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類別:東方玄幻    千年之後重新出現在世間的暗黑法師,擁有強大的力量,卻讓心目中的仇人的一席話摧毀了意志。在痛苦中迷惘到迷失方向的年輕男子,在生與死的邊緣,卻因為邊境上一場小小的暴亂,捲入了歷史奔騰咆哮的洪流。   權力與慾望,利益和友情,執著與放棄,破滅和重生。   慾望大陸波瀾壯闊的歷史畫卷,暗黑帝國悲壯的誕生史詩,邪惡王一生的真實傳記。請看吧!!           第一章 初會     來自永恆黑暗的神明   掌管死亡破滅的達斯   我以身體作你的祭壇   獻上我的靈魂與血   與你結下一生之契約   直到末日來臨   我再重回你的懷抱   ——《冥神密典》   ※※※   他從悠久的沉眠中醒來,在一片黑暗裡,睜開雙眼。   馬咯斯王國邊境,龍山山脈腳下的無名小村,一個普通的酒館。   少女妮亞看著面前這個男子,覺得自己的美麗是一種錯誤。   「……我彷徨於這迷亂世間,不知何處才是方向。可是今天看見了你呀,與光之女神一樣美麗的女孩。我心中湧出了愛情,我的生命有了意義。」   呤游詩人羅德終於結束了他感情飽滿,抑揚頓挫的歌聲,停止了長達半小時的歌唱,擺出了最帥的姿勢(他自己這麼認為),對妮亞說:「妮亞小姐,請接受我這癡心的愛情吧!」   妮亞眨了眨眼,說:「不行啊,人家還小啦。」   羅德立刻說道:「那從今以後,請讓我跟隨妮亞小姐。我將為你而等待,直到你接受我的愛情。」   「可是……」   「為什麼還要可是呢,難道妮亞小姐認為我是壞人嗎?」羅德的眼睛紅了。   「不過……」   「為什麼還要不過呢,妮亞小姐還是不能信任我嗎?我們雖然認識不久,可是一見如故啊!」羅德簡直悲痛欲絕了。   妮亞簡直覺得自己是紅顏禍水,只是安靜的坐著也會因為過分美麗而害了別人。   「唉,」妮亞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正要安慰這個看起來很可憐的男子。坐在一旁的盜賊維西插嘴道:「拜託,羅德。你從十二歲開始用相同的話語泡妞,到現在也沒有一點新東西。真遜!」   妮亞的臉一下子就白了,恨恨的看著羅德。而羅德準備衝過去掐死這個多嘴的傢伙。   「噓,」留著老長白鬍子的矮人塔爾輕聲叫了一聲,向門口使了個眼色。   爭吵中的兩個男子看向門口,只見一個身著青色緊身劍士服,腰佩長劍的女劍士走了進來。   「優妮姐姐,我們在這兒。」妮亞揮手喊道。   優妮走過來坐下,喝了口水,說:「我問過村子裡的人了,沒人知道龍山山脈裡的迷失洞窟,而且因為龍山上近來有魔獸出沒,村裡也沒人願意上山當我們的嚮導。」   維西眼珠一轉,對塔爾說:「老頭,你那張藏寶圖可不可靠啊,不要讓我們白花力氣啊!」   塔爾嗤之以鼻,說:「當然可靠了。現在的年輕人真不像話,一點尊老的概念也沒有。」   羅德擺了擺手,說:「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吵了。現在我以這個冒險團的老大身份聲明,我們繼續前進……喂,你們四個人幹嘛一下子都走了,是不是有意見啊,有意見可以提嘛,我這麼虛懷若谷,心胸坦蕩的老大,一定會聽的啦……咦,不是吧,你們又要我付飯錢,太過分了。」   一個月前,這五個陌生人在馬咯斯王國的王都「赤蘇城」相識。矮人塔爾偶然得到(他自己這麼說)一張龍山山脈迷失洞窟的藏寶圖,因為聽說山上有魔獸出沒,想找一些可靠的人一起去探險。於是為磨練自己並增長經驗的女劍士優妮和光明系法師妮亞加入了。對於這兩個分別從馬咯斯皇家劍士學院和魔法師高級學院畢業的人才,塔爾是有信心的。至於另外兩個不良男子,就是另一回事了。羅德是看見了兩個大美女在這裡以後立刻說自己是天下第一高手加入的,而和羅德在一起的盜賊維西一聽說有寶藏之後,立刻粘了上來。不過因為可能會用到盜賊的開鎖技能,塔爾也答應了下來。於是這一支冒險團就這樣成立了。   五個人進入龍山山脈已經四天了,一路上果然有遇見魔獸,不過都是最低級最弱的那種,通常都是優妮一個人拔劍就全幹掉了。   這天黃昏,五個人在茂密森林中好不容易找了塊稍大的空地作休息的地方。妮亞負責料理,在那裡生火做飯;而塔爾則拿出那張藏寶圖左看右看,嘴裡吶吶道:「應該就在這附近了呀。」   羅德和維西忍不住上前幫塔爾參謀。就在這時,在遠處拾柴的優妮突然大叫了一聲:「什麼人?」   四人大吃一驚,這樣深山老林居然還有人?四人立刻向優妮處飛奔而去。不一會,只見優妮蹲在林間,地上趴著個身著黑袍的男子。   維西驚道:「優妮,你殺了他嗎?」   優妮白了他一眼,說:「沒有,他一開始就躺在地上,我沒想到有人,所以才吃了一驚。」   塔爾上前把那男子翻過身來,是個青年,五官端正,雙目緊閉,面色膚色不知怎麼特別蒼白,好像多年沒見過陽光似的。   妮亞探了探他的鼻息,說:「他還活著。」接著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雙眼,口中低聲誦讀咒文,稍後,她的雙手有白光透出。這是光明系的治療法術。   妮亞把手虛按在黑袍男子的胸前,口中不停誦讀咒文,只見白光緩緩照進那男子體內。半晌,妮亞才收回雙手,額頭也已見汗。   羅德在旁邊看了半天,見那男子一動不動,忍不住說:「妮亞小姐,是不是施法失敗啊?」   妮亞大怒,狠很道:「我的攻擊法術也可能失敗,你要不要試試?」   羅德立刻閉上了嘴。   突然,那男子動了一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天空終於暗了下來。   ※※※   妮亞等五個人坐在一起,目瞪口呆地看著坐在火堆對面的黑袍男子。他一個人已經吃下了四個人的食物,現在正在吃第五個人的。   羅德低聲說:「我到現在才知道妮亞小姐的料理原來做的這麼好吃,讓人饞到這個地步。」   塔爾皺了皺眉,說:「看樣子他餓了好久。」   維西吶吶道:「天啦,這麼多食物他吃到哪裡去了?怎麼看他的身體也裝不下啊。」   說話間,黑袍男子已經把最後一點食物也吃完了。把碗放下,他猶自一幅意猶未盡的樣子,讓其餘五人不寒而慄。   妮亞試著問道:「你還需要什麼嗎?」   黑袍男子搖了搖頭,說:「可以了,謝謝你。」   妮亞又看了看同伴,見四個同伴都看著她,眼裡有無辜的神色,只得說:「好吧,我再去做飯。」   「嗚~~~~」忽然,一聲淒厲的叫聲響起,在群山間迴盪,久久不絕。   優妮反應最快,馬上起身拔劍,道:「是魔獸。」   眾人紛紛起身,面對叫聲來處。黑袍男子也緩緩站起,站在他們身後。   一陣腥風傳來,樹葉「嘩嘩」直響。忽地,「轟」的一聲,從密林深處跳出一隻魔獸,猿頭長臂,短尾黑毛,口中有四隻突出的獠牙,雙眼直射出凶光。   優妮心中一驚,認得這是一種高級魔獸「猿怪」,性格凶殘,力大無窮,很難對付。連忙轉向眾人道:「大家小心,這是高級魔獸『猿怪』,很難對付……」只見身後只站著那個剛見面的黑袍男子,其他四個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躲到遠處去了。   「膽小鬼,」優妮心中罵了一句,不禁看了黑袍男子一眼,奇怪他怎麼沒跑。正好黑袍男子也向她看來,對她笑了一下。優妮不知怎麼臉上一熱。   這時『猿怪』大叫一聲,衝了過來。優妮連忙集中精神對付。   維西看著場內激烈的戰鬥,悄悄道:「老頭,你們矮人族不是以勇猛善戰聞名嗎?   你怎麼不上去幫忙?」   塔爾白眼一翻,道:「你見過老的快死的矮人還勇猛善戰嗎?你這麼年輕怎麼不上啊?」   「那你見過有盜賊象戰士一樣去肉搏的嗎?」   「哼。那你呢,唱歌的,你當初可說你是天下第一高手啊?」   「啊,我的手是為了妮亞小姐彈琴而生的,我絕不能在妮亞小姐面前像個野蠻人一樣去打架。」羅德厚著臉皮說。   「呸,」三個人同時這樣對待羅德。   「咦,妮亞小姐,」維西突然發現了什麼,「你不是有攻擊法術嗎,怎麼也不上去幫助優妮呢?」   「咳~~~,優妮姐姐一心想要磨練劍技,我是把機會讓給她呀。」   羅德有些懷疑的道:「你該不是害怕……」   「砰,」羅德的頭上閃爍著被棒打的金星倒在了地上。   ※※※   優妮獨立與猿怪戰鬥著,這時就看出她多年來嚴格訓練的成果。猿怪幾乎比普通人高大一倍,在尖叫聲中尖牙利齒如暴風雨般襲來,真有驚天動地之勢。但優妮在爪影中蹦跳閃躲,一有機會就砍上猿怪一劍。猿怪力氣雖大,卻不是銅皮鐵骨,不一會兒身上就有了好幾道傷口,魔獸特有的綠色鮮血開始流出。   但優妮因為顧忌猿怪反擊,不敢全力進攻,因此傷口雖然很大但都不在緊要部位。   而猿怪卻因負傷而更加暴怒,大叫著衝向優妮。優妮一挫身,繞到猿怪身側,見它雙臂高舉,肋下露出空當,急忙揮劍用力一刺,「嗖」的一聲,半柄劍刃沒入猿怪體內。猿怪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大叫,揮臂下擊。優妮的長劍卡在猿怪體內,一時拔不出來,無法招架,再想閃躲時已來不及了,被猿怪的長臂在肩膀上打個正著,「砰」   的一聲,直飛了五,六米遠,倒在地上,只覺得全身骨頭都散開了似的。   這時猿怪肋下傷口鮮血大量湧出,顯然傷的極重,但它卻似乎沒感覺似的,大叫一聲,又向優妮衝來。優妮起身想躲,一動之下只覺得全身皆痛,無力爬起。遠處妮亞幾人大吃一驚,紛紛搶前想救優妮,卻因為太遠已來不及了。   突然,在優妮面前出現了一個人,是那黑袍男子。只見他面對衝過來的猿怪,伸出右手食指,口中低聲誦讀奇異咒文,向猿怪胸口處畫了個不知道什麼東西的圖案。在猿怪長臂就要擊中他之前,黑袍男子一握拳,蒼白的臉色在剎間漲的通紅,同時口中一聲斷喝「破!」   猿怪的手臂在空中停住了,然後它的胸口處發出了幾聲沉悶的響聲。猿怪自己似乎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還低頭看了看胸口。忽然,它發出一聲淒厲叫聲,跟著倒退了幾大步,掙扎了幾下,終於不支倒在了地上。綠色的鮮血從它的嘴裡和傷口處迅速流出,染綠了一大片土地。   這時妮亞等人已圍了上來。妮亞檢查了一下優妮的傷處,鬆了一口氣,道:「還好,骨頭沒斷。」說著施用「治療」法術為優妮治療傷處。   在確定優妮沒事後,其餘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黑袍男子的身上。只見他臉上猶自有一絲紅暈尚未褪去,但整個人神色顯得非常疲累,似乎剛才那個魔法耗去了他極大的精力。   黑袍男子感覺到了周圍的目光,卻道:「我很累,先睡了。」說完,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緩緩走到遠離火堆的一個暗處躺下,以手作枕,就這樣睡去了。   這時經過妮亞的治療,優妮已沒什麼大礙,兩人站起身來,與另三個同伴對望一眼,都看到他人眼中的迷惑。   ※※※   火堆中不時發出「劈啪」的聲音,五個冒險者坐在火堆旁,一時無聲。終於還是維西忍不住,他望了望遠離火堆的那個黑袍男子的身影,低聲道:「你們看出剛才那個男子用的是什麼魔法嗎?」   其他四個人一起搖頭,妮亞想了想道:「絕不是我的光明系魔法,而且似乎也不是其他炎,水,風,地四系魔法。」看著眾人詢問的眼神,妮亞解釋道:「目前世上存在炎,水,風,地和光明五系魔法,在使用時都可以看出特徵。比如炎系魔法施行時呈現火焰的赤紅金黃色,豐繫帶青綠色並多有風,我的光明系魔法則是常發出白光。   可剛才他用的那個法術無聲無息,無色無味,只憑空畫了圖,再叫了一聲,我也不知道是什麼魔法了。」   塔爾擺擺手,道:「算了,反正再怎麼說也跳不出現存的五系魔法,可能是新創的我們不知道吧。呃,我有個想法,看他的樣子是個很厲害的魔法師,不如請他加入我們,那可是一大助力啊。」   維西第一個反對:「不行,那不是多個人分……他來歷不明,我們要小心些。」   優妮冷冷道:「你的來歷也不是很明白啊。」   維西有點惱羞成怒,道:「你什麼意思?」   優妮淡淡道:「我只是想以後不再一個人孤身作戰。」   其餘四個人都有些訕然,不過矮人的一句老話「臉皮是越老越厚」在這裡起了作用。塔爾第一個恢復正常,「哈哈哈,優妮小姐雖然英勇,哈哈,不過幫手總是越多越好啊,哈哈哈。那就這樣定了,我明早去問他。」   「你們有沒有注意到一件事,」羅德突然說。   「什麼?」   「他好像身上有很重的傷還是有什麼病似的,」羅德好像變了一個人,一幅觀察入微的樣子,「剛才他施完法術後整個人變的非常疲憊,但據我所知,只有大型魔法才會這樣大量消耗人的精力,可剛才怎麼看那個法術也是個小魔法……」   「羅德,」妮亞叫了起來,「你幹嘛邊說邊靠過來,想佔便宜啊。」   「砰」……   塔爾控制著自己不去看色狼可憐的下場,道:「羅德說的也有道理,不過這個男人如果有傷還可以輕易對付一隻猿怪,那就太厲害了。我覺得讓他加入利大於弊,大家說呢?畢竟我們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遇上更厲害的魔獸啊……沒人反對嗎?那就這樣定了,我明天早上和他說去。」   這一夜五人輪流守夜,但一夜無事,也沒見到有其他魔獸。   ※※※   清晨,林間小鳥唧唧喳喳聲劃破了山間的寧靜,青翠的樹葉青草上有晶瑩的露珠,沉睡的群山緩緩醒來。   眾人吃過了妮亞做的早飯,圍坐在一起。聽完了塔爾邀請加入的話後,黑袍男子夏爾蒙(大家在一起一夜了當然要互通姓名啦)道:「這個迷失洞窟我知道,但裡邊有高級魔獸,而且洞內岔路眾多,和迷宮一樣,根本無法找到正確的路。你們還是死心吧。」   妮亞急忙道:「可是塔爾有藏寶圖,我們可以找到正確的路徑的。」   「藏寶圖,」夏爾蒙眼中一亮,「可以給我看看嗎?」   塔爾猶豫了一下,伸手從背後的大包袱中拿出了一張一看就是年代久遠的枯黃的羊皮紙,遞給夏爾蒙。夏爾蒙接過來仔細看了一會,又閉上了眼睛想了一會,然後把地圖還給了塔爾,道:「這地圖看來是真的,唉,早知道有地圖……好吧,我答應你們一起去。」   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只有維西為多了一個人分錢有些懊惱。   這時,夏爾蒙又道:「你們知道迷失洞窟裡的寶藏是什麼嗎?」   塔爾聳聳肩膀,道:「我也不是太清楚,只聽說有很多財寶。」   夏爾蒙道:「我也聽說過這個寶藏的傳說,好像是有極多的財寶。」他頓了一下,看了看某人吞嚥口水的樣子,又道:「不過若真的找到寶藏,那些財寶你們拿吧,我不要。」   眾人大奇,維西更是覺得不可思議(盜賊的思想裡不貪財的都是瘋子),忍不住道:「那你的意思是?」   夏爾蒙笑了一下,他的臉色在經過了昨夜的一頓飽餐和睡了個好覺後,似乎好了許多,「我只要寶藏裡的一支黑色法杖,一支和我身上這件黑袍相同顏色的法杖。」   他說。         第二章 洞窟     六人在茂密的樹林中,沿著一條幾乎被雜草完全掩蓋的小徑前行。塔爾背著那個不知裝了什麼東西的鼓鼓的大包裹走在最前面,羅德緊跟著妮婭對她訴說著老掉牙的愛情宣言,維西則在一旁冷嘲熱諷,優妮跟在他們後面,心裡卻想著走在隊伍最後面的黑袍男子夏爾蒙。   早上出發前,妮婭偷偷告訴了優妮一件奇怪的事:夏爾蒙曾私下問妮婭今年是大陸歷幾年,當被告之是大陸歷1076年時,他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原來過了三年了啊!   妮婭才十七歲,年齡不大。當羅德過來和她說兩句笑話後她就把這事忘了,但優妮卻覺得很不尋常,夏爾蒙身上一定有什麼秘密。想到這兒,她忍不住回頭看了看了夏爾蒙。   夏爾蒙注意到優妮的動作,對她笑了一下。優妮點點頭,轉身繼續前行。   夏爾蒙抬頭看了看前面這座越來越近的山峰,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沿著小路又走了一個小時,六人已走到這座無名山峰的山腳下,小路就到此為止了。抬頭望去,只見滿山青翠,危巖突兀,風景極佳。   六人圍坐在一起,塔爾拿著藏寶圖給大家看。指著右上角的幾句話道:「這圖裡說:遠古存在的腳步,通向危險的山峰。漆黑冰冷的洞窟,有眾神恩賜的禮物。看樣子迷失洞窟就在這座山峰上了。」   眾人想了想,都覺得有理,一個個精神大振。稍事休息後,在精力最充沛的維西的催促下,大家向山上行去。   從山腳看去這座山真的不高,然而開始爬山後,眾人才發現爬山和平地行走是兩回事,特別是當這座山還沒有路,要從突兀的岩石上爬過時。   塔爾拿出了大斧(好像矮人不是用斧頭就是用錘子,呵呵)在前面開路。見樹砍樹,遇草斬草,像一位勇猛的將軍一樣,全然看不出老態。維西則是最有精神的一個,跑上跑下,或幫妮婭一把,或拉羅德一下,雙眼炯炯,神光四射,用盡方法使隊伍走的快些,好更接近他夢中的財寶。然而事實很明顯,其他人特別是嬌貴的妮婭小姐是不可能讓他滿意的。   終於,在爬了一個下午卻依然只爬到半山腰後,妮婭象只死豬,哦,不能這樣說女孩子,是象只死山雀般坐在地上再也不肯走了。   維西很著急:「妮婭小姐,繼續走啊。什麼,走不動了,你……你們魔法師的體力怎麼這麼差啊。來啊,再堅持一……」   「維西,」羅德憤怒的大喝一聲,「你還有沒有人性了。妮婭小姐一路上風餐露宿,不但為我們做飯,還常常拾柴火,洗衣服,清早叫醒大家,夜晚值班守夜,戰鬥衝在前面,分贓自甘落後……」   維西小聲插嘴道:「事實好像不是這個樣子的啊。」   羅德好像沒聽見似的,繼續義正言辭的訴落這個罪大惡極的盜賊,「像妮婭小姐這麼天資聰慧絕頂聰明又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女子,如果不是為了顧惜我們大家的友情,怎麼可能會不顧辛苦歷盡艱辛的陪我們一起探險,我們都要從心裡感激她才是。   現在她只不過想休息一下而已,你,你居然毫無廉恥的為了你自己貪婪的心而催促妮婭小姐,你實在太沒有人性了。」   羅德一口氣說到這裡,轉頭看了看妮婭,妮婭在疲憊中給了他一個微笑,似乎在說「有前途,好好幹」之類的話,羅德的骨頭都酥了。   只有維西站在原地吶吶的說:「我現在才知道我原來是這麼壞的一個人。」   夜晚降臨,在羅德堅持說妮婭小姐太辛苦不可以再勞心做飯後,大家不得不以乾糧果腹。   維西啃著硬邦邦的乾糧,問塔爾:「藏寶圖上有沒有洞窟是在山的哪個具體位置啊?」   塔爾搖搖頭,道:「沒有,不過應該在這座山峰上了。說不定我們正站在洞窟上面呢。反正我們有時間,慢慢找吧。」   優妮在一旁道:「那圖上有沒有說洞窟有什麼特徵啊,不然我們隨便找到一個也分不清楚。」   塔爾道:「哦,這個容易。圖上說迷失洞窟的洞口是一種青綠色的礦石,應該很容易認的。」   這時夏爾蒙突然插嘴,道:「你們知道那種綠色礦石是什麼嗎?」   眾人都看著他。   夏爾蒙淡淡道:「那種石頭是魔力水晶的一種,叫『綠晶』,是好幾種高級魔獸喜歡的食物。據說魔獸的血之所以是綠色的,就是因為吃綠晶吃的多了。」   山風吹來,眾人都覺得身上有一層寒意慢慢伸上來。   ※※※   第二日,山頂。   六個冒險者站在一個峭壁下的山洞門口,洞口很大,兩側的岩石呈現青綠色。陽光透過林間空隙照在石頭上時,綠芒閃爍,十分好看。只是礦石上不知怎麼有很多爪印牙痕,似乎有什麼動物咬過一樣。   妮婭臉色有點發白,看著那些爪印,道:「我們現在怎麼辦?」   維西看了看洞裡的黑暗,吞了一口口水後,堅定的說:「都走到這裡了,我們可不能半途而廢。」   塔爾點了個火把,當先走了進去,眾人也魚貫而入。   除了洞口有些光亮外,前行不久眾人就陷入了黑暗中。腳下是堅硬的岩石,還算好走,但由綠晶構成的洞壁兩側卻不時看到爪印,令人不由的心寒。此外,洞中的空氣還算新鮮,沒有氣悶的感覺,但已隱隱有腥臭味傳來。   優妮拔出長劍,走前幾步,和塔爾並肩而行。   山洞中一片寂靜,只有眾人的腳步聲輕輕作響。火把劈啪的燃燒著,把眾人的身影投在石壁之上。   就這樣不知走了多久,塔爾突然停了下來。前面出現了岔路,路中心有一根石柱,是普通的花崗石,所以沒見到有爪印。在柱子上部的一段被鑿空成了個小洞,洞中發出淡淡的紅光。   其餘人也停了下來的,看著塔爾把藏寶圖拿出來仔細看了看,然後道:「紅光向右。」說著向右邊路上走去。   此後岔路越來越多,不過每個路口都有個發光石柱,塔爾則憑著地圖的指示帶領大家前進。   行走間,妮婭忍不住道:「不是有魔獸嗎,怎麼我們一隻也沒碰上啊?」   走在最後的夏爾蒙道:「剛才我們走過的路上,洞壁時常可以看見普通岩石,綠晶所剩不多,應該是魔獸在洞外吃的差不多了,而洞內可能還有較多的綠晶,所以魔獸都集中到裡邊去了。如果我們命好的話,就是洞內的綠晶也吃完了,那魔獸就走光了。」   羅德低聲道:「原水神保佑,魔獸大爺們吃飽走人吧!」   突然,走在前面的優妮叫道:「小心。」   眾人一驚,只覺得腥臭味越來越重,塔爾舉著火把,小心翼翼的向前走著。前邊路上出項一個拐角,腥臭味撲鼻而來,塔爾和優妮對望一眼,緩緩向拐角處走去,眾人跟在他們身後。   繞過拐角,塔爾停住腳步,把火把往高處一舉,剎那間,眾人都屏住了呼吸。   這是一條直道,兩側是綠油油的綠晶礦石,在直道中,八九個巨大的身影伏在黑暗中。   羅德的腳有些發軟,顫聲道:「太多了,我們先……」   優妮截道:「不對,它們怎麼不動了。魔獸的嗅覺大都十分靈敏,應該發現我們了。」   塔爾大著膽子,走上幾步,見那些小山般的身影依舊動也不動。他又走前幾步,到了最近的一個身影附近,用火把一照,「啊」,眾人都發出一聲驚歎。   這是一具巨大魔獸的屍體,皮肉乾癟,看樣子已死了很久。可能是因為是身處地下洞窟的關係,屍體還沒腐爛。   眾人又向前走去,果然,前面的巨大身影全是魔獸死後的殘軀。   維西忍不住道:「怎麼回事,難道它們突然一個個同時壽終歸天麼?」   妮婭白了他一眼,道:「那你是不是還想它們同時活過來啊!」   維西看著火光中的那些巨大身影,倒吸了一口冷氣,訕笑道:「我們走吧,這裡的味道太難聞了。」   一行人又向前行去。誰也沒注意到夏爾蒙看著這些死去的魔獸時,眼中閃過莫名的痛苦。   地勢明顯向下傾斜了,山洞裡的氣溫也漸漸低了下來。   一路上,眾人又遇到了兩堆相似的魔獸屍體。這時連優妮的臉也越來越蒼白了。大家都明白,就是剛才那種魔獸,來上幾隻大家就都完蛋。誰都沒想到會有這麼多的高級魔獸群居在這裡。   維西低聲道:「難道是眾神一定要把財寶給我們,就把這些魔獸都給弄死了。」   羅德妮婭同時冷笑,正要諷刺一下維西。卻聽見前方塔爾叫道:「別出聲,你們聽。」   眾人頓時安靜了下來,山洞中一片寂靜。這時,一聲沉重的腳步遠遠傳來,如夏天的悶雷,聲響不大,卻似乎含著無窮的力量。忽地,又一聲腳步聲傳來,明明還在遠方,但眾人卻覺得四周的洞壁都在震動。   眾人相顧失色,夏爾蒙急道:「塔爾,快到藏寶的地點了嗎?」   塔爾驚慌中看了看地圖,道:「應該快到了。」   夏爾蒙立刻道:「快走,只要到藏寶的地方,我們就安全了。」   眾人一時也不明白為什麼藏寶的地方會安全,但情況緊急下,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當下塔爾看著地圖當先前行。   眾人一路小跑,混亂中也不知走過了多少岔道,然而身後那沉重的腳步卻如夢冕般的緊追不捨,而且似乎越來越靠近了。   正跑著上氣不接下氣間,塔爾突然大叫一聲:「到了。」   眾人大喜,急忙圍上前去看個明白。不料一看之下,羅德維西同時罵了出來,:   「靠。」   只見一扇石門橫在路上,前方再無去路。而石門上面寫著「迷失」二字,門上還掛著一把大鎖。看樣子年代久遠,也不知道蚳鴗偵穧a步了。   後面又是一聲沉重的腳步聲傳來,腥臭味已漸漸可聞。   維西撲了上去,抓住鎖,認真看了看,從懷裡掏出一串鐵條鐵尺之類的東西,在大鎖上折騰,不一會兒已是額頭見汗。   其餘五人圍在維西身旁,耳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目光或注視著維西,或提心吊膽的看著身後那片陰影處。   腳步聲不知不覺已清晰可聞了,顯然那不知名的怪獸聞到了美味就在前方,加快了腳步。它每走一步,就像踩在眾人的心上一樣。   「開啦!」維西一聲歡呼,大鎖啪嗒一響掉在了地上。眾人急忙用力推石門。在令人牙酸的「咯咯」聲中,古老的門打開了。   眾人衝了進去。這時後邊的腳步幾乎已是響在耳邊。夏爾蒙急呼:「快走!」眾人只見門後又是一條長長的直道,知識兩側石壁上有些發光的礦石,發出微弱的光芒。   六人亡命逃去。   那沉重的腳步在石門門口停住了。從門口處傳來切齒的磨牙聲和喘息聲。然而,它卻始終沒有進入石門內一步。   石門內有什麼?   ※※※   這條直道很長,六個冒險者全力跑著,也不知過了多久,眾人才驚覺那恐怖的腳步聲已消失了。   驚魂初定的眾人慢下腳步,大口的喘息著,只有夏爾蒙不肯停下,依舊向前走去。   壁旁微弱的光芒下,可以看見他眼中執著的眼神,似乎前方有他渴望已久的事物。   眾人安靜的走著,沒有人開口說話。也許剛剛死裡逃升應該慶賀,然而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疑問,夏爾蒙怎麼會知道魔獸不敢進入石門,而且看他的樣子,他很清楚這個直道盡頭有什麼東西。   也許,是那個黑色法杖。或者,就是那令魔獸也畏懼不前的東西。   直道走到盡頭了,又是一扇石門,門上沒有鎖。   夏爾蒙伸手用力推開了石門,眾人走了進去。   那是怎樣的一種金碧輝煌啊!   一個巨大的大廳,廳頂是渾圓的穹頂,在穹頂之下,是無數的黃金珠寶,它們堆滿了整整四分之三的大廳,如山一般。   每一個人的臉都被映成了金色,每一個人都眼花繚亂,每一個人包括夏爾蒙都屏住呼吸,難以置信。   維西全身顫抖著走上前去,撲倒在寶石堆上,激動的說不出話來。大廳的左右還各有三扇門,羅德走過去隨手打開了一扇,「嘩啦」,他被流出的寶石淹沒了,一屋子的寶石。   塔爾衝到財寶旁,解開那個大包袱,把所有的東西都丟開,然後抓起一把把的珠寶往裡塞。妮婭和優妮相擁在一起,口裡不停地念著:「哦,偉大的光明女神,啊,萊瑪……」   夏爾蒙閉上眼,平靜一下心情,轉眼間他的臉已經恢復了平靜。   他開始低聲誦讀咒文,感覺著周圍的力量。忽然,他的心靈似乎受到什麼力量刺激一樣,劇烈的跳動了一下。   那麼熟悉的力量啊,是來自黑暗世界的。   他的眼光落在了左側第二扇門上。   在沒人注意到的情況下,夏爾蒙走到了那扇門的門口,推開了門。   這是一間小小的石室,室中空無一物,只有在石室正中的一塊青色石塊上,插著一根黑色法杖。   那是一支和夏爾蒙身上黑袍相同顏色的黑色法杖。         第三章 歸來     夏爾蒙的心劇烈的跳動起來。他緩緩的走到這根法杖的面前,只見法杖有手臂一般粗,通體黑色,下部插在青石中,露出了半截。在法杖的頂端是塊似玉非玉圓形的白色寶石,緊緊地鑲在法杖之上,發出柔和的光芒,輕輕的灑在夏爾蒙身上,似乎也在觀察著這個人。   夏爾蒙伸出手去,握住了法杖。剎那間,一股沛不可擋的力量直衝進他的手臂,衝過胸口,衝向他體內那禁錮他多年的魔法禁制。   他的冷汗涔涔而下,全身痛如刀割。當年在他體內種下禁制的人是當世一等一的大魔法師,那禁制在這麼強大的力量衝擊下依舊沒有垮掉。   夏爾蒙苦忍著,身上的黑袍無風而動,肉眼看不見的力量充滿了這個小小的石室。   不久,石室內開始輕微的震動,一些小石塊漸漸落下。然而他全然沒有注意到,只覺得法杖像個無限的力量黑洞一樣,傳遞來越來越大的力量。   塔爾停止了抓寶石的動作,維西從財寶上站起,他們都看見這個大廳中不斷有小石塊落下,同時大廳隱隱在震動搖晃。   維西澀聲道:「地震?」   這時其他三人也走了過來,眾人對望一眼,妮婭突然道:「夏爾蒙呢?」   很快,眾人的眼光都落在了左側第二扇石門上。   走到門口,眾人都呆住了。夏爾蒙右手緊握住一根插在青石裡的黑色法杖,一身黑袍不停飄舞,面上肌肉扭曲,顯得極為痛苦。   優妮正想上前幫忙,卻被塔爾擋住,老矮人的眼中有奇怪的神色。優妮正要開口,忽然,一聲脆響,青石裂成兩半,同時夏爾蒙體內接連幾聲悶響,旁邊幾人立刻想到了初遇夏爾蒙那晚他殺猿怪時的情景。   石室漸漸安靜下來,石塊也不再往下掉落。全身已被大汗浸濕的夏爾蒙,緊緊的把法杖摟在胸前,轉過身看見眾人,用不知什麼時候嘶啞的聲音道:「我沒事了。」   妮婭有些遲疑的道:「夏爾蒙,看樣子你很辛苦啊,要不要我幫你治療一下?」   夏爾蒙只覺得雙腿酸痛無力,只得坐在青石上,大口的喘息著,道:「我真的沒事了,你們快去拿財寶吧,時間不多了。」   「時間不多了,」站著的五個人莫名其妙,妮婭搶著道:「什麼時間不多了啊?」   夏爾蒙不知怎麼居然有點不好意思,遲疑了一下才道:「據我所知,再過一個小時以後,這座山峰將會發生地震,把這個洞窟永遠掩埋。」   石室中一片寧靜,眾人個個難以置信的表情。只是看夏爾蒙的表情不像是在說謊,而且一路上眾人都看出夏爾蒙對這個迷失洞窟極為瞭解,只怕是真的。   在死一般的寂靜中,維西帶著哭腔大吼一聲,轉身跑向大廳,羅德和塔爾也跟了出去。妮婭和優妮對望了一眼,也走了出去。   夏爾蒙看著他們都出去了,目光才移到手中的黑色法杖上。他輕輕撫摸這來自黑暗世界的異物,觸手冰冷,但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它所蘊含的巨大力量。這時,法杖頂端的白色寶石也發出柔和的白光,輕拂夏爾蒙的身體。   ※※※   六個人剛跑到山腳,就覺得腳下大地一陣顫抖,然後從山頂處傳來一聲巨響。剎那間,大地象受傷一樣劇烈發抖,令人難以站穩。正在手忙腳亂的時候,妮婭尖叫一聲,指著山頂說不出話來。眾人太頭一看,只見無數巨石從山頂隆隆滾下,不多時已匯成巨大的石流,把前進路上的樹木生靈壓的粉碎。   羅德大叫一聲:「快跑。」   六人使盡全身力氣跑開,夏爾蒙邊跑邊叫:「往旁邊跑,避開石流的前進方向。」   巨石流從山頂衝下,直衝了十里地才停了下來,整座山峰成了光禿禿的石山,山腳的森林也成了凌亂的石堆。   劫後餘生的冒險者們衝上了遠處的一個小山頭後終於安全了,之後,大家的目光很自然的落在了黑袍男子的身上。這次先開口的是塔爾,他抱著那個鼓鼓的大包袱(當然了,裡面全是財寶,背著這麼重的負擔居然也能逃出來,可見矮人族中即使是老的快死的老矮人的體力也是極好的,特別是有很多財寶時),道:「夏爾蒙,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大家一起經歷了生死,所以我覺得你應該向我們解釋一下。」   夏爾蒙看了看五個同伴的眼神,猶豫了一下,道:「好吧。這個迷失洞窟傳說是由天神所建,用來收藏天神的財寶(神仙也貪財??)。但天神怕有人盜寶,所以製造了無數迷宮,人進去很容易迷失方向,迷失洞窟的名稱就是這樣來的。」   羅德插嘴道:「那你怎麼知道一個小時後會有地震?」   夏爾蒙臉上又出現了困窘的神情,道:「洞窟內有一支神器,是天神的最愛。傳說天神曾下了詛咒,若有人偷了這個神器,就引發地震把他埋在山下……」   看見眾人的眼光全盯著自己手中的黑色法杖,夏爾蒙苦笑一聲,道:「沒錯,就是這根暗黑法杖,傳說它是冥神達斯所做……」   「嗚哇,」伴隨著一聲悲鳴,維西向夏爾蒙撲去,「你還我的黃金,還我的珠寶,還有鑽石,翡翠……」   優妮一把捉住維西,有攔住了其他憤怒的同伴,道:「別這樣,我們已經拿了不少財寶出來了。」   「可是原來還可以更多的。」維西幾乎要哭了,「整整一個大廳的黃金珠寶啊,把它們賣出去,全大陸的黃金價格都要下跌。」   「但是我們原來根本拿不到。洞窟裡有那麼多的高級魔獸,我們的實力完全不是對手的。」   「但那些魔獸都死光了啊,」塔爾說著,但他立刻反應過來,「呃,你的意思是……」   優妮轉過身,面對著夏爾蒙,她的目光銳利:「是你殺的吧?」   山風吹來,夏爾蒙那不知什麼材料做的黑袍隨風飄動。他的臉蒼白而憔悴,但目光卻鋒利如刀:「你怎麼這麼想?」   優妮盯著他的眼睛,道:「我看過洞窟內死去的魔獸,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它們的身體上沒有一點傷痕。只有幾具保存較好的屍體的嘴角邊依稀可以看見綠色血液的痕跡。我也曾百思不得其解,後來我終於想到我們初遇了那個晚上,你為了救我出手殺了那只猿怪。撇開我造成的傷口不說,那猿怪死在你手上時除了口中流血之外,身上沒有其他的傷痕。它和洞窟內的魔獸一樣是體內受創而死的。我說的對不對?」   夏爾蒙注視著優妮,目光閃爍不定,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不錯,那些魔獸是我殺的。」   眾人一陣聳動,要知道高級魔獸往往力大無窮,有的銅皮鐵骨,有的帶有巨毒,有的甚至對某些魔法都免疫。一般情況下,即使是一群訓練有素的戰士也很難對付一隻高級魔獸。夏爾蒙一個人即殺了這麼多的高級魔獸,純以實力而言,他已是大魔法師一類的超群人物,甚至於都有可能和慾望大陸上三位最強的魔法師相比較了。   優妮忽又想起一事,道:「那你問妮婭今年是大陸歷幾年是怎麼回事,難道你會不知道時間?」   夏爾蒙苦笑一聲,道:「三年前我雖然殺盡魔獸,但也身負重傷。你們還記得早先在洞窟中那恐怖的腳步聲吧,那也是一種高級魔獸,我從沒見過,卻比其他魔獸厲害多了。那時我殺光了其他魔獸後,又遇見了那個怪物,根本不是它的對手,加上我沒有藏寶圖而走錯了路,只得用最後的力量施行一個密咒,將它擊成重傷。但我也精元大損,全身生機幾乎斷絕,就此暈了過去。沒想到這一睡就是三年,其實我能活著我也很意外,那怪物居然沒吃我,也許是那個密咒有保護主人的效果吧。」   妮婭好奇心大起,追問道:「是什麼密咒啊,這麼厲害?」   夏爾蒙笑而不答。   維西惡狠狠地道:「那怪物沒吃你是你的酸,要不就是那怪物是瞎子。」   眾人相視一笑,都不好意思再怪夏爾蒙。塔爾道:「好吧,你幫我們殺了魔獸,有害我們拿不到財寶,那我們就當兩不相欠好了。」   夏爾蒙點點頭,羅德卻忍不住道:「那洞窟中的財寶無一不是精品,你裝了滿滿一大袋子,三輩子都花不完,當然這麼說了。」   妮婭在一旁冷冷道:「那你原來裝琴的袋子拿出來看看啊,那麼鼓鼓的好像不是琴呢。」   羅德臉一紅,立刻又恢復了常態,正色道:「啊,妮婭小姐,我是為了我們將來能過上好日子才隨便拿了一點點……」   「呸~~~~~」   ※※※   夜幕降臨,大家圍著火堆而坐。   為了多拿財寶,大家都把吃的丟掉了;夏爾蒙雖然沒拿,但他是半途加入,身上本來就沒有吃的。無奈之下,眾人忙了半天,終於打了一隻野鹿,烤了充飢。   火光熊熊,映的每人的臉都紅了。塔爾開口道:「你們現在有什麼打算嗎?」   妮婭想了想,道:「我是出來修業的,現在要回赤蘇城的魔法學院去了。優妮,你也要回去了吧?」   優妮點點頭,道:「我出來冒險是為了磨練劍技,現在也要回赤蘇城的劍士學院去,再說年底的劍士大賽就要開始了。」   羅德接著道:「我有個表哥的阿姨的妹妹的堂兄的伯父在赤蘇城,我要去看看他。   呵呵,妮婭小姐,我們又被命運之神安排在同一條道路上了。我們真是有緣啊!」   妮婭不去理他,問維西道:「你呢?」   維西狠狠地瞪了夏爾蒙一眼,道:「我要跟著這個黑衣怪人,他欠了我那麼多錢,我一定要他還。」   「欠你錢?」眾人齊問。   維西咬碎鋼牙,聲淚俱下的道:「那麼多的財寶,黃金,鑽石,翡翠,瑪瑙……」   夏爾蒙苦笑了一聲,也沒反駁他,道:「我也去赤蘇城,那裡有個人一直在等著我。」說到這裡,他抬頭看了看天,天空中無月無星,有烏雲。   「啊,太好了,夏爾蒙先生也去。」妮婭高興地叫了起來。自從知道夏爾蒙的實力後,她就崇拜地開始稱呼先生了,「那維西也要去赤蘇城了?」   維西又瞪了夏爾蒙一眼,道:「是!」   「好啊,」妮婭拍手叫好,她年紀不大,和眾人一起經歷了生死考驗,已結下了深厚友誼,很不願意和眾人分別。「那現在只剩塔爾了,你呢,也和我們一起去赤蘇城吧?」   塔爾搖了搖頭,道:「不行,我老了。」他看了看夏爾蒙,又道:「我要回家養老了。」   妮婭失望的歎了口氣:「唉,真可惜。」   塔爾微笑道:「傻姑娘,人生哪有不散的宴席。來,今晚為了我們歷經艱險而結下的友誼,乾杯!」   「乾杯!」眾人齊道。   ……   「沒有酒杯,怎麼幹杯啊?」   「就是,再說也沒有酒啊。」   「誰說乾杯的,喝空氣啊?」   ……   ※※※   十日後,這五個冒險者抵達了馬咯斯王國的王城「赤蘇城」。   馬咯斯王國位處大陸東南部,幅員遼闊,國力強盛,是大陸上四大強國之一。王都赤蘇,民生百萬,地處交通要道,往來商旅頻繁,也是大陸上最大最繁華的都是之一。   眾人進城後,找了家「白雲旅館」住了下來,安頓好後,又找了家小酒館吃飯。   吃了一半時,妮婭看了看夏爾蒙,黑袍男子面前的飯菜動都沒動。剛遇見夏爾蒙時,他的話就不多,這幾日越接近赤蘇城,夏爾蒙就越沉默寡言,只常常在休息時凝望赤蘇城方向,一言不發,眾人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夏爾蒙先生,」妮婭道,「你怎麼不吃飯啊?」   夏爾蒙搖搖頭,表示不想吃,目光又移向窗外。   妮婭沒辦法,只得和優妮說話:「優妮姐姐,你什麼時候回劍士學院?」   優妮道:「下午我就回去了,等我在學院的事做完後,再來看你們。」   羅德搶著道:「那妮婭小姐你回魔法學院以後,也要回來看我們啊,我可天天在旅館裡等你呀。」   妮婭白了羅德一眼,向夏爾蒙道:「夏爾蒙先生,你不是也要去找個人嗎?」   夏爾蒙神色一動,不答反問道:「妮婭,你所在的赤蘇城高級魔法學院的院長還是修肯嗎?」   妮婭的臉上立刻露出崇拜的表情,道:「是啊,修肯長老擔任我們院長已經有六十年了。他法力高強,是當今慾望大陸上三位最強魔法師之一呢。不過夏爾蒙先生也很厲害啊,說不定可以和修肯長老切磋一下呢。」   說到這裡,妮婭象想起了什麼,歎了一聲,道:「不過修肯長老在學院裡的大法式塔上好多年了,我們都沒見過他。也許他不會見你的。」   夏爾蒙忽然冷笑了一聲,道:「大法師塔。」   優妮覺得有點不對勁,聽夏爾蒙的口氣似乎對這魔法學院不大友好。   可是妮婭一點也沒發覺,依舊十分興奮地道:「是呀,這座大法師塔是我們馬咯斯王家特意為修肯長老蓋的。因為修肯長老不但法力高強,而且幾十年來一直輔佐馬咯斯王國,在幾次戰爭中都立下大功,是馬咯斯王國的大功臣,是正義的守護神呢!」   夏爾蒙臉色蒼白,眼角微微抽搐:「正義的守護神,正義的守護神……」他喃喃道,然後低聲笑了起來,笑的全身彎曲,臉向地面。眾人看不到他的臉,只聽著有些淒厲的笑聲,和他那只緊握暗黑法杖,因用力而骨節發白的手。   這時,連羅德和維西也發現不大對勁了。   ※※※   妮婭踏著歡快的腳步在高高的台階上小跑著。秋天午後的陽光慵懶地灑在魔法學院上。一進大門,就是一片巨大的石塊鋪成的廣場,這是魔法學院學生日間練習魔法的地方,也是他們晚間活動的天堂。再過去就是一百多級的石階,在它之上是高大雄偉的多個殿堂,它們是上課學習的地方,也包括了圖書慣,食堂,宿舍等生活設施。整個建築高出地面二十多米,顯示出威嚴過人的氣勢。這裡是馬咯斯王國的精神象徵,歷代馬咯斯王家的人都在這裡學習過(那個時代,魔法學院通常也是知識的最高學府)。   妮婭跑過了一百多級的石階,在走廊上拐來拐去,不一會兒在一間藍色門口的房間前停了下來,伸手推開了門。   「雪莉老師,我回來啦。」妮婭從背後抱住了屋中的那個人,高興地叫道。   那人轉過身來,微笑了一下,然後用她那特有的溫柔聲調道:「是妮婭回來了啊,太好了。」   現在是學院中練習魔法的時間,學生們大都在廣場上,屋中只有雪莉老師一個人。   她是個讓人一看就想起「溫柔」二字的女子,披肩烏黑的長髮,瓜子型的臉龐,細長的眉毛下是大而閃亮的眼睛。她身著白色教師服裝,白皙的雙手扶住妮婭的肩膀,宛如誤入凡間的仙子,卻沒有沾染一絲的俗氣。   妮婭最喜歡雪莉老師了,特別是她覺得雪莉老師溫柔的風範是自己一輩子的目標(呵呵,大家都想像不出雪莉老師與魔獸搏鬥的樣子吧,我就想不出來,這麼溫柔的女子啊)。此時,妮婭拉著雪莉的手,唧唧喳喳的說著這些日子來冒險的故事。   雪莉微笑著聽著,她心中不禁有一些感歎:真是個有幹勁的孩子啊,這麼有精神。   這時,從屋外遠處傳來了一聲悶響,然後是一陣喧嘩聲,暫時打斷了妮婭的演說。   雪莉往窗戶的方向看了看,笑著道:「你們現在的學生啊,一個個都這麼好動。當初我們剛進學院時。大家都只敢認真學習,就是練習魔法時也不敢出聲。哪像你們,什麼人一施法失敗就要笑個不停。」   妮婭嘴一撇,道:「就是嘛,他們老是笑我啦。」   雪莉失笑道:「原來你真的很差啊!」   妮婭臉一紅,正要說話,廣場方向又是幾聲悶響,一陣喧嘩。妮婭不禁道:「看來今天大家的狀態都很差呢。」   雪莉笑道:「幸好你沒去,不然……」   突然,一聲巨響之後,接連的慘叫聲傳來,打斷了雪莉的話。雪莉立刻站了起來,拉著妮婭的手向外走,道:「好像出了什麼事,我們去看看。」   走廊上已經有很多人了,大家顯然聽到了叫聲,都往廣場那兒走去。路並不遠,雪莉和妮婭沒多久就走到殿堂前方的石階上,居高臨下的望向廣場,一切盡收眼底。   廣場兩側站滿了身著藍白相間學生服的學生,中間空出了一大片空地,地上倒了幾十個學生,鮮血橫流,橫七豎八,有的已暈了過去。六個身著和雪莉相同教師袍的中年人,正圍成一圈,全力施用魔法與圈中一個人相抗衡。   圈中之人是一個身著黑袍手持黑色法杖的男子。   夏爾蒙,妮婭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時,旁邊已有學生把事情大略說了出來。廣場上的這個黑袍男子闖進學院,聲稱要找修肯長老(妮婭敢肯定原話不是這樣),學生們當然不會答應他,並質問他的目的,於是他就動手傷人,幾十位同學一時猝不及防(???),遭他暗算,受傷倒地。幸好有六位法力高強的老師在場,困住了他。哼哼,這可是六十年來第一次有人膽敢來找馬咯斯高級魔法學院的麻煩,一定要好好處置他。   正說著,只見場內六位老師似乎已用盡全力,各種魔法絢麗多采的向夏爾蒙打去,只是在他身前一米處好像遇上屏障似的停了下來,無功而返。與此同時,六位老師的身形移動遲緩,看上去竟像被人牽制的木偶一樣。   此時的夏爾蒙左手成爪狀直伸向上,掌心向天,右手緊握暗黑法杖,閉上雙眼口中低聲誦讀奇異咒文。忽地,他睜開雙眼,臉在剎那間漲成通紅,右手把暗黑法杖往地上重重一敲,大喝一聲:「破!」   一聲悶響,暗黑法杖上端的白色寶石光芒瞬間大盛,六位老師同時口噴鮮血,如有鐵錘在胸口重擊一般,往後倒去,手腳不停掙扎,顯然傷的極重。   廣場上下一片寂靜。只有妮婭忽然聽到身邊雪莉老師用一種她從來沒聽過的充滿痛苦近乎呻呤的聲音低聲道:「暗黑之心,是暗黑之心。」   廣場遠處的夏爾蒙的臉色很快恢復了正常,很明顯他已不像當初那般容易疲憊。   就在妮婭聽到雪莉老師的話時,夏爾蒙似乎也有了感覺。他抬頭向妮婭處望來。妮婭不由自主地縮了一下,可她很快就發現夏爾蒙不是看她,他在看雪莉。   那曾經蘊含著絕望,痛苦,掙扎,不屈,堅忍和狂野的目光,劃破了時空,燃燒著不息的慾望火焰,從黑暗世界歸來,重現於世間。   妮婭突然發現,雪莉老師一直拉著她的手,不知何時已經冰冷。         第四章 你往何處去     夏爾蒙轉過身子,面向石階,望著高高在上的人們,邁步向上走去。   廣場上下一片寂靜。微風吹來,夏爾蒙的黑袍隨風飄動,在空氣中劃出黑色陰影,隨著他的腳步移動變幻著,向這片古老殿堂籠罩而去。   妮婭忽然發現在廣場下邊近門處,還站著兩個與眾不同的男子,她立刻認出是羅德和維西。他們二人的臉色煞白,顯然對夏爾蒙的行為也大出意料之外。要知道現在夏爾蒙實際上是與整個馬咯斯王國作對,身為可憐的同夥的兩人當然不會很高興。   這時羅德也看見了妮婭,遠遠的向她擠出了個笑容。妮婭覺得那比哭還難看。   夏爾蒙很快走上台階,全身散發著肅殺之氣。他向前每走一步,圍著的眾人情不自禁的就退一步。很快,殿堂前就形成了一個圓形的空地。   空地中只有夏爾蒙,還有妮婭和雪莉。   妮婭很奇怪雪莉老師沒有後退,但她心裡卻不怎麼害怕。她似乎有種感覺,夏爾蒙是不會傷害她的。   夏爾蒙看了看妮婭,面無表情。然後,他盯住了雪莉。   妮婭發現雪莉老師也在看著夏爾蒙。她美麗的眼睛中沒有一絲恐懼,卻有說不出的情緒,似乎是百感交集,驚訝,迷惑,惋惜,痛苦,興奮和擔心,一一浮現。   妮婭發覺這兩人之間的關係很不尋常,但她說不出話來。現場中無形的壓力似乎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妮婭才聽到雪莉老師那溫柔卻略帶顫抖的聲音:「你回來了!」   夏爾蒙看著她,眼中露出一絲痛心卻帶著濃濃恨意,道:「我要見修肯。」   雪莉低下了頭,又是一陣微風吹來,掠起她的長髮,輕拂過白皙的臉龐。良久,她才道:「修肯長老已在大法師塔中隱居了六年,他不會出來見你的。」頓了一下,她忽然以一種哀求的聲音道:「夏爾蒙,算了吧。以前的事我們都忘掉好不好?」   周圍的人一陣聳動,妮婭瞪大了眼睛看著雪莉那蒼白的臉。   夏爾蒙冷冷道:「我忘不了。」說完,他向周圍眾人掃了一眼,最後目光又落在雪莉身上,一字一字道:「他再不出來,我就開始殺人了。」   雪莉寒了臉,眼中閃過絕望之色。她舉目正視夏爾蒙,把妮婭拉到身後,道:「那你就先殺我吧!」   夏爾蒙冷冷的笑了,他舉步向雪莉走去,口中道:「那就讓我看看你的風系魔法練的怎麼樣了?」   