大夫雖察覺我強烈的恐懼,仍轉身帶著醫者慣有的冷淡和不耐煩的口吻道:「什麼事?」 「請問這會兒哪間病房出了問題?」 老天,我若有心臟病史也要被送進急救室。 「D區8號。」徐大夫邊說邊拉著呆若木雞的我匆匆拐過彎。 「謝謝。」父親在身後說,我分明聽到他隨即輕輕歎了口氣。他是由此聯繫到爺爺的身體,還是真的為不共戴天老對手油枯燈滅的狀況而悲哀? 走出住院部大門時一陣涼風吹來我不禁打了個寒噤,這才發現剛才竟驚出一身冷汗。徐大夫打量著我好奇道:「什麼人讓你這麼害怕?」 「一個我不願見到的人。」我簡潔道。 反覆感謝過好心的徐大夫後我離開了醫院,暗中慶幸趁黑將紅包放入他白大褂口袋時沒被發現。剩下的事就是將手機振鈴聲開到最大,坐在賓館裡等我朝思暮想的花兒。 花兒呀花兒,你什麼時候會打開紙條?什麼時候有機會出來與我相見? 打開電視,卻什麼也看不進去。爺爺在家護理時也被搶救過多次,憑經驗我知道今晚將是漫長的等待,但只要花兒看了紙條,絕對會千方百計過來。 紙條上寫著:我是白羽,然後是我的手機號碼和賓館名稱、房間號。 電視劇、廣告、綜藝、廣告、新聞、廣告……一個晚上看的廣告比我前二十七年加起來的還要多,迷迷糊糊間手機響了。 「花兒!是你打我的?我就在紙條上說的賓館房間等你,快點過來吧。」我急切地說。 「小白,」她的聲音若遠若近不可捉摸,「放棄吧,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你回去吧。」 「什麼?」我如五雷轟頂,呆呆地說,「花兒,這是你說的話嗎?你忘了分手那夜我們的約定?是不是你父親施加很大壓力?」 「不,我有了新的男朋友,下半年就要訂婚。」 第164節:第九章 劫後重逢(3) 「花兒,你聽我說……」我急得哭出來,「聽我說一句……」 「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了,爺爺的病情極不穩定,我得照看他去,再見。」 「花兒!花兒!花兒!」我失去理智地放聲大叫,一個激靈驚醒過來,原來剛才是南柯一夢。太可怕了,怎麼會做這種讓人心碎的夢?我拭去額頭的汗,暗自慶幸這只是夢而已。 「叮咚」,門鈴響起,我飛快衝過去打開房門。 荊紅花!我魂牽夢縈日夜牽掛的愛人! 她正俏生生站在門口衝我微笑著,可止不住淚水直往下流。 壓抑多日的情感在一瞬間陡然迸發,我一把將她緊緊擁在懷中。 「抱緊我,越緊越好。」她在我胸前泣不成聲。 我強忍情緒努力不讓眼淚流出,愛憐地撫摸她柔順的長髮,熟悉的甜香和溫馨的氣息懶洋洋沁入我的全身,她纖細柔軟的身軀默默釋發著令人迷醉的體溫和顫動,霎那間我們的心靈衝破肉體枷銬越過時空奇妙地融合在一處。 我喃喃道:「花兒,我又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她微微紅著臉瞟我一眼道:「說這麼難聽,幹嘛非得強調『男人』,不能含蓄一點嗎?」 我開懷大笑,幾個月了,從來沒笑得這麼開心過,只有花兒才能讓我如此心情舒暢。不錯,永關大廈分手之夜是刻骨銘心的一夜,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夜。儘管天明後就要各奔東西,我們卻約定彼此真心相愛,永不分離。荊紅花對我敞開心懷,毫無保留地獻出了一切。是的,我們真正結合了。我已不是青澀懵懂的毛頭孩子,她也不再是不識人事的黃毛丫頭。 稍稍平息激動的情緒後兩人爭先恐後說著分離後的情況。如我所料,花兒被帶回家後堅決不答應到天誠做事,甚至以絕食相抗。禹錫陽能將兩個兒子訓得唯唯諾諾,對心愛的女兒卻無計可施,無奈之下將她帶到東海裡一處無名小島上美名其曰散心,實則是與世隔絕,估計當日禹偉濤威脅說讓我渡假就是指那兒。後來禹屬明病入膏肓被送到北京治療,禹錫陽又讓她一起陪著爺爺。 我沒有提及與禹偉傑、禹偉濤兩人交往的經過,主要不想讓她攪進兩家目前的困難局面。荊紅花對商業經營沒有興趣,不能因為我而捲進去。 「這會兒你老爸在哪兒?會不會長時間不見你產生懷疑?」我最關心她的安全問題。 「沒事兒,經過搶救爺爺情況良好,已經安然睡了,爸爸讓我回賓館休息,夜裡由他在醫院值班。」 「喔,」我拉長聲調道,「那我就放心了。」說著笑嘻嘻地看著她。 千媚百嬌的花兒親暱地刮我一下鼻子,過了會兒面帶羞澀道:「小白,我想起李後主的一首詞,與現在的情況很相似。」 「哪一句?」此時我腦中儘是不著邊際的壞念頭,連李後主是何朝何代都想不起來了。 她湊到我耳邊漫聲道:「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還未說完便含羞鑽入我懷中。 第165節:第十章 難捨難分(1) 第十章 難捨難分 中國古代文人大抵有兩個通病,一是沒有數字概念,二是沒有時間概念,提到多就是「九」,提到少就是「三」,很少有準確敘述的,就像中國畫一樣,重意不重形,華而不實。可他們描述性愛有關的文章詩句,卻體現出對時間的珍惜,什麼春宵一刻值千金,良宵苦短……大有白駒過隙稍縱即逝的感覺。 我深有同感。 我覺得自己從未有過如此旺盛的精力和力量,整個夜裡我們象饞嘴的小貓貪吃個沒完,如膠似膝無盡纏綿,芙蓉帳暖,春色無邊,這八個字形容得太貼切了,直至拂曉時分才沉沉入睡。 不知什麼時候兩人同時在手機鈴聲中驚醒,我們都太疲倦了。慌亂間她接通電話,寂靜的房間裡禹錫陽威嚴的聲音清晰可聞:「你在哪裡?花兒。」 花兒和我對視一眼,鎮定地說:「我正從賓館出來準備去醫院。」這句謊言很有彈性,無論禹錫陽此時在醫院或是回到賓館都能解釋得通。 禹錫陽歎了口氣:「你也不要這麼著急,昨夜睡得那麼遲早上應該多休息會兒,」他頓了頓續道,「後來又出了一次危險,幾乎一夜沒睡,剛才和醫生打了招呼替我看著點,我也回賓館睡幾個時辰,」他語氣變得相當沉重,「花兒,多看看爺爺,他恐怕來日無多……」 通完電話房間內鴉雀無聲,良久她輕輕道:「我突然有種負罪感,我們這樣做是不是對不起兩位臥病在床的爺爺?」 「不,我覺得這正是他們希望的,」我說,「這麼多年過去了,仇恨和憤怒早被歲月流逝沖淡至無痕,兩位老人最盼望的應該是握手言和,你看,命運使他們在生命的最後階段又走到一起,住進同一個醫院。」 她無言笑了一下,將頭貼著我的心口道:「我們如果能天天這樣在一起多好,這是可望不可及的奢想嗎?」 「絕對會成為現實,」我以不容置疑的語氣道,「只要我們有勇氣面對,就有解決問題的途徑,我不可能放棄努力。」 她幽幽道:「記得我提起過有位算命瞎子嗎,二十年前他就預測我和媽媽的婚煙結局一樣也是小老婆的命,去年在蓮花峰上繫了三次才把同心鎖鎖住,這些都是不祥之兆,後來一系列變化證明確實是命該如此。也許我真的會遭遇和媽媽相同的命運,永遠生活在暗處,永遠沒有名分,不過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心甘情願。」 我緊緊摟著她道:「不會的,花兒,別忘了我們還要擁有代表未來的下一代,我必須對他的將來負責,他應該正大光明生長在陽光下,受所有人的關注和寵愛,嗯,最好像你一樣漂亮,像我一樣聰明。」 她被我逗笑了:「如果是男孩子可不能太漂亮,只要身體強壯就行……象簡單機長一樣。」 「哼,我不強壯嗎?」我醋意大發。 「啊!」她被我騷擾得連連尖叫,忙不迭討饒道,「你很棒你真棒!放開手吧,我還要趕緊起床去醫院,太遲了不好。」 「那倒是,」我調侃道,「瞧你身無寸縷的樣子要穿很長時間呢。」 她羞得臉腮飛紅,狠狠掐了我一把,我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花兒坐起來穿衣時我盯著她的身體研究了好一會兒道:「蘇東坡是個大流氓。」 「咦,他有什麼文章惹惱你了?」她有意將身體側過去飛快繫起文胸。 「遠看成嶺側成峰,高低遠近各不同。你說這是描寫什麼?」 「廬……」她說了一個字就煞住了,若答案是廬山還要她回答?她很快反應過來咬著嘴唇狠狠敲了我幾下,「人家大文豪才不會像你一樣下流呢。」 我搖晃著腦袋道:「非也非也,唐宋詩人最講究隱誨,讓人一覽無餘的詩句還有什麼可咀嚼的?再說蘇東坡素來玩世不恭,怎麼不可能另有所指?」 下床時她抬起身時「啊唷」叫了一聲,眉頭輕顰臉漲得通紅瞪了我一眼。 我失笑吟道:「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君王恩澤時,這回我說白居易也是流氓你應該相信吧。」 她隨手將枕頭扔在我臉上道:「自古以來有索隱派,你是索黃派。」 相聚的時間總是顯得短暫,儘管我們盡力談些輕鬆的話題沖淡即將的離愁。手機號、電話號碼、緊急情況下的聯絡方法,這些都做了安排,可是當她梳理妥當真要離開時,眼圈不由自主地紅了,執手相視依依不捨。 吻別了一次又一次,又忍不住回首擁抱在一起,道別了一回又一回,還是不忍心打開房門。無論QQ、電話、手機、短訊的聯絡有多麼方便,真正相聚的時光才彌足珍貴,而這樣機會對我們來太難太難。我們內心都明白這次分別後何時才能相見還遙遙無期,要想尋覓絕佳良機遮掩所有人耳目談何容易。 可病床上的禹屬明需要有人照看,禹錫陽也隨時可能檢查花兒的動向,就算塞車此刻也應該到醫院了。小不忍則亂大謀,我狠狠心道:「花兒,趕快離開這兒吧,我送你下去。」 「嗯。」她淚汪汪道,小手勾著我不肯鬆開。 這一瞬間我快要崩潰了,真恨不能用世上最厲害的武器狠狠砸碎無由束縛我和花兒結合的無形枷鎖,難道上天注定我們的愛情要受到如此磨難和周折嗎?難道天忌完美非得在我們甜蜜的感情中打上苦難的烙印嗎? 乘電梯的短短時間內兩人都緊緊相擁,屬於我們的時間實在太短暫太倉促。 第166節:第十章 難捨難分(2) 走到賓館門口我欲止步,花兒 著我的手不肯松,嘟著嘴執意要我送到對面醫院後大門。我尋思禹錫陽已經回到賓館睡覺,父親不可能走後門,陪花兒多走一程也沒什麼,只要她開心就好。 站在馬路邊等車時禹錫陽又打來電話,花兒說到了醫院大門口,他可能從手機中聽到車輛來回聲和喇叭聲,說了句「小心點,困了的話躺會兒,別累著身體」,她衝我吐吐舌頭。我們手拉手從斑馬線走過去,快到對面人行道時花兒的手突然一緊,轉頭驚恐地看著我,我不明朝前一看,頓時彷彿落進極寒冰窟之中,兩隻腳象僵住一樣動彈不得。 我的父親白昇正從六七步遠處迎面走來! 此時我們正處在馬路邊緣,四面空曠且無可以躲避的地方,前後左右的行人並不多相互間距較大,不足以對我們構成屏蔽作用。不能轉身或變向,這樣更容易引起他的注意。父親的眼力很好,作為兒子我繼承了這一優點,所以更清楚別想在如此近的距離下矇混過關。 我真正體會到「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悲慘境地,世上有比任人宰割更殘酷的事嗎? 花兒也是臉色慘白,不知所措地挨著我,彷彿只有這樣才有勇氣面對即將降臨的暴風驟雨。 一步、兩步、三步…… 太疏忽太大意了,居然沒想到戴個墨鏡出來,昨晚天那麼黑我還架著它呢,真是自討苦吃。 從上飛機起開始謹慎,眼看大功告成時卻因大意失荊州功敗垂成,這是天意嗎? 我的心全揪到一塊兒,高高懸在極高之頂隨時等待重重跌落到萬丈深淵。 咦,父親好像根本沒注意到我們的存在,兩眼直視前方保持昂首挺胸的姿勢,就這麼旁若無人地從我身邊插身而過。 我和花兒好像被解凍似的不約而同鬆了口氣,恢復先前的鮮活狀態,三步並兩步跑到醫院後門大樹後,面面相覷,想不到這種奇跡竟會發生在我們身上。下意識回頭看去,這才發現向來形影不離的保鏢大李居然沒有跟著父親。 「小白,你老爸好像心事重重的,不然不可能看不見我們。」花兒貼著我悄悄道。 花兒的觀察力和敏銳力不在我之下,我也發現父親臉色異常沉重,似乎被什麼問題所困擾,否則以他 「你趕緊進去吧,」我關照她道,「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一切的一切盡在不言中。」 她乖巧地點點頭,垂下頭拉著我的雙手,一隻腳無意識地踢著地面,突然不顧旁邊行人摟著我的脖子送上香甜一吻,隨即飛快地跑進醫院。 貼心可人的花兒啊,我決不會辜負你的期望,正大光明地將你娶進門。 躲在樹後向外看,父親過了馬路向左拐……那不是我所住的賓館嗎?莫非…… 幸好他經過賓館時並沒有停,繼續向前走。什麼事令他不讓大李陪伴左右呢?要知道像他這樣身份、身價的人獨自行走在異地大街上是很危險的,每年父親收到敲詐、勒索、恐嚇方面的信比紀委收到人民來信還多。 又走了幾十步,他停在一間小咖啡屋面前,抬起頭看了會兒好像是確認一下,然後毫不猶豫推門進去。 我愣住了,不能置信地揉揉眼。我沒眼花看錯吧?父親居然進這種格調庸俗、裝潢低劣的小咖啡屋,這種小店的檔次即便是在縣級小城市也不入流,換作集團總部任何一名員工平時誰也不會正眼瞧它。 無疑父親是與人約好在這裡見面,究竟什麼人使得他不顧身份自甘居身這種場合呢? 我的心怦怦亂跳,內心反覆鬥爭:作為兒子是否應該窺探父親的秘密? 毫無疑問父親絕對不是為生意上的事,也不是為爺爺的病,如果為這兩件事約在這種咖啡屋的見面太可笑了,簡直是瞧不起人。 不為集團,不為家事,那是什麼事呢? 我腦海中盤旋著一種可怕的想法,雖然盡力甩頭清除,可一直揮之不去。萬一我預料得不錯,對昊臣集團、對整個家族是一場災難! 站在樹後我越想越覺得恐懼,越想越覺得後果嚴重,忍不住掏出手機拔通父親的電話。 第167節:第十一章 意外行動(1) 第十一章 意外行動 「喂,是羽兒嗎?」手機中父親的聲音一如既往,這使我躁動不安的心多少有些平靜下來,覺得剛才未免有些鑽牛角尖想得太多太複雜了。 「爸爸,爺爺的身體怎麼樣?準備動手術嗎?」我努力辨聽父親身邊有無其它人說話,但只有隱隱的輕音樂。 父親將昨天檢查的情況簡要介紹了一下,專家會診後發現爺爺的病情遠比開始診斷的嚴重,原來只反映出中期症狀的腦血栓由於腦動脈粥樣硬化嚴重,血管內腔逐漸狹窄至基本閉塞程度,同時身體其他部位的「栓子」流入腦動脈血管,堵塞了管腔,使腦組織局部發生缺血、軟化,引起與腦血栓症狀相似的腦栓塞,現在兩病合一發展成腦梗塞,只要出現急性腦供血障礙就會引起的局部腦組織缺血、缺氧進而引起腦組織軟化、死亡。目前最有效的治療手段是美國人發明的「神經介入動脈內溶栓治療」,即通常所說的「生物導彈」,?但作為一種特殊治療方案,它具有嚴格的適應症,尤其是對梗塞時間有較苛刻的要求。現在爺爺的身體狀況尚不穩定,還不能接受這種具有一定風險的治療。 「讓我到北京看看爺爺吧,」我故意道,「如果治療失敗,我豈不是……」 「不可以,你給我在家好好坐鎮,鍾胖子手邊的那件事要用點心處理,弄不好對集團今後幾年都有影響,」他的態度頗為嚴厲,「萬一需要你過來我會及時通知,你總是這樣,遇到大事沒有靜氣。有一天我也會死的,但是天塌不下來,昊臣集團還得照常運轉!」 我一驚,父親的語氣中帶有很複雜的情緒,甚至有種賭氣的成分。作為上一代人,父親其實對死亡兩個字頗為忌憚,很少說出口,他莫非在別人面前發洩一種不滿? 「爸爸,你在醫院嗎?我想對爺爺說幾句話,不管他是否聽見。」我不斷給他出難題。 父親反而平靜下來,緩緩道:「我在外面和別人談事情,大李在看護爺爺。醫生吩咐這幾天避免讓他的情緒出現波動,你不必多此一舉惹出事端。我還有事,不多說了。」 無隙可懈,父親沒有撒謊,可是他也沒有必要撒謊,因為我不可能問他跟誰談話,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不能傻站在這兒等下去了,這家小咖啡屋生意挺不錯,進進出出往來不斷,除非一起出來,否則我沒辦法判斷究竟是誰。以父親的老道當然不會做出這種事,要不幾十年商界領袖人物白當了。 回去吧,雖然是近中午的飛機,要充分估量北京糟糕的交通,不要指望能順利直達機場,堵兩三回車是正常現象,延遲一兩個小時情理之中,早作準備合理安排吧,寧可到機場找個地方喝喝茶放鬆一下。 北京之行算是大獲成功,滿載而歸,應該沒有什麼不滿足的。 除了父親的反常舉動在我心中留下一根小小的刺。 本想多耽擱會兒看望一個人,暗中惦量一下還是算了,恐怕以連薇的心情未必願意與我深談,與其尷尬相對不如退避三舍。 飛機起航後,從來不在旅途中睡覺的我竟然坐在位置上沉沉睡去,等空姐微笑著叫醒我時已經抵達目的地。我慚愧不已,昨夜真鬧得太瘋了,想必荊紅花也在醫院裡打盹吧。 在機場等候的鍾胖子駕車接我直接去公司,路上告訴我週六幾個會議的情況,秩序最好的當數週五下午早退者的學習班,員工們私下議論說少東家比老爺更有招數、更有手段,以後小心為妙,千萬不要落到他手上。 我閉目道:「嗯,馬屁拍得不錯,明知是假話,聽著受用,還有什麼溢美之詞?」 他小心翼翼打量我道:「少爺,你,你好像臉色不太好,那,那事兒不太順利?」 就知道他想說幾句話哄我高興然後探聽虛實,這一套伎倆我太熟悉了。我故意唬著臉道:「你對個人隱私很感興趣嗎?是不是準備打電話向北京報告?」 「誤會誤會,」他期期艾艾道,「主要,主要是不太放心,我擔心提供的情報不準確或是……不到位,讓少爺……白跑一趟。「他邊說邊用眼睛在我臉上掃了幾個來回。 第168節:第十一章 意外行動(2) 我不置可否道:「白跑一趟也沒關係,在家也是閒著。」 他看出來我不想透露詳情,便識相閉嘴不言專心致志開車。 「唐卉梅參加會議沒有?」昨天早上將近八點時才打電話告訴她我臨時有急事不能參加會議,涉及會議事務已經委託鍾助理全權負責。她非常驚訝但沒有追問。 鍾胖子道:「每個會都參加了,可以說沒有誰比她聽得更認真,有些細節和數據她一時無法領會或是記錄不全的還在會後與當事人核實,看到她這樣勤奮,讓我們這些集團前輩都有危機感了。」 「你覺得她比芮堯如何?」 他立刻道:「類型不同,」想了會兒又道,「芮堯是天生做領導的女孩,具有領袖氣質和威懾力,她無時無刻都保持敏銳反應和應變隨時準備投入戰鬥。唐卉梅不一樣,天生做秘書做助手,她善于歸納總結,懂得如何從紛繁複雜千頭萬緒的材料中理出清晰的脈絡,擅長將枯燥無味的數據、材料、資料上升到理論高度,坦率說碩士的水平畢竟令人望塵莫及,我做不到這一點。」 「我也有這種體會,而且她也說過給自己定位是高級助手的角色,」我說,「缺點呢?」 「儘管親和有禮平易近人,但擺脫不了骨子裡透出的知識分子式的清高,與總部其它員工間保持著一定距離,沒有真正能接近她內心的人。其實像她這樣的工作熱情會給同事們造成壓力的,凡事就怕比較。」 我笑笑說:「還是與芮堯差不多,視事業為人生最大樂趣,芮堯也沒有真正的朋友,誰也搞不清她內心想些什麼,」我情不自禁說,「這就是她們與荊紅花的區別,太深沉,女孩子過於深沉可不是好事。」 他一本正經道:「所以少爺不喜歡她們,少爺喜歡單純可愛型的小女生。」 我不搭理他的話碴,提高CD機音量,和著張國榮渾厚帶有磁性的聲音唱起來「我勸你早點歸去,你說你不想歸去,只叫我抱著你,悠悠海風輕輕吹冷卻了野火堆……」 下車時鐘胖子笑道:「我已經知道少爺此行的結果了。」 「喔?」我道,「說說看,只准猜一次。」 「我不說,學劉三姐唱出來,」他真捏著嗓子用半生不熟悉的粵語唱道,「人海之中,找到了你,一切變得有意義……」 我笑罵道:「十年前聽你唱粵語歌我就起雞皮疙瘩,現在症狀更嚴重,覺得噁心。」說著笑嘻嘻進入總部大廈。 今天天氣很好。 在電梯裡我腦中突然產生一個念頭,立刻對鍾胖子說:「抓緊時間替我找一個人。」 他的嘴張成了O型,吃驚地說:「又……又要找誰? 唐卉梅已在事業拓展部和孫經理等人研究**市三百畝土地競標方案,見我進去都站起來叫聲「少爺」。這個稱呼我已經適應了,通過幾個月的工作也體會到父親的用心良苦。這是一種「家集團」管理模式,父親要樹立的不僅僅是僱傭和被僱傭關係,上級和下級關係,而是將「主僕關係」這一概念深入人心。第一層意思所有員工叫「老爺」「少爺」的同時在心理上默認了主僕地位,第二層意思昊臣集團就是一個大家庭,每個人都是其中的成員。唐卉梅說她專門研究過,在中國只有建立這種集中式權威性企業才能發展壯大,其核心理念就是家長制,符合中國五千年傳統習慣。美國式聯營制、股份制模式在中國是行不通的,水土不服。 「**市那邊情況怎樣,禹偉傑去了嗎?」 「沒有,」孫經理道,「我剛剛打電話到幾個賓館瞭解過,不過他們預訂了兩個標準房,說在晚些時候到達。禹偉傑喜歡住單人豪華間,所以我估計這回他不會去。」 唐卉梅拿起桌上的文件道:「孫經理準備了三套方案請少爺定奪,第一套是勢在必得,以超高價起步,第二套是臨陣變招,報價適中,第三套是不戰自退,幾乎以底價作為報價。」 孫經理解釋道:「收購東方廠的默契合作使得明天投標行動增添理性色彩,但是單純價格競爭與收購企業有很大不同,變數和不可測因素更多,甚至不能排除禹偉傑以退為進在東方廠問題上舞劍而意在三百畝土地的策略。所以投標小組三手打算,一是等少爺從宏觀角度考慮後決定,二是根據實際情況隨時調整。」 我坐到沙發上思考了會兒道:「中央又有風聲要收縮銀根,上周我已經指示資金計劃部未雨綢繆做好充分準備,加速資金回籠,壓縮庫存商品,適當從證券、期貨、國債、拆借市場回抽資金,保證下半年不為錢的問題犯愁……」 孫經理心領神會對其它人說明道:「**鋼鐵廠委託我們代購的兩千萬噸鐵礦石下周到港,又得佔用很大一筆錢,國企付貨款向來不爽快,預計集團要代墊一段時間。」 「因此從實際出發,今年要適當控制收購兼併活動,當然不是說完全放棄手邊幾個項目,總的原則是防避風險,節約費用,把錢用在刀刃上。」 唐卉梅附和道:「就像上周收購東方廠一樣,堅持不答應無理要求。」 我看看時間說:「動身吧,我還有其它事不和你們去了,唐卉梅一起去見識一下,負責與我聯絡通氣。方案的確定現在不要急於下結論,你們到那邊後多瞭解些情況向我報告。」 她很意外,慢了兩拍應道:「是。」 陪他們走出門,站在陽台上目送他們一行人上車遠去,我得意地笑了笑,拔通鍾胖子的手機吩咐道:「把你找的電腦高手叫到唐卉梅辦公室去,按計劃行事。」 第169節:第十二章 完美男人(1) 第十二章 完美男人 科學家說過,原始人除了聽覺、視覺、嗅覺、味覺、觸覺外,還有個神秘的「第六感」即直覺,也就是通常人們所說的心靈感應。可惜的是這種現代人看來帶有神秘色彩的生理功能,在成天狩獵、捕魚、種植和繁衍後代的原始生活中並無大用,隨著時光流逝漸漸退化了。有科學家懷疑人的前額正中誰也說不清用途的「松果體」就是心靈感應載體。 但事實證明人的直覺往往是正確的,特別是女人天生俱來對感情的敏感。 從父親突兀任用唐卉梅聯想到奇怪的短訊,我突然模模糊糊覺得她與父親跑到庸俗不堪的咖啡屋有某種微妙的聯繫,雖然我暫時說不出其中的原因。 寧枉勿縱,我決定要證實自己的想法。 電腦高手負責破解她桌上電腦的開機密碼,用刻錄軟件將她硬盤中連繫統帶數據完全刻錄到小鍾提供的新硬盤上,破譯出系統中用戶密碼後將新硬盤交給小鐘。 小鍾將刻錄後的硬盤裝到自己機器上,然後我們便可以不限時間地仔細檢查她電腦中的秘密,不必擔心被她發覺系統被外人入侵的痕跡。 趁等待的工夫我發了條信息給禹偉傑:先入為主。 過了會兒荊紅花打來電話,用特別憂鬱的語氣道:「我的心情很壞,有件不好的事發生了。」 「別著急,慢慢說。」我安慰她道。 「我可能懷孕了。」她幾乎要哭出來。 「什麼?」我驚得差點從椅子上掉下去,「你,你,你怎麼知道的?」 「今天中午頭昏,吃不下東西,看到油膩的食物就想吐,你說這些是不是懷孕的反應?」 由於沒有這方面經驗,在永關大廈分別之夜和昨夜在北京,兩次都沒有採取任何避孕措施,難道是上次不小心出了狀況?不對啊,都過去四五個月了,要有反應還等到現在? 我猜測道:「會不會昨夜沒睡好身體不舒服的緣故?按說上次中彈的話,四五個月下來你的肚子該原形畢露,昨夜那次更不可能,不會這麼快就有反應的。」 她帶著哭腔道:「怎麼不可能?上午伏在爺爺床邊睡覺就做夢肚子裡有小寶寶了,以前我看到書上說過這叫胎夢。怎麼辦呢小白?」 我對這些事一竅不通,聽她一說更覺心亂如麻,忙不迭道:「不要慌不要慌,讓我到網上查查資料,首先要確定有沒有這種可能然後再想辦法,好不好?」 「如果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怎麼辦?」 「那樣更好,我們奉子成婚,沒人說廢話。」我寬慰道,說得口乾舌燥好容易才使她平息情緒答應等我的電話,這時禹偉傑的短訊也回過來了,四個字:參照前例。 我微微一笑,心想大舅子畢竟是做大事的人,真正面臨決斷時刻敢於拍板,但願他能一諾千金,否則我就是駝子摔跤兩頭不著地,那樣臉面可就丟大了。當然他真敢放我的鴿子就等於公開撕破臉皮,我也不會對他客氣。 第170節:第十二章 完美男人(2) 打開電腦網上搜索欄,我依次輸入「新婚,性知識,懷孕」等關鍵詞,開始學習研究以前從未關心過的新領域。 桌上電話響了,小鍾從他辦公室打來的:「少爺,事情OK了。」 「好,我現在就過去。」 剛推門進去小鍾笑瞇瞇衝我道:「少爺,萬一人家寫的《少女日記》存在裡面怎麼辦?或者她盡寫些『我特愛白少爺』之類的肉麻話,那就屬於侵犯人家的隱私權了。」說著打開電腦進入系統。別看胖子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模樣,很注重這些小節,他有意等我過來一起看而不是自行打開先查看,做事很有分寸。 「你看唐卉梅是這種全身放電的女孩嗎?」我冷哼道,「毛主席說過知識分子最反動,老人家的話一語頂一萬句,字字閃耀著真理的光芒,水平越高的人越難對付。」 「沒那麼嚴重吧。」鍾胖子嘀咕道,粗壯的雙手在鍵盤上靈活地敲擊個不停。 出乎意料的是她的硬盤裡乾淨得很,沒有遊戲,沒有聊天軟件,桌面上只建了個工作目錄,裡面按各部門名稱分別存放著數據、文件、檔案,其它空空如也。鍾胖子用三種不同軟件搜索隱藏文件或目錄也一無所獲,回收站內也是空的。 「說明什麼問題?」我問道。 他收斂笑容想了會兒道:「老實說本來我對少爺的做法不以為然,認為你製造緊張氣氛,可如今我改變看法了。你看回收站文件顯示的最後操作時間是今天上午十一點半,說明她有及時清空回收站的習慣,這很特別。還有,她的系統中沒有上網歷史記錄,沒有聊天軟件,平常人使用計算機必不可少的毛病她一樣沒有,這種人太可怕太深沉。不知老爺怎麼認識她的,怎麼會將如此不知深淺的人安排到你身邊?」 我在辦公室內轉了幾圈道:「把硬盤格式化掉,不准向任何人洩露此事。」 「是,」他立刻當我的面開始操作,嘴裡道,「少爺,找個借口把她放下去吧,我覺得繼續留在總部有些讓人擔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少爺身邊的人一定要萬無一失!」 「急什麼?目前她沒有露出絲毫不良動機,我這樣做不是太小家子氣了,」我說,「就算她欲意對我或對集團有企圖,也得看看她究竟用什麼手段,我喜歡人贓俱獲。」 胖子嘖嘖嘴連連搖頭,一付不敢苟同的模樣。 我看了下時間換個話題道:「今晚的事你一點頭緒都沒有?」 他回頭苦著臉道:「要不我能求少爺親自出馬嗎?這見鬼的黃總絕對是社會上稀有品種,瀕絕人類,一不抽煙,二不喝酒,三不嗜賭,四不好色,五不貪財,幾乎集世上好男人之大全,碰上他算我倒霉,十八般武藝招招用不上,我真沒轍兒。」 他說的是我們S市石化公司總經理黃錦松。石油是國家控制的戰略物資,政府對石油化工產品的進出口管理極其嚴格,多年來很多公司集團或私企變著法想從中分一杯羹都落得灰頭土臉,昊臣集團以基礎產業為龍頭支柱,自然不會碰這根高壓線。去年全球石油價格飛漲,國內油價也一路攀升而且供應緊張,直接影響昊臣旗下部分企業的正常生產經營。為擺脫困境父親通過美國的合作夥伴在中東搞到一批價格適中的石油,但只有中石化和中石油有進口石油的權利,其它任何單位或個人進出口石油都視為走私。為此父親與當時S市石化公司蔡總私下協商,將這批石油列入公司下年度採購指標中,原價買原價賣在帳上過渡一下轉為合法買賣。一個月後救急的石油順利抵達,及時化解集團幾近停產的窘境,而貨款經過複雜的帳務運作打入蔡總指定的帳戶中,這件事就算結束了。 今年初蔡總因涉嫌貪污收賄被中紀委派人宣佈雙規,三個月後正式逮捕進入司法程序。繼任者就是S市某區區委書記黃錦松,人稱「清風書記」,他從鎮委書記一步步穩穩陞遷,所到之處幹部群眾無不稱讚他兩袖清風,更有甚者有人私下戲稱他「褲襠裡都是清風「,為何?自從他做鎮委書記期間與妻子離婚後,一直踏實本分地帶著兒子生活,既當爹又當媽照顧兒子生活起居,不知拒絕了多少相親說媒的人。平時在單位很注意影響,與女職工談話都開著門,必不可少的宴會酒席應酬後從來不肯外出洗澡或到KTV唱歌。 第171節:第十二章 完美男人(3) 可能正因為如此獲得上級領導的重視,沒有後台靠山的他十幾年內從普通的科級幹部提到正廳級,調任石化公司總經理更是組織上對他的充分信任,這種炙手可熱的位置不知有多少人打破頭擠著上呢。 黃總到任後第一件事是擠干水分,組織專家對公司帳務回頭看,徹底清查見底。因為替昊臣過渡的那批石油列在今年指標中,很快事情便被曝光。這時我們才知道蔡總指定的帳戶是專門洗錢揩油用的,我們匯入的貨款被他截留了一部分後才轉入石化公司基本帳戶。這傢伙太貪心了,兩面剝皮,當初事成之後鍾胖子專門送給他很大一筆現金呢。 石化公司派人到集團核查時父親才知道事情原委,當即指示盡量拖著此事不能張揚,一方面他走上層路線找相關領導和部門出面打招呼,另一方面命令鍾胖子找黃總私下協商。沒想到黃總軟硬不吃,既不買帳方方面面的說情施壓,也拒絕鍾胖子糖衣炮彈加美女的公關,一時間無計可施。 這件事明擺著是違規操作,萬一被抖露出去將對昊臣集團聲譽聲望和業務經營環境產生重大影響,一是將按照有關法律法規對集團科以幾倍甚至十幾倍的高額罰款,二是涉及使用進口石油的上市公司會被停牌幾天,三是政府有可能取消數項稅收優惠政策以示懲戒。 「他肯應邀出來吃飯,說明態度有所鬆動,對我們來說總是好事,不要過於悲觀。」 鍾胖子無奈道:「這就是他最難對付的地方,他不像一般人鐵面黑臉對著你,每次我去都客客氣氣笑臉相迎,可一旦突破原則底線他就固執己見不肯鬆動。他對我說過,我姓黃不是對你小鍾有意見,也不是對白董事長有意見,更不想得罪昊臣集團,但是做錯的事情總得有人承擔責任,這是我做工作最基本的原則,請原諒我的堅持。瞧,一個正廳級幹部對我說出這種話,我還有什麼辦法?」 「吃喝嫖賭,男人終究會有一好,否則官做得再大,錢賺得再多,命活得再長有什麼樂趣?黃總當真沒有特別的嗜好,包括花鳥琴棋,山石古玩,郵票證券?」 鍾胖子唉聲歎氣道:「我做過極為詳盡的調查,他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呆在家中陪孩子做功課,兒子上中學住校後就一人在家看電視,十點鐘準時熄燈睡覺。雙休日不是在家擦地板拖地就是到單位加班,平時外出只有兩個地方,一是菜場二是超市,你說這……唉。」 我眼睛一亮,緩緩道:「你有沒有想過,既然是這麼好的男人,他老婆為何與他離婚?」 第172節:第十三章 大義凜然(1) 第十三章 大義凜然 鍾胖子不假思索道:「如此索然無味毫無情趣的男人,哪個女人受得了?」 我搖頭道:「不經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你找他前妻問過沒有?十年前的中國,離婚是件不小的事,何況他處在常委書記位置上,政治前途一片光明,若非有重要理由兩人不會行此下策。明天你想辦法得到他前妻的資料,上門深入瞭解,說不定能就此打開突破口。」 「少爺的思路是什麼?」他好奇地問,「我們指望他前妻提供什麼有價值的資料?十年了,就算當初他有什麼缺點,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歷練早修成正果。」 「心理學家說過,一個人如果沒有愛好,必定會有一項可怕的嗜好。美國有個中年男人叫羅伯特,平時被公認為『社區最佳男人』,為人熱情周到,無不良愛好,去年他突然失蹤後人們在他家地窖裡挖出九具女屍,原來他有性虐待的嗜好;還有個叫懷斯的青年人,平時勤奮好學,從不賭博喝酒,後來被FBI發現他與本州發生的十多起槍殺案有關……」 鍾胖子笑道:「我明白了,少爺想挖出他的醜聞……其實在中國,像黃錦松之類完全沒有興趣愛好只知吃飯睡覺的人太多了,特別是在溫飽線上掙扎的人。老實說我派人在他住的小區裡監視過好幾天,除了在外應酬,他房間內的燈都是十點準時關閉,而且整個晚上不管誰都進不了他的家門,他只有一句話,有事明天到單位說。」 「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我說,「武功練得再高的人也有『命門』,只不過有些人很狡猾將它藏得藏得巧妙而已。」 「理論上是這樣,可實際,」他說,「少爺今晚和他吃過晚飯就知道了,他是一座攻不破的堡壘。」 傍晚時分唐卉梅打來電話,經過確認禹偉傑沒有到**市,據可靠的內部消息,另外三家中至少有一家是市政府找來的托兒,主要防止投標單位暗中通氣結成同盟。孫經理與天誠方面投標負責是老對手老朋友,下午見面聊過幾句,聽得出天誠方面壓力很大,一方面抱有不勝不歸的心態,另一方面競爭對手很多現場投標節奏難以控制。因為明天的投標採取奧委會投標選舉奧運主辦城市的方法,分四輪進行,每一輪淘汰報價最後一名的單位,直至第四輪剩下兩家決出勝負,投標單位進入下一輪後的報價必須高於上一輪,也有權主動放棄報價。最後一輪採取明標暗投法,一次決出勝負。 換而言之假如我第一輪報一百萬,為五家中的第一名,那麼第二輪其它三家至少要超過一百萬,否則就等於自動放棄。如果其中有一家或兩家為政府的托兒,他們會直接將價格報至政府想要的底線,逼使我們把價格向上抬,就是民間所說的「抬轎子」,目前在許多文物古玩拍賣會上常有類似情況發生。 **市政府比*江聰明多了,不肯只將寶押在昊臣和天誠兩家身上,明明看出天誠急欲取得三百畝土地形成產業規模化,卻找來幾家形成牽制好謀取更大的收益。從另一個角度講何嘗不是反應出當前地方政府急功好利,目光短視的浮躁心態,當權者只注重眼前利益,抓政績撈政治資本,功成名就後展翼高飛拔腿走人,根本不管身後留下的爛攤子。其實像昊臣天誠這樣注重基礎產業的集團,一旦扎根在某地將會給地方帶來長遠好處,增加稅收、解決就業、拉動消費、帶動一系列加工業和高附加值產業的發展。若是在南方別說需要投標競標,只要當地政府發現我們有這個意向,早就視為頭版頭條的大事來抓,主動承諾若幹好處將我們拉過去,價格會出得很低,配套設施會搞得很完善,讓你覺得在那裡投資又舒服又放心。 主要是思想觀念的差異啊,內地很多父母官至今還放不下架子,總認為你到我這兒投資辦廠辦實體就應該向我俯首稱臣,卻不知吸引更多投資是政府官員的本職,是造福一方恩澤後代的善事。 如此說來我只能盡到本分,顧不了許多,頭疼的事讓禹偉傑考慮吧。 「明天早上聽我的通知決定最後方案,」我說,「今晚很重要,讓他們都出去多瞭解些信息,孫經理有經驗知道怎麼做。」 放下電話鍾胖子說小馮已將車子停在樓下,我們先過去吧。我點點頭正待開口,荊紅花的電話又來了,疊聲問我有沒有查到資料,當著猴精的小鍾我不好多說,只得含糊以對,偏偏她非常著急,要我說個明白。鍾胖子強忍住笑嘀咕道:「我先下樓好不好?少爺?少爺?」 我忍無可忍大喝一聲:「給我閉嘴!滾出去!」 「什麼?!」花兒驚訝地問。 「不不不,不是衝你……聽我說花兒,我認為你是身體過於疲勞,加之精神緊張引起的反應,剛才我查過了……」 上車時鐘胖子又捏著嗓子唱著跑調十萬八千里的粵語歌,我歎口氣道:「饒了張國榮吧,他在天之靈聽到自己的歌被糟蹋成這樣會不得安息。」 「沒事,反正我唱的粵語大陸人和香港人都聽不懂,純屬自娛自樂,」他笑嘻嘻道,「少爺,我是已婚有子一族,以後若有什麼婦科方面問題儘管請教,我保證知無不言。」 我臉一陣陣發燒,沒好氣喝道:「動腦子想想怎樣對付黃錦松吧,一周之內再搞不掂就沒理由拖下去了。」 東海國際大酒店是S市檔次最高的飯店,包廂起步價五千元,即便如此還得提前三天至一周預訂否則沒戲。據說裡面有位廚師的手藝深得好幾位國家領導人中意,每次到S市必定到酒店指定他做菜。他最拿手的絕活叫「國色天香」,菜餚做好後他親自端盤上菜,然後與領導人共飲一杯酒。曾有人邀請他到中南海做御廚,他一口拒絕,理由是兩條:一是錢少,二是不自由。雖是大白話卻道出實情,此事至此作罷不再有人提起。 第173節:第十三章 大義凜然(2) 同時東海國際大酒店也是S市首家實現西餐廳式管理的飯店,衣冠不整、舉止不端者謝絕進入。為此引起媒體的廣泛爭議,話題焦點聚集在兩點,這是否屬於消費歧視?飯店保安是否有權拒絕客人自由進入公眾消費場所,以及衣冠不整和舉止不端有無明確標準? 依我看這些爭論純屬文人們吃飽了沒事幹撐的,就像欣賞高雅音樂會和歌劇,約定俗成男士穿西裝女士晚禮服,你非得汗衫背心光腳丫拖鞋,這不是故意找碴嗎?一個成熟的社會應該心平氣和接受精英階層與大眾消費並存的現實,你吃你的魚翅燕窩宴,我吃我的香辣羊肉串,各有各的樂趣,各有各的享受,真正的和諧社會不是均貧富,而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實現自己的夢想。 走進裝潢精美考究的包廂,鍾胖子歎道三個人,六千塊,今晚東海不用心思出點特色來我拿刀劈了卓總。我說到這裡吃飯的有幾個為了吃而吃?都是有所思有所求罷了。 包廂服務小姐輕聲問要點什麼酒,什麼飲料? 鍾胖子道:「他又不喝白酒,拿兩瓶干紅吧,」隨即悻悻道,「若是白酒反而省事,干紅的代價更高,開瓶費還兩百塊呢,他媽的東海酒店憑什麼這麼宰人!」 小姐被他說得雲裡霧裡,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兒。 「有牢騷別為難服務員,」我笑著拍拍他道,「一擲千金的是你,這會兒倒像管家婆算起小帳了。去拿吧,兩瓶法國Chamarre 。」 「需要雪碧或是其它兌酒飲料嗎?」小姐繼續微笑著問。 我揮揮手:「不用。」 只有去掉糖分的干葡萄酒才能喝出純淨清郁的果味,所以在歐美葡萄酒越干越貴,雪碧兌干紅是典型中國特色喝法,老外們對此莫名其妙難以理解。法國人用了一百多年時間費心費力從葡萄酒中分離出糖,自認為奇功一樁,想不到中國人喝乾紅時又將糖兌進去,等於花高價喝普通葡萄酒。還有讓法國人哭笑不得的是,巴黎紅燈區象徵妓女身份的黑色短皮裙突然風靡中國大江南北,名流淑女們競相穿著在大街上亂晃,而在法國只有上流名媛才穿的貂皮披肩在中國不少大城市變成仿貂皮,妓女們將它作為裝飾鬆鬆地披在幾乎赤裸的上身招攬顧客。 七點差三分時黃錦松如期赴宴,滿面笑容與我們握手寒暄。與鍾胖子介紹的情況完全相反,他給我的第一印象很好,知識淵博,談吐不凡,善於傾聽,舉止得體。一時間我竟有種錯覺,認為在酒桌上就能將事情擺平,不過我們有習慣不在喝酒的時候談工作。 菜上來後我們開始聊天,談市政建設,談政府人事變動,談國際局勢,氣氛和睦而隨意。這時小姐送上一道魚,於是話題從魚的養殖談到私營企業對經濟發展的貢獻,他突然主動提及我們最關心的事。 「儘管私營企業對搞活經濟推動第三產業發展,提高國民整體服務水平和經濟意識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但客觀地說佔據國民經濟主導地位的仍是國有大型企業,他們貢獻的生產總值、稅收利潤佔有絕對比重。同時要看到私營企業利用國家法律法規不健全,長袖善舞,鑽營投機,從一定程度上講敗壞了社會風氣,阻礙了經濟正常有序地發展。你們昊臣集團買通蔡總用國家控制指標私自購買低價石油就是明顯的例子,這樣做一方面使政府官員遭受腐蝕因滿足個人私慾而下水,另一方面直接導致企業間發展不均衡,生產同樣的產品,你們用的是低價油,其它企業用的是高價油,屬於不正當競爭嘛。你們是以損失國家利益來實現私營企業利潤最大化,坦率說我認為你們受到經濟處罰是應該的,既可以使自身充分反省,又告誡其它私營企業不可重蹈覆轍,是一個典型的反面教材。」 鍾胖子在下面踢我一腳,意思是明白了吧,他就是這神聖不可侵犯的態度,大義凜然得讓你沒法開口。 我保持良好風度接口道:「當然當然,懲前毖後治病救人嘛,黃總確實高瞻遠矚想常人所不能及之處,小白深感佩服,來,我誠心敬黃總一杯。」 第174節:第十三章 大義凜然(3) 就在舉杯與他相言甚歡的時候我用左手在下面朝鍾胖子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出去關照服務員價值一千二百元的「國色天香」不上了,他媽的寧可把錢省下來餵狗!不肯幫忙就算了,還大肆教訓我一通,花錢請你來買氣讓我受的嗎? 他這一席話從理論上講是正確的,可是有沒有想過我們為什麼長袖善舞為什麼要鑽營投機?歸根結底在於私營企業先天不足,從法律地位到國民待遇都低人一等,不得不想出種種投機取巧的辦法。就拿石油來說,國家手中掌握的那麼多油都哪去了?還不是無限制滿足國企生產需要。那些大中型國企得到石油後真全部用來生產嗎?事實他們又轉手倒買倒賣從中牟取暴利,嚴重擾亂了石油市場價格體系。我們只能偷偷摸摸買一點來供應生產,他們卻可以光明正大打著生產需要的招牌哄抬油價;我們只是讓國家損失進出口的石油差價,他們卻是既使國家減少稅收又衝擊政府努力維持的石油供需體制,論過論罪孰輕孰重? 可惜他黃錦松是不會承認這種客觀事實存在的,與所有地方政府官員一樣,他們嘴裡念著中央頒布的各種扶持私營企業的文件精神,心裡卻只當私營企業是聚寶盆、藏金礦,募捐、扶貧、救災、解決下崗職工再就業時才想起來吹捧一下,平時根本沒把我們當回事。 鍾胖子何等神氣立刻起身出去和站在門口伺候的服務員嘀咕幾句,回來時笑道:「黃總今晚有其他活動嗎?我們在『龍騰四海休閒中心』訂了座,請黃總一起過去……」 我誠懇地說:「黃總千萬不要推辭,無論昊臣集團是否會受到懲罰,受到什麼程度的處罰,都與今晚無關,我真心想和黃總交個朋友。」 他態度堅決地拒絕,說眾所周知他從來不在外面洗澡唱歌,請我們見諒。草草吃過送上的主食後便起身告辭,我和小鍾一直送至樓下,目送他開車遠去。 「你真在龍騰訂座了?」我回頭問道。 「當然沒有,我就知道他不會去。」胖子笑道,「假如他鬆口同意去,他娘的我開價一萬塊一個包廂,保證那些傢伙搶著讓。」 「明天一定要找到他前妻的下落,」我惡狠狠地說,「我就不信世上有這樣完美無缺的好男人,你見過嗎?」 「見過,」鍾胖子神色不變道,「少爺就是這樣的好男人。」 第175節:第十四章 投標策略(1) 第十四章 投標策略 早上在上班途中接到唐卉梅電話說投標小組就要進場了,第一輪採用哪一套方案,我說按底價基礎上加5%價格報,看看情況再說。 還沒進辦公室行政部報告某品牌亞洲總代理負責人在會議室等我,於是叫了相關部門一起過去會談了十多分鐘,將近結束時又有電話,第一輪投標情況出來了,第一名加6.2%,天誠加4.6%,第四名加3%,最後一名加2.9%被淘汰。 「第二輪我方加多少?」 唐卉梅問道。 「第一名什麼來頭?」 「江北機械廠,改制企業,固定資產四個億,去年利稅合計為兩千六百萬。」 托兒,一定是托兒。三百畝土地對於一個機械廠來說重建新廠太小,搞房地產又太大,絕對是應市政府要求衝鋒陷陣提高價碼,不行,不能上當。我盤算一下道:「加到6%,不要被他們嚇著。」 到辦公室根據行政部的電話清單打了幾個電話,最後一個是給國家稅務總局某部門談下半年兩種稅率的核定,扯了十幾分鐘才結束。行政部區經理陪幾位外商進來時,唐卉梅正好匯報第二輪結果,我請他們先坐會兒。 第二輪第一名仍是江北機械廠,加6.3%,昊臣天誠並列第二,加6%,第三名加5.8%。事實證明我的判斷沒錯,江北機械廠就是托兒,以它首輪即報出6.2%高價的氣勢,應該乘勝追擊加到至少8%,顯示實力和決心,可是他們見兩條大魚沒有上鉤,擔心抬得過高最後不好收場,只敢加了0.1%。禹偉傑的想法與我一樣,堅決壓價不肯超過第一名,這樣會讓江北機械廠越來越心虛。這時是比耐心比毅力比勇氣的時候,第三輪是關鍵之戰,因為只有兩個勝利者。 「我們測算的理想值是多少?」[奇書網 Www.Qisuu.Com] 唐卉梅查看一下資料道:「10%以內最佳,最高加價不能超過15%。」 「加7%。」我放下電話開始與外商會談。以麥考爾先生帶隊的商務團是昊臣在歐洲地區輕工產品主要銷售商,這次帶來一個重要信息,歐盟將通過一條提高輕工類產品環保檢測標準的法案,旨在限制來自亞洲主要是中國的產品源源不絕佔據歐洲市場。此法案一旦通過,昊臣今年生產計劃銷往歐洲的商品均會被視為不合格產品,其損失簡直令人震驚。 「能否介紹一下歐盟通過法案的程序是什麼?」我對麥考爾先生道,他是父親的老朋友,兩人有十多年的交情,以前我還見過他的兩個女兒,金髮碧眼,身材玲瓏,標準的英國美女。 他沉思會兒,連說帶比劃地對翻譯說了好半天。 這幾年亞洲地區產品大舉進入歐洲,對以傳統工業為經濟支柱的部分國家衝擊較大,該法案就是由意大利等傳統十一個老工業國家共同提案,經廣泛遊說後獲歐洲議會立法委員會原則性通過,接下來還有兩個步驟,一是提案國發表演說並接受歐洲議會議員質疑,二是議會全體成員國表決。鑒於歐洲人有天生具來的環保意識,加之提案中將輕工產品大量擁入與歐洲高居不下的失業率掛鉤,該法案被順利通過已毫無懸念。 「我們還有多少時間來應付這個變化?」 「六至八個月,」 麥考爾先生道,「一般來說今年通過的法案執行日期應該從明年一月一日計算,可歐盟憲法同時規定,凡經歐洲議會通過的法案,提案國有權從通過之日起開始執行,該執行不對其它國家形成約束。但為了防止銷售商遭受商品壁壘後對己國傾銷,歐洲其它國家也會採取相應措施。」 我謝謝他們及時帶來這個極其重要的信息,表示集團會盡快在廣泛調查研究的基礎上想出對策,既避免自身損失也保證他們銷售商的利益。送走麥考爾先生一行,我立刻通知市場營銷部、生產管理部和銷售管理部經理及主要骨幹到小會議室開會。 第三輪結果出來了,天誠加價7.5%不出意料地與昊臣勝出進入最後一輪決鬥,而江北機械廠如我所想放棄報價,他們畢竟不敢用白花花的銀子與我們賭。投標進行到這一步應該說大出市政府意外,按以往經驗只要有我們兩家參與的投標三輪結束後起碼要加至10%以上。 「少爺,最後一輪加多少?」 第一次參加這種緊張激烈的場面,唐卉梅的聲音有點發顫。 儘管早有定策,事到臨頭不由有些猶豫,怔忡片刻才道:「不再增加,還是7%。」 「什麼?」她陡然提高音量,瞬間意識到失態了,忙放低聲音道:「少爺,上一輪天誠加價7.5%,高於我們0.5個百分點,這樣報我們必輸無疑。」 「對,就這樣報,加價7%。」我沒有多解釋,重申了一遍。 她有些委屈地說了聲「是」掛掉電話,不到半分鐘孫經理打過來,沒有問我為什麼不繼續加,而是說這次兩家聯手已經把價格壓得很低,與我們預計的心理價位尚有很大差距,無論出於什麼目的,我們至少應該報出經測算定位合理的價格,表明昊臣參加投標的正確態度。 老江湖行事處世就是不一樣,唐卉梅學問再高也說不出這種既迴避矛盾又巧妙提出自己觀點的話。同樣的意思用不同的方式表達,讓人聽起來舒服又容易接受。 我解釋道:「報7%也是表明態度,是向天誠表明我們無意與它爭奪的態度。三百畝土地是天誠先介入的,他們想拿過去辦正事,不像我們可有可無,是否修建網球場不會影響集團經營。這件事成全了天誠,今後有類似情況他會知道怎麼做,這是一次戰略撤退,希望那邊能明白我們的誠意和苦心。」 孫經理沉聲道:「明白了,我完全同意。」 當我們在小會議室分工落實歐盟提高環保標準帶來的麻煩時,孫經理打電話告訴我投標結果出來了,天誠以加價9%中標。禹偉傑膽子真大,憑什麼不怕我反悔或試探性報出10%的標準價?莫非自恃是我大舅子就可以胡來? 第176節:第十四章 投標策略(2) 會議結束已近中午,我拿著筆記本回辦公室時不禁想到秘書的好處,如果唐卉梅在這兒就省得我條目式記下許多內容,會後只需她整理一下就會形成一目瞭然的表格送到桌前。 鍾胖子正坐在我辦公室,一見我便神色詭異地關門道:「找到了。」 「喔?」見知手中鼓鼓囊囊的文件袋便知上午收穫不小。 他在沙發茶几上將材料鋪成一排,有條不紊地介紹起來。 黃錦松的前妻名叫陳曉菊,原來在某開發新區辦事處工作,當時他是辦事處綜合科副科長,經單位同事做媒兩人相識於第二年結婚。後來陳曉菊調到市中心附近的滄海區行政審批中心,而黃錦松則作為機關培養對像被下派到啟東鎮做鎮常委副書記,幾個月後拔正。