雪莉一言不發,舉起雙手在胸前虛抱,開始誦讀咒文,不多時只見有一道細小風柱在她雙手間形成,略帶青色,稍後,風柱逐漸變大,顏色也轉為青綠,並在空中化作刀鋒狀。   周圍發出一陣驚歎,這是風系魔法中的高級攻擊法術「風之刃」,威力很大但極難練成,魔法學院中還沒有人練成過。眾人都沒想到看起來弱不經風的雪莉的法力這麼高強。   夏爾蒙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道:「果然大有進步啊,雪莉。」   雪莉眉一皺,雙手一分,那象刀一樣的氣體破空而出,尖嘯著向夏爾蒙衝來。所過之處,連地下石板都被劃出淺淺的溝槽,顯然雪莉一上來就使出了全力。   巨大的風柱咆哮著衝來,夏爾蒙象置身與風暴中心,全身衣服劇烈飄動。就在風刃快要侵身,周圍魔法學院的老師學生已有幾個發出興奮的叫聲時,夏爾蒙伸出了左手。   他因久不見陽光而蒼白的,修長的左手。   暴風在他手掌前停住了,狂風因為受到阻擋而越加狂暴,風聲越來越大,到最後已變成刺耳的尖叫。無處可去的風柱越來越粗,令人想到夏季被困在堤內的洪水。   夏爾蒙向前踏出了一步,整個風柱象被一堵牆整個給推回來似的,也隨著退了一步。雪莉白皙的臉上立刻湧上了一片紅暈。   夏爾蒙頓也不頓,連續向前走了三步。巨大的魔法能量反挫,雪莉全身不斷搖晃,一張臉因吃力而時紅時白。   妮婭開始害怕起來,她清楚地看出雪莉老師已經不行了。她想開口叫夏爾蒙停手,但一張嘴就被大風灌的說不出話來。   這時夏爾蒙已走了七步,和雪莉僅相隔兩米,風柱就在他和雪莉之間狂吼著。現在誰都看出了這場較量的結果。   夏爾蒙看著面前這個美麗的女子,她咬著牙正在苦撐。她的長髮隨風飄舞,白皙的臉龐因用力過度而顯得暈紅。風過處,她的眼中有決絕之意,然而看起來卻依然溫柔。那曾是夢一般的眼神啊,如今依舊可以看見映在其中的影子。   那個影子是誰?   映在她眼中的影子有沒有刻在她的心裡?   雪莉雙腳一軟,苦撐了這麼久後剎那間身體的力量崩潰了。她無力地倒下,失去了控制的風柱呼的一聲倒灌回來。   她絕望的閉上眼,在那之前,她看見了夏爾蒙蒼白的臉。   旁邊膽大的一些學生怒吼著衝上前,在跑到一半時卻發現夏爾蒙手一偏,那風柱一下轉了方向,離開了雪莉向自己衝來。   「砰砰~~」   當先的幾個人立刻被撞的直飛了出去,或跌下了廣場,或被撞到堅硬的牆上,全暈了過去。後面的人慌亂下,左右逃竄,結果又是十幾個人被風力捲起到半空,再重重地摔在地上。   許久,風力漸漸平息,地上一片狼籍。雪莉脫力地躺在妮婭的懷中,看著站在面前的黑袍男子。   夏爾蒙冷冷道:「我要見修肯。」   雪莉疲憊然而堅決地搖頭。   這時,旁邊一個憤怒的學生大吼一聲:「我們和這個侮辱學院的傢伙拼了!」他的話得到了一群熱血學生的響應,瞬間衝出了幾十個學生。   夏爾蒙臉一沉,正要有所行動,雪莉已大聲叫道:「站住,他是暗黑法師,你們差的太遠,不要……」   她的話被學生們的怒吼壓下了。他們狂叫著象視死如歸的英雄向夏爾蒙衝去。夏爾蒙看著他們憤怒的臉龐,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將暗黑法杖拿到身前,把杖頂白色寶石對準衝來的學生,開始誦讀咒文。   雪莉驚恐地看著原本柔和的白光漸漸明亮起來,一股肅殺之氣越來越濃,她絕望地喊:「夏爾蒙,他們還只是孩子,你不可以殺……」   時間在那一瞬間似乎停頓了一下。   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來:「站住!」   學生們都站住了,他們震懾於那叫聲的威嚴和平日裡因無盡崇拜而帶來的畏懼。   一個身材高大,鬚髮皆白的老者出現在雪莉和妮婭的身邊,他身上穿著白色的法師袍,袍上還繡著閃閃的金邊。   雪莉艱難的叫道:「修肯長老。」   修肯向他點點頭,然後轉過身子,面對著夏爾蒙。   站在黑袍男子面前的是慾望大陸上最強的魔法師,他的名字在幾十年前就以傳遍了大陸的每一個角落。   兩人對視良久。   夏爾蒙的眼光怨毒而刻骨,他用力地握著暗黑法杖,面對著這傳說中的強者,他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   修肯也在看著他,然而他的眼光平和而深邃,似乎是年長的長者看著許久未歸的遊子。   修肯開口了,他的聲音中沒有了威嚴,面對著夏爾蒙他似乎只剩下了慈祥:「你回來了嗎?我的孩子。」   周圍眾人一片嘩然,妮婭幾乎合不攏嘴,這個夏爾蒙到底是什麼身份?   夏爾蒙看著修肯,一字一字道:「不要這樣叫我!」   修肯皺了皺眉,半晌才道:「你想做什麼?」   夏爾蒙冷笑一聲,道:「你不知道嗎?」   修肯沉下了臉,看著夏爾蒙,夏爾蒙也毫不示弱地盯著他。過了一會,修肯突然道:「好,不過這是你我二人之間的事。你隨我來。」說完,他轉身走去,夏爾蒙一言不發,緊跟而去。   雪莉在身後哀哀地叫了一聲:「修肯長老。」   修肯轉過身來,對著雪莉慈祥的笑了笑,又轉身去了。   妮婭望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後,不禁悄悄問雪莉道:「他們要去哪啊?」   雪莉愣愣地看著那個方向,道:「大法師塔。」   妮婭吃了一驚,道:「那裡不是只有修肯長老才能進去嗎?」   雪莉苦笑一聲,沒有回答。   妮婭又想起一個問題,道:「雪莉老師,你剛才叫夏爾蒙作暗黑法師,這是什麼意思啊?」   雪莉看了看妮婭,突然道:「我看你的樣子似乎認識夏爾蒙,是不是?」   妮婭臉一紅,道:「是。」隨後把探險一事簡單說了一遍。   雪莉聽了,喃喃道:「原來那是暗黑法杖,想不到他的力量已經可以操縱神器了。」說著,她轉頭看著妮婭,她的臉依舊蒼白,「妮婭,以後不要接近這個男人,離他遠遠的,知道嗎?」   妮婭困惑地看著雪莉,點了點頭。雪莉歎了口氣,道:「我叫他暗黑法師,是因為他用的是暗黑系魔法。」   妮婭莫名其妙,「暗黑魔法?」   雪莉點點頭,道:「這世上有六位大神,卻只有五系魔法,你不覺得奇怪嗎?」   妮婭大吃一驚,道:「你是說……」   雪莉截道:「不錯,這世上本有六系魔法。除已知的五種外,第六種就是與掌管死亡破滅的黑暗神,又稱冥神的達斯結下契約,使用黑暗力量的魔法,叫暗黑魔法。這系魔法因為承襲死亡黑暗之力,所以與其他五系魔法大異,出手時無聲無息無色無味,是破壞力最強的一系魔法。」   妮婭道:「那為什麼世上都沒人知道這種魔法啊?」   雪莉歎了一口氣,道:「因為這種魔法已經滅絕一千年了。一千年前,暗黑魔法盛行,但它是死亡破滅之術,其中有很多極殘忍極可怕的邪惡術法,被許多心地殘毒的暗黑法師濫用,搞的整個慾望大陸天怒人怨,普通平民死傷無數。後來其他五系魔法師聯合起來,又聯合妖精族和狼族的力量,全力和暗黑法師爭鬥,在付出慘重代價後,終於打敗了暗黑法師,又經過長達數十年的追蹤獵殺,把世上所有的暗黑法師一一殺盡。從次之後,這系魔法就絕傳了。」   妮婭倒吸了一口涼氣,眼前彷彿出現了千年前血戰的情景。她心理隱隱覺得,雖然暗黑法師有錯,但全部殺盡似乎過分了。   她正想再問,卻聽見廣場下一片喧鬧,原來是一隊士兵開了進來。紅甲白盔,妮婭認出那是馬咯斯王家禁衛軍的服裝。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後,馬咯斯王國的官方力量終於出現了。   「別誤會啊,我們是路過的。」   「是啊是啊,我們和那該死的夏爾蒙可是素不相識啊。」妮婭這才發現羅德和維西二人不知何時已被士兵扣了起來,這時一個小隊長樣子的人冷冷道:「你們素不相識怎麼知道他叫夏爾蒙?」   「……呃,這個,這個,哦,我是聽別人說的,哦,不,我是聽剛才動手的那個女人說的。啊,別打我。」羅德維西抱頭鼠竄,周圍滿是憤怒的學生準備拿這兩人出氣。很明顯,這兩人比剛才的黑袍男子好欺負的多。   妮婭正要過去幫忙,卻見士兵們已把學生和這兩人隔開了。   妮婭鬆了口氣,忽然發現一道巨大的陰影遮住了雪莉和自己。她回頭一看,只見一個高大的男子背對陽光面向他們而立,受陽光刺眼,妮婭一時看不清他的臉,只發現他身著禁衛軍將官服裝,全身盔甲在陽光照射下發出耀眼的光芒,像站在光芒中的戰神。   雪莉驚喜地道:「你來了?」   那男子溫和,沉穩,平靜地道:「是,我來了!」   ※※※   大法師塔高七層,上細下粗,聳立在魔法學院後庭。周圍遍植青草,有一條石板路通往門口。   修肯站在門前,用手在門上輕拂,口中輕誦咒文,稍後一聲輕響,門打開了。一座石製的階梯出現在眼前,圍繞著塔中心一根巨大的石柱蜿蜒而上。   修肯當先走去,夏爾蒙緊跟在後。大門在身後無聲無息地合上。塔內沒有窗戶,光線變的十分幽暗,只有牆壁上的幾盞小燈發光照明。   兩個人就這樣一言不發的向上走去,一直到了最高的第七層才有了唯一的一間房間。裡面擺滿了半屋子的書,然後就只有簡單的桌椅床鋪,此外,還有扇小窗戶。   夏爾蒙走到、窗前,向外望去,才發現這裡是魔法學院的最高點了,他可以看清楚整個學院,甚至看到剛才的殿堂門口仍然站著一些人。   因為有窗戶的原因,這個房間的光線明亮了許多。修肯站在屋子中間,看著黑袍男子轉過身來。   他認真的看著夏爾蒙,道:「你想和我動手嗎?」   夏爾蒙沒有回答,只是盯著他向前邁出了一步。   修肯微微一笑,道:「你剛才和雪莉動手時用的是『暗壁』吧,後來把風刃轉向時用的應該是『操魔術』,還有,之前你和六位老師動手時該是『暗壁』和『暗黑之心』齊用,對吧?」   夏爾蒙的瞳孔開始收縮,他望著這看來和藹的老者,道:「原來你早在一旁了,為什麼不出手?剛才我要是出手重一點的話他們早死了。」   修肯淡淡道:「你不會殺他們的,因為你不願浪費力氣。」他看著夏爾蒙,微笑著道:「暗黑魔法的威力絕對強過其他魔法,但他對施法者的精力損耗也大大超過其他魔法。古代那些暗黑法師之所以研究出操控靈魂肉體甚至於死屍的邪惡術法,說到底也不過是為了減少精力損耗,以最小的損耗換取最大的力量而已。」   夏爾蒙深深吸了口氣,道:「想不到你對暗黑魔法也有這麼深的瞭解。」   修肯一笑,神色間有自傲之意,「我雖不曾修煉暗黑魔法,但我對它的瞭解絕不會比你少。」說著,他又看了看夏爾蒙,道:「你最後所用的『操魔術』,是以自身黑暗之力操控對方魔法能量的高術法,威力極強,但自身損耗亦極大。以我看來你的精力到現在也未完全恢復正常。這類魔法本不該輕易使用,但你為了救雪莉居然用了出來,看來你對她仍有餘情未了啊!」   夏爾蒙寒下臉,冷冷道:「你的話太多了,動手吧。」   修肯搖搖頭,道:「你還是先休息一下,等恢復了精力再和我動手吧。你現在不是我的對手。」   夏爾蒙眼中掠過一絲怒意,但立刻控制住了自己。他深深地看了修肯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找了張椅子坐下,閉目養神。   修肯的眼中不禁露出了嘉許之色。   ※※※   修肯負手站在窗前,看著窗外景色。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他感覺到身後的暗黑法師站起身來,他才轉過身去。   夏爾蒙冷冷地看著他。   修肯還是一如即往的和藹,道:「你好了嗎?」   「是。」   修肯微笑道:「既然我讓你有足夠的時間休息,那麼在動手前,你可不可以也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幾句話?」   夏爾蒙平靜地道:「你說。」   修肯道:「你這麼恨我,應該是因為當年你父親出事,你跑來求我幫忙,結果我卻將你父親的藏身之地告訴馬咯斯王家,導致你父親被捉住,並在審判後處死吧?」   夏爾蒙沒有說話,只是用力地握著暗黑法杖。   修肯繼續道:「我知道你一直認為你父親作為一個邊城的小文官,沒有偷盜公家財物,是無辜的。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他的確是無辜的。」   夏爾蒙霍地抬頭,嘶聲道:「你……」   修肯淡淡一笑:「是的,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但實際上,這只是給外人看的借口而已。」   夏爾蒙死死地盯著他,看著他從懷中拿出一封有些發黃的信,遞了過來。夏爾蒙接了過來,打開,這是一封短信,信上是少年時他曾熟悉的筆跡:   納斯達陛下親見:   小人已遵前命,以金珠賄得本城守將,只等大軍前來,即可舉城相迎。惟陛下不忘舊約,賜以金幣三萬,封伯爵之位,則小人必肝腦塗地,以死效忠陛下也。   微臣尤素·夏爾蒙敬上   夏爾蒙一字一字地看去,心一點一點的沉淪。耳畔又傳來修肯的聲音:「之所以處死你父親,是因為他通敵賣國,而當時不加以聲張,是為了避免打草驚蛇,驚動了納斯達帝國的人。」   夏爾蒙只覺得剎那間心中的那根支柱斷掉了,那曾是支撐他在黑暗歲月中字強不息,咬牙堅持的動力。他的身體就像脫力似的,踉蹌了幾步,退到椅子旁無力的坐下。   修肯看著他,眼中有同情之意,但一閃即沒,道:「當年你是我最好的學生,我對你種下魔法禁制,是希望你做個平凡人安靜的度過一生就好。沒想到你無意中從古書室發現了《冥神密典》,並自行參悟了出來,我實在太小看你了。」   夏爾蒙腦中一片迷亂,只喃喃道:「小看我,嘿嘿,小看我……」   修肯看著這個幾乎已解除武裝的青年,道:「你為了一個可恥之人,背叛了自己的命運,投身與黑暗之中,遠離光明,與無數正義之士為敵,這值得嗎?」   夏爾蒙面無血色。   修肯和藹地笑著,轉身看著窗外,道:「你也不要再怪雪莉了,她雖然是你的好朋友,但她也是馬咯斯王國的子民。她當年所做的事,你也就算了吧!」   夏爾蒙笑了,慘笑:「怪她,我怪她什麼?」   修肯向夏爾蒙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窗前,看著塔下站著的一群人,道:「那兩個被士兵押著的男人是你的同伴吧,哦,雪莉也在。她身邊那個將官你還記得吧?」   「是蘭特吧。」   「是他。你看他永遠都是這麼精神整潔,看上去好像生來就是站在光芒中的人一樣啊!」   他頓了一下,看著夏爾蒙道:「夏爾蒙,你和蘭特還有雪莉是一起長大的好友,讓他們來幫助你吧。摒棄黑暗,回到我們正義的一方來吧!」   夏爾蒙木然搖頭,轉身緩緩向樓梯走去。他每走一步似乎都耗盡了全身力氣。   這時,從身後又傳來修肯的話聲:「忘了告訴你,去年十月,蘭特和雪莉已經結婚了。」   夏爾蒙的身體一陣搖晃,幾乎就要倒在了地上,只有他緊握的暗黑法杖在支撐著他的身體。他愣在原地半晌,才低聲道:「我走了。」   修肯和藹地看著這被徹底打敗的對手,微笑道:「我的孩子啊,這廣闊世間,你往何處去?」   夏爾蒙心中一陣迷惘,只覺得無數念頭在腦中激盪,激怒之氣無處隱藏,忍不住仰天大叫:「我往何處去,我往何處去啊……」   淒厲的叫聲劃破了大法師塔中長久的寧靜,在塔中迴盪。遠處傳來了回音,彷彿是這座巨大的石塔也在與他共喊:往何處去,往何處去……「         第五章 謠言     你曾經迷惘過嗎?   你是否在面對未知的將來時茫然無措?   你有沒有經歷過在一瞬間全部的人生觀價值觀,全部的生活意義一起崩潰的遭遇?   當命運化作咆哮的野獸要將你撕碎,你有沒有勇氣,有沒有信心去與它戰鬥?   特別是,當你的親人欺騙你,當你的密友背叛你,當你失去了最後的依靠,躲在黑暗角落迎接未知的明天時,你可會害怕,恐懼,你可會悲傷,哭泣?   當人生道路是一團迷霧,你該怎樣去選擇一生的路?   或者說你還有沒有選擇的勇氣?   還是,就這樣沉淪不顧。   ※※※   夜已深。   黑暗在這座城市裡猖狂地跳舞。   無知的少年在骯髒的角落,為了最後的食物與野狗對峙,當他的鮮血淋淋而下時,是否知道他的同類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一片陰影籠罩而來,野狗畏懼地逃開。受傷的少年將骯髒的食物抱在懷中,抬頭看著這個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的人。他蒼白的臉沒有表情,原本明亮的眼睛已暗淡無光。他的右手緊握著一根法杖,上邊有白色寶石。夜風吹來,吹起他的黑袍在風中飄舞。   黑袍男子在少年面前停下,看著他。少年縮了一下,本能的感到害怕。根據以往的經驗,除了野狗沒有人會來和他爭奪這骯髒的食物。   他看著這黑袍男子緩緩蹲下,在那白色寶石所發出的柔和光芒中,蒼白的臉出現在他眼前,卻毫無生氣。   「你為什麼活著?」黑袍男子低聲道。   少年不知所以,卻聽見在這黑袍男子身後傳來話聲,他舉頭望去,看見是兩個男子一邊驚訝地看著黑袍男子,一邊竊竊私語。   「羅德,你覺得夏爾蒙在那孩子旁邊想幹什麼?」   「不知道,你說呢?」   「我也糊塗了。自從他從那座石塔裡出來後就變得和死人一樣不言不語,整個人陰森森的。」   「是啊,半夜三更不睡覺卻滿街亂逛,還跑到一個乞丐跟前盯著他看。他該不是瘋了吧?」   「有可能,這傢伙當初滿山洞的金子不要卻去拿那把鬼杖,現在又和馬咯斯王國作對,還連累了我們。真是個瘋子。」   羅德皺皺眉,道:「不過他白天那副死樣子走出來時,居然還記得叫士兵放了我們,我可是沒想到。」   維西瞄了夏爾蒙一眼,小聲道:「說起來他的身份好像很不簡單,那個長的很帥的長官一聽他說話就叫手下把我們放了。不過我看那傢伙可不怎麼順眼,搞的自己是正義之神似的,還叫我們以後不要再進赤蘇城了。」   羅德道:「那是你沒人家帥心理不平衡。我打聽過了,那人是馬咯斯王家禁衛軍的副將蘭特,是個大官呢。對了,你有沒注意到一直站在蘭特旁邊的那個女老師,她也一直看著夏爾蒙呢,看來他們之間都是認識的。不過那女老師可真漂亮,看起來那麼溫柔……」   「好啦,你就知道看漂亮女人。現在我們怎麼辦啊?」   「呃,那個叫蘭特的傢伙叫我們馬上出城,雖然我捨不得妮婭小姐,不過保命要緊。倒是現在你說我們要不要離開這個瘋子啊,再和他在一起我們的前途可不大樂觀了。」   「說的也是,雖然他就了我們,不過害我們被抓的也是他,我們可不欠他什麼。」   「是啊,那你的意思是我們開溜跑路?」   「哦,這是你說的,雖然這麼沒義氣的事我很少干,但為了照顧你,我只好幹一次了。」維西大義凜然地道。   「不是吧,這麼沒人性的話你也說的出口。」   「什麼啊,開溜可是你說的。」   「我是試探你一下,像我這麼情深義重兒女情長的人會幹這種事嗎?」   ……   「我說維西,其實木頭人,我是說夏爾蒙做人也不是太差,而且當初在龍山時也救了我們好幾次,我們就這樣走了,好像不太好吧?」   「……說的也是,好吧,大家朋友一場,看他大受打擊就快死的分上,我們就帶他走吧。」   「呵呵,想不到你還這麼有同情心啊,維西。」   「那是,再說他還欠我那麼多錢,可不能讓他給賴了。」   「……維西,你該不是為了錢才改主意的吧。」   「你別胡說,我像那種人嗎?」   「你不像,你就是那種人。」   後邊兩個無聊男子繼續著沒品位的爭吵,夏爾蒙卻似乎聽不見,他只是看著眼前這個少年,看著這卑微的生命,看著這掙扎求生的同類,他低低地重複道:「你為什麼而活著?」   ※※※   第二日,羅德和維西商量之下,決定離開赤蘇城(不離開也不行了),往西去馬咯斯王國的邊境大城「克頓城」。那裡雖然接近納斯達帝國,邊境上常有戰事,但「克頓城」是那一帶的政治經濟和軍事中心,人口眾多,商旅往來頻繁,說不定會有賺錢的機會,而且就算馬咯斯王家反悔抓人,也可以就近跑到納斯達帝國去。   二人把想法和夏爾蒙說了,黑袍男子一言不發,只點了點頭。   他其實也無處可去了。   三人就這樣出發了。   一路之上,羅德哀歎著想念妮婭小姐的同時與遇見的美貌女孩搭訕,維西則詛咒某人欠錢不還卻還繼續花債主的錢吃住,可惜這些惡毒的話對死氣沉沉的某人完全沒有效果,結果維西只德恨很地收口然後把這筆錢乘以十在加到債務上去。至於夏爾蒙則完全沉默,整日裡想啊想啊,呆呆的真的和木頭沒什麼差別了。   就這樣走了三天(本來買三匹馬代步或僱馬車要快得多,然而在維西抓緊錢包咆哮著反對下不了了之)。   這天中午,三日呢來到一個小鎮,找了家小飯館,吃了一半時,飯館裡另一桌上的客人談話吸引了全部吃飯之人的注意力。   「喂,你們知道嗎,王都赤蘇城最近出大事了!」   「什麼事啊,這麼嚴重?」   「聽說王都裡出了個奇怪的魔法師,居然衝到高級魔法學院裡去踢場子,打敗了好多高手,最後還是最厲害的修肯長老出來才鎮住場面呢。」   「哇,厲害啊。居然有人膽子這麼大。敢去馬咯斯王家歷代成員學習的地方去搞亂,不是找死麼。」   「對啊!」   羅德和維西對望一眼,又一齊看了看夏爾蒙,只見黑袍男子面無表情,正專心地想心思。二人相對苦笑。   隔日,也就是離開赤蘇城的第四天。三人在另一個小村的驛站聽到了另一個版本:   「聽說那個鬧事的魔法師居然就是千年前就已滅絕的暗黑法師啊。」   「真的嗎?好像暗黑法師都是心地慘毒的傢伙呢。」   「是啊,聽說當時那個暗黑法師已經殺了不少人了,幸好王家禁衛軍的蘭特大人和修肯長老擊敗了他,這種人真是該死。」   羅德忍不住道:「聽說當時沒死人啊。」   「你知道什麼,暗黑法師根本就是魔鬼化身,哪會不殺人?」   「……」   第六天,另一小鎮的旅館。   「哎呀,不得了了,你們知道嗎?那個穿黑衣服的惡鬼不但在王都裡殺了幾百個人,現在居然跑出城,到城外的村落裡濫殺了。」   「不可能吧,你是不是聽錯啦?」   「真的,這是王都傳來的消息。那惡鬼簡直毫無人性,不但殺反抗的男人,而且連老人,女人甚至剛出生的小孩也不放過啊。就算是魔鬼也不會這麼瘋狂啊!」   「……」   第七天,和路上的一隊商旅同行。羅德和維西買了件灰袍給夏爾蒙換上,他的黑袍太刺眼了。   「唉,我活了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遇見這麼悲慘的事。」   「……老丈你說的是?」   「前幾天我從東邊過來。聽說幾個村落旁的墳墓都被挖開了。這一定是那瘋狂的暗黑法師干的。聽說以前他們製造可怕的骷髏兵就是這樣幹的。」   「……」   「還有啊,最近時常有孕婦被剖腹取走胎兒和少男少女無故失蹤然後慘死野外手足不全的慘劇發生,想必也是那惡魔干的。」   「……」   「對了,你們知道嗎,聽說那惡魔居然還有同伴呢?」   「……是嗎,嘿嘿,他們幹了什麼啊?」   「你們怎麼笑得這麼難看啊。哦,你說那惡魔的同伴啊。當然也是無惡不做,喪盡天良,盡幹些慘無人道,毫無人性之事。哼,這些人要是被人發現了,當場就在大街上亂棒打死!」   「……」   第八天,三人已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了。   「這到底上什麼世界啊?」羅德狠狠地踢飛了道路上的一顆小石子,恨恨地道。   灰袍男子夏爾蒙(原來的黑袍不敢穿在外面了)默默地跟在後面,一言不發,倒是維西接口道:「就是,還說我們瘋狂,我還說他們好似瘋子呢!」說到這裡,他好像想起了什麼,道:「不過,你們不覺得這次的謠言很奇怪嗎?」   夏爾蒙居然還是事不關己似的,羅德只得道:「你什麼意思?」   維西道:「雖說謠言都是越傳越歪,越傳越邪的,不過這次也歪的太誇張太邪門了,我懷疑有人在背後故意搞鬼。」   羅德點點頭,看了看夏爾蒙,忍不住道:「喂,死木頭,這事怎麼說也是由你而起的,你怎麼像沒事人一樣啊?」   夏爾蒙淡淡道:「那些事我一件也沒幹過。」   維西怒道:「廢話,你這些天天天和我們兩人在一起,當然不是你幹的。」   羅德道:「最可恨的是,那些人把我們也給扯進去了,說什麼惡魔的同伴。這要是傳出去我大好形象可全毀了。」   「呸!」維西道:「你還有什麼形象啊你。對了,夏爾蒙你有沒有辦法啊,老是這樣下去可不大妙啊!」   夏爾蒙低頭看了看大地,依舊淡淡道:「我能有什麼辦法。我們連造謠的是誰都不知道。難道和那些老百姓一個一個去解釋嗎?」   二人語塞,看著夏爾蒙緩緩的走去,羅德悄悄對維西道:「我怎麼覺得死木頭一副心灰意冷的樣子啊,他該不會自殺吧?」   「不知道,從出王都的那一天起我就覺得他快死了,麼想到到現在他還活的好好的。不過這樣也好,他欠我的債還有希望。」   「你這傢伙怎麼老記著錢,朋友都這個樣子了,你真是沒人性。」   「你又開始胡說了,我只是說說罷了。我不是那種人。」   「我早說過了,你就是那種人!」   「……」   第九天。   維西伸了個懶腰,道:「再往前十里地是個叫『阿爾夏特』的村子,到那兒就離『克頓城』很近了,應該只有半天的路程吧。」   羅德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原來只要六天的路走了九天,你還好意思說。」   維西怒道:「我還不是為了大家能省點錢,你還……喂,你去哪啊?」   只見羅德快步向前走了幾步,撇下羅德和夏爾蒙,迎上了迎面而來的兩個人。一個是拄著枴杖的老人,另一位是長的相當清秀的少女,背著個小包袱,扶著老人,看樣子是他的孫女。   羅德笑容可掬(維西在後面低聲罵道:死性不改),道:「啊,美麗的姑娘,可需要我的幫忙?」   那少女微微一笑,如春天田野裡的小花盛開一般,有股自然清新的美麗撲面而來:   「謝謝你,請問往『托克村』怎麼走?」   「哦,我們剛從那來。你們順著這條路只走,到一個十字路口時向右拐就是了。」   「謝謝你了,先生。」少女輕笑點頭。   少女扶著老人往前繼續走,羅德在後面大聲喊著:「姑娘,你住在那裡呀,以後我去找你可以嗎,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突然一陣馬蹄聲傳來,打斷了羅德的話。他轉頭看去,只見前方來了五名騎兵,身著的是馬咯斯軍隊的服裝。   那少女和老人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   很快,五名騎兵來到面前,下了馬。當先一個身材高大的士兵似乎是個頭目,他看了看夏爾蒙等人,確定是路過的旅人後,轉向老人和少女,喝道:「為,奧布老頭,你居然敢逃避兵役,快和我回去參軍。」   「參軍。」羅德三人面面相覷,誰都看得出這老人風燭殘年,沒死也只有半條命了。   「將軍老爺,我真的太老了,打不了戰啊。」老人苦苦哀求,那少女也在一旁幫腔。   那頭目自然不會是什麼將軍,但很明顯他對這樣的稱呼非常滿意,於是他的態度好了一些,「不參軍也可以,我們按老規矩辦好了,你交參軍稅就可以免於參軍了。」   老人道:「老爺啊,我實在是沒錢了。這些年來我值錢的東西都賣了也交不完稅啊,您就饒了我吧。」   那頭目勃然大怒(好像這種情況經常出現啊,我不知不覺就寫了出來):「死老頭,沒錢交稅又不參軍,還敢誹謗我們偉大的馬咯斯王國的稅法,真是該死。」說著,一腳踢了過去,把那老頭踢倒在地。少女尖叫一聲,撲上去看爺爺有沒有什麼事。   羅德和維西大怒,正要開口質問,卻見旁邊一個士兵在那頭目耳邊說了幾句,那頭目看了肯少女,笑道:「小姑娘長的還滿漂亮的,這樣吧,跟老爺我回去享福,也就免了你爺爺的稅啦。」   說著,他一伸手把少女抓了起來,少女哭叫反抗,但力弱無能為力。   那頭目正爽之際,只覺得腦袋一陣疼痛,不由得送開手退了幾步,那少女也被人奪去。   他仔細一看,卻是站在一旁的三個旅人中的兩個,另一個拿著法杖的站著沒動。士兵頭目大怒,霍地拔出長劍,和另外四個士兵把羅德和維西圍在當中。   「你們這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敢攪本老爺的興頭,去死吧。」說著一劍就砍了過來。   羅德和維西毫不示弱,拔出護身兵刃自衛,口中罵道:「呸,攪你興頭,你這人渣。」   「就是,雖然我的職業也不是幹什麼好事,但比起你來我就像聖人了。」   刀來劍往,儘管羅德和維西二人精神可嘉,但肉體卻漸漸支持不住了。他們本就不長與肉搏,而對方卻正正是這方面的老手,而且人數又多。鬥到酣處,那頭目大喝一聲,一劍砍來,羅德用劍一擋,冷不防側面腰部被另一個士兵踢了一腳,跌倒在地。   那頭目哈哈大笑,用劍砍下。維西大急,要衝過來相救,卻被另三個士兵纏住,這時那老人和少女都轉過頭去,不忍心再看。   正在次時,眾人只聽見一聲斷喝:「破!」   那頭目的動作停頓了下來,胸口處發出了幾聲悶響,然後另四個士兵也發生了同樣的情況。隨著一陣踉蹌,五個士兵口噴鮮血,倒在地上,手腳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看來是死多活少了。   眾人向聲音處看去,只見夏爾蒙閉目而立,臉上還有一絲紅暈未曾退去。   老人少女驚魂稍定,過來給三人道謝。羅德問起今日之事原因,老人長歎一聲,說了出來:   馬咯斯王國和納斯達帝國是累世夙敵,邊境線上征戰不休,附近民眾生活普遍很苦。偏偏五年前新任戍邊大將軍托蘭到任後,貪污軍餉,有以保護民眾為名,橫徵暴斂,遇上戰爭,又常派士兵到各個村落抓男丁入伍打戰,五年間也不知有多少人無辜戰死。弄的人心惶惶,民不聊生。這位奧布爺爺今年七十五歲了,居然也要服兵役,以前是叫參軍稅以免兵役,但今年實在是交不起了,有害怕如狼似虎的馬咯斯士兵,只得離開村子,去投靠親戚。沒想到就這樣他們還不放過,還派人來追。今日若不是遇上夏爾蒙三人,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羅德和維西目瞪口呆,他們很少來到邊境,沒想到居然會有這種事發生,真是駭人聽聞。當下送走這對爺孫,三人湊到一起研究。   維西首先道:「現在我們怎麼辦啊?」   羅德道:「什麼怎麼辦,繼續往前走啊。」   維西想了想,道:「也對,反正剛才奧布爺爺也說了,克頓城裡要好多了,不像外面這麼亂。」頓了一下,他瞄了夏爾蒙一眼,道:「那這五個人怎麼辦?」   夏爾蒙看也不看,只道:「丟在路旁算了。」說著一個人當先走了。   羅德跟在後面,望著他的身影,悄悄和維西道:「我開始有點相信那些謠言了,這傢伙真冷血。」   維西點點頭,也道:「難道暗黑法師都這樣?」   夏爾蒙好像感覺到了什麼,轉頭問:「你們怎麼走的那麼慢,在說什麼呢?」   「……」   ※※※   阿爾夏特村是個有三百戶近一千人的村莊。三個人走進村子時已是中午,路上不知怎麼一個行人也沒有。   三人逛了一圈,居然沒找到旅館和飯館。   「有沒搞錯啊,大家都不做生意了嗎?」維西咕噥道。   「看來只好去找一戶農家去買點吃的了。」羅德道。   「你去吧,這種事你在行。」   「你~~,算了,誰叫我魅力大呢。」羅德這樣安慰著自己,然後隨便找了一戶看起來不算太破的房子,走到門口,擺出最帥的姿勢(又來了),微笑著去推門。   這扇門很輕易的被他推開了。   有時候,命運之門是那麼容易推開。雖然,從門裡湧出的未必是涓涓的溪流,也可能是足已把平靜的歷史之河變為激流的洪水。   大陸歷一零七六年十月十七日,羅德這個三流的呤游詩人在馬咯斯王國邊境上的阿爾夏特村中推開了一扇農家的門。   後世把這一天稱為「暗黑誕生日」。         第六章 暗黑誕生日     門開了。   羅德微笑著喊道:「有人嗎?」   房間裡靜悄悄的,沒有人回答。羅德伸頭進去張望了一下,只見屋中整潔樸素,雖沒有什麼值錢家什,但桌椅碗筷都擺放的整整齊齊。他咕噥了一聲:「怎麼搞的,沒人。」說著就要退出來。就在這時,他看到內側臥室門上的布幔動了一下,似乎有人在內。   羅德提高了聲音又叫了一聲:「有人嗎?」   那布幔抖的更厲害了。   羅德好奇心大起,向臥室走去。走到臥室門口,見那布幔仍在抖動,他抓住布幔「嘩」地一下拉開。只見一個女子抱著個小孩,全身不斷發抖。羅德仔細看去,只見那女年紀不大,大約二十五六左右,眉清目秀,皮膚白皙,身上衣服有幾個補丁,但全身整齊潔淨,看來是個普通人家的主婦。她次刻依然不停發抖,顯然十分害怕。   羅德很奇怪,於是擺出最可愛(最色??)的表情,微笑道:「這位大姐,你怕什麼……」   話未說完,只見那女子越抖越厲害,竟癱倒在地,然後用一種把羅德嚇得發抖的尖叫聲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門外的維西和夏爾蒙面面相覷,連忙走進屋去,只見一個漂亮女子抱著小孩做在地上發抖,而羅德不知所措地站在旁邊。   維西氣往上衝,怒道:「羅德,你對她幹了什麼?」   羅德雙手高舉過頂,一臉無辜道:「偉大的水神沃剋夫曼在上,我發誓我真的什麼也沒幹!」   正說著,只聽門外一陣喧嘩,大門一下被推開,沖了幾十個人進來,一下子把屋子塞的滿滿的,而且聽聲音門外還有不少人。三人望去,之間都是些農家打扮的人,每人的手上拿的都是些木棒,鋤頭之類的東西。這時,一個年紀稍大的老者走上去扶起那女子,問道:「艾麗,你沒事吧?」   那個叫艾麗的女子還沒完全從驚嚇中解脫出來,只用手指著羅德三人道:「他,他們……」話聲顫抖,語不成句。   周圍眾人一陣嘩然,一個個對羅德三人怒目而視,有幾個衝動的還罵道:「淫賊!」   聽了這話,維西和夏爾蒙立刻盯著羅德,羅德滿臉通紅,急的說話也變的口吃起來:「不是這,這樣的,我真,真的什麼也沒幹啊!」   眼看著眾人步步進逼,準備懲罰這些無恥之徒。維西一邊後退,以便怨道:「這麼多家農戶,你怎麼就找了這家孤兒寡母的。真是的。」   羅德怒道:「我怎麼知道會是這種情況。」   這時,門外又是一陣騷動,只聽見一個趾高氣揚,盛氣凌人的聲音大聲道:「你們圍在這裡幹什麼,讓開,讓開。」   羅德三人不知是誰,卻見眾人都變了臉色,有人還低聲道:「那個吸血鬼又來了。」那老者看了看三人,突然道:「你們不是扎克派來的?」   羅德搖了搖頭,道:「扎克是誰?」   那老者臉一紅,道:「看來認錯人了,對不起。」說完向眾人一揮手,走出屋去。   艾麗抱著孩子也向外走去,經過羅德身邊時,停了一下,低聲道:「對不起。」羅德見她眼角尚且帶著淚痕,一張俏臉如雨後梨花,清新出塵,哪裡還有怒氣,一疊聲道:「沒事,沒事。」   艾麗又看了看夏爾蒙和維西,也走了出去。偌大一個屋子,只剩下了羅德三人。屋外隱隱傳來話聲,三人對望一眼,也走出屋去。   只見屋外空地上站著幾百個村民,中心是三十個全副武裝的馬咯斯士兵,站在他們前面訓話的卻是個衣著光鮮的胖子:「你們這些賤民,整天就想著逃稅。我扎克被托蘭大將軍看重,被任命為『收稅官』,可你們卻整天和我作對,害得我三天兩頭挨罵。我告訴你們,今天要是再不交稅,你們看見了,我身後的可是全大陸最厲害的馬咯斯邊防軍士兵。哼,誰不交稅就自己看著辦好了。」   說到這裡,扎克小眼看到艾麗正抱著孩子怯生生的站在人群邊上。他立刻走了過去,奸笑道:「艾麗,你家上個月的參軍稅就沒交了,扎克老爺我心軟,寬限了一個月。你現在應該交了吧,不然就叫這個小鬼去參軍。」   艾麗臉色煞白,把孩子緊緊抱在懷裡。羅德和維西看著那頂多三四歲的小孩,啞口無言。剛才屋中說話的老者似乎是這裡的村長,此時又是他上前說話:「扎克老爺,艾麗的小孩才三歲,你就放過他吧。」   扎克白眼一翻,陰陽怪氣地道:「特維老頭,你雖然是村長,也不要亂說話啊。這參軍稅是托蘭大將軍早定好的,不論老幼,只要是男性都要上繳,不然就要去服兵役。」   特維忍住氣,低聲下氣道:「扎克老爺,您也知道艾麗的丈夫傑夫也是托蘭大將軍麾下的戰士,也在為馬咯斯王國作戰。請您看在這一點上,就再寬限幾天吧。」   扎克冷笑道:「傑夫,就是那個自以為是的傢伙啊。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早寫信給他了吧。一個月都沒消息,說不定早死在哪個戰場上了。」   艾麗突然叫道:「你胡說,傑夫他不會出事的。」   扎克大笑,道:「你老公只是個小小的小隊長而已,每次戰鬥都要衝在最前面做炮灰,他不死誰死?」說著,他胖手一揮,不理艾麗哭泣的表情,道:「好了,不要廢話了。快交錢吧,沒錢就交人。呃,不過看你這個樣子很可憐啊,這樣吧,扎克老爺我的心就是太軟了,你到我家來,反正傑夫也死了,你就作我的小夫人,嘿嘿,這樣我才可以幫你開脫啊。哈哈哈……」   扎克後邊的士兵也大笑起來,顯然對這種場面他們看的多了。夏爾蒙三人對望一眼,心裡都道這種人渣怎麼這麼多?   村民中一片死寂,伴隨著扎克和士兵們笑聲的是艾麗傷心的哭泣聲,那孩子見母親一直哭泣,心理害怕,也跟著哭了起來。   扎克止住笑容,伸手向艾麗抓去。艾麗害怕的後退了一步,特維村長走上前,拉住紮克的手,懇求道:「扎克老爺你就……」   話未說完,扎克說一翻,把特維推倒在地,口中惡狠狠地道:「多管閒事的傢伙。」說完,又想去抓艾麗。   這時,一個青年男子跑出來把特維扶起,對扎克喝道:「你還有沒有人性了?」   扎克臉一沉,認得是特維的兒子吉姆,正要發作,卻見村民們個個面帶怒容往前移動,似有圍歐之意。扎克連忙退到士兵身邊,大聲道:「你們想幹什麼?」   吉姆悲憤交集,指著艾麗道:「艾麗的丈夫在為你們作戰,你們卻來逼迫她們母子;一個三歲小孩,你們居然也要收參軍稅;大傢伙一年的收入加起來也不夠交你收的稅。你們到底還讓不讓人活了?」   扎克變色道:「臭小子,你想造反啊?」   吉姆道:「造反,我們就是造反也是讓你們給逼的!」話音剛落,村民中就傳來一陣附和聲。   扎克又退了兩步,躲到士兵身後,確定安全後,才冷笑道:「嘿嘿,看來你們膽子很大啊。不過你們要想好了,反對托蘭大將軍的人都沒有好下場。記不記得『棉農』村,他們膽子很大啊,敢反對托蘭大將軍,還不是被托蘭大將軍派了一隊士兵去殺了個精光。」   村民們又陷入了一片死寂。站在最後的羅德和維西的臉色全變了,羅德深深吸了口氣,道:「屠村。」   維西看著那些士兵手上閃閃發光的長劍,澀聲道:「他們居然濫殺百姓,這還有沒有天理,有沒有王法了?」   只有夏爾蒙面無表情的看著場內,一言不發。   扎克看見村民被鎮住了,冷笑幾聲,罵了句「賤骨頭」,示意兩個士兵去抓艾麗。   艾麗無路可逃,抱著孩子不住哭泣,聞者淚下。羅德和維西忍無可忍,正要衝進場內救人,卻聽見夏爾蒙冷冷道:「那三十個士兵你們打得過嗎?」   二人一呆,維西怒道:「難道你見死不救?」   夏爾蒙淡淡道:「他們和我非親非故,我為什麼要救?」   羅德氣極,指著夏爾蒙怒道:「你,你是不是人?」   夏爾蒙神色不變,道:「我自然是人。哼,你們要做英雄,卻不想想後果,兩個白癡。」二人大怒,正要發作,只聽夏爾蒙接著道:「就算我肯動手,這三十個士兵雖然麻煩,應該還可以搞定。但你們沒聽見嗎?要是那個叫托蘭的將軍派個四五百人,我們怎麼辦?」夏爾蒙冷小兩聲,又道:「魔法師再強也不可能一個人對付整個中隊的士兵。到時這裡的村民怎麼辦,全被殺了你們很高興嗎?」   羅德和維西目瞪口呆,緊握的拳頭不由自主地鬆開。暗黑法師的話雖然刻毒卻是無可反駁的現實。   雖然這現實令人這般的難以接受。   夏爾蒙轉過身去,口中低聲道:「能救自己的人,其實只有自己啊!」   這時那兩個士兵已抓住了艾麗,把她往扎克方向拖去。艾麗緊抱著自己的孩子,用力掙扎,哭聲不絕。村民們看著這人間慘劇,一個個悲憤莫名,一些老人婦女已不忍再看,轉過頭去。   走到一半時,在艾麗的掙扎下,士兵一個不小心,被她掙脫,然而她沒跑幾步就再一次被抓住了。後邊的士兵發出了嘲笑聲,那兩個士兵面上無光,見艾麗仍是哭鬧不休,一怒之下,伸手去奪孩子,道:「看你會跑,先摔死你這小鬼。」   艾麗大驚,緊抱著小孩不放,士兵用力拉扯,小孩吃痛,放聲大哭。艾麗哭著喊道:「別傷害他,我不逃了,我再也不逃了。」   士兵們哈哈大笑。   「哇」,一個人如狂怒的雄獅猛然撲出,從背後一腳將士兵踹開,將艾麗母子拉到身後,嘶聲道:「你們這些畜生。」   眾人一看,是吉姆。只見他雙眼充滿血絲,向眾人喊道:「我們不能再忍了。他們今天這樣對艾麗,明天也會這樣對我們。我們不反抗遲早都要死在他們手裡。我們和他們拼了!」   「對,這些畜生,不能放過他們。」   「和他們拼了……」   從人群中爆發出壓抑許久的吶喊,村民們紛紛擁上,和士兵們動起手來。扎克氣急敗壞,躲在遠處大吼:「殺,殺光這些賤民。」   戰鬥進行的很激烈,村民們在人數上佔了絕對優勢,然而人群中多是老人婦女,青年僅有幾十人,而士兵們肉搏經驗豐富,結成圓陣,長劍飛舞之下,使用木製農具為武器的村民吃了大虧。不多時已有多人受傷,痛苦尖叫聲不絕於耳。   羅德和維西在戰鬥一開始就加入了村民一方,因為只有他們有鐵製武器加上身手敏捷而成為戰鬥主力。但時間稍長二人就發現情勢不對,眼看著越來越多人受傷,維西大喊:「死木頭,快出手啊。你說你是人啊!快,你出手我就免你全部,呃,不,免你一半的債務。」   羅德閃開了對面士兵劈來的一劍,怒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討價還價……」   話未所完,兩人只覺得大地一陣晃動。只見夏爾蒙雙手在胸前結成心印,口中不停誦讀咒文,那根暗黑法杖居然已是漂浮在空中,杖頂的白色寶石越來越明亮,到最後幾乎已不能目視。扎克嚇得面無血色,卻也看出是遠處那灰袍男子(唉,還沒換上黑袍)搞的鬼,叫道:「先殺了那個灰衣服的傢伙,快。」   士兵們紛紛搶上,而村民們不知所措,也忘了阻擋。只有吉姆反應快,想衝上去幫忙,卻被一旁的維西拉住。   夏爾蒙冷眼掃了一下奔向自己的士兵,雙手一震,十指勾纏,全身衣服無風自舞。   暗黑法杖在空中似乎受到什麼力量影響,平倒而下,杖頂的白色寶石對著奔來的士兵,發出更奪目的光芒。   忽地,夏爾蒙一聲斷喝:「殺!」瞬間白光大盛,如百個太陽一起爆炸,眾人眼中一陣刺痛,一時都看不見任何東西。只聽見慘叫聲不斷傳來,一股巨大冰冷的力量迅速游動,站的近的人無不從心裡寒到了底。   良久,眾人的視力才慢慢恢復。待看清楚場內的情況後,眾人都呆住了。三十個士兵橫七豎八地倒了滿地,鮮血橫流,斷手殘足隨處可見。一陣風吹過,血腥味撲面而來。顯然是沒人活著了。   羅德和維西也是臉色蒼白,他們早知道夏爾蒙實力強大,但也想不到他厲害到一次就殺了三十個訓練有素的士兵。這幾乎已超出了人類魔法師的極限。二人向夏爾蒙看來,又是大吃一驚。只見夏爾蒙沒有像以前施展魔法後臉色發紅,而是面如死灰,沒有一絲血色,全身搖晃,全靠雙手扶住暗黑法杖才沒跌倒。二人連忙跑過去扶住夏爾蒙,當觸及他的身體時,只覺得冰冷透體,竟和死人差不多。   這時,夏爾蒙再也堅持不住,腳一軟,坐了下來,閉上了眼。羅德和維西急得滿頭大汗,不只如何是好。過了一會兒,夏爾蒙才睜開眼睛,看著二人的模樣,有氣無力地道:「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那個胖子別讓他跑了。」   二人醒悟,維西大聲叫道:「那個胖子呢?」   村民們這才回過神來,四下一找,卻沒有找到,看樣子是跑了。稍後,村民們開始為過來。然而沒有人敢接近這擁有可怕力量的魔法師。他們隔著那三十具死屍,竊竊私語,用敬畏的眼神看著夏爾蒙。   最後還是特維村長走了過來。他繞過死屍,走到三人跟前,小心翼翼地道:「多謝三位英雄拔刀相助,我們全村人感激不盡。特別是這位偉大的魔法師,您的力量真是無與論比,超出了想像的極限。請問我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嗎?」   夏爾蒙低笑一聲,喃喃道:「偉大,偉大,原來瘋狂邪惡的同義詞是偉大。」   特維一愣,正要詢問,只聽見村口馬蹄聲聲,轉目看去,一隊騎兵衝了進來。共有二十幾人,是個騎兵小隊,是馬咯斯王國邊防軍的正規騎兵部隊。   村民中響起了一片絕望之聲。馬咯斯王國的騎兵戰鬥力極強,可以說是步兵的兩倍。村民中此刻受傷的已不少,那個厲害的魔法師又顯然耗盡了精力,無力再戰。這下滅頂之災是跑不過了。   騎兵小隊在村民們絕望的眼神中來到跟前,忽然艾麗從人群中跑出,抱著孩子向領頭的軍官跑去,口中大聲喊道:「是你嗎,傑夫,是你回來了嗎?」   眾人一驚,只見那隊騎兵紛紛下馬,當先的軍官除下頭盔,大步迎上前,將艾麗摟在懷中,叫道:「艾麗,是我,我回來了。」說著不斷親吻艾麗和孩子,情緒激動,連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   傍晚時分,夏爾蒙等人在傑夫夫婦和特維父子的熱情邀請下,在傑夫家住下過夜。   燭光輕晃,照在眾人的臉上。傑夫是個三十歲的高大男子,面上有風塵之色,言談舉止間常顯露堅毅果敢的性格。此時他已聽妻子和村長特維說了事情經過,正向夏爾蒙三人道謝。   夏爾蒙微一回禮,就閉目不語了。他的臉色比下午好多了,但依舊十分蒼白。眾人也知道他太累,也沒有再打擾他。   傑夫看了大家一眼,低聲道:「其實我這次是偷逃回來的。」望著眾人驚訝的目光,傑夫道:「我本來要上戰場了,但在此前接到了艾麗的信,說了家鄉的情況。   哼,我在前線為他們浴血奮戰,他們這些貴族卻在後方欺負我的親人。我還打什麼戰?一想到這裡,我什麼也顧不上就回來了。那些勢必是我所轄的小隊,有一半是我們村子裡的人,其他的也是附近村落的平民出身。大家早已厭倦為那些高官打的無意義的戰了,於是就都跟我回來了。」   艾麗哽咽道:「傑夫,你回來就好了。」   傑夫輕摟著妻子的肩膀,低聲安慰。   此時夏爾蒙突然開口道:「你們以後準備怎麼辦,扎克肯定會帶大部隊回來報復的。」   屋中的氣氛一下子沉悶了下來。羅德忍不住道:「那胖子再來我們就和他拼了。」   吉姆接著道:「對,現在傑夫大哥也回來了,我們也有了一整隊的騎兵,絕對不怕他們的。」   