婚後第三年陳曉菊生了個兒子,一家三口過得幸福美滿不知讓多少人羨慕眼熱。 兒子五歲那年,夫妻倆突然各自到單位開證明要求離婚,問及理由時只說感情不合不肯再透露任何細節。此事驚動了當時的區委領導,因為他們正考慮重用黃錦松,如果這關鍵時刻離婚的話,別說民意測評通不過,常委會都不好意思拿出來研究。科級幹部離婚即使與婚外戀、不正當男女關係無關,在群眾中造成的負面影響顯而易見。組織部幹部專門找夫妻倆談話,希望兩人重歸於好。奇怪的是正常離婚雙方總有一個屬於被動接受離婚事實,滿腹怨言和委屈,遇上有人出面主持公道自然不會錯過良機,可他們兩人異口同聲離婚完全出於自願,並否認有第三者插足或和婚外戀等情況。組織部同志無從開口,只得草草回去交差,後來這樁婚煙就結束了,黃錦松被擱在鎮黨委書記位置上多呆了兩年才被調至區裡。 根據離婚前雙方達成的協議,兒子歸黃錦松撫養。一年多後陳曉菊經人介紹與區水務局辦公室主任呂旋相識並結婚,而黃錦松始終沒有再婚。 「那幾年區機關機關流傳著一種說法,即黃錦松那個活兒沒用,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啊,年紀輕輕的小娘兒們怎守得住活寡?所以雙方協議離婚,同時也解釋了黃錦松為什麼一直沒再找老婆,找了也沒用嘛。可有人認為這種推測站不住腳,那活兒沒用兒子怎麼有的?如果不是他的親生兒子會一直帶在身邊?也有人說那活兒用還是有點用,可不太行,不能滿足老婆的需要,說來說去,沒有形成統一意見。」 我看看攤在桌上的材料,胖子真有幾分能耐,連當年兩人自願離婚的申請書、財產分割清單、房屋證明等原始材料都給複印來了,隨手拿了份邊翻邊說:「陳曉菊再婚也有十多年了,難道從未透露出離婚的真實原因?」 「沒有,相反他們保持正常聯絡和來往,五年前呂旋因在單位長期得不到重用,想換個環境向上發展,黃錦松還助了一臂之力讓他如願以償調到區房管局,兩年後升為副局長。所以人家都說黃錦松仁義。」 我揚聲大笑道:「《天龍八部》中有位仁義大哥,卻專門干見不得人的壞事,我越來越相信自己的判斷了,」我一推面前的資料道,「這些故紙堆根本沒有利用價值,不如想辦法到他家裡找找線索。」 他吃了一驚:「什麼,翻牆入室?那可是違法犯罪行為。」 「我說過翻牆入室嗎?」我瞪他一眼道:「動點腦子好不好?」 第177節:第十五章 心腹助手(1) 第十五章 心腹助手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他胖乎乎的臉上綻放出笑容:「少爺,我想出來了……」 我止住他道:「你想什麼是你的事,我不參與任何計劃只要結果。」 他搖頭晃腦道:「上午在車上我想過一個問題,陳曉菊對外堅決封口不說離婚的原因,但是在呂旋面前不可能不說清楚,就算開始不說過幾年也要坦白,夫妻間無話不談嘛,再秘密的事也守不住,所以我想從呂旋身上尋找突破。」 「噢,關於這個人你掌握了什麼情況?」 「為人還算可以,工作踏實認真,就是好點酒,喝多了隨便往哪兒一趴呼呼大睡,天大的事也不聞不問,過去在水務局就因為這一點老是得不到重用。我打算設一個鴻門宴讓他酒後吐真言,有時保守秘密也是件痛苦的事,告訴朋友同事聽呢又不放心,偶爾對陌生人聊些心裡話也很正常,少爺你是否也有過這樣的想法?」 我不知不覺應道:「是啊…….」轉念便反應過來,這小子在套我的話,沉下臉道,「說完沒有?我還有其它重要的事,不能光坐這兒聽你不著邊際地清談。」說著佯裝起身。 他趕緊道:「還沒說完呢,少爺。我是這樣考慮的,集團剛剛買了位於市區的一處舊倉庫,準備變更用途擴建成倉儲購物中心,有些手續正需經呂旋所在的房管局辦理。前陣子孫經理與他們打交道熟悉了不少人,正好把呂旋拉進來一起吃飯,在席間把他灌個七八成帳後帶出去洗澡,然後我陪他聊天……」 「也是辦法,他對你不熟悉,缺乏提防和警覺意識,」我會意道,「你這付貌似敦厚老實的模樣不知騙倒過多少良家婦女,玩他還不是小菜一碟。不過要拿捏好分寸,不能將他灌多了一睡不起,你剛才不是說他醉後喜歡睡覺嗎?如果那樣還得再請一頓,錢倒沒什麼,我們耗不起時間,黃錦松很快就要隆重推出我們這個反面典型了。」 中午吃過飯後休息了會兒剛進辦公室就收到荊紅花的短訊:爺爺病故,我們扶靈回家,晚上到。 禹屬明死了! 我第一反應是拿起電話打給行政部,電話一通區經理搶先說:「少爺我正準備向你匯報,天誠集團禹屬明過世了,屍體尚在北京,聽說今晚到家。」 「以前天誠方面有紅白喜事集團怎麼做的?」 「老爺吩咐過,老死不相往來,所以我們從未有過動作。」 「明白了。」我放下電話。 孫經理和唐卉梅一行回來後到我這兒簡要匯報了幾句便各自散去,勝利之師和落敗之軍就是不同,說話的神態、走路的姿勢、交談的語氣無不表明他們輸得很不服氣。我單獨留下孫經理問道:「贊同我的做法嗎?」 「當然,總得有人邁出第一步,」孫經理有些憂慮地說,「可禹偉傑理解我們的苦心嗎?萬一他不領情在接下的交鋒中一如以往咄咄逼人怎麼辦?老爺知道實情會發火的。」 「沒關係,我敢肯定他明白下一場應該如何做,」我寬慰他道,沒有說出與禹偉傑互通短訊的事,做領導的要保持適當神秘感和權威性,不該讓下屬知道的要守口如瓶,「東方廠的事有消息嗎?」 「回來的路上我打電話瞭解過,政府內部傾向於按修改前第三稿改制意見重新投標,主要以價格定勝負,具體方案今晚定下來明天正式發出通知,週四或週五進行投標。這回他們務求速戰速決,聽說吳市長被省裡批評了一通,認為他自以為守著香餑餑漫天要價,嚇跑投資者,損壞政府形象。」 「你按最樂觀的估計確定一個方案,」我說,「天誠拿下三百畝土地應該知足了。」 孫經理略帶幸災樂禍口吻道:「再說天誠當家老爺子死了,集團上下忙著治喪,誰有心思出去投標?禹偉傑作為長孫要跪在靈前磕頭呢。」 手機發出輕微的震動,是荊紅花的電話,孫經理見我看著手機目光專注知趣告辭。 「花兒,你回來了嗎?」 「剛下飛機,我有些害怕,」她聲音很低,「爺爺臨終前沒有和爸爸說話,反而抓著我的手定定地看我。你說會不會爺爺感覺到我們之間的事?」 我一陣毛骨悚然,從心眼裡生出寒意。科學家經過觀測發現,人臨終前瞬間身體突然釋發出大量能量,而這種能量似乎有某種神奇的效力。我定定神勉強道:「別胡思亂想了花兒,臨終的老人與初生嬰兒一樣眼睛看不到東西,所有動作都是無意識的。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恢復精神。」 「小白,不知是不是受爺爺去世的打擊,我突然覺得好孤單好灰心,特別剛才看到哥哥們都是成雙成對的,我……」這時旁邊好像有人叫她,花兒匆匆掛掉電話。 唉,花兒有如斯想法,我又何嘗不是?每當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時,總是夢想為我開門的是洋溢著盈盈笑意的花兒,總是夢想開門剎那能享受到充滿愛意和甜蜜的擁抱。可是迎接我的永遠是老田那張刻畫著歲月滄桑的臉,這張臉從我記事起就這樣,二十多年了一點沒變。 第178節:第十五章 心腹助手(2) 臨下班時我叫來區經理,吩咐道:「出去製作兩隻精美的花圈,一個落款寫『昊臣集團』,另一個落款『白泰』,辛苦你跑一趟帶幾個人將花圈送到禹家。」 他聞言色變,垂下眼道:「少爺,這方面事老爺有過交待,不准與禹家發生任何往來。」 「沒有白禹兩家相爭也造就不出兩個規模空前的商業集團,人死了蓋棺定論,什麼榮辱名利都是一場空,」我帶著笑意道,「送上花圈代表昊臣的氣魄,不會有人因此說我們巴結討好人家,做大企業要有大胸懷嘛。」 話說到這份上按說區經理應該順驢下坡應允下來,可他偏偏不識相堅持道:「雖然只是一隻花圈,送出去後會產生意想不到的影響,這種大事依我看還是先和老爺通一下氣為好。」 我忍了忍終究沒有發作,畢竟我在集團的身份還不能對部門經理吆三喝四,他們聽我的是給我面子對我尊重,不聽我的是責職所在恪守原則。像鍾胖子那樣被我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是帶有強烈私人感情色彩的,畢竟我們是從小玩大的朋友。 「好吧,你先下班,我再考慮考慮。」 將他打發走後我拔打鍾胖子的手機,這傢伙不知忙些什麼,始終處於忙音。連續打了將近十分鐘才接通,正待發問他搶先報告喜訊:「少爺,兩件事都有進展。剛剛和房管局幾個人聯繫好,明天晚上到金碧輝煌大酒店吃飯,包括呂旋呂局長。還有我轉了七八個彎找到住在黃錦松樓上的住戶,此刻我正在這兒指揮兩名專業水工行動……」 「你趕快回來,有件相當要緊的事要急辦。」我打斷他的話。 「喔,非得我辦嗎?按說這會兒行政部沒有全下班吧……」他好像捨不得離開作案現場的樣子,「這邊不盯著我怕他們笨手笨腳地掌握不住火候。」 我將計劃送花圈到禹家的事說了一下,他最初反應與區經理一樣要求「與老爺通氣」。對付他我可沒客氣,雷霆大發衝他嚷了四五分鐘,威脅說如果二十分鐘之內看不到你二十年的友誼就此結束。 「好好好,少爺,送就送,姓鍾的總有一天要死在你手上,」他無奈道,「你要安排幾個人一起去,有人壯膽總好些,對抗了幾十年連禹家大門還沒進過呢。對了,要用有昊臣標誌的麵包車,我這就回去。」 放下電話微微一笑,不管哪個領導,總得有象鍾胖子這樣能辦事的心腹,關鍵時候用得順手。當然這並不代表我討厭區經理,他有他的難處。作為掌管集團行政事務和後勤供應的總管,萬事唯謹慎,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我沒有理由因此責怪他。 唐卉梅敲門進來,小心問道:「還沒下班嗎少爺?」 我不喜歡動輒加班加點工作,相信員工們更不喜歡這樣,只要提高工作效率沒有做不完的事。但今天我想知道鍾胖子送花圈後禹家的反應,準備在辦公室多呆會兒,於是道:「還有點事,你先回去吧。」 她答應一聲,出去會又折身回來道:「少爺,明天上午我要遲一會兒上班。」 「有什麼事嗎?」我立即追問道,若是往日根本不會往心裡去,但現在我對她的一舉一動都有極大的好奇心。 她沒想到我會查問,愣了一下漲紅臉道:「家鄉的表……表弟過來玩,明天陪他出去辦點事。」 不會撒謊,撒謊的時候神態要自然,語氣要堅定,眼睛要正視對方,知識分子臉皮嫩吶。只要連續追問表弟叫什麼,在哪兒工作,今天住哪兒,明天辦什麼事,要不要我幫忙,幾句話一說她准露餡,不過我不準備打草驚蛇,於是故意笑道:「什麼表弟,恐怕是男朋友吧,要不明天放你一天假。」 她連連搖頭道:「你誤會了少爺,真是家鄉遠房親戚,上午不會很遲,最多兩個小時。」 「沒關係。」我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低頭看文件。 可惜今晚鐘胖子太忙了分身乏術,不然倒可以盯在她後面看看表弟是何許人也。這給我一個教訓,以後得多培養幾個心腹。 近七點鐘的時候鍾胖子的電話終於來了。 第179節:第十六章 定時開關(1) 第十六章 定時開關 鍾胖子等人到禹家送花圈之行意乎尋常地順利,平淡得讓我有點失望。 禹家門口負責整理的花圈的人看到昊臣標誌的車子後立刻進去通報,禹偉濤親自出來與小鍾握手表示感謝,並陪同他們進靈堂磕頭,禹偉傑代父親行孝子之禮。禹錫陽不在靈堂,據說他因悲傷過度身體不適在後院休息。然後禹偉濤與他們一一握手告別並送出禹家大門,整個過程與隨便到哪一家弔唁沒有區別。 上車時不知哪兒鑽出個記者對著小鍾猛拍一氣,很沒有禮貌地問:「昊臣和天誠兩家向來水火不容,這次你們上門送花圈是否帶有願意和解的意思?」 鍾胖子早有準備,調整一下身體角度正對著鏡頭風度翩翩地說:「在死者面前生者永遠顯得自私和渺小,我們願禹老爺子的靈魂免受世俗打擾在天堂裡得到永生。」說完上車揚塵而去。 「怎麼樣?」鍾胖子在電話裡將這句話複述後得意洋洋地問,「既大方得體又答非所問,沒有丟咱們昊臣集團的臉吧?」 我笑著說:「但願老頭子也這麼想才好,對了,下午我先讓區經理去,老東西不聽使喚非得將拋頭露面的機會讓給你。」 他驚得一蹦三尺高叫苦不迭地說:「這回我這臉可丟大了,你這,這分明是讓區經理對我暗動殺機,以後時不時奉上小鞋若干雙嘛。」 我不屑道:「少裝腔作勢,區經理在行政部裡能叫得動的也沒幾個,你何時真把他放在眼裡?算了不提這種小事,明天我會替你擺平,省下精神好好琢磨著怎麼對付黃錦松吧。」 他胸有成竹道:「少爺請放心,今晚我一定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整個晚上都與荊紅花互發短訊訴說衷腸,直到她說手指累得動彈不了了才收手,一看時間已經近十二點。愛因斯坦真是偉大,用相對論成功解釋了為什麼情人相處時時間總流逝得特別快的千古難題,難怪他可以探索出宇宙的奧秘。 我問花兒禹錫陽怎麼看昊臣集團送花圈的事,她說他未置一詞,後來禹偉傑讓人將那個花圈放到最醒目的地方,他也沒吱聲。 正常情況下你父親沉默代表什麼態度,反對還是默許?我問。 不知道,天威難測,就像我不知道喪事後他又把我發配到哪兒去。 第二天上午區經理拿著早報找我道:「小鍾膽子太大了[奇`書`網`整.理提.供],居然敢不經老爺同意私自以集團的名義到禹家送花圈,看,報紙上都登出來了,還有他的光輝形象。」 新聞媒體反應這麼快?我湊過去一看,果然,頭版右下方寫著「昊臣高層釋放善意,花圈盡顯和解誠意」,旁邊附著鍾胖子一本正經答記者問的照片。 沒有我授意小鍾會吃飽沒事幹送花圈?區經理分明是指桑罵槐,我微笑著說:「是我通知他這樣做的,考慮到已經下班了沒有驚動你,這件事我會向老爺子解釋的。」 「不不不,少爺你誤會了,我真以為他擅作主張,」他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其實昨天我勸阻少爺不送花圈自有苦衷,老爺的脾氣你是知道的……」 「區經理,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溫和地說,「你有你的難處,所以我才叫鍾助理辦。」 說曹操曹操到,兩人正借鍾胖子玩太極推手,他氣喘吁吁地走進來,領帶象褲帶一樣鬆垮垮地掛在脖子上,區經理瞟他一眼告辭出去了。 「怎麼回事?」胖子望著頂頭上司的背影悄聲道,「他看我的眼神不對勁啊。」 「別管那麼多,說說有什麼收穫。」 提到得意之作他頓時眉飛色舞,說昨晚水工沿著下水管道巧妙地鑿開兩個細孔,半夜三更拔開堵住缺口的玻璃膠,水源源不斷順著設計好的管道流到黃錦松家的衛生間。今天早上他起床便看到水漫金山之壯觀場面,黃錦松很快發現肇事根源,上樓找鄰居理論。惶恐不安的鄰居答應立刻找工人修衛生間下水管,承諾替他家整理狼籍不堪的地面並負責全部經濟損失。半小時後四五個身穿「天天保潔」制服的工人浩浩蕩盪開進他家,其中有小鐘的朋友,曾受過特種野戰訓練的退役軍官大曾,小鍾在他面前保證整個行動的搜索結果只用於商業用途。過了會兒鄰居請黃錦松上樓,共同探討下水管的修整方案,如何才能做到以後絕對不出現類似情況。事關切身利益,黃錦松聽得很認真,並提出一些修改意見,前後用了近二十分鐘。這麼漫長的時間對身經殘酷嚴格訓練的特種兵來說太過寬鬆了,足以將整個屋子搜兩遍。 第180節:第十六章 定時開關(2) 「有什麼發現?快說!」我急不可耐地問。 搜查結果讓鍾胖子等人確實大感意外,除了正廳級幹部免不了要收藏的名煙名酒、高檔西裝、名牌家電家俱外,他的存款並不算多,完全說得清財產來源。家中幾乎沒有任何首飾、金銀珠寶或古玩。可以說整個屋子的一切,不但證明黃錦松同志經濟方面沒有問題,反而說明他是一名清官,無愧於「兩袖清風」的美譽。 除了兩個小小的細節,其它人都沒有注意,但小鍾眼尖發現了…… 我含笑看著鍾胖子,等他賣足關子後說出來。 「他的床頭櫃最下面一檔鎖著一樣東西,」他趴到桌上說,「猜猜是什麼?」 我警告他:「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兩盒避孕套。」 我失聲道:「你說過他晚上從不出去。」 「對,」他得意的臉上散發出喜悅的光芒,「所以我立刻研究他臥室裡的燈,又發現一個重要問題,房間裡壁燈、吊燈和床頭燈都有定時開關。」 我醒悟過來:「也就是說晚上十點鐘熄燈時他不一定在家,可我就想不通了,以他的條件想娶個老婆,再漂亮再溫柔的都找得到,為什麼煞費苦心地偷偷摸摸出去打野食呢?感覺太不符情理了。」 他搖頭晃腦道:「不管他出於什麼動機和目的,只要被我捉把柄看他怎麼囂張。今晚雙管齊下,我從呂旋嘴裡探點口風,黃錦松那邊請我特種兵朋友跟蹤監視,來個現場合影留念,嘿嘿嘿嘿。」兩人一起發出奸笑的聲音。 孫經理拿著*江市政府招投標中心的傳真給我看,果真如他昨天所說,政府收回最後一次修改稿文件,以第三稿改制方案為基礎上於週四重新投標。我笑道要不要唐卉梅再陪你去? 他雙手直搖道不敢有勞她的芳駕,單身女孩外出不方便住賓館還得多要一間。我說幸好上午她不在這兒,否則聽了這話要扣你頂歧視女性的帽子。 孫經理隨口道:「陪男朋友吧,剛才我出去辦事經過你們宅院時看見他們在附近閒逛。」 我饒有興趣道:「昨天她說是表弟,長得什麼模樣?」 「他的背朝車子沒看清,聽少爺一說真有些像表弟,很規矩地走在她後面,不像情侶間手拉手的親熱勁兒。」 唐卉梅專門請假就是沒事幹陪表弟閒逛嗎?幹嘛跑到我家附近,那邊儘管環境優雅景色怡人,畢竟不是遊玩的好地方,這個女孩越發讓人猜不透了。 接下來一整天陷入無休止的事務中,沒完沒了的會談、商談、洽談,從全國各地趕到禹家弔唁的政壇人物、商界名流、知名人士順便過來見面,我忙得午飯都沒時間吃,唐卉梅將麥片沖在茶杯裡送到會議室給我填肚子。 將近七點時送走最後一批客人,唐卉梅問我是否到旁邊定點飯店吃工作餐,我想起與鍾胖子的約定,搖搖頭說你和其它沒回去的員工一起去吧,我有活動,叫小馮在樓下等我。 聚仙樓位於鬧市附近,以製作精細、清鮮爽脆、淡雅細膩的杭幫菜而著稱,雖然與東海國際大酒店相比差一個檔次,招待呂旋這些處級幹部卻綽綽有餘。車子到樓下時我打電話問鍾胖子酒桌上情況如何,他偷笑道就等少爺來給予致命一擊。 來到三樓拐彎處,小馮將倒了大半杯純淨水的高腳玻璃杯遞到我手上,一起朝鍾胖子所說的包廂走去。路過門口小馮故意放慢腳步沖裡面看,坐在主人席位的鍾胖子眼睛一亮叫道:「少爺,你怎麼在這兒?」 我端著酒杯進去,他趕緊起身道:「各位,這就是我家白少爺,昊臣集團少東家。」然後他一一介紹徐局戚局呂局王主任李科長等等。 我示意他將桌上各人的高腳玻璃杯加至和我一樣多,執杯笑道:「剛剛準備過去敬幾個老朋友,沒想到又認識在位的新朋友。昊臣集團的事麻煩各位幫忙,小白在此表示萬分感謝,今晚鐘助理招待不周的地方請多抱涵,千言萬語盡在酒杯中,小弟先乾為敬。」說完一飲而盡。 房管局領導們包括呂旋在內不由面露難色,進門時我就瞥見旁邊放了兩個空瓶,都已喝得不少了,饒是他們久經沙場,這半杯足有三兩左右,真一口喝下去也夠嗆。我微笑著倒置酒杯示意,無奈之下他們只得一個個仰頭干了。 「謝謝,謝謝。」我客氣地與他們一一握手道別,他們個個站立不穩搖搖晃晃像風中浮萍。小鍾連忙送我出去,到門口時他衝我翹起大拇指意思是搞掂! 回到車上我歎了口氣道找家餛飩店喝點熱湯,別說是酒,這麼一大口純淨水喝下肚也怪難受的。小馮說可能是少爺空腹的緣故。 正說著荊紅花打來電話,開口便問:「你在哪兒?」 「在外面……」 「香江賓館8006,有位美女等你。」 第181節:第十七章 難言之隱(1) 第十七章 難言之隱 我心中一蕩,頓時想起今晚禹錫陽包下東海國際大酒店,招待前來弔唁的五湖五海朋友,諸事纏身難免疏於防範,被荊紅花覓得空檔偷跑出來。 當即道:「先送我到香江賓館,有重要事。」 小馮關切地說:「少爺,是不是先吃點熱食,這樣奔波身體吃不消的。」 我暗自嘀咕道能和花兒見一面就算餓三天三夜也心甘情願,搖搖頭說沒事,回去後等我電話。 車子開至賓館前面看到旁邊的藥店,我猛然想起件很重要的事,下車後故意磨蹭會兒,等車子掉頭開走後才邁步走向藥店。 站在8006,我邊敲門邊道:「美女,帥哥來了。」 花兒應聲打開門嗅了嗅嗔怪道:「一身酒氣,在哪兒花天酒地的?」 「沒有,半杯純淨水解決問題,」我關上門抱起她道,「怎麼溜出來的?」 「老爸叫大哥一起出去會客,二哥和我在家守靈。二哥對著火盆生悶氣,見我出去眼皮都沒抬一下,」她看一下表道,「九點鐘前我必須回去,不然會被發現的。」 我從口袋裡掏出一盒東西在她面前晃了晃道:「看這是什麼,免得你老是疑神疑鬼提心吊膽。」 「哼!」她鼓著嘴道,「難怪人們說女人是弱者,總要承載更多負擔。你做的壞事,為什麼我要擔驚受怕?」 微弱的燈光下香氣盈鼻的花兒顯得楚楚動人,嬌媚性感,我氣血賁張將她攔腰抱起走向席夢思道:「昨天上網學了不少新知識,今晚我會更壞……」 不知過了多久,花兒的手機突兀響起,裡面傳來禹偉濤陰陽怪氣的聲音:「趕緊就位吧,晚宴快要結束了。」 荊紅花慌忙道:「好的,我馬上到。」 「代我向旁邊那位公子問好。」他說完就將掛機了。 兩人面面相覷,荊紅花咬著嘴唇連連捶我的胸道:「不嘛,不嘛,他們都知道了。」 我忍住笑道:「知道什麼,你以為他們是順風耳千里眼?他在蒙你呢,趕快穿衣服吧。」一看時間已經近九點半,暗暗咋舌,遂打電話讓小馮過來接我。 又鬧了一陣,她草草梳理完畢,我開玩笑說要不要車子送你過去,她瞪大眼睛道你瘋了,整個S市誰不知道那輛新款凱迪拉克9型是你白大公子的專車,如果我從車上下來,明天全世界的人都會知道的。 按我的本意,不願意坐這種太招搖惹眼的車,父親的觀點不同,他說這無關個人愛好,而是代表昊臣集團,至尊氣派高貴典雅的企業形象就通過這些細節深入人心。 下床時我一陣昏眩差點摔倒,荊紅花吃驚道你臉色咋這麼難看,沒事吧?剛才盡逞英雄。我勉強道沒關係,今天接客太多,特別是剛才最後一個客人很難對付。 她噗哧一笑,說我先走一步,你也回去早點休息。 悠了會兒下樓走到門口時小馮的車正好到了,一上車我便讓他到最靠近的餛飩店,我的肚子快貼到後背了。 默默開出一段路,我關照說不准對別人說我來賓館的事,他恭敬道:「是,少爺。」 車行經鬧市時幾次剎車後我突然全身打了個冷戰,昏乎乎間天旋地轉兩眼發黑,迷迷糊糊只聽見小馮驚慌地叫「少爺,少爺」,我想努力開口卻無力張嘴,漸漸喪失了所有意識。 醒來時先聞到刺鼻的酒精味,緊接著睜開眼時見到圍在病床四週一圈人關切的目光:媽媽、姑媽、姑父、姨父、幾位表哥表姐、區經理、唐卉梅和小馮等。 「別說話,醫生關照盡可能休息靜養,羽兒呀,你也太不注意身體了,工作再忙飯總是要吃的。」媽媽替我掖緊被子埋怨道。 第182節:第十七章 難言之隱(2) 姑父說:「不要擔心,沒多大問題,醫生說是因身體過度疲勞缺少飲食引起的低血糖症狀,充分休息和輸些營養液後就沒事了。」 區經理忿忿道:「這個小鍾做事不知好歹,把少爺拉過去喝那麼多涼水,回頭我得好好剋他一頓!小唐你也不好,天大的事也要堅持讓少爺吃點東西再出去嘛,真是關鍵時候靠不住!還有小馮,看到少爺這麼辛苦不知道買點餅乾放在車上嗎?這是你的失職!」 唐卉梅兩眼紅腫看來已哭了很久,此時又被訓斥得低下頭,肩頭一聳一聳抽泣不止,小馮也苦著臉一言不發。 我無力道:「別怪他們,是我急著想早點辦完事情……」 「好了都別說了,讓小羽靜一會兒吧,我看他很累,」大表姐唐靜靜說,「時間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我陪他會兒。」她是白家我們這一代中年紀最長的,今年三十一歲,剛從美國念完博士後回來,集團董事之一。這是父親宏觀治家的策略,整個家族除了我可以介入集團事務外,其它人只能持有股份或參與董事會制定發展戰略,不得進入集團擔任實際職務,防止出現內部爭權奪利的局面。所以唐靜靜大學畢業後沒事幹,跑到美國攻讀經濟學碩士博士直至博士後,還為白家找了位金髮碧眼的洋女婿,前年生下一對活潑可愛的雙胞胎洋娃娃,我特別喜歡他們。 媽媽點頭同意,拍拍我說:「明天不用上班,在家休息一天,媽媽燉湯給你補補,好端端的孩子就看著瘦下去了,剛才我打電話到北京讓老頭子早點回來,他也同意了。」 「你們都走吧。」唐靜靜催促著所有人全部離開,值班醫生進來看了一下床邊各種儀器,說「OK,明天早上就可以回家」。 「靜靜,有什麼事要和我說嗎?」我笑著說。 她關上門坐到床邊,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我道:「不,應該你有話對我說,關於這次生病的真實原因。」 我有些心虛,佯笑道:「怎麼聽不懂你說什麼?恐怕我太累了需要休息。」 她敲敲我的腦袋道:「你才不需要休息呢,低血糖症狀屬瞬時反應,過去後就沒事,累不累是說給你老媽聽的。你從小就有個習慣,撒謊時喜歡彎著手指頭,姐姐沒說錯吧?把手伸出來!」她拿出小時候玩耍時做姐姐的威嚴。 小馮不會說出香山賓館的事,我相信他不敢說。 「你知道我一天之內接待了多少客人?七十多位!平均每位客人十分鐘還得十多個小時,這麼高的強度誰都吃不消。」我率先反攻道。 「人家禹錫陽今天接待多少人?晚上還要陪著喝酒呢,你這點算什麼?這不是問題關鍵吧。我問過小唐,你從總部出發到聚仙樓是七點二十分,到那邊不過喝半杯水說幾句場面話,可小馮送你到醫院卻已經九點五十八分,中間兩個多小時時間你不吃不喝乾什麼的?」 我乾咳一聲正待說話,她喝道「手指彎了!」 唉,沒辦法,多年養成的習慣,以後別被荊紅花知道才好,否則任何謊言都無法逃過她的眼光。我故作痛苦狀道:「啊唷,頭又開始發暈了。」 唐靜靜微笑道:「不肯回答是吧,先說我所掌握的情況。昨天約尼的兩個美國朋友到S市遊玩,他們就住在香山賓館……」 第183節:第十七章 難言之隱(3) 一提香山賓館我就知道糟了。 「……晚上我和約尼在賓館招待朋友,吃完後到一樓大廳咖啡廳閒聊,不經意間約尼說那不是白羽嗎?我一看可不,你低著頭匆匆忙忙直往外走,然後徑直鑽進專車而去。可剛才我問小馮他卻堅決否認去過那兒,明明是事實為什麼要抵賴,我看裡面名堂不小!」她威脅道,「我有辦法到賓館查到所有細節。」 我和荊紅花的事父親處理得很低調很隱秘,連媽媽都不知道,更別說表姐了。不過事已至此沒有隱瞞的必要,我將事情原委簡要說了一遍,並叮囑她千萬不可告訴任何人,包括約尼,他不會理解的,說不定有一天會衝動起來找父親說理。 「這樣不是辦法,」她沉吟許久道,「總這樣偷偷摸摸地幽會,對你不好,對荊紅花也不公平,萬一被外界知道更麻煩,會對兩個注重名譽的家族造成可怕的影響。」 「你也知道目前的局勢,我有什麼能力改變?我擔心禹家喪事處理結束她又會被帶得遠遠的,讓我們連這種見面的機會都沒有。」 「實在不行兩人到美國去,我為你們辦理各種手續,直到雙方家長回心轉意為止。」 我心一動,這倒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以唐靜靜的本領就算為我們辦綠卡在美國定居也不成問題,考慮一下道:「未嘗不失為下下策,明天就替我著手準備吧,唉,其實我更想合理合規正大光明地和她結婚,她應該堂堂正正地踏進白家大門。」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實在不行就慢慢耗下去,等你全面掌控集團大權老頭子也拿你沒轍,就怕她那邊頂不住,禹家不會讓如花似玉的女兒成天呆在家裡。」 我苦笑道:「照現在情況看我想完全接手集團至少得五年以上,五年,一千八百天,多麼漫長多難捱,到那時即使真能如願也找不到幸福的感覺了。」 這裡枕邊的手機響起來,是鍾胖子打來的。 「少爺你身體不好住院了,沒有什麼大事吧?剛才被區經理罵得頭大了十倍,恨不得在電話裡下跪求饒……」 這傢伙就是誇張,胖子雖然是區經理的下屬,受重用程度卻遠超過上司,平時嘴上客氣心裡從未將他當領導。 「少說廢話,那件事辦得怎樣了?今晚我可是為你而住院的。」我不耐煩道。 「水落石出,少爺,即使住院也值,喔不,我是說儘管少爺付出慘重代價,但是終於擺平姓黃的,值!」 「快說快說!」 「綜合兩方面渠道訊息,最後簡而單之一句話,黃錦松是Gay。」 「什麼?」或許是低血糖後遺症,我一時沒明白他說的意思。 第184節:第十八章 筆記事件(1) 第十八章 筆記事件 我在聚仙樓敬的半杯酒給予房管局諸位高手致命一擊,有兩人偷跑到洗手間打了「兔子」,剩下數人包括呂旋表面強作鎮靜實則胃內翻江倒海呈幾分醉態,所以當鍾胖子提議到洗浴中心休閒醒酒時無人拒絕。 按事先安排胖子和呂旋在一個包廂,兩人享受完小姐按摩躺在裡面抽煙喝茶侃大山。扯了半天後胖子故意將話題引到黃錦松身上,說自己有件私事請他幫忙遭到拒絕,然後氣憤憤道:「請他洗澡也不肯,故意裝斯文,像這種單身漢一年不知玩多少個小姐呢。」 「小姐?」呂旋掛著神秘的笑容大搖其頭,「不不不,他不會的。」 「你怎麼知道?」見魚兒上鉤他心中竊喜,借幾分酒意問,「有什麼話別藏著不告訴兄弟聽,你我一見如故明天還要拜把兄弟呢。」 「好,明天上午拜!」呂旋真是喝多了,「說就說,不過你得發誓不告訴別人聽。」 發誓這種事對胖子來說比眨眼睛還容易,他當即舉手連發幾個毒誓。 呂旋湊近他耳邊道:「姓黃的只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 胖子瞠目結舌,愣在那兒半晌沒回過神來,等掉頭欲問個究竟卻見呂旋已經倒頭大睡,發出響亮的鼾聲。 特種兵大曾也出色完成了監視跟蹤任務,專業水平畢竟不同,他發現黃錦松沒有從小區大門出去,而是走小道從右側店面房後門經商店門市外出,而且身穿很低調的休閒裝,架著墨鏡,夜色下乍一看很難辨認出真實身份。 幸好黃錦松遇的是訓練有素的特種兵,被緊緊咬住不放,直至眼看他進入一家小旅館。十幾分鐘後一個帥氣英俊的小伙子走進他的房間。 大曾立即與鍾胖子聯繫,胖子很快趕到小旅館。老闆見他直往裡面跑攔著不讓進,他甩手扔給老闆五百元道:「放心,我不是來鬧事的,只站到門口說一句話。」 胖子到黃錦松房間前,有節奏地敲了幾下,裡面鴉雀無聲,過了很久才有人低沉地問:「誰?」 「我是小鐘,明天找你有事。」說完他施施然離開了。 聽到這裡我才明白胖子開始說「Gay」的真正含義,在美國這是對男性同性戀者的正式稱呼。儘管其中仍有不少疑惑尚未解開,但基本明白了事情的大概。有斷袖之癖的黃錦松結婚生子後無法控制身體原始需要,頻頻外出偷食,被妻子偶然發現後兩人遂心平氣和友好離婚,陳曉菊替他保守這個飽受社會攻訐和世俗難容的秘密。多年來,他相當謹慎地在外面與圈內「戀人」交往,保險套、從後門外出、在小旅館訂房間等等,都出於小心從事的考慮。 第185節:第十八章 筆記事件(2) 我的內心很矛盾,從某種意義講我們以他的癖好相要挾達到目的,這種行為很卑劣,實質與犯罪無異。在美國有些州已經從法律上承認同性戀行為,人們可以大大方方公開自己的性取向。而中國,傳統而保守的思想使人們很難接受違背人倫的行為。 其實黃錦松是個好人,除了特殊的性喜好,簡直是個完美的政府官員。 這一瞬間我突然感受到父親的無奈,搞企業有時要違背良心做很多受道德譴責的事,明知自己的做法是錯的,可為了企業的生存發展還得硬著頭皮做,這是中國企業家的悲哀。 我說:「明天你不要出面,讓其它人去辦,記著不要與他發生衝突,若是他堅持原來的決定就此作罷,沒必要為此毀了一個人,大家都不容易。」 鍾胖子有些詫異,過了會兒才道:「少爺的心腸太軟了,行,我照辦就是。」 第二天媽媽押著我直接回家非得讓我繼續臥床休息,於是床成了臨時辦公桌,各部門經理紛紛打電話請示工作,唐卉梅從總部送來厚厚一疊文件資料讓我審閱。媽媽倒也不反對,只要兒子在視線範圍內她就覺得心安。 鍾胖子派了名小帥哥去石化公司,將昊臣集團關於調查利用國控指標購買低價石油的書面答辨面呈黃錦松,他仔細看了一遍後當場指示將這份報告連同公司內部調查材料一起存檔,這意味著他同意不再追究此事。黃錦松最後對帥哥一語雙關道:「回去告訴鍾助理,事情到此為止。」 聽到鍾胖子匯報後我鬆了口氣,說實話雖然用的手段不太光彩,畢竟完成了一樁父親交辦的大事。一白遮百丑,就算其它方面做得一塌糊塗有此成績也足以交差。 傍晚時分父親便從北京飛回來,聽說兒子因為勤奮工作而累倒,面露嘉許之色之餘也有幾分疑惑,在他看來我的體質不至於如此差勁。他說專家會診後決定讓爺爺靜養一段時間,時機一旦成熟便用「生物導彈」治療。醫院那邊不能沒有家人以防突發情況,最好媽媽過去照看幾天。媽媽毫不猶豫答應了。 第二天父親將部門經理召集起來開了短會,瞭解集團最新動態和急待解決的大事。臨近中午時將我叫過去,面色陰沉地說:「趁我不在家你倒做了幾件大事啊。」 「按照你的吩咐我主要抓大事。」我有意裝糊塗。 「哼!你看看你做了什麼所謂大事,」他翻開筆記本,「前天,你未經過我許可繞開區經理擅自決定以集團和爺爺名義送花圈到禹家,這樣做什麼意思?荊紅花的事早就過去了,你還指望事情有轉機嗎?別以為自己做的善事,禹家的人正關起門來笑話你呢!上周,你讓事業拓展部故意壓價人為棄標,使天誠不費吹灰之力拿到三百畝土地,你究竟什麼意思?」 我拿出剛收到的傳真道:「這是孫經理從*江市發來的傳真,在收購東方廠爭奪中昊臣集團僅以比底價高出六十萬元中標,天誠三輪都報的是底價實際等於棄標。爸爸,生意場上是有雙贏的,以前全中國都知道天誠和昊臣勢如水火,什麼事總喜歡暗中較勁,許多人利用這個弱點不知多賺我們兩家多少錢。現在呢?我敬他一尺,他也讓我一分,大家都得到實惠不是很好嗎?」 他接過傳真聚精會神看起來。 「再看看網上的評論,人家怎麼看我們送花圈的事。這一條『昊臣天誠關係出現轉機』,再看下面一條『花圈背後的歷史』,還有……」 父親止住我:「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我告訴你,生意場上遠不是這樣和氣生財,恩恩愛愛的局面,必要的手腕,措施包括一些不光明正大的計謀永不可少,昨天對付黃錦松你們不是做得很好嗎?他不仁我不義,在利益面前誰客氣誰受傷,如果你忽視這一點,將要踏入本世紀最大的圈套。」 「我知道七十多年的恩怨不可能一朝一夕化解,只要我們努力……」 他一針見血道:「為什麼要化解?為什麼要努力?你還幻想和荊紅花重歸於好?告訴你,絕無可能,除非等天誠集團給我送花圈。」 第186節:第十八章 筆記事件(3) 氣呼呼回到辦公室,我用腳使勁踢上門。 思想開明,順應潮流的父親在對待天誠集團的問題上出奇的偏執,讓人不可理喻,當然可以理解他照顧到爺爺的情緒。但是表姐說得對,我和荊紅花不能老這樣偷偷摸摸下去,長期以往對她對我都不好。如何處理呢? 父親回來後我的壓力減輕許多,可以從事務堆中騰出時間對整個集團的產業結構、財務槓桿、發展方向做更深層次的思考。連續幾天我將唐靜靜和約尼請到辦公室,和他們探討美國大企事業大集團的經營思路和管理模式,試圖從中找出對昊臣有利的東西。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不能一味強調國情不同而拒絕先進的經營管理理念。 關於唐卉梅,我直截了當問過父親,他說這是位老朋友的女兒,來歷絕對沒有問題。聽了這話使我略微放下心來,不再多想她的事,直到在一次會議上發現個小小的細節。 那是我根據和表姐談話後整理出一個企業轉變思想,開拓創新的綱要,父親看了以後覺得許多提法很新穎,有創意,決定召集部分公司老總和總部各部門經理開一次研討會,試探各路諸侯的想法和思路,從而決定下一步的走向。考慮要記錄所有參會人員的講話,行政部那幾個傢伙效率太慢,我關照唐卉梅一起參加會議全程記錄。 會至半途我接到老田從家裡打來電話,他打掃父親房間時不小心碰到報警裝置被反鎖在裡面,我又好氣又好笑,這是他第七次被反鎖了,說過多少遍不要碰床後的保險櫃,他每次總改不了習慣要用抹布擦一下。我問父親要來鑰匙,讓坐在旁邊的唐卉梅到行政部找小馮送過去。 她離開會議室時正好有人發言結束,沒有發言的人做準備,我隨手打開她的筆記本看了幾頁,觸目間一怔,趕緊拿過來從前面翻起,越看越是心驚,忍不住推了父親一下,將筆記本放到他面前。他疑惑看看我,也隨便翻開幾頁慢慢看下去,臉色卻漸漸凝重起來。 約摸著她快要回來,我把筆記本放到原處,若無其事繼續開會。 「爸爸,這是位什麼朋友的女兒?」會議結束後一進他的辦公室我立刻質問,「上面詳盡記錄我每次會議上的講話,還有會上我們父子間的對話,這些都不需要記錄而且也不應該記錄,她為什麼要這樣做?有什麼企圖和動機?」我擲地有聲道,「我要求保衛部對她進行徹底調查!」 「衝動而沉不住氣的老毛病又發作了,」父親皺著眉頭道,「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值得你這樣?保衛部怎麼調查?凡會議上說出口的話都可以記錄,你憑什麼指摘人家?當然關起門來說,她確有可疑之處,我考慮一下如何處置……」 我哪裡會衝動,不過想摸清父親的底而已,看他的表情對此好像毫不知情,於是道:「不管如何得從將她調走,身邊暗藏這麼個赫魯曉夫太可怕了。」 父親沒吱聲,沉思好一會兒突然笑了笑道:「也好,我正為如何安排人員變動傷腦筋,這樣吧調走唐卉梅,再給你配一個秘書,還是位女孩子。」 「誰?」我訝聲道。 第187節:第十九章 芮堯歸來(1) 第十九章 芮堯歸來 父親慢斯條理地說:「以前總部的行政助理或秘書分配到下面,起碼是副總、副廠長或辦事處主任,突現總部的權威性,她才幹了幾個月怎麼安排?這段時間有個談判小組在香港準備收購飛鴻進出口事務所,項目經理小何得了急性闌尾住院群龍無首,要不讓她過去負責吧,懸些日子再說,你看怎樣?」 「我是問調誰當我的秘書?」 「不能叫秘書,否則倒好像唐卉梅犯了錯誤似的,做事要考慮周詳。掛名到行政部做行政助理吧,就像小鍾一樣,實際履行秘書職能,這樣方方面面都交待得過去。」 我氣餒:「她叫什……」 「她叫芮堯。」 我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高高跳起,大聲道:「絕對不行,絕對不可以。」 父親冷冷道:「你學過辯證唯物論,應該知道世上沒有絕對二字。」 「我不喜歡她。」 「她是秘書,我要求你喜歡秘書嗎?你喜歡過唐卉梅沒有?」 我被噎得無言以對,衝他直翻白眼。 「不要總想清理陳年舊帳,不要做沒有價值的事。從工作上講我很欣賞芮小姐,精明能幹,反應敏捷,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小羽啊,不能以自己的好惡決定衡量人才的標準,那樣在你面前永遠圍繞的是投其所好的人,」他頓了頓,「當然上次我和你媽跟你談的事你可以再認真考慮一下。」 我騰一下站起來:「我不希望你們干涉我的私事!」 父親沉著臉道:「又來了,注意和我說話的態度!作為公司的靈魂和核心,你沒有私事,就像孝莊對順治說過,家事即國事,一切事情都要圍繞是否對公司有利來決策,從這個角度上講,我可以說了算!」 我威脅道:「現在你是董事長可以說了算,等我說了算的時候,我可以自由選擇,就算結了婚也可以離婚。」 父親冷笑地看著我:「好,你的翅膀硬了,敢跟我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我在你爺爺面前從來不敢說一句重話。辦了幾樁大事尾巴就翹上天,以企業當家人的標準來衡量你還相差甚遠。」 下午唐卉梅正在我辦公桌整理檔案,人力資源部隋經理進來說香港談判小組缺人,當然這是安排好的一齣戲。我說讓小鍾去吧,他辦事鬼機靈關鍵時候有招數,賈經理說老爺回來後壓給他一大堆事,恐怕抽不開身。我故意沉吟良久才說要不小唐你過去挑起重擔,南方那邊你熟悉情況,也是一次鍛煉嘛。不待她有所表示區經理迅速接口道那太好了,老爺也說過行政部的助理們要輪流到第一線接觸實際事務,我再徵求一下老爺的意見。隋經理點點頭轉身走了。 她這才反應過來,愣愣地說:「時間會很長嗎?我的意思是辦完這件事是否還回總部?」 我不置可否道:「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總部機關是培養管理型人才的基地,不會有人在總部幹一輩子行政助理、秘書,最終目的都是到第一線擔任實際職務。我是為你的前程考慮,雖然你說過對自己的定位是高級助手,但我認為你的目標太低,以你的才華應該有更大的作為,明白我的意思嗎?」 她面露難色道:「恐怕我的性格無法達到少爺所期待的,這樣吧,我盡力而為,實在不行還回來踏踏實實做你的秘書,行嗎?」 當然不行,我暗自冷笑道,嘴裡卻道:「有點信心吧,昊臣集團七十多個碩士有五十多人擔任領導職務在第一線拚搏,剩下二十多人也是研發部門、生產基地的重要技術骨幹和專家,難道你會比他們差嗎?」 她苦笑一下點點頭。 下午苦笑的人變成我,下班前父親將我叫到他辦公室,我看到了昔日的上司,曾經的朋友,今後的秘書,芮堯。 她笑語盈盈地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問候道:「少爺好。」她的角色轉換很快,反使我有些不適應了。我發現自己面對芮堯時心理上就處於下風,這種狀況讓我萬分惱火。 我微笑道:「好久不見。」 父親坐在寬大的老闆椅上道:「從今天起,你們將每天見面,芮小姐被聘任為總公司行政部行政助理,做你的高級助手。」 磨練和閱歷使我學會了不露聲色,我主動與她握手道:「歡迎你,芮小姐,我們會像以前一樣合作愉快。」 「當然,我相信會成為你見過的助手中最出色的最能幹的。」這就是她的風格,令人不容置疑的自信,不管在什麼場合什麼環境都不會改變。 「哈哈哈哈,」父親聽到這種話最高興了,「好好努力吧,昊臣集團的未來屬於你們這一代。」 哼,他恨不得說出「屬於你們倆」了。 芮堯到底還是勝利者,雖然未完成父親交辦的兩項任務,卻在過程中展示自己的能力博得父親讚許,將她挖到總公司做我的幫手,並希望能和我加深感情。 可是我真不喜歡芮堯,和她在一起太累了,我覺得她也活得太累了,總是繃得緊緊的,做人如做戲,有什麼意思?不如荊紅花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親切自然,就算有時被她捉弄也心甘情願。 第188節:第十九章 芮堯歸來(2) 下班途中總算聽到個好消息,荊紅花打電話告訴我經過力爭她還回我們相識相愛的W市,還到南海航空公司做空姐,她說一方面她態度堅決地表示不願涉入天誠集團事務,另一方面可能禹錫陽認為做空姐飛來飛去反而沒有機會與我見面。當著小馮我不好多講,含蓄地說等定下來後告訴我準確信息,一切我來安排。 第二天集團上下都知道老爺欽定的「少奶奶」到位了,一時間芮堯成為矚目人物,加之她謙和有禮,更善於與人接觸和交流,風頭遠遠蓋過唐卉梅。父親真是煞費苦心,不管什麼事都讓芮堯出面和我一起出面,好像真成了兒媳婦一樣。有些員工甚至當著我的面開玩笑叫「少奶奶」,被我沉下臉弄了回沒趣後沒人再敢在我面前提。 平心而論芮堯辦事能力、處理事務和綜合管理水平確實在唐卉梅之上,她不滿足於做抄抄寫寫上傳下達的秘書,更願意參與集團事務,出謀劃策,很多時候她的意見建議給我很大的幫助。唐卉梅在工作中有種說不出原因的游離感,有時彷彿置身於工作之外,而芮堯的確全身心撲到工作中,每次下班她總是說「我過會兒再走」,而早上上班從來都在我前面到崗。單從工作上講,她是個無可挑剔的員工。事實上自從她正式成為我的秘書後,我從未有意刁難、苛求、羞辱過她,一方面我的原則是個人情緒不帶入工作,只要她盡心盡力為昊臣做事最應該得到尊重,另一方面我正好利用她掩蓋我的秘密行動。 因為我和荊紅花又恢復聯繫了。 禹錫陽為女兒在航空公司附近買了一套房子,找了個保姆負責她起居順便做監視工作。我隨即以高價相誘使得她的鄰居自願搬出去,這樣我又成為她的鄰居。隔三岔五我就借口到鄉下釣魚讓小馮驅車從高速直奔數百公里外的W市與花兒相會,性愛使我們的感情日益深厚,更加如膠似膝,難捨難分,有時她抗議說會影響她第二天上班。 有一次荊紅花突然含羞問我她的體型有什麼變化,我研究了半天沒發現異常,隨口說可能只有內部有點不同吧,此言一出被她粉拳重擊數十下,才吞吞吐吐道有男同事說她現在有些少婦風韻。我恍然大悟道那是當然,你的性質已經變了嘛,在愛情雨露的滋潤下,你日益成熟而富有女人味道。她嬌嗔道都是你壞。 最辛苦的應該是專職司機小馮,晚上一個長途,早上又是一個長途,每次回去後累得眼睛都睜不開要睡一整天才能補回元氣,但他有個好處,不管誰問他出的什麼長途都閉口不答。父親不准我開車,他自己也沒有摸過方向盤。他的理論是駕駛員做的事我們沒必要做,要將有限的精力用到刀刃上。 當然芮堯何等聰明敏感,何嘗看不出我彬彬有禮下掩蓋著的冷漠,她知道我已經掌握了子文被設計的真相。聰明人之間打交道就是這點好處,凡事無須點破,心領神會即可。因此表面上看我們比以前還要客氣,其實雙方的心理距離拉開很遠了。她沒有急於求得我的諒解,而是和父親一樣相信日久生情。可是他們錯了,若是感情可以培養出來,在W市投資公司兩人就在一起了,何必等到現在? 一天下午我正在財務部核實數據,芮堯過來找我說老爺讓我們過去。我們,哼,她現在經常這麼說。 齊齊坐到父親面前的沙發椅上,他衝我們笑笑,也許此時他最盼望我們終有一天雙雙叫一聲「爸爸」,然後一家三口齊樂融融地辦理公司事務。 父親從桌上拿出兩份材料給我們:「這是香港飛鴻進出口事務所的情況簡介,日資企業,四十多年歷史,集團正在全力以赴想收購它。」 這個情況我知道,事務所董事長山口次雄是東京匯本信貸銀行股東,近十年日本經濟發展緩慢,金融業經營極不景氣,銀行呆帳貸款尾大不掉,為了擺脫銀行頭寸不足的窘境,加強信貸資金運轉和防止資金鏈斷裂,山口次雄準備撤出在世界各地的投資充實資本金。飛鴻進出口事務所實際是一家從事進出口報關手續和稅務處理的專業公司,經過幾十年的經營和發展,它擁有一大批精通業務、反應快捷、靈活高效的商業精英,同時在海關、港口、稅務、疫檢等部門擁有廣泛的人脈。這對於每年有相當數量進出口項目的昊臣集團來說極為重要,須知同一批貨由不同的事務所處理,通關速度、泊港費用、相關稅費大相逕庭。開始父親不知其中奧妙,隨便委託了一家,後來根據專家介紹由飛鴻代理,每年為公司節約兩三百萬美元費用,等於一家中型國營企業的全年利潤了。 第189節:第十九章 芮堯歸來(3) 如果這次能將飛鴻事務所收歸已用,不僅能節約今後的進出口費用,而且能為公司創造出可觀的效益。這件事在董事會上研究時大家一致看好,都表示即使高價收購也值得。總部派出十幾個人包括財務專家、收購專家和談判專家已經在香港呆了近一個月。 「咦,這件事不是唐卉梅在那邊負責嗎?」我說,「還有什麼問題?」 「她畢竟沒有收購談判經驗,到那邊後縛手縛腳工作無法開展,不得已我叫小鍾過去救急,讓唐卉梅和銷售部他們到歐洲處理環保標準的事,算是給她個台階下。今天接到他的報告已基本和日方達成意向性收購協議,目前雙方正就協議中的一些細節進行洽談,我準備讓你和芮助理一起到香港參與雙方草簽協議儀式。」 芮堯連忙站起來道:「謝謝董事長栽培。」毫無疑問此行對她在公司的影響非同小可。 派我過去參加這個儀式,一是表示集團對收購的重視,二是進一步樹立我在集團的威望,同時讓我在香港結識一些商界重量級人物,為今後在香港的業務發展打下基礎,這些都是出於公心。可讓芮堯也去就是居心叵測了,雖然我一眼就看穿他的陰謀卻沒辦法拒絕。父親真是老謀深算,一箭雙鵰。 「什麼時候動身?」 「明天上午。」父親簡潔地說,隨後處理其它事不再理我。 走出辦公室芮堯叫住我:「少爺,機票酒店之類的事情我來安排吧。」 我點點頭,想起一件事:「你準備預定的哪家酒店?」 「港島香格里拉大酒店,兩個商務套間,還行嗎?」她瞟了我一眼。 她居然也知道有這家酒店,我暗忖道,突然,我心中猛地一顫,我這是怎麼了?為什麼總是用不屑的眼光觀察她?難道從投資公司遇到她的一刻起,我就是以居高臨下的態度來與她相處?父親教訓得對,他最擔心的就是我沒有被培養出貴族氣質,反而形成貴族心態,表面上謙和有禮,平易待人,實質從骨子裡透出的是自視清高和自命不凡,所以從子文到葉美眉,都認為我難以捉摸不可接近。 是啊,在我刻薄地評價別人的時候,有沒有自省自身的錯誤呢? 我微微有些歉意地說:「辛苦你了。」 兩人走入候機大廳準備登機時,吸引了很多旅客羨慕的目光。憑心而論,一身黑色長裙淡妝打扮的芮堯真是氣質不凡,典雅高貴,若非我今天特意穿上意大利JETOM手工定制西裝,差點像她的跟班。