夏爾蒙冷笑道:「拼,你拿什麼和人家拼?你敢說下次來的還是三十個步兵嗎?」   羅德和維西對望了一眼,都覺得夏爾蒙有些反常,話特別多。只聽見他繼續道:「如果他來的是三百人,五百人呢?」他看著傑夫的臉,甚至是有些兇惡地質問:「你怎麼辦?」   傑夫默然無語,半晌,他才緩緩道:「克頓城是馬咯斯王國的最前線,是戍邊大將軍的總營所在,駐兵超過十萬,全是最精銳的實戰部隊。我今日率隊脫逃,也是死罪,相信不久軍方就要派兵前來追捕,我現在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夏爾蒙閉上眼睛,眾人心裡都像鉛塊一樣沉重,說不出話來。   傑夫看著夏爾蒙,忽然起身走到他身前,深施一禮。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正色道:   「夏爾蒙先生,我知道您雖然年輕,但您是個偉大的魔法師,更有著我輩無法企及的智慧和見識,請您為我們全村人指點一條明路。」   夏爾蒙睜開眼,看了傑夫一會兒,才道:「你先坐下吧。」待傑夫坐下了,他才道:「現在這種情況下,強弱實力相差太大,我只能給你們一點建議,大成功希望不大,你們要好自為之。」   傑夫恭聲道:「請先生指教。」   夏爾蒙道:「目前情況是,你和你的屬下是逃兵,軍方必置你們於死地;日間那三十個士兵雖然是我殺的,但這筆帳肯定會劃到全村村民頭上,所以你們現在都是沒有退路了。不反抗就得死。」   眾人紛紛點頭。   夏爾蒙續道:「目前你們實力太弱,根本不是馬咯斯軍方的對手。唯一可以利用的就只有『民心可用』這死個字。」眾人一臉迷惑,只有傑夫若有所悟。夏爾蒙又道:   「今日我所見到的,真可以說是官逼民反。想來附近的村子情況也差不多。之所以大家都苦忍不發,只是因為畏懼害怕而已。但只要是火山就終歸要爆發。現在只要有人奮起反抗,再在一場戰鬥中打敗馬咯斯軍隊,則所有被壓迫之人有了目標,必成燎原之勢。此時再聯合各村落民眾,招進青年,加以訓練,為了保家求生,這將是一支戰鬥力不容小看的隊伍。如此方可有與馬咯斯軍隊相抗衡的機會。」   眾人恍然大悟,只覺得眼前徒然出現了一條光明之路。夏爾蒙又道:「待這種局面形成後,依傑夫剛才所言,馬咯斯軍隊中尚有不少本地被強徵入伍的士兵,心懷不滿。若能想法策反,則又是一大助力。如此之後,再徐圖後計,事方可為。但我還是那句話,紙上談兵容易,實際操作太難。馬咯斯邊防軍精銳無比,你們成功希望並不大。」   傑夫霍地一聲站起,揚聲道:「大丈夫不戰而死,是奇恥大辱。」說完,他向夏爾蒙恭恭敬敬施了一個騎士最高禮節,恭聲道:「先生大才,指點在下迷津。但此事關係到全村近千條性命,傑夫愚鈍,不敢擔此重任。請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羅德驚喜交集,悄悄對維西道:「看樣子木頭並不是很冷血啊,你看他這麼熱心的幫他們呢?」維西不斷點頭,正要也誇上兩句,卻立刻被夏爾蒙冷冷的話語給噎住了:「我不會幫你們的。」   傑夫一愣,正要開口懇求,卻見維西已先跳了起來指著夏爾蒙大罵:「你個死木頭,為了這麼多人大家都在求你,你還說這種話,你,你……」   夏爾蒙緩緩站起,盯著維西,維西不覺有些膽怯,只聽夏爾蒙低聲道:「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肯請我幫忙嗎?」   眾人都不解地望著夏爾蒙。   夏爾蒙開始有些激動了,他道:「因為在他們眼中,我是個偉大的魔法師,是肯為平民百姓出頭的好人。可是,可是他們知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呢?」   羅德二人見夏爾蒙面泛紅光,神色大異平日。二人又驚又怕,不知所措。   只見夏爾蒙在眾人目光中用近乎歇斯底里地聲調喊道:「你們知道我是誰嗎?哈哈,我告訴你們,我告訴你們!」說到這兒,他忽然衝出屋去,把門竟也撞了一個大洞。   眾人驚駭莫名,連忙跟了出去。之間夏爾蒙站在村子中心,大聲嘶吼:「來啊,你們來啊,我來告訴你們我的秘密。」這時聽見聲音的村民都走了出來,圍成個大圈,看著這有些癲狂的男子。   夏爾蒙神色興奮,但眼中卻有著難以言傳的痛楚之色。只見他一把撕開身上的灰袍,露出裡面的那件黑袍。羅德維西同時明白了過來,大驚失色,卻已來不及阻止。   只聽夏爾蒙嘶聲喊道:「你們看啊,這是什麼,這是黑袍啊,你們想起了什麼?啊,對啦,想起來了吧。我就是那個黑袍惡魔,就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鬼,就是墮落黑暗的暗黑法師,就是被正義唾棄之人。呵呵,我這種人渣你們這些善良之人居然要我帶領你們打戰?哈哈哈,哈哈……」   周圍眾人一片嘩然,村民們開始向後退去。   「原來他就是那個惡魔,難怪這麼厲害。」   「是啊,聽說他非常殘忍,殺了幾千人呢!」   「這種人是為了搞什麼邪門妖法,才在白天殺了那麼多人的吧!」   「對,這種魔鬼,絕不可以相信。……」   不知是誰遠遠的扔了一個小石頭過來,剎那間大多數人都開始揀起石塊扔向黑袍男子,在他身上留下了一個個土印。夏爾蒙站立著卻不隔擋躲閃,只是站著大笑,慘笑,自暴自棄地狂笑。   他的眼角有淚光閃動。   羅德和維西絕望的看著這難以置信的場景,日間被夏爾蒙救了的村民全在揀起石塊扔他,要置他於死地而後快。一種狂怒的不平之氣如烈火一般就這樣在胸口燃燒,兩人同時衝了出去,站在夏爾蒙的身前身後,為他擋住扔來的石塊,一面揀起地上的石塊扔向村民,口中怒罵道:「你們這些白癡人渣,你們這些畜生…。。」   就在這場面就要失控時,只聽見一聲大吼:「住手!」   聲鎮全場,眾人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只有夏爾蒙還低聲笑著,儘管他的聲音已嘶啞。   發出大吼的傑夫走到夏爾蒙面前,看著他,然後拔出了長劍。夏爾蒙笑著看著他,低聲道:「你也來了嗎?好吧,殺了我吧,,我絕不回手。」   在羅德和維西憤怒的眼神中,傑夫「嗖」地一下把劍插入了地下。明月高懸,他的臉在月光中堅毅而剛強。「我不知道你是否是那個傳說中的惡魔,但我親眼所見的是你救了我的妻子和孩子,救了全村人的命。我在乎你是什麼暗黑法師,還是什麼被正義唾棄之人。」他頓了一下,目光中有雖死而不悔的氣概,堅決堅定地道:「那些正義是屬於貴族和衛道士的,對我而言狗屁不值。我只知道,我戰鬥的目的是為了讓我的妻子和孩子過上美好的生活,讓所有我認識的和我所愛的人不再為了生存而戰鬥。   為了這個目的,哪怕你是黑暗中來的魔鬼,我也願墮入地獄和你一同戰鬥,哪怕我就此沉淪,也絕不後悔。」   說到這裡,傑夫突然半跪於地,手指天上明月,右手握劍,道:「我,騎士傑夫*科克,以天上明月為證,以騎士榮譽起誓,效忠於夏爾蒙殿下,追隨他並為他戰鬥,直至死後歸於塵土,絕不後悔!」   全部的人都呆住了。   這時,又走出了二十幾個人,是傑夫騎兵隊的士兵。他們也莊嚴地向夏爾蒙發誓效忠。   隨後,吉姆走了出來。他走到夏爾蒙面前跪下,帶著無法掩飾的激動道:「尊敬的夏爾蒙殿下,請原諒我竟然惘顧您的恩情而去相信那些不實的傳言。請您相信,吉姆從未如此羞愧。從今日起,請您帶領我們一起戰鬥,我的生命將完全托付於您。」   村民中一陣騷動,終於有人說了句「對不起」,之後,道歉聲不絕於耳。更有些青年走出來,向夏爾蒙發誓效忠。   羅德和維西看著這戲劇性的變化,難以置信。   夏爾蒙歎了口氣,道:「你們都起來吧。」說著,走到傑夫身旁,伸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道:「其實我該多謝你的。是你讓我明白了我一直想不通的事。原來我一直困在自己的心障中,嘿嘿,憑什麼那些人說的正義就是正義,為什麼他們就一定是光明的。在光明之下做的事還不是一樣的醜惡。哈哈哈哈,我是黑暗中人又怎樣?哈哈哈……」   傑夫看著長笑的夏爾蒙,驚喜地道:「殿下,您的意思是……」   夏爾蒙望著天上明月,堅定地道:「今後,我們一起戰鬥!」   「耶~~~~~」眾人一片歡呼。   ※※※   這一天,這個晚上,多少年後,被稱作了「暗黑誕生日」。         第七章 伏擊     馬咯斯王國四大公爵之一,戍邊大將軍兼克頓城城主托蘭平靜的坐在大廳中最大的那把椅子上。   托蘭是當今馬咯斯王國國王愛德華四世密友,極受國王信任。他今年四十五歲,看來僅三十左右,相貌堂堂,身材高大,憑著俊朗的外貌和國王莫大的寵幸,每年他回王都「赤蘇城」述職時都會成為上流社會的焦點人物。   此刻他身著便衣,在克頓城內大將軍府的大廳中聽著胖子收稅官扎克的報告。在座的還有他的副將雷納。   「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扎克那張胖臉上悲痛欲絕,「阿爾夏特村的那群暴民罔顧國法軍紀,置大將軍的命令於不顧,暴力抗稅,將三十為忠心於您的英勇士兵殘忍殺害。小人為了讓大人您知道事實真相,忍辱偷生,歷經千辛萬苦才跑回來想您報告。大將軍您可一定要為死去的英靈和小人做主啊!」   托蘭看著扎克那張胖臉上誇張的表情,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在他身邊的雷納卻冷笑了一聲,道:「按你這麼說,完全是那些村民的錯了。哼,我最近可聽說了不少你魚肉鄉民的惡跡啊。」   扎克吃了一驚,連忙向托蘭跪下,道:「大人,這完全是捏造,是謠言。小人中心為大將軍辦事,難免得罪一些無恥之人,請大將軍明查啊!」   托蘭微微一笑,沒有說話。雷納面如寒霜,冷冷道:「就算如你所說,但那些手無寸鐵的村民如何殺的了三十個全副武裝,訓練有素的士兵,而且殺的如此徹底,一個也沒跑回來,偏偏只有你一個人回來了。」   扎克心下念頭急轉。他自是知道三十個士兵之死是那不知名的黑袍男子所為。但如此則托蘭大將軍必追查那男子而放過了阿爾夏特村的村民。自己與他們結仇已深,加上周圍村落對自己不滿之人也很多。這次若不借托蘭大將軍之手重重懲罰那些不只好歹的村民,日後只怕會找自己麻煩。   想到這裡,扎克一咬牙,對著托蘭悲聲道:「大將軍,當時的情況您沒看見,那些暴民個個手持利刃,行動統一,顯然早有預謀,是存心要造反啊。」   托蘭臉色一動,但仍為說話。雷納卻大怒站起,怒道:「無恥之徒。現在克頓城周圍村落之中的村民幾乎人人食不果腹,哪裡有什麼利刃了。就是有也早拿去換吃的了。」說到此處,年輕的將軍怒不可遏,「刷」地一聲拔出配劍,指著面色如土的扎克,「都是你們這些狐假虎威的傢伙壞事,今日我就……」   「雷納。」身後的托蘭一聲輕喝,阻止了衝動的將領。雷納回過身,看著托蘭,道:「大人,此等奸人,所作所為令人髮指,今日之事更是疑點百出,大人要三思而行啊。」   托蘭面無表情看著這個年輕而富有正義感的將領,他年僅二十八歲就當上了戍邊大將軍的副將,將來的前途必然無可限量。只是他這脾氣和自己年輕時倒有幾分相像,只怕日後對他的前途不利。   想著這些念頭,托蘭淡淡道:「雷納,那些稅是我定下的,扎克不過是執行我的命令罷了。你那麼憤怒,可是對我有什麼不滿嗎?」   雷納一驚,看著托蘭平和的臉色,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絲寒意。連忙收起配劍,肅容道:「小將失禮了。小將只是憤怒扎克所作所為,決無懷疑大人的念頭。」   托蘭微微一笑,轉頭對扎克道:「你先下去吧。今日之事我考慮一下,再做決定。」   扎克巴不得有這句話,連忙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大廳中一片沉靜,托蘭來回踱了幾步,看著仍肅立一旁的雷納,微歎一聲,道:「你坐下吧。」   雷納應了一聲,依言坐下。   托蘭道:「你可是在心中對我所做之事不以為然?」   雷納抬起頭,急道:「大人……」   托蘭截道:「此間無外人,你跟隨我多年,我早視你為心腹,有話但說無妨。」   雷納看著托蘭的臉,一咬牙,道:「大人請恕小將放肆。近年來您對附近村落城鎮課以重稅,其間又有扎克一流敗類趁機撈取好處,搞的民間是怨聲栽道,民怨沸騰。請大人對此事多加考慮。」   托蘭默然無語,半晌方道:「你說的不錯,但我有我的苦衷。你可看見我用這些錢去吃喝玩樂了?」   雷納急忙搖搖頭,正欲說話,托蘭揮手止住他,聲音轉為低沉,道:「現在的馬咯斯王國看似歌舞昇平,一片繁榮,但底下早已危機四伏。愛德華四世陛下抱病多年,無力理事,朝中奸臣當道,國庫早已空虛。這三年來每年的軍晌都沒有足額發放,拖延之事更是時有發生。」說到這裡,托蘭長歎一聲,臉上少有地出現了無力的表情,道:「我身受陛下大恩,托以戍邊重責大任。但如今納斯達帝國兵戎鼎盛,」蒼雲城「內的斯凱爾和拉曼都是深明兵法的名將。我竭盡全力也只能維持不勝不敗的局面。但若士兵到了沒有軍晌甚至吃不上飯的時候,我就是神仙也沒辦法了。其實我也知道對百姓收重稅非明智之舉,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縱然我因此要受萬眾唾罵,但我身為馬咯斯王國軍人,又受陛下深恩,雖死不敢辭,還在乎些許虛名作什麼?」   雷納滿臉通紅,站起身來,眼中已儘是崇敬之色,激動地道:「大人您為國家社稷付出如此之多,小將無知,誤解大人,請大人處罰。」   托蘭微笑,走過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沒什麼,你年輕有為,將來前途不可限量,但做人處事宜多思量而行才好。」   雷納點點頭,道:「是。」   托蘭又道:「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扎克這傢伙平日所做之事太也囂張,待此間事了,找個機會殺了此人,也好安撫民心。」   雷納心中一寒,卻不知說什麼好,只得又應了一聲。   托蘭把他神色看在眼底,也不說破,只道:「但不論如何,阿爾夏特村的村民終究殺了三十個軍士,我是一定要追究這件事的。」   雷納心中一動,忙道:『大人,追查此事小將決無異議。但懇請大人切莫讓前次『棉農村『慘劇再度發生。若如此則極易激起民變,就是消息傳回王都,落在大人政敵之手,也是受人口柄啊。「   托蘭一皺眉,沉呤了一會,道:「不錯。你說的有道理。這樣吧,你去安排一下,這次就派三百人去,抓幾個帶頭之人,訓一下村民即可,不要再搞屠村了。」   雷納大喜過望,忙道:「多謝大人。」   托蘭微微一笑,道:「你去吧。」   看著雷納退出去的身影,托蘭俊朗的臉上又恢復了古井無波的樣子,只有他的眼中還殘留著那年輕將領矯健的身影,恍惚間,托蘭只覺得雷納的身影與記憶中的另一人重合了起來。   托蘭閉上了眼,用只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幽幽地道:「他可真像你啊,夏爾蒙。」   ※※※   克頓城離阿爾夏特村有五十里地的距離,有道路相連。從克頓城出發走四十里,穿過月亮山谷,再走幾里就是阿爾夏特村了。   皮爾斯是雷納手下的一個騎兵小隊長,在這次行動中雷納安排了一個騎兵小隊和九個步兵小隊,共三百人左右,幾乎是一個足額的中隊。按馬咯斯軍隊制度,騎兵隊長比步兵隊長要高半級,所以皮爾斯就成了這次行動的指揮官。   皮爾斯是個健壯的職業軍人,對托蘭和雷納十分忠心,這也是雷納信任他的原因。   皮爾斯一生中第一次指揮近一個中隊的兵力,所以在出發時他很是得意。然而當走到五分之四的路程,看見了月亮山谷的時候,他已經是怒髮衝冠,氣急敗壞了。原因就是:從他入伍當上騎兵以來,這輩子第一次走的這麼慢。本來五十里的路程對步兵來說也不是太遠,但走路速度若與騎兵比較起來自然是天差地別了。   皮爾斯威武強壯,但身體裡留給叫做「耐心」的東西的位置並不是很多。從出城十里之後他就開始抱怨,十五里後咆哮,到二十里路時他終於驅趕步兵跑步前進。可惜,一群全副武裝的士兵就算是跑步也是達不到皮爾斯隊長的要求的。   皮爾斯瞪著後邊二百多個喘著粗氣的步兵,心裡很是沮喪,事實上馬咯斯軍隊中的每一個騎兵對步兵都有看不起的感覺。   「這些白癡傢伙。」皮爾斯嘴裡咒罵著,卻不得不放慢了行進的速度。同時在心裡也不由得慶幸,幸好這次是對付一些弱小的村民,若是真的戰爭,憑著這些體力耗了大半的士兵,非輸不可。   正想著,忽然隊伍後邊一陣喧嘩。皮爾斯勒住馬匹,回頭張望。只見一個小隊的騎兵帶著一個小隊的步兵趕了上來。領頭的那個騎兵小隊長趕到皮爾斯面前,右手在胸前一抱,朗聲道:「布羅姆將軍麾下騎兵小隊長傑夫*科克奉命前來支援。」說著遞過代表身份的軍官腰牌。   皮爾斯接過仔細看了看,確定無誤,把腰牌還給了傑夫,疑惑地道:「傑夫隊長,這次行動是雷納將軍安排的,你們怎麼也來了?」   傑夫神秘地一笑,湊前低聲道:「皮爾斯隊長,其實我們也沒想來,可是布羅姆大人聽說托蘭大將軍托付給雷納大人一件大任務,立刻面見大將軍。呃,之後,我們就來了。」   皮爾斯立刻明白了過來,哈哈大笑,疑心盡去。馬咯斯邊防軍中的士兵都知道一個公開的秘密,那就是托蘭大人的兩個副將雷納和布羅姆彼此不和,經常勾心鬥角。尤其是年長的布羅姆看小他十歲的雷納卻與他平級十分的不順眼,他一直認為雷納是個拍馬屁才陞官的傢伙。為此,他經常「提醒」托蘭大將軍。在軍隊上二人針鋒相對,彼此攻擊,托蘭雖然鎮的住局面,卻無法消除二人之間的隔閡,對此也是頭痛無比。   近一段時間來,二人之間的鬥爭頗有升級之勢,凡有戰事戰功都要爭搶爭鬧不休。今日雖不是什麼大事,但以布羅姆的為人以及對雷納的仇視,派幾個小隊前來搶功倒也不是什麼意外。多半還是他向托蘭大將軍進言,托蘭不堪其擾,只得也讓他派了幾隊士兵前來。   皮爾斯與傑夫策馬並肩前行,對傑夫抱怨道:「你們來的也好,你看我這次帶來的都是一群軟腳傢伙,才一點點的路,一個個就上氣不接下氣。」   傑夫笑道:「哪裡哪裡。對了,兄弟來時匆忙,只得到命令說來支援老兄你。卻不知道具體的命令是什麼樣子啊?」   皮爾斯嘴一歪,道:「還不是那些無恥賤民幹的好事。這次是阿爾夏特村的一群暴民居然殺了我們三十個弟兄。本來我說這件事把那些賤民都殺了就可以了,偏偏雷納大人說什麼教訓一下,只抓幾個人就可以了。不過沒事,等我們到村子裡,先殺他幾十個帶頭的傢伙,其餘嘛,就看有沒有油水可以撈了。」   皮爾斯興高采烈的說著,全然沒有注意到傑夫眼中閃過的濃濃恨意,更沒有注意到傑夫的騎兵小隊已分散開,與他的騎兵小隊混雜起來,漸漸形成一個對一個的局面。   而傑夫的步兵隊則落在了後面。   很快的,這隊各懷異心的軍隊開進了月亮山谷。   月亮山谷其實就是兩座小山夾著一條小路。山中的小路拐了大彎,頗像新月,因此得名。   傑夫與皮爾斯都在克頓城服役多年,對這一帶的地理都十分熟悉。也沒多想,二人當先走去。只是那些步兵喘息之聲兀自未平,一個個看去有氣無力。   皮爾斯咒罵了幾句,對傑夫苦笑道:「老兄,你看看這是什麼鳥兵,還好不是和納斯達打戰,否則只要在這山谷埋伏幾百人,我們就都完蛋了。」   傑夫微微一笑,卻不說話。   隊伍很快繞過了那個大彎,看見了山谷的出口。只見在出口處站著三個男子,旁邊的兩人穿戴看上去像是普通的旅行者,中間的黑袍男子手持黑色法杖,看來是個魔法師。   皮爾斯眉頭一皺,只聽見前方左側之人高聲喊道:「你們這些馬咯斯士兵聽著,受可憐的阿爾夏特村村民委託,慾望大陸最強傭兵團克拉姆傭兵團將要消滅你們。現在站在你們面前的就是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人見人愛尤其是美女見美女愛的羅德團長和……他的手下甲,手下乙。」   皮爾斯聽了這麼長的一段話還沒反應過來,只見右側之人已大聲罵道:「呸,死鬼,說死木頭倒也罷了,居然連我你也敢說。靠。」說著,他轉向軍隊方向,大聲喊道:「你們這些死到臨頭的傢伙,現在聽好了。我是善良公正正義忠誠的化身,紳士中的紳士的盜……不,是好人維西。現在開始,你們誰交出100枚金幣,我就為他挖洞收屍;出200枚金幣的我贈送一卷草蓆;如果有出500枚金幣的,哇哈哈,特大優惠,贈送馬咯斯特薄棺材一口,保證埋在地下一年也不會腐爛。快啊,存貨不多,欲購從速啊!」   皮爾斯大怒,正要發作。只聽傑夫低聲道:「這幾個人可能是阿爾夏特村請來幫忙的,看來他們是真的要造反了。不如我們一鼓作氣殺過去,先殺了這三個瘋子,再到村子裡大殺一通,如何?」   皮爾斯連連點頭,道:「不錯,就這麼辦。」說著轉頭就要傳令。   傑夫冷笑一聲,刷地拔出軍刀,高舉過頂,高聲喊道:「士兵們!」   「嗨!」他的那小隊騎兵一齊拔出軍刀,齊聲高喊。   皮爾斯吃了一驚,不禁有些佩服,道:「老兄,你的手下可真是訓練有素啊!」   傑夫掃了他一眼,在他再次轉過頭時,大吼一聲:「殺!」   吼聲中,手起刀落,刀光在山谷中掠起尖銳的嘯聲,「卡嚓」,皮爾斯一刀斷首。   同時,幾十聲刀聲一齊響起,皮爾斯的騎兵小隊在剎那間幾乎全軍覆沒。與此同時,在隊伍後面一陣驚叫,倒下了二十幾個步兵,自然是阿爾夏特村民用死去的那三十個士兵的軍裝裝扮的步兵小隊干的了。   餘下的士兵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不知所措。只聽見前方傑夫高舉帶血軍刀,大聲喊道:「奉布羅姆將軍密令,皮爾斯夥同雷納意圖謀反,處以極刑。同謀者一概誅殺。話音未落,軍刀一揮,騎兵隊已殺入人群中砍殺。   可憐這些士兵還沒反應過來,大半人在叫著「冤枉啊」「我沒造反」時被一刀砍殺,等他們清醒過來發現這些布羅姆將軍的士兵是要斬盡殺絕時,只剩下了一百多人。   這時,谷口的黑袍男子,當然了,就是夏爾蒙。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谷內戰局的發展,見那些士兵一開始結隊抵抗,遂向山坡上打了個手勢。   「噹!」一聲嘹亮的鑼聲響徹山谷。剎那間兩側小山的山坡上衝下了無數(其實也只有幾百人而已,不過馬咯斯士兵驚弓之鳥,下意識地這樣認為)村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幼,為了生存,全村子的人幾乎都來了。   這些村民衝到山下,空手的揀起死去士兵的兵刃,其他的則用鋤頭等農具作武器,大呼著參戰。   那些士兵本就胸無戰意,加上來時被皮爾斯驅趕跑了二十里路,早就精疲力盡,哪裡會是對手。不多時已死了大半。剩下的叫著投降卻依舊被紅了眼的敵人所殺。   不知過了多久,最後一個馬咯斯士兵也倒下了。整個月亮山谷瀰漫著濃濃的血腥味,三百多具屍體躺在地上。那些原來積弱的村民互相張望著,仍不能相信是自己打敗了精銳的馬咯斯軍隊。   在一片靜默中,全身浴血的傑夫走到了夏爾蒙的身前。他眼中充滿了崇敬之意,道:「夏爾蒙大人,您的計劃果然厲害,我們,我們真的勝利了。」說到此處,他再也抑制不住興奮之情,回身向人群大喊:「我們勝利了!」   「耶!」人群中爆發了一陣歡呼。   可以燎原的第一把火,終於點燃了。         第八章 立志     大陸歷一零七六年十月,對馬咯斯王國來說,是一段黑暗的日子。   十月十七日,「阿爾夏特村事變」爆發,暴民(馬咯斯史料原文如此)殺害了三十名士兵。隔日,駐克頓城邊防軍派十個小隊三百人前去平叛,途中在月亮山谷遇伏,全軍覆沒。事後少數逃回士兵報告,暴民中有一黑衣法師,似乎處於領導地位。   此刻的馬咯斯邊防軍高級將領們正齊集於大將軍府。托蘭冷冷地坐在高位,看著手下吵的不可開交。   克頓城駐兵有兩個軍團共十萬人,都屬托蘭管轄。按大陸通行軍制,最小單位小隊有三十人,往上是一個中隊有十五到十七個小隊共五百人左右,然後是一個大隊有十個中隊共五千人,一個軍團有十個大隊共五萬人。   托蘭是邊防軍總將,他的兩個副將雷納和布羅姆分別擔任兩個軍團的軍團長。由於二人之間矛盾頗深,實際上在邊防軍中形成了兩個派系。   為了這次意外的慘劇,作為安排這次行動的雷納將軍很是惱火。當他從逃回的士兵口中得知這次之所以敗北,與神秘出現的自稱是布羅姆將軍派來的士兵臨陣倒戈有很大關係。他立刻聯想到布羅姆這個無恥之徒在背後搞鬼。對此布羅姆堅決否認,聲稱自己從未派出過士兵,甚至根本不知此事。然而,士兵言之鑿鑿甚至還說出了帶隊隊長的名字叫做傑夫*科克。雷納立刻派人調查,果然查到在布羅姆手下有一個騎兵小隊長叫做傑夫*科克。當雷納要求讓傑夫*科克隊長出來讓逃回的士兵當面辨認時,布羅姆很正經很無辜地聲明,不只傑夫*科克小隊長,連他手下的一整隊騎兵都失蹤了。   因為失去了忠心手下皮爾斯和受到慘敗羞辱,此外,幸災樂禍的布羅姆在一旁很不識時務地冷嘲熱諷,雷納陷入了狂怒情緒之中。當他最後聽到布羅姆一本正經地,當然那一定是偽裝出來的,宣稱傑夫騎兵小隊失蹤時,雷納在瞬間就堅定不移地確信這次行動的失敗和皮爾斯等三百名無辜士兵的死亡都是布羅姆暗中策劃的。於是在眾人面前,失去理智的雷納拔劍向布羅姆衝去。布羅姆自然也是立刻拔劍反擊,並由此認為這黃毛小子辦事不力卻要拉我墊背,真是豈有此理。   於是馬咯斯王國邊防軍除托蘭大將軍之外軍銜最高的兩個軍團長在眾目睽睽之下像兩個流氓一樣互相鬥毆。而在旁邊的兩派將領平日裡在主將「教誨」之下早已看對方不大順眼,此時又見對方似乎個個蠢蠢欲動,意欲圍毆,要對軍團長大人不利,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刷」地一聲不知是誰第一個拔出了配劍(事後托蘭大將軍追查時誰都不承認),局面就從兩個流氓鬥毆變成了一群流氓群毆。   當托蘭終於接到報告帶著親衛隊趕來把雙方分開時,馬咯斯邊防軍的高級將領們已是一塌糊塗。由於各位將軍大人個個身手矯健,臨陣對敵經驗豐富無比。所以映入托蘭眼中的各人都是鼻青臉腫是小傷,流血掛綵算平常。   儘管托蘭大將軍修養好,城府深,此刻卻也氣得渾身發抖。上前去二話不說把布羅姆和雷納一人扇了一記耳光。二人此刻也冷靜了下來,知道犯了大錯,不敢吭聲。托蘭臭罵了兩人一頓,又把眾人帶回大將軍府問話,這才逐漸明白事情緣由。而雷納和布羅姆爭相訴說,不知不覺又吵了起來。   「托蘭大人,這事分明是布羅姆在暗中搞鬼。昨日有個他手下叫傑夫*科克的襲擊了皮爾斯,今天要當面辨認時居然就失蹤了。這也太巧了吧!」   「大人,你切莫聽雷納胡說。先不說襲擊皮爾斯的是否真是傑夫*科克的騎兵隊,據我手下報告,傑夫騎兵小隊已失蹤三天了,決非什麼聽說要當面辨認才失蹤的。」   「呸,那定是你在三日前便把他派出去埋伏在月亮山谷要做些無恥之事吧?」   「無稽之談,」布羅姆一臉的不屑,「你小子頭腦發昏了。傑夫他是本地人,說不定是請假回家探親了,再說三天前誰知道你派兵去啊,怎麼和瘋狗似的亂咬人。」   雷納大怒,霍地站起,怒道:「你說誰是瘋狗?」   布羅姆正要說出答案,托蘭已喝道:「住口!」   二人不敢多話,只得悻悻坐下。托蘭向布羅姆問道:「那個傑夫是哪裡人?」   布羅姆一窒,他官居高位,手下只怕有N個小隊長,如何記得清楚。今日是雷納提出此人,他手下匆忙中回憶,似乎此人是本地人,這還是失蹤所以才有點印象,但具體是哪裡人也說不上來。當下急忙下令徹查,不多時,結果就出來了。   傑夫科克是阿爾夏特村人,他手下的騎兵隊有一半和他一樣,另外的人也幾乎都是周圍村落出身。   布羅姆的臉立刻陰沉了下來,雷納則怒目而視。托蘭沉呤了一會,道:「此事看來確是傑夫*科克所為,是他幫助暴民伏擊皮爾斯。」   布羅姆急道:「大人……」   托蘭一擺手,道:「我知道與你無關,你和雷納雖然不和,但還不敢做出此等事來。」說到這裡,托蘭臉色一沉,「布羅姆將軍,雷納將軍。」   二人立刻挺身站起,身體挺得筆直,接受訓話。   托蘭冷冷道:「你二人為將多年,當知今日之事大違軍紀,論罪處死也不為過。」   布羅姆和雷納臉色大變,幸好托蘭又接著道:「但念在你二人跟隨我多年,頗有戰功,眼下納斯達軍又蠢蠢欲動,正是用人之時。就姑且饒了你二人性命,扣一年薪俸,以資懲戒。」   兩人這才送了口氣,哪裡還敢多言,齊聲答應。托蘭又掃了一眼其他將領,厲聲道:「還有你們這些傢伙,都聽好了。若有再犯,一概處斬。」   托蘭積威之下,全場震懾。眾人大氣也不敢喘,都忙不迭地站起身來,恭身答應。   藉機教訓了一下這些平日裡亂爭亂吵的兩派,托蘭把臉色放緩,道:「好了,今日之事到此為止。你們都坐下吧。」   眾人依言坐下。   托蘭拿起桌上水杯,喝了一口水,道:「那言歸正傳。阿爾夏特村此次造反,你們有何看法?」   雷納起身道:「大人,小將認為此次阿爾夏特村造反決非烏合之眾,不可小視。」   托蘭一挑眉,道:「何以見得?」   雷納道:「據逃回士兵回憶,皮爾斯等人遇襲時,對方在第一時間內就狙擊實力最強的騎兵小隊,之後以步兵守住入口,以騎兵守出口,兩頭夾擊,把我軍困在狹長谷道內,使軍力完全無法得到發揮。同時,」說到這裡,雷納狠狠瞪了布羅姆一眼,接著道,「同時那個傑夫*科克聲稱奉某人之命討伐皮爾斯和小將,混亂軍心,令軍我戰意,趁亂砍殺。而當傷亡慘重的士兵醒悟過來開始結陣抵抗時,暴民們又看準時機,從兩側山坡衝下,一眾擊寡,終於導致我軍慘敗。由此可見,雖然小將不原承認,但暴民中必有一個深明兵法之人。但此人似乎不是在我軍服役多年的傑夫*科克,而是那個年輕神秘的黑袍法師,據說暴民和傑夫等人都是聽他指揮的。」   「黑袍法師,」托蘭皺了皺眉。這時,從門外走進一個將官,悄悄走到布羅姆身旁遞給他一張紙條。布羅姆看完之後站了起來,向托蘭道:「大人,關於這個神秘黑袍法師的事,小將在聽聞此事後立刻命手下調查,現在終於查了出來。」說著面有得色,瞄了雷納一眼。雷納大怒,有不敢發作,只得裝做沒看見。   「哦,說來聽聽。」托蘭倒是十分有興趣。   「是。大人知道,當今世上,魔法師雖然派系眾多,但從未聽說有穿黑色魔法袍之人,據說這在魔法師中也是個忌諱。只是近日在王都『赤蘇城』出現了一個黑袍法師,還闖到高級魔法師學院裡去搞亂,被修肯長老擊敗。之後就不知去向。聽說此人也就是近日盛傳的殺人惡魔,但根據王都傳來的消息,並沒有發現大面積殺人事件。   也不知民間如何盛傳此人殺人如麻,講的和惡魔一樣。」   托蘭不屑一顧,道:「民間愚昧,以誑傳誑,越傳越邪,不必去理會。對了,此人叫什麼名字?」   「呃,聽說此人還是當年修肯長老的學生呢,名叫夏爾蒙。」   「啪!」   在眾多將領驚異的目光中,一向泰山崩於前也不變色的托蘭大將軍失手把水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   為了避免瑪咯斯邊防軍的報復,在夏爾蒙的建議下,阿爾夏特村的全體村民暫時離開了長久以來居住的村落,躲進了偏僻的山區。當然,他們帶走了一切可以帶走的東西   火光熊熊,在林間的空地上,圍在火堆旁眾人的臉被映成了紅色。空氣中有股惡臭味,是火堆中的屍體正在火化。   在火堆中的是月亮山谷一戰中死去的二十三個村民。   歷史永遠記得勝利的光環,沒有人會想起名將腳下的枯骨。然而,它們卻是始終存在的。在勝利的喜悅過後,就要面對失去親人的痛苦。全村的人都圍在火堆旁邊,沒有人說話。只有靠近火堆處一些死者的親人在輕聲哭泣。人們的臉色沉痛,但並不激動。早在他們決定的那一刻起,就都知道要面對這種場面。   夏爾蒙站在人群中,望著失去生命的軀體漸漸化為灰燼。那些死去的人的臉上絕不是後世傳說的那般平和安詳,他們殘留的是恐懼,是悲傷,是痛苦,是絕望。   願你們歸於黑暗,在達斯的懷抱中永生。   夏爾蒙轉過身去。   ※※※   夜已深,村民們大都入睡。夏爾蒙獨自一人坐在偏僻的角落,山風吹來,秋天的寒意漸漸滲入身體。   腳步聲響起,羅德和維西不知何時發現了夏爾蒙,也走了過來,在他身旁坐下。   也許受到剛才火葬儀式的影響,羅德也收起了嬉皮笑臉。他看了看夏爾蒙,道:   「今晚你一直陰沉著臉,呃,不過你以前也老是陰沉著臉就是了。嗯,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覺得要為那些死去的村民負責,那是沒必要的,沒有人會怪你的。」   夏爾蒙沉默了一會,抬頭看了看火堆的方向,道:「我沒想那麼多,如果想要為生存而戰,那就是必須付出的代價。」   在一旁的維西暗中送了一口氣,口中卻冷冷道:「我就說了嘛,他這人怎麼會把這些叫責任的無聊東西放進頭腦中?」   羅德瞪了他一眼,道:「那你剛才又不說,還說什麼過來問問也好。」   「嘿嘿,我是過來看看這傢伙到底是不是人,結果果然證明了他是冷血動物。」   「呸,就你嘴硬。」   聽著旁邊兩人熟悉的鬥嘴聲又再次響起,夏爾蒙一言不發,抬起頭望向夜空,只見無數的星星在漆黑的天幕中閃閃發亮。   「你們為什麼不放棄我?」不知過了多久,夏爾蒙突然問道。兀自鬥嘴不休的兩人一楞,一齊看著夏爾蒙。   暗黑法杖散發著柔和的光芒,映著夏爾蒙的眼睛,清澈明亮。他靜靜地道:「在『赤蘇城』時,我了無生意,又惹上了瑪咯斯王家,後來還成了殺人惡魔。你們,為什麼還不放棄我?」   羅德和維西對望了一眼,都覺得今晚的夏爾蒙有些古怪。羅德歪了歪頭,想了想才道:「其實那時你是滿可憐的,不過怎麼說大家也是朋友一場,總不能看著你就這麼去死。這種事我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人見人愛尤其是美女見美女愛的大眾情人羅德怎麼可能做的出來呢?……」   看著自鳴得意自吹自擂並且感覺良好的某個自戀狂,夏爾蒙和維西都有種受不了的感覺。維西見羅德似乎還要繼續,連忙截道:「好了好了,其實事情很簡單。第一呢,不放棄你是因為你欠我錢還沒還,呃,羅德你幹嘛一臉不屑地看我。第二呢,就是我早就看瑪咯斯王家不順眼了,所以要和它對著幹。你想啊,我好好的做我的盜賊,快樂地生活,偏偏他們居然要來捉我,還要我把偷來的錢交出來,真是怪事。   咦,怎麼現在你們兩個人都這樣怪怪地看我。第三,我和羅德都知道你不是什麼惡魔,而且猜也猜得出是『赤蘇城』裡一些有權勢的人搞的鬼。我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也不知道你和他們為什麼結仇,但我想往無辜的人身上栽贓的傢伙一定很爛。最後嘛,嘿嘿,就是我看你還比較順眼,至少是不討厭啦,所以就救你一命好了。」   夏爾蒙聽了,低下頭去,又沉默不語。羅德擔心地看了他一眼,向維西低聲埋怨道:「你沒事幹嘛胡說?」   維西反駁道:「那你早說的難道是正經話啊?」   羅德正要說什麼,只聽見一旁的夏爾蒙又道:「你們以後準備怎麼辦?」   羅德和維西一時沒回過神,楞了一下,維西道:「什麼以後怎麼辦啊?」   夏爾蒙抬起頭,道:「目前的情況是,這個村子的幾百人已經是公開造反,而我們三人算是從旁相助。這是一條不歸路,事實上這些人除了反抗只有死亡,但我們不是。我們三人本是居無定所的流浪者,特別是你們兩個,應該還沒有被瑪咯斯官方知道。所以現在退出還來的及。」   空氣彷彿一下子沉重了起來,一個看似遙遠的問題就這樣被夏爾蒙提了出來,擺在羅德和維西面前。   「那你有什麼想法?」羅德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只得先反問夏爾蒙。   夏爾蒙低沉著聲音道:「其實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但總也做不了決定。我只能把我想到的形勢和你們說一下。現在我們大概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了。一是逃跑,不過這些村民就要失望了。月亮山谷一戰後,他們對我們三人可是十分信任了。」   維西苦笑了一聲,道:「他們信任的是你,你沒看見下午他們過來問話時,雖然也有問我和羅德,但眼睛全是看著你。」   夏爾蒙沉默了一會,接著道:「第二條路就是和村民們一起戰鬥。但這樣意味著什麼你們也應該明白了。這已經不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事了,這是我們要和整個瑪咯斯王國勢不兩立。如果我們僥倖沒有被鎮壓下去,那麼我們為了生存只能戰鬥,而且目標只能是打倒瑪咯斯王國。你們都看見了今天死去的二十三個村民,可是若我們決定走這條路後,必然會有更多的人加入。而那時帶來的就是戰爭。死的人可能是兩千人甚至兩萬,不只怕二十萬都有可能。」說到這裡,夏爾蒙的口中有些發苦,「我們,能夠承擔這個後果嗎?」   一片死寂,沒有人說話。   良久,羅德一反常態,凝重地道:「夏爾蒙,我不像你知道那麼多行軍打戰的方法,但我知道的是,今天死去的人,包括以後可能加入的普通百姓,他們並不是因為我們三人而去戰鬥的,他們是為了自己。正如傑夫所說的,戰鬥的理由只是為了所愛的人能夠過上幸福的生活。我知道戰爭會帶來死亡,也會帶來權力,我相信,如果是你掌權,一定比現在的掌權者要好。」   夏爾蒙默然,轉頭看著維西。   維西盯著夏爾蒙,許久之後,他重重地,堅決地點了點頭。   「那麼,你們的意思是……」夏爾蒙的聲音不知怎麼有些沙啞。   「打倒瑪咯斯!」羅德輕輕道。   「打倒瑪咯斯!」維西接著道。   夏爾蒙閉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抬頭看了看無限深邃的夜空。   「打倒瑪咯斯!」他說。   黑夜裡,星光中,三個人的影子緊緊地靠在一起。在這個時刻,包括他們自己在內,沒有人會知道,這個夜晚所做的決定,會對他們乃至整個大陸的歷史,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   當克頓城的托蘭大將軍和他的手下正在佈置如何消滅阿爾夏特村的暴民時,情勢已向他們意料之外的方向發展。   月亮山谷一戰後,一開始周圍村落並沒有什麼太大反應,然而僅過了三天,各個村落中就相繼爆發了抗稅之類的暴力事件。當處於長久黑暗中的人們終於看見了一線光明時,他們心底深處的激動與狂喜是身居高位的托蘭等人所難以想像的。   事實上,托蘭等軍方將領至今仍然認為這只是一個村落的暴亂而已。當他們派了整整一個大隊五千人撲向阿爾夏特村卻發現空無一人時,惱怒的軍官下令放火,整個村落化為烏有。與此同時,克頓城周圍村落中都出現了原阿爾夏特村的村民。   他們向眾人訴說事情的經過,並驕傲地宣傳月亮山谷的勝利。這種宣傳的效果之大令人難以想像。在幾天之內,夏爾蒙就發現他可以指揮的軍隊(如果這些拿著鋤頭木棒但熱情高漲的人們也可以叫做軍隊的話)增加了五倍。當然,在這段時間裡也有人像早先的阿爾夏特村民一樣對這傳聞中的惡魔感到恐懼,但早有準備的夏爾蒙透過傑夫等人之口勸慰他們,首先這黑袍男子非但沒有濫殺百姓,反而是拯救眾人的恩人。   其次那些惡魔的「事跡」沒有人親眼見過,這只是瑪咯斯官方的惡毒宣傳而已。說到這裡,眾人回想起平日收稅官扎克一流要打擊報復某人時,也大都是先誣陷一個子虛烏有的罪名然後再名正言順地抓人。由此可見凡是瑪咯斯官方說是壞人的只怕反而是大好人也說不定。於是眾人最後的一點顧慮也沒有了。相反,在夏爾蒙身上籠罩的神秘氣息,絕傳千年又再度出現的暗黑法師,再加上月亮山谷輝煌的勝利(經過誇張之王羅德的加工),黑袍男子居然成為了眾人心目中力量與智慧的完美化身。   雖然還是沒有多少人敢接近他。   這個偏僻的山區已經成為這群造反者的臨時營地。這天,夏爾蒙把傑夫叫到營房,商討當前的局勢。   站在臨時搭建的帳篷中,從窗口看去,新進參加進來的人們在傑夫手下那些騎兵的帶領下,正在練習著戰場上的劈殺之法。儘管因為時間緊,效果不大,但總比不練要好。   夏爾蒙看了一會,回頭向傑夫笑了一下,道:「其實看你統御部下和訓練新兵來看,你是個難得的將才,怎麼在邊防軍服役多年還只是個小隊長?」   傑夫歎了一聲,道:「克頓城的駐軍雖然叫邊防軍,但軍中的軍官從上到下幾乎全是內地人。像我這樣邊境村民出身的人,只是被派在前線做炮灰罷了。」   夏爾蒙冷冷一笑,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傑夫又道:「大人,現在的形勢果然與你當初預測的相差無幾,那往後我們該怎麼辦?」   夏爾蒙微微一笑,道:「攻城。」   傑夫吃了一驚,道:「攻城?」   夏爾蒙道:「不錯。如今我們除去老弱病殘,有戰鬥力的大概已有兩千人左右,這是我們基本的力量。此外,這幾日人數漸多,雖然大伙從各自村落家中都有帶吃的來,但時事艱辛,必然是維持不了幾日。還有,我們極度缺乏武器等裝備,總不能真的帶鋤頭去打戰吧?從這個方面來說,只有打下一個城市,才能滿足我們基本的供給。最後,還有一點不能不考慮的,就是我們手下這些村民的士氣。他們呢是為了掙脫瑪咯斯的壓迫而來的,若我們一再等待無所作為,只怕他們不久就要心灰意懶了。   所以只有趁此民心可用士氣高漲之時做點大時,才能給人以信心,我們這次造反才會有堅實的基礎。」   傑夫點點頭,同意道:「不錯,正是如此。但不知大人屬意哪一座城市作為目標?」   夏爾蒙一笑,道:「這幾日我雖然惡補附近的地理形勢,但終不及你在此生活了幾十年。不如你也幫忙想想,我的意見是:第一,這座城市不可太大,守軍不能太強。   否則如克頓城一般,我們只是找死而已。第二,要裡克頓城盡量遠些。第三,最好是能靠近納斯達帝國邊境的。」   傑夫皺著眉頭,想了半天。忽然間神情振奮,笑道:「有了,我想到一個合適的城市了。」   「哦,那是……」   「玉山城。」         第九章 夜襲     在慾望大陸上的各個國家中,瑪咯斯和納斯達是著名的累世夙敵。幾百年來的仇恨導致了無數人的死亡,但直至今天這兩個國家仍然存在,所以流血也依然在繼續。   整個慾望大陸的南方部分都被這兩個大國給瓜分了。然而,也許是大地之神裡德的捉弄,在這兩個國家的邊境線上,只有一條叫做「蒼雲走廊」的寬五十里長二百里的通道。在這條通道的南方,是連綿起伏高聳入雲的龍山山脈,一直延伸到最南方的大海。通道的北方則是慾望大陸上最大的荒原「半獸人荒原」。這個荒原上沒有人煙,沒有綠色,沒有水源,只有無窮無盡的沙土和這裡特有的沙暴。當沙暴來時,遮天蔽日的黃色沙土隨著狂風亂舞,落到它的懷抱的人或動物不是被無法抗拒的狂風捲到半空摔死在地上,就是在沙土中窒息而亡。實際上,慾望大陸上的五個高等種族只有最弱小的半獸人才居住於此。但他們是被迫住在這惡劣的環境中的。半獸人總的人口數量才不足四十萬,還不到瑪咯斯王國軍隊的一半,自然無力去享受豐美的草原。   這個大陸,原本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   歷史上,瑪咯斯和納斯達都曾不止一次地試圖穿過半獸人荒原以攻入敵境,但他們的下場無一例外地死於沙暴,乾渴和高溫。儘管大陸上流傳著一個古老的傳說,在這個廣闊荒原的某個地方,流淌著世間最美的河流,並由此孕育了大片的綠洲。然而不論是人類還是半獸人,幾千年來都在無數的失敗和死亡教訓下,放棄了這個希望。於是人類不再進入這個荒原,而弱小的半獸人則痛苦地在此掙扎求生。   在這種的地理形勢下,顯而易見的,這條以目前納斯達帝國境內「蒼雲城」為名的「蒼雲走廊」,成了這塊大陸上最具決定意義的戰略要地之一。   與瑪咯斯王國推崇文武相濟的治國理念不同,納斯達帝國是個好戰尚武的國度。單以士兵戰鬥力來說,納斯達要強於瑪咯斯。然而,在三百年的征戰史上,軍力強盛名將輩出的納斯達帝國卻始終處於下風。其中的原因很簡單:瑪咯斯王國控制了蒼雲走廊。   因為龍山山脈的存在,整個大陸南方的地勢呈現一種近乎規則的中間高兩邊低。任何人只要控制了蒼雲走廊,那麼不論是瑪咯斯還是納斯達,擺在面前的都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就此揮軍而下,進可攻,退可守,佔盡優勢。   在蒼雲走廊的兩個出口處,各有一座大城,它們當然就是「蒼雲城」和「克頓城」。歷史上瑪咯斯王國獨控兩座大城,蒼雲為據點,克頓為後援,進可出兵搶掠,退可重兵駐守,攻守隨心所欲。其間有幾次甚至打到了帝都城下,但都功虧一簣,不過當納斯達軍大舉反攻時,瑪咯斯軍只要退到蒼雲城就算是安全了。憑藉著險要地勢和深溝高牆,高聳的蒼雲城下灑滿了無數英勇的納斯達帝國士兵的鮮血。   在這夢冕般的三百年中,納斯達帝國歷任皇帝,無論是昏庸還是英明,無論是暴君還是仁主,在他們死前交代後人的遺言中,永遠有著一句話:攻下蒼雲,佔領克頓。   當無盡的時光悄悄溜走,當蒼雲城面對納斯達帝國一面的城牆上的岩石已被鮮血浸泡成暗紅色後,局勢終於發生了變化。   一座讓納斯達帝國三百年來付出上百萬條生命也不能攻下的堅城,卻在六年前,不費吹灰之力,沒死一個士兵就得到了。   大陸歷一零七零年,瑪咯斯王國征東大將軍兼邊防軍總將,蒼雲城城主拉曼為納斯達帝國策反,舉城投降。   據說當納斯達帝國皇帝巴茲登上那曾經高不可攀的城牆,撫摸暗紅色的岩塊時,年已五十五歲,一向嚴正剛毅的巴茲仰天長笑,同時也淚如雨下。   自此,三百年的局勢瞬息逆轉。得到蒼雲城的帝國在保證了本國國土不再受到戰爭搶掠之後,國力隨之大幅增長。六年拉,帝國每年都要發動戰爭,目標直指瑪咯斯最後的壁壘「克頓城」。   對這一點瑪咯斯自然也看的很清楚。在無數次咒罵無恥叛徒拉曼之後,愛德華四世任命最親密的朋友托蘭公爵出任克頓城城主兼邊防軍總將。雙方在蒼雲走廊幾番血戰,死傷狼籍,以至於雙方士兵私下已改叫蒼雲走廊為「血腥走廊」。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儘管托蘭英勇善戰,瑪咯斯王國仍然漸漸處於下風。而雪上加霜的是,瑪咯斯王國此時的國內政局卻開始動盪。