不過她很懂得分寸,總是落後我半步,而且說話時臉微微向我傾,以這種微妙的肢體語言表示我們之間上下級的關係。 登機時我半真半假地恭維了她一句:「今天你很出眾。」 她從容一笑,輕聲道:「希望香港之行是我們之間新的開始。」 第190節:第二十章 香港酒店(1) 第二十章 香港酒店 我假裝沒聽見,為後面的老人讓開道。新的開始?她恐怕誤會了,我和她之間從來沒有發生過故事,最親熱的一次擁抱也是安慰性質的,更別提有什麼心靈上的交流。如果她和父親一樣將這次公務旅行看成戀愛之行的話,可能他們都會很失望。 坐到位置上後她說:「我已經和鍾助理說好了,他會在機場接我們。」 「又不是第一次去香港,沒有必要接機吧,你以前去過嗎?」 「沒有,但是在資訊發達的今天,香港對我們來說都不陌生。」 「這也是,」我說,「古人說百聞不如一見,其實一見不如百聞,真正身臨其境反而沒意思。」 一路無話,我漫無目地地看著窗外層層疊疊的白雲,在陽光下閃出耀眼的光芒。 鍾胖子果然守在機場等我們,一見面我高興地摟著他說:「看來南方菜並不適宜你,幾天不見就瘦多了。」 他愁眉苦臉道:「如果少爺要使我心情好一點就不要提體重方面的事,沒想到香港的餐飲業這麼發達,幾乎彙集全世界的美食,唉,我是邊吃邊發愁啊。」 我們開心地大笑起來,簡要說了幾句後直奔酒店。 港島香格里拉大酒店位於香港心臟地帶,是世界上最負盛名的五星級大酒店之一,它聳立於維多利亞港畔附近,與香港最著名的購物娛樂中心金鐘太古廣場相連,五十六層的酒店每一間都可以保證客人飽覽維港的醉人景色,室內裝潢尊貴氣派,完全是古典優雅瑰麗大方的歐陸設計,加之細膩慇勤親切的款客態度,成為歐美遊客的首選。 關於酒店極具親和力的服務,父親在這裡住過一次後感慨很深,回到集團後從「怎麼笑」聯繫到「怎麼管理」開展了一場大討論。談到微笑服務,恐怕全國每家賓館酒店有這樣的規定,可是怎樣才算微笑?苦笑、皮笑肉不笑、呆板的笑,這些算不算?港島香格里拉大酒店關於微笑就有很明確的規定:必須露出八顆牙齒。確實,我也試過,當笑的時候露出八顆牙齒會調動整個臉上的肌肉形成一個很燦爛很開心的笑容,難怪這家酒店讓客人住得很舒心。父親將這引申到管理措施上,要求每條規定都細化到「八顆牙齒」的程度。 辦理住宿登記時,我突然讓領班小姐退掉一間,只由芮堯登記。芮堯滿臉驚訝地看看我,與鍾助理對視了一眼。以他們的老辣經驗不可能天真至懷疑我想與芮堯合住一間,再急色的人也不會將臉丟到香港。何況他隱隱猜到我和荊紅花有可能已經恢復聯繫了,不可能和芮堯發生故事。他將我拉到一邊悄聲道:「少爺是不是想和我們一起住?按規定我們只能住四星酒店,你過去住的話對集團形象不太好。」 我知道這不是他想表達的真正意思,拍拍他的肩道:「放心吧,不會讓你為難,我和朋友約好了住一起。」 芮堯正好辦完手續走過來,直接問:「哪個朋友?住在哪兒?」 「好朋友,要不我們先到你房間聊聊吧。」我輕描淡寫地說,兩人不知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好盯著追問,只得一起到芮堯的房間。 坐下後鍾胖子介紹了談判的情況,連昊臣集團在內共有七家參與談判,其中我們的報價最高、條件最優惠,特別讓日本人心動的是我們付現款的比例,很顯然對於急需現款的山口次雄而言很具誘惑。到昨天為止,雙方形成共識,由昊臣控股37%成為最大的控股股東,執掌董事會並有權重新任命首席CEO,,同時我方承諾十年之內不將飛鴻總部遷至內地。作為優惠條件,我們答應一次付現款26%。 「山口還有哪些苛刻的條件?」我知道日本人很精明,在生意場從來不願意吃虧。 「有兩條要求被我們拒絕了,我告訴他這兩條不能作為談判的內容,否則我們主動中止談判。一個是在董事會中保留一名由他指定的獨立董事,二是兩年之內保留現有員工的90%。我是說出於穩定人心和業務需要,我們不會輕易裁減任何一名員工,但是這種權利必須由我們掌握和根據實際情況決定。我們只同意在二十年內給予他優先購股權和控股資格。」 「哼,這種招數是跟彭定康學的吧?公司已經賣了還做出依依不捨的樣子,接下來還有什麼程序?」 「明天上午召開懇談會,最後確定相關事宜。」 「我和芮助理也參加,見識一下吧,能收購小日本的企業怎麼說也是勝利。」我笑道。 鍾助理和芮堯只勉強地笑了笑,目光游離不定,他們一直在想我究竟住哪兒。 「你先走吧,回去和他們準備一下,今晚我不過去和他們見面了,等協議正式草簽後大家再好好聚聚慶祝一下,」我說,「我再和芮助理聊聊。」 出門時他似笑非笑地打量了芮堯一眼,這個死胖子肯定是想到歪處去了。連她自己都有些緊張,不知我要幹什麼,掩飾性地打開臨海的窗戶,一陣清鮮的海風吹進來,讓人神清氣爽。 「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我說。 她回過頭:「我也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和我說話不要那麼客氣好不好,我們畢竟曾經一起共過事。」 「喔,是嗎?以後我會注意的,」我接著說,「關於我的住宿問題,我確實和朋友約好了,但是具體安排請你不要告訴我父親。」 她顯然不明白我的意思:「這,我不知道你的安排。」 「很簡單,只要你不說,父親絕對不會知道,但是如果他知道了,肯定是你說的。」 她被我繞口令說得糊塗了:「你乾脆說你到底想幹什麼。」 「這位朋友早就預定好房間,就在下面一層,有事我們直接電話聯繫。」 「什麼?」她莫名其妙,「我不信!你可不要騙我,我是你的助手,出門在外我要對你的安全負責。」 第191節:第二十章 香港酒店(2) 「確實如此,我們相處了這麼長時間你什麼時候聽我說過假話?我到了房間可以打電話給你,我這就去了。」 「不行!我和你一起下去,我要看看什麼回事。」她表現出少有的強硬,這一瞬間彷彿又成為我的上司,精明能幹的芮總。 我歎了口氣:「好吧,但是你記住我剛才說的話。」 從安全通道下去來到C2H88房間門口,我按動門鈴,不知怎地芮堯突然後退一步。 門開了,笑意盈盈的荊紅花出現在我們面前! 她驚喜地說:「你們來得真快,晚上到尖沙咀逛逛怎麼樣?」 這一剎那芮堯的臉色唰地變了,好像那天在永關大廈我的屋裡遇到荊紅花送咖啡時一樣,也許剛才她已經有某種預感才下意識後退。她絕對想不到雙方家長出面棒打鴛鴦後我們還保持聯繫,而且已經發展到這種程度,這對她心懷僥倖的期望是一記重擊。因為她很清楚我和荊紅花都不是隨隨便便的人,一旦決定的事不可能再反悔。 其實我真的不願意傷害她,但芮堯就是那種要努力到最後一刻的人。 這不是我的錯。 昨天從父親辦公室出來我立刻與荊紅花聯繫,告訴她我去香港的事,她想了會兒說我也要去,我請幾天假到那邊玩幾天。 「你不是去年才去過嗎?」我提醒她。 「有你在不一樣,我要你陪我逛商場,購物,把皮箱塞得滿滿的。」她撒嬌說。 於是她也預定了港島香格里拉大酒店,乘坐比我們早的班機先到這兒辦理了入住手續,當然,她訂的是豪華套間。原本我的意思是既然芮堯訂兩間就不必退房,空一間放那兒沒什麼。荊紅花不讓,堅持說到了香港就要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哪怕在芮堯面前亮相也無所謂,正好讓她死了心,訂了房間不住偷偷摸摸地鑽到她房間被人發現了反而有損形象。我想了一下也對,天高皇帝遠,諒芮堯、鍾胖子他們不敢在父親面前抖露。 門一關上荊紅花輕盈地避開我的騷擾,笑著指著健身房內的組合健身器道:「剛才服務生小伙子真棒,一下子做了十七個,你能不能做十個?」 「十個?「我嗤之以鼻,「我先做二十個讓你看看,多了怕嚇著你。」說著我真的一口氣做了二十二個,停下來氣喘吁吁而驕傲地看著她。 她高興地拍手道:「真厲害。好了,現在你多餘精力都發洩出來了,不必對我糾纏不休,我們安安靜靜地討論這次香港之遊的行程吧,我難得請幾天假,你一定要巧妙計劃合理安排。」 又上當了,我一陣氣沮躺到器械上不肯起身。 她笑瞇瞇地靠近我親了一下:「聽話,來日方長。」 「DFS Galleria、銅鑼灣名店坊、時代廣場、世茂廣場、SOGO、朗豪坊……」我像背書般說,「世界十大購物街之一荷李活道,你喜歡的小古玩飾品能在那兒選到,對了,我們可以到旺角金都商場看看,它是全亞洲最大的婚禮用品商場,裡面有多達幾十萬種婚紗,你試穿上一定漂亮。」 荊紅花在我旁邊坐下來,敲敲我的腦袋說:「你啊,有時候真的不會哄女孩子,我真奇怪芮小姐為什麼喜歡你。」 「又怎麼了?」 她親密地抵著我的頭說:「真如你所說有那麼多漂亮的婚紗,為什麼要試穿呢?我們乾脆多拍幾張婚紗照好了。」 這小妮子做事總是這樣超出常規可又別有情趣,我心頭一熱,明白了她的意思,輕輕吻著她的耳根道:「行,我會找最出色的化妝師為你化出最動人的新娘妝。」 就在我和荊紅花卿卿我我情濃意深之時,芮堯打來電話說晚餐已經訂好了,問我們什麼時間用餐。真佩服這個女孩子,好深沉的心機,好敏捷的反應。 偶爾刻意保持風度並不難,難得的是象芮堯一樣始終保持風度,在任何不利情況下。難怪荊紅花承認自己不如她。 第192節:第二十一章 橫生變故(1) 第二十一章 橫生變故 兩人急忙起身整理衣裝,在這種五星級餐廳吃飯衣著隨便或是衣冠不整的話,侍應生有權將你拒之門外,所以常有些國內大款在這種場合鬧笑話。 荊紅花頗不樂意道:「我還準備兩人跑到旺角『釣蝦王』邊釣邊吃燒烤大蝦呢。」 我吻吻她:「我畢竟是帶著任務來這兒,怎能將她撇在一邊不管?晚飯後先陪你逛尖沙咀,然後,」我指指面積達二十多平方的浴室,「看到中間的圓形浴池沒有,那麼大的空間,嘿嘿。」 她看著我不懷好意的壞笑,立刻明白過來,笑著鑽進我懷裡:「不嘛,你總是出壞點子。」 三個人坐在富麗堂皇、金碧輝煌的餐廳,看著燈光下眩麗多彩的維多利亞港灣,令人油然而生出怡然自得之意。餐廳裡人很多,幾十張檯子大多數都有人,但是整個氣氛安靜祥和,賓客們都遵守約定俗成的規則,低聲輕語,小聲談笑,沒有討厭的手機此起彼伏聲,大家都自覺地將聲音調至最小,餐廳裡蕩漾著婉轉纏綿的薩克斯吹出的輕音樂。 芮堯神色如常地和我們談談笑笑,好像忘了下午的事,甚至津津有味地與荊紅花探討購物的路線。不經意回頭間,她好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悄聲道:「你們看臨窗第三排的檯子,那個女孩是不是香港著名影星***?」 我們假裝尋找朋友目光移到那邊一看,果然如此,她就是香港演藝圈中的美女,我的許多大學同學的夢中情人。坐在她對面的是某財團老闆,上個月還到大陸和父親見過面。 「看來香港狗仔隊說的沒錯,她果然是伴上這位大款,」荊紅花目光移到窗外道,「前天報紙上還報道她對這種緋聞不屑一顧,說清者自者。我懷疑酒店外的汽車內就有狗仔隊在守株待兔。」 「沒用的,」我說,「這些影星躲避記者早就練出一身本領,只要當事人不承認,你說翻天也沒人信。」 「香港這些歌星影星誰不想嫁入豪門?別看她們現在風光無限,一旦星途暗淡走下坡路還有幾人記得?所以大多女星趁風華正茂之時鯉魚跳龍門,以求下半生安逸舒服。」芮堯分析道。 荊紅花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欲言又止。 芮堯何等玲瓏立刻看出她的意思,道:「你是想說可惜大多數女影星都遇人不賢是吧?其實人是可以改造的,何況豪門中難道儘是花花公子?也未必吧。」說著漂亮的大眼睛在我臉上畫了個圈。 荊紅花笑了笑:「不,我想說的是另一層意思。這些女星蝴蝶般在富豪們之間閃來閃去,對她們自身並非好事,真正潔身自好的男人不會招惹她們,而主動靠上去的只是抱著捧場作戲的念頭,根本不會想到婚煙,正所謂…...」 我知道她的下一句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怕芮堯聽了多心,忙打斷道:「馬上逛逛街早點休息吧,明天還有正事。」 芮堯淡淡說:「你們玩吧,我回去看看資料,防止明天懇談會上又生出周折。」 懇談會在位於銅鑼灣的富豪香港酒店商務廳進行,山口次雄的兒子山口俊男作為首席談判代表也出席會議。雙方坐下隨便客套了幾句便轉入正題。 山口俊男示意助手拿出打印好的協議文本分給我們,解釋性地說:「因為昨天又有一些新情況,所以我們在文本上作了一些小小的改動,希望不影響我們的合作。」 小日本出爾反爾,果然開始耍花招了,不徵求意見修改雙方協議是商業談判的大忌,山口俊男不是三歲小孩,自然應該明白這個其中的利害關係,唯一的解釋是他有恃無恐,先前鍾助理是太樂觀了。側臉看他,正表情嚴肅地在包裡找昨天的草稿。我仔細看了幾處關鍵地方,發現何止小改動,簡直是顛覆了雙方談判的基石!我方持股比例從37%降至29%,而且刪去涉及絕對控股和執掌董事會問題的條款,換而言之,這是出爾反爾將我們當猴子耍嘛。堂堂的昊臣集團派出十多個人就是為了做個有名無實的股東?我面色嚴峻地看看胖子,他亦漲紅了臉,顯然在盡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過了會兒,芮堯和顏悅色地說:「能否請貴方說明修改的理由和動機?」 山口俊男點點頭:「實不相瞞,昨天有一家比貴集團實力更雄厚、對我們更感興趣的集團加入收購談判,他們提出的條件很豐厚很實惠,所以貴方只能委屈一下做第二大股東,不過如果你們能有比這份合同更好的條件,我想我可以再認真考慮。」說完讓助手重新發一套合同文本給我們。 第193節:第二十一章 橫生變故(2) 我懶得看,不要說這是小日本精心設計的圈套,利用我們談判成功後懈怠心理猝然一擊,逼我們接受更高的價格。 我方兩位法律專家緊張地研究新發的合同文本,過了會兒旁邊助手寫給我一張紙條:從這份合同的嚴密程度分析是出自專業人士之手,不是假的。 小鍾扔下手中的合同冷冷道:「昨天才定好的事情今天就變卦,貴方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就算你不尊重我們雙方的談判專家,也要考慮協議的嚴肅性,不是聽憑你們單方面說改就改。」 山口俊男從眼鏡後射出寒冷的目光:「你們中國人有句老話,良禽擇木而棲,作為公司最大的股東,當然要把前輩辛苦創起的產業交給實力最強,最有誠意的集團!」 芮堯回擊道:「你們日本人也有句民諺,富士山的雪不受季節的改變,如果我們沒有誠意,不會派出這麼多專家和貴方談判,所以我們倒很懷疑貴方的誠意。」 雙方唇槍舌劍交鋒了幾句,我環視一下眾人說:「這樣下去不會有結果的,我們需要時間考慮,明天上午十點再談吧。」 一出門,隨行人員像是約好了似的齊齊掏出手機與相關人員聯繫,鍾胖子滿頭大汗道歉道:「少爺,這件事我欠考慮了,我負全部責任。」 我說:「現在別說這些話,首先要確定所謂實力更雄厚的集團是真是假,剛才專家們分析過,第二份合同條款明確,措詞嚴謹,應該是一份經過長期洽談後產生的協議。」 他有些氣急敗壞,嘟囔道:「他媽的見鬼了,其它參與了六家被我們收買了四家,按說不會出現意外……」 我啞然失笑:這個鐘胖子急得連不光采的手段都說出來了。 旁邊的芮堯插道:「你們有否調查過第二大股東和第三大股東,昨晚我看過資料,兩個股東如果自願出讓股份的話,一下子可占總股份的21.5%,這是一個什麼概念?所以山口俊男守住29%的底線,讓另外一家有成為最大股東的可能。」 他搖搖頭:「你知道那兩個股東的身份嗎?他們都是香港很有名望的貴族,絕對不可能轉讓出股份。」 「生意場上沒有絕對的事,昨天談妥的事今天還有反覆呢。」芮堯一語中的,雖然尖銳卻說到點子上。 我想想有道理,旁觀者清,鍾助理他們陷入此事太深反而看不清楚,也許芮堯說得對,於是道:「你安排兩個人隨芮助理深入調查,不能放過一絲可能性。」 「要不要向董事長匯報一下發生的新情況?」芮堯問。 「不必,告訴他也是乾著急,鞭長莫及,我們自己處理吧。」我斷然道。父親說得對,我是該獨立擔起公司重擔的時候了,不能遇到一點困難就向老爸求援,我要鍛煉自己獨自處理突發事件的能力。 一行人下了電梯來到外面,我和他們道別獨自回酒店,有我在旁邊會給他們增加壓力,這時不是埋怨誰追究誰責任的時候。商界的事就是這樣,只要雙方沒有在合同上簽字就會存在變數,永遠不可能讓你稱心如意心想事成。 不過如果可以選擇生意夥伴,我寧可與歐洲商人合作,他們精明而不狡詐,嚴謹而不苛刻,只要確立合作關係就會心無旁騖地履行諾言,有時甚至善意地提醒我們一些問題。和美國人打交道很難,他們總是居高臨下並充滿歧視,就算規模很小的企業都有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而日本人總是忘不了挑出合同中的漏洞在關鍵時候提出索賠,改革開放初幾年,恐怕中國企業家的利潤都在索賠官司中流失了,但反過來也觸使我們更加重視條款的嚴密性和法律依據。吃一塹長一智,中國企業家們就是這樣一步步走向世界,就像我們今天要做的這樣,也能收購日本人的企業了。 回到香格里拉荊紅花的房間,桌上留了張便箋:我在網球場。 最近她開始喜歡打網球,雖然球技不怎麼樣,雙臂擺動姿式不到位,擊球落點太單一,而且從來沒有主動上網的意識,只會死守在後場跑來跑去。不過說也怪,只要她出現在網球場,高手們都爭先恐後地陪她打,還給予熱情細緻的指導。當然我多次鄭重指出,網球裙不宜太短,有傷風化。她爭辯說不是裙子短,是她的腿長。 也有道理,她的腿的確很修長,真的。 第194節:第二十二章 正反之賭(1) 第二十二章 正反之賭 我和荊紅花坐在金銀島品嚐鮮嫩的意大利牛扒時,鍾助理打來電話,說結合芮堯的調查和其它渠道的信息可以確定飛鴻的第二、三股東有意向出讓所持股份,因為他們與山口俊男所說的實力雄厚的集團老闆交情非淺,願意在這場商業收購中成人之美。 「喔,芮堯的判斷是對的,果然出現這種情況。是什麼集團有如此的影響和實力?我倒要見識一下。」 他猶豫了一下:「我們的老朋友天誠集團,聽說禹錫陽的大兒子禹偉傑來香港好幾天了。飛鴻與我們談判的時候,一直與天誠秘密接觸,山口俊男希望兩大集團同時入主飛鴻彼此形成牽制。」 我一愣,對著電話半天說不出話來。 對面的花兒發覺我的異常,詫異地放下刀叉道:「談判有問題?」 「沒事,沒事。」我掩飾道,無論兩個集團怎樣拚得不可開交,我不想將荊紅花牽扯進來,這是原則。 她分明看得出我有心事,指指盤中食物說:「那你吃完它,沒有心思的人胃口才好。」 岔開話題聊了會兒,我問:「以前聽你說過,你的兩個哥哥儘管小時候常常欺負你,可後來對你還不錯,什麼事都維護著漂亮的小妹妹對不對?」 花兒抿嘴笑道:「可能他們也意識到上一代的恩怨沒必要延續到我們身上吧,作為子女我們都是無辜的,何況我與他們沒有利益衝突,我早就明確說過不要禹家的家產。」 「你的大哥很能幹很開朗,上次兩個集團各讓一次就是我和他的默契,當時我就想,畢竟是一家人,不見面交談就彼此心中有數。」 「呸,美死你。他在我面前提過,說沒有必要為了私人恩怨在生意上鬥得頭破血流。爸爸對他比較滿意,過幾年準備讓他接班了。」 「你老爸真是清閒啊,不像我家老頭子整天恨鐵不成鋼,總認為我與他的要求相差甚遠。」 花兒吃吃笑道:「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這些日子爸爸就是愁我們三個的婚事,老大呢,只談戀愛不結婚,女朋友換得讓人反應不過來,見了面都不敢亂叫名字,老二呢,二十三歲就奉子結婚,一年不到說感情不合離了婚,今年認識新朋友又嚷著要結婚,這回爸爸不讓了,以時間尚短未過考察期為由予以駁回,我呢,更好,認識了你這個不共戴天之仇的冤家,爸爸是要被我們氣死了。」 電話又響了,這回是某中資機構駐港辦事處主任打來的,這些待遇優厚、舒適安逸的公司、辦事處內聚集了眾多高官子弟,憑借得天獨厚的關係和人脈做著買空賣空生意。這位主任就是一位上將的兒子,上個月才和我吃過飯。他告訴我這次收購禹家沒有想和白家對著幹,而是應山口家族邀請過來的,屬於單線商業談判,禹偉傑根本不知道有其它公司介入收購。 這就好,在如今我盡力緩和兩家關係的關鍵時候最怕節外生枝,不過該死的山口卻人為製造矛盾挑起內耗,讓我感到非常棘手。 就在我苦思冥想的時候荊紅花說去一下洗手間,我趁機打電話給鍾助理,讓他測算一下山口最高報價與我們心理底線的差距,但是控股權問題是原則,不能讓步,同時讓芮堯找辦事處主任仔細詢問情況評估禹偉傑對這單收購的期望度。 荊紅花重回座位上後道:「下午幹什麼?」 「印洲塘,那裡潛水環境好,海底有許多形態獨特的珊瑚,我們剛吃過正好過去運動運動,然後去沙田的史諾比世界,裡面最有意思的就是獨木舟。」 她微笑道:「看你心事重重的樣子,史諾比世界不要去了吧,潛完水我們喝英式下午茶,接下來的時間你處理公務,我看你這次的生意好像不太順利呢。」 小丫頭的洞察力和推理能力比我還強。 喝茶的地點是荊紅花選定的。英式下午茶是陽光、紅茶、甜點、溫情、休閒的組合,據說在英國區分白領藍領的標誌就是是否有時間喝下午茶。下午茶已經成為英式典雅生活方式的的象徵。 第195節:第二十二章 正反之賭(2) 茶座裡人不並多,全是清一色的英國人,這裡遠離鬧市和中心地帶,只有對下午茶口味和風格相當挑剔的人才會找到這兒,伴隨著樂曲悠悠縈繞,一杯清茶消閑靜心,心情隨之歸於安寧,這也許才是維多利亞時代下午茶的真諦。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深海潛水,真有點累了,我懶洋洋啜著紅茶說:「英國人不習慣睡午休,發明下午茶的人也許就是想防止打瞌睡吧。」 「蒙對了,英國維多利亞時期貝德芙公爵夫人每到下午就百無聊賴意興闌珊,於是她讓女僕準備些麵包、奶油和茶,邀請幾位知心好友共享輕鬆愜意的午後時光,沒想到這個創意在當時貴族社交圈內蔚然成風,名媛淑女爭相效仿……,」荊紅花突然停下來站起身看著我身後道,「大哥,你來了。」 我悚然一驚正欲起身,一雙手拍在我肩膀上,聽見一個冷冷淡淡的聲音說:「這個季節並不適宜潛水。」 真是禹偉傑!這個號稱「玉女殺手」的禹家少掌門,和禹錫陽一樣冷酷凌厲的眼睛要把那些小姑娘迷死。說也怪,這年頭帥哥沒人愛了,倒是周傑倫、謝霆鋒之類扮酷的公子哥大行其道,講究穿另類服裝、沉著臉,還經常與記者叫板。 我堅持起身笑道:「聽花兒說你的網球打得不錯,什麼時候較量一下。喝點什麼,茶?咖啡?」 荊紅花讓開座道:「你們聊,我出去溜躂溜躂。」說著衝我擠擠眼,我頓時明白了,是她主動約來禹偉傑和我見面的,以她的聰明豈會聽不出這次生意受挫的原因與禹家有關。難怪在餐廳時去洗手間那麼久,她是與哥哥聯繫後詢問情況並將他約過來。 荊紅花的行事風格就是這樣,直截了當,不留餘地。比如說當初她對我產生好感後,明知芮堯只是一般性拜訪偏偏端著咖啡亮明身份;那次加班她也估計到芮堯會在,還是將餃子送到公司與芮堯正面交鋒;再說這次到香港,我明白她就是想擊碎芮堯殘餘的一絲希望。 其實我也想過通過她聯繫禹偉傑做一次面對面的交流,力爭平和處理這次爭端,但不是現在。因為我還需要摸清他的心理底線和相關信息,另外我也要做一些準備工作,比如說讓步的條件、代價的評估。可是荊紅花根本不容我搞得如此複雜,或許她認為想得太多反而一事無成。 禹偉傑坐下後要了杯白開水,依然是一付清冷的聲音道:「不覺得驚訝嗎?兩個針鋒相對的家族會在這兒遇到。」 「只要和花兒在一起,她總有層出不窮的意料之舉,習慣了。」我笑著說。 他也微微一笑:「你和花兒的事我們都知道,說實話家裡人暗下都認為是件好事,商界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利潤最大化才是企業家追求的目標,如果禹白兩家一直彼此仇視下去,高興的會是那些在暗處煸風點火的人。」 「對,」我說,「上次我們各讓一場的時候我知道是你的決策,那是一次典型的雙贏,就算沒有花兒的因素我也會這樣做,但是這次我們好像又遇到了新問題,關於收購飛鴻。」 他瞇著眼看著我,語氣平淡地說:「你是昨天才到,我已經在這邊十一天。」 「對,我原定出席今天上午開草簽協議懇談會。」 「這情況我不知道,天誠與飛鴻一直是封閉式談判。