愛德華四世年老多病,朝中群臣連橫結黨,政爭劇烈;國力日見衰退,到現在已是連軍餉也難以保證,這也是托蘭憂心如焚的原因。   相反的,處於三百年來最佳狀態的納斯達帝國,在強力的皇帝巴茲領導下,國力鼎盛,不住往蒼雲城增兵,至今集結於蒼雲城附近的兵力總和幾近三十萬人,與瑪咯斯的邊防軍兵力之比達到了空前的3:1的狀態。   托蘭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幾次向王都求援,最後得到的回復卻是:   大將軍深明兵法,既統十萬精兵,又克頓城天澗之險,絕難陷落。望大將軍體諒此國力疲敝之秋,毋在多言。   據說當托蘭看到這封回信說,長歎一聲,面如死灰。他手掌邊境軍政大權,但對朝中之事卻也無能為力。只得多加戒備,對士兵勤加訓練。不過托蘭倒也沒有絕望,三百年來納斯達帝國的強兵猛將對著一座蒼雲城無可奈何,今日憑藉著與蒼雲城同樣堅固的克頓城,也絕不是沒有守住的可能。   ※※※   「玉山城在克頓城南方,離克頓城有二百里地左右,裡我們這兒大概有二百五十里。」傑夫說著,環顧屋內的眾人。在座的除了他和夏爾蒙,還有羅德,維西,村長特維和他的兒子吉姆,以及傑夫騎兵小隊的副隊長哈利。這七個人目前可以說是領導著這群造反的農民。   傑夫繼續道:「依照夏爾蒙大人提出的要求,我想了半天,覺得玉山城是最合適的目標。第一,玉山城和克頓城有二百里遠,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對克頓城駐軍的行動做出反應。當然,我們要在沿路上多佈置暗探;第二,玉山城是中等規模的城市,地處偏僻,守軍才一千多人。並且城牆不算太高;第三,是離納斯達近。不過說是這樣,其實只是地理上的說法罷了,玉山城和納斯達中間隔了一座龍山山脈,險峻難渡,一兩個身手矯健的探子或可翻山越嶺,但大批軍隊則根本不可能。」   說到這兒,傑夫看了看夏爾蒙。夏爾蒙點點頭,示意他坐下後,道:「雖然玉山城在第三個條件上不是太好,但事無完美,否則瑪咯斯和納斯達也不必為了蒼雲走廊爭的不可開交。所以,我覺得玉山城是我們比較好的目標。大家還有什麼意見嗎?」   眾人大都同意,只有一頭褐髮,臉上透著精幹之色的哈利問了一句:「夏爾蒙大人,關於玉山城作為目標小人沒有異議,不過小人對為什麼要離納斯達近些感到不解?」   夏爾蒙微微一笑,道:「以我們目前的局面,任何一點對我們有利的可能性都不能放過。當前,瑪咯斯邊防軍是我們最大的敵人,而敵人的敵人納斯達與瑪咯斯矛盾很深。我之所以提出這一點,是希望可以利用二者之間的矛盾有所作為。若有必要,我還準備投靠納斯達。」說到這裡,夏爾蒙看著眾人,淡淡道:「要想生存下去的話,有時是要不擇手段的。」   座上一片沉默,除了四處流浪的羅德和維西沒什麼國家概念外,其他人從小就生長於瑪咯斯,長久以來一直以瑪咯斯為祖國。儘管目前已經造反,但在感情上一下子仍不能流轉過來。   半晌,傑夫才冷冷道:「現在瑪咯斯與我已經毫無關聯了,就算有也是勢不兩立。從我決心反抗的那一刻起,我就有了覺悟:或是死於瑪咯斯軍隊的刀下,或是打倒瑪咯斯。」   羅德和維西同時心中一動,望向夏爾蒙。夏爾蒙深深地看了傑夫一眼,又把目光投向其他人。   眾人一齊點頭。   夏爾蒙道:「那就這樣決定了。等一下散會後,先把老幼婦女安排到各個村落去,然後把有戰鬥力的兩千人編隊,發好乾糧清水,今晚深夜出發。」   眾人吃了一驚,羅德訝道:「深夜出發?」   夏爾蒙淡淡道:「玉山城離我們有二百五十里遠,現在克頓城的瑪咯斯邊防軍天天都在搜索我們的藏身之地。只有在夜晚行軍才能把碰上邊防軍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眾人恍然大悟,只聽見暗黑法師繼續道:「不過就算是夜晚,這一路上依舊是危機重重,現在就看神明是否憐憫我們了。」說到這裡,他低下頭,靜靜道:「願冥神達斯護佑。」   在座眾人面面相覷,都覺得夏爾蒙向這個掌管死亡破滅的神明禱告似乎不大合適,不過也不好說些什麼,只得各顧各的念了一句。   一時間,小屋中正義之神的聖名不斷閃現,傑夫和哈利向光明女神禱告,羅德向水神,維西向大地之神,吉姆向風神,最老的特維向火神禱告。於是,隨著世人的美好心願,正義的力量完全壓倒了邪惡的冥神。   夏爾蒙嘴角露出一絲苦笑,起身走了出去。   黑袍男子遠離忙碌的人群,走到遠處無人的偏僻地方,靜靜站了一會,從懷中貼身處拿出一本黑色的書。   書的封面上有四個古體字,是<暗黑密典>四字。   夏爾蒙眼中閃爍著複雜難明的光芒,輕輕撫摸著這本書。這本書是他力量的根源,但是除了他沒有人知道,這本書還會帶來什麼!   得自冥神達斯的強大力量下,也有著屬於黑暗面的副作用。   ※※※   慾望大陸上的六位大神,五個正義的與一個邪惡的,看來至少到目前為止,對這支弱小的軍隊還夠意思。   夏爾蒙率領著這支兩千人的軍隊安全到達了玉山城城外時,裡天亮還有一段時間。一眼望去,玉山城依山而建,城牆不高,護城河裡也見了底;秋風瑟瑟,寒意頗重,城上的值班士兵也都不見,想來也是去偷懶睡覺了。顯然,這個城市毫無戒備。   在夜色中,兩千人像蟻群一樣無聲地向這座城市移去。   沒有人說話,更沒有馬嘶聲。騎兵對於攻城戰來說毫無作用,所以馬匹都留在了遠處。   儘管這些人幾乎全是第一次上戰場,更是第一次去攻打一座城堡;儘管從微弱的星光中映出的眾人臉上,有緊張,有激動,甚至在某些人臉上看到了畏懼,但是,沒有人後退。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殺意。   很快的,到了城下。夏爾蒙離眾而出,在眾人目光中走到足有三人高的城門前。   背後就是兩千人的目光麼,那無形卻這般沉重的壓力。站在人群中,卻是感覺這般孤單。沒有人可以依靠,因為別人都要依靠自己。   偉大的冥神啊,你要怎樣對待這世上您唯一的信徒呢?   「你們是什麼人?」兩千人的存在始終不是容易遮蓋,僅僅那無形的壓力就足以使城牆上的士兵驚醒。   在無聲的黑暗中,夏爾蒙伸出手去,按在城門之上。當暗黑法杖的光芒如太陽般在瞬間亮起,他一聲大喝:   「殺!」   彷彿是一剎那,也似乎過了許久,古老而堅固的城門終於不情願的發出一聲悶響。   城門的木欄條被強大的黑暗之力隔空震斷。   「殺啊!~~~」眾人大呼,從虛弱的暗黑法師身邊衝過,衝進城去。   城裡立刻響起了一片砍殺聲。   ※※※   第一把火點燃了,第一滴血流出了,第一具軀體失去生命,倒下了。   似乎永恆般的寧靜,被尖銳的慘呼聲劃破。士兵們衝上了城牆,衝進了街道,砍殺著反抗的敵人。   那是靈魂深處的聲音麼,人們在殺戮時大聲呼喊。鮮血想花一般綻放,在夜色中飄灑。   火光中,長街上,人群中閃爍的是誰的劍,映著冰冷的光,揮起了,劃過了,砍下了。   一滴滴血滲出了,在石板上匯合,像春天融化的冰雪,在長街上變成紅色的河。   殺聲漸漸高揚,每一個人都在大聲呼喊,用來驅散心中的恐懼,也許還可以增加對手的恐懼。就像大海中的波濤,從低平處奮然向上,那躍動的力量,來自生存的慾望。   臉色蒼白的男子,置身於戰場之上,被火光映亮的他的眼睛,有熊熊的火焰。   幾千人的搏鬥,每一次的廝殺,會不會讓人畏懼?看不見的生命,卻在看得見的消失。   你會不會害怕,當你認識到生命這般脆弱。或者,當你望著同類死去,你的血液之中,你的靈魂深處,竟有遠古莫名的激動。當鮮血從你腳下流過,當生命從你眼前消逝,當帶著恐懼夾著渴望的情緒充斥了你的身體,你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千百人的廝殺就在身旁,卻又覺得是那樣遙遠。站在這陌生的城市中,站在這喧囂的長街上,只覺得一陣寒意襲來,那熟悉的孤單感覺卻越發明顯。   這樣濃濃黑暗堆積的夜晚啊,可有人傾聽你的聲音?   刀劍仍在不停閃動,敵人已在迅速死去。絕望的呼喊依舊尖銳,卻已緩緩降低聲調。抵抗的力量越來越弱,紅了眼的戰士還在殺戮。   這是屬於冥神的夜晚吧!   他閉上眼睛。   當呼喊聲悄悄停止,當腳步聲靜靜響起,當喘息聲不絕於耳,當身上有了第一死的暖意。   他睜開雙眼看著圍在身旁無數的士兵,他們身上為鮮血染紅。一雙雙的眼睛中,都是敬畏的神色。   天終於亮了。   ※※※   「什麼?」雷納難以置信地重複,「暴民攻下了玉山城!」   當再一次從報告的探子口中得到證實後,克頓城內大將軍府的大廳中陷入了一片沉悶。托蘭大將軍鐵青著臉,環視在座的高級將領。沒有人敢面對他的目光。最後,他的目光落在雷納身上。   「雷納。」托蘭低沉著聲音道,誰都聽得出話裡後邊的憤怒。   雷納刷地站起。   托蘭盯著他,道:「你不是跟我說,暴民們只有一個村子幾百人左右嗎?可是玉山城光正規守軍就有兩個中隊一千人,另外還有警衛隊和民兵兩百人。這是怎麼回事?」   雷納漲紅了臉,無言以對。   「布羅姆。」托蘭又是一聲怒吼,嚇的正在一旁暗爽的布羅姆一機靈,立刻挺身而起,站的筆直。   「玉山城距離阿爾夏特村有二百五十里遠,中間還要經過我們克頓城的防區。你和我說你的軍隊日夜都在搜索暴民,現在那些白癡的搜索隊都到哪去了?」說到這裡,越來越怒的托蘭一甩手,把手中的水杯「啪」的扔在地上,摔的粉碎。   布羅姆低頭不敢答應,旁邊眾將知道托蘭動了真怒,一個個都悄悄站起。大廳中呈現了奇怪的一幕,托蘭一人坐在主位上,報告的探子跪在地上,中間則齊刷刷站立著一群高級將領。   這時,雷納踏前一步,用因憤怒和羞愧而激動的有些沙啞的聲音向托蘭道:「大人,末將願親帶三千人前往玉山城,必定殺盡暴民,將那暗黑法師之首帶回給大人。」   布羅姆立刻道:「末將也願前往。」   托蘭眉一皺,還未說話,卻聽見底下有人輕聲叫了一聲:「大將軍。」   眾人一看,卻是那兀自跪在地上的探子。托蘭看著他,道:「你有什麼話說?」   那探子年紀頗輕,二十上下,身著便服,五官端正,臉上帶有風塵之色。只見他似乎猶豫了一下,才道:「小人以為,雷納和布羅姆兩位將軍大人說帶三千人馬前去,只怕不夠。」   雷納和布羅姆大怒,難得地同時罵道:「混帳,你說什麼?」   那年輕探子嚇了一大跳,把頭磕在地上,不敢再說。托蘭瞪了雷納和布羅姆二人一眼,二人立刻噤若寒蟬。然後托蘭轉向那探子,道:「你繼續說。」   得到大將軍的鼓勵,那探子這才說道:「小人自玉山城探聽消息回來,一路之上只見各鄉各村都有人往玉山城而去,人數極多。而且言談間對朝廷和大將軍多有不敬,到是對暴民和那暗黑法師夏爾蒙似乎敬仰不已。呃,只怕,小人以為,這些村民只怕是去玉山城參見叛軍的。」   托蘭深深吸了一口氣,下意識的想要喝點水,舉手時才想起杯子已經摔碎。他強自抑制心神,苦思對策。實際情況遠比他事先想像的惡劣,看樣子只怕此次暴亂涉及面之廣前所未有。雖說當日也曾想過這種情況,但總以為這些百姓是烏合之眾,成不了大氣候,所以為了軍中糧草軍餉匱乏,還是下了重稅令。沒想到突然冒出一個深通軍事的暗黑法師來。想到這裡,托蘭心中一痛,腦中浮上一個故人身影,忍不住苦笑,低聲自言自語道:「尤素,是你死後還在恨我嗎,所以讓你兒子來報復我?」   那探子等了半天也不見托蘭回答,抬頭看了看,見托蘭愣愣出神,似乎沒有責怪的意思,又道:「大將軍,小人還有一事想說。」   托蘭驚醒,道:「說吧。」   那探子道:「玉山城依山而建,與納斯達只隔了一座山,雖然此山高峻難渡,但象小人一般的探子也有幾個可以翻過。」   托蘭盯著他,過了一會才道:「什麼意思?」   那探子吞了口口水,道:「據小人所知,納斯達也常派暗探探聽我方消息。除了克頓城戒備森嚴,與納斯達最近的玉山城是他們最好的目標。所以,納斯達帝國只怕對我們智力的事情也已經知道了。請大將軍在處理時要考慮到這一點。」   托蘭點點頭,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探子道:「小人叫林克,是布羅姆將軍軍團轄下常駐玉山城的暗探。」   托蘭哼了一聲,道:「好,想不到我終於有了一個會辦事肯動頭腦的手下。」說著掃了眾將一眼,眾人都低下頭。托蘭又道:「你起來吧,從現在起,你是小隊長了。   由你組織精幹人手組成探子小隊,直屬於我管轄,全力調查此次暴亂之事。」   林克又驚又喜,連忙磕頭道:「是,小人一定不負大人重托。」   托蘭叮囑道:「你下去後,首先要查清造反暴民的人數和武器裝備供給等事項。還有,關於那暗黑法師之事,更要仔細探查,詳細回報於我。」   林克應道:「是。」說完,退了出去。   托蘭又沉呤了一會,面向眾將,道:「弗洛。」   座下雷納身後一個身材高大的將領走出,向托蘭抱拳道:「末將在。」   「你帶五千人前去玉山城外駐營,監視叛軍行動。但不得我命令,不許攻城。」   「是。」   「馬凱。」   這次是從布羅姆身後走出一人。   「你領三千人在通往玉山城各個路口設卡,阻止再有無知愚民投靠叛軍。若有不聽勸阻者,殺。」   「是。」   「雷納,布羅姆。」   「末將在。」二人齊聲應道。   托蘭深深看了二人一眼,道:「若納斯達軍知道暴亂之事,必然趁我亂時前來騷擾。你二人要率齊本部軍士,嚴加戒備。」說到這裡,托蘭臉上籠上一層寒霜,厲聲道:「若再有因私事而誤國家軍旅大事者,斬!」   二將肅然應道:「是。」   眾將官都退了出去。偌大的大廳只剩下了托蘭一人。他望著不知名處,低聲卻是堅定地道:「尤素,當年是我對不起你,但我既已對你不義,決不能再對陛下不忠。就算他是你的兒子,我也不會留情。你不要怪我。」         第十章 半獸人     蒼雲城內。   「這麼說,克頓城那邊的暴亂規模相當大了?」納斯達帝國駐蒼雲軍總將拉凱爾問道。   「是。」跪在地下的探子回答道,「特別是暴亂軍攻下玉山城之後,方圓幾百里內的村落幾乎都有農民響應,不停有人往玉山城參加暴亂軍。據小人在玉山城內所見,目前暴亂軍的人數可能已到了一萬人左右。」   拉凱爾失笑:「一萬人嗎,好傢伙,哈哈。你怎麼看?」   他轉頭問坐在身邊被瑪咯斯詛咒了無數次的男子。   拉曼五十多歲,中等身材,兩鬢飛霜,但神態從容,目光炯炯,不見老態。自從他獻蒼雲城於納斯達帝國後,深受皇帝巴茲的器重,委以重任,現任蒼雲方面三十萬大軍的副總將,僅次於帝國一等公爵,同時是皇室身份的拉凱爾。   聽了拉凱爾的問話,拉曼淡淡一笑,道:「托蘭有大麻煩了。」   拉凱爾大笑:「不錯。此乃天助我納斯達帝國。說起來托蘭這傢伙只靠十萬人居然硬撐了六年,倒也不是泛泛之輩。不過現在他內憂外患,我看他怎麼撐?哈哈……」   拉曼道:「不知公爵大人想怎樣幫助那支弱小的軍隊呢?」   拉凱爾收起笑容,沉呤了一會,道:「你我只要把托蘭釘在前線,讓他無法分身或分太多兵力平亂即可。依我之見,這支暴亂軍可不太好對付啊。」   拉曼點頭道:「不錯,月亮山谷和玉山城兩戰,暴亂軍的行動深合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兵法要旨。看來他們中間有不錯的將才。」說到這裡,他轉向探子,問道:   「關於暴亂軍的首領可有什麼消息嗎?」   探子道:「在玉山城內,出面接收編組以及訓練士兵的都是原屬瑪咯斯邊防軍士兵的傑夫和哈利。但據小人調查,掌握實際指揮權的卻是一個黑袍法師,也就是近日盛傳的千年後重新出現的暗黑法師。不過依小人所見,上至傑夫哈利,下至普通百姓士兵,都對這個叫夏爾蒙的暗黑法師崇敬不已。」   「夏爾蒙?」拉曼全身一震,追問道,「你說他叫夏爾蒙?」   看到拉曼少有的失去從容神色,拉凱爾和探子都吃了一驚。探子猶豫了一下才道:   「是。有謠言說此人少年時曾在瑪咯斯王都求學,而且師從於號稱瑪咯斯第一智者的修肯,但後來不知怎麼投身黑暗。還有……」   「還有什麼?」見探子突然停頓了下來,拉曼忍不住追問。   那探子連忙道:「是這樣的。這些傳言完全是從瑪咯斯王都赤蘇城那裡通過各種渠道傳過來的,奇怪的是,克頓城那裡卻沒有任何一點關於這個暗黑法師的消息傳出。   這不大正常。」   拉曼皺了皺眉,道:「好了,你下去吧。」   等探子退下去後,拉凱爾看著拉曼,問道:「怎麼,難道你認識此人?」   拉曼恢復了從容之色,微笑道:「看來只怕他是我一個故人之子。呃,關於現在的局勢,我有個新想法,想和你商量一下。」   拉曼說著,一邊在內心深處冷笑:托蘭啊托蘭,多年後又遇上尤素的兒子,想來你也是百感交集吧!   站在瑪咯斯境內唯一一座不受馬咯斯王家控制的城市的城牆上,夏爾蒙眺望遠方。   城外遠處有瑪咯斯軍隊駐紮。但夏爾蒙並不擔心這支軍隊,他們才五千人,還不足以攻城。使他憂心的是這支軍隊背後克頓城內強大的軍力。   腳步聲響起,夏爾蒙看見傑夫*科克向他走來。連日來的緊張工作使傑夫看起來有些疲憊,但他臉上的神色卻帶有滿足和自豪。   「夏爾蒙大人,」傑夫道,「新兵的編組已經完成,另外武器庫中的兵器也發放的差不多了。現在哈利正帶著新兵在城內練武場上訓練。」   夏爾蒙微微一笑。和這些忠心的部下在一起,他不知不覺笑的次數比以前多了許多。   「現在我們有多少人了?」他問。   傑夫道:「自從我們攻下玉山城後,各地前來投軍的人數大大超過我們的想像。到目前為止已經達到了一萬一千人了。」   夏爾蒙點了點頭,道:「這還要多謝瑪咯斯留給我們的武器糧草。」   傑夫大笑。攻下玉山城後,眾人驚喜地發現城內居然囤積了大量糧草武器。原來此處離克頓城二百餘里,往來方便,所以托蘭一直把玉山城當作後援基地。本來玉山城地處克頓城後方,遠離納斯達前線,十分安全,所以只派了一千人駐守。沒想到這次變剩肘腋,打得托蘭措手不及。   秋天的風從城牆上吹過,刮得軍旗嘩嘩做響。傑夫從一旁看著這黑袍男子,只覺得在他冰冷的外表下,連陽光照在他身上也變得寒冷。   「你想不想知道我的過去呢?」夏爾蒙突然道。   傑夫一愣,儘管他跟隨夏爾蒙戰鬥至今,卻從來沒問過他的過去。當初在阿爾夏特村發生的事,讓他難以開口向這個「惡魔」詢問。   夏爾蒙也不等他回答,自顧自說道:「我是在王都赤蘇城長大,很小時就因為有點小聰明被選入高級魔法師學院學習,師從於修肯。」   「修肯長老!」傑夫驚歎一聲,在這個大陸上很少有人不知道這個名字。   「是的。」夏爾蒙冷笑一聲,道,「我從他那裡學到了很多,同時因為高級魔法師學院有瑪咯斯最大的藏書室和圖書館,我閒暇之餘在那裡讀了不少書。你不是奇怪我沒上過戰場卻知道那麼多行軍佈陣之事嗎,我都是自己從書上看來的。」   夏爾蒙頓了一下,望向城外的軍隊,又道:「在很長的時間裡,我一直過著這樣平靜的生活。直到六年前我父親出事,有人發現他私通納斯達帝國,犯了叛國罪。我跑去求修肯幫忙,結果他卻把我父親的藏身之處告訴了軍方。後來我父親被抓住並處死,我也被學院開除了。」   傑夫一時無語,值得沉默的站在一旁。   夏爾蒙看了他一眼,道:「也許你想不到,實際上我並很恨瑪咯斯,他們做的只是他們應該做的,儘管這對我是很大的傷害。」   傑夫吃了一驚,道:「那你為什麼還和我們一起……」   夏爾蒙道:「我當初出手幫助你們,只是舉手之勞,沒有多想什麼。但後來事情越鬧越大,我也問我自己,是否還有必要一直站在你們一邊和你們一起造反,與整個瑪咯斯王國作對?」   傑夫緊張起來,道:「那您是怎麼想的?」   夏爾蒙笑了一下,道:「在我仔細考慮後,我覺得,第一,我不能置你們於不顧;第二,我發現了我自己的慾望,我喜歡這種生活。」   傑夫大惑不解:「慾望?」   夏爾蒙負手而立,蒼白的臉在秋天脆弱的陽光下煥發出奇異的光彩,有說不出的孤傲之意:「我自信一身所學,決非凡響。少年時血氣方剛,也曾立志報國,但物事人非,我也心灰意懶。當日若不是羅德和維西在患難之中不棄於我,只怕我早就死在赤蘇城內。後來我們來到邊境,歷經事變,親眼見到民不聊生之狀。我感覺若由我來掌權,情況必然勝過目前。所以,我現在所作所為,並不是為了你們,而是為了我自己的雄心。」說到這裡,夏爾蒙盯著傑夫,冷然道:「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徹底想清楚,你用一生跟著我到底值不值得?」   傑夫沉默良久,走到了城牆邊,看了看遠方的瑪咯斯軍隊,道:「我自幼好武,最大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成為可以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但我參軍之後才發現,在瑪咯斯軍隊中,我永遠只能是在前線廝殺的士兵,無數次我和戰友用鮮血換來的勝利,卻成全了那些能力資質皆不如我的人。原因只是我們是邊境農民出身,是生來就該當炮灰的。」   說到這兒,傑夫不由得有些激動,他頓了一下平息自己的的情緒,才繼續道:「後來我聽說扎克那些傢伙對艾麗和村裡人幹的事,忍無可忍之下只好背叛了瑪咯斯。當我回到阿爾夏特村時,心中很是迷茫,不知道前途路在何方?但幸好我遇見了您,夏爾蒙大人。可以說是您指引了我一條明路,是您讓我的夢想有了實現的機會。而我也完全的相信,在您建立的國家裡,我的妻子和孩子以及大多數人都會生活的比現在好得多。而這也正是我戰鬥的理由。所以——-」   傑夫迎著夏爾蒙的目光,在陽光下他的臉越發堅毅,「所以,請您放心,傑夫*科克在那個月圓之夜向您立下的誓言,終其一生也不會改變。從今而後,您的理想就是我的目標,我將為它戰鬥不歇!」   夏爾蒙深深的看著他,一言不發,只是對他重重的點了點頭。   夏爾蒙向一座大府邸走去。大路上兩旁原來喧鬧的人群逐漸安靜下來。每一個人都向他行禮,眼光中帶著崇拜也有著畏懼。在夏爾蒙身上那獨有的黑暗氣質,在此刻獲得了完全證明。這些屬於光明世界的正常人,對他總有種難以接近的感覺。儘管在幾次勝利之後夏爾蒙得到了近乎盲目的信任。事實上,在玉山城內除了羅德和維西,只有傑夫等少數幾個人和夏爾蒙比較親近,會和他說說話。   這座府邸屬於玉山城原來的城主,但他的主人已死於戰亂,現在它被徵用來作這支起義軍的臨時指揮所。夏爾蒙等人都住在此處。   快接近大門時,夏爾蒙就感覺氣氛不大對,稍後,一聲野獸般的吼叫從門內傳來。   進門一看,只見在大廳到大門之間的一大片空地上,幾十個士兵團團圍住一個巨大的鐵籠子,大聲呼喝,用木棒等物向籠子內亂打。夏爾蒙看去,在籠子中關的是一個年輕強壯的半獸人,全身赤裸,只有腰下有塊獸皮。全身肌肉賁起,顯得孔武有力,臉上的下頜較人類前突,口中隱隱露出兩顆尖銳獠牙。除了前胸,各處的毛髮濃密。   此時,顯然已被眾士兵激成狂怒的半獸人呀呀亂叫,發出野獸般的吼叫,雙後用力搖晃鐵籠,意圖破籠而出。   夏爾蒙皺了皺眉,看見羅德和維西也站在一旁,走上去問了問,才明白了事情經過:原城主死後,起義軍士兵在府內做例行檢查,無意中在地牢最深處發現了這個被關押的半獸人,於是把它連同鐵籠一起抬了出來。不料一見到陽光,這個半獸人立刻「獸性大發」,暴怒不已,還傷了兩個靠近鐵籠的士兵。   夏爾蒙明白了事情經過,也大概猜出了其中原因。在慾望大陸上五個高等種族中,半獸人可以說是處於最悲慘的底層。他們被迫居住於生存條件惡劣的荒原不說,若有單個的半獸人不小心走出荒原,進入人類的控制區域,往往會被捕捉然後被賣給金礦銀礦等礦區做奴隸。因為半獸人普遍比人類強壯,一個半獸人幹活常抵的上四五個人類,所以價格不菲。但成為奴隸的下場很淒涼,他們被迫常年呆早暗無天日的礦井下,每天除了極少的休息時間就是幹活。一個強壯的半獸人幾年之內就會被折磨至死,但他們所創造的財富卻遠遠大於買他們的價格。   這骯髒的奴隸買賣。   夏爾蒙喝住士兵,命令他們退開。然後,他走到鐵籠之前,仔細看著這個半獸人。   站在身後的羅德悄悄問維西道:「你說木頭他想幹什麼?」   維西盯著夏爾蒙,道:「我怎麼知道。不過可能是死木頭想把這個半獸人賣了換軍費也說不定?」   羅德「呸」了一聲,道:「你以為誰都像你那麼貪錢!」   維西怒道:「那你說他想幹什麼?」   羅德道:「我知道還問你?不過反正不會是把他放出來。」   維西冷笑道:「那可不一定。」   羅德心中一寒,看了看夏爾蒙的背影,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幾步。轉頭一看,卻見維西退的比他還遠。   夏爾蒙看著這個半獸人,只見他龐大的身軀被鐵籠壓的不得不彎著腰,兩隻手緊緊抓在鐵籠的鐵條上,正怒目盯著他。   那是多麼熟悉的目光啊,憤怒中帶著絕望,強大外表卻難以掩飾他血紅眼睛中的不安以及對未來命運的迷惘。對了,是迷惘。從這個半獸人的眼中,夏爾蒙竟看到了不久前也曾經迷惘的自己。   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彷彿深入到心靈最深處。   在士兵們的驚異目光和羅德維西的「果然」聲中,夏爾蒙用魔法震開了鐵籠門上的鎖。   那個半獸人也愣了一下,只看見那黑袍男子一抬手,一聲悶響後,鐵籠上的鎖居然掉了下來。他不敢相信的用手推了推,「嘰」的一聲,門開了。   所有人立刻退後幾步,羅德和維西退的最遠。誰都看見剛才這個半獸人像拎小雞一般把兩個士兵丟得老遠。   場內只有夏爾蒙還站在原地。   半獸人鑽出鐵籠,第一個動作就是伸直了腰,活動了一下手腳。夏爾蒙看著他,發現這個半獸人比之前想像的還要高大。夏爾蒙論身高居然只到他的肩膀。在眾人眼中,簡直是大人與小孩的分別。   場內一片寂靜,眾人都屏住了呼吸。那半獸人轉頭望向夏爾蒙,眼中露出了對人類的痛恨,忽地,他「呀」地一聲大吼,向夏爾蒙撲去。   夏爾蒙一皺眉,把左掌橫在胸前,口中快速念了一個咒文。眼看那半獸人的手(爪子??)就要在夏爾蒙的胸口上開個破洞,卻不知怎麼在半空中停了下來。   那半獸人只覺得有一堵無形的牆橫在前方,無論如何都穿不過去。若是修肯在此,必然會看出這是暗黑系魔法中的「暗壁」。   夏爾蒙右手中的暗黑法杖上的白色寶石亮了起來,站在遠處的眾人都感到一股無形的力量在不斷凝聚。而場中的半獸人更是感到前方的牆不但擋住了自己,而且開始反挫。   怎麼可能,比力氣居然比不過一個人類?半獸人惱怒地想。大吼一聲,用盡全力向前衝去,登時把那道無形的牆推後了幾寸。夏爾蒙臉上閃過一絲驚異,這半獸人的力氣之大只怕勝過了三四個人類合力。一陣僵持之後,半獸人只覺得前方壓力越來越大,更可怕的是,隨著那黑袍男子右手舉著法杖向前移動,後方和左右邊居然也有三堵無形的牆壓了過來。   半獸人發出低吼,大汗涔涔而下,竭力抵抗著,但壓力越來越大,前後左右的四堵牆都往裡施壓,似乎要把他壓扁。   半獸人眼冒金星,只覺得心跳加速,全身力氣正迅速流失。他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   忽然,他看見那黑袍男子把法杖往地下一頓,口中似乎還叫了一聲,然後他就覺得四周壓力一下子消失無蹤。但這也是他最後的感覺了。   半獸人昏了過去。   「精彩,精彩啊!」大門處突然傳來喝彩聲。   眾人轉過頭去,只見門口處站著一老一少,正在鼓掌喝彩。他們身邊的一個起義軍士兵快步走到夏爾蒙身邊,向他稟告。   「大人,他們說有要事要見您。」   夏爾蒙看著這兩人,年輕的氣宇軒昂,老者神態從容。但印象中從未見過這兩人。   「兩位找我何事?」   那老者上前一步,道:「我們有大事想與大人您單獨談談。」   夏爾蒙一皺眉,沉呤了一會,道:「我們到打聽說話。」說完,夏爾蒙叫過旁邊士兵,吩咐了如何處理半獸人後,走進了大廳,羅德和維西也跟了進來。   士兵們退下後,大廳中只剩下了五個人。那老者看了看羅德和維西,還沒開口,夏爾蒙已道:「他二人與我是生死之交,沒什麼好避諱的。」   那老者一笑,也不在意。只是仔細端詳了夏爾蒙一會,才道:「你可是尤素*夏爾蒙的兒子?」   夏爾蒙全身一震,盯著那老者半天,道:「你是誰,怎麼會知道我的身世?」   那老者又是一笑,但笑容中帶著淒涼之意,道:「我叫拉曼。」         第十一章 往事     羅德和維西,還有一向不動聲色的夏爾蒙,都變了臉色。   這就是那個被詛咒的男子嗎,瑪咯斯王國歷史上最大的叛徒,居然出現在瑪咯斯王國境內的玉山城。   夏爾蒙最快恢復了冷靜,他仔細看了看這老者,道:「你為什麼會來這裡,還有,你怎麼會知道我的身世?」   拉曼沒有回答,只深深看著夏爾蒙,半晌才道:「我的孩子,你不請我坐下嗎?」   夏爾蒙一皺眉,顯然對這句「孩子」感到很不舒服,但還是請這兩位坐下了。   坐定後,拉曼對著夏爾蒙,徐徐道:「你長得不像尤素,也不像你母親,剛才我進門時,要不是你的衣著明顯,我還認不出你來。」   夏爾蒙看著他,道:「你和我父親很熟?」   拉曼微微一笑,道:「不錯,我們可以說是生死之交。」   夏爾蒙想了一會,道:「但我從未聽我父親說過你。」   拉曼苦笑一聲,道:「這也難怪,你父親心高氣傲,一心要以自身才學創出不世功業,在此之前,雖與我們私交甚好,但總以自身官位低微為恥,不願在旁人面前提起,以免別人說他沾了我們的光。」   夏爾蒙默然,父親的脾氣他當然清楚,但心中一動,想起拉曼剛才所說,追問道:   「你剛才說的是我們,難道還有其他人與我父親交好?」   「是的,」拉曼眼中異芒一閃,道,「這個人叫托蘭。」   夏爾蒙三人再次聳然動容,羅德失聲道:「是克頓城裡的那個托蘭?」   拉曼點頭道:「不錯,正是瑪咯斯王國四大公爵之一,邊防軍總將,戍邊大將軍托蘭。」   夏爾蒙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驚訝,尤素*夏爾蒙一生都是一個小文官,沒想到竟會有兩個名聲如此顯赫的名將是生死至交,而自己作為他的兒子竟毫不知情。   拉曼看了夏爾蒙一眼,繼續道:「我年輕時在赤蘇城求學,在那裡認識了你父親和托蘭,遂成好友。學成之後,我們三人齊赴蒼雲走廊前線,為國效力。」說到這裡,拉曼歎息一聲,才道,「但造化弄人,我和托蘭都是貴族出身,又是武將,在前線陞遷極快,不久已獨當一面,而尤素出身平民,又是文官,在蒼雲城裡干了十年,又不肯接受我和托蘭的幫忙,最後也只做了個書記官。」   夏爾蒙默然無語,拉曼又道:「尤素他一向自負,視此為奇恥大辱,整日裡怏怏不樂。再後來,因對納斯達作戰有功,我升任瑪咯斯邊防軍總將,兼蒼雲城城主,托蘭也官至副總將兼克頓城城主。此時整個邊境軍政大權都在我和托蘭之手。我們數度欲對尤素委以重任,無奈他總是堅辭不就,我們也無可奈何。」   「直到六年前,我率兵攻打納斯達受挫,雖然最終守住了蒼雲城,但這是幾十年來少有的大敗。朝廷下旨召我回赤蘇城問罪。我自知此去凶險難測,卻無計可施。沒想到尤素他卻在此刻前來找我,為我分析形勢,最後對我說只有投向納斯達才是我唯一生路。我這才知道,原來他為了揚名立萬,一展胸中所學,竟已和納斯達暗中聯結。   當時我驚駭無比,一時不知所措。」   大廳中一片沉靜。維西看了看夏爾蒙,突然冷冷向拉曼道:「你自己貪生怕死,有何必怪到別人頭上?」   拉曼身後那青年勃然色變,正要發作,拉曼已揮手阻止了他,淡淡道:「不錯,我的確是貪生怕死,所以背上這叛徒之名,我也無話可說。但我從未後悔過。當今納斯達帝國皇帝巴茲陛下英明神武,更有容人之量。待我如上賓,委我以重任,使我得以施展平生所學,還不用像當年在瑪咯斯一般,每次出戰都戰戰兢兢,稍有差池,就為朝中權貴進讒,日夜擔憂身家性命,惶惶不可終日。」   維西語塞,三人都想到瑪咯斯朝中政爭如此劇烈,邊疆大將尚且如此,自然決不是納斯達的對手。   夏爾蒙又道:「既如此,我父親當和你一道反叛,怎麼反而跑到赤蘇城,最後死在那裡?」   拉曼臉上的皺紋彷彿一下子深了許多,半晌才道:「當日我正猶豫不決的時候,你父親卻對我說,托蘭和我們二人交情非同尋常,我們叛國之後,他必受牽連,只怕有抄家滅族之禍。不如說他一起舉事。我苦勸他托蘭為人堅毅持正,又是愛德華四世寵臣,去必有禍。但尤素只是不聽,反而對我說托蘭極重感情,必不害他。結果他一去就再無消息。過了一段時間我才知道,托蘭已告發尤素,但不知為何竟被他逃脫,可惜還是逃不過,最終還是在王都被抓住處死。」   「我當時悲憤莫名,彷徨無計。不料此時卻收到托蘭來信,解說尤素之事。我看完之後才知道,雖然尤素堅持要去,但在我苦勸之下,他畢竟留了一手,沒有對托蘭說起我欲反叛之事。我既怒托蘭負義,又傷尤素之死,再想起平日瑪咯斯王家的所作所為,一怒之下,終於獻蒼雲城於納斯達帝國。」   夏爾蒙臉色似乎又白了一些,過了許久,他才站起身,向拉曼深深施了一禮,道:   「多謝伯父告訴我當年之事。」   拉曼上前扶起他,輕歎道:「這沒什麼,當年我欠你父親良多,今日不過報萬一於他。」   兩人重新坐下,夏爾蒙定了定心神,把前後形勢想了一遍,道:「伯父今日干冒奇險來此,應該不只為了告訴小侄這些事吧?」   「不錯,我今日來此,更主要的是想瞭解一下你目前的情況。」   夏爾蒙微一沉呤,就把帶領村民造反之事簡單說了一遍。聽完之後,拉曼讚許道:   「你在月亮山谷和玉山城兩戰打的很漂亮,後生可畏啊。」   夏爾蒙口中謙謝。   拉曼又道:「不知你對以後發展,有什麼想法?」   夏爾蒙一笑,反問道:「伯父見多識廣,不知可有什麼高見,我洗耳恭聽。」   拉曼看了他一會,才道:「以我之見,你雖然連勝兩戰,但實力依舊很弱,僅托蘭手中的邊防軍就遠勝於你。」   夏爾蒙點點頭,道:「不錯。」   拉曼又道:「目前,托蘭之所以尚未前來攻打玉山城,以我看來,一是他還沒弄清你的虛實,二是我們納斯達大軍壓境,令他不敢輕舉妄動。但內憂不可不解決,不出幾日,他必然前來攻城。瑪咯斯邊防軍精銳無比,他以十萬人可以和納斯達三十萬人抗衡六年之久,雖然有克頓城之險,但邊防軍的厲害也可見一斑。你手下多是剛上戰場的農民,士氣或許很高,但戰鬥力上必然差了許多。」   夏爾蒙沉默了一會,又點了點頭,道:「是。」   拉曼接著道:「話說回來,就算你守住了玉山城,但你身處瑪咯斯和納斯達兩大強國之間,實力又弱,若無強大後盾,只怕遲早敗亡。」   夏爾蒙一挑眉,道:「伯父之意,可是要我投靠納斯達?」   拉曼道:「正是。方今天下,亂象漸顯。若無強大勢力,朝不保夕。納斯達國力強盛,巴茲陛下英明神武,更重要的是他求賢若渴,看重人才,並有容人雅量,一向用人不疑,唯才是舉。不過……」   「不過?」   拉曼笑了一下,道:「不過巴茲陛下手下人才濟濟,他自己也深明謀略兵法,普通之人他決看不上眼。而且他常說,真正人物必然立下奇功,滿口兵法長篇大論者只是紙上談兵。換句話說,巴茲陛下是看重實際結果之人。當年我之所以蒙他青睞有加,一是因為我多年與納斯達交戰,他瞭解我的能力。另一個重要原因則是因為我獻上了蒼雲城。所以你必定也要為他獻上一份大禮,才可一舉奠定你在他心中的位置。」   夏爾蒙微一沉呤,第三次動容道:「難道伯父你的意思是……」   拉曼正色截道:「不錯,克頓城。」         第十二章 諾言     這一次甚至連拉曼身邊的那個青年也變了臉色。而緊接著清醒過來的維西怒道:「你們自己都清楚我們和克頓城的瑪咯斯邊防軍的實力差距有多大,居然還要我們去完成這種條件?」   拉曼沒理他,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夏爾蒙。夏爾蒙微微垂下頭,眼睛看著地面,不言不語。   羅德擔心的看著夏爾蒙,卻只見他默默思索。再看向拉曼那邊,只見那青年也一臉迷惑的看著拉曼,顯然事先也不知情。   大廳中就這樣陷入了一種奇怪的沉默中,最後,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黑袍男子的身上。   夏爾蒙似乎感覺到了大家的目光,身子動了一下,卻依舊沒有說話。很明顯,他也在苦苦思考。   良久,拉曼輕笑一聲,道:「好了,看來我給你帶來了很大的困惑。不過我剛才的提議,完全是為了你將來在納斯達的前途著想。其實只要你投靠納斯達,看在我們兩家幾十年的交情上,我絕對會照顧你的。但如果你對自己將來的前途有一點想法的話,我認為剛才的提議是個很好的方法。那麼,你自己決定吧!」   拉曼頓了頓,又道:「這裡是瑪咯斯境內,我不方便久留。」說著,他指了指身後的那個青年,道:「這是我的長子卡爾平,對附近地理比較熟悉,可能對你有用,就讓他先留在這裡幫你吧。」   夏爾蒙站起身來,深施一禮,正色道:「多謝伯父。今後也請伯父多加照顧了。」   拉曼洒然一笑,一揮手,淡淡道:「你我淵源深厚,不必多禮了。」   ※※※   告別了夏爾蒙等人,拉曼向城外走去。卡爾平隨行送行。走到一半,卡爾平忍不住問道:「父親,你難道真的是要夏爾蒙去攻打克頓城?」   拉曼淡淡道:「你怎麼看?」   卡爾平立刻道:「這不可能!」   拉曼眼看遠方高聳的龍山山脈,面無表情,道:「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卡爾平訝道:「那您還……」   拉曼道:「納斯達帝國當前國力之盛,軍力之強,均遠勝於前代。而巴茲陛下更是英明神武,手下又是名將如雲。在此時刻,如有人投靠巴茲陛下,你認為他會得到什麼待遇?」   卡爾平一愣,還未說話,拉曼已接道:「以我看來,若是對納斯達有利之人,巴茲陛下必然會誠心接受。但若想飛黃騰達,只怕難上加難。當年尤素一生不得志,我不想看到他兒子也這般。可惜目前情況實在難辦,我苦思再三,為他前途想過不知多少,卻只得出了這個不可能的條件。」   卡爾平默然不語。   拉曼歎了一口氣,又道:「不過要是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當年我虧欠尤素良多,今日決不可讓他唯一的兒子再出什麼意外。我和托蘭相交多年,深知其人厲害。夏爾蒙一座孤城,決不可能與他相抗衡。你在他身旁,若事況緊急,當立刻帶他往龍山山脈上密道逃往我軍中。   若他還有野心,以後我再慢慢提攜他好了。」   卡爾平點了點頭,不再言語。然而在他內心,卻始終有個疑惑:事情若果然如此不可能,父親卻為何還要說出來,讓夏爾蒙苦苦思考。甚至有可能為了將來的前程,不顧一切去冒生命危險呢?!   ※※※   夜深,人靜。   天空中有微薄的雲,只看的到很少的星星。但那輪顯得暈黃的圓月,依然把光輝灑向大地夏爾蒙獨自一人站在這間大宅子的花園中,眼看明月,靜靜思索。   四下無聲,在他的周圍,似乎連小小的昆蟲也不敢出聲。在這樣黑暗的夜晚,他愈發顯得孤獨。   黑暗圍繞在他的周圍,輕輕舞動。漸漸的,將他淹沒。   他就這樣保持著同一個姿勢,許久。   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隱隱的怒吼聲,夏爾蒙眉頭一皺,微一沉呤,向那聲音處走去。   在這座大宅子的一個偏僻所在,兩個士兵在一間木屋外值班放哨。木屋的房門被緊緊鎖住,只有在遠離地面的一個小窗口內,隱隱傳出喘息聲。   士兵甲:「好冷啊,真是倒霉。居然被派來看守這個怪物。」   士兵乙:「就是,現在兄弟們都在睡大覺了。我們還要看著這個打了一天架居然還不累的怪物。」   士兵甲:「嗯。說起來,這怪物真是厲害,你看JOHN和BLACK那麼大的人,居然被他輕易的給甩了出去,就像小雞似的。」   士兵乙:「那是,不過你不覺得那個黑袍男人更可怕嗎?他只動了動手,這怪物居然就和死了一樣。」   士兵甲:「噓,你想幹什麼!!你敢說暗黑法師的壞話,不想活了?」   士兵乙吐了吐舌頭,道:「我可沒說什麼,而且我也不認為夏爾蒙大人是傳說中的惡魔,不過,就算我再相信他,甚至可以為了他去打仗,我還是不敢靠近他身邊……」   說到這裡,他忽然發現同伴沒了聲音,眼睛直直的盯著前方,訝道:「你怎麼了,看什麼啊?呵呵,難道你見鬼了……」   一陣寒意襲來,把他的話給逼了回去。遠處的黑暗彷彿得到了生命,在夜色中突然濃烈。那一種看不見卻感覺得出的冰冷,在這秋夜裡緩緩前行。   黑暗就像那溫柔的女子,又似忠心的部屬,簇擁著那屬於黑暗世界的男子,無聲地前行,逼退了光明,佔據了屬於自己的空間。   夏爾蒙走到士兵的面前,靜靜站住。   明月高懸,光輝滿天。   這裡卻只剩下了黑暗。   兩個士兵同時覺得口裡有些發苦,口有些干,同時還覺得怎麼人的心臟跳動的聲音會那麼大。   夏爾蒙看了看木屋,聽著裡面非人的聲音,道:「你們回去吧,這裡我來看著。」   士兵甲訕訕一笑,正要說什麼,卻發現手被人拉了一下。偷偷一看,是他的同伴。兩人對望一眼,都看見對方發白的面色。   兩個士兵離開了,走過身邊的時候,帶著崇敬與畏懼。   ※※※   夏爾蒙用士兵留下的鑰匙打開了房門,走了進去。   那巨大的鐵籠擺在屋子的正中央。   屋內的牆上有一盞昏暗的燈,隨著房門打開,搖曳不定,從後邊把夏爾蒙的身影投向了整間屋子,向著那半獸人籠罩而去。   半獸人的呼吸逐漸急促,戒備的站起身,用一雙紅眼(半獸人的最大特徵是眼珠是紅色的)盯著這個黑袍男子。   夏爾蒙走到鐵籠前,凝視著這個被囚禁的人。   他的眼裡依舊存在著憤怒,然而現在更多的是迷惑和擔心。也許,即使是被所有的人類唾棄的野蠻民族,也有屬於他們自己的思想。   夏爾蒙目光下移,只見那鐵籠上又加了新鎖,而且多加了整整三把。他低低的苦笑一聲,用左手移近目標,微閉雙眼,在暗黑法杖的柔和白光照耀下,他輕喝一聲,那些鎖應聲而落。   看著黑袍男子隨後退去,年輕的半獸人並沒有迫不及待地衝出鐵籠。他甚至猶豫了一下,才緩緩走了出來。如同日間一般,他舒張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然後就緊盯著這個他所見過的最強大的人類。   暗黑法師也在觀察著這個半獸人,在仔細看了幾次後,夏爾蒙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半獸人沒有回答,站在那兒一聲不吭。   懂得人類語言的半獸人本就不多。   夏爾蒙冷冷的看了看他,用手指了指屋外,道:「你走吧。」說完,他轉身就走。   就在他快走出門口時,那個半獸人居然用很流利的大陸通用語道:「你叫我去哪?」   夏爾蒙頭也不回,只道:「回到你同伴那裡去。」   「我回不去的。」那半獸人一改暴躁形象,在他那龐大的軀體上居然出現了一種平靜中帶著心死的感覺,「我一離開這裡,只要不是被關在籠子裡,就會被你們人類圍歐至死。」   然後,他還笑了笑,用他的紅眼睛看著夏爾蒙,道:「對吧?」   夏爾蒙一皺眉,回頭又看了看這個半獸人,良久,道:「你隨我來。」   深夜寂靜的大街上,只有不時經過的哨兵。當他們見到了他們的首領時臉色都有些發白,而在看見那魁梧的半獸人居然跟在黑袍男子的身後而且身上沒有任何禁錮時,每個人都不自覺的讓開了道。   半獸人看著前方的這個奇異男子,從身後看去,他還沒到自己的肩膀,甚至於看上去還沒有普通人類強壯。然而,在這具軀體中,竟含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強大到他的同類也感到畏懼。   ※※※   夏爾蒙帶著半獸人來到城邊,停頓了一下,想了想,又帶著他上了城牆。   在城牆上值班的士兵都吃了一驚。   夏爾蒙吩咐了幾句,讓士兵們讓開了一段城牆,是他和半獸人獨處。   登上城牆,玉山城外那平原上的風迎面吹來。半獸人貪婪的吸氣,久久不願呼出。   夏爾蒙手指北方,道:「往這裡北走三百里,就可以到達半獸人荒原。我會吩咐手下放行,你趁夜色快走。至於你離開之後命運如何,就看你的運氣了!」   半獸人看著他,突然道:「你和別人不一樣。」   夏爾蒙淡淡道:「你想的太多了。還是快回去你同伴那兒,過你的好日子吧。」   半獸人冷冷一笑,道:「好日子?你以為我們過的是什麼好日子?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要為了生存奮鬥。為了一點點的水,我們要走上幾百里路;為了一點點的食物,我們要和最強大的動物搏鬥。」   他的怒氣又再次在臉上浮現,但這次卻不是對著任何人,他抬頭向天,握緊了自己的拳頭,嘶聲道:「你知道沙暴的可怕麼?整個天地一片黃色。無數的沙石要將你淹沒,巨大的風力要把你捲到空中然後扔到地上摔死。很可怕吧,可我們每天過的都是這種日子。」   夏爾蒙面無表情,轉過頭去,看著城外那平坦的平原。   這裡的風中似乎也帶有清新的草香。   半獸人走上幾步,看著那在夜色中如此美麗的平原,竟激動不已,道:「你知道嗎?   我們每個族人都夢想著能在這樣肥沃的草原上生活。可是從我出生的那一天起,我就被告知屬於我們的只有那無盡的沙子!!」   ※※※   夏爾蒙冷冷地回頭看著激動的半獸人,道:「夢想是要靠自己去爭取的,否則那就是幻想。你們族人經過幾百年也沒有走出半獸人荒原,就只能被淘汰。這本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你只能怪自己不夠強大。」   年輕的半獸人「虎」地轉身,一字一字道:「可是我不放棄。我決不願再過那種生活,也不要我的族人再過那種生活。所以我向族裡的大巫師學習知識,學習你們人類的語言。只希望能夠找到方法。」   說到這裡,本來神請亢奮的他突然沉默了下去,半晌才道:「可是我發現,無論怎樣,我們半獸人族都不可能在你們人類的手裡爭得哪怕一小塊土地。你們看我們是野蠻人,只是你們挖礦的奴隸;而要訴之武力,我們整個半獸人族的人數還比不上你們一個國家的軍隊的數量。」他慘笑了一聲,道:「你要我怎麼辦?我怎麼去爭取我的夢想?」   夏爾蒙深深的看著他。   深深!   深深!   像是要看穿這個半獸人的心底。   然後,他轉頭,再次看向那片寬廣豐美的平原,用一種很平靜很平靜的語氣,道:   「這片平原叫『馬蹄平原』,從蒼雲走廊起始,向西延伸幾百里,因形似馬蹄而得名。上邊有數條大河交匯,土質肥沃,是慾望大陸上最好的土地之一。」   半獸人的目光隨之望去,帶著無盡的渴望。   