但是花兒打電話約我和你見面,我瞭解了一下才知道原來我們又做了對手。我們和飛鴻也基本確定合同。」 「是的,今天我們看到了合同文本,只要我出更高的價,山口答應考慮。」 兩人陷入難捱的沉默。 半晌我開口說:「這件事不可能雙贏,只會有一個勝利者。」 他糾正說:「一個代價慘重的勝利者。」 「山口正笑著希望我們這樣做,他早知道我們兩家的宿怨。」 禹偉傑點點頭:「不能讓他得逞,我們之間的勝利者要贏乾脆利落,失敗者要輸得不失風度。」 話題終於接觸到我們倆之間誰也不願先出口的難題:誰做失敗者?! 我緩緩說:「我目前是父親的特別助理,才進入集團幾個月,需要有一場親自介入的勝利樹立威信。」 第196節:第二十二章 正反之賭(3) 他也緩緩說:「我父親有兩個兒子,他隨時可以決定誰才是真正的接班人。眼下的形勢,我要保證不犯錯少犯錯。」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 過了會兒我說:「你把握集團主要部門和業務經營,禹偉濤對你不構成威脅。」 「你是白氏集團唯一的繼承人,有無威信對你來說並不重要。」 我們對視了幾分鐘,同時露出會心的笑容。話說到此,我們都明瞭對方的意思。 「總得有個解決方案決出究竟誰做幸運者吧?」我謙虛地問,他畢竟是大舅子,地位比我高。 他皺眉想了幾分鐘,顯然這不是隨隨便便可以決定的,終於他彷彿下了決心,從身上掏出一個港幣,在我面前拋了一下。 我眼睛一亮:「猜正反定勝負?」禹家的人都一樣,常常有匪夷所思的想法,從沒聽說過一個硬幣可以決定億元市值企業收購的。 「要不我們賽一場高爾夫,進洞多者為勝。」他目光炯炯地看著我,「或者我們站到街頭猜車牌號單雙。」 我趕緊說:「那就猜正反吧。」高爾夫是中老年人玩的項目,我沒有耐心,至於猜車牌號更是個瘋狂的想法。 「你要哪一面?」他將硬幣合進掌心。 「等等,」我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這件事無論是誰做失敗者,都應該得到補償。」 他饒有興趣,「這是個合理而公平的建議,我們之間不管誰輸回去都好交差,」他想了想道,「比如說我很喜歡*陽市中心的那塊地方,你們集團已經將它閒置了三年,如果我是失敗者就可以平價購入?」 「就是這個意思,」我說,「C城有家你們集團下轄的商場要轉讓,我是失敗者的話就能低價買進。」 他閉上眼好像算了算,然後伸出手:「君子協定。」 我與他輕輕一擊掌:「口說有效。」 「你要正還是反?」 我一咬牙:「反。」 硬幣拋得老高,在空中劃了個弧線然後落到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叮…….」 荊紅花回來的時候,禹偉傑正神情詭異地低聲說著某知名女星被包真相,一直以來他都喜歡與香港演藝界內二三流女演員交朋友,用他的話說她們是尚未被污染的花朵,倘若其中有誰想更加走紅或加入一線女星行列就必須付出眾所周知的代價。其實何止是香港,大陸、台灣乃至全世界演藝圈概莫如此,什麼演技、藝德都是空話一句,在現代社會的宣傳模式下只要具備一些基本要求娛樂公司採取一些特別手段加炒作捧誰誰紅,只是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這幾乎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 見妹妹坐下禹偉傑只好悻悻住口表示以後有機會再談。 「怎麼樣?」荊紅花笑吟吟地問,她見這種氣氛知道事情已經談妥。 「還能怎麼樣,」禹偉傑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放棄收購,等著回家接受老爺子批吧,這筆帳你可記好了,將來要補給我。」 荊紅花看看我道:「哼,你也不會空手而歸吧,我知道小白的性格,他不會讓你吃虧。」 禹偉傑露出無可奈何的樣子:「女生外心,瞧吧,我做好人還沒落得好話。當心我回去奏你一本,讓老爺子調查一下你在香格里拉做了些什麼。」 她的臉唰地直紅到脖子,怔怔道:「你怎麼知道……」 「調出你的信用卡消費記錄一看就不知道?笨小妹多向哥哥學著點,以後才好全方位監督他。」 荊紅花咬著嘴唇道:「小白才不會像你一樣花花腸子地在外面亂來呢,哼,他也不敢。」 第197節:第二十三章 完美配合(1) 第二十三章 完美配合 與禹偉傑道後沒多長時間,芮堯打電話給我,從嘈雜聲中可以聽得出來她應該在商場或是熱鬧的大街上,她語氣急促地說從辦事處主任那邊出來後已經拜訪了飛鴻事務所幾個員工,從旁敲側擊中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山口家族在日本遇到較大的麻煩,匯本銀行陷入了一起政治獻金醜聞,需要大量資金運轉所以急於將公司脫手。剛才有人替她聯繫到了事務所高級財務人員,這會兒就去赴約。 放下電話我感慨地說:「像芮堯這樣的女孩子,天生注定是強者,難怪我父親對她非常欣賞。」 荊紅花道:「不要長他人志氣來自己威風,像我哥哥,你,都是很優秀的人才,再看看我,」她仰起秀美的臉龐驕傲地說,「看不出這是一個出色的空姐嗎?」 我笑著刮了她一下鼻子:「我的意思是說,我們這些出身富貴之家的人,缺少一種奮鬥精神和努力向上的動力,久而久之形成惰性害怕挑戰,恐懼失敗,不願接受新生事物。我發現自己身上就在這些毛病,再想到下一代,可怕呀。」 荊紅花說:「不對,你的觀點犯了邏輯錯誤。創業難,守業更難,時代不同,創造財富的手段也大不一樣。勤儉節約吃苦耐勞不再是新時代下必備的品質,計算機網絡的應用、及時掌握高科技高技能、善於從龐大紛繁的海量信息中擷取最有價值的資料是當前賴以生存乃至致富的手段。到我們下一代,他們在失去原有傳統的同時會掌握更多技能,只要教育得當,富貴之家不會培養出八旗子弟。」 我調笑道:「你這一表態我就放心了。」 她倒不生氣,反而有些羞意地低聲說:「聽說生孩子很疼的……」 這時電話又響起來,鍾助理報告說經過測算,在原先洽談的基礎上我們還可以作四部分讓步,只是其中有六款細節問題還需要進一步計算。我不置可否地說,這樣吧,大家不要搞得太辛苦,適當放鬆放鬆,逛逛街,品嚐一下小吃,細節問題不要再算了,等明天會談時再說。他一愣以為聽錯了,又問了一遍,我說剛才你沒聽錯。 晚上芮堯已經和鍾助理他們會合到一起,可能商量了一番認為不對勁,又讓芮堯出面打電話問準備工作的具體安排,我說放心吧,我心中有數,出了問題我一個人擔著,過了會兒她支支吾吾地表示要住到鍾助理那邊,理由是可以一起工作。我知道她也很為難,一方面不好告訴他們我和荊紅花住一起,另一方面肯定被他們懷疑我和她一塊兒住,加之她亦不願總是面對我和荊紅花。 開始沒想到,這倒是個問題,芮堯是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我總這樣含含糊糊的會給別人千萬誤會壞了她的清白。想了會兒我斷然說:「你如實告訴他們好了,就說我和女朋友住在一起,反正收購事宜完成後我要帶荊紅花露面一起和大家喝慶功酒,不要說出荊紅花的身份,讓他們自己去琢磨吧。你還住到這邊,我們是一起來的,我不能將你扔到那邊。」 手機裡芮堯沉默了好幾十秒鐘才淡淡地說:「未婚同居,這種事你都做得出看來是下定決心了,不管有多少困難也在所不惜,荊紅花真有這麼大魅力嗎?」 又來了,在這個問題上我和芮堯好像是兩代人,總是不能理解對方的想法,礙於荊紅花在我旁邊,我含糊其詞地說:「怎麼說呢?事情總有普通性和特殊性吧,有時候確實很難解釋某些行為,就這樣,明天再聯繫。」 荊紅花瞟了我一眼格格笑起來,我心虛地問她笑什麼,她撇撇嘴道:「以前上大學時很時髦用這種哲學式的語言追女孩子,故弄玄虛,讓人似懂非懂,可惜啊,這會兒時機不對,旁邊有人礙手礙腳。」 我惱羞成怒:「圓形浴池的水放了沒有?我去看看!」 她瞪圓了雙眼:「什麼?又要到那裡……天啦,不要啊……」 第二天清早,才七點多鐘芮堯就打來電話,直截了當地問:「這件事你到底怎麼想的?為什麼讓鍾助理那邊停止準備工作?上午就要進行會談了,你得對我們說清楚。」 我看了看時間說:「你醒得真早,二十分鐘後我們到樓下餐廳會合,我詳細告訴你。」 荊紅花一大早就出去了,前天晚上請香港的朋友預定了香港最好的婚紗影樓,並邀請到最具盛名的演藝界化妝師,據說她曾經為周潤發、黎明化過新朗妝,為趙雅芝、張曼玉化過新娘妝,近幾年很少親自出手,更別說為圈外人士服務。不過錢這個東西就有這點好處,不管什麼人多少都給它面子。 第198節:第二十三章 完美配合(2) 原以為又不是正式出席婚禮,只是拍個婚紗照應該很簡單,可是一看安排,單為荊紅花化妝就要三個小時,我呢,好一點,兩個小時。當時我就建議能不能縮短一些時間,影樓的人很為難,介紹說那位姑奶奶說了,化妝時間不能少,否則照片傳出去讓內行人看了會笑話,錢倒是小事,丟不起這個臉。 所以荊紅花六點多鐘就動身去了她家。化妝師從來只用自己的化妝品和工具,所以就算演藝界天王巨星想化妝也得到她家。 到了餐廳,稀稀落落只有幾個人,芮堯早守在那兒,鍾助理還是放心不下,也趕過來等我的消息。 我胸有成竹地說:「現在才八點不到,再等一個半小時,九點半多一點時,你們兩人代表集團找山口俊男,提出取消會談。」 兩人大驚,異口同聲問:「為什麼?」 「因為昊臣集團決定退出談判,取消收購計劃。」 芮鍾二人面面相覷,半晌鍾助理道:「這個想法是不是和老爺商量好了?」 「不,我和禹偉傑商量好了,天誠集團也將在上午通知山口取消收購計劃。」 兩人何等聰明,立刻明白了其中關節,想了會兒,芮堯問出關鍵之處:「兩大集團同時取消收購固然讓山口方寸大亂,但是最後只能有一家重新回到談判桌上,否則還是一樣。」 「只有昊臣集團會與山口談出最終結果。」 鍾助理立即問:「禹偉傑憑什麼給我們這麼大面子?他回去怎麼交待?萬一他反悔怎麼辦?」 問得很好,胖子果然思慮慎密、條理清晰,難怪父親早已內定他馬上執掌集團下轄最重要的上市公司,我說:「第一,他和我的想法一致願意解凍兩家的關係;第二,在你們兩人面前說也無妨,這次會談是荊紅花促成的;第三,作為回報,我答應將*陽市中心的那塊地方按購入價加銀行利息賣給他。」 鍾助理算了算道:「也不算虧待他,那塊地這三年升值何止一倍,再說他賣個大人情,將來天誠的進出口業務交給我們辦,也不會漫天要價。長遠看,他沒有做虧本買賣。」 「是否需要向董事長匯報一下?」芮堯道。 她就是這點不好,動不動將父親抬出來嚇人,我皺皺眉:「沒事,這件事我回去解釋,不管怎樣只要最後達到目的就行。」 芮鍾二人便商量起見山口的措詞,我補充說:「告訴山本,這件事是我決定的,如果他有什麼想法可以與我直接聯繫。」 九點十分,兩人動身出發,看著他們的背影,我也有些緊張,不知這招釜底抽薪之計是否能行。回到房間後我將手機放到桌上,聲音調至最大等待消息。 九點四十分,禹偉傑打來電話說已經通知山口中止收購,山口的反應很驚慌,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九點四十六分,鍾助理報告剛從山口辦公室出來,兩人將意思傳達給他了,山口的臉有些發白。 九點四十九分,荊紅花來催我快些出發,她的妝馬上就好。 經過漫長的等待,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嘀……」手機終於響了,裡面傳來山口俊男恭敬的聲音:「是白羽君嗎?……」 結束了與山口長達十多分鐘的通話,我迅速打電話給鍾助理,讓他組織手下重新投入戰鬥,在上次確定的協議基礎上將報價全部下調5%-8%,並且只用下午半天時間結束所有協議條款的確認,取消沒用的懇談會,晚上召開正式簽字儀式,協議即告生效。我剛才威脅山口,說已經訂好明天的飛機票,今天不能完成我們就放棄。小日本還是改不了欺軟怕硬的稟性,連連在手機中「哈依,哈依」。 打完電話,我心情舒暢地去化妝,其實何必化妝?以我今天飽滿的狀態和良好的精神面貌簡直可以做青春劇男主角嘛,當然對收視率就不敢保證了,除非我有個做官的爸爸發文件要求學生必須看,而且要寫讀後感! 拍攝婚紗照一直折騰到下午六點多鐘,期間攝影師不住誇獎荊紅花漂亮,皮膚好,有氣質,把她樂得眉開眼笑,應人家的建議一再加拍,若不是鍾助理隔幾分鐘就打電話催還不知什麼時候結束。我三下五除二地卸了妝直接趕往富豪香港酒店。 第199節:第二十三章 完美配合(3) 簽字儀式又起了一點點風波,山口俊男沒有出席,助手說他身體不好,並出具有山口簽名的全權委託書。鍾助理看了看交給我,我接過來看都沒看往桌上一扔說:「昊臣集團只承認山口次雄和山口俊男的親筆簽字,其它人代簽概不認可,我坐在這兒等三十分鐘,時間一到我們全部離開,協議作廢!」 「我們定了明天早上八點整的機票。」芮堯不緊不慢接了一句。 助手變了臉色,連連點頭道:「請稍候,我出去聯繫一下。」 會議室鴉雀無聲,每個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結果。 哼,輸了談判就想不露面了,沒見過這麼小家子氣的企業家,當年日本作為戰敗國在投降儀式上簽字還是總司令岡村寧次親自出場呢,我就是要煞煞他的威風。 二十多分鐘後,山口俊男鐵青著臉出現在會議室門口…… 按最初計劃簽定協議後應該有一個酒會,慶賀雙方合作成功。但此事一波三折發展至此誰也沒心情舉杯相慶,簽字儀式結束後山口俊男頭也不回地起身就走,我自然也沒提酒會的事。 回到賓館,鍾助理和芮堯詳細地將整個談判情況告訴我,說得眉飛色舞。重新談判的結果是一次性付現比例降到了23%,綜合價格比上次協議價低出兩點四六個點,大獲全勝。 我說:「你算一下兩點四六點能不能抵消我們補償給天誠集團的那塊地?」 鍾助理粗略估算了一下:「基本差不多,上下幾十萬吧。」 「那就好,回去對老爺子也好交待,噢,」我想個問題,「芮助理,我要和鍾助理單獨談一件事。」 她有些詫異地看了我一眼,出去並關上門。 鍾助理神色悠閒地說:「少爺,你是想問這次談判中芮堯的表現吧?」 這個胖子,什麼事都瞞不過他,我點點頭。 「八個字,機敏靈活,能攻善守,特別是她居然一個晚上把我提供的厚厚一大本資料都啃下來,談判中列舉相關數據時洋洋灑灑,令在場幾個談判專家都讚歎不已。」 「還有呢?」 「柔中帶剛,不 不亢,面對其中兩個日本人的挑釁毫不客氣地予以反擊,言詞之凌厲讓我們拍手稱快。」 「還有。」 胖子笑了:「我知道少爺想讓我說什麼,可是我不能說,這是你們的家事。」 我一腳踢在他坐的沙發上:「死胖子,跟我玩深沉。紀雨容、荊紅花、芮堯哪個人的情況不是你一手摸清楚,我的事你插手還少嗎?今天不說實話別想走出這個門。」 他收斂了笑容,正色道:「既然少爺沒當我是外人,我就實話實說。芮堯屬於事業心很強的女孩子,如果少爺想找一個體貼溫柔、善解人意的做妻子,她並不合適。但是芮堯真的事業上的好助手,老爺看中她是有道理的。」 我笑了:「體貼溫柔善解人意?你是說荊紅花吧。」 他歎了口氣:「可惜她出生在禹家,不然你們真是幸福的一對,唉。」 「誰說的?」我瞪著他,「今晚她就出席我們的慶功宴會。」 鍾助理一躍而起:「少爺!你,你瘋了?!喔,芮堯說你和女朋友住一起我們還不信,原來是她!這,這,這……」他簡直不知對我說什麼好,只是急得在房間裡亂轉。 「怕什麼?這是在香港,一國兩制嘛,在那邊不能做的事到了資本主義社會就可以做,只要你把嘴巴封牢點就行了。」 他又好氣又好笑:「哪有你這樣解釋一國兩制的?上次知道你和荊紅花談戀愛,老爺氣得連車門都打不開。我早猜到你在北京找到了她,平時偷偷摸摸往來就罷了,非得大張旗鼓幹嘛?別看在香港,人多眼雜,說不定就會有人看見傳回去,到時又是一場天翻地覆。」 「我這不和你商量嗎?今晚她是鐵定要出席,你的任務是做好其它人的思想工作,一是不要透露她的真實身份,二是關照大伙就說老爺不希望我太早談戀愛,讓他們回去不要亂說。」 他顯然並無把握:「這樣行嗎?」 「不行也要行,你出去準備!」我乾脆直接下達命令。 第200節:第二十三章 完美配合(4) 慶功宴是在中環國際金融中心商場內的利苑分店舉行,這是香港最高檔的酒家之一,室內設計裝潢由國際裝飾大師橋本夕紀夫及孫希松操刀主持,員工制服是著名時裝設計師夏嘉懋設計的,企業標誌則由亞洲首席設計師陳幼堅負責。香港政界名流常常在這裡設宴款待尊貴的客人,也有許多商界人士到這兒搞商務活動和擺酒宴,聽說近來一些影視名星也經常來此,惹得停車場外多了很多狗仔隊成員。 鍾助理按照我的要求訂了兩桌鮑翅宴,並特意點了該店首創的響譽東南亞的XO醬及「楊枝金露」,關照大家今夜無人入眠,今晚一醉方休。 一身晚禮服的荊紅花成為席間最耀眼的嘉賓,雖然只介紹說是我的朋友,可是兩人親暱無間的態度誰都看得出在「朋友」前面還要加個「女」,女朋友。整個晚宴荊紅花表現得相當出色,神定氣閒,落落大方,雖然話語不多,但與每個人都有交談,甚至還記住了他們的名字。當她用流利的英語與一位英國籍財務專家聊天時,她的身上集中了員工們驚奇的目光,因為在他們心目中「美女」總與「花瓶」掛鉤。 相比之下芮堯有些失色,但她神情自若,表情輕鬆地與左右同事閒聊。席間荊紅花到她面前敬酒,兩位美女眼中儘是笑意一付惺惺相惜的模樣,似乎從來沒有發生過不愉快的事。 如果她能就此打消那種不切實際的想法,我很歡迎她繼續留在集團,她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更深層次的原因是,以她的性格,不是最好的朋友就有可能成為最可怕的敵人,如果她一怒之下到天誠做事,後果不堪設想。 這頓飯吃得很盡興,畢竟是完成了一件對集團很重要的收購任務,而且我承諾參與人員都有獎勵。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包括鍾胖子,他送我上車時抓住我的肩將手臂舉得老高。 「幹什麼?」我莫名其妙。 「少爺,你眼光真,真,真不錯,還是,她好,她好。」 我有些得意:「當然了,不過你把手舉這麼高幹嘛?」 「我,我回去後,在,在老爺面前,投,投她一票。」胖子認真地說。 第201節:第二十四章 桃色新聞(1) 第二十四章 桃色新聞 早上動身到機場途中接到父親電話,他正在深圳開會,要我過去和他會合,我一想這次香港之行的細節也有必要當面說明一下,於是讓鍾助理和芮堯他們先走,我改道從高速去深圳。後來才知道父親這個電話來得太及時了,因為紀雨容就在這趟航班上服務,可以想像與我扯上關係的三個女孩子同在一架飛機上是什麼狀況,我太幸運了,哈哈哈哈。 聽了我詳細的敘述,當然和荊紅花同住一間房要省略,被修飾成她正好在香港遊玩,經她引見我才得以與禹偉傑協商和平解決爭端。父親站在窗前沉默了很久,我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於公我問心無愧圓滿完成他交待的任務,而且憑個人能力化解了意外情況,於私即使我與荊紅花又有接觸也是為了公司,可以說沒有荊紅花我根本不可能和禹偉傑坐到一起。 「荊紅花不是又回到南海航空公司做空姐負責國內航班嗎,會這麼巧正好和你在香港遇到?你沒有對我說實話!」父親突然轉過身冷冷道。 我無所謂道:「巧事多著呢,你和禹錫陽十幾年沒見面了,不也在荊紅花的公寓碰上了?」 他大步走到我面前,俯下身體緩緩說:「再給你一次說實話的機會!」 我心一凜,意識到他必定掌握了有力證據證明我和荊紅花在一起。哪兒出了問題?是鍾胖子或芮堯告密,還是父親在香港的朋友偶然看到我們的行動? 我瞭解父親的脾氣,他最痛恨人當面撒謊。 腦中高速運轉後我做出決定賭一把:「我沒說謊,的確是到香港後才遇到她的,不過我們一起……」我故意剎住不說下去讓他自己往下續,如果他掌握了某些信息的話。 「哼!一起去潛水,對不對?」父親果然接道,「**軍區政委的侄子也在那邊玩,朝你打招呼你無暇答理,回來找我算帳說你有了女朋友就忘了老朋友,讓我這張老臉真是沒處放!」 怪不得那天在印洲塘感覺有人叫我,環視了一下沒看見熟人,原來是他。我忍著笑道:「不能怪我,誰叫他只有一米五多一點,又混在那麼多人高馬大的歐美遊客中間,我怎麼會想到他也在那兒。」 父親啞然失笑,轉瞬寒著臉道:「希望香港是你和荊紅花最後一次見面的地點,感情歸感情,生意歸生意,不要指望用所謂的功績來說明你們相處是對的。商場殘酷而無情,我們每進一步就會有無數個對手倒下,但沒有人會同情失敗者。如果總把私人因素夾纏到生意中,你將是一個失敗的企業家!」 他教訓得很對,這些日子我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但是並不能阻止我要和荊紅花走到一起的決心。 「這件事就這樣,回家不要提。目前爺爺的身體狀況很不好,手術遲遲不能進行,昨天昏迷了十多個小時差點搶救不過來,我正聯繫有關專家探討治療方案,公司的事你多操點心,有什麼不懂的拿不準的多向前輩請教,現在該你走上前台了。」 「是。」我恭恭敬敬地答道,暗中詫異他居然輕輕放過我和荊紅花在一起的重大錯誤,是忽略還是有意高抬貴手? 第202節:第二十四章 桃色新聞(2) 也許因為我出色地完成了幾件大事,父親對我更加放心,集團大部分事都交給我,他只負責對外聯絡和接待活動。今年政府高層領導注重對外經貿往來,領導人出訪必定帶著龐大的商貿團,父親連續應邀參加了幾次活動。這給我形成極大的便利,只要他不在家每天一下班便叫上小馮直奔W市與荊紅花相聚。 其間「玉女殺手」禹偉傑終於栽了個大觔斗,被玉女小A反做了一把。小A是個長期奮戰在二線半紅不紫的女明星,按實力和演技早該出人頭地,可惜運氣總是差了一點點。第一次機會是她參與出演的電視劇獲得很高的收視率,同時贏得業內人士廣泛好評,可惜導演狂妄自大,面對記者採訪出言不遜引得媒體聲討,大家商量好了對電視劇全面封殺,不作任何報道,使她錯過一炮走紅的機會。第二次她擔任一號女配角的電影在國外獲獎,孰料頒獎當天就傳出女主角的緋聞,人們將注意力都集中到緋聞男女身上,自然而然忽視了本也是光彩奪目的她。第三次終於被邀請拍攝一部年度重頭戲,她想這回總能火一次吧,人算不如天算,電視劇才拍攝到一半就因嚴重超支嚇跑了贊助商,拍攝計劃無限期推遲。 命運多 的小A只得自己四處尋找贊助商,她立志要拍一部以自己為女一號的電影,名正言順地成為一線女星。在中國,在歐美,全世界演藝界都是這樣現實,只有成為一線明星才有資格坐在家中等劇本,等導演,等酬勞優越的合同送上門。 禹偉傑就是這樣認識了她。 對昊臣天誠這種綜合性集團來說,贊助一部電影一部電視劇自然是小事一樁,我們每年廣告費宣傳費還得花五六千萬呢。政府曾經找上門建議成立以昊臣命名的足球隊,同樣給予我們若干優惠政策,父親一口回絕。與其把錢投到聲名狼藉的足球上,給那些素質低下、品德惡劣、沒有教養的球員們出去花天酒地賭博吸毒,不如贊助跳水隊、乒乓球隊這些為國爭光的奧運項目。不過到目前為止,我們兩家在電影電視方面都沒有投入一分錢,主要怕此口一開從此麻煩滾滾而來,加之我們對影視業向無好感,除了燒錢鬧緋聞玩概念搞不出真名堂,不願牽扯到是非圈中。所以可以想像,禹偉傑與小A相識只是抱著好奇和玩玩的心理,並沒有計劃真為她投資拍電影。 但是小A連做夢都想著做女主角,對她來說獻出身體已是家常便飯,被算被禹偉傑食之棄用也無所謂,影視圈中就是這樣,露水情緣臨時夫妻。可當發現禹偉傑一點點幫助她的意思都沒有時真的憤怒了,於是一個設計巧妙的計劃在她腦海中產生。 一夜之間,網絡、報紙、週刊鋪天蓋地爆出新聞,「富公子與A女星包夜度良宵」,還有若干張兩人從停車場一直至房間門口的照片,後來網上還有賓館監控錄像的片斷,畫面上清晰反映出兩人在電梯裡接吻的鏡頭。 第203節:第二十四章 桃色新聞(3) 事發後天誠集團新聞發言人表示無可奉告,說禹偉傑正在歐洲出差無暇應對這種不實報道,但天誠方面保留依法訴訟的權利。小A倒不迴避媒體,欲說還休地表示「我們只是好朋友」,「希望影迷們更關心我的影視成績」。 被禹錫陽罵得狗血噴頭的禹偉傑秘密與小A聯繫,希望她公開闢謠,說兩人決無媒體所說的那種關係。小A卻說連我都不怕,你這個大男人怕什麼?禹偉傑啼笑皆非地說我們不同,商界是注重名譽,現在這種情況對天誠集團影響很壞。小A天真無邪地說那我們就在一起好了,反正我們也有了夫妻之實。 禹偉傑這才意識到事情遠非自己想像的那麼簡單,這件事完全是小A一手策劃操縱出來的,這是目前演藝圈最時髦的做法------炒作。 可是禹偉傑必須對家族、對集團有個交待,否則直接影響到接班人的地位,同時如果背上這個不良記錄對今後婚煙等也有影響。焦頭爛額的他讓荊紅花請我出面與小A協商,將事端平息下去。因為作為小A而言,不可能信任天誠方面的人,只有同重量級代表昊臣的我才能為她提供足夠的安全保證。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腳,大舅子也有倒霉的時候呀,這充分證明像我這樣的老實本分的人永遠不會受到傷害。」我正和荊紅花手挽手十指相扣地逛商場,一本正經對她說。 「瞧你幸災樂禍的樣子,別忘了大哥剛剛在香港幫了你的忙,現在你只是報之桃李而已,」荊紅花嗔道,「再說你也不具備這種本事,一個芮堯就夠你受的了。」 正說著「嘀」,悠長的手機鈴聲響了,拿過手機一看,真是芮堯!我簡直要氣瘋了,她想幹什麼,為什麼還不死心? 從香港回來後不知父親又作了什麼安排,芮堯突然成為監視我的貼身間諜,只要我一離開公司,她的電話就會跟蹤而至,第一句話總是「白董事長問你在哪兒」,使我和荊紅花在一起都不得安寧。上次我暗中找來區經理,要求他給芮堯多壓一些事務繁重的工作,讓她沒時間與我糾纏。區經理嘖嘴皺眉,我知道這道命令與父親的有衝突,他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我假裝沒看見,相信這些久處權力漩渦中心的老手會想出兩全其美的方法來。 可是她真能幹,一方面招架住瑣碎的事務,另一方面還是不放過對我的監控,真是讓人傷腦筋。 「喂,是芮助理嗎?」我強壓火氣,父親教導過,最生氣的時候最要露出笑臉,師夷長技以制夷,我也要學著點。 「少爺,老爺問你在哪兒?」又來這一套,她也不換換說辭。我最反感的就是她動不動拿父親來壓我,其實我對父親並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害怕。 「我在外面有重要的事,有什麼事讓他直接和我聯繫,」說完我果斷掛掉,恨恨道,「看你囂張到哪一天。」 荊紅花看我生氣的樣子故意逗我道:「你有什麼重要的事?」 「什麼能比我的花兒重要?」我道,「這個芮堯太可惡了,得殺殺她的威風,不然總是干擾我們。」 她搖搖我的胳膊說:「別這樣嘛,她不過是個工具而已,真正阻止我們的不是她,你不能將怒氣發洩到她一個人身上。」 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好一個深明大義的小女子,讓為夫佩服。」 她笑語盈盈道:「誰說女人頭髮長見識短?誰說女子不如男?」 兩人只顧說話,一頭撞在前面屹立不動的人牆上,我們連說「對不起」,抬頭一看,笑容僵在臉上,不是冤家不碰頭,不怒自威的禹錫陽和幾個保鏢象標桿一樣攔在面前,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們。 我吶吶道:「禹董事長,這麼巧又見面了。」其實我心裡明白,根本不可能有這麼巧的事,除非是他有目的地找我。與我父親一樣,他們每天的時間早被秘書分割得密不透縫,很少有真正屬於自己閒暇,更不要提帶著保鏢逛商場。 荊紅花叫了「爸爸」,比蚊子的聲音還輕,在吵吵嚷嚷的商場裡恐怕只有我能聽見。 禹錫陽朝保鏢道:「看住花兒,」再衝我冷冷道,「隨我來。」說完逕自上樓,我朝荊紅花看了一眼,做了個「請放心」的表情,緊緊跟上去。 第204節:第二十四章 桃色新聞(4) 直接走到商場總經理辦公室,他沖裡面的人做了個手勢,在很短的時間屋內只剩下我們倆,我關上門,在他對面坐下,先開口道:「禹董事長,希望我有機會和您心平氣和地談一談。」 他看了我好久,從身上拿出一張紙條,念道:「朝陽新村八號樓304室,是你買的房子對吧?」 他什麼都知道了,多說無益,我誠懇道:「我和花兒是真心相愛。」 禹錫陽彷彿沒聽到我的話,燃起一根雪茄,深深吸了一口,煙霧繚繞中說:「**市市郊三百畝土地招標中是你釋放壓價信號最後讓我們如願以償的?」 「我父親知道這件事。」 「但是在收購東方廠的時候偉傑也放了你一馬變相放棄投標,雙方算是扯平了。不用說,這次飛鴻公司收購也是你和偉傑暗中搗的鬼。」 我乘機說:「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和氣則生財,我認為我們兩家在很多領域中可以攜手合作形成壟斷,對今後業務經營和拓展創業百利而無一弊。」 「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他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這三件事算是特例,事實上在大多數商業行為中是你死我活、血肉橫飛的競爭,必須寸土不讓。這麼多年來,正是有昊臣這樣的強勁對手,才激發出天誠集團上下爭強好勝的鬥志,發展到今天的規模,反之,昊臣也因有天誠的存在而蒸蒸日上。企業的拓展不能沒有外在動力和刺激,這就是鯰魚效應。」 一瞬間我似乎明白了許多,又似乎更看不清很多。 「花圈當然也是你送的了,我知道白昇不會這樣做,他比我更好勝,更倔強,當年我打落他兩顆門牙,他寧可吞到肚裡也不承認被我打的。」說到這裡他微微一笑,好像回憶起兩人打得鼻清臉腫的狼狽樣。 從他的神態中我看到了一點希望,連忙說:「不打不相識,我和花兒的感情更是在機緣巧合,陰差陽錯之下一步步發展起來,而爺爺他們一代是特定時期特定環境下形成的歷史關係,半個多世紀過去了,與中國交戰過的日本、越南都重新成為友邦,我們兩家的關係還不重新定位嗎?如果您是真的寵愛花兒,對她負責,就不應該限制我們的交往。」 禹錫陽半晌沒說話,好像在思考著什麼重大問題。 猜不透他的心思,我只好說下去:「我和花兒已經決定了,這輩子永遠不分開,不管出現什麼情況。我的父親可以限制我和誰交往,但不可以強迫我和誰結婚,除非這個女孩子是荊紅花。」 他表情捉摸不定地說:「你不像白昇,倒有點像你母親,心地善良,有自己的主見。我調查過你的所有情況,包括大學時期的表現,你在大學的女朋友現在也是空姐,和花兒在一起,去年還搶了花兒國際航班的崗位,我們一打聽,原來她的後台是昊臣集團。」 我連忙說:「此事說來話長……」 他止住我:「事情的始末我都瞭解到了,反正花兒也不會幹一輩子空姐,沒必要大動干戈。釜底抽薪是你老子一貫作風,就像故意搶著和我收購田豐一樣,不能怪你,他還挖去你原來的女上司想摁牛喝水……」才說了短短幾句話,腰間手機響個不停,他皺眉掏出來索性關掉手機。 我不安道:「為了我們耽誤了您的大事。」這話並非客套,幾百億資產的綜合性集團,一天多少資金運轉,多少重要的決策需要他拍板,當好這個家不容易。 他哼了一聲,冷冷道:「天大的事哪有自己女兒的終身大事重要?今天就是專門找你,正式談談關於你和花兒的事。」 我欣喜若狂地說:「您已經同意了?」 他嚴厲地看著我:「按說你們這樣瞞著雙方父母胡鬧,做出生米煮成熟飯的事,我就應該好好教訓你!」 我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窘得說不出話來。 「可據我瞭解你並非富貴作風輕浮子弟,一向安份守紀低調踏實,無不良嗜好和行為,」他的語氣緩和了一點,「撇開你的家庭背景不談,做花兒的男朋友我還是放心的。」 我舒了口氣,暗道好厲害的岳父大人,將生意場上欲擒故縱的手法都用出來了,立刻表忠心道:「請相信我,一定會好好對待花兒,讓她獲得幸福和快樂。」 第205節:第二十五章 一年之約(1) 第二十五章 一年之約 禹錫陽歎了口氣:「我和白昇在這件事上的出發點不同,換作我的兩個兒子,早將他們罵得狗血噴頭、痛哭流涕了,可女兒不一樣,我捨不得責怪她呀。再說這麼多年她們母女跟在我後面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氣,老實說剛才在樓下看到花兒的神態,以前在家從來沒看見過她發自內心開心的笑容,就算我承諾給她一個總資產達幾十億的上市公司都沒有換得她一笑。我真有些慚愧,既然沒有能力讓她快樂,又有什麼理由破壞她美好的心情?」 這位叱吒風雲、名聲顯赫的商界鉅子露出少見的黯然和傷感,我完全理解他的感受,就像父親現在看到鋼琴還暗自失神一樣,他們也有無奈的一面。 「但是,我必須對花兒的今後負責,準確地說,我不能讓她像母親一樣沒有名分地跟著我,你們的事要光明正大,要體體面面,要風風光光,這是我唯一的要求!」 我嚥了口唾沫,艱難地說:「這是我想努力爭取的,可是我需要時間,當然能獲得您的支持已經成功了一半……」 「花兒不能無休止地等下去,她已經25歲了,我也不能等下去,現在上門提親的人可以從首都機場排到天安門,其中比你優秀,比你條件好的大有人在。給你一年時間!一年時間,過時不候!」 我定定神,知道老丈人亮出底牌對我下最後通牒了,冷靜地說:「您已經夠寬大了,給我這樣珍貴的機會,如果一年時間還不能擺平,我也無顏見花兒。」 「好!」他站起來,「你夠爽氣,也夠自信!這件事就這樣說定了,我們來個君子協定吧。」他緩緩伸出手。 我深深吸一口氣,明白這一握將使我逼到懸崖邊,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但我還是勇敢地伸出手用力地與他握在一起。 禹錫陽盯著我:「此事不准告訴花兒,否則算違約。」 我也盯著他:「我會遵守遊戲規則,花兒一定屬於我!」 下樓後我神色如色,與荊紅花一起目送他們離開。 「爸爸對你說了什麼?有沒有罵你?」她忐忑不安地問。 我當然不能如實以告,否則會加重她的心理負擔,再大的困難也要由我獨自承受,我笑笑道:「他說已經對我做過詳細調查,知道我總體來說算個好青年,同時警告我不要傷害你,就這些。」 她迷惘道:「這算什麼意思?虎頭蛇尾可不是爸爸的風格,不對,你一定隱瞞了最重要的!」 我早有準備,鎮定地拋出重磅炸彈:「對,他說不希望我們繼續做鄰居。」 她驚呼一聲:「啊!他知道我們……」她滿臉緋紅,羞得說不下去了。 我靠在她耳邊悄悄道:「狡兔三窟,別忘了我們在永關大廈的房子還沒到期,裡面應有盡有,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誰都想不到。」 「還想……,」她用力掐了我一下,臉紅紅的恨恨道:「真是色膽包天!」 手機響起時,大約凌晨五點鐘,我和荊紅花正睡得香甜,我們都太疲倦了。 我一個激靈起身,費勁地從她身下抽出手臂,拿起手機一看,是父親打來的。 「你在哪兒?為什麼我一離公司你就失蹤?」他嚴肅地問。 我支吾道:「正往回趕,還有一個多小時到公司。」自從頻繁與荊紅花幽會,錘煉出撒謊的水平。當遇到難以回答的問題,就不要正面回答,一步步含糊混下去,消磨對方的耐心。 他顯然有心事,沒空和我糾纏:「從今天起你全面負責公司日常業務經營,重大人事任免、一個億以上的項目和投資召開董事會集體研究並向我報告,你注意六個問題,一,……」他詳詳細細地說了十幾分鐘。 「那你到哪兒去?是不是爺爺的病情惡化了?我也到北京看爺爺,陪他最後一程。」 父親寬慰道:「算你還有孝心!本來這些天情況已經穩定下來,專家們開始著手準備用生物導彈,不知哪個護士多事,把禹屬明去世的事告訴他,從昨天起爺爺病情突然惡化,嘴裡不停地說要陪老朋友,到今天早上才恢復正常,院方說爺爺的病情出現了新問題,原來的方案無法奏效,建議到美國做一種最新研究成功的治療手術,我已經通過美國的朋友聯繫好了醫院和專家,明天上午動身。」 第206節:第二十五章 一年之約(2) 「如果手術成功爺爺是不是可以完全恢復健康?萬一這種新手術沒有經過嚴格的臨床測試怎麼辦?」 他頓了頓:「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們只能抱最大的努力,羽兒,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們都會有這一天,只要親人盡到孝心和義務就足夠了。不多說,我還有一些重要事務要在上飛機前處理完,再見。」 放下電話我立刻穿衣服,荊紅花迷迷糊糊問:「上哪兒去?」 我將剛才的通話內容簡要說明了一下,她完全清醒過來,想了會兒道:「我陪你去。」 「什麼?」我驚訝道。 「還有兩天假,我不回家了你替我在附近找個賓館,這兩天我就呆在附近到處逛逛,你有空就過去陪我,「她幽幽道,「我發現我一天都離不開你了。」 我的心沉甸甸的,一年之約,如果到時我不能實現諾言怎麼辦呢? 不過既然父親去美國,家中沒人管我,禹錫陽又對我們一隻眼閉一隻眼,我們的環境比以前寬鬆多了。我俯下身深深親了她一下,道:「OK,有你在我身邊,我做事更有動力了。」 一個小時後,小馮開著凱迪拉克9型來到永關大廈前,我和荊紅花上了車。 看得出小馮有些驚訝,偷偷從反光鏡中打量了花兒幾眼,不過職業習慣使他從不多問多說,這麼多天接觸下來,他讓我最滿意的就是守口如瓶。荊紅花倒很隨和,和他雜七雜八地交談了一會兒,直到車子進入高速後才停下來。 車子直奔位於總部旁邊的五星級大酒店,將她安置好後才趕回總部大廈。雖然首腦人物暫時不在,集團憑著完善的運行機制和管理模式依舊像往日一樣高效轉運。各部門經理們不約而同地來到我辦公室,一是關心集團創始人爺爺的病情,二是探尋臨時攝政的我有無自己的理念和計劃。其實就算完全從父親手中接棒,我都不打算大動手術,改弦更張,就像香港回歸一樣,馬照跑,舞照跳,在新老交替時期引起公司動盪是不必的。 等所有人都離開後,芮堯遞來今天的日程安排表,我一看頭都大了,上午兩個會下午一個會,兩次接見外國供貨商,還有工作午宴和晚上的酒會,立刻指著上面的時間道:「從今天起,下午六點以後的活動全部取消,我需要足夠的時間休息。」 芮堯點點頭並不離開,正襟危坐地說:「我想有件事找你談談。」 我指指安排表不慍不火道:「十分鐘後我有一個會,請用盡量簡潔的語言。」 她微笑道:「我要辭職。」她說得很輕鬆隨意,好像在說「早上好」一樣。 「什麼?」我驚訝地看著她,「能說明理由嗎?是不是另有高就?」 「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嗎?」她含笑道,就算說出這種針鋒相對的話,還是一付從容不迫的神態,毫無我預料中的敗將之態,我真該多向她學習才對。 我搖搖頭:「你想得太多了,事實上我根本沒有考慮過,今天是我臨時代理的第一天,我也不會做出讓員工們不安的舉動。」 「自從我受你父親委託注意你一舉一動,讓你相當反感,對我抱有很大的敵意,我很為難,實在不願意看到這種局面。我知道你每次都是和荊紅花約會的,老實說我真的很羨慕她,但是我絕對沒有要破壞你們關係的意思。」 我點點頭:「這我明白,雖然你不斷打電話,可我父親一直不明白我的底細。」 她很認真地身體前傾,用請教的口吻道:「做為一個在你面前無論哪方面都是失敗的人,我能不能問一句,你為什麼不喜歡我?我哪方面不如荊紅花?」 我說:「芮小姐,坦率地說,我不喜歡你做事的風格和方式,包括你對待子文的所作所為。其實你比荊紅花優秀,比她能幹,但是愛情不是擇優錄取,也不是優生劣汰,只能說是我們之間沒有緣分。」 她長長舒了口氣:「如果你說的是真心話,我想我可以安心離開這兒,我總算沒有失去我最珍惜的自信和勇氣。」 「慢,」我說,「剛才那些話只是以小白的身份說的,作為公司臨時負責人,我絕對不會排斥你,公司需要各種各樣的人才,你完全可以在適合你的崗位上做出出色的業績,為什麼突然產生離開的念頭呢?」 第207節:第二十五章 一年之約(3) 她垂下眼:「你已經知道了以前我在投資公司做的一切,站在你的立場上很難理解,是的,從道德良心上講我不該那麼做,為了實現自己的目標我太處心積慮。可是我和你不同,我一個人辛辛苦苦、跌打滾爬至今,不過換得坐在你對面,而你只要輕輕一揮手就可以抹去我所有的努力的心血。為了這別人眼裡所謂的成功我付出了多少代價?用盡了多少心機?而你呢?可以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在乎,因為幾百億資產的集團遲早是你的。我很想成為你的女朋友,那樣可以一步登天,我也能什麼都不做,像荊紅花一樣整天研究煮咖啡包餃子討你歡心,可惜我沒有富貴命,只能憑自己。現在你掌控公司獨攬大權,我也很難與你相對,只有選擇離開,我只希望你給我留點面子,讓我主動辭職。」 我盯著她看了很久,很久,過了會兒我拿起電話通知行政部,會議照開,我晚去十分鐘。 「你錯了,芮小姐,我們還是朋友,我還記得你將我扶上十八層地獄的場面,」說到這裡我們都笑了,我繼續道,「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我真正掌管公司事務,都希望有你這樣精明能幹的人才幫助我。你以為呢?」 她搖頭道:「我認為你最討厭的人就是我,因為我總是攔在你和荊紅花之間。我希望就職的工作環境舒心愉快,而不是像現在左右為難。」 「我可以提供一個環境讓你不為難,同時可以讓你放手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一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適合做助手,你的性格應該接受挑戰,接受你從不畏懼的困難,所以我想,如果你願意擔任下轄分公司的總經理在市場上打拚,十分鐘後我就在會議上提出來。從現在起你可以考慮五分鐘。」 她那雙大大的眼睛一亮,立即道:「無需考慮,我現在就同意。我能知道是哪一家公司?」 「就是我們並肩戰鬥過的投資公司,」我從檔案夾中抽出資料給她,「昊臣收購田豐失敗,由於此事有省政府要員打過招呼,當地政府出於補償心理,同時當初政府托管的期限即將到期,他們同意將投資公司低價賣給我們。我只想提一個私人要求,請善待子文,他的處境確實讓人難過。」 她睜大眼道:「你不知道嗎?他已經和葉媛媛訂婚了,當時我們正好在香港。」 「是嗎?」我笑了笑,轉過去拍拍她,「我要開會了,到辦公室等好消息吧。」 出乎意料,當我在會上提出這個提案時,竟遭到區經理和另一位總部元老反對,或許他們認為小小年紀第一天上台就任用親信,而且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擔任一方諸侯,簡直無法無天。我耐心地闡述了芮堯的履歷和在收購田豐活動中表現出的經驗,表示願以個人名義擔保她。見我如此不遺餘力的舉薦和堅持,他們也沒有辦法,只得一致通過。 散會後剛回到辦公室接到連薇的電話,她已經從情緒的低谷中走出來,語氣平靜地告訴我她已經和男朋友分手,下個月論文答辯結束後就可以工作了。 「想到什麼單位?是不是先到我這邊來適應一下?」 她猶豫了會兒終於說出來:「我想,我想當空姐。」 「什麼?」我的頭大了三倍。 第208節:第二十五章 一年之約(4) 赴美第三天進行了爺爺的手術,由國際著名外科專家湯斯普.約親自主刀,父親在電話中說手術很成功,同時警告我面對天誠集團不能手軟,不要做敗家子。對於我執意任命芮堯為分公司總經理他倒沒有在意,歎了口氣說這樣也好,她是個人才,不能埋沒了。 受國際油價上漲影響,一方面原材料購買突破預算,另一方面產品因價格構攀升大量滯銷,集團旗下幾家依賴進口的油料加工企業出現了資金運轉困難,父親原計劃從上市公司抽調挪用股市募集資金救急,但近來這種抽血上市公司的行為頻頻受證監會警告,社會反響較大,一旦傳出去對公司聲譽將產生很大的負面影響。向銀行貸款手續繁瑣,環環審批,等批下來黃花菜都涼了,集團高層一籌莫展。經過反覆權衡,我毅然決定開口向天誠集團請求拆借頭寸。 「多少?」 接到我請求援助的電話,禹錫陽有些意外。 我說:「一個億,兩個月,按同業往來拆借利率計算。」 他緩緩道:「五分鐘內給你答覆。」 放下電話,我的心咚咚直響,不知這步棋走得是錯是對。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電話響了,裡面傳來他的聲音:「三天之內款項全部到位,具體運作方法你讓財務部之間協調。」未等我說謝謝,他就放下電話。 我暗暗鬆了口氣,心道也罷,都一家人了說什麼謝謝,說了反而生疏。一年之約,無論到時什麼情況,至少在這期間我是他的毛腳女婿。 後來財務總監找我,說這件事是辦成了,不過按規矩得向老爺子匯報一下通個氣,言下之意你不說誰說? 我擺擺手,表示知道了。這些人全是一個毛病,有好事時搶著打電話報告,遇到麻煩事一個個向後縮。不過這事不能怪他們,是我自找的。 連打了幾十遍,父親的手機始終處於關機。我心頭掠過一片陰影,怎麼了?無論在國內還是出國,他從沒關過機,就是防止出現緊急情況便於聯繫。再打他的秘書,手機倒是通,就是沒人接聽。現在是美國東海岸晚上十二點多,按說他們都在休息,不會無人接電話的。 我頓時生出不祥的預感,爺爺的病有新問題了! 不通音訊使我如熱鍋上的螞蟻,焦躁不安地在屋裡走來走去,行政部派人幾次叫我參加會議會辦,都被趕走。 大約四十分鐘後,父親直接打我的手機,用沉重的語氣告訴我,爺爺去世了! 兩個小時前,爺爺體內出現強烈的排異反應,比預計的術後反應要嚴重得多,其來勢之猛,反噬之突然令專家們措手不及,雖然採取了能想出來的所有急救方案,還是無力回天,爺爺就這樣撒手西去。 我哭泣著要求現在就趕到美國見爺爺最後一面,父親說不必了,根據爺爺生前要求,喪事一切從簡,屍體直接在美國火化後帶回祖國。 「爺爺還有什麼遺言?」我問道。 父親遲疑了一下道:「他臨走前對我說過,白禹兩家和為貴。」 第209節:第二十六章 突然襲擊(1) 第二十六章 突然襲擊 爺爺的喪事舉行得隆重而簡樸,正如我預料的,天誠集團也送來了花圈。 我的任務是代父親陪前來弔唁的客人磕頭,畢竟年歲不饒人,父親經不起長時間跪著。 下午六點多鐘時荊紅花打我的手機,表示要到靈堂給爺爺磕頭。我明白她的心意,她其實是想以未來孫媳婦的身份送爺爺最後一程,將來不至於留下遺憾。這丫頭如毛主席誇葉劍英那樣,呂端大事不糊塗,在這些大原則大方向上把握得很正確。 我反而有些躊躇,對這種賭博式的冒險行動並無絕對把握。按正常思維任何人到靈堂拜偈磕頭,作為主人都應該歡迎,可父親的脾氣我是知道的,他完全有可能當場拉下臉讓花兒下不了台,到時父子倆又要形成針鋒相對的局面,我不願出現大鬧靈堂的戲劇化場面,使九泉之下的爺爺都不得安寧。 但是我明白荊紅花的性格,自從她端著咖啡笑盈盈出現在我和芮堯面前的那一刻起我就瞭解她的行事風格,寧可勇敢面對,不會畏難卻退。 「這件事我要考慮一下,至少要找準機會在父親面前打個伏筆,你知道的,這幾天他有多忙。」 荊紅花悠悠道:「骨灰明天就安葬,今天還要考慮找機會,你才做了幾天老總就將官僚主義作風全學上了,告訴你吧,我已經到了你家門口。」 我大驚:「那我出去接你…….」 「不要,我已經進來了。」話音剛落,一身黑衣,神情肅穆的荊紅花出現在靈堂門口。 偏偏很巧,大批弔唁的人馬剛走了不久,靈堂裡只有父母親、我、姑媽、表姐等幾個直系親屬,另外鍾胖子和司機小馮幫忙整理花圈,大家一齊將目光投向了荊紅花。 這一瞬間小馮的臉色比我還難看,因為他早已知道她的身份。萬一父親怪罪下來,他作為運輸大隊長兼知情不報的罪名後果可想而知。 第210節:第二十六章 突然襲擊(2) 我狼狽不堪地起身迎上去,她矜持著衝我點點頭,一本正經地和我握握手,弄得我莫名其妙不知所措,然後徑直到靈前默哀數分鐘,恭恭敬敬地跪到蒲團上叩了三個頭。 早已疲憊不己的父親原來坐在左側椅子上休息,見到荊紅花進來顯得驚愕而茫然,看看我,又仔細打量了她幾眼,挺直身體威嚴地端坐在椅上。 荊紅花起身後示意我介紹一下,然後從從容容地來到父母親面前叫了聲:「伯父、伯母,請節哀,我叫荊紅花,是小白的朋友,」說著她不緊不慢地環視一周,與靈堂裡每個人都對視了一下,然後說,「你們忙,不打擾了,告辭。」 