夏爾蒙深吸了一口氣,霍然轉身。   平原上刮起了大風,吹得城牆上的軍旗列列作響。夜空中所有的星星都隱身不見,只有那輪圓月光芒四射,將這世間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半獸人一陣發冷,不自覺的退了一步。對面的男子站在風中,在這樣的夜色裡,在這樣的明月下,第一次的,竟然是彷彿全部的光芒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他的黑袍在風中飄舞,他的黑髮拂過面龐,他的眼睛清澈而明亮。   ※※※   「這裡,」暗黑法師指著城外的平原,平靜的聲音中帶著斬釘截鐵的語氣,道:「這片平原,就是我賜給你們的土地。」   半獸人在剎那間屏住了呼吸。   那一夜,狂月滿天。   狂風大做。         第十三章 賭博     玉山城內的一間民房內,林克在來回踱步。不知怎麼,他總覺得今晚有些心緒不寧。   他奉托蘭大將軍之命混進玉山城,這幾日來所見所聞,令他憂心忡忡。形勢比他原先估計的還要糟糕,暴亂軍的實力幾乎是以看得見的速度在增加。而他在今天早上就派了一個人出城向托蘭報告。以他看來,對於這次暴亂,已經到了非立刻鎮壓不可的地步了。   但是最令他擔心的,卻還有另一件事,那就是日間在城內無意中看見的一個老人的背影。儘管他自己也不大確信,但「拉曼」這個為無數瑪咯斯人詛咒的名字總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要是暴亂軍和納斯達軍有了聯繫,林克不自覺的口中發乾。   他歎了口氣,覺得有些氣悶。走到窗前,打開了窗子。   深夜的月光似乎「刷」地響了一聲,從窗口灑了進來,照亮了他一身,還有他身後整個屋子。   狂月滿天。   夜如白晝。   林克抬頭看了看那輪亮得有些妖異的月亮,不禁覺得有些眩暈。   他定了定神,收回目光,習慣性地觀察了一下四周,在確定安全之後,他看向遠處高聳的城牆,猛然吃了一驚。   那段城牆之上,沒有了平時來回巡邏的士兵,只站著兩個人。   暗黑法師和一個半獸人。   月光如水中,林克的目光完全被暗黑法師的身影吸引。那個男子站在高處,手持法杖,一襲黑袍在夜風中劇烈飄舞。那一種雖在光明中卻依舊濃烈的黑暗氣息,在這麼遙遠的地方,仍然撲面而來。   城外刮著很大的風吧!   林克在看到這個畫面時的第一個念頭這麼想著。   ※※※   「你要什麼?」半獸人迪卡在好不容易定住心神後,立刻問到。   「今天是十月二十一日,」夏爾蒙看著他,一向蒼白的臉上隱隱湧上一絲暈紅,似乎也有些激動。但他的語氣卻沒有絲毫改變,依舊平靜地道:「在十月二十五日,我將要率軍進攻克頓城。」   「克頓城!!」迪卡呼吸急促地低聲重複。   夏爾蒙繼續道:「在那一天,我需要你們半獸人族一支至少4萬人的軍隊。」   「就憑你們現在的這一點實力?」迪卡冷笑。   夏爾蒙看著他,道:「從二十三日開始,納斯達軍隊就將對克頓城開始猛攻。」說到這裡,他轉頭看向城外,那裡有一大隊瑪咯斯邊防軍駐紮,監視著這個城市:「經過兩天激戰之後,我們從背後出其不意的進攻,成功的可能至少有一半。」   「一半?」迪卡已完全恢復了冷靜,冷冷道:「你只為了這可憐的一半居然要我們整個半獸人族為你冒滅族之禍的危險?」   夏爾蒙不語,眼望遠方。兩人之間沉默了下來。   過了一會,夏爾蒙收回目光,轉頭看著這個年輕的半獸人,深深的,似乎要看到他的心靈深處。   他臉上最後一絲紅暈也消失不見。   夏爾蒙看著迪卡,淡淡道:「五百年前,半獸人族大概人數還在三百萬左右,但被迫進入半獸人荒原之後,到現在僅剩四十萬左右。如果我估計不錯的話,這完全是因為自然條件過於惡劣的結果。照這樣發展下去,不出百年,你們就要亡族滅種。」   說到這裡,暗黑法師反問迪卡:「你這次出來,只怕就是為了你們整個種族找出路吧?」   迪卡盯著他,沉默了一會,道:「好,算你猜對了。但我只是個普通的族人,像這種關係到全族生死存亡的大事,我做不了主。」   夏爾蒙平靜地道:「你騙不了我。半獸人族的生存條件如此惡劣,每個人的精力大部分都要為生存而奮鬥。知識對你們來說,肯定是只屬於統治階級才有的專利。而據我所看過的典籍記載,半獸人族中能掌握人類語言的更是只有與族長地位近乎相同的大巫師。你能說得如此流利的人類語言,又對大陸形勢十分熟悉,必然是屬於上層階級。」頓了一頓,夏爾蒙又道:「你認為你們族長會派一個普通的語言不通毫無知識的半獸人平民出來探聽消息麼?」   迪卡無言以對,終於點了點頭。然後冷笑道:「好,你說的我承認。但我們要找出路的話,會去找瑪咯斯王國或納斯達帝國,這樣起碼我們會安全一些。要是幫你,只要你戰敗,而且這種可能性很大,我們全族豈不是要與瑪咯斯王國為敵?以我們目前的情況,那就是滅族之禍。」   夏爾蒙輕輕搖了搖頭,道:「你們不行的。」   迪卡怒道:「什麼不行?」   夏爾蒙歎了口氣,道:「你自己心裡其實很明白,這條路是走不通的。第一,這兩大強國國力如此強大,根本不在乎你們那一點實力;第二,在他們心裡,半獸人族如你所說,始終是野蠻人,只是挖礦的工具而已。你說他們會讓出一塊肥美的土地給你們快樂生活嗎?」他冷冷地看著半獸人,道:「你還記得白天那個鐵籠子吧,他們只會給你那個。」   迪卡的獠牙緊緊咬著下唇,半晌才道:「那我們又怎麼可以相信你?」   夏爾蒙眼中目光流轉,倒映著半獸人的身影,道:「你們有理由懷疑我,我也很明白的和你們說清楚這件事的危險性。選擇權在你們手上。但以我看來,你們沒有什麼選擇餘地。」   迪卡盯著他,等待著。   夏爾蒙續道:「首先,以種族來說,你們半獸人族實力太弱,決非人類對手,所以,你們想要走出困境,必然是要和人類合作。而這就需要人類掌權者的同意。目前人類上下幾乎沒有人會對你們抱有同情心,而我,就是你們唯一的選擇。」   迪卡的嘴唇有些發白。   夏爾蒙又道:「其次,就算你們僥倖得到瑪咯斯或納斯達皇帝的可憐,但在他們威權之下,你們得到的肯定只是比半獸人荒原稍好的土地,而且多半還伴之種種重稅。   而我就不一樣,我此時困居孤城,無論實力權勢都只在起步的弱小階段。若你們此刻助我,就是我必不可少的強大助力,更是我患難之際的忠誠部屬。他日我成就大業,你們半獸人一族就將在慾望大陸之上光明正大的生活,在大陸最肥美的土地之上,得到各個種族的尊重。」   「樸」,一聲輕響,迪卡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但他恍若不覺,只全身心地盯著暗黑法師,聽著那驚心動魄的言語。   夏爾蒙沒有任何迴避的意思,坦然迎接半獸人那紅色眼睛中如火一般的目光。   半晌,迪卡低下頭,低聲道:「這是一場好大的賭博?!」   「是的。」夏爾蒙平靜地道,「這是賭博,一場絕大的賭博。」   ※※※   高聳的龍山山脈直插雲天,橫臥於玉山城旁。卡爾平站在城門口,看著身後的暗黑法師,忍不住又看了看一旁的半獸人。   夏爾蒙望了望龍山山脈,回頭對卡爾平道:「你我年齡相差不大,按輩分也該是兄弟之交。不過從昨天到現在,我們只認識了不到一天,就要你為我辦事,我心裡很是過意不去。」   卡爾平忙道:「你太客氣了。我們兩家人淵源深厚,我幫你是應該的。」   夏爾蒙一笑,看了看身旁的半獸人,又道:「你這次帶迪卡從龍山翻過去,從納斯達境內返回半獸人荒原。他是我的朋友,只是在瑪咯斯這裡只要他走離我勢力範圍,立刻就會被其他人類困住。所以請你在納斯達境內以拉曼伯父的聲望,護送他到半獸人荒原。」   卡爾平道:「這沒有問題,但我走後,你一人在此,情勢若不妙時,當如何是好?」   夏爾蒙淡淡道:「這個我自有打算,不過還是多謝你和拉曼伯父的關心。另外還有一事,你回去納斯達軍營時,請帶我順道問候拉曼伯父,並請為我向他老人家請求一事?」   卡爾平一皺眉,道:「什麼事?」   夏爾蒙微微一笑,道:「請他老人家設法,讓納斯達軍從二十三日起,開始進攻克頓城。並且攻勢不能少於三天。」   卡爾平吃了一驚,但立刻克制住了自己,道:「這個我自然會轉告家父。但軍國大事,只怕不能由我父親一人做主。」   夏爾蒙搖了搖頭,笑道:「納斯達的掌權者對克頓城發起攻勢之心,只怕比我更急。」   看著卡爾平沉默不語,夏爾蒙也不說話。他看看迪卡,把他拉到一旁,問他道:   「你還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迪卡望著這難以瞭解的暗黑法師,道:「我還是那句話,雖然我是半獸人族族長的次子,但我仍然不能對你保證什麼。我只能說,我個人決定相信你,我將在回去後盡力為你說話。但將希望寄托在一個實力弱小之人的身上,我不知道族里長老們會有什麼反應?我不會保證我們的軍隊一定會來。」   夏爾蒙點點頭,道:「我知道,你盡力去做吧。」說著,他回頭走了幾步,又轉頭道:「不過我要和你說清楚,我是個極其注重現實的人。若我在你們沒來的情況下得勝,而日後我又有所成就,那時我是決不會因為今日之事而對你們另眼相看的。」   迪卡抬起頭,傲然道:「你放心,若真是那種情況,半獸人族只會怪自己瞎了眼,決不會厚顏無恥的去求人。」   夏爾蒙大笑,回身而去。   卡爾平走到迪卡身邊,望著暗黑法師的背影,忍不住道:「你說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迪卡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不知道。」   ※※※   PS:   大家好,我是蕭鼎。感謝觀看《暗黑之路》,在這裡我回答幾個朋友的問題。   一:有個書友在書評中留言說似乎以前曾看過,很熟悉。這是對的。我在三個月前,曾把《暗黑之路》的1-7章貼在了書盟的論壇上,那時我並無意發表,只是貼上去給個MM看而已。   二:關於《暗黑之路》中的各種世界觀,種族,信仰等資料的設定問題,有的朋友說不大清楚,還在QQ上問我,在這裡我說明一下。這是我的疏忽,上次貼在書盟論壇時,我曾在4個章節的後面又附錄了幾個小節,對各種資料作了簡單說明。但這次在原創上傳時卻忘了。在這裡我要道歉,並在此文最後附錄簡單說明。   三:關於《暗黑之路》創作的動機和動力。我的朋友們都很驚訝,老是逼問我寫作的動機和動力。當我回答是單純為了寫作的快樂時,他們不分男女都用粗話罵我(真是悲哀,粗話略過)。那就在這裡說了吧:最早的動機來自於我的網友『小糖糖』小姐。去年某時,她看了我寫的一篇中短篇小說《悲劇》,對我說:寫的很好,但是太淒慘了,我不喜歡悲劇,你寫篇喜劇給我看看。那時我才產生了寫作的動機。至於動力嘛:世界盃時我一個人在一個陌生的城市,只好躲在房間裡一個人看直播。而我的朋友們都在我家鄉的城市中與上萬人一起在廣場上看大屏幕轉播。那時,只有她用短信息和我聊天評球。呵呵,聽說人孤獨時最軟弱了,我就在那時開始決心寫了,而且決定寫長篇。細心的書友可能會發現,這篇文章最早開始是比較像一個普通的魔法師冒險喜劇啦。可惜的是,我自己也發覺了,大概第八章開始吧,好像越寫越變味了。   就像是RPG變成了策略遊戲了。呵呵,個性使然,個性使然啊。   ※※※   附錄:   一:信仰。《暗黑之路》中設定有六位大神,從傳統意義上分別是五個正義之神:光明神萊瑪,女性;炎神伊夫利特,男性;水神沃特夫曼,男性;大地之神裡德,男性;風神佛萊兒,女性。一個邪惡之神:暗黑神,又稱冥神的達斯,男性。他們同時是各種魔法力量的源泉。   二:力量觀。雖然這篇小說的主角是個強大的魔法師,但基於作者本人的觀點,這個世界始終是戰士為主要力量。也就是說,這篇文章的內容是側重於國家間的權謀策略和戰爭,所以軍隊是最重要的力量。在這裡,不會出現那種過分誇張的超級魔法場面,如一個魔法師就可以毀掉一個大陸乃至一個星球。始終在作者心中,運用智慧取得勝利遠比誇張的一個超級禁咒就gameover要來的好多了。   三:國家。這是被問到最多的問題。在《暗黑之路》中,慾望大陸上現存九個國家,其中有四大強國佔去了大陸上90%的土地。它們是:瑪咯斯王國,納斯達帝國,開蘭王國和布魯斯王國。大家目前比較熟悉的瑪咯斯和納斯達都處於大陸南部,開蘭和布魯斯在北方。另外五個小國位於大陸中心位置的「雙湖平原」,結成五國聯盟,以對抗強國勢力。這在以後會逐漸描述。   四:種族。目前大家記得的大概只有人類和半獸人吧。其實在最初的設定中,共有五個高級種族:人類,精靈,矮人,狼族和半獸人。其中矮人『塔爾』在最早幾章就出現過。儘管如此,但這個世界是人類主宰的,其餘的種族都是作為人類之間野心的鬥爭和國家之間征戰的配角而出現於歷史舞台的。         第十四章 前夕     蒼雲城內,大將軍府。   拉曼站在偏廳窗前,看著正在主廳中狼吞虎嚥的半獸人。翻越高聳的龍山山脈,再不停息的趕了兩百里路,花去了卡爾平和半獸人迪卡整整一天的時間。而此時飢腸轆轆的半獸人,正吃著常人第三份的食物,至於年輕的卡爾平,則在一旁看著他的吃樣發愣。   拉曼搖了搖頭,回身道:「你怎麼看這件事?」   納斯達軍總將拉凱爾公爵站在他的身後,微笑著反問道:「你說呢?」   拉曼深邃的眼睛中異芒一閃即沒,道:「我沒想到夏爾蒙他居然還是這麼不冷靜,簡直和他父親一模一樣。」   「怎麼說人家也是父子嘛。」拉凱爾公爵笑了一下,道:「不過這不是正好合了你的意思。本來嘛,你用言辭挑動他去進攻克頓城,現在不是達到了目的。」   拉曼神色不變,淡淡道:「我本意如此。但若夏爾蒙有一點自知之明的話,就應該知道他和托蘭之間實力的差距。他如此這般不顧一切的盲目進攻,和一般的蠻夫又有什麼區別。」   拉凱爾上前一步,看了看仍在狂吃的半獸人,道:「不過他在如此危急時刻,居然還想到要你幫忙把他的這個半獸人朋友送回半獸人荒原,看來他是個心地不錯的年輕人啊。」   拉曼冷哼了一聲,道:「我把卡爾平留在玉山城,本是想在危急時刻帶他從龍山密道逃到這裡。沒想到他居然把這救命方法用來送他的朋友。唉,尤素啊尤素,你的兒子太讓我失望了。」   拉凱爾道:「當年尤素*夏爾蒙暗中來此與巴茲陛下會晤時,我也曾在一旁相陪。至今回想起來,當時他口若懸河,又心思細密。對整個蒼雲城內事無大小,都是心中有數。特別是當談起勸降你和托蘭時,更是考慮周到,整個計劃從頭到尾,簡直毫無破綻可言。」   說到這裡,拉凱爾微微一笑,又道:「當時我對此人才華佩服不已。但在他走後,巴茲陛下卻以為此人長於言而短於行,雖有才華,但事恐難成,其後果然。不過巴茲陛下常對我說,只要有你拉曼投誠於我納斯達帝國,則大事定矣。」   拉曼笑了笑,道:「陛下他太過獎了。其實尤素他才華出眾,當年功虧一簣,一半是托蘭負了兄弟之義,剩下的,只怕是天意了。」   拉凱爾搖頭道:「不然。巴茲陛下曾道:拉曼你在言辭上或比尤素稍差,但你識時務,重結果,特別是在重大關口,更有斷事之能。當年你斷然獻城於我納斯達,說實話,非但瑪咯斯舉國震動,就是我納斯達宮廷上下,在大喜過望之餘,也是驚訝無比。現在回想起來,果然你是在重重危機中選了一條最好的路。」   拉曼沉默了一會,似乎又想起了當年那段歲月。稍後,他定了定神,道:「好了,當年的老事不說了。以我看來,夏爾蒙要冒險進攻克頓城,必是有敗無勝之局面。但……」   拉凱爾接道:「但我們卻可從中漁利。一直以來,托蘭之所以能以弱勢之兵與我納斯達軍相抗衡,克頓城牆高壁堅是一個原因,另外他無後顧之憂,能把全部兵力集中於我軍陣前也是個重要原因。但此次他總不能不顧了吧,哈哈哈……」   拉曼歎了口氣,道:「我現在只希望他的命夠大,能夠在這場戰役中活下來。」   拉凱爾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可知陛下為何對你這般看重,並認為你遠勝於尤素的原因麼?」   拉曼一挑眉,道:「為何?」   拉凱爾道:「就是因為你可以為了得到好的結果而不顧過程。說的難聽些,就是不擇手段。當年尤素*夏爾蒙有你和托蘭兩個官居顯位的好友,只要能稍微放下他那讀書人的一點迂腐之見,必可大展拳腳,施展一生所學。哼哼,偏偏他做不到,才落得個那個下場。其實若是你成了大功,立了大業,這世間之人對你只有崇拜景仰的份,哪裡還會計較什麼你剛開始是不是自己白手起家,是不是有貴人相助。就像今天這樣,只要你攻下了克頓城,又有誰會在乎你的侄子?」   拉曼苦笑一聲,也不說話。只轉過頭去,望向遠方。   「也不知道夏爾蒙他現在在做什麼?」   拉曼這樣想著。   夏爾蒙坐在大廳上,看著座上眾人。   傑夫再一次的重複:「大人,我認為這個計劃絕不可行。其一,敵我實力差距太大。以我們這點兵力要想攻打克頓城,恕我直言,與送死何異?其二,納斯達軍隊是否能夠如約攻打克頓城,這一點還是未知之數;其三,就算納斯達軍攻打克頓城,但要以我們的實力從中漁利,實在太難。以克頓城之堅固,再加上邊防軍之精銳,他們最多只要派5000人,也就是我們總人數的一半即可應付我們。其他軍隊托蘭他大可拿去對付納斯達軍。」   傑夫說著說著,不自禁的有些激動起來。夏爾蒙面無表情,只平靜的坐在那兒。   坐在一旁的羅德瞄了夏爾蒙一眼,拉了拉傑夫的衣袖。   傑夫定了定神,也意識到自己的口氣可能太過了,又道:「大人,我絕無懷疑您的意思。只是此事關係太大,我軍上下生死存亡皆在此一舉。還請大人三思。」   夏爾蒙輕輕搖頭,道:「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你身為我的副手,又是軍中高級將領,提出自己看法天經地義。」   說著,他又看了看其他人,道:「我知道這樣的決定你們很難接受。但這是我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所以,你們相信我吧。」   眾人啞口無言,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夏爾蒙皺了皺眉,也不解釋,站起身走了出去。   大廳中一片沉默。良久,維西強笑道:「也許夏爾蒙他真的是有辦法呢?反正一直以來我們都是聽他的才取得了勝利,我想這一次也不會例外吧。」   羅德哼了一聲,冷冷道:「你說這話時自己有沒有信心啊?」   維西一窒,說不出話來。這時吉姆卻站了起來,道:「我相信夏爾蒙大人。父親,你呢?」   老村長特維笑了笑,道:「我老了,又不懂什麼打戰的事。只是我知道,當初要不是夏爾蒙大人幫助我們,不要說什麼贏得勝利,就是想活下來只怕都很難。既然一直以來夏爾蒙大人都是對的,我們為什麼不再相信他一次呢?」   傑夫歎了口氣,向一旁的副隊長哈利問道:「你怎麼看?」   哈利搖了搖頭,道:「如果這是一場賭博的話,我們十成裡已經輸了九成。」   眾人默然。   夏爾蒙站在城牆上,望著城外遠處的瑪咯斯軍營。   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只聽見盜賊的聲音道:「喂,死木頭,沒事幹又跑到這裡來看風景啊!」   羅德搶上一步,也看了看城外的目標,然後回頭問夏爾蒙道:「你估計過去,城外的瑪咯斯軍隊有多少人?」   夏爾蒙看著城外的軍營,道:「以他們駐營的規模來看,應該只有五千人左右吧。」   「咦,真的?」維西一下子就來了精神,跑到城牆邊上仔細看了看,道:「那不是只有我們盜賊軍團的一半(羅德在旁邊怒道:什麼叫盜賊軍團?)不如我們殺出去,先把這隊找死的軍隊幹掉,也好挫挫那個克頓城裡叫什麼托蘭的威風,同時也可以補充一下我們的糧草輜重。嗯,還可以趁這個機會看看有沒有什麼大官在裡面,說不定可以發點小財……」   羅德一腳踹開了這個無可救藥的傢伙,然後正色對夏爾蒙道:「別理這個白癡。不過他說的也有道理……」   夏爾蒙頗為驚訝的看了羅德一眼,羅德忙道:「你可別誤會。我可不是說什麼趁機發財有道理,我是說我們的兵力的確佔了優勢,如果真的能夠打一場戰的話,我們的勝算豈不是很大??」   夏爾蒙搖了搖頭,道:「不可以這樣看。我們雖然在人數上佔優,但對方是身經百戰的老兵,而我們大都是剛剛入伍的新兵,在戰鬥力上有差距。另外,據我觀察,這隊士兵都是精銳的騎兵,而我們則幾乎全是步兵。玉山城內的倉庫中什麼武器糧草都有了,就是不可能有戰馬。在這種平原上作戰,我們要吃很大的虧。最後,」夏爾蒙頓了頓,道,「就算我們贏了這一戰,但消息傳到托蘭耳中,明白了我們虛實的他必然要立刻發重兵剿滅我們。而此刻我們最需要的是時間,只要納斯達軍一旦發起進攻,托蘭就分身乏術。到那時,我們就掌握了主動權。」   說到這裡,夏爾蒙歎了口氣,又道:「可惜事情不能如我所希望的那樣發展。」   「哦,那是為什麼?」維西捂著痛處走上來問。   夏爾蒙淡淡道:「如果托蘭名副其實的話,他必然也會看出其中的關鍵,也一定會想到若是納斯達軍向克頓城發起進攻時,我們就是他身後的心腹之患。若我猜得不錯的話,就在這幾日,我們必然要面對瑪咯斯軍隊的進攻了。」   羅德不由得吞了口口水,忍不住問道:「那你說我們能夠守住嗎?」   夏爾蒙道:「我不知道。」   「什麼?」維西和羅德兩人同時怪叫一聲,引得站在遠處的士兵紛紛往這裡看來。   夏爾蒙苦笑一聲,低聲道:「我真的沒有把握。我們之前打的兩場戰役,嚴格來說都是在戰術上取巧,靠出其不意的偷襲得手。要是真正在正規的城市攻防戰中與精銳的瑪咯斯邊防軍做硬碰硬的交手,我對我們這支農民起義軍到底能有多大的戰鬥力,心中一點底都沒有。」   維西苦著臉,吶吶道:「那我們不是死定了?」   夏爾蒙看了愁眉苦臉的兩人,也不說話,轉過頭向遠方看去,凝視良久,然後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低低道:「這場賭博,到底誰會贏呢?」   草原上的風輕輕刮起,帶著清新的青草香,掠過弱小的玉山城,吹拂在那黑袍男子的身上。   他抬頭向風吹來的方向眺望,北邊的青草,青青,翠翠。   那是半獸人荒原的方向。         第十五章 開端     瑪咯斯王國邊防軍總將托蘭公爵負手而立,駐立於大將軍府的大廳中,神色從容。從旁看去,他高大的身軀中看不到任何一點年華老去的跡象。就算是身著便衣,以他那堂堂的相貌,依舊讓人覺得不怒而威。   這時,廳外的侍者傳話進來,道:「大人,布羅姆將軍到了。」   托蘭點點頭,道:「請他進來吧。」   不多時,布羅姆邁著矯健的步伐走進了大廳,向托蘭行了一禮,道:「大人,你找我?」   托蘭笑了一下,道:「是。先坐下吧。」   布羅姆依言坐下。   托蘭在大廳中來回踱了幾步,道:「這幾日潛伏在玉山城的林克連著派了幾個人回來,對玉山城內形勢的報告越來越著急,並幾次進言於我,要我早日攻打玉山城。你對這件事怎麼看?」   布羅姆微一沉呤,即道:「末將也是這個意思。這幾日眼看納斯達軍似乎又有蠢蠢欲動之勢,若果然戰事再起,我們只怕無力再去分身對付這股暴亂賊子。」   托蘭點了點頭,道:「不錯,我也是這樣想。但據林克回報,只這幾日,玉山城內暴亂軍的人數已激增到一萬人以上。看來在這件事情上我失策了,在暴亂剛發生的時候,我就該以重兵剿滅之,也可免去今日的麻煩。」   布羅姆立刻站起,抱拳道:「大人不必煩惱,其實以末將看來,事情並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就事論事來說,玉山城內的暴亂軍仍不足掛齒。請大人下令,末將只需帶一萬五千人馬,加上弗洛將軍現駐玉山城外的五千人,就可在短期內擊垮暴亂軍。」   托蘭看了他一眼,笑道:「好,好。你果然還是比較持重。若換了是雷納,他必然最多只肯帶一萬人去。」   布羅姆不語,只非常適當地冷笑了一聲。   托蘭又道:「其實以雷納的實力,再考慮到我軍與暴亂軍的戰鬥力之間的差距,取勝應該還是有把握的。」   布羅姆一驚,道:「大人……」   托蘭一擺手,道:「好了,你不用多說了。我今日叫你前來,就是想把這個任務交給你。」   布羅姆大喜,忙道:「多謝大人。」   托蘭道:「你為將多年,深通戰陣之事,我對你的能力,是信得過的。但此次出征,我倒想聽聽你的看法,你且對我說說,這一仗,你是如何考慮的?」   布羅姆站起身,想了想,道:「末將以為,此仗中,我軍在軍力,戰力,補給,情報之上都佔據了主動,可以說是絕對優勢。並且攻與不攻,何時進攻,主動權皆操之我手。在此大好情況之下,我軍只要以堂堂正正之法,在玉山城前擺開陣勢,以硬碰硬即可。之後憑借我邊防軍的強大實力,將敵擊潰。」   托蘭讚許道:「很好,與我所想的差不多。當今世上,崇拜以弱勝強以少敵多的思潮甚囂塵上,卻不知那終究只是小道。用兵為將者,始終要在戰略上追求完美,然後在戰術上全力把自己處於以強擊弱的地位,這才是兵法正道。」他看了看布羅姆,道:「在這一點上,你比雷納好。」   布羅姆很少聽到托蘭這般讚許之言,當時喜形於色,道:「大人過獎了。」   托蘭微微一笑,道:「好便是好,你也不必太謙。這次征討暴亂軍,我是要能夠安全迅速的完成任務的人選,所以我選了你。雷納雖然能力不輸於你,但他年輕,性子較急,又在暴亂軍手上吃過虧,我怕他萬一急噪起來,會壞了大事。不過話說回來,雖然此戰我軍佔盡優勢,但暴亂軍並非烏合之眾,其中又有智者,深明兵法,你亦要謹慎些。」   布羅姆抱拳應道:「末將謹記。」   托蘭點點頭,道:「好了,那你去吧。記住,此戰不宜拖得太久,納斯達那方面以我估計,只怕也在這幾日會發動戰事,你當多加考慮。」   布羅姆道:「是。」說完他頓了頓,又問道:「還有一事,大人。若我軍戰勝,抓到了那暗黑法師,當如何處理?」   托蘭一愣,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夏爾蒙麼……」   過了好一會兒,他歎了一口氣,道:「若能活捉,你不要為難他,把他押解到克頓城,我想見見他。」   布羅姆答應一聲,就往門外走去。   這時,門外侍者又有傳話:「大人,林克隊長回來了。他想求見大人。」   托蘭微一沉呤,對布羅姆道:「你等等走,看看林克是否帶了什麼新消息回來?」   布羅姆應了一聲,在一旁坐下。與此同時,林克走了進來。   在對托蘭和布羅姆兩人施禮之後,托蘭向他問道:「怎麼樣,玉山城內有沒有什麼新變化?」   林克恭聲答道:「回稟大人,暴亂軍這幾日都在操練新兵,看來是想在與我軍交戰前盡量提高士兵的戰鬥力。至於人數上,由於我們派人在沿路設卡,攔截了許多無知農民,所以暴亂軍的人數還是保持在一萬人左右。」   托蘭笑了笑,道:「你做得很好,回去休息一下吧。」轉過頭又對布羅姆道:「看來就這樣了,那你也去吧。」   布羅姆道:「是。」   說完正想走,卻聽到林克有些猶豫地對托蘭道:「大人,還有一事,呃,不過小人不是很有把握。」   托蘭一皺眉,道:「何事?」   林克道:「是這樣的。屬下前天在玉山城中時,曾無意中看見一個老人的背影。雖然沒看見他的正面,但屬下估計他是……」說著,他抬頭看了看托蘭的臉色,終於決定說了出來,「屬下估計他是拉曼。」   托蘭和布羅姆都是一驚。布羅姆追問道:「你是說那個叛徒拉曼?」   林克一咬牙,道:「是。」   布羅姆轉向托蘭,正想問問托蘭的意見。卻見托蘭面色鐵青,眼角肌肉微微抽搐,臉上一陣殺意掠過。他跟隨托蘭多年,對托蘭的習慣早已瞭如指掌,並且對當年托蘭和拉曼之間的恩怨也有一點瞭解。看到托蘭這種情況,他很聰明的沒去打擾他。   托蘭負手走到大廳門口,抬頭望天。   天空湛藍。   無雲,有風。   彷彿和當年一般!   「拉曼!嘿嘿,拉曼!」托蘭低沉的聲音,似乎從內心最深處在呼喊著這個名字。   你對尤素的兒子說了什麼?你干冒大險,只是為了見尤素的兒子一面麼?   布羅姆等候許久,見托蘭仍無意說話,只得道:「大人,沒事的話,末將就先走了。」   托蘭微微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布羅姆鬆了口氣,剛走出幾步,只聽見身後的托蘭又叫了一聲:「布羅姆。」   布羅姆回身,道:「大人,還有何事?」   托蘭依舊抬頭望天,面無表情,看不出他心裡在想著什麼。只聽他靜靜道:「玉山城破之日,你若有俘虜那暗黑法師,立刻殺了。」   布羅姆不知怎麼,看著托蘭平靜的面容,心中一寒,應道:「是。」   說完,轉過身,走了出去。   在他快走出大將軍府時,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看,只見托蘭仍然保持著那個姿勢,抬頭望著那藍藍的天空。   大陸歷一零七六年十月二十二日,玉山城內。   夏爾蒙獨自一人坐在房間中,看著放在他面前桌上的那本黑色封面的書。   他感覺到了在他左手的暗黑法杖似乎有輕微的顫動,那柔和的白光,彷彿溫柔的雙手,輕輕撫摩著他和那本書。   他們三者,本就是具有相同性質。   年輕的暗黑法師低頭想了一會兒,終於,用右手,翻開了《冥神密典》。   他蒼白的手在暗黑法杖的白光中,顯得越發的沒有血色。   他直接翻到了書的後面,翻開了這本厚書的倒數第二頁。   那是一張白紙。   夏爾蒙用手輕輕的摸索,全神灌注。   他開始低聲念頌咒文。隨著他的聲音,暗黑法杖頂端的寶石散發的白光漸漸明亮,照在了這頁白紙之上。   彷彿是心跳了一下。   那一種力量,無形卻這般明顯的感覺得到的力量,在這間屋子中出現。   和著心跳,一下,一下,一下。   圍繞著暗黑法師。   在那白光中,白紙之上,慢慢的,緩緩的,出現了細小的古代文字。   傑夫帶著哈利,在玉山城城牆上做例行的檢查。   傑夫注意到哈利今天一直緊皺著眉頭,問道:「哈利,你有什麼心思嗎?」   哈利看了他一眼,道:「隊長,這幾日我思來想去,總覺得夏爾蒙大人的計劃可行性實在不高,危險太大。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   傑夫沉默了一會,道:「其實我又何嘗不是這樣想。要以我們弱勢之兵攻打以堅固聞名的克頓城,唉~~~~~~~」   哈利搖了搖頭,忍不住道:「要不我們再去勸勸夏爾蒙大人,看看可有更好的方法,可好?」   傑夫正要答話,卻聽見前方城牆邊一個士兵高聲叫道:「你們看城外的瑪咯斯軍營。」   兩人走到城牆邊上,舉目望去。   只見原來一直平靜的瑪咯斯軍營人馬嘶聲不斷,從後面進出的軍隊源源不絕,營地也擴大了三倍以上。並且以原來瑪咯斯軍駐營為中心,有部隊向兩側移動的跡象,以此速度,不要多久,就可以完全包圍玉山城這座小城。   傑夫和哈利都變了臉色,傑夫迅速對哈利道:「看來瑪咯斯先動手了。你在這裡調配一下,把軍隊開上城牆,準備開戰。我去通知夏爾蒙大人。」   說完,拍拍這老部下的肩膀,向夏爾蒙的住處跑去。   傑夫一路小跑跑到夏爾蒙的房間門口,不由得有些氣喘。他定了定神,用手敲了一下門,正要喊夏爾蒙的名字時,突然覺得心臟一跳。   那麼突如其來的劇烈一跳,竟把他要喊的話也給逼了回去。   傑夫皺了皺眉,有些奇怪,但情急之下,也顧不上許多,又再次敲向門板,口中喊道:「夏爾蒙大人,瑪咯斯……」   他的手在這時敲到了門板之上。   「轟」,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他耳邊大叫了一聲,又像是一頭野獸在他的心臟裡咆哮了一次,傑夫眼前一陣發黑,只感覺從那門上傳來一股凶意,和他的心臟竟一起跳動了起來。   一下!一下!一下!   只覺得彷彿是心臟裡的血液都被那力量給壓了出去。   「吱…」,門打開了。夏爾蒙身著黑袍,手持暗黑法杖,站在門口。   那無形而兇惡的力量在瞬間消失不見。   夏爾蒙看著傑夫,平靜地道:「什麼事?」   傑夫仍有些驚魂未定,在夏爾蒙第二次喊他的名字時,才回過神來,把城外瑪咯斯軍隊的動向說了。   夏爾蒙點點頭,道:「那我們去城牆上邊吧。」說著當先走去。   傑夫也跟了上去,但在他走之前,他忍不住看了看那間屋子。   屋子中只有床鋪桌椅,很是簡樸,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   甚至連那桌子上,也空無一物。         第十六章 圍城     瑪咯斯軍隊很快完成了對玉山城的包圍,在城下擺開陣勢,等待著攻城的命令。   布羅姆一身盔甲,騎在戰馬之上,在玉山城正對面的瑪咯斯軍主營陣前,看著這座城市。   不多時,弗洛騎馬過來,道:「大人,已經完成包圍了。」   布羅姆點點頭,面無表情,望著遠處的玉山城。   這座遠遠望去顯得有些弱小的城池,在它的城牆上,可以看見衣裳並不統一的士兵在嚴陣以待。只是不知道那個暗黑法師在哪裡呢?   布羅姆心中不禁又想起了臨行前托蘭大將軍那奇怪的態度轉變,也許他和那暗黑法師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冷冷地笑了一下,布羅姆轉頭對弗洛道:「開始攻城。」   弗洛應了一聲,轉身去了。   夏爾蒙站在牆頭,看著城下密密麻麻的瑪咯斯士兵。   耳邊聽到了眾人沉重的呼吸聲,羅德,維西,哈利,甚至傑夫,每個人看上去都有些緊張,更不用說那些大部分是第一次上戰場的普通士兵了。   這一次,這一場戰鬥,結果到底會是怎樣呢?   夏爾蒙的臉色依舊蒼白。   秋天的風吹過城頭,一片肅殺之意。   眾人都看到瑪咯斯軍分三面圍住了玉山城,只留下了靠近龍山山脈的那一面放任不管。   傑夫走到夏爾蒙旁,道:「大人,你看瑪咯斯軍三面圍城,是什麼意思?」   夏爾蒙反問道:「依你看呢?」   傑夫看了城外瑪咯斯士兵一眼,道:「依屬下看來,這無非是要亂我軍心,讓我們的士兵以為有一條路可以逃走,在生死關頭就會猶豫。看來這次瑪咯斯那邊的將領倒不是易與之輩。」   夏爾蒙點頭道:「不錯,我也是這麼想。」   傑夫道:「不過,如此一來,其實倒也給了我們一個機會。等一下若是戰鬥到了一半,我們大可看好時機,派幾隊突擊隊衝出去,沖衝他們的陣腳。」   夏爾蒙這次卻搖了搖頭,用手一指瑪咯斯軍主營,道:「這個方法只怕行不通了。你看。」   傑夫舉目望去,只見瑪咯斯軍主營中,一隊隊騎兵整齊排列,軍容鼎盛。   夏爾蒙道:「據我觀察,瑪咯斯軍三面圍城,每一面大概都佈置了大約五千人左右。但在主營中仍然留下了五千預備隊,而且是精銳的騎兵。若我們派突擊隊衝出去,以騎兵的高機動力,再加上可怕的戰鬥力,那只是送死罷了。」   傑夫沉默。   夏爾蒙轉頭看著他,突然微笑了一下,道:「你害怕嗎?」   傑夫抬起頭,迎著暗黑法師的眼光,看著他的笑容,坦然道:「我緊張,但不害怕。」   夏爾蒙微笑點頭,道:「這就好了。我們的士兵作戰經驗不多,你和哈利這些軍官的責任很重,切不可在士兵面前丟臉哦。」   傑夫大笑。   他拔出配劍,轉過身,只見身後無數的士兵都在看著他和夏爾蒙。   「士兵們!」傑夫大聲道,「今天,是我第一次這樣叫你們。因為,就在今天,在這場戰鬥之後,在經歷了血與火的考驗後,你們就將成為真正的軍人。看看城下吧,那是平日裡壓迫我們的瑪咯斯軍隊。他們平日裡連無辜的平民也不肯放過,那麼,今天他們會怎樣對我們呢?」   城牆上一片寂靜。   傑夫環顧四周,大聲道:「那麼,我們又要怎樣去對待他們呢?」   士兵們都看著傑夫那堅毅的臉龐,每一個人都咬緊牙關。   寂靜中,彷彿聽見了心跳。   無數的目光,透過了距離,凝視著那站在傑夫身後的黑袍男子。   多麼熟悉的感覺啊!無數人的目光竟這般的沉重。   他踏上一步,與傑夫並列。   秋天的風中,他的黑袍輕輕飄舞。他與身旁那堅強堅毅的男子,就這樣並排站著。   似乎再也不會有什麼,可以將他與他的同伴分開,打敗。   暗黑法師在無數人的目光中,在身旁同伴的注視下,高舉起暗黑法杖。   即使是在白天,那法杖散發的光芒也那樣光彩奪目。   他朗聲回答了他同伴提出的問題:「戰鬥到底!」   傑夫刷地將配劍高舉向天,大呼:「戰鬥到底!」   在那剎那,無數的兵刃高舉著,無數的士兵高呼著。   聲傳十里。   「戰鬥到底!」   瑪咯斯軍主營中傳來了淒厲的軍號聲。   攻城開始了。   三面的瑪咯斯士兵幾乎同時衝向城牆。   雲梯搭起了,撞木運來了,死亡,也開始降臨了。   廝殺聲此起彼伏,無數的瑪咯斯士兵爬上雲梯,又在敵人的反擊下從空中跌落。然後又是後繼者無畏的爬上。   在被夏爾蒙命令加厚過的城門前,幾十個瑪咯斯士兵扛著粗大的巨木,向著城門衝去。   城牆上箭如雨下。   衝到了一半的路途,扛木的士兵幾乎已死了一半。然而從他們的屍體上踩過的同伴,用肩膀接過了他們遺留的東西,繼續往前。   「砰~」,巨木與城門撞擊的聲音,像砸在人的心底。   那一片射下的箭,如秋天越來越密的雨。   半個小時後,陸續有瑪咯斯士兵衝上了城牆。   拔刀!結陣!   他們要為後來者的位置和自己的生命而戰。   士兵們紅了眼睛,大呼著衝上。   為了自己的命運,殺盡前方的敵人!   利刃砍入身體的痛楚,讓人絕望中仍要反抗。殺死了面前的敵人,卻發現胸口突出的刀刃。不甘死去的人們,倒下前正在掙扎。看著自己紅色的血,靜靜,流淌!!   夏爾蒙站立於後方,冷冷的看著戰局,在不停的調撥軍隊的同時,他還注意著城外瑪咯斯軍主營裡的動靜。   在那裡的將領,也會是和他一般的心情麼?   三個小時過去了,布羅姆的臉色越來越沉。   暴亂軍的戰鬥力出人意料的強,雖然他們佔有了城牆防守的優勢,但直到現在仍然沒有敗象,卻仍是早先料想不到的。   天色黑了下來。   在付出了二千具屍體後,瑪咯斯軍暫時後退了。   城牆上下,到處是人類士兵的屍體。城裡城外,不時的響起傷兵微弱的呼喊聲。   布羅姆在營帳中踱步,低頭沉思。不多時,弗洛走了進來。   布羅姆立刻問道:「傷亡情況出來了嗎?」   弗洛道:「統計出來了,包括不能作戰的傷兵在內,白天大概損失了兩千人。」   布羅姆眉頭緊鎖,又道:「那暴亂軍那裡的情況估計怎麼樣?」   弗洛道:「據前線士兵回報和屬下觀察,他們的傷亡情況會比我們稍好,但也要在千人之上。」   布羅姆點點頭,道:「嗯,看來對方士兵的戰鬥力果然還是和我軍有差距,所以除去戰死在城牆下的士兵外,只要是衝上城牆的我軍士兵,儘管以少敵多,但仍然造成了對方極大的損傷。」   弗洛下意識地看了看玉山城的方向,然後道:「大人,據屬下觀察,暴亂軍的士兵雖然大都是新兵,而且面對強敵,但士氣很是高昂,看來敵軍首領不簡單啊。」   布羅姆冷笑一聲,淡淡道:「那個人可是被托蘭大將軍看重的人啊。」   弗洛不解,正要詢問,卻聽見帳外一陣急促腳步,然後傳來傳令兵的聲音,道:「兩位大人,克頓城方面有信使趕到。」   兩人對望一眼,布羅姆急道:「快傳進來。」   一個喘著粗氣的信使衝了進來,疾走到布羅姆面前,交給他一封信,道:「大人,軍情報告。」頓了一頓,他立刻接道:「納斯達軍已在一個小時前開始進攻我克頓城了。」   布羅姆和弗洛都是大驚。         第十七章 變化     羅德用手摀住胸口,不停咳嗽。維西在一旁看了,問道:「怎麼,受傷了?」   羅德點點頭,把手移開。他的胸口一片血漬,但傷口不深,看上去並不嚴重。羅德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苦笑道:「這是剛才一個瑪咯斯士兵臨死前給我的一刀,幸好他沒什麼力氣了,否則我只有到夏爾蒙的冥神達斯那兒去唱歌了。」   維西呸了一聲,放下心來。他看了看周圍,發現暗黑法師站在不遠處的城牆邊,眺望著城外遠方。   維西走上去,拍了拍夏爾蒙的肩膀,道:「想什麼呢?我們現在可是打了個勝戰啊。高興的嘛。」   夏爾蒙微微搖頭,道:「還早著呢。」   羅德也走了上來,道:「那你看我們能不能守住啊?」   夏爾蒙道:「我剛才接到了傑夫的報告,白天的戰鬥中我們損失了一千五百人,而我估計過去瑪咯斯方面只傷亡了二千人左右。。」   維西訝道:「那還是我們佔上風嘛?!」   羅德以看白癡的眼光瞄了他一眼,用偉大將領的口吻教誨他道:「說你白癡你偏偏不肯承認。我們可是佔據了守城的優勢,光用箭就射死多少人了。他們和我們傷亡人數這麼接近,其實就是等於我們敗了。」末了,他還向夏爾蒙追問了一句,道:   「對吧,死木頭?」   夏爾蒙點點頭,道:「我們的士氣很高昂,大部分新兵並沒有怯陣,這已經很好了。但是瑪咯斯邊防軍的戰鬥力還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強。在生死交加的肉搏時刻,新兵和老兵的差距往往就是生與死的距離了。」   維西望著城外夜色中的瑪咯斯軍營,道:「那些傢伙,就想這麼和我們硬耗下去嗎?就仗著他們人多。」   夏爾蒙淡淡道:「換了是我,必然也是如此選擇。以己之長攻敵之短,這是為將者最基本的常識。以當前局勢而論,瑪咯斯軍的指揮者可以說沒有犯絲毫錯誤。以優勢之兵圍困孤城,以強兵圍攻弱兵,都是兵家正道。若不是因為納斯達在克頓城外虎視耽耽,只怕他還不肯攻打玉山城。只要在城外多圍上幾日,我軍士氣自然低落。到那時,就算不會不戰自潰,但戰鬥力只怕也要減半。」   羅德聽到這裡,也道:「說的也是。今天瑪咯斯的後援部隊一到,幾乎連休息都沒怎麼休息,立刻佈置包圍我們玉山城,接著就開戰了。看樣子瑪咯斯軍隊那邊很急呀。」   維西「呸」地一聲,不屑道:「急什麼急,趕死投胎啊?」   夏爾蒙笑了笑,忽然道:「今天是十月二十二日吧?」   羅德心中一算,點頭道:「是啊。」   夏爾蒙轉頭望向北方克頓城的方向,道:「前幾日卡爾平回去時,我曾拜託他帶給拉曼伯父一個要求,請納斯達軍於明日開始進攻克頓城。」   羅德和維西都是一驚,進而大喜。維西連忙道:「那拉曼他會答應嗎?」   夏爾蒙面無表情,道:「納斯達軍在克頓城下大軍壓境,早已是弓如滿月,不可不發。以我看來,只要拉曼伯父開口,納斯達軍必然守約。」   說到這裡,暗黑法師微微歎了口氣,道:「我本來的想法,是只要納斯達軍發起攻勢,以時下納斯達軍力之強,兵戎之盛,托蘭就算有克頓城為堅固屏障,也斷不敢再分兵來攻打我們。到那時,我們就可趁機發展。不料托蘭也當真了得,居然搶在納斯達軍發動進攻前派兵來攻打我們。」   維西想了想,道:「那現在克頓城裡不是只有不到八萬人的軍隊,他們要與納斯達三十萬大軍對抗,太少了吧。」   羅德想起白天那個臨死前還給了他一刀的瑪咯斯士兵,不覺倒吸了一口涼氣,道:「我看不見得。你沒看見那些瑪咯斯士兵簡直跟殺人機器差不多,一個個凶悍的緊呢。我們守城他們都能打成這個樣子,要是換了他們有守城優勢,哼,那還有誰打得過他們?」   夏爾蒙道:「那倒不見得。單以士兵作戰能力來說,納斯達與瑪咯斯邊防軍都是縱橫沙場多年的精銳部隊,和我們這些新兵是不能比的。克頓城雖然堅固,但在士兵戰鬥力相差無幾的情況下,若兵力懸殊太大,也是有可能被攻下的。」   維西醒悟道:「那就難怪瑪咯斯那些傢伙一來就趕死似的立刻攻城,看來他們也是想早點把我消滅了,好回去全力防守納斯達可能的進攻啊。」   夏爾蒙道:「不錯。其實眼下不管是我們還是瑪咯斯,最重要最需要的都是時間。只要我們撐得久,托蘭必然陷入進退兩難的處境。相反,若瑪咯斯方面有足夠時間來消滅我們,他們就可再無後顧之憂,全心對付納斯達軍。對於瑪咯斯來說,他們以弱勢之兵對抗強大的納斯達,有沒有後顧之憂是很重要的。」   羅德哈哈大笑,道:「好吧。看來我們還是有希望的。那就讓瑪咯斯軍隊來吧,哼哼,有我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人見人愛尤其是美女見美女愛另外還是天下第一高手的羅德在此,保管把這場戰鬥拖到他們腳軟為止,哈哈哈~~~~~~~~~~~」   維西冷冷地看著羅德手舞足蹈得意的樣子,提醒他道:「天下第一高手羅德先生,您的傷口因為您的動作過大又開始流血了。」   羅德一聲哀鳴:「嗚,天啦,好多血。維西,快叫醫生,啊,好痛……」   夏爾蒙站在一旁,看著幸災樂禍的盜賊諷刺著可憐的痛苦的呤游詩人(附加一句,是最差的那種),嘴角露出一絲柔和的笑意。然後他轉過身,面對著北方。   「但是,關係到這場戰爭勝利的關鍵,也許並不只是時間而已吧。」暗黑法師在內心深處對自己靜靜地道。   他看著那濃濃夜色的北方,把那一閃而過的笑意收起,只留下肅殺之意。   ※※※   瑪咯斯軍隊主營。   「大人?」弗洛將軍試圖再次確認布羅姆剛才下達的命令。   「我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布羅姆鐵青著臉,道:「命令士兵,連夜攻城。」   弗洛皺眉道:「大人,士兵們已經廝殺了一整天,無論如何也要休息一下的。」   布羅姆霍然轉身,盯著弗洛,沉聲道:「你聽著,弗洛。現在局勢已經急轉直下,沒時間允許我們考慮那麼多了。我們的士兵很累,但暴亂軍的士兵也一樣累。」   頓了頓,布羅姆放低聲音,又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托蘭大人在克頓城裡現在的危急形勢。我軍連年和納斯達做戰,現在雖然號稱有十萬大軍,但其中至少有兩萬到三萬人都是因為朝廷不發援兵,托蘭大人被迫從當地徵召從軍的新兵。而為了快速消滅這種暴亂軍,我又從可靠的精銳中抽走了兩萬人。現在托蘭大人可以放心使用的兵力只怕僅有五萬人左右。而那些如野獸般兇猛的納斯達軍卻足足有三十萬人之多。   你明白了沒有?」   弗洛點點頭,忍不住又道:「大人,既如此,我們當以克頓城為重,何不回軍支援托蘭大人?」   布羅姆搖頭道:「此法不可行。若我們回師克頓城,則是把我們大後方拱手交給暴亂軍。到時,我們一方面要對付納斯達軍猛攻,一方面還要注意暴亂軍的動向,免不了還要分兵監視,以免暴亂軍趁亂攻打我軍。如此心腹大患,絕不可放縱。眼下以我估計,以托蘭大人之神勇,納斯達軍決不致短時間內就可攻下克頓城,我們只要迅速消滅此股暴亂分子,即可回師支援托蘭大人,到時再與納斯達賊子決一死戰。」   弗洛重重的一點頭,應道:「是。」   