父親只來得及說了聲:「謝謝……」後面的話沒來得說就眼睜睜看著她轉身輕盈離去。 我急行幾步追到大門口叫住她,一時口乾舌燥竟說不出話來,只得埋怨道:「嚇死我了,想做孤膽英雄也應該先告訴我一下,搞得我多被動。」 黑衣映襯下她肌膚賽雪彷彿吹彈可破,她恢復平常的溫柔甜甜一笑道:「這就叫閃電戰,一擊成功抽身而退,被你事先知道了能叫突襲嗎?」 「你父親知不知道你來?」 「當然不知道,我是下飛機後剛剛決定的,怎麼樣,效果如何?」 我苦笑一下:「效果?你去問薩達姆吧,他會告訴你被美國空襲後伊拉克的慘狀。」 她調皮地吐了下舌頭:「我走了,你回去收拾爛攤子吧,別忘了晚上向我匯報處理結果。」她擺擺手,邁著經過專業訓練的空姐特有的優雅步伐慢慢離開我的視線。 是的,她這一招從軍事角度講是偷襲成功的典範,但是我要面對的是艱苦的戰後重建工作,這個難度可要大多了,我拖著沉重的腳步硬著頭皮進入靈堂。 靈堂裡意料之中的一片安靜,只有哀樂一遍遍放個不停。父親沉著臉端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母親站在他旁邊好像欲問又止,因為父親從未在她面前提過荊紅花的事。 紀雨容的事情家裡人都知道,父親對我談女朋友的審查制度和掌握原則更是眾所周知,所以這時橫空冒出個女朋友而且於眾目睽睽之下上門弔唁,無疑是對家族掌門人---父親權威和威嚴的挑戰。 知道荊紅花身份的除了父親,只有鍾胖子、小馮和唐靜靜。表姐被我關照過不得洩露,胖子和小馮都屬於守口如瓶的人,想從他們嘴裡得到這些內幕情況,比當年日本鬼子審訊我軍地下工作者還困難。 這裡面唯一不需看父親臉色是就是姑媽,她比父親大五歲,是長女。 姑媽將我叫過去問道:「剛才的女孩是你的女朋友嗎?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我支支吾吾道:「我們……最近不常聯繫…….這個…….」我故意朝父親看了一眼,言下之意還不是那個人從中作梗。 媽媽過來插話道:「她是幹什麼的?看起來氣質還不錯。」 「空姐。」 媽媽連忙問:「她的家庭情況呢?她……」 父親在那邊遠遠地喝道:「小羽!還不過來接香!」那種語氣誰都聽得出是暴風雨的前兆,整個靈堂內頓時又陷入寂靜之中。 過了會兒,父親踱到我身邊冷冷道:「出來一下。」 父子兩人站在空曠無人的院落裡,從側面看他向來挺得筆直的腰桿略有些佝僂,髮根中也有隱不住的花白。 他面對著夕陽沉默了很久才問:「是你讓荊紅花來的?」 「沒有,她飛完航班後臨時決定,她父親也不知道。」我如實相告。 「你們已經分手了,她還來演這一出是什麼意思?她有什麼用意?」 「事實上我們還有聯繫……」我邊說邊觀察他的反應,可惜他面沉如水,「再說她只是上門弔唁而已。」 父親倒背著手看著院子裡的盆景,慢吞吞道:「你長大了,我卻老了。」 我不明白他所言何意,只好閉口不應。 「幾年前我將紀雨容從你身邊趕走,你雖然不滿但還是忍氣吞聲接受了現實。現在我想中止你和荊紅花,你卻陽奉陰違,一方面暗中與她來往,另一方面將芮堯從總部調到下面徹底阻止我的安排。真想不到啊,我兒子成熟的標誌就是學會與老子對抗。」聲音中透出一股蒼老和淒涼。 第211節:第二十六章 突然襲擊(3) 這麼說我心中很不好受,不安地說:「其實這件事……」 他一擺手打斷我:「你無需解釋什麼,也許我的做法也有些過了,也許我已經沒有精力再和你計較這些事。我希望你將主要注意力放在公司事務上,不要成天算計兒女情長,還有,守靈期間不准向任何人洩露荊紅花的身世,包括你媽媽,聽到沒有?」 「我會注意的。」我爽快地答應了,感覺自己彷彿微微勝了一個回合。 晚上大家都回去休息,只剩下我和唐靜靜在靈堂守靈時,她壓低聲音對我說今天唐卉梅也來弔唁過。我不在意道這有什麼,她畢竟做過我的秘書,與我們家庭接觸較多,來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唐卉梅在香港處理收購事務表現不佳被父親臨陣換陣,她自己也感臉上無光,從歐洲回來協調一些具體環節時找過我,要求不要讓她到基層擔任實際職務還做我的秘書。我說不要被一時的失敗所嚇住,誰沒有過滑鐵盧?你先全身心把歐洲那邊的事情做好再說。 「不是說她,是和她一起來的男孩,」唐靜靜欲言又止,「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覺得不安。」 「喔?那個男孩多大年紀,長的什麼模樣,為什麼讓你不安?」 她猶豫一下道:「沒看清楚……戴著墨鏡,當時人很多,家裡人都沒注意,只有我站在門口……反正就有種奇怪的感覺。」 這時老田走進來她立刻閉口不言,這個話題沒有繼續進行下去。 第二天剛從墓地回來就接到報告,某地一家分公司下的工廠發生責任事故,四名工人身亡,當地執法部門介入要求停產整頓,同時要求妥善處理好死傷者家屬的各項要求和賠償事宜。父親原本想在家處理喪事方面的未盡事情讓我前往,後來考慮到事情的複雜性,特別擔心我不熟悉當地官員難打交道,加之沒有處理此類突發事件的經驗,臨時決定自己速去速回。 吩咐鍾助理訂機票時他突然指定乘坐黃海航空公司的飛機,我不由一愣,小心翼翼地說:「這家航空公司有不少你不願見的人。」準確地說是別人不願意見到他,如紀雨容、荊紅花。 他瞪我一眼道:「我決定的事從不更改。」 一旁的鍾助理卻已經明白父親的意思,笑嘻嘻道:「好,我打電話給方總讓他安排一下。」 出門後我悄悄問胖子安排什麼,他驚訝地說:「你還不知道老爺子的心思?他是想再觀察一下荊紅花呀!」 我愣了愣,想說荊紅花未必在父親乘坐的班機上,轉念一想,航空公司那邊有鍾胖子出面協調有什麼辦不到的?當務之急是通知荊紅花讓她心中有數。反覆拔打她的手機總是不通,八成她又忘記開機了。 算了,沒有心理準備也好,讓父親看到真實的她,我相信絕對不會讓他失望的。 我隱隱有種感覺,原先父親心中堅不可破的寒冰已經在慢慢融化,我和荊紅花的春天就要到來了! 第212節:第二十七章 密會影星(1) 第二十七章 密會影星 父親第二天上午就趕回來了,我私下問鍾胖子父親看了荊紅花後有什麼反應,他說老爺子沒有發表任何意見,而且至始至終沒有再提。 好容易捱到晚上打電話給荊紅花,這回手機總算通了。問起飛機上的情況,她居然沒發現父親,過了會兒才恍然大悟道:「我說貴賓艙有兩個人怎麼怪怪的,始終戴著大墨鏡遮掉半個臉,我進去送飲料送報紙時老是盯著我看,原來是……..」她格格笑起來,好像沒意識到這件事對她的重要意義。 我有些心神不定:「不知父親到底什麼意思,他一直不表明態度,我正在考慮是否……」 「順其自然吧,欲速達不成,」她倒豁達,語氣一轉撒嬌道,「小白,我想你了……」 與小A的密會是在我臨時指定的茶館進行,小鍾事先作了周密而謹慎的安排,防止被她有意無意洩露出去,或被無孔不入的狗仔隊抓拍到什麼,否則媒體更熱鬧了,「A女星劈腿周旋兩富家公子」之類的新聞很快傳遍大江南北,供無聊低級的人作為津津樂道的話題。 「你長得很帥,比禹偉傑故作冷酷的模樣好看多了,」乍一見面她就對我說這種話,她摘下眼鏡拋了個媚眼道,「有女朋友嗎?我可以為你介紹演藝圈裡的小姑娘,個個如花似玉,清純得讓你不敢大聲說話。」 「言歸正傳吧,」我冷冷道,「根據禹偉傑所說的去做,你有什麼條件?」 她幽怨地說:「我什麼條件都沒有,只希望他能真心對我,其實我真想今天來的是他而不是你,如果我們還能像以前那樣開開心心在一起多好。」 真是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估計連她都分不出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戲,我沉聲道:「如果你是真喜歡他,就要配合他化解這場不應有的風波,如果你只是和他玩玩,更有義務拯救他於困境之中,我們不會讓你吃虧。」 「可是那天晚上的真相就是我們在一起,他是個讓女人瘋狂的男人,」她衝我睞睞眼,「就像報紙上推測的那樣,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一個房間裡能做什麼好事,嘻嘻。」 不見棺材不掉淚,我暗暗咒道,漫不經心轉動小茶杯說:「聽說你很想拍一部電影,做女主角。」 「這是每個演員的夢想,舞蹈演員想跳獨舞,鋼琴家想搞獨奏,主持人想主持中央台春節聯歡晚會,這很正常。」她姿態優雅地說。從側面看她是個很漂亮的女孩,特別是小巧可愛的嘴唇和光潔微翹的下巴勾勒出令人暇想的線條,不能不佩服禹偉傑看女人有獨到的眼光。 「只要你承諾做你該做的事,我們可以為你實現夢想。」我簡潔地說。 她眼睛一亮,故意遲疑猶豫地說:「拍電影很麻煩,請導演,選劇本,挑演員,找場地,跑手續,需要很大的投入,就這樣還不能保證拍出來的片子肯定能賺錢。」 我緩緩道:「以天誠集團的實力,還有我們昊臣集團作擔保,錢的問題能嚇倒我們嗎?」 這句話的殺傷力堪比廣島原子彈,她立刻興奮地脫口道:「我早就看中一個劇本將它買斷下來,是講敘解放前一位著名的才女一生坎坷經歷,大概需要……五百萬元,不過,」她看看我的臉色隨即補充,「我已經設法找了將近一百萬贊助。」 我拉長聲調用不可捉摸的語氣道:「這麼說還差四百多萬?」 她急急道:「我認識中央台一位領導,電影拍出來後銷路不好的話他答應收購,這樣能收回一筆錢。外國人對這位才女很看重,所以我更看好海外市場的銷售。」 蒙人吧,中國電影的號召力我還不清楚?除了張藝謀等幾個為數不多的導演,外國人根本不買帳。若女主角是章子怡還能有點市場,像小A這種在國內都叫不響的連丟人現眼的機會都沒有。 四百萬,與禹偉傑估計的金額差不多,作為他這樣擁資數百億的集團繼承人來說只是九牛一毛,何況這筆錢未必就扔到水裡,還有收回部分投資的可能。可關鍵問題是禹錫陽堅決反對以滿足小A的願望為前提平息此事,他的理論是人的的慾望沒有止境,她嘗到甜頭後會糾纏不休,到那時禹偉傑更難開口為自己辯解。沒有他批准,禹偉傑一分錢也動不了。 可能外人很難理解,事實就是這樣,一方面我們這些富家公子富可敵國,擁有讓普通人數都數不過來的巨額財富,可另一方面講在沒有獲得獨立財務支配權之前我們一無所有,動用任何錢都必須經過嚴格審核和管理。 所以禹偉傑請我出面的主要原因不是我面子大,而是要我幫他墊付這筆錢。什麼時候還呢?自然要等到適當的某個時候,等他手邊寬裕了或是獲得財務支配權。 可是我也沒有財務支配權,一口氣拿出四百萬也非易事,當時答應此事實是卻不過情面,畢竟父親只有我一個兒子,用錢方面向來比較寬鬆,不像禹錫陽那樣管得很死,而且狡猾的禹偉傑不是直接請我,讓荊紅花和我說,言外之意不言而喻。花兒不知其中的困難,只知道像我們這樣的家庭拿幾百萬出來還不是小菜一碟。 私有財產和集團財產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作為資產所有者和經營者我可以因為決策失誤而告成幾千萬甚至幾個億的損失,但我不可以從集團帳上取出幾十萬幾百萬揣進腰包,這就違反了《公司法》和相關財務制度。國外這方面管理更嚴格,不明開支和巨額費用都必須申請特別稅率和作財務說明。 第213節:第二十七章 密會影星(2) 我搖搖頭道:「A小姐,你的胃口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大,知道四百萬是個什麼概念?也許投在電影上只是打了個水漂,換作張藝謀導演還不夠服裝費,可是作為企業來說卻是一分一分攢起來的,自己賺得辛苦用得心疼。」 「白先生,這是一種投資,有投入才有回報,」她恢復平靜道,「我並不勉強他。」 雙方都亮出了底牌,接下來就是討價還價和商量具體做法。[奇`書`網`整.理提.供]小A久經圈子裡混懂得如何為自己獲取最大利益,而商業談判也是我最擅長的項目。 「請原諒我不太懂拍攝電影的流程,請問我怎樣才知道投資的錢不被挪用和私吞,我怎麼才能控制費用在合理尺度內呢?」我裝作感興趣的樣子問。 這可問倒她了,事實上她只是一個演員,並不十分清楚拍攝、製作和成本計算方面的情況,她避重就輕道:「只要資金到位,我會找出專業製片人和監製,所有運作可以置於你們投資人的監控下。」 「五百萬是你的投資預算?」 「是的,上下誤差不會超過三十萬,我請不同的製片算過。」 「剛才你說過已經找了一百萬贊助。」 「是的,八十多萬,一位對電影很感興趣的發燒友,私營老闆。」 我面無表情地說:「也許你可以再找一百萬,那樣我們就達成協議。」 她驚叫道:「你讓我一個人拉兩百萬贊助而你們只出三百萬?」她頭搖得像拔弄鼓,「我做不到,也沒法答應。」 我提醒她說:「或者你自掏腰包出一部分資金,要知道這部電影只是圓你個人的夢,我們沒有經過廣泛的市場調研和票房分析。」 她咬著嘴唇說:「我沒有多少錢,其實像我們這些人真實財產並不多,大把大把的錢都用在交際、公關、美容、衣服和化妝品上,外表上風光無限,其實每個演員都有一部血淚史。」 這我相信,但是並不能讓我軟下心腸,我是禹偉傑的代理人,又是實際出資人,我得精打細算將風險減至最小,我說:「這樣吧,你個人出五十萬入股。」 「我沒有這麼多,你知道這幾年我一共拍過多少戲?」 「四十萬,」我警告說,「不能再少了,利益共享風險共擔。」 「三十萬吧,我設法湊一點,」她終於鬆了口,「這是我的全部家產了。」 鬼才相信呢,我繼續說:「三十萬加八十多萬,一百一十萬,你再想方法找九十萬應該不成問題。」 「我剛才就說過不行,像我這樣不太走紅的演員沒有老闆敢於投資。」人窮志短吶,這會兒實話都說出來了。 「三百五十萬,就這樣說定了,你不會告訴我連四十萬都湊不上。」 她無奈點點頭,接下來雙方商議資金如何到位,如何在監督下使用,以及成立文化公司的註冊問題。我存了個心眼要求分階段到帳,三百五十萬分成四期劃出,首次打一百五十萬,在她的堅持下改為分三期,首期一百八十萬作為啟動資金。 最後我拿出經資深律師定稿的協議,讓她在上面簽字,主要內容一是小A有義務在媒體上聲明與禹偉傑只是朋友關係,沒有做出任何越軌的行為,照片、錄像是少數別有用心的人胡編亂造,二是兩人確有見面,但是是洽談影視合作方面的事宜,無私人目的,三是禹偉傑委託小A投資拍攝電影,總出資額為三百五十萬,其餘所缺金額由小A自籌,不得要求禹偉傑追加投資。實際上這是一份防止她事後反悔或電影製作超預算再向我們哭窮的措施。 她逐字逐句審閱後並無不滿,爽快地在協議上簽了字。 第二天她邀請部分媒體召開記者招待會,聲明與禹偉傑只是普通朋友,兩人從未有過進一步交往的想法和行動,前一段時間有關兩人的謠言給當事人造成惡劣影響,事業和身體均受傷害,為此她將在近期搜集證據與肇事者對簿公堂。 我秘密叫來芮堯,與她商量如何操作這三百五十萬。最後形成一致意見,在投資公司名下成立文化藝術傳播部,專門從事影視廣告製作和項目投資,啟動資金四百萬,由投資公司暫從證券部中統籌安排。為完善手續投資公司出具增設部門和改變資金用途的報告直接交給我,我簽上父親不在集團的日期批轉下去。 一周後S市日報上刊出天誠集團特別助理禹偉傑會見馬來西亞客商的消息,我見後鬆了口氣,說明大舅子終於度過難關,重獲禹錫陽重用。 第214節:第二十八章 一定要幸福(1) 第二十八章 一定要幸福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一個多月過去了。適逢美國一友好城市州長率經貿團來S市友好訪問,政府通知父親參加會見。臨行時他考慮一下還是叫上我同去,說不能總關在家裡埋頭悶干,多認識些朋友多條路,說不定哪一天用得上。 市政府辦公室準備發一篇宣傳昊臣集團「綠色農業」的文章,我們先到三樓看了一下通稿,覺得很滿意,便折到電梯前等著上八樓會議室。 「叮」,電梯來了,我們進去後不由呆了呆,裡面正好站著禹錫陽和禹偉傑。四人面面相對都有些尷尬。以往雙方在公共場合遇見視而不見,互不答理。可最近兩家發生太多的事,不說點什麼好像不符合氣氛。 我急中生智對父親道:「爸爸,禹董事長拆借給我們的一個億快到期了。」 這可是禹錫陽賣的天大的交情,沒有天誠一個億救急我們說不定真要拚著被譴責從上市公司抽血了,現在借錢比登天還難,何況是一個億。作為集團首腦,不表示一下謝意無論如何是說不過去的,經我提醒父親只好轉身道:「謝謝你的幫助。」 禹錫陽沒料到父親主動開口說話,略略愣了會兒道:「沒關係,應該的。」 兩人不約而同努力擠出笑容,儘管都笑得很勉強很生硬。我和禹偉傑悄悄碰了一下,嘴角間浮起會心的笑意。 第二天我便直飛廣州參加廣交會,一周後回去途中又拐到W市和荊紅花相會,很晚才回家。父親見我回來立刻將我叫到書房,正好媽媽也在。他臉色平靜地指著地上兩隻大大的木箱道:「這裡面是什麼?專門從香港托運過來的。」 我一愣,頓時想起來這是我和荊紅花拍的婚紗照,心中叫苦不迭,當時我雖然留的是集團總部的地址,但是強調要按密件寄,而且必須由本人簽收,想不到我不在總部他們居然給我送到家裡。 一瞬間我想起了與禹錫陽的一年之約,想起荊紅花黯然傷神的神態,咬咬牙道:「裡面全是照片。」 「我知道是照片,」父親道,「上面寫著影樓嘛,是你一個人拍的?」他眼睛緊緊盯著我。 「不,」我乾脆地說,「是我和荊紅花的合影!」 屋內鴉雀無聲。 母親看著父親,父親看著我。 我乾脆徹底攤牌道:「其實我和荊紅花的交往一直沒有中斷,你不在公司期間我就是和她在一起,上次我到香港辦事她也去了,收購飛鴻取得成功就是她在中間為我和禹偉傑牽的線,就是那次我們一起拍了婚紗照。」 父親從牙縫中重重擠出兩個字:「胡鬧!」 「不,我們沒有胡鬧,我們是認真的。我是真心喜歡她,她是一個好女孩,她一定會給我們家庭帶來快樂。」 媽媽唉聲歎氣道:「可是她的爸爸是禹錫陽,白禹兩家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 「但是情況正在好轉,這次禹偉傑就放棄了收購飛鴻,否則我們不知要付出多重的代價。爸爸,生意場上沒有永遠的仇家,我們何必執意於過去的恩怨?」 父親慢吞吞道:「我不能向禹錫陽低頭。」 「她的父親也知道這個情況,還專門找我談過。」 「禹錫陽對你說什麼?」父親急忙問。 「他已經同意我們在一起,但要求我光明正大地迎娶他的女兒,並給了我一年期限。」 「哼,打腫臉充胖子,我不同意他就算給一百年期限都沒用,」父親忿忿道,「他有沒有說我什麼壞話?」 「有,他說你太好強,打落牙往肚裡吞。」 母親忍不住笑出聲來。 父親瞪了她一眼:「胡說八道!那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他站起身,在書房內踱了幾步,用不可捉摸的語氣說,「兩個家族兩代人,鬥了七十年,突然一夜之間居然要成為親家,我的兒子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吶。」 「爺爺的遺言也讓兩家言歸於好,我想如果我和荊紅花結婚,爺爺九泉之下也會感到欣慰。」我不失時機地亮出底牌。 第215節:第二十八章 一定要幸福(2) 他衝我揮揮手,「你先回去睡吧,我和你媽媽商量商量。」 我哪裡睡得著,站在窗口看著書房的燈亮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天色微明,父親將我叫到書房,一進去就問:「天誠借給我們的一個億什麼時候到期?」 「下個月初,還有十二天。」 他手一舞:「這筆錢不還了,算是他女兒的嫁妝。」 這不胡鬧嗎?我連忙說:「這是兩回事,做人要講誠信……」 他盯著我看了良久,面露微笑道:「當然了,說著玩而已,我怎麼會在他面前丟這個臉?關於荊紅花呢,其實我早就仔細觀察過了,感覺還不錯,胖子調查到的資料也令我們滿意。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我們還能說什麼呢?你們自己安排婚事吧,這一次我完全放手。」 我響亮地說:「是!」這是我第一次打心眼裡贊同父親的意見。 回到房間,我立刻打電話給老丈人,第一句話就是「我可以履約了」,然後將情況源源本本向他匯報了一遍,告訴他我就著手籌備婚事。 禹錫陽立即道:「關於花兒的嫁妝,我說過的話算數,那家上市公司以後就劃歸她名下,她自己經營也好,你負責也罷,由你們自己決定。」 我誠懇道:「以我們兩家的經濟實力,以花兒的興趣,幾十億的上市公司其實並不重要,為了給她一個驚喜,我請求您做一件事……」 睛空萬里,艷陽高照。很好的天氣,最適宜飛機航行。 荊紅花被臨時抽調到直飛大連的大型客機上,她顯得不十分驚訝,這種情況經常發生,公司統一調度安排,作為空姐必須無條件服從。 開始沒有注意,等飛機緩緩從跑道上起飛,身為領班的荊紅花習慣性用中英文交替講解飛行須知時,看到艙內的乘客,驚訝得差點說不下去。 二百多個座位,只坐了三四十個人。 左邊是我的父母親和家庭主要成員,還有昊臣集團全體高層領導。 右邊坐著禹錫陽和荊紅花的媽媽,兩個哥哥以及天誠集團領導層。 我孤零零坐在離他們四五排的地方。 就憑飛機上乘客的財力,完全可以包下一架新型歐洲空中客車享受一番。我不顧航空公司老總驚疑的目光,偏偏堅持包下這架飛機,而且指定荊紅花服務。這裡面發生的一切細節她都不知道。 她只認識其中一部分人,但已經足夠讓她侷促不安。她試圖與禹錫陽和媽媽交談,他們始終面無表情,一付高深莫測的樣子,而我的父親自登機後就沒笑過。 她走到我面前悄聲道:「怎麼回事?他們怎麼會坐到同一架飛機?」 我搖搖頭:「不知道,巧合吧。」 「他們怎麼都穿著西裝,我記得你老爸不太喜歡打領帶的,還有兩位媽媽的髮型都是剛做的,有什麼重要的活動?」 破綻多多,我暗想花兒真是心細如髮,此時解釋不清寧可閉口不言。 她感覺肯定有名堂,老是在我面前轉悠。 這時飛機扶搖直上,飛到萬米以上的藍天,按慣例,飛機內應該播放音樂了。 突然,廣播裡傳出悠揚的、莊嚴的、排琴奏出的「I LOVE YOU ONLY」,荊紅花吃驚地回頭看放音樂的空姐時,我脫掉外套,露出一身高貴華麗的燕尾服,從座位下拿出一束鮮艷的玫瑰花,一步步走到呆若木雞的荊紅花面前,用最堅定的語氣道:「花兒,我正式向你求婚,請你嫁給我吧!」 她臉色蒼白地看看左右,突然發現機艙兩側座位上一張張洋溢著笑容的臉,一瞬間她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白淨的臉上飛出兩朵紅暈,羞澀而激動地看著我,眼睛裡充滿淚水。 「你點一下頭就算答應了。」我提醒她說。 猶豫了一下,她咬著下唇輕輕點點頭,頓時艙內響起一片掌聲和溫情的微笑。 禹錫陽走到女兒旁邊替她接過鮮花,將她的雙手放入我的掌心,揚聲道:「我同意女兒的決定。」 荊紅花再也忍不住了,大滴的淚珠簇簇直往下掉,可她抬手拭淚時眼睛裡全都洋溢著甜蜜和幸福的光彩。 父親從座位上站起來,高聲宣佈:「歡迎大家到大連參加白禹兩家合辦的婚禮。」 機艙內再次響起熱烈的掌聲。 我從身上掏出一個小盒子,慢慢打開來,一顆純潔、璀璨、晶瑩的鑽石呈現在眼前。 荊紅花輕呼一聲,驚喜地說:「喜悅心靈!」 不錯,它就是「喜悅心靈」,荊紅花佩戴上它一定會更加雍容華貴、儀態萬千。 我用顫抖的手系到她頸上時,飛機正好遇上高空氣流一陣晃動,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躲在後面的空座上,她貼在我胸口帶著夢幻般的眼神輕輕地說:「我是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我沉思了會兒說:「現在很難回答你,等在大連舉行完婚禮後,我們到夏威夷渡假,躺在潔白的海灘上享受陽光、海浪和空氣時,我才有時間回答這個問題。」 她輕輕歡呼一聲,摟著我的脖子說:「我喜歡大海,更喜歡你。」 金色的陽光灑落在潔白柔軟的雲層上,將荊紅花恬靜端莊的俏臉映得更加聖潔和明亮。在萬里高空中,飛機展開雙翼,滿載著歡笑和喜悅,飛向更美好的光明。 我愛你,美麗的空姐,美麗的荊紅花。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