布羅姆道:「那你快些去吧。」   弗洛一抱拳,出帳而去。   ※※※   月黑風高。   大好殺人夜!   無數新鮮跳動的生命在每一個瑪咯斯士兵的身體上蹦跳著,散發著無比的活力。   在這樣原本應該寂靜的夜晚,喧鬧代替了安寧。   淒厲的軍號聲陡然間劃破了黑暗。   無數的瑪咯斯士兵組成了洶湧的波濤,衝向那個叫做玉山的礁石。   如雷霆,如血芒,沉重的壓力逼面而來。在這樣濃濃黑暗堆積的夜晚,心卻不由自主的狂野跳動。   那麼多的生命,如迸裂的水花,在岩石的最高處,被冥神抽去了靈魂。   失去生命的人類的肉體,從城牆上落下,重重的落在地上,發出砰的悶響。   然後,再被他的同類踩過。   那些處身於修羅戰場的人們啊,可曾在面對死亡時感到過一絲恐懼!   當鮮血開始流淌而你卻更加勇敢!   涉死的戰士蜷縮著倒下,被鮮血模糊的視線還望著兇手離開。   他的刀刃,殘留著和骨骼撞擊的傷痕。那裡,還有著紅色的血。   好冷啊!   吹在身上的是冰冷的刀風還是秋天的氣息?   不朽的傳說與單純的生命,到底哪一個重要?   臨死前低低的呻呤,痛楚中微微的顫抖,在死亡面前面對著自我,你可會悄悄哭泣?   點燃了火把,照亮了黑暗。   燃盡了火焰,天色已亮。   這是大陸歷一零七六年十月二十三日的早晨。   站在城牆上的暗黑法師,站在瑪咯斯主營的布羅姆,都不自禁地望向北方。   克頓城那裡,現在是什麼情況呢?         第十八章 奇兵     瑪咯斯邊防軍總將托蘭公爵的臉色有些發白,但看上去他依然給人鎮定若靜的感覺。從昨晚到現在,他通宵未眠。   彷彿是有默契似的,納斯達軍和前去攻打玉山城的布羅姆都採取了連夜攻城的做法。然而,與布羅姆不得不派上全部士兵全力苦戰不同,納斯達軍在兵力上的優勢極其巨大。除了留守蒼雲城的五萬人,拉凱爾和拉曼把剩下的二十五萬精銳部隊幾乎都擺在了克頓城下。在這兩位名將的指揮下,強悍的納斯達士兵分成數個梯次,一波一波的衝擊著堅固的克頓城。   在敵人狂烈的進攻下,克頓城的守軍同樣顯示了強大的戰鬥力。經過一整夜的苦戰,瑪咯斯邊防軍以八萬之眾擊退了納斯達軍無數次的進攻。然而,托蘭卻沒有感到一點喜悅。他清楚地看出納斯達軍每一波進攻的士兵都是不同番號的士兵。也就是說,納斯達軍充分利用了人數上的巨大優勢,在一波士兵進攻後就換下休息。而瑪咯斯士兵卻只能咬牙堅持。   「該死。」托蘭在心中暗暗咒罵了一句。在昨晚的戰鬥中,他平日裡對新近徵召入伍的新兵的擔憂成了現實。在納斯達無止境不間斷的排山倒海強烈攻勢面前,新兵們普遍表現出了緊張情緒。以至於當他試圖把戰鬥許久的精銳部隊換下防線稍做休息時,防線上立刻出現了動搖。托蘭只得被迫又把部隊換了上去。   這是沒辦法的,托蘭告訴自己。不管是任何人任何部隊,都要在地獄般的戰場上經過嚴酷的考驗才能成為精銳的雄師。可惜布羅姆帶走了兩萬人,否則只要多出那一支生力軍,他在佈陣上就不會如此捉襟見肋。   他抬頭望了望天色,太陽已經升起了。   秋天的朝陽暖暖的照在蒼雲走廊上,照在一身戎裝的托蘭身上,照在了鮮血淋淋的城牆之上。   納斯達軍主營。   納斯達軍主將拉凱爾和副將拉曼,兩人騎在馬上,並排而立,看著前方那座高大的城池。在他們的周圍,是一隊隊整戈待發的納斯達士兵。在他們的前方,在那片洶湧的人海中,數不清的納斯達士兵發出震耳的咆哮,攻擊著那座高聳的城市。   殺聲充斥了整個戰場。   拉曼看了看日頭,對拉凱爾道:「時間差不多了。」   拉凱爾一沉呤,點了點頭。   拉曼向身後緊跟的長子卡爾平低低說了幾句,卡爾平立刻策馬跑開。不多時,納斯達軍中響起了軍號聲。在聽到軍號後,正在猛攻的納斯達軍士兵開始收縮陣形,緩緩但有序的退回納斯達軍營中。   看著這些士兵,即使是身經百戰的拉凱爾和拉曼眼中也忍不住露出滿意之色。   一個絕代的名將,最夢寐以求的是什麼呢?那就是一支進可攻退可守,用之如手臂,戰時似猛虎的勁旅。   而在他們面前的,就是納斯達帝國中最精銳的部隊。   望著緩緩退回的軍隊,拉凱爾忽然向拉曼道:「你猜你的那個法師侄子,現在是什麼情況了?」   拉曼神色不變,淡淡道:「昨晚我們是得到急報說托蘭派他的副將布羅姆率兩萬人開始攻打玉山城後開才行動的。照目前的局勢看,布羅姆還沒有攻下玉山城。」   拉凱爾微笑道:「其實你侄子的想法也很不錯,只要我軍對克頓城展開攻勢,托蘭八成不敢再分兵前去鎮壓這隊暴亂農民。有我們拖住了瑪咯斯邊防軍,在那克頓城後方,他自然是為所欲為了。可惜的是,目前卻是他幫我們納斯達軍拖住了瑪咯斯軍最精銳的兩萬人。呵呵……」   拉曼看著遠處的克頓城,道:「戰場無父子,情義兩相忘。他不能料敵先機,自然是要吃點苦頭。」   拉凱爾瞄了他一眼,道:「話是這樣說,不過他畢竟是尤素·夏爾蒙的兒子,你真的捨得?」   拉曼心中一動,轉頭看了看這共事六年的將領,只見在拉凱爾的濃眉之下,那一雙與他年齡不相稱的明亮眼睛正盯著自己看,那一剎那,彷彿竟看到了靈魂深處。   只聽拉凱爾接著道:「陛下對你為求勝利不擇手段的行事作風並不在乎,只是我看了你今日對自己故人之子也這般無情,只盼日後對我納斯達千萬莫要如此。」   拉曼心中一陣戰慄,暗自尋思莫非巴茲陛下對我有了疑心?同時他口中沒有絲毫猶豫,立刻道:「大人言重了。我身受陛下厚恩,自當對陛下和納斯達帝國以死效忠。今日之事,我也是為了陛下的千秋大業不得不忍痛犧牲夏爾蒙。但若夏爾蒙僥倖脫險,算來他也為攻剋剋頓城立下大功,我自當上表請奏陛下予以嘉獎,到時也請大人在陛下面前替他美言幾句才好。」   拉凱爾從容道:「這你放心,本該如此。再說我也對你那侄子很感興趣呢。」   這時,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士兵已全部退到了軍營中。拉凱爾策馬往前幾步,看了看周圍,右手一揮。   在他威武身軀的周圍,那一隊隊同樣有著納斯達軍人威武氣勢的士兵,刷地一聲一起拔出軍刀,高呼:「陛下萬歲!」   然後,以勢不可擋的氣魄,以整齊劃一的隊形,向克頓城前進。   在他們的後面,拉曼望著拉凱爾高大的身影,面無表情,只有眼中異芒閃動。   日上中天。   夏爾蒙原本蒼白的臉因為疲勞和壓力越發的慘白。   瑪咯斯軍隊象發了瘋似的狂攻不止。從昨晚到現在,整整一天一夜,雙方都沒有休息過。在那地獄般的戰場上,幾乎用眼睛都能看出雙方士兵的疲勞。   這場戰爭打到現在,為了那寶貴的時間,雙方已經在拼各自的意志力了。   這座城市,這些士兵,還能夠撐多久?   這時,城外瑪咯斯軍營中傳來了軍號聲,瑪咯斯的攻勢緩緩減弱,終於消失。瑪咯斯的士兵都暫時退了回去。   夏爾蒙知道那是為什麼,覺可以不睡,但飯卻是不能不吃的。   在這難得的戰爭空隙,許多士兵一旦從沉重的壓力下解脫出來,立刻就倒在地上休息。整整一夜用盡全力的戰鬥卻還不能睡覺,這已耗盡了大部分士兵的體力。   羅德和維西互相扶持著走了過來,身上滿是血污。夏爾蒙眉頭一皺,急問道:「受傷了?」   維西疲倦的搖搖頭,道:「別人的血。」說著,似乎再也不想多說一句話,一下就坐到了地上,閉上眼睛。   夏爾蒙鬆了一口氣,轉目四望,看見傑夫也站在不遠處,,就走了過去,道:「你怎麼樣?」   傑夫轉過身,臉色也很憔悴,但比起羅德和維西,他的精神就好多了。   他向夏爾蒙行了一禮,道:「我沒事,但恐怕士兵們撐不住了。」   夏爾蒙默然,士兵們的狀況他當然也看在眼裡。   瑪咯斯邊防軍的戰力真是可怕。   羅德一跛一跛的走了過來,抱怨道:「那些瑪咯斯的傢伙簡直不是人,打戰打了這麼久居然也不會累。」   傑夫沉聲道:「這就是長期嚴格訓練和與納斯達長久以來對抗的效果。我們的士兵還是太嫩了,但是只要我們熬過這一戰,他們就會成為一支精銳之師。因為他們已經歷了最嚴酷的考驗。」   羅德嗤了一聲,道:「老大啊,你不要想的那麼遠好不好?這一關我們還不一定能過的去呢。」   「羅德,」夏爾蒙叫了他一聲,阻止了他說下去,又對傑夫問道:「我們現在的傷亡情況怎麼樣?」   「很不好。」傑夫歎了口氣,道,「目前能夠上陣戰鬥的大概只剩下了六千五百人了,但也大都疲憊不堪。從今早開始,瑪咯斯方面士兵傷亡和我方的比例應該已升到了1:1了。在守城戰中到了如此地步,我們的情況很不妙。」   夏爾蒙再次默然不語,傑夫看在眼底,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良久,傑夫向看著城外遠處的夏爾蒙道:「大人,也許我當初不該求你來幫助我們的,現在看來只怕是害了你。瑪咯斯軍太強大了……」   夏爾蒙一擺手,不讓傑夫繼續說下去,卻轉頭看著傑夫的眼睛,問道:「傑夫,你對我有信心嗎?」   傑夫一愣,還不及細想,夏爾蒙又道:「如果我對你說,這場戰爭我們會取得勝利,你會不會相信我?」   傑夫愕然,然後望著夏爾蒙,嘴角動了動,卻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夏爾蒙笑了笑,他蒼白的笑容在秋天的陽光中很是刺眼。   「你很好,作為軍人該有自己的主見。你沒有因為我的身份而附和我,我很高興。」   傑夫叫了一聲:「大人……」可是說完又不知如何繼續。   這時,羅德在一旁沒好氣的插嘴道:「好了吧你們兩個,看看城底下吧,瑪咯斯軍又來啦。」   經過短暫休息的瑪咯斯軍隊,又開始整合隊形。戰場上的氣氛陡然間又變的緊張。   傑夫和夏爾蒙對望了一眼,看見了對方眼中的擔心。他們都不知道手下的這些士兵到底能不能撐過這個回合。   在那正午的陽光下,瑪咯斯人聚起了軍隊,圍著那傷痕纍纍的城市,那無形的肅殺之氣又開始瀰漫。   隨著那一聲「陛下萬歲」的呼喊,比玉山城守軍多出兩倍的瑪咯斯軍再次撲向了城牆。   夏爾蒙的臉色似乎又白了一白。   就在這時,夏爾蒙只覺得心中一跳,似乎聽到了從不知名處傳來的一聲鼓聲,和著自己的心跳,一起跳了一下。   他忍不住向遠處張望,卻一無所獲。   夏爾蒙皺了皺眉,向羅德道:「羅德,你有沒有聽到一聲鼓聲?」   羅德一訝,道:「沒有啊,什麼鼓聲?」   夏爾蒙轉頭看了看傑夫,見他也是一臉不解的樣子。夏爾蒙只得定了定神,道:「沒事,是我聽錯了吧?」   說完,他正要走到軍隊中去指揮時,兀地,「咚~~」!那彷彿從極遠處傳來卻似乎在耳畔響起的鼓聲,再一次響起。   在夏爾蒙還沒做出反應,而傑夫和羅德似乎仍然沒有聽到的樣子時,維西卻從地上一躍而起,吼道:「是哪個該死的傢伙在維西大爺睡覺的時候敲鼓來著,快滾過來給我陪禮道歉,哦不,是陪錢。陪我50個金幣,不對,該是100個金幣……」   在終於發現周圍眾人都在看著他,情況似乎不大對頭之後,盜賊向四周張望了一下,小心地道:「出了什麼事嗎?」   夏爾蒙踏上一步,道:「維西,你聽見了鼓聲嗎?」   維西茫然點了點頭,道:「是啊,我就是被那鼓聲給吵醒的。怎麼了?」   夏爾蒙回身看了看羅德和傑夫,羅德道:「維西他因為做過盜賊的關係,耳目特別靈敏。可能真的是有……」   「咚~~~~」   這一次,每一個人都聽見了。   那麼清晰,那麼低沉,彷彿從地獄傳來的魔鬼呼喚,使得整個戰場上的眾人,都不由得停下了動作,四顧張望。   傑夫皺著眉,道:「這是什麼東西?」   夏爾蒙走到城牆邊,目視北方,答道:「這是戰鼓,和我們的軍號是一樣的作用。」   傑夫愣了一下,道:「戰鼓,沒聽說過大陸上有人類軍隊使用過啊?」   夏爾蒙頭也不回,只看著北方,道:「是的,這不是人類軍隊使用的器具。」說著,在他沉穩的語氣中竟隱隱有一絲的激動,「據史料記載,這種戰鼓是被另一個種族軍隊使用的。」   傑夫不解,正要發問,卻感到肩膀被人拉了一下。回頭一看,見是羅德。   羅德也不言語,只用手指了指夏爾蒙。傑夫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郝然看見夏爾蒙那握著暗黑法杖的右手,骨節上竟已因用力而發白。   「啊,那是什麼?」站在城牆上的起義軍士兵因為身處高處,比瑪咯斯軍隊更早看見了異象,紛紛叫了起來。   眾人,包括城下的瑪咯斯士兵都轉頭望去,順著那些士兵呼喊的方向。   那是北方。   北方的平原盡頭,出現了一點微小的黑點,逐漸擴大,慢慢增多,向著玉山城而來。   伴隨著低沉的戰鼓聲,漸漸的,那些人形的身影清晰起來。   龐大的身軀,巨大的戰斧,突出的獠牙,最後,是每一雙熾熱的紅色的眼睛。   五百年後,半獸人族的軍隊終於衝出荒原,重現於慾望大陸的戰爭舞台。   彷彿是沒有止境,這支突如起來的軍隊的士兵源源不絕的出現,向著瑪咯斯軍隊逼去。逐漸的,瑪咯斯軍隊在驚訝中感到了不安,那低沉的戰鼓咚咚的響著,如猙獰的咆哮。   望著那密密麻麻的半獸人族軍隊,羅德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沒有人會想和這樣一支軍隊交手的。   「天啦,世界末日到了麼?」羅德喃喃道。   現在就連維西也沒有心思去諷刺他,盜賊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看著那可怕的軍隊,毫無疑問,不論在戰鬥力上還是數量上,半獸人軍隊都遠遠勝過了城上城下兩支人類軍隊的總和。   「他們大概來了五萬人,比我想得還要多。」暗黑法師在眾人驚疑的目光中,靜靜地道。   秋天的陽光灑向玉山城,眾人幾乎同時發現,在那陽光之下,暗黑法師蒼白的臉色中,有著隱隱的微笑。   大陸歷一零七六年十月二十三日,瑪咯斯邊防軍進攻玉山城的兩萬精銳,遭到突然出現的半獸人大軍突襲,全軍覆沒,主將布羅姆將軍戰死。         第十九章 族長     太陽向西沉去了。   時間這樣逝去了。   生命,隨著無盡的鮮血流淌著。   這般濃重的血腥味,那麼刺眼的鮮紅色,把這個緩緩降臨的黃昏,染成了血色。   傷痕纍纍的城門慢慢打開,發出痛苦的呻呤。暗黑法師走了出來,黃昏微紅的光線照在他的臉上,不自禁的感覺到一絲眩暈。   在他身後,其他的人類都站在城門之內,不少士兵緊張的把手放在兵刃之上,每一個人的眼睛,都盯著城外那剛剛進行了一場殺戮的軍隊。   而在暗黑法師身前的,黑壓壓站立一片的,就是那足以把玉山城化為淄粉的半獸人大軍。   夏爾蒙停下了腳步,一個人站在這支軍隊前。   城裡城外,人類和半獸人,不知為了什麼,都是一片寂靜。   成百上千年的仇恨,誤解,猶豫,在那一瞬間,令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當無數的目光在空中交錯,彷彿時間也在剎那窒息。在這空曠的世間,在這流血的大地,所有的目光,最後,終於都集中到了那站立於兩個陣營當中的黑袍男子。   秋天傍晚的風,輕輕吹來。   帶著些許的血腥味。   這是已經熟悉的感覺啊,卻依然覺得如此沉重。無數的目光注視著你,像是穿透靈魂的力量。   永恆偉大的冥神啊,您可在凝視著世間的一個人?穿越了漫長歲月的眼神,是否可以知道未來的路程。   站在城池前的年輕男子,他的黑袍隨風輕舞,他的黑髮拂過臉龐,他的眼睛,清澈明亮。   半獸人軍中走出了一個半獸人向著夏爾蒙走來,他的手上提著巨大的戰斧,從那鋒利的斧刃之上,半凝固的鮮血,仍在不時的滴落。   夏爾蒙微笑,伸出了手,伸向那個半獸人。   「迪卡,」暗黑法師笑著說,「你果然沒有叫我失望。」   迪卡看著他,用冰冷的口氣道:「但我卻有些失望了。我沒想到我費盡心思說服族人來到這裡,看到的卻是你像落水狗一樣被你的同類痛擊。我現在很懷疑你對我們的諾言到底會不會實現?」   夏爾蒙眼也不眨,彷彿根本沒聽出迪卡話裡的諷刺似的。他甚至依舊保持了笑容,道:「迪卡啊迪卡,你為什麼老是改不了口不對心的毛病呢?」   半獸人怒道:「你說什麼?」   夏爾蒙淡淡地道:「我們當初的那個約定,今天的這場賭博,你以半獸人一族的命運為籌碼,是壓在我今天的勢力和實力之上呢,還是壓在我的野心,我的慾望乃至我的才能之上呢?」   半獸人盯著面前這黑袍男子,忽然,他大笑了起來。   他拋開了染滿鮮血的戰斧,張開寬廣的懷抱,大笑著走上前擁抱暗黑法師。   緊張的氣氛在一瞬間,就似乎於無形中鬆弛了下來。   「說得好!」   從迪卡的身後傳來了一聲標準的人類話語。   迪卡轉身讓開,那是個年老的半獸人,他的身體依然矯健,只是在他的臉龐之上,那歲月雕刻的痕跡,無所不在。但不管是什麼人,只要看見了他那一雙睿智的眼睛,就必定會心生敬意。   而在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半獸人。   清楚的聽到身後城內的人們一陣驚歎,冷靜如夏爾蒙,竟也覺得一陣的心寒。   那是怎樣的一個巨人?魁梧的迪卡已經比常人高大了至少一個頭左右,而剛出現的這個同樣年輕的半獸人,竟然比迪卡還要高大了一個半頭。這個幾乎比普通人高大了一倍的身軀上,發達的肌肉如鐵板般在身體上延伸。半獸人特有的尖利的獠牙從唇邊伸出,褐色的頭髮雜亂的垂下。在這個被無數人類視為猙獰的面容上,那一雙紅色的眼睛,竟彷彿如狂野燃燒的火焰,注視著暗黑法師。   那一剎那,夏爾蒙彷彿感到了被火焰灼傷的痛楚。   「這一位,是我們偉大的半獸人族族長,也是我的父親傑拉特。」迪卡介紹著,又指向那個火焰一般的巨人,「他是我的大哥費爾。」   克頓城聳立於蒼雲走廊之上,即使,它染滿了鮮血與生命。   三百年來的歲月,瑪咯斯與納斯達之間的仇恨,彷彿在這一刻濃縮。   在經歷了整整一晝夜血與火的洗禮,在承受了納斯達軍不間斷的幾乎達二十次的攻擊波後,克頓城,這座瑪咯斯最後的屏障,依舊牢牢掌握在托蘭的手中。   在那高聳的城牆下,竟已看不到土地。遍地是納斯達士兵的屍體。再次衝鋒的士兵,踏著昨日鮮活的生命,向前衝去。   拉凱爾和拉曼的臉色都有些發白,甚至從他們身後那清晰可聞的喘息聲,都令他們感到了一絲緊張。那一隊隊的士兵,面對著這座堅城,面對著那城牆上如魔鬼一般凶狠不屈的敵人,難道也開始有了一點點的畏懼?   這兩位名將對望了一眼,在越來越是昏暗的天色中,在一旁已燃起的火把的火光中,在彼此的眼中,都聽見了對方心裡的咒罵聲:   托蘭!!!   托蘭公爵站在城牆邊,負手而立,昂首向天,望著那一輪初升的明月。   今晚的月光怎麼這麼亮啊?   托蘭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大人,你找我?」雷納走了過來,嘶啞的嗓子道。   托蘭轉過頭看著這年輕的愛將,他的臉色因長時間的苦戰而顯得蒼白,一向整齊的頭髮此刻也凌亂不堪,就連他的嘴唇,也清楚的可以看見乾裂的口子。   托蘭低低歎了口氣,又轉過身看著城下暫時退卻的納斯達士兵,道:「你還撐得住吧?」   雷納一挺胸,道:「是。」   托蘭點點頭,再不廢話,道:「你立刻再派一隊快馬往玉山城,看看布羅姆那邊的戰事如何,並傳我將令,無論如何,一定要他在今晚之內攻下玉山城,然後火速回援。」   雷納道:「是。」   托蘭又道:「納斯達軍的攻勢太過猛烈,我只能把全部兵力都放在這面戰線上。但在我們後方畢竟還有一股暴亂軍,不可不防。現在那裡只有小股老弱士兵把守,但以我們城牆之堅固,只要有敵來犯,絕不可能立刻攻進。你等一下到南門的傑偌將軍那去一趟,告訴他要小心提防城外情況。今晚月光明亮,一有動靜即可發覺,只要我有防備,無論暴亂軍如何狡猾,憑他們的實力只要我派上幾千人就可敵住,當不致對戰局產生影響。」   雷納訝道:「大人,你怕布羅姆的兩萬人還會敗給那一小股暴亂軍?」   托蘭搖搖頭,道:「我只是以防萬一。布羅姆這麼長時間都沒消息,我有些擔心。但目前情況我絕不能因為我的一點擔心就把本已不堪重負的防線再抽出幾千人來去閒著。我想過了,只要後面的人及時報警,我們的應變時間絕對來的及。你要對傑偌將軍認真囑托。」   雷納重重的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大人。還有什麼事嗎?」   托蘭看了看雷納,嘴角動了一動,卻終究沒說出口。他只上前拍了拍那年輕副將的肩膀,凝視了他一會,就轉過身,依舊負手而立,昂首向天,淡淡道:「你去吧。」   雷納望著他站在月光中的身影,眼中有一絲的激動閃過,咬了咬牙,轉身離去。   在克頓城外往玉山城方向那人類視線望不到的遠處,卻依然隱隱聽見那震耳的廝殺聲。   五萬半獸人大軍,潛伏在此。   夏爾蒙和半獸人老族長傑拉特並排而立,在他們身後站立著的是高大的費爾和迪卡兩兄弟。   傑拉特看著遠處那模糊的城池影子,道:「依你所言,克頓城已被納斯達軍連續攻打了整整一天一夜,如今以我們半獸人族的實力,只要從後夾攻,此城必破。你又何必再使用如此計謀?」   夏爾蒙微微一笑,道:「因為若公然從後夾攻,托蘭必然要派兵防禦我們。雖然在我方和納斯達軍兩面猛攻之下,此城依舊難保。但很可能卻是納斯達軍那邊先攻破城池。我既已打算立此不世之功以取悅納斯達皇帝陛下,實不願有人與我爭功。更何況……」   說著,夏爾蒙回頭望了一眼那站立於身後的半獸人大軍,道:「更何況,我也不願你們受到太大的損失。」   傑拉特面如止水,只斜眼看了看這黑袍男子,以疑問的口氣道了聲:「哦?」   夏爾蒙迎著他的目光,道:「你們半獸人族總共人數也不到四十萬,這一次居然來了五萬人大軍。可想而知,你們是精銳盡出,再無留有餘地,或生存,或毀滅,如此而已。在這種情況下,作為你們寄托命運的人,我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決不願對你們有任何實力上的損害。」   傑拉特收回目光,抬頭看了看那輪明亮的月亮,低聲道:「或生存,或毀滅,如此而已麼?」   無人接口,場中陷入了一陣沉寂。   老族長沉默許久,忽然道:「其實做出這次決定時,我半獸人族長老會上有激烈的爭論,占反對意見的還佔了上風,就連我的兒子費爾,」說著,他指了指那個巨人,「他也不肯贊同出兵。」   夏爾蒙看了過去,與那火焰般的眼睛對望了一眼。   在空氣中,彷彿有火星閃了一閃。   傑拉特繼續道:「但最後我終於還是以半獸人族長的最高權威,做出了出兵的決定。你知道為什麼嗎?」   夏爾蒙當然明白這位老人在半獸人族中的地位,儘管他的身體看去不比迪卡強壯,當然更不用說費爾了,但無論是誰,再強壯的半獸人在他的面前,都是無比的尊敬和恭謹的態度。只要他往那兒一站,就彷彿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在一向被視為野蠻人的半獸人一族中,居然有如此人物,也是夏爾蒙想不到的。   也不等夏爾蒙回答,傑拉特自己說了下去:「因為作為半獸人族的族長,我比誰都更明白我們半獸人一族的生存已到了萬分危急的時刻。」他深深地看了夏爾蒙一眼,道:「荒原上那極其惡劣的自然條件,幾百年來給我們半獸人族造成的傷害之巨,難以言訴。我痛感在這片荒原之上,已絕我半獸人一族的生機,但卻始終找不到出路。」   說到這裡,老人似乎有些激動,但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道:「當我聽到迪卡帶回你的請求和你對我們半獸人族境遇的判斷以及對我們前途的論述後,我心中無比驚訝。儘管你的要求很瘋狂,卻不得不說很有道理。這些年來,我曾幾次派人試圖與納斯達帝國和瑪咯斯王國掌權者協商,只要能讓我們有一個容身之地,再苛刻的條件我們都可以接受。可是,嘿嘿~~~,你知道結果是什麼嗎?」   夏爾蒙皺了皺眉,微一沉呤,道:「金礦。」   傑拉特悲憤的笑了笑,道:「不錯,你很聰明。所有的使者都被他們捉住賣到了金礦去做苦工,死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   「吼~」,在背後的費爾低低的發出了一聲低吼,夏爾蒙幾乎同時感到背後那被火焰焚燒的痛楚。   傑拉特也不轉身,只揮了揮手,緩緩的,那逼人的怒意褪去。   老半獸人向前走了幾步,負手道:「因為此事,更因為幾百年來的仇恨,族裡上下恨透了人類,我的心裡也很不好受。但我身為半獸人一族的族長,為了全種族的生死存亡,絕不能為私人感情所操縱。我深知以我半獸人族現在的實力,絕對無法與人類相對抗。要想獲得一片生存空間,除了與人類中開明之士合作,斷無出路。所以,我還是決定出兵了。雖然,這也許會帶給我們的是毀滅,但與其默默滅亡,何不抓住機會賭他一場,就算,那機會小的可憐!」   夏爾蒙看著他,眼中已是敬重之色。   那一輪亮的耀眼的月亮,高懸於蒼茫的夜空。月華如水,照的大地一片雪白。   年老的半獸人轉過身,望著那肅立著的族人軍隊,望著他的兩個兒子,望著一旁的暗黑法師,在那一剎那,他的紅色眼中竟燃燒著比費爾還狂烈的火焰,彷彿是一種用生命為燃料的不熄之火,令人不敢正視。   月光中,他的身影有說不出的驕傲。   他的話,一樣有著說不出的驕傲之意。   「或生存,或毀滅,如此而已!!」         第二十章 不朽詩篇     迪卡抬頭望了望夜色,不禁瞇了一下眼睛,對夏爾蒙道:「你不覺得今晚的天氣和我們定下約定的那晚很像嗎?」   暗黑法師不語,只昂首看著那輪耀眼的明月。   又是個狂月滿天的夜麼?   那一隊疲憊的瑪咯斯軍隊,緩緩走到了克頓城下。為首的士兵高聲叫喊著開門。   負責警戒後方的傑偌將軍聽到士兵報告後吃了一驚,連忙從軍營中趕往城門。在一路上,前方戰線上的戰友和納斯達軍拚死廝殺聲清晰可聞。作為一個在克頓城服役多年的老兵,這次納斯達軍攻勢之猛仍是他生平僅見,但他仍和大部分士兵一樣對克頓城和托蘭大將軍抱有信心。   只要,布羅姆將軍那兩萬生力軍能夠及時趕回來。   傑偌站上了城牆,向城下望去。   那是一隊很明顯經過一場艱苦戰鬥的瑪咯斯軍隊,他們身上的瑪咯斯軍服幾乎都染有血跡,而在他們的臉上,那股從內心裡透出的疲憊幾乎不可能是裝出來的。甚至於,還從少數的一些士兵臉上,看到了緊張。   傑偌心中一動,好像想到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卻一時說不出來。   這時,那為首的軍官高聲叫道:「傑偌大人,我們是布羅姆將軍所屬部隊。布羅姆將軍已在不久前攻克玉山城,先正在清理戰場,稍後即可趕回。他知道克頓城裡戰事吃緊,就先派了我們這一隊三千人趕回來支援,他率大部隊隨後就到。」   「耶!」,傑偌身旁的士兵忍不住歡呼起來,傑偌也是大喜。   傑偌下令士兵打開城門,讓這隊盼望已久的援軍進城時,心裡在喜悅中卻仍有些隱隱不安。   緊張?   他們回到了克頓城,怎麼會緊張?   他們是瑪咯斯邊防軍的精銳,怎麼會緊張?   「站住!」傑偌一聲斷喝,喝住了正要達開城門的士兵。   城下的傑夫眼角一跳,一顆心忍不住的劇烈跳動。但在表面之上,他依然面色如常,抬頭向城上喊道:「傑偌將軍,為什麼還不打開城門?」   傑偌心亂如麻,前方的廝殺聲依舊震天的響,他知道每一個瑪咯斯士兵都在盼望著援軍的到來,更知道早一點放入援軍就可以早一點減輕前方戰線的壓力。   只是,那一點內心的不安卻依舊揮之不去。   「你們可有證明是布羅姆將軍屬下士兵?」傑偌喊道。   城上城下的士兵中都是一陣騷動。不同的事,城上瑪咯斯士兵是不耐煩,城下的士兵則是緊張,甚至於有人已臉色發白。   「有的,」在身後眾人驚訝的眼光中,傑夫居然拿出了一方金印,「布羅姆大人就是怕誤會,特地把他隨身官印暫借於小人,以證明我們身份。請大人查看。」   一旁早有士兵用吊籃將官印取上城牆,傑偌一看,果然無誤,正要說話,只聽見那後邊戰線上廝殺聲陡然高漲,顯然又是一波猛攻開始了。   傑偌再無猶豫,立刻對身邊士兵道:「快,打開城門。」   士兵們應了一聲,歡天喜地的跑去了。   城門之前,這隊三千人的軍隊人人屏住了呼吸。   那彷彿死一般的寧靜。   每一人的眼光都盯住了那扇巨大的城門。   月光如水,照出他們緊張的神情,照在那如山般的城門。   「嘰呀……」   不落的克頓城,瑪咯斯王國最後的屏障,打開了他的大門。   拉曼的眼角一陣跳動。   他站在納斯達軍主營之中,卻依然覺得那血腥味撲面而來。克頓城城下堆積如山的屍體,令這百戰沙場的老將也有種嘔吐的感覺。   他轉眼看了看身旁的拉凱爾。拉凱爾察覺了他的目光,也向他望來。   兩人的眼中,都是血絲。   明明只差了那麼一點,好幾次都攻上了城牆,卻總是在對方不惜性命的瘋狂反擊中功虧一簣。雖然都沒有說話,但在他們在彼此的眼光中,都看出了對方的不安。   在瑪咯斯士兵那般強悍的戰鬥力下,難道連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也不能攻克這座城池嗎?   拉曼心中默默地喊著:「托蘭!托蘭……」   「砰!」在克頓城的後方,突然響起了一聲脆響。   一個瑪咯斯民間孩童在過年時玩耍的煙花在爆炸聲中,歪歪扭扭地衝上了天,在空中閃了一閃。   就那麼的。   閃了一閃!   戰場上的士兵愣了一下,立刻又被生死間的戰鬥引開了注意。   望著那迅速消失的輕煙,拉曼皺了皺眉,還沒說話,卻聽見拉凱爾低聲道:「你發覺了什麼嗎?」   拉曼定了定神,道:「什麼?」   拉凱爾欲言又止,只搖了搖頭,像是要把什麼甩出腦袋一樣,道:「沒什麼!」   傑偌將軍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從地平線的遠方憑空出現的無數半獸人,密密麻麻如蟻群般向克頓城擁來。   近了,近了,那恐怖的身軀,染血的戰斧,血紅的眼睛,彷彿地獄最深處而來的魔獸。   傑偌絕望的大喊:「關上城門!」   陷入恐懼中的瑪咯斯士兵瘋狂地向城門擁去,與傑夫那死死守在城門的士兵搏殺著,用彼此的生命,去爭取那在生死邊緣關鍵的一點點時間。   一寸山河一寸血!   沒有人後退。   前方就是希望,前方就是生存,絕不回頭,絕不退縮。   任妖異的鮮血在夜色如水中飄灑。   插進胸口的刀刃拔出來砍進你的胸膛,失去了雙腿我依舊有手。咬緊了牙關,忘卻了一切,為了生存請你死去!生命的猙獰在這一刻這般明顯,我呼吸著絕望卻知道揮刀就是希望。   我不要死!   我的身體裡還有力量,生存的慾望狂野燃燒,彷彿遠古祖先的吶喊,流盡了血也要前進。   是天在搖,還是地在動?天搖地動我只覺得不能自己。   那城池外頭的野獸在咆哮,在呼喊,露出獠牙衝向人類。   他們可也是為了生存而怒吼?!   狂月滿天!   無數的生命之火燃燒的竟這般光輝燦爛!   從前線趕來支援的瑪咯斯士兵越來越多,儘管疲憊卻依然凶悍。傑偌紅著眼,握著劍,沖在人群的最前端。   好累啊!   傑夫的身體讓他覺得了一陣眩暈,揮起了劍他卻衝上了前方。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千辛萬苦才到了這個地步,怎可以輕言放棄?在我身後的還有艾麗和她的孩子,還有這幾千個生死與共的士兵,在那遠方,還有夏爾蒙大人的目光。   堅毅的男子怒吼一聲,握緊了劍,向著未知的前方衝上!   生,或是死!   傑偌揮劍向那帶頭的軍官砍去,他憤怒的臉容在月色中那般猙獰。   殺!   為了無數的戰友,為了前方血戰的兄弟,為了自己的錯誤。   殺了你!   或是殺了我自己!   窄小的城道中擠滿了人,鋒銳的刀刃瘋狂閃動。在人類士兵的嘶喊聲中,城外半獸人的咆哮聲越來越大。   時間!時間!時間!   所有的人,都紅了眼睛。   「殺!」,那一聲熟悉的怒喝,令傑偌驚喜交集。危急時刻,托蘭親自帶著親衛隊趕來支援。沒有任何廢話,托蘭身先士卒,第一個衝入了戰場。瑪咯斯士兵士氣陡然高漲,追隨著他們的領袖,向著敵人衝去。   那一股彷彿不可一世的氣勢,在剎那間壓倒了敵人。托蘭高大矯健的身軀在人群中晃動,如傳說中的戰神。   是什麼令人不懼生死,是什麼令人抗爭到底?   大好男兒,在這樣生死煉獄的夜晚,為了什麼絕不放棄?   身旁的戰友逐漸死去,眼看著卻無能為力。踏著他們的屍體,被逼到了絕望邊緣。   沉重的喘息像撕裂了心臟,耗盡了體力卻無法停下。前方的敵人潮水般湧來,再退一步就要失去城門。   這一步的距離!   這一寸的距離!   這一生不死不棄的誓言,絕望中依然清晰,遠方親人的笑容,血光中那麼溫馨。我親愛的孩子,你可還在酣睡?   怒吼吧,是來自內心還是靈魂?在這樣淒厲的夜晚,你咬著牙還在堅持。   狂月滿天!   慾望在這古老的大地燃燒得這般猖狂!   那一劍,揮起,砍下。   終於,還是要放棄了麼?   終於,還是失敗了麼?   為什麼這一瞬間這般的安寧,四周的聲音全部消失。   只有那雄偉的敵人,揮舞著鋒銳的劍,在空中劃過一道痕跡,向著自己而來。   「忽……」   那彷彿從冥冥中飛來的戰斧,越過了歲月留下的距離,在那生死的瞬間,出現於人世間。   劍斷,人翻,痛楚,悲傷。   托蘭看著斷裂的右臂,望著從前方那些就要崩潰的暴亂軍士兵的身後出現的半獸人,在他們的最前方,是個目光如火焰般熾熱的巨人。   在那似乎被歲月凝固的一刻,命運站在了另一邊。   在托蘭因為痛楚昏過去之前,他低低地喊道:「陛下!……」   瑪咯斯軍團,崩潰了。   無數的半獸人殺進了這座城市,幾百年來與大自然搏鬥的戰力令他們輕易的屠殺著這些疲勞到極點並軍心大亂的瑪咯斯士兵。在這地獄一般的夜裡,這個城市也似乎在哀鳴。   月正當中,光華滿天。   殺戮聲逐漸低落。驚鄂的納斯達軍停止了腳步,少數攻上城牆的士兵也畏懼的看著那一片片的半獸人軍隊。   向著納斯達軍一側的克頓城城門,緩緩打開。   城牆上下,擠滿了半獸人士兵。無數在風中飄舞的瑪咯斯國旗,被折斷扔下。   拉凱爾和拉曼一起向那城牆上望去。   「半獸人!」   拉曼嘴裡發苦,同時聽到身旁的人喃喃道:「原來他是……」   話沒有說下去,那一種心寒的感覺,卻這般明顯。   一步,一步,一步。   就這樣登上了克頓城高聳的城牆。向前走去,走到了城牆邊上。   向下望去,是滿山遍野的士兵。   好冷啊,又起風了吧?   暗黑法師靜靜地想著,在眾人的目光中,向前走去。羅德東張西望的正要跟上,卻被老族長傑拉特拉住。他回頭正要詢問,卻見老族長凝視著黑袍男子,微微搖頭向他道:「不要去。這是屬於他一個人的時刻。」頓了頓,在他深邃的眼神中也似乎有光芒閃過,「這是一個屬於他一個人的夜晚!」   羅德愣住了。然後和所有人一樣,把眼光集中到了暗黑法師的身上。   夏爾蒙踏上了城牆。   狂月滿天,月華如水。   秋天的風吹著他的黑袍,列列做響。   戰場上下一片安靜,所有的人,甚至包括拉凱爾和拉曼,都屏住了呼吸,望著那站在城市顛峰的男子。   遠方是聳立的群山,抬頭是璀璨繁星,在這樣的夜晚,張開了雙臂,放開了懷抱,對著那輪狂月,仰天長笑。   這一刻他黑暗的身影,在慾望大陸漫長的歲月中,成了不朽的詩篇。   (《暗黑之路》第一部完)   《暗黑之路》第二部 作者:蕭鼎         第二十一章 暗流     大陸歷一零七六年十月,隨著「克頓城戰役」以瑪咯斯王國的全面慘敗而結束,非但南方兩強瑪咯斯和納斯達舉國震動,在廣闊的慾望大陸之上,在保持了近百年戰亂局面的各個國家,一股暗流迅速曼延開來。   暗黑法師夏爾蒙的名字,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大陸。   在這微妙的時刻,每一個人的眼睛都在或遠或近的地方看著納斯達帝國,看著這個處於三百年來武力顛峰的國度,他們的下一步,會是什麼?   大陸北方,開蘭王國王都紅雪之城。   皇宮之內的薔薇園,現年正好六十歲的皇帝弗羅斯特站在枯萎的花叢中,看著這個早到的冬天。   「父王,」克利姆大步的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他的老師歌德,「您找我?」   弗羅斯特看著自己的繼承人,皺了皺眉,隨即微笑道:「是。我找你來是有事要你去做。」   英俊的王子大大咧咧的一擺手,道:「好啊,您吩咐好了。」   弗羅斯特側眼看了站在一旁的太子老師,歌德立刻低下了頭,看著地面。   皇帝面色不變,道:「再過半個月,在11月11日,是納斯達帝國皇帝巴茲的六十一歲壽誕,你去備上一份禮,替我前去道賀。」   克利姆一皺眉,道:「為什麼今年要這麼隆重啊?就是去年他六十歲時我們也是讓,讓那個叫什麼來著的駐納斯達公使去道賀的,何必要我出馬嘛?」   弗羅斯特淡淡道:「今時不同往日了。而且據南方傳來的消息,巴茲今年也很不同尋常,往年他也就是在他的帝都『梵心』大宴京官,今年卻招回了分駐邊地的大部分武將,只怕其中有些奧妙。你此去也順便看看納斯達的風向,回來向我稟報。」   克利姆一聳肩,道:「那好吧,我去準備一下也就該動身了。嗯,不過話說回來,我倒想看看現在大家都在議論的那個暗黑法師。」   弗羅斯特白眉一挑,道:「哦?那你倒說說看,以你現在聽到的,你對那個暗黑法師是什麼印象?」   克利姆瀟灑地一甩他那金色的頭髮,道:「如果傳聞是真的,那他也沒什麼。納斯達軍以兩倍兵力強攻了幾乎兩天一夜,把瑪咯斯邊防軍的戰力都耗盡了,那個暗黑法師才來撿現成便宜,而且還是靠偷襲得手的,不算什麼有器量的人才。」   「器量?」弗羅斯特冷笑一聲,道,「那你所謂的器量是指什麼?」   「那自然是要在戰場之上,光明正大的對決。以無可爭議的實力擊敗對手,這才是王者之師!」   弗羅斯特不說話了,盯著自己的兒子。克利姆很快的感到不自在,忍不住道:「父王,難道我說錯了?」   「你給我聽著,也給我記住。」弗羅斯特那原本慈祥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鐵青,「如果你還不把這種白癡思想改過來的話,你就死在納斯達不必再回來了。」   克利姆一時驚的說不出話來,旁邊的歌德正欲開口求情,弗羅斯特已然厲聲截道:「歌德,我不明白你對克利姆教了什麼,但他身為我開蘭王國的繼承人居然說出如此不顧實際的話來,成何體統?我開蘭王家六百年的基業,絕不是靠這些所謂的王者之師打出來的。難道你連這一點都沒教給王子嗎?」   歌德埋頭不敢言語,倒是克利姆道:「父王,這不關歌德老師的事,是我自己的看法。」   弗羅斯特回頭看著自己那年輕的兒子,而克利姆那一雙眼則毫不畏懼地迎視著他。半晌,老皇帝突然苦笑了一聲,道:「罷了。反正當年我在你這個年紀時,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唉……」   歎了一聲,弗羅斯特一揮手,道:「你去吧。」   克利姆還想說什麼,站在一旁的歌德連忙拉了拉他的袖子,把他拖走了。就在他們快走出薔薇門口時,背後傳來了他父親的話聲:「我國駐納斯達帝國公使是奧特侯爵……「   克利姆轉身,只見他年老的父親依舊站在那枯萎的花叢中,道:」他是個對這個世界和現實有著很清醒認識的優秀人才,你此去要好好跟他學學。「   與此同時,在這片大陸的中心地帶,在肥沃的雙湖平原上,屬於五國聯盟之一的『亞克格裡布』王國中最大的城市『六華』中,也有人在談論著納斯達帝國的局勢。   「又出現了一個優秀的人才了嗎?」   肥胖的商人坐在特別加大的椅子上,撫摸著趴在他大腿上的名貴小貓說道。   在他對面的年輕女子,秀髮如雲,柳眉瑤鼻,在這個已是深秋的季節,手上卻依舊拿著把淡綠色的圓形小扇,一下一下地扇著。   聽了同伴的話之後,她微笑了一下,在那剎那,彷彿春天又回到了這間小小的靠湖小屋。   「是啊,是個很優秀的人才呢!」她在優秀上特別加重了語氣。   「哦?」商人看著她艷麗的容顏,似乎想知道她為了什麼這麼說,所以用詢問的口氣說了一句。   美麗的女子這時卻閉口不談,站起身來,走到窗前,望著無憂湖上一望無際波光粼粼的水面,手中那淡綠小扇,輕輕地扇著。   肥胖的商人笑了笑,也不以為忤,只道:「根據我們的情報,夏爾蒙其實是瑪咯斯人,還是瑪咯斯最高學府赤蘇城高級魔法學院培養出來的。瑪咯斯連這般人才都留不住,真是天大失策。」   那女子笑了笑,也不回頭,道:「納斯達軍力本就是鼎盛之極,在這次戰役中又得到了克頓城,西征再無阻礙,以瑪咯斯當前國力,只怕凶多吉少。看來這兩國三百年來的恩怨,這次要在巴茲手中作一了結了!」   那商人點點頭,道:「不錯,巴茲這老傢伙當真不簡單,短短六年間,雖說有點運氣,但能夠控制蒼雲走廊,嘿嘿,只怕這慾望大陸,又有幾十年的風起雲湧了。」   女子回過頭,看著他的笑臉,淡淡道:「你覺得他能活那麼多年麼?」   商人立刻收起了笑容,正色道:「難道你有其他的看法?」   白皙的臉上再次露出艷麗的笑容,她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啊。」   那商人的臉色沒有絲毫放鬆,沉聲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那女子轉過了身,看向窗外。   湖面上的微風輕輕吹拂著她的臉龐,彷彿是溫柔的手啊,那麼舒服的感覺呢。   「就是因為還不清楚納斯達方面的具體情況,所以我才說不知道。」那女子道,「下個月巴茲大辦壽宴,除了瑪咯斯之外,各國高官顯要雲集『梵心』,大家都想看看現下隱隱有大陸第一強國模樣的納斯達的未來走向。到時,不就知道了嗎?」   商人不說話了,只從後邊看著那女子站在湖畔窗前的美麗風姿,眼中有光芒閃動。   屋子中陷入沉默,在一片寧靜中,趴在商人腿上的那隻小貓,不知為了什麼,突然「喵」的叫了一聲。   克頓城內。   夏爾蒙坐在床前,看著傑夫那蒼白的臉。   傑夫笑了笑,道:「大人,我沒事。一點皮肉傷而已。」   夏爾蒙目光移向他身上那重重包紮的繃帶,點了點頭,道:「你很好,你做的很好。」   傑夫看著黑袍男子,正色道:「大人,我所做的都是應該做的,本該如此,倒是我還未恭喜大人終於立下如此武勳。當日在玉山城上,我還對是否可以取勝心存疑慮,如今想來真是慚愧。大人你智慮深遠,我遠遠不及。」   夏爾蒙搖搖頭,道:「我當日也只是賭他一場罷了,如今想來只是運氣好而已。不過這半獸人族之事,關係太大,又非十足把握,非但是你,我連羅德和維西都不曾提起,希望你不要怪我。」   傑夫一驚,忙道:「大人切末如此說,兵家大事,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我明白的。」   夏爾蒙點點頭,正要說話,只聽門外想起士兵的聲音:「大人,拉凱爾將軍大人和拉曼將軍大人請您過府赴宴。」   夏爾蒙微一沉呤,對傑夫道:「那我先去了,你且安心養傷。軍隊內的事我會先讓哈利和吉姆他們打理的。」   傑夫點了點頭,正要起身相送,夏爾蒙一揮手阻止了他,出門而去。   現在拉凱爾的府邸就是托蘭以前的大將軍府,在克頓城內的中心位置,很是顯眼。夏爾蒙只走了一會,就到了門口。   一路之上,人人迴避。   暗黑法師之名,加上最近能夠驅使兇惡的半獸人大軍,在在增添了黑袍男子在平民心中的神秘與恐怖,就算是強悍的納斯達士兵,也不願靠近這危險的人物。   孤獨,有時候是否能夠真得由人來選擇呢?   夏爾蒙望著那還未摘下的「大將軍府」牌匾,深吸了一口氣,走了進去。   走進大廳,只見拉凱爾和拉曼坐在一桌豐盛酒桌前,笑容滿面。   「賢侄,來了啊。」拉曼站起身,笑道,「來,坐這兒。」   夏爾蒙蒼白的臉上居然露出了很親切的笑容,道:「多謝伯父。」說著又和拉凱爾見過了禮,這才坐下。   拉凱爾公爵親自為夏爾蒙倒了酒,道:「賢侄啊,呃,我跟著拉曼這樣叫你,你不會在意吧?」   夏爾蒙用手接過酒杯,道:「大人哪裡話,快莫這樣說。」   拉凱爾笑道:「那我就套了個近乎了。說起來我可是久仰賢侄你的大名了,這次克頓城一戰,賢侄你果然出手不凡,一戰成功,僅憑此戰就大可名留青史了。」   夏爾蒙微笑道:「大人說笑了,這分功勞說起來其實都是大人與拉曼伯父的,我只不過在旁出了小小的一點力氣罷了。」   拉曼夾了菜放到夏爾蒙面前,對拉凱爾笑道:「我說了不是,賢侄他雖智謀不凡,但為人一向謙遜,是絕不會搶功的。」   拉凱爾點頭笑道:「果然是個大好青年啊,巴茲陛下和我納斯達帝國正需要這種人才。」   夏爾蒙從他話裡聽出了什麼,看了看拉曼。   拉曼笑道:「這幾日我和拉凱爾大人已分別上書陛下,對你在克頓城一戰中的功勞細說分明。陛下對攻剋剋頓城極感欣慰,對你也是很感興趣。下個月11日是巴茲陛下六十一歲壽誕,納斯達舉國歡慶。陛下已下令由我鎮守克頓城,讓拉凱爾大人回京述職,並順便帶你回帝都梵心,他可要好好看看你這攻下號稱不落的克頓城的年輕人呢!」   夏爾蒙微笑著向著兩人道謝。   在談笑中,冷靜的暗黑法師的心中,也忍不住地想著,在那遠方的那座帝都「梵心城」內,究竟會是什麼樣的命運等著自己呢?         第二十二章 小扇     瑪咯斯王國王都赤蘇城,皇宮。   在一間奢華而寧靜的屋子內,一個老人躺在床上不停地咳嗽著。在他身前,是個年輕的長髮少女半跪在床前,照顧著他。   這時,屋外有侍者輕聲道:「陛下,斯帕因大人求見。」   愛德華四世低低歎了口氣,道:「讓他進來吧。」   不多時,瑪咯斯王國的現任宰相斯帕因快步走了進來,正欲下跪行禮,愛德華四世揮了揮手,道:「有話就說吧。」說著,又是一陣咳嗽,聲嘶力竭的樣子,任誰都看得出他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看著他辛苦的樣子,他身旁的少女連忙拿起一張白色手帕替他擦去了臉上的汗水。   斯帕因相貌堂堂,正值壯年,看過去就給人一種精力充沛的印象。但在這老人的身旁,他依舊保持了作為一個臣子所應守的禮節。他退到床鋪一旁,低著頭,輕聲向愛德華四世稟告道:「陛下,克頓城方面的最新損失和情報都出來了。」   愛德華四世在咳嗽中瞇著眼,掃了這個自己手下權勢最盛的大臣一眼,道:「說吧。」   「是。」斯帕因道:「我瑪咯斯駐克頓城邊防軍在這次會戰中,英勇作戰,為國盡忠,重創了納斯達狗賊……」   愛德華四世截道:「我們死了多少人?」   斯帕因猶豫了一下,即道:「十萬邊防軍,除了約八千人逃回外,余皆陣亡或被俘。」   在愛德華身旁的年輕女子身子一抖,道:「怎麼會敗得這麼慘?」   斯帕因恭敬地道:「回稟公主殿下,此次戰役中,敵方兵力數倍於我,同時勾結我境內暴亂愚民,致使我軍腹背受敵,又有半獸人軍隊參與其中,乃至於此。」   愛德華四世默然不語,忽地眉頭一皺,又是一陣劇烈咳嗽。那少女慌忙用手輕撫其背,同時口中急道:「父王,您不要太著急,對身子不好。」   過了好一陣,愛德華四世的咳嗽才慢慢停了下來。他喘息著,眼角餘光不經意間看到了女兒手中那塊手帕上有淡淡的血絲。苦笑了一下,他向斯帕因道:「那過了這麼多天,有托蘭的消息嗎?」   斯帕因道:「臣也是今日剛剛從前方得知消息,托蘭大將軍在戰役中身負重傷,聽說已斷去了右臂。但萬幸的是他的副將雷納將軍率領親衛隊冒死救出托蘭大將軍,從亂軍中殺出,現正往王都而來。」   「萬幸?」愛德華四世突然笑了笑,道:「你不覺得失望嗎?」   斯帕因正色道:「陛下過慮了。臣與托蘭大人同殿侍君,在此國難之際,臣絕不敢有此卑鄙想法。但請陛下恕微臣直言,克頓城之役慘敗,對我瑪咯斯傷害遺患之大,莫過於此。托蘭大人身為戍邊大將軍兼克頓城城主,實是難辭其咎。又,此次戰役之中之所以慘敗,克頓城附近農民暴亂並投靠納斯達軍是個很大的原因,托蘭對此事處理不力,故釀成大禍。此外,據臣調查,查知托蘭在任邊防軍總將期間,置陛下與國法不顧,私自對周圍民眾課以重稅,中飽私囊,以至民不了生,生靈塗炭,乃致於此。」   說到這裡,斯帕因面色沉痛,雙膝一彎跪了下來,道:「陛下近年身體不適,乃托付朝政於我。臣不能早些發現此事對托蘭大人提出警告,是臣失職。請陛下降罪。」   愛德華四世瞇著眼,看著斯帕因好一會,搖了搖頭,淡淡道:「我若降罪於你,那以托蘭的處境,那就該是不殺不足以平民憤,安人心了吧?」   斯帕因立刻道:「陛下多慮了,臣絕無此意。」   愛德華四世收回目光,看著那被漆成了金黃色的奢華的天花板,道:「你也不必在意,此事你沒有任何錯,我不會怪你的。至於托蘭,他身為邊防軍總將,身負重責大任,卻有負我的期望,我也絕不會就這麼算了。但我總要先見到他,當面聽他說說,再做定奪。你先去吧。」   斯帕因目光閃動,卻很知機的沒再說話。向皇帝和他身旁的公主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看著宰相的身影消失,愛德華四世又猛烈地咳嗽了起來,那麼劇烈,竟彷彿有一種要把五臟六腑都撕裂的感覺。   年輕的公主手足無措,正要起身去喊御醫,卻被愛德華四世阻止了。   良久,終於緩緩平靜下來的愛德華四世,看著女兒淚光閃動的眼睛,微笑道:   「放心吧,妮婭,我一時還死不了。」   妮婭雪白的牙齒咬著下唇,讓自己強忍著不哭出來。   愛德華四世想了想,道:「你現在馬上回魔法學院去,請修肯長老來皇宮見我一趟。」   妮婭應了一聲,道:「那我去找個宮女來侍侯您。」   愛德華四世道:「不必了,你去吧。我自己會叫的。」   妮婭點點頭,上前擁抱了一下老父,走了出去。   等妮婭的腳步走得遠了,屋子中陷入一片沉寂時,愛德華四世突然道:「你怎麼看這件事?」   在愛德華四世的床鋪後邊,是一扇巨大豪華的山水屏風。這時,居然從屏風後邊走了一個年輕高大的男子出來,一頭金髮,面目極英俊,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就在愛德華四世的身旁,他居然在腰間還佩帶著長劍。   這男子走到愛德華四世的床前,恭謹的站在那兒,道:「托蘭大人或許有錯,但絕不到斯帕因宰相大人說的那種地步。」   愛德華四世笑了笑,道:「蘭特,你是托蘭極看重的人,當年也是他一力在我面前推薦你。今日你可不要帶著感恩的心情來給我意見啊。」   蘭特低下頭,深秋的陽光從窗口照進來,打在他的臉上,看上去竟彷彿如雕塑般令人震撼。   ※癒癒癒癒   納斯達帝國,克頓城城門口。   羅德和維西都很激動。   羅德微笑著幻想道:「啊,納斯達帝都啊!那可是全大陸有名的大城市,不知道會有多少美女呀?」   「呸,色狼改不了#%¥!」維西不屑地罵了一聲,懶得理那無聊之人,忙著收拾自己的行李。   羅德看了看他,奇道:「維西,你什麼都不帶,帶這麼多的袋子去幹嘛?」   維西道:「死木頭替納斯達立了這麼大的功勞,那皇帝總不好意思什麼都不給吧。嘿嘿,只要他隨便賞一點,皇帝出手,那當然是一個頂上一萬個,不多帶些袋子多不方便。」   羅德冷笑一聲,提醒他道:「就算有賞賜那也是夏爾蒙的東西,你湊什麼熱鬧?」   維西理屈但氣更壯地道:「第一,我和夏爾蒙是這麼好的兄弟(羅德『呸』了一聲),他的東西我當然要幫他收好;第二,死木頭他還欠我的錢沒還,我先收點利息也是應該的(羅德罵了一句『無恥』)。第三……」   維西義正嚴詞的大道理正言猶未盡地說了一半時,卻被一隊奔馳而出的士兵打斷。拉凱爾一身便裝,走在最後。當他看見了對未來同時充滿希望的兩人,便走了過來,問道:「二位好呀。請問夏爾蒙賢侄他還沒來嗎?」   羅德和維西都對拉凱爾見了禮,羅德道:「死木……呃,夏爾蒙他去找半獸人族長了,馬上就出來。」   拉凱爾點了點頭,轉眼看見維西身上數不勝數的袋子,奇道:「這位兄台你帶這麼多的袋子有什麼用啊?」   維西一抬頭,一樣氣壯理屈地道:「我帶這麼多袋子是為了讓夏爾蒙……」   羅德一把摀住這個傢伙的嘴,笑道:「這個是他的一個癖好,呵呵,很奇怪吧?其實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呢!哈哈……」   拉凱爾笑了笑,也不在意,轉身走到城邊,耐心地等著夏爾蒙。   不多時,暗黑法師走了出來。在身後跟著半獸人族長傑拉特和他的兩個兒子費爾和迪卡,另外傑夫和哈利,吉姆等人都跟在後邊。   看到拉凱爾站在一旁,夏爾蒙走上前去,道:「大人你等候多時了吧?」   拉凱爾笑道:「沒有,我也是剛剛才來。」   說著,他看了看暗黑法師身後,道:「那麼,半獸人族決定了誰去嗎?」   夏爾蒙點了點頭,道:「是傑拉特族長和他的長子費爾和我們一起去帝都晉見巴茲陛下,迪卡就留在克頓城暫時統領半獸人軍隊,傑夫等人也留在克頓城裡。」   拉凱爾看了看費爾,嘴角露出一絲不經意的微笑,轉頭對夏爾蒙道:「那我們起程吧。」   夏爾蒙看了看羅德維西兩人,兩人同時急切的點頭表示自己準備好了。   夏爾蒙笑了笑,轉頭對傑夫道:「這裡就交給你了,」   傑夫正色道:「大人您放心好了,我自當盡力而為。」   夏爾蒙又看了看半獸人迪卡,正想說什麼,想了想又轉頭對傑拉特道:「我們走後,族長你最好對手下士兵交代一下,畢竟以後我們要在一個戰線上作戰,而且幾百年來半獸人和人類首次站在同一陣線,以人類長期的習慣來看,只怕摩擦是免不了的。」   傑拉特點了點頭,道:「我明白的,走之前我已經和迪卡說過了,他會約束士兵的。」   ※癒癒癒癒   納斯達帝國的帝都「梵心」,位處納斯達領土中部偏北,坐落於納斯達境內最大的河流「巴斯拉河」中游,城高牆堅,不計周圍的小城村鎮平民,僅城內就有超過百萬的人口,商業興盛,交通發達,是慾望大陸上有名的大城市之一。   經過了十天的路程,夏爾蒙一行人終於抵達了這座偉大的都市。   從城外向這座必須仰視的城市看去,不禁讓人有種窒息的感覺。特別是對於半獸人族的傑拉特和費爾父子來說,望著這比他們想像中最大的城市克頓城還要大上幾乎一半的都市,對於從沒有城市觀念的他們,那是一種無法言述的震撼。   拉凱爾微笑中帶著無法掩飾的驕傲,道:「這座梵心城,從我開國祖先第一代起,整整修建了一百二十六年才大功告成,是我納斯達帝國歷史的見證。」頓了一下,拉凱爾又道:「它從來也沒有被敵人攻克過,即使是當年瑪咯斯最盛時期打到了梵心城下,一樣是大敗而回的。」   聽著拉凱爾充滿自信的話語,半獸人費爾羨慕地看著這座巨城。而老族長卻在眾人不留意間,向暗黑法師看去。   那是一張沒有表情的臉吧!   只是,那雙眼睛不知怎麼,竟那般熾熱!   拉凱爾滿意地看了看眾人震撼的表情,道:「好吧,我們進去吧。」   一行人從城門口走近,拉凱爾向守城士兵遞上官碟,士兵查證之後,敬了個軍禮,放行了。   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條寬闊筆直的大道。   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美女富商,看來竟滿街都是。   羅德和維西同時歡呼了一聲,就要蹦跳起來慶祝。   夏爾蒙看了看這兩個朋友,微微笑了笑,往前走去。   這時,從道路一旁傳來個女子輕柔的聲音:「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夏爾蒙先生麼?」   眾人轉頭看去,那一剎那,似乎整條大街都失去了顏色,所有的聲音都靜止了下來。   那樣一個美麗的女子,俏立一群侍從當中,微笑著問。   這世間在此刻唯一的顏色,或許就是她手中輕輕扇動的淡綠小扇吧!         第二十三章 妖魔     夏爾蒙看著這個素不相識的美麗女子,微訝道:「我是。請問你是……」   那女子把淡綠小扇在胸口輕輕扇動,白皙的臉和淡綠色相互交映,在這深秋的季節,竟彷彿是一抹不可思議的春色。   她就那麼站在那裡,微笑著,道:「我叫席娜,是納斯達帝國三王子希拉爾殿下一個小小的女侍從。聽聞此次在克頓城戰役中為我納斯達帝國立下不世之功的夏爾蒙大人會於今日到京,希拉爾殿下滿心歡喜,本想親自來迎接夏爾蒙先生,不料陛下他臨時有事把希拉爾殿下叫進宮去了。所以小女子勉為其難,特來迎接先生。還請先生不要見怪。」   說著,她低下了頭俏生生地行了個禮,那一刻她的風姿,竟如此的風情萬種,吸引了這世間不知多少男子的目光。   夏爾蒙不敢怠慢,連忙回禮。站在一旁的眾人則面面相覷,這個叫席娜的女子自稱是個小小的侍從,但她站在一群的侍從當中,神情從容,氣派之大,連一身便裝的拉凱爾也頗為不如。   維西悄悄轉向羅德,正想說話,卻發現那男子已處於六識俱滅唯雙眼放光的境界,立刻就死了心。遂又轉向拉凱爾,低聲問道:「你認識她嗎?」   拉凱爾微微搖頭,道:「我長期駐守邊城,上次回來已是三年之前,但那時從未聽說過希拉爾殿下身邊有這般一個女子。」   維西皺了皺眉,還想再問,卻聽見場中夏爾蒙已向那女子問道:「多謝希拉爾殿下他對我這個無名小卒這般關心,卻不知他找我可有什麼事麼?」   席娜如水波般的眼光在夏爾蒙臉上轉了一轉,微笑道:「夏爾蒙先生你太謙虛了。克頓城一戰,先生你智謀深遠,更兼膽識過人。以弱兵抗強敵,以奇兵襲堅城,實在是百年一見的將才。希拉爾殿下對先生之才欽佩不已。他對先生並無他意,只想當面請教先生,還望先生你不要多心。」   夏爾蒙正色道:「小姐你過獎了,夏爾蒙一時僥倖,攻剋剋頓城的功勞大都是拉凱爾公爵大人和拉曼大人的,」說著,手一指拉凱爾,「若不是大人他強攻多時,我的奇兵之計也無從談起。另外,還請小姐不要再稱呼我為先生了,希拉爾殿下若如此稱呼我,更是擔當不起的。」   席娜看了一眼拉凱爾,又把目光回到夏爾蒙臉上,淡淡道:「希拉爾殿下對先生你的大才是仰慕不已的,但對那些胸無長才,只懂得以無數我納斯達忠誠士兵的生命強攻堅城的人,卻是不屑的很呢。」   此言一出,人人聳然動容。   這樣一個自稱是個侍從的女子,居然對帝國一等公爵,掌握納斯達帝國最精銳部隊之一的拉凱爾當面如此不敬。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拉凱爾。   拉凱爾面色微微發白,心下大怒,剛想發作,眼角目光掃處,看見不但是席娜,連她身後肅立的那一群侍從,在衣服的左袖邊上都繡著一隻小小金鹿。拉凱爾本來就是納斯達皇親的身份,對這種標誌自然熟悉的很,那的確是納斯達帝國三王子希拉爾府中人員的標準著裝,別人是假冒不來的。   拉凱爾心中念頭急轉,以他多年的經驗,立刻反應出此刻梵心城中的政治風向有了極大變化,巴茲陛下的繼承人之爭只怕已到了動輒翻臉的地步。忽地,拉凱爾大笑道:「這位小姑娘果然是好眼光啊,其實此次能夠攻剋剋頓城,夏爾蒙老弟居功至偉。我這個老頭子嘛,不提也罷。哈哈哈`……」   眾人愕然,只有在一旁的半獸人族長傑拉特深深地看著拉凱爾,目光中隱隱有欣賞之意。   席娜多看了拉凱爾一眼,也不多言,只轉過頭來溫柔地看著夏爾蒙,道:「希拉爾殿下對未能親自來迎接先生深感不安,故渴望先生在這一段時間之內,可否先下榻於希拉爾殿下府中,他也好在日常先生空閒時對先生多多討教。」   夏爾蒙一愣,還未說話,身後的拉凱爾這次卻笑著道:「如果是希拉爾殿下的意思如此,只怕是要令殿下失望了。」   席娜面色不變,微笑著看著拉凱爾,道:「卻不知大人何出此言?」   拉凱爾道:「陛下已在日前下令,在夏爾蒙賢侄到京之初,先由老夫照顧他,就是說先住在老夫府上。」說著,他轉頭看著夏爾蒙,道,「怎麼,賢侄,你該不會嫌棄老夫的房子太小吧?」   夏爾蒙立刻道:「大人哪裡話?」轉身對席娜一行禮,道:「希拉爾殿下美意,夏爾蒙銘記在心。只是夏爾蒙初到梵心,絕不敢去煩擾殿下,眼下就先寄居去拉凱爾大人府上。改日定當登門拜訪殿下,現在還請殿下他見諒了。」   席娜微笑回禮,道:「先生說得哪裡話,改日希拉爾殿下自當親自上門拜訪先生。既如此,席娜也就不勉強了。但先生初到梵心,請容小女子陪先生一程吧。也好當作是希拉爾殿下的一點歉意。」   說著,她移步上前,大大方方地挽著夏爾蒙的手,向前邊寬闊的街道,當先走去。她身後的一群侍從馬上跟了上去,把拉凱爾,維西,羅德一眾人等,都給擠到了背後。   拉凱爾眉頭一皺,眼中怒意閃過,但當他看到夏爾蒙轉過身來帶著歉意的眼光時,卻立刻像個慈祥的老人笑著揮了揮手,示意夏爾蒙只管走去。   不過另外一些人就沒有這麼好的涵養了,尤其是羅德,看著那如雪般白的挽在夏爾蒙臂間的手,氣得叫道:「喂,死木頭,你當我和維西不存在啊。還說是兄弟呢,哼,沒想到你這傢伙居然是這種有異性沒人性的畜生!」   維西正要也說些什麼,但聽了羅德的話,忍不住對他道:「羅德,我怎麼聽你的話像是在說自己啊?」   羅德一腳把盜賊踹開,當作這個人不存在的樣子,昂然向前走去。席娜身後的侍從中立刻有人擋了上來,羅德越發惱怒,道:「老子我泡妞你們居然……不,我上去和我兄弟聊天你們居然也敢阻擋,反了反了。」說著,揮手就要教訓這幾個不知深淺的傢伙。   那侍從中一個方臉的眉一皺,把手一翻就抓住了羅德打來的手,也沒看他怎麼用力,只聽羅德就大聲呼痛。   聽著羅德引來全街人注意的痛苦叫聲(誇張的程度令那個侍從發現自己的功力突然大進),夏爾蒙沉下了臉,還未說話,身旁的席娜已搶著道:「胡鬧,快放手。」   那侍從依言放手退下,羅德甩了甩手,走到夏爾蒙身邊,衝著他挑了挑眉毛。夏爾蒙點了點頭,笑了一下,讓他走在自己身前。   席娜右手依舊很礙眼地挽著夏爾蒙,左手輕輕扇著淡綠小扇,道:「下人們不懂事,誤傷了先生你的朋友,請先生不要見怪。」說著,又向羅德微笑道:「這位是羅德先生吧,手沒事吧?」   羅德一愣,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席娜用小扇輕淹櫻唇,笑道:「羅德先生你大名鼎鼎,又在克頓城戰役中幫夏爾蒙先生立下奇功,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這時在後邊的維西囔道:「什麼奇功啊,我怎麼都不知道?」   羅德向後邊怒喝了一聲:「閉嘴!」說著眉開眼笑著對席娜道:「呵呵,原來你也知道我立下的那些小小的但是很重要的功勞啊,咳……恩,看在這個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席娜笑道:「那就多謝羅德先生了。」   羅德一輩子只怕也就今天居然被人叫了這麼多聲的「先生」,骨頭都酥了,哪裡還會生氣,只一疊聲地道:「沒事沒事……」   夏爾蒙在一旁看著得意洋洋的朋友,也不說話,只深深看了席娜一眼,就向前走去。   梵心城佔地極廣,城內民居不計起數。但在城中的主要交通道路,卻是東南西北四條特別寬闊的大道。夏爾蒙等人現在所處的地方,就是從西大門為發端的西方大道,取名「平西」。   隨著路程的延伸,一路之上行人越來越多,可容納幾乎十輛車道的大道兩旁,形形色色的茶館酒樓商店數之不盡。更有甚者,在一些道路寬處,還有許多當街賣藝雜耍的,節目也是層出不窮,只看得一群人眼花繚亂。   走在這條繁華大街之上,來來往往的人群發出喧鬧的聲音,以至於席娜也不得不提高了自己的聲音,才能讓身旁的夏爾蒙聽得清楚。   「這條大街在十年前被陛下改名為『平西』,是取平定西方之意。」席娜的眼光有意無意地看了夏爾蒙一眼,接著道,「卻不知夏爾蒙先生對此有何看法呢?」   夏爾蒙笑了笑,道:「陛下胸懷大志,眾人皆知。我明日就要晉見陛下,心中很是激動呢。」   席娜輕搖小扇,道:「克頓城之役後,世人皆知陛下西征瑪咯斯事在必行。以先生如此將才,想來必受陛下重用。但不知先生對西征之事,有何見解呢?」   夏爾蒙目光流轉,淡淡道:「此軍國大事,我一介平民,不敢妄言。」   席娜微笑,也不追問,只扇著淡綠小扇,在這深秋午後的街道,依偎著黑袍男子,向前走去。   就在這時,眾人忽聽到前方街邊傳來一個響亮的叫囔聲:「快來看啊,快來看啊。這世間最後一個惡魔的後裔,萬惡的冥神在這世界最後一個子孫。來啊,來啊,看一眼5個銀幣,花上十個就可以用石頭砸她。」   羅德和維西都是一驚,舉目望去,只見前邊街道邊一處擠滿了人,圍成了一個圈子。從外邊看去只見人頭聳動,人人看去似乎都很激動的樣子。從圈子中傳來的人的叫罵聲更是刺耳,不時有著諸如「殺了她」,「砸她」的話語出現。而在這如洪水般洶湧的氣氛中,卻還有隱隱的如野獸般的喘息和嘶吼。   夏爾蒙停下了腳步。   他的臉色變得蒼白。   那是些多麼熟悉的話語啊,曾幾何時,在他的耳邊,也充斥著這樣的聲音。   羅德和維西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看向夏爾蒙。果然,夏爾蒙輕輕拉開了席娜的手,握緊了暗黑法杖,向著人群走去。   維西悄悄走到羅德身旁,低聲道:「怎麼回事?」   羅德看著暗黑法師的背影,道:「我怎麼知道,真該死,這些傢伙難道就沒有其他的把戲騙錢了嗎?」   席娜看著夏爾蒙的身影,手中淡綠小扇輕輕扇動,也不出聲詢問,保持微笑的表情站立看著,只是眼中有複雜難明的光芒閃動。   近了,近了。   不知怎麼,心開始加速跳動。彷彿是一種呼喚,在那人群的最深處,隱隱中帶著罪惡的獰笑,卻有著不可抗拒的吸引。   向著人群走去!   全不顧身後的目光,阻擋在前方的人,為什麼還不散去?   白色的寶石開始散發光芒,沒有風黑袍卻在飄舞。   憤怒的眼轉過來,在剎那就蒙上畏縮。來自心靈深處的力量,任誰也會恐懼。   像劈入大海的利劍,暗黑法師散發著許久未見的氣息。冥冥中似乎響起了低沉的鼓聲,彷彿是半獸人族的戰鼓,一下一下地敲打心靈,震撼著人類的靈魂。   靠近的人幾乎在同時露出了痛苦之色,驚駭著捂著心臟向後退去。喧嘩的大街在一瞬間竟寂靜如死。   那彷彿死一般的寧靜!   每一個人都看著那黑袍男子走入場地中心,他身旁的人群如潮水般向後退去。   場地中心,是個驚訝的男人和一個女人。   一個被關在細小鐵籠,全身傷痕,奄奄一息,亂髮遮面的女子。   夏爾蒙看了看鐵籠,只見鐵籠周圍滿是大小石塊,其用處如何,不問可知。   這時羅德等人也跟了上來,看清了場內情況,氣往上衝,羅德第一個罵道:「你們這些傢伙還是人嗎?這樣侮辱和欺負一個女子!」   旁邊人群中有人大聲道:「她是魔鬼,本來就該死!」   夏爾蒙一皺眉,盯著場中收錢的那個男子。   那男子肥頭大耳,腰間很鼓,看來很是賺了一把。感覺到了黑袍男子的眼光,也發覺這一批人似乎來頭不小,那男子難得地沒有怪這些人打擾生意,道:「她是達斯島人,本來就是惡魔的後代。」   夏爾蒙聽了達斯的名字,眉頭緊鎖,卻不知道這達斯島是什麼意思。此時只聽到席娜的聲音在身旁響起,道:「達斯島位於慾望大陸南部大海中,島上曾生活著一族人,外表雖與常人無異,但一雙眼睛卻是紫色,他們自稱是冥神達斯的後代。這一族人生性凶殘,嗜食人肉,無論男女,皆勇猛好戰,不少船隻無意中靠近達斯島,船員都喪生於他們手下。」   頓了頓,席娜看著夏爾蒙蒼白的臉,道:「後來他們惹起眾怒,人類群起攻之,殺盡一族之人。不料多年之後居然還有漏網之魚,這幾日這老闆在梵心城中展示這達斯魔鬼的後裔,雖然要價很高,但生意好得不得了,怕是賺得很吧!」說著,對著那老闆笑了笑。   那男子忍不住挺直了背,呵呵笑道:「哪裡哪裡,對付這種和達斯那魔鬼有關係的人,有什麼好客氣的!」   羅德和維西看著夏爾蒙眼角一抽搐,忍不住心裡也是一跳,維西歎了一口氣,為了那老闆的性命,只得道:「喂,那你也不用在大街上來展示啊,再說你賺錢也賺夠了,可以走了吧?」   沒想到那男子居然道:「哦,沒關係。錢是小事(說著向席娜眨了眨眼),只要是和達斯有關係的人,都沒有一個好東西,都是該殺的畜生!大家說,是不是啊?」   說著,還鼓動性的向人群揮了揮手,然後向席娜擺出他最英俊的樣子。   羅德和維西啞口無言,偷偷看一眼夏爾蒙握緊暗黑法杖的右手,又以看死人的眼光最後看了一眼那個男子,一起歎了口氣,退了出去。         第二十四章 暗鬥     夏爾蒙盯著那個自鳴得意的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踏上一步。   人群一陣騷動,那老闆的臉色也變了變。這黑袍男子剛才進入人群的方式實在誇張,令人不由得心生畏懼。   夏爾蒙看了看四周,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著自己。拉凱爾,傑拉特父子,還有席娜。   他皺了皺眉,強壓下心中衝動,閉上眼定了定神,臉色在他再次睜開眼睛後已恢復了正常。   在眾人的目光中,出乎意料的,黑袍男子沒有再去找那個老闆的麻煩,而是走到了籠子邊上,去仔細看著那籠子中的女人。   傑拉特負手而立,微微點頭,紅色的眼中閃過讚許之色,然後轉眼向旁人望去,只見席娜依舊微笑著看著場中,拉凱爾則笑得像個慈祥的老人。這時,耳畔突然傳來了兒子費爾用半獸人族語言低聲道:「父親,那個夏爾蒙怎麼這麼軟弱,居然被人侮辱了也不出手?」   傑拉特面色不變,也不回頭,低聲道:「別多話。」說著,他看了看場中那暗黑法師的身影,笑了笑道,「此人果然是做大事的人才。」   夏爾蒙在鐵籠前蹲下,看著籠子中間的女子。那女子全身傷痕,亂髮蓬面,奄奄一息的撲在地上,看不清她的臉龐。   彷彿感覺到了什麼,又或許是眼角餘光看到了那一片黑袍衣角,那女子艱難地抬起頭來。   骯髒的臉上粘著血跡,倔強的牙齒緊咬不放,透過凌亂的黑髮,赫然是一雙紫色的眼。   夏爾蒙心中一跳,彷彿是什麼喚醒了靈魂深處的記憶。那脆弱中依舊不肯放棄,就算絕望還不肯熄滅的火焰,從她的瞳孔,直燒到了心靈。   「我要她!」暗黑法師站起身,面向那男子,沉著聲音道。   瑪咯斯王國,赤蘇城。   修肯長老依舊穿著他那件白色鑲金邊的法師袍,站立於窗前,看著窗外的藍天。   「是個好天氣啊。」他不禁的有些感慨,轉過身對躺在床上的愛德華四世道。   愛德華四世瘦削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點頭道:「是啊,是個好天氣啊。」說著,他瞇上了眼,看著窗外的世界,道:「也不知道我還能看多久?」   修肯笑了笑,居然也不安慰。   愛德華四世看著他高大但健康的身體,道:「你知道我找你來是為了什麼事嗎?」   修肯走到皇帝的床前,很自然的坐下,道:「你說了我不就知道了麼。」   愛德華四世苦笑了一聲,也沒去怪他,顯然和修肯之間很是隨便。他閉上眼,口中卻道:「那個暗黑法師的事,你知道了吧?」   修肯神色不變,道:「是。」   「你教出的好學生啊!」   修肯居然歎了一口氣,道:「其實他真的是我最出色的學生之一。」   愛德華四世張開眼睛,看了看修肯,道:「怎麼這般人才,卻不能為我瑪咯斯所用,反而跑到了巴茲那裡去了?」   修肯看著屋角,怔了一會,才道:「他是尤素·夏爾蒙的兒子。」   愛德華四世一皺眉,顯然記不起誰是尤素·夏爾蒙了。修肯解釋了一遍,愛德華四世這才瞭解。但聽完之後,他卻搖了搖頭,道:「老友啊,這就是你的錯了。像他這種人才,是萬萬不可放過的,當初你就該設法收為己用才是,就算他性格太過反叛,不肯歸順,也當盡早殺之才好。你對此不是不懂的,怎麼此次居然會手軟了?」   修肯沉默了一會,才道:「這次是我的錯,他父子二人都出自我的門下,我殺了他父親,等到再去面對他時,不知怎麼手也軟了。」   愛德華四世疲倦地擺擺手,道:「算了,其實誰也沒料到會變成今天這種情況。好了,不說這個了。我找你來是另外有事。」   修肯「哦?」了一聲,看著愛德華四世。   愛德華四世道:「克頓城一失,我瑪咯斯全境都暴露在納斯達軍眼皮底下。但巴茲卻沒有立刻下令攻打我國,你對此有何見解?」   修肯也不多作思考,即答道:「那是因為巴茲還沒做好準備。克頓城之役雖然納斯達軍大獲全勝,但在托蘭將軍的反擊下,納斯達蒼雲方面軍損傷也頗大。而且我國領土廣闊,納斯達軍若倉促進軍,極易成為孤軍深入的局面。巴茲老謀深算,決不肯冒這種風險。」   頓了頓,修肯似乎猶豫了一下,看了看愛德華四世那蒼老的病容,卻終究還是說了下去:「而且局勢拖下去雖然讓我方有準備的時間,但對納斯達來說卻更是利大於弊。首先,納斯達控制了蒼雲走廊,進可攻退可守,我軍奈何他不得;其次,平心而論,納斯達軍中士兵的戰鬥力一直以來的評價都在我軍之上,巴茲只需調集重兵,再做好補給工作,以正統兵法,沿大道向我瑪咯斯全境逐漸攻來,勝算極大;此外,我瑪咯斯近年來國力疲敝,名將凋零,軍隊士氣低落,面對納斯達強敵,時間拖得越久,對我軍心理壓力必然更大。而且……」   愛德華四世正凝神傾聽,卻見修肯突然停了下來,追問道:「而且什麼?」   修肯歎了一口氣,道:「而且陛下你病體沉重,天下皆知。而膝下一子一女,亞力王子年僅七歲,妮婭公主也才十七,無法監國。若是……若是陛下不幸,則必是權臣爭權的局面,到時不要巴茲動手,瑪咯斯也差不多了。」   愛德華四世沉默良久,一言不發。修肯看著這個老人,面色如常,也不知心裡在想著什麼。   半晌,愛德華四世突然微笑道:「剛才你對我說的那些話,若是有第三個人在場,雖然你我是幾十年的交情,但為了掩人耳目,我也是一定要殺你的。」   修肯眼角一跳,但面色不變,笑道:「我也是在你我二人獨處時才會說的。」   愛德華四世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你說的話都是真的,我也信得過你。但我的命還沒這麼快死,而巴茲應該也不會等得太久。你認為他最遲會在什麼時候行動?」   修肯沉呤了一會,道:「按我想來,最遲在他壽宴之後,納斯達軍必有動作。征服瑪咯斯是歷代納斯達皇帝不死的野心,巴茲年已六十一,決不會再等太久。而且此次納斯達各地軍中重將雲集梵心城,顯然巴茲是要盡起舉國精銳,畢其功於一役。」   愛德華四世忍不住咳嗽了起來,過了好一會才緩緩停下,但臉已漲的紅了。他喘息著,但一雙眼卻分外明亮,沒有一絲渾濁,彷彿在許久的沉寂之後,終於有個機會燃燒自己的生命,而不用擔心平凡死去。   「那開蘭王國弗羅斯特那個老傢伙,現在是什麼態度?」   修肯皺了皺眉,道:「開蘭王國和納斯達在半年前簽下了十年來的第四份和書,但這次似乎兩國的和平誠意很是認真。聽說開蘭王子克利姆此次也要前去梵心給巴茲祝壽呢。」   「哼,」愛德華四世冷笑一聲,也不說話。過了一會,他才道:「我現在精力不行了,朝政上的事都是斯帕因在打理,但好像問題很多,你幫我多盯著他一點。」   修肯看了這個躺在床上的老人一眼,道:「好的。若沒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愛德華四世點了點頭。修肯在離開這間房子時,眼角悄悄往愛德華四世身後那扇巨大奢華的屏風望了一眼。   納斯達帝國,梵心城。   拉凱爾公爵府。   擺在夏爾蒙等人面前的是一桌豐盛的酒席,這是拉凱爾為眾人接風而設下。   酒足飯飽之後,拉凱爾微笑地看著滿意的打著飽嗝的羅德等人,轉頭對安靜的坐在一旁的暗黑法師道:「賢侄,你好像吃的很少啊,不要緊吧。」   夏爾蒙道:「大人多慮了,我今晚胃口不大好,辜負了大人的好意了。」   ?拉凱爾笑道:「哪裡話,反正日子還長,還怕日後沒有機會?嗯,明日我們還要進宮晉見巴茲陛下,你也早些休息吧。」   夏爾蒙一拱手,道:「那我就失禮了。」   看著眾人隨著夏爾蒙走出大廳,拉凱爾長出了一口氣,吩咐下人過來收拾桌子,自己也走回了位於後宅的臥室。拉凱爾的結髮妻子早死,他對亡妻感情很深,一直單身沒有再娶。   拉凱爾走進臥室的時候,天色已暗了下來。他徑直走到桌前,點燃了蠟燭。   那一絲昏黃的燈光下,臥室中赫然還坐著另一個人。   一個身著便裝但眉宇間有著高傲氣度的年輕人。   奇異的,拉凱爾竟然也沒有驚訝,看來早已知道了這個人的存在。只道:「殿下,你來了。」   那年輕人站起身,向拉凱爾行了一禮,道:「姨夫,三年未見,看見你身體安康,小侄我欣喜不已。」   拉凱爾歎了一口氣,擺了擺手,道:「你母親她還好嗎?」   年輕人道:「母后她身體一向多病,近日裡又有些不適了。」   拉凱爾搖了搖頭,示意他坐下,道:「今日我回來途中,遇見一個自稱席娜的女子,看樣子是你三弟那一系的人,而且言辭間很不客氣,難道你們兄弟之間又起了什麼紛爭了嗎?」   那年輕人冷笑一聲,道:「席娜是三弟一年前到亞克格裡布王國的無憂湖遊玩時帶回梵心城的,從那之後他就卯足了勁要和我爭這個王位,真是不自量力。」   拉凱爾沉呤許久,道:「看來這三年來你們三兄弟仍未分出勝負啊,不知陛下他的意思如何?」   那年輕人突然陷入了苦惱之中,道:「就是因為父王他的意思始終不大確定,所以我們三人才越發的爭個你死我活。其實按道理長子繼位,天經地義,我真不明白父王為什麼要這個樣子?」   拉凱爾看著這個納斯達帝國的大王子,又歎了一口氣,道:「殿下,恕老臣直言。你在這裡自怨自歎,對人對己都沒有好處。陛下他非常人,當年以弱冠之年,在危難之際繼承我納斯達王位,幾十年來嘔心瀝血,把我納斯達帝國治理成這三百年來最鼎盛的局面。他所需要的繼承人必定是不能讓他失望的。只要你嚴以律己,在陛下面前表現出過人之處,這王位還是你的囊中之物。你又何必如此?」   那大王子怔了一下,忽然笑了笑,道:「畢竟還是姨夫懂得父王心思,看來是我錯了。嗯,今日希拉爾他派席娜到城門口去迎接那個暗黑法師,不知姨夫你怎麼看?」   拉凱爾心下一凜,自己剛才並沒有說過席娜是希拉爾派去迎接夏爾蒙的,但這大王子顯然知道,看來他也非三年前那個鹵莽少年了。想歸想,拉凱爾口中道:「夏爾蒙此次立下大功,明日晉見陛下後大有可能得寵。希拉爾在軍方一向勢力薄弱,看來是想把這新人拉到自己一方。」   大王子眉頭一皺,道:「以姨夫看來,這個叫夏爾蒙的暗黑法師就真的會得到父王寵愛嗎?」   拉凱爾正色道:「殿下,難道你還不瞭解陛下的性格嗎?他老人家最喜歡的就是能夠腳踏實地地做出事業的人。這次我回梵心城中聽到了一種說法,即克頓城之戰的功勞其實大部分是我和拉曼的,夏爾蒙他自己對人也是這麼說。但殿下你要緊記,不管怎樣,最終攻下克頓城的是這個叫夏爾蒙的暗黑法師,而且其人的確是個難得的將才,以我之見,陛下對這種人才最是歡喜。六年前的拉曼就是最好的例子。」   頓了一下,拉凱爾又道:「眼下的局面,陛下在過完壽誕之後,很可能就要西征瑪咯斯。到時必然是舉國精銳盡出,以夏爾蒙的才華,再加上他擁有那支可怕戰鬥力的半獸人軍隊,立功是遲早之事。可以想見,此人將來必是我納斯達軍方一個舉足輕重之人,希拉爾之所以要爭取此人,就是看出了這點。」   昏黃的燈光不停閃爍,照得王子的臉上忽明忽暗。半晌,他忽然笑道:「明日他就要進宮晉見父王,我也早點去準備準備。呵呵,我倒想看看這眾人口中的傳奇人物,究竟是什麼模樣?」   說著一拱手,轉身向外走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屋子中只剩下了拉凱爾一個人,從燈下看去,他彷彿一下子老了幾歲。   半獸人傑拉特父子明早也要同夏爾蒙一同進宮,所以早早回房間去休息了。羅德和維西走在夏爾蒙的前面,向著三人的臥室走去。   羅德打了個飽嗝,回頭看了看黑袍男子,見他一個人走在後邊,在這天色漸暗的走廊中,彷彿已融入了黑暗。   維西覺得氣氛有些壓抑,道:「我鄧濫就釩。{裉炷歉銎_僚ンA蕉檞Ⅸˉi愕難劬Ω陝鏌幌倫臃□粒磕歉黿邢b鵲吶М蚞\愫孟筇乇鷙冒。 ?   夏爾蒙一愣,搖了搖頭,道:「你們要小心,那女人不簡單的。」   看著二人疑問的目光,夏爾蒙道:「她是屬於三王子那一系的人,但從她對拉凱爾大人的態度來看,納斯達皇家內部只怕矛盾很深,多半是為了將來的王位之爭。我們初到此地,千萬要小心,若站錯了陣營,立刻就是萬劫不復的下場。」   維西嘴裡罵了一句,道:「怎麼這裡好像比克頓城打戰還要危險似的,起碼打戰還知道誰是敵人,現在倒好,誰是朋友誰是敵人都搞不清了。」   羅德卻道:「我說死木頭,我看那個叫希拉爾的三王子很有誠意啊。你看白天你說要那鐵籠中的女人,那老闆不要臉一開口就是4000個金幣,偏偏我們那個小氣鬼(維西大喊:你在說誰?)一毛不拔,結果席娜居然一口應承了下來,替你付了那一大筆錢。呵呵,不簡單啊!」   夏爾蒙沉默半晌,只道:「我們還是要小心些。」說著,他看了看前方越來越濃的黑暗,道:「夜深了,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維西訝道:「那你呢?」   夏爾蒙淡淡道:「我去看看那個冥神達斯的後裔。」   說完,在兩人的目光中,他向前走去。沒過多久,他黑色的身影,就融入了黑夜之中。         第二十五章 皇帝     應夏爾蒙的要求,那個紫瞳女子被安置在一個僻靜房間,就在他的房間附近。因為她的身體很是虛弱,看上去連走動都有些困難。所以眾人還叫了醫生來看了看,結果令人鬆了一口氣,那女子身上大部分都是皮肉傷,身體虛弱只是飢餓和無休止的折磨造成的。   夏爾蒙在她的門前停下了腳步。   不知為什麼,原本應當在門前的侍者,卻不見了。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這個夜晚,似乎連月亮都不見了。   熟悉的黑暗,彷彿在這個夜裡,輕輕地跳舞。   他推開了這扇門,門內一片黑暗。   暗黑法師皺了皺眉,走了進去。暗黑法杖上的白色寶石散發著柔和的光,照亮了這間屋子。   他很快看見了那個女子。   在這間寬敞的房間中,她卻蜷縮在牆角,雙手緊抱著身體,透過依舊凌亂的頭髮,那雙紫色的眼睛正盯著這個黑袍男子。   夏爾蒙眼光一掃,發現先前吩咐侍者拿來的飯菜居然原封不動的放在桌上。他又皺了一下眉,向著那女子走去。   那女子身子一縮,雙手把身體抱得更緊了,從她那髮絲後的眼睛中射出了仇恨和警惕的眼光。   夏爾蒙立刻停下了腳步。   房間裡一片寂靜,在黑暗裡的那一絲柔和白光中,兩個人像是深夜曠野中不期而遇的野獸,彼此注視著,在想瞭解對方的同時極力去隱藏自己。   看著對方的眼睛,聽見了彼此的呼吸,在這樣安靜的夜,彷彿連心臟也跳動的特別響亮。   終於,夏爾蒙先開口了,他低沉著聲音,道:「你聽得懂我的話嗎?」   那女子盯著他,毫無反應。   「你叫什麼名字?」   房間裡一片安靜。   夏爾蒙看著她,又看了看桌上的飯菜,道:「你身體很是虛弱,還是吃一點東西好。」說著,他從桌上拿起了一碗飯,走到她的面前,遞給了她。   那女子看了看黑袍男子遞到面前的飯,又抬頭看了看那男子蒼白的臉,下意識地咬了咬下唇。   夏爾蒙注視著她的表情,做出了一個微笑的表示。   那女子雙目死死地盯著他,卻依舊沒有動作。   夏爾蒙一猶豫,又把手向她伸過去了一點,道:「你別怕,我不會……」   「呃……」他的話被一聲嘶啞的從牙縫裡發出的呼喊所打斷,在那一剎那,望著那女子紫芒大盛的雙瞳,夏爾蒙竟感到一陣眩暈。忽地,從他拿碗的左手上傳來了一陣劇痛,緊接著,那女子艱難地逃到了另一個屋角,雙手緊抱著頭,像是做好了挨打的準備。然後從手縫中,狠狠地看著黑袍男子。   那個碗「砰」地一聲在地上砸了個粉碎,暗黑法師看著自己被劃破的手,看著緩緩流出的鮮血,不知怎麼,他的眼竟在瞬間充滿血絲。暗黑法杖像是體驗主人心情似的,一下子光芒大盛,把整個屋子照的通亮。   黑夜裡傳來了野獸般的喘息和地獄般的殺意,竟都來自這一向冷靜的暗黑法師。   紫瞳女子的眼中也有了一絲驚慌,但她似乎早已習慣了這一切,帶著自暴自棄的目光,她恨恨地盯著面前這個人類。   然而,她的目光在一剎那間彷彿凝固了,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不見,只剩下了不可思議和從未出現過的恐懼。   她的眼,直勾勾地盯著暗黑法師流血的手臂。   那從身體中不斷流出的,綠色的鮮血!   在這個世界中,只有高級魔獸才擁有的!   綠色的!   鮮血!   羅德打著哈欠走出房門,就看到了住在隔壁的維西一早已站在了門口,怔怔出神。羅德奇道:「你站在這裡幹嘛?」   維西看了他一眼,道:「好像死木頭昨天一晚上都沒回來。」   羅德立刻來了精神,道:「這死傢伙難道也不是好東西,嘿嘿,走,我們去看看。」   說著拉了維西就向那紫瞳女擁姆考渥呷ュ楚撚斐咿佣`牛牛vR諍蟊叩奈捌S蝗壞蛻r潰骸奧薜攏悟鷈沭漅扇|傺Tu諾氖焙穎亳屨曏嘁徽筇崥A|o蚜斯暐弛惚檡s趺矗笨殊O蠛埂!?   羅德停下腳步,回頭望著維西,皺眉道:「你什麼意思?」   維西低下頭,半晌才道:「我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在阿爾夏特村夏爾蒙全力誅殺那一隊瑪咯斯士兵時。你說會不會是昨晚夏爾蒙又……」   羅德不禁吞了口口水,眼珠轉了轉,道:「我想是不可能吧,夏爾蒙好好的去殺那個女人幹嘛?不過這傢伙終究是暗黑法師,說不定也……算了,我們還是去看看再說吧。」   很快的,兩人走到了那女子的房間門口,卻看見遠遠的有侍者站在一旁,不敢過去。羅德奇道:「你站在那麼遠幹什麼?」   那侍者哭喪著臉道:「我昨天進去給那位小姐送飯,結果她看人就抓,好幾個人都被她抓的鮮血淋淋的。」   羅德和維西面面相覷,心裡都隱隱有些擔憂。走到門前,羅德深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門。   房間中的景象令兩個人目瞪口呆。   房間中,夏爾蒙站在屋子中央,緊握著暗黑法杖;那女子蜷縮在一角,雙手抱膝,彼此緊緊地盯著對方。   然後,這間屋子中就沒有像樣的東西了,所有的傢俱,包括了床鋪,桌子,椅子,屏風,還有其他的小東西,甚至連鐵製的燭台都像是經歷了一場滔天的浩劫,完全都粉碎變形,竟沒有一件完好的東西。   看著一片狼籍的房間,羅德和維西都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他們立刻注意到了暗黑法師左手上不知何時用撕下的衣角綁住了一個傷口。   夏爾蒙發現了兩個朋友站在門口,定了定神,一點一點地放鬆了自己緊繃的身體,又看了一眼那女子,轉頭向門外走去。在他走到門口時,看到了站在遠處的那個侍者,猶豫了一下,道:「你再給她送一份飯菜來。」說完,他就要走開。   「你……」從屋中傳來了一個生硬的女性聲音。   夏爾蒙身子一動,停了下來,然後轉過身看著那女子。   那一雙在清早晨光中的,紫色的眼睛。   她看了看他黑色的身影,又看著他包紮的左手,她的目光,似乎要刺透了衣服,看進了皮膚。   那綠色的血液,竟彷彿在帶給她恐懼時,也給了她一點點的親切感,看著這個在肉體和靈魂深處都與普通人類不同的男子,她緩緩地,吃力地道:「我,我一直都被人當,當作展品,我,我,我沒有名字。」   夏爾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然後在羅德和維西驚訝的目光中,轉身離去。   皇宮。   深秋的風輕輕從「清心湖」上吹過,吹起了一層層的漣漪。納斯達帝國皇帝巴茲身著便衣,倚在湖畔的小亭欄杆上,怔怔地看著水波起伏的湖面。   水面慢慢靜了下來,恢復了鏡子一般的清澈。水中,倒影著一個目光深邃,鬚髮盡白,滿臉已是爬滿了皺紋的老人。附近的宮女侍者都奉命退下了,偌大的御花園中,靜悄悄的。   巴茲看著水中那人臉上深深的皺紋,不自覺的抬手在臉上輕輕撫摩。當手接觸到臉龐時,那經過漫長歲月刻畫的皮膚,堅硬如石,沒有一絲柔軟的感覺。   「陛下,」一個侍者悄悄走了上來,在他的身後大氣也不敢喘地低聲道,「拉凱爾公爵帶著夏爾蒙等一干人等,已到達宮門外,想求見陛下。」   巴茲收回了目光,微一沉呤,道:「讓他們來這裡吧。」   侍者應了一聲,趕緊退了下去。巴茲又把目光移到了水面,看著水中那蒼老的人。從那白髮,從那皺紋,是這麼明顯地看出老態,彷彿仔細看時,就會看見那生命從這張臉上,一分一分地逝去。   不多時,背後響起了腳步,熟悉的拉凱爾聲音在身後響起:「陛下。」   巴茲轉過身來。   他的目光在一剎那就穿過了拉凱爾,與站在他身後的黑袍男子的視線,在空中相觸。   那一雙年輕的,冷靜的,充滿了生命活力甚至野心的眼睛啊!   巴茲笑了起來,那蒼老的老人在瞬間變成了威嚴的君王。   所有的人都跪下向他表示敬意。   巴茲一擺手,道:「在這裡就不必多禮了,起來吧。」   巴茲又看了暗黑法師一眼,然後把目光轉移到了站在他身後的那兩個半獸人,他的目光立刻被費爾那龐大的身軀吸引住了。他仔細看了看半獸人,然後笑著對黑袍男子道:「你就是夏爾蒙了?」   夏爾蒙踏前一步,道:「是,陛下。」   巴茲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克頓城一役中,你幫了我納斯達帝國的大忙。關於你的能力,拉曼和拉凱爾對我都說很詳細了。不過,我還是想聽聽你親口對我說一下事情經過。」   夏爾蒙微微猶豫了一下,就把整個經過簡單述說了一遍。   巴茲聽完,笑著道:「很好。你是個很有辦法的人啊,在那麼困難的情況下居然做到了幾乎不可能的事。我納斯達軍數倍於瑪咯斯克頓城守軍,但歷經六年還是攻不下來。想不到你居然……後生可畏啊!」   夏爾蒙低下頭,道:「陛下您過獎了。」   巴茲一擺手,淡淡道:「大好男兒,做出大事便是值得驕傲,何必學世間凡夫,虛偽謙遜。你活在這世間也就幾十年的時光,難道對自己一點信心也沒有麼?」   ∠畝蟆惕p迋妥齲飯醯沒實鄣哪抗庠諦θ菥狗嬡袢緄丁?   黑袍男子笑了笑,迎上了他的視線,在這深秋的早晨,大聲地道:   「有!」   巴茲盯著他看了半晌,點了點頭,微笑道:「好,好,好。這麼多年來,我曾多次這樣說過我的很多部下,他們無一例外都答應了『有』。可是,你卻和他們不一樣,你可知道區別在哪裡麼?」   夏爾蒙一拱手,道:「請陛下明示。」   巴茲道:「因為他們沒有一個人膽敢正視我的眼睛大聲說出這個答案。」   夏爾蒙看著巴茲,看著這個威嚴的君王,而巴茲也同時在看著這個黑袍男子。   然後,這一老一少,同時大笑了起來。   站在一旁的拉凱爾看著他的皇帝望著夏爾蒙的目光,也跟著笑了起來。只是在他的眼中深處,隱隱劃過了一線光芒。   等到笑聲稍歇,巴茲走近眾人。經過了半獸人族長傑拉特身邊時,他平和地道:「這位是?」   夏爾蒙在一旁道:「他是半獸人族的族長傑拉特,那一位是他的長子費爾。」   巴茲點了點頭,目光從費爾巨大的身軀上轉了一圈,回到了傑拉特的身上。然後,他道:「傑拉特族長。」   傑拉特不敢怠慢,連忙一欠身,道:「陛下。」   巴茲伸手扶住了他,看著他紅色的眼睛,微笑著道:「對不起。」   一時之間,不只是半獸人父子,其他的人也都驚訝不已。傑拉特疑惑地道:「陛下您的意思是?」   巴茲道:「我說對不起是因為我之前沒有認識到你們的實力,若不是夏爾蒙卿獨具慧眼,我幾乎要失去了你們這一族強大的助力。我雖然是當今納斯達皇帝,但有錯就是錯了,所以我向你們道歉。」   傑拉特連忙低下頭,道:「臣不敢。」   巴茲笑了笑,又道:「至於夏爾蒙卿所答應你們的馬蹄平原的事,我已從拉曼的回書中知道了。」說著,他轉頭看了看暗黑法師,見他正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巴茲衝他微笑了一下,道:「對我納斯達帝國來說,馬蹄平原遲早是我們的領土。把他賞賜給忠心的屬下,又有什麼不應該呢?」   傑拉特父子大喜,忍不住跪下道:「多謝陛下。」   巴茲伸手扶起他們,瞄了一眼夏爾蒙,笑道:「夏爾蒙卿所說的,就是朕的意思。」   夏爾蒙身子一震,看了看巴茲,卻沒有說話。   巴茲又看了看拉凱爾,道:「現在夏爾蒙他們還住在你家吧?」   拉凱爾點頭道:「是。」   巴茲一沉呤,道:「那也不是很方便,我記得皇家在梵心城西面還有處宅子,就先打掃一下給他們住吧。」   夏爾蒙等人連忙稱謝。   巴茲一揮手,道:「你們以後都是我納斯達忠心臣子,這一點意思沒什麼大不了的。那你們現在就先回去,讓拉凱爾帶你們去看看房子吧。」   眾人答應了一聲,正要退下。巴茲卻又道:「夏爾蒙,你留下來,陪我散散步。」   夏爾蒙一怔,道:「是。」   眾人退去了,御花園又恢復了平靜。巴茲和夏爾蒙沿著湖畔走著。   過了一會,巴茲突然道:「你對我剛才做的,可還滿意麼?」   夏爾蒙目光流轉,口中即道:「陛下獎賞豐厚,遠過於我的希望了。」   巴茲淡淡道:「半獸人一族要求的是生存的地方,我滿足了他們。但你呢,我最多只給了你一套房子,你就滿意了嗎?」   夏爾蒙霍然抬頭,只見巴茲目光如刀,直視自己,竟彷彿要看入了靈魂深處。         第二十六章 起點     夏爾蒙回望著巴茲凌厲的目光,眼睛卻似乎成了平靜的湖面,讓人望不到底。   他微微笑了笑,沉默不語。   巴茲看了黑袍男子良久,點了點頭,也不說話,逕直向前緩步走去。夏爾蒙落後他半個身子,跟在他的後面。   「清心湖」上吹來了秋天涼爽的風,吹拂在兩個人的身上。   巴茲忽然道:「你是個很有才華但也很有野心的人,我若用你,也沒有把握是如虎添翼還是養虎為患。卻不知你自己是什麼想法?」   夏爾蒙看著前方的皇帝,沉呤了一會,道:「以陛下聖明,當不會不知這其中關鍵,其實是在為人君王者的身上。」   巴茲停下腳步,回頭深深看了暗黑法師一眼,笑了笑,道:「好,你果然是個敢說真話的人。」   夏爾蒙低首道:「陛下您以坦誠待我,夏爾蒙絕不能以虛言客套回報陛下。」   巴茲把目光移向平靜的清心湖,淡淡道:「你說得很對。其實這世間人物,但凡才能出眾者,自然是卓然出立於眾人。就算他平日裡待人接物如何和藹謙遜,骨子裡總是有那麼一種自負的傲氣。」他回頭看了看夏爾蒙,道,「本非籠中鳥,本非池中魚,本是九天鳳,本是深海龍。嘿嘿,我既有一身本領,自當做出一番功業,這世間的人才沒有野心,也稱不上是人才了。」   皇帝拍了拍黑袍男子的肩膀,微笑地道:「我現在越來越喜歡你了。」   淡綠色的小扇輕輕扇著,席娜白皙的臉龐在這個深秋的季節中,彷彿是那一抹不該出現的春色。她保持著微笑的表情,因為這樣她覺得自己最美。   美麗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呢?   席娜微笑著看著身旁英俊的王子?   納斯達帝國英俊的三王子希拉爾殿下站在御花園的門口,靜靜欣賞著園裡那一片秋色。   雖然,帶著一點蕭瑟。   納斯達帝國皇帝巴茲共有四子一女,長子克裡斯汀,次子烏勒,三子希拉爾,四子特雷斯,另外唯一的公主的名字是希麗婭。因為巴茲年輕時專注於國事,所以得子較晚,目前年齡最大的克裡斯汀也不到30歲。但隨著巴茲年齡的日益增大,加上他本人對繼承人的曖昧態度,使得他的幾個兒子都對這個王位產生了野心。在他四個兒子中,四子特雷斯是宮女庶出,除了是個王子外毫無背景,性格也較內向,沒有參與王位爭鬥,但其他三位王子則鬥了個不亦樂乎。   「你猜父王面見這個暗黑法師會有什麼結果呢?」希拉爾突然問席娜,「是看重他的才能委以重任,還是看穿了他的野心棄之不理?」   席娜看著他,微笑著反問:「殿下你怎麼知道夏爾蒙他是個很有野心之人呢?」   希拉爾瞄了一眼御花園內,道:「父王從小和我兄弟幾人談話時,就說凡是這世間人才,大都是有野心和志氣的。沒有野心,就不會有遠大的目標,沒有志氣,就不會去努力地奮鬥。所以,以夏爾蒙他的經歷來看,我覺得以他之才能,野心必然不小。」   席娜輕輕皺了皺眉,道:「殿下你剛才的話裡有些地方是很不妥當的。」   希拉爾訝道:「什麼?」   席娜道:「首先,殿下你未見過夏爾蒙一面,僅從他人言語中就對此人的能力和野心下了斷語,這對一個王者來說是很不好的,甚至可以說是極壞的習慣,殿下當慎之;再有,從殿下剛才的話裡可以看出,巴茲陛下對你的影響很大。當然,巴茲陛下英明神武,文治武功皆遠勝前代,但殿下你以成為超越巴茲陛下的王者為理想的話,就要有自己的主見才好,若凡事都按陛下的思路想法去做的話,只怕會走了一條死胡同,非但不能實現理想,只怕在陛下那兒,也是成為沒有個性的人,到最後連這王位之爭也要輸了。」   希拉爾聽後沉默良久,才正色對席娜道:「你說得很好,我的確是有這些毛病,若非你提醒我,後果只怕不堪設想。我以後會注意的。」   席娜點了點頭,嫣然一笑,道:「殿下你肯委屈自己聽我這平民不雅之談,又能虛心接受別人的意見,這便是成為一代明君的必要條件了。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希拉爾伸出手拉住席娜白皙修長的手,誠懇地道:「席娜,認識了你真是我的幸運。我本無長才,背景又不如兩位兄長,空有一腔雄心,卻不知如何實現。若不是你為我出謀劃策,又以你家族的財力全力助我,我怎麼會有今日的局面?我發誓,將來若有成就,你就是我納斯達帝國的一國之後。」   席娜如水波般晶瑩的眼睛裡光芒浮動,卻似乎沒有太激動的神色。在希拉爾的目光中,美麗的女子微笑著拉開了王子的手,道:「殿下你又激動了,王者可是要冷靜的哦。將來的事,我們將來再說吧。」   希拉爾還想說什麼,席娜目光一掃,笑道:「殿下,客人來了呀。」   那一道黑色的身影,從御花園深處出現,向著門口走來。   「請問您是夏爾蒙先生吧?」那年輕男人的話聲在一旁響起。   夏爾蒙朝他看去,看到了一個身著便裝,身形修長,臉上帶著和藹謙遜甚至於有些害羞的笑容的年輕男子。在他的身邊,是那個給暗黑法師留下了深刻印象的美女席娜。   夏爾蒙立刻反應了過來,不敢怠慢,回禮道:「我是。莫非你就是希拉爾王子殿下?」   希拉爾笑的更開心了,道:「正是我。不過先生太客氣了,叫我希拉爾就可以了。」   夏爾蒙謙遜道:「殿下哪裡話,小民一介布衣,哪裡敢如此稱呼殿下?」   這時,一旁的席娜微笑著插嘴道:「好了好了,你們兩人都如此謙虛,那要到什麼時候才好啊?我看大家都是年輕人,不如都叫名字就好了。嗯,夏爾蒙先生你皺起了眉頭,莫非是不願交殿下這個朋友麼?」   夏爾蒙即道:「席娜小姐說得哪裡話,我只是不敢高攀殿下而已。」   希拉爾笑道:「如此就好了,你我以後以名字相稱即可。呃,夏爾蒙你今日和父王相見,卻不知結果如何啊?」   夏爾蒙神色不變,道:「陛下他老人家天恩浩蕩,對小人立下的一點功勞厚加賞賜,小人感激不已。」   希拉爾點頭微笑,道:「看來夏爾蒙你給父王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啊,將來一定是前途一片光明了。日後我們同殿為臣,可要多多照應啊。」   夏爾蒙心下念頭急轉,正要說話,只聽得在遠處有一人大笑著走來,道:「哎呀,我看到了誰呀?是我那許久不見的三弟啊。」   希拉爾目光轉去,瞬間滿面堆歡,笑道:「啊,是大哥呀。多日不見,小弟真是想你呢。」   說話間,兩人走近,彼此凝視了一會,大笑著擁抱在一起。   就連在一旁的席娜,也是笑容滿面,只有在他們的眼中,都有暗暗的光芒閃動。   克裡斯汀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以示親熱。然後轉頭看了看夏爾蒙,道:「這位可就是近日裡為我納斯達立下大功的夏爾蒙先生麼?」   希拉爾目光閃動,臉上卻笑著道:「正是。大哥莫非也想結識他麼?」   克裡斯汀大笑,走到夏爾蒙面前。夏爾蒙正要行禮,克裡雇∫訝蛔柚沽慫↘翨埮嚓e霸謖庵炙較魯『希砟E心g鞝碩呵瘛O壬嚫黎丑獎m夷傷勾鐨TΓ疚鼠N夷傷勾楉始抑牁nH蘸笪頁屑棠傷勾鑭畚唬減陛撲幰饡厥蚴艂イy掛f胂壬騝w葉嗉又傅疾攀恰!?   夏爾蒙身子一震,口中連道「不敢」,眼光忍不住看了希拉爾和席娜一眼。   只見希拉爾臉上戾氣一閃即沒,而席娜依舊笑容滿面,彷彿沒聽到克裡斯汀的話似的。   夏爾蒙回到他的新房子時,已是正午時分了。   剛進門,就聽到了盜賊大著嗓門喊著:「放下放下,那個,說的就是你,把那箱子放下,先讓管家我看看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羅德:「管家?」   維西:「閉嘴!」   夏爾蒙走進門去,只見在這棟大宅子裡,門口進處的一片大空地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紅色箱子以及各種布匹,綢緞,筆墨等用品。夏爾蒙訝道:「這是從哪裡來的?」   羅德聳了聳肩膀,道:「那些箱子大部分都是皇帝陛下的賞賜,其他的都是拉凱爾大人送的,說是我們初到梵心,生活上還不習慣,就先送了一點過來。」   夏爾蒙點了點頭,目光移向那些被維西指揮來指揮去的侍從,羅德看見了他的目光,道:「那些好像也是被派來侍侯我們的。嘿嘿,想不到我們也有今天。」   夏爾蒙淡淡一笑,也沒去打擾快樂的維西,只對羅德道:「那個紫瞳女子也送過來了嗎?」   羅德點了點頭,道:「也跟過來了,現在把她安排在後院。今天這裡一切都是維西那傢伙做主,哼,這傢伙一看到那麼的財寶,再看到有那麼多人可以指揮,他的盜賊本能就出現了。」   夏爾蒙一怔,道:「盜賊本能?」   羅德沒好氣地道:「就是指揮一群人把財寶藏起來,最好是藏到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然後再想方設法剋扣侍從的工錢。」   夏爾蒙笑道:「怎麼聽起來像是個內政官啊?」   羅德呸了一聲,道:「就他?得了吧!」   夏爾蒙笑了笑,也沒理他,向著後院走去。   大概維西考慮到了紫瞳女子的身份,所以她的房間地點很是僻靜。夏爾蒙走到門口時,發現那扇門虛掩著。   他猶豫了一下,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然後,他就看見了那雙已經熟悉的紫色眼睛。   不知為了什麼,那女子看見了夏爾蒙,明顯的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但從她的表情上來看,卻依舊很是冷漠。   她的臉色有些紅潤了,看來是吃了點食物,身體和面孔也不再那麼骯髒,顯然在這段時間裡經過了梳洗。從她還是有些凌亂的頭髮下看去,夏爾蒙突然發覺這女子其實有著很秀麗的容貌。   房間裡有床,有桌,有椅,她卻還是躲在了房間一角。   夏爾蒙走上前去,在椅子上坐下,溫和地看著她,道:「你現在還好嗎?」   良久,那女子注視著黑袍男子,終於答道:「還,還好。」   雖然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夏爾蒙的眼中還是露出了一點滿意之色。可是,接著下來的,房間中卻是一片沉默,這兩個人都不是喜愛說話的,而彼此之間儘管有了最原始的那麼一點點友誼,卻仍然找不到話題。   過了一會,夏爾蒙發現了這個場面很是尷尬,站起了身,道:「你先休息吧,我出去了。」   就在他快走出門時,那女子突然叫住了他,然後吃力地問道:「你,你為什麼要,要救我?」   夏爾蒙眉頭一皺,回身看著那個女子,她紫色的眼瞳中散發著一種奇異而美麗的光。   「因為你不容於世人,」暗黑法師淡淡道:「在我以前的歲月中,作為一個暗黑法師,我也曾經歷過這種狀況。所以我救了你,僅此而已,是我一時興至罷了。」   說著,他轉身走了出去。   那紫瞳女子看著他黑色的背影,目光又移到了他受傷的左手,不由得咬緊了下唇,紫色的眼睛中有著複雜難明的光。   夏爾蒙又走回了前廳空地,發現地上那一片大小箱子和各種用品居然所剩不多了。很顯然,盜賊對把財寶藏匿起來是很有心得的。   夏爾蒙笑了笑,發現拉凱爾正站在一旁和羅德聊天,就走了上去和他打了個招呼。   拉凱爾一看夏爾蒙過來,滿面笑容,道:「賢侄啊,今天和陛下聊的還開心吧,陛下可是很少叫人陪他散步的呢,看來他對你很是看重啊。」   夏爾蒙微笑道:「大人你言重了,陛下他寬宏大量,對小人一點薄功卻厚加賞賜,真是個仁慈君王啊。」   「哦,仁慈的君王嗎?」拉凱爾低聲重複了一遍,又笑著道:「我這次來,可是為了恭喜賢侄你的呀!」   夏爾蒙一怔,道:「是什麼啊大人?」   拉凱爾微微一笑,道:「陛下在剛才已正式下令,晉陞夏爾蒙賢侄你為伯爵,年薪3000金幣。從此後你就是我納斯達帝國的貴族了。」   夏爾蒙還沒反應,在一旁的羅德已大聲叫道:「什麼,夏爾蒙成了貴族了?」   拉凱爾點頭微笑。   羅德用力拍了拍黑袍男子的肩膀,又轉頭對正忙著的維西喊道:「維西,快過來啊。夏爾蒙已經被納斯達皇帝晉陞為伯爵,他現在是貴族了。」   維西一驚,連忙跑了過來,再打聽了夏爾蒙的年薪之後,哈哈直笑,道:「嗯,我就知道當初做好事會有回報的,現在我的那收晡h謨邢M}覛?   拉凱爾一皺眉,道:「債?」   羅德立刻摀住了盜賊的嘴,笑道:「這傢伙太高興了,大人不要介意他胡言亂語。」   拉凱爾一笑,也不在意,看了看依舊平靜的夏爾蒙,道:「怎麼,賢侄對此不高興麼?」   夏爾蒙道:「大人說笑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只是心情複雜,一時不知怎麼表達才好?」   拉凱爾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不過還有另一個好消息,可能會讓你高興起來呢。」   夏爾蒙看著他,問道:「大人請說。」   拉凱爾道:「陛下同時還下令,自即日起將蒼雲走廊附近七百里內大小二十三座城駐軍合併,成立蒼雲集團軍,人數共四十五萬人,統一編製,為我納斯達大軍西征瑪咯斯做前期準備。目前,暫時由我任軍團長,」說著,他看著暗黑法師,道,「下設副軍團長兩人,由拉曼伯爵和夏爾蒙伯爵擔任。同時劃撥五萬軍隊歸你直接指揮,加上半獸人軍隊,你的直屬部隊現在是十萬人。」   夏爾蒙立刻動容。         第二十七章 會議     大陸歷一零七六年十一月八日,也就是納斯達帝國皇帝巴茲壽宴的前三天,他下達了組建蒼雲集團軍的命令。由於是公開下令,立刻在納斯達國內和整個大陸中引起了一陣騷動。但對於其他國家來說,納斯達帝國西征之事早已是公開的秘密,倒也不算什麼意外。但在納斯達國內,對這項命令的反應則激烈的多。   納斯達帝國位處於慾望大陸東南方,國土遼闊,民風尚武。從地理位置上來看,它的西面是累世夙敵瑪咯斯王國,北方則和另一個強國開蘭王國接壤,此外,在西北位置上還有一小段的邊境線和大陸中央的五國聯盟連接。   納斯達帝國開國至今已五百餘年,到現任皇帝巴茲手上,納斯達帝國國力鼎盛,軍力在整個慾望大陸上首屈一指。按宮廷內部的資料,納斯達帝國現有軍隊超過了百萬之眾。其中除去駐守在國家南方和各個大中城市的軍隊,納斯達的精銳大都集中於三個地方。   一、王都梵心城;二、西面蒼雲走廊;三、北方與開蘭王國及五國聯盟接壤的邊境。   在慾望大陸這樣一個充滿現實利益的世界,在納斯達帝國這樣一個崇尚武力的國度,軍隊就是一切實力的基本。因此,爭奪王位的三個王子對於軍方勢力的爭奪早已達到了白熱化的程度。但由於皇帝巴茲的雷霆手段,在兩年前甚至毫不留情地處死了幾個過於囂張地為某個王子鼓吹的高級將領,令納斯達全軍上下噤若寒蟬,再不敢明目張膽地介入王位爭奪戰中。但在暗中,人人都知道巴茲陛下老去是不可避免之事,所以在私下中各個將領和王子們都有或多或少的聯繫。這也造成了軍隊中形成了三個派系。當然,目前在巴茲積威之下,沒有任何人敢表明自己的立場。   而這一次,巴茲突然下令組建蒼雲集團軍,軍力更是達到了空前的四十五萬人,幾乎達到了納斯達全國軍隊的一半,並且幾乎都是納斯達帝國軍隊中的精銳。事實很明顯的擺在那兒,誰掌握了這個集團,那必然是在將來的王位爭奪中加上一個關鍵性的重要砝碼。   由此,就像一顆大石投入平靜的水面,在巴茲下達命令後的不久,納斯達各方各面都做出了反應。在眾多的爭議中,關鍵自然就是蒼雲集團的主要將領。其中,作為帝國宿將的拉凱爾和拉曼自然沒有什麼好爭議的,於是,作為一個新來者,暗黑法師夏爾蒙,就成為了這次漩渦中的中心人物。   十一月九日,巴茲召開了御前會議,各地回京的高級將領,在京的文臣武官,都參加了這次會議。而新近晉陞的夏爾蒙伯爵,也由參加這次會議開始,進入了納斯達帝國高層貴族的世界。   按照慣例,這種納斯達最高級別的會議是在皇宮中的正殿上召開的。夏爾蒙跟隨著拉凱爾,從巨大的拱門走進皇宮,經過長長的用白玉石鋪砌的大道,走過了兩旁無數雄偉壯觀的宮殿,面對著那最高大的建築,走了過去。   那是帝王家的氣魄!   耗用了無盡的民力建造了偉大的宮殿,皇權的威嚴令人戰慄。如山般的聳立在這人世間,彷彿永遠不滅。秋高而氣爽,但冰冷的外表下卻有火焰燃燒。   那麼一種傲然的氣魄啊!   不知道讓多少男兒熱血沸騰。   走進了大殿,黑袍男子立刻感覺到無數目光向自己看來。   那一雙雙的眼睛,那一張張陌生的臉。   這個世界,在這人群之中,卻是這般孤獨。   拉凱爾微笑著走上前,和熟悉的臣僚們談笑著,夏爾蒙安靜地站在一旁,看著這滿殿的人群。   「啊,是夏爾蒙先生啊!」三王子希拉爾熟悉的聲音響起,在人們的目光中,走上前來和夏爾蒙問好,並親熱地拍了拍黑袍男子的肩膀。   大殿上的人群立刻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在這個全納斯達政治權力的中心地帶,任何動作都是帶有了政治意義。   夏爾蒙眼中異芒一閃即沒,欠身道:「王子你好。」   希拉爾點頭微笑道:「你還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會議吧,呵呵,不過沒關係。我納斯達帝國可不像瑪咯斯蠢材那麼官僚,開什麼會都囉哩囉嗦。父王他開會一向沒什麼廢話,直奔主題,你可不用怕在這兒受苦了。」   夏爾蒙笑了笑,道:「是,多謝殿下。?   正說話間,只覺得人群一陣聳動,兩人也不禁向殿門望去。只見一個身形高大,皮膚稍顯古銅色的錦衣男子在一群將領的簇擁下走進大殿。   希拉爾的臉色白了一下,看著那男子充滿力量感的臉龐,淡淡道:「那是我的二哥烏勒王子。」   「我這個二弟呀,什麼都好,政治上軍事上都有一手,就可惜人太囂張了一些,有時候真是讓人受不了呢!」   夏爾蒙和希拉爾轉頭看去,只見克裡斯汀不知什麼時候也站在了身旁。   夏爾蒙連忙向他見禮,克裡斯汀阻止了他,道:「你我現在一殿為臣,都是為納斯達效力,不要這麼多禮了。」頓了一頓,他又笑著道,「另外倒要恭喜先生了,蒼雲集團是我納斯達新近幾年來最精銳的軍隊,夏爾蒙先生你雖然初到我國,但受父王他老人家青睞,立刻得享高位。將來還要請先生多多照顧了。」   夏爾蒙臉上微笑,心中卻不知轉了多少念頭,正要開口稱謝,卻聽旁邊的希拉爾淡淡道:「大哥你這話就不對了,夏爾蒙他為我納斯達立下大功,他的才華更是連父王也稱讚不已,所以才對夏爾蒙他委以重任。但夏爾蒙他效忠的對象可是我納斯達帝國,是父王陛下。大哥你要請他對你照顧的話,卻不是要害了夏爾蒙。」說著,希拉爾轉頭看著夏爾蒙,道:「夏爾蒙,你我相識不久,但一見如故。我在這裡要提醒你一下,父王他最恨軍隊將領對某些有野心的皇室成員站得太近,前兩年他老人家一怒之下還殺了幾個呢。嗯,好像有一兩個就是和大哥你關係很好,對吧?」   他笑著問克裡斯汀。   克裡斯汀眼中殺意一閃而過,微笑道:「哪有此事,三弟你的記性怎麼變差了呀?」   希拉爾笑道:「那是我記錯了。不過夏爾蒙先生,」他看著黑袍男子,很謙遜很誠懇地道:「你知道這種事總是能免則免的好。我的記憶力雖然不好,但父王他老人家可好得很呢。先生你身居高位,對此當小心為是。」   夏爾蒙目光流轉,微笑道:「多謝殿下提醒了。」   三人在這裡說話間,卻已引來了大殿之上許多人的目光,就連在一旁低聲談笑的拉凱爾,眼光也不住向這裡看來。   在這個富麗堂皇的大殿之上,在這片和平安詳的氣氛之下,竟彷彿也是殊死搏鬥的戰場。   遠處的烏勒王子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低聲向身邊的人問了幾句,在得到回答之後,他微一沉呤,遠遠地看了夏爾蒙和站在他身旁的兩個和自己同父異母的兄弟一眼,也向著這裡走來。   原本竊竊私語的大殿在瞬間陷入一片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那四個人。   只有烏勒王子的腳步聲,像踏在眾人心頭似的,在大殿之上迴響。   納斯達帝國的王子三兄弟和一身黑袍的暗黑法師,終於,站在了一起!   這個原本僻靜的角落,在這時成了世界的中心,那看不見的漩渦,在不知是誰的沉重呼吸聲中,圍繞著這四個人,急促地轉動。   「你就是夏爾蒙?」烏勒盯著黑袍男子,直接地問。   夏爾蒙微微低首,道:「我是。」   烏勒仔細看了看他,道:「你為我納斯達帝國攻下了克頓城,幫了我們大忙,我在這裡要謝謝你了。」   夏爾蒙微笑道:「殿下過獎了。」   烏勒一揮手,不知怎麼給了夏爾蒙一種很像巴茲的印象,道:「我沒有過獎,你的確立了大功。但我現在也要當面告訴你,儘管你立下大功,但我對父王任命你為蒼雲集團的副軍團長是不贊同的,因為你除了克頓城一戰偷襲之外,對正規戰爭並沒有任何經驗,由你這樣的新手統率我納斯達十萬精兵,我很不放心。等一下開會時我會向父王提出撤換你,你自己做好心理準備吧!」   大廳之上一片嘩然。   烏勒銳利的目光緊盯著面前的黑袍男子,夏爾蒙笑了笑,目光深沉如水,也不言語。   克裡斯汀看了一眼夏爾蒙,忽然冷冷道:「二弟,你對有功於我納斯達帝國的功臣如此折辱,也不怕寒了其他做臣子的心麼?」   烏勒一側眼看了看他的大哥,居然也不理會,逕直又對夏爾蒙道:「我為人處事一向如此,你明白也好,恨我也好,我不在乎。看你年齡仍是極為年輕,日後仍大有可為。只要你真正能夠證明自己實力,到時我自然也會提拔你的。」   夏爾蒙目光一閃,還未說話,只聽一旁的希拉爾已道:「二哥,此言可就讓人聽不懂了。夏爾蒙他是父王親手提拔的人才,怎麼似乎還要你同意才行的樣子啊?再說了,夏爾蒙他才華出眾,早已傳遍納斯達,還需要什麼證明,更不需要你的什麼提拔。」說著,他親熱地走上前,拍了拍黑袍男子的肩膀,以一種患難與共的口氣道:「夏爾蒙,你放心,我對你絕對有信心。到時我一定力柬父王,保你之位。」   大殿群臣又是一陣聳動。   克裡斯汀目光閃爍,淡淡道:「三弟你倒是很照顧夏爾蒙啊。」說著,也不等希拉爾說話,他又對夏爾蒙道:「夏爾蒙,你新入我納斯達宮廷,對這裡的情況還不是很瞭解,千萬要小心有人口蜜腹劍。其他的我也不說什麼了,只是你我相識之後,我知你是我納斯達棟樑之材,到時必然也會保你。當然,我這麼做都是為了我納斯達著想,只不過日後你事業有成,當要想好自己的立場才是。」   夏爾蒙臉色不變,薵藆翹嚓e岸嘈壞釹驢粗亍!彼低輳符螄@橦晰婼Is潰骸俺家慘U嘈蝗篚嚝笫碌陌瘋蝖I?   希拉爾笑道:「先生你說哪裡話。」   這時烏勒在一旁冷冷地道:「我納斯達大好江山,只怕就是毀於這般只顧私利不顧大局的想法。」   希拉爾冷笑一聲,道:「那不知二哥你心目中的人選是哪位大將呢?」   烏勒也不多想,道:「北部邊關的馬齊拉納將軍就是很好的人選。」   克裡斯汀目光一凝,向著那群跟隨烏勒進來的將領們瞧了一眼,淡淡道:「馬齊拉納將軍似乎和二弟你很要好啊。」   烏勒面色不變,道:「馬齊拉納將軍和小弟是有些交情,但在此事之上,我絕對是公事公辦。莫非大哥認為以馬齊拉納將軍統率十萬將士鎮守北部邊關二十年的經歷,還不能夠讓人放心麼?」   克裡斯汀正要回口,卻在這時聽到大殿後侍者一聲高喊:「陛下到……」   剎那間,群臣肅立,各自歸位,迎接著那位納斯達最高的掌權者。   巴茲身著正規帝袍,看上去威嚴高貴,不怒而威,自有種攝人心魄的氣勢。   他走到了高出大殿地面許多的那層台階,坐在了富麗堂皇的那把椅子之上。   所有的人,都向他低下了頭致敬。沒有人,敢大聲呼吸。   在這個地方,他是至高無上的象徵。   「好了,起來吧。」巴茲淡淡地道。   他的目光從群臣的臉上掃過,那一張張熟悉的臉龐,當他看見黑袍男子時,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然後,他站了起來。   俯視著這些忠心於他的臣子,他朗聲地道:「你們!」   大廳中一片肅靜,所有的人都低首傾聽。望著這一切,就算是巴茲,也忍不住的有一點驕傲。   他道:「你們,都是我納斯達帝國的忠臣良將。正是因為有了你們,我納斯達才有今日的繁榮富強。但是,在這片繁榮之下,我們納斯達帝國還有著隱患,那就是西面的瑪咯斯。三百年來,瑪咯斯仗著掌握了蒼雲走廊,對我納斯達帝國橫加侵略。可是今天,終於到了我們報仇的時刻了。」   他年老的臉泛起了一絲紅暈,他銳利的眼睛閃爍著熱切的光芒:「三百年來無數納斯達帝國忠誠士兵的鮮血,今日要瑪咯斯一併償還!」   雖然早就知道了西征之事事在必行,但當大殿之上的群臣聽到巴茲的正式宣告,仍是忍不住的熱血沸騰。不約而同地,眾人高呼:「陛下萬歲!消滅瑪咯斯!陛下萬歲!……」   等到眾人的歡呼聲漸漸回落,巴茲負手站立於王座之前,道:「西征之事我意已決,但這是我納斯達帝國近百年來最大的軍事行動,一切都要詳細籌備。瑪咯斯當前國力凋零,不足為懼,但兵法無常,我們還是要做好準備。」   說著,他喚了一聲:「洛斯禮。」   下首文官處前方一人站出向巴茲恭敬地行了一禮,道:「陛下。」   巴茲道:「開蘭王國和五國聯盟對我西征之事,可有了回應了麼?」   洛斯禮低首道:「回稟陛下,前幾日臣已奉命將我國欲西征之事暗中通告了這兩方,五國聯盟已表示不會插手,開蘭王國國王弗羅斯特更是友好,已派王子克利姆殿下來梵心為陛下祝壽,並順道結成友盟。」   巴茲冷哼一聲,道:「五國聯盟乃一群浮華商人,不足為慮。但弗羅斯特是個老狐狸,不可不防之。現在這個時代,再好的盟約還不是說撕就撕了。在北部邊境上還是要保持三十萬的軍力,開蘭可不比瑪咯斯,他的軍力不可小覷。」   洛斯禮點頭道:「遵命。」   巴茲又道:「不過只要我們順利打敗瑪咯斯,諒弗羅斯特也不敢有什麼動靜。為確保萬一,我決定,這次西征軍力要全國總動員,除去鎮守北部邊境的三十萬士兵,我要帶領總共八十萬大軍,與瑪咯斯打這場生死之戰!」   群臣中一陣驚歎,甚至連夏爾蒙都對巴茲的魄力佩服不已。   整整八十萬的大軍,超過了瑪咯斯全國的兵力總和。由此可見,巴茲對此戰的必勝信念有多大。   巴茲意氣風發地看著震驚的臣子,道:「此戰關係我納斯達帝國千秋大業,望眾卿多加努力,日後青史留名,便是我納斯達帝國不朽功臣。」   滿殿臣子彎身齊道:「願為陛下效忠!」   巴茲點點頭,道:「昨日我已下令成立蒼雲集團,由拉凱爾,拉曼和夏爾蒙卿統率,先做好前期準備。待我壽宴過後,我與各方勢力談妥之後,再率領大軍從梵心城向蒼雲走廊出發,殺向瑪咯斯,一償我平生宿願。」   群臣:「祝陛下武運昌隆!」   「祝陛下一戰成功!」   「陛下萬歲!」   「且慢!」   ……   滿殿愕然,只見站在群臣前端的三位王子中,烏勒王子昂然而出,拱手道:「父王,兒臣有一事啟奏。」   克裡斯汀和希拉爾對望一眼,心中都道:「來了。」二人忍不住向站在後方的黑袍男子看去。   只見暗黑法師目光深深,看著高階之上的皇帝巴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第二十八章 明君     巴茲白眉一皺,看著自己那高大的二兒子,道:「什麼事?」   烏勒朗聲道:「父王,對於您西征瑪咯斯和組建蒼雲集團之事,孩兒極為贊同,同時,雜誒睛楸仃OAO踢h恕A裁揮幸餳}5梒蠵菾Am陸Y尤胛揖R南畝虧b諉JQ栽萍k諾母本j懦ゅx□宏朐[挶袨桷﹛I?   巴茲瞇上了眼,往大殿之上的人群看了一眼,每一個的目光接觸到他時都低下頭去,只有那站在後面的黑袍男子,那一雙深沉的眼睛,與他坦然對視。   巴茲微微一笑,在王座上坐了下來,道:「好吧,那你給我一個理由。」   烏勒道:「夏爾蒙伯爵在克頓城戰役中立下大功,這點包括孩兒在內無人可以否認。但孩兒認為,蒼雲集團是我軍精銳,更是不久後我軍西征的主力軍團。此外,西征瑪咯斯之戰更是關係我納斯達千秋命運的大事,決不能出一點差錯。夏爾蒙伯爵是個人才,但在克頓城戰役中他只是靠偷襲才攻下克頓城,而在我軍西征中更多的是面對面的正規作戰,對此夏爾蒙伯爵只怕還有些欠缺。所以,為大事計,孩兒認為還是換上我納斯達軍中征戰多年的宿將更為保險。」   頓了一下,烏勒看著那高坐於寶座之上的帝王,即使是父子卻依然離得那麼遙遠的人,道:「父王,我說這般話全是為了國家社稷,決無私心,還望父王明鑒。」   巴茲一揚眉,道:「哦?那你倒說說你認為合適的人選是誰給我聽聽。」   烏勒稍一猶豫,即道:「北部邊關的馬齊拉納將軍就是個合適的人選。」   「馬齊拉納麼?」巴茲低聲重複了一句,看了一眼座下群臣,淡淡道:「馬齊拉納可來了麼?」   烏勒王子身後一身武將裝的精壯中年男子應聲而出,向巴茲行了大禮,恭聲道:   「臣在。」   巴茲看著他,道:「看來烏勒王子很看重你啊,卻不知你對此有何看法?」   馬齊拉納看去四十左右,方臉濃眉,給人一股雄猛印象。只聽他恭聲答道:「蒙烏勒殿下青睞有加,是臣的榮幸。臣身為納斯達臣子,為陛下和納斯達帝國盡忠乃分內之事。只要陛下委我重任,臣自當竭盡全力以報陛下。」   巴茲聽了,還未開口,只見希拉爾上前一步,向巴茲道:「父王,兒臣對此有不同看法,望父王容兒臣訴說。」   巴茲看了看希拉爾,道:「你說吧。」   希拉爾道:「父王聖明,二哥的建議聽來雖然很有道理,其實於理不通。既然已承認夏爾蒙是個人才,卻依舊認為他不能擔當重任。莫非這世上人才都是要七老八十的才能夠擔當重任麼?夏爾蒙伯爵在克頓城戰役中英明果斷,在這之前進行的幾場戰鬥更是以弱勝強,這難道不能證明什麼嗎?所以兒臣認為,以夏爾蒙伯爵的才能,是足以勝任蒼雲集團的副軍團長之職的。」   巴茲目光在這兩個兒子身上掃了幾個來回,淡淡一笑,眼光又轉到了大王子身上,道:「克裡斯汀,你的兩個弟弟都說話了,你可有什麼想說的嗎?」   克裡斯汀神態從容,往前一步,恭謹地道:「回稟父王,兒臣以為兩位弟弟說的都有道理,但目前父王命令已下,臨陣換將,只怕留下笑柄。兒臣還以為,二弟與馬齊拉納將軍私交甚好,莫非是因為這個原因才……」   話未說完,烏勒已怒道:「大哥,你說話要小心些,我說這些話都是為了國家社稷,哪裡有什麼私心了?」   克裡斯汀也不反駁,只微笑著向巴茲行了一禮,退了回去。   巴茲看著他的三個兒子,又看了看滿殿文臣武將,冷笑一聲,道:「好吧,既然說得這樣了,那大家都說說看,你們同意哪位王子的意見?」   大殿之上立刻一陣騷動,各位大人們面面相覷,不久,終於在武將群中有人走前一步,大聲道:「陛下,臣覺得烏勒王子說的有道理。蒼雲集團事關我納斯達舉國命運,還是保險些的好。」   旁邊文臣中立刻也走出一人,道:「此言差矣。陛下,三王子剛才說得很清楚了,夏爾蒙伯爵的確是個人才。既是人才而不用,莫非要天下人恥笑我納斯達無識人之明麼?」   第三人:「難道說國家大事就要交給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麼?」   第四人:「難道你認為年輕人就一定比老頭子差嗎?看來你老糊塗了吧!」   第五人:「以我看來,還上大王子說的對,烏勒王子和馬齊拉納將軍私交太好了……」   第六人:「住口,你這卑鄙無恥的小人,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污蔑烏勒王子。」   ……   巴茲冷冷地看著這個變得越來越喧嘩的大殿,面色漸漸鐵青,眼中肅殺之意越來越濃。當他眼光掃過群臣之後,忽然發現,在那喧囂背後,那個本應是主角的黑袍男子,卻安靜地站在人群後邊,默默無語。   「夏爾蒙,」巴茲的話聲不大,但瞬間就讓大殿中安靜了下來,「你自己是怎麼看的?」   一時間,所有人都回頭去看那暗黑法師。   夏爾蒙輕輕出列,向巴茲行了一禮,恭謹地道:「臣乃陛下之臣,無論生死,都任由陛下差遣,更何況這一個軍團長之位。以陛下之英明,想必心中早有定奪,臣聽從便是。若陛下信我,夏爾蒙自當竭力以效忠陛下,萬死不敢辭;若陛下認為臣能力尚有欠缺之處,臣當遵從陛下吩咐,決不敢有任何怨言。請陛下明鑒。」   大殿之上一片寂靜。   巴茲深深看了夏爾蒙一眼,又冷眼掃過群臣,淡淡道:「你們都聽見了,現在終於有個人想起來我才是這個國家的皇帝了,終於有個人來問乙餳耨丐窌V悄忝嵌既銜b媲暗惱餿捸播嚝秸n餳砲穭@怪匾a穡俊?   三位王子同時大驚,齊聲急道:「父王……」   巴茲一揮手,面色鐵青,厲聲道:「我曾一再告誡你們,兄弟之間要友善互愛,切莫彼此拉幫結派,爭鬥不休。難道你們把我的話都當耳邊風了嗎?」   三個王子冷汗紛紛而下,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   巴茲也不看他們,只把座下群臣一個個看了過去,不少人在巴茲的目光中,臉色已開始發白,後悔剛才太過積極。   「你們都是我的臣子,很多人已跟了我幾十年。我對你們也說過多次,」巴茲目光如刀,聲調凌厲,從下往上望去,只見他高高在上,渾身上下竟散發著一種不可一世奪人心魄的氣勢,籠罩了整個殿堂,「王位繼承之事,乃我納斯達王家私事,你們做臣子的絕對不要插手進來。嘿嘿,看來大家都覺得要改朝換代了不成,都沒人聽我的話了嗎?難道你們都以為我死了嗎!」   「砰」,盛怒之下的巴茲把手邊的黃金缽砸在了地上。   「嘩啦……」,大殿之上跪倒了一片,每一個人都匍匐在地,沒有人敢發出一點聲音。只有那黃金缽在地上緩緩滾動的輕響,迴盪在空曠的大殿之上。   死一般的寧靜。   一怒之威,乃至於斯!   巴茲閉上了眼,昂起頭,深深呼吸了一下,略微平息了自己的情緒,又張開了眼睛。   安靜的大殿上,一片跪倒的人,只有那後邊的黑袍男子,安靜地站著,望著巴茲看來的目光,坦然而對。   「你們,」巴茲的怒氣如潮水般的退去,聲音又恢復了平靜,「都站起來吧。」   看著低著頭的兒子和群臣們,巴茲心裡低低地歎了一聲。   「烏勒。」   烏勒連忙應道:「兒臣在。」   巴茲看著他,道:「你以為夏爾蒙能力尚有欠缺,我倒要問你,若你處於他那種情況,僅有萬餘兵力,能攻下克頓城麼?」   烏勒臉一白,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大聲道:「父王,兒臣適才或許說了不適當的話,但請父王諒解,兒臣還是要說出心裡話。不錯,兒臣自問做不到,但夏爾蒙伯爵他也做不到,或許夏爾蒙伯爵會說兒臣對他有偏見,但兒臣還是要說,若沒有拉凱爾大人和拉曼大人的強攻,若沒有半獸人軍隊的幫助,就算是夏爾蒙伯爵,也絕不可能攻下克頓城的。」   巴茲注視著自己的兒子,不由得歎了一口氣,道:「戰場之事,本就是要利用一切有利因素,難道你連這也不懂嗎?我軍強攻之事不假,說起來的確幫了他很大的忙。但若強攻能攻下克頓城,這六年來我們怎麼沒能攻下?你一直以為夏爾蒙偷襲乃是取巧,卻始終不肯面對一個現實,在戰爭之中,不是看你的戰法如何光明正大的,不是看你的優勢如何巨大的,不是看你的指揮如何英明的,一切的努力,都只是要一個勝利的結果而已。結果,一切都是看結果的,你明白嗎?」   烏勒低首不語。   大殿上一片沉默。   巴茲看著烏勒那倔強的面容,眉頭一挑,但立刻又忍了下來。那畢竟是兒子啊!   巴茲沉住了氣,又道:「再說那半獸人軍隊,烏勒,換了是你,你會想到去向幾百年來與我人類仇深似海的半獸人求援麼?」   烏勒一窒,說不出話來。   巴茲看著他,也看著另外兩個兒子,語重心長地道:「這就是了,你們都想不到,但夏爾蒙想到了。也許現在看起來很簡單,半獸人迫於自然條件的惡劣,不得不與人類合作,你們都不是笨人,想到了這一點,自然知道怎麼和半獸人去說。但是,為什麼一開始誰都沒想到呢?因為這就是創新,一件事或許簡單,但沒有人做之前它卻是這世間沒有人能完成的最困難之事。而能夠想到它並做到它的就是這世間難得一見的奇才啊。」   說到這裡,巴茲望了夏爾蒙一眼,道:「對半獸人這件事,說實話,我也從來不曾想過這一種族也會成為強大的戰力。在這一點上,連我也不如夏爾蒙。正因為如此,我才這般看重他,因為我知道,一個能夠有這般可貴能力的人,決非庸才。既然知道他是人才,我為何不用他?又為何不重用他?我納斯達帝國能有今日局面,都是因為有眾多人才共同努力的結果。我身為一國之君,難道連這一點眼光也沒有,難道連這一點魄力也沒有嗎?」   大殿之上,一陣聳動。   在無數驚訝的目光中,夏爾蒙凝視著那高坐於王座之上的老人,然後緩緩地低下了頭,隱藏起自己眼中不可抑制的震動,還有那發自內心的欽佩。   ※癒癒癒癒   瑪咯斯王國,赤蘇城。   「咳……」愛德華四世劇烈地咳嗽著,手中拿著手帕捂著自己的嘴唇,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停了下來。熟悉的房間裡,卻不見有侍者侍侯。   秋天的陽光無力地從窗口照了進來,卻照不到那房間深處的床鋪,顯得那處特別的幽暗。但從愛德華四世的角度看去,那些陽光都照在了站在窗口的蘭特身上,不知怎麼,他竟覺得特別光亮,也不知道是陽光照亮了他,還是他帶亮了光芒照亮了整個房間。   「真是個令人羨慕的人啊,什麼時候都這麼光彩奪目!」愛德華四世不無嫉妒地想著,歎了一口氣,收回了目光,看著跪在房間醒氳牧礁鋈恕?   蒼老的眼光中泛起了複雜難明的光芒,他淡淡地道:「托蘭啊,你的右手還痛麼?」   跪在前方的獨臂人身子一震,不敢抬頭,唯一的手緊緊撐住地面,虛空的袖子隨著他因激動而輕微顫抖的身體而不斷抖動。   「陛下!」瑪咯斯前戍邊大將軍托蘭公爵哽咽地叫了一聲,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第二十九章 異變     愛德華四世歎了一口氣,看著這個十幾年來一直忠心於自己而自己也寵愛有加的將軍,道:「你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麼?」   托蘭頭也不抬,低首直盯著地面,身子輕輕顫動,良久,重重地搖了搖頭。   「大人!」同樣跪在地上但落後一個身位的雷納忍不住叫了一聲。   托蘭一點反應也沒有。   「托蘭大人,」蘭特溫和沉穩的聲音在房間中響起,「陛下他對你的信任是無庸置疑的,這一點你應該很明白。丟失克頓城的確是很嚴重的罪責,但陛下他希望你能給他一個解釋,為什麼你不把你心中所想的說出來呢?」   托蘭緩緩抬頭,短短的一段時間,他竟像是變成了另一個人,臉頰凹陷,面色蒼白,一雙眼睛昏暗無光,哪裡還有當日那個王國名將,王都美男子的風采?   「陛下,」看著躺在床上年邁的老人,托蘭竭力壓抑住自己的感情,只是從他的聲音中卻依舊傳來激動愧疚的情緒,「臣身受陛下厚恩,又受陛下重托,委以戍邊重責大任。不料……不料臣竟,竟……臣本當戰死沙場,以贖臣罪之萬一,誰知天意弄人,竟不得死。臣本無臉再見陛下,但,但念及陛下,我,不,臣,臣……臣罪該萬死啊!」   說著,托蘭重重磕下頭去,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就再也抬不起來了。   雷納熱淚盈眶,咬緊牙關讓自己忍住。   愛德華四世看著跪在地上的兩人,蒼老的面容動了一動,但立刻恢復了正常,喚道:「雷納。」   雷納連忙應了一聲,道:「臣在。」   「你說罷。」   雷納望了托蘭那憔悴的身影一眼,下意識地咬了咬牙,道:「是。陛下聖明,克頓城之役我軍慘敗,臣與托蘭大人的確罪責難逃。但臣情願一死,也要對陛下說出真情。」   愛德華四世眉頭一皺,「哦?」了一聲。   「在蒼雲走廊前線,從三年前起我邊防軍軍力就與納斯達軍軍力成了1:3的比例,而且日常軍餉也不時拖延,短缺之事更是經常發生。托蘭大人就此些事多次上書朝廷,卻始終不能解決。這些年來,納斯達軍每年都要以數倍於我軍的兵力進攻克頓城,全靠托蘭大人和全軍將士拚死才勉強守住。但日子一長,我軍傷亡漸多,朝廷援兵又少,托蘭大人被迫只好從附近農村徵兵,此外軍餉缺口越來越大,為了避免動搖軍心,也只得向附近農村課以重稅,終於,終於導致暴亂。陛下,臣自知罪大當誅,但托蘭大人忠心為國,此次丟失克頓城,實在是無可奈何之事,請陛下明鑒。臣雷納甘願代托蘭大人一死……」   「住口,」托蘭聽到這裡,再也忍耐不住,怒道:「胡說,我身為全軍總將,豈有讓你代我而死的道理?」說著,他轉向愛德華四世,磕首道:「陛下,雷納年輕無知,萬望陛下恕他之罪。此次戰敗之罪,皆在托蘭一人身上。雷納他勇猛果敢,前途不可限量,還望陛下饒他一死,日後他必可百倍回報於陛下。」   「唉……」望著這兩個人,愛德華四世深深歎了口氣,道:「你們別吵了。」   聲音不大,但立刻令這兩個人安靜了下來,跪在地上,一言不敢發。   「托蘭,你過來。」愛德華四世輕聲道。   托蘭不敢站起,就用膝蓋在地上前進幾步,來到了愛德華四世的床前,望著那年老的皇帝。   愛德華四世忽然又劇烈咳嗽了起來,胸膛不斷起伏,聲音也變得嘶啞。托蘭大驚,正要回頭叫喚侍者,卻被愛德華四世揮手阻止。   良久,咳嗽似乎在老人身上逞夠了威風,才緩緩退去。等到呼吸逐漸平靜後,愛德華四世身子動了動,似乎要坐起來,一旁的蘭特連忙走過來,把個軟墊放在了他的背後,讓他半倚在床上。   在這一刻,坐起的愛德華四世的眼中,彷彿泛起了莫名的淡淡的憂傷,看著跪在床前的托蘭,道:「托蘭,當初你第一次向我宣誓效忠時,還是個20歲的年輕人吧?沒想到一轉眼卻也快老了,而我呢,也快死了。」   托蘭叫了一聲:「陛下。」   愛德華四世搖了搖頭,不讓他繼續說下去,道:「你是知道的,在眾將領中,我是最信任你的。而你剛才在我面前要死要活,很是讓我傷心啊。」   托蘭張口正要說話,卻又被愛德華四世的眼光所止。   「你是知道的,我這個身體撐不了多久了。但我還是放心不下我瑪咯斯王家啊。亞力年幼無知,妮婭一個女孩子,也不懂事。我正欲托付後事於你,你怎麼卻在我這裡尋死呢?」   托蘭眼中一片熱淚,叫了一聲「陛下」,咬緊下唇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愛德華四世伸出他乾枯無力的手,向托蘭探去,「這些年來,我體弱多病,不能理事,但也聽到一些朝政傳言。對於此次克頓城一戰,雖然多有參你的條子,但我是明白你的。」說到這裡,他的手放到了托蘭的肩膀,輕輕拍了拍,注視著這個憔悴的甲櫻傢恢中悅l嗤械撓鍥顆|簿駁兀妤S岬兀|鋈歡先壞氐潰骸澳閌□e^耍 ?   「樸」,托蘭咬破了嘴唇,細細而鮮紅的血絲緩緩流下,和著臉龐之上溢出的熱淚,從臉上滴落到地上。那放在他肩膀上乾枯的手,在這一刻,竟彷彿如山一般的沉。   愛德華四世疲倦地笑了笑,合上了眼:「納斯達大軍不日就將攻進我瑪咯斯國土,此時正是我瑪咯斯王國生死存亡之刻。我欲付舉國重任於你,令你率軍與之相抗。卻不知我可以信任你麼,托蘭?」   深秋的午後,僻靜的房間,憔悴的男子,落淚的將軍。   彷彿是從地獄歸來,歷經磨難卻愈發堅韌,他深深地磕下頭去,從靈魂深處,用盡一身精血,低低地道:「是!」   納斯達帝國,梵心城。   夏爾蒙伯爵新近得到的那棟大宅子的後園中,半獸人費爾拿著他那把巨大的戰斧,面對著前方的一顆巨木,大喝一聲,砍了下去。   「嗤」的一聲,堅硬的巨木竟被砍成兩半。   站在一旁的維西倒吸了一口涼氣,悄悄對身旁的羅德道:「這還叫人嗎,根本就是怪物嘛!」   羅德白了他一眼,道:「他本來就不是人啊,他是半獸人。白癡!」   維西一窒,怒道:「半獸人不也有個人字嗎?他分明是人的一種。」   羅德冷笑一聲,正要反駁,卻見場內的費爾和另一邊負手而立的半獸人族長傑拉特,眼光都向自己和維西的身後望去。轉頭一看,也不禁怔住了。   夏爾蒙依舊穿著那一身黑袍,向他們走來。而在他身後不遠處,不,是緊緊跟在他身後的,卻是那紫瞳女子。   眾人大出意料之外,不由得把眼光都集中到了那紫瞳女子的身上。   那女子的臉色白了一白,眼中立刻閃過警惕的神色,往夏爾蒙的背後躲了躲。夏爾蒙眉頭一皺,卻也沒說什麼,只自顧自地走上前,在場中停了一下,轉頭對那女子道:「你在這裡隨便轉轉罷。」   說著,也不管那女子,往前幾步,走到傑拉特面前,道:「族長,納斯達帝國皇帝巴茲已下令,晉陞我為新組建的蒼雲集團的副軍團長,並把你們半獸人軍隊撥歸我直屬軍隊。」   傑拉特微笑道:「很好啊,看來目前為止,你我的賭博都算是贏家。」   夏爾蒙也跟著笑了笑,又道:「但納斯達帝國皇家內部的形勢卻遠比我想像的複雜,巴茲陛下的三個兒子明爭暗鬥極為激烈,並先後有人想拉攏於我。不知族長對此有何看法?」   傑拉特紅色的眼珠轉了轉,淡淡道:「我半獸人一族長於戰鬥,對這種勾心鬥角之事並不在行,還是你自己拿主意吧。」   夏爾蒙盯著他,道:「但不知半獸人一族在得到了馬蹄平原之後,是否還會和我站在同一陣線呢?」   傑拉特眼角一跳,望著眼前的這個黑袍男子,靜靜的站著,心中也不知轉過了多少念頭。過了好一會,他才彷彿很輕鬆地道:「會的。」   黑袍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轉頭看見場內的費爾依舊揮舞著戰斧,而那個紫瞳女子則不安地站在一旁。他心中一動,對傑拉特道:「我冒昧地問一句,卻不知族長的繼承人可是費爾?」   傑拉特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夏爾蒙臉上陰影一閃而過。   傑拉特看在眼裡,忽然叫了一聲:「費爾,你過來。」   巨人聽到父親的呼喊,「呼」地把巨大的戰斧砍進巨木中,向著傑拉特和夏爾蒙走來。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傑拉特看著他兒子走近的身影,道,「你擔心費爾憎恨人類,會對你我兩方以後的合作造成影響。」   夏爾蒙心中一凜,卻沒有開口否認。   費爾走到了兩人跟前,向傑拉特道:「父親,什麼事?」   傑拉特望著他,淡淡道:「你是我的繼承人,我死之後你就是我半獸人一族的族長。夏爾蒙先生想知道你對我們合作的看法。」   費爾火紅的雙眼立刻看向暗黑法師,夏爾蒙又感覺到了那熟悉的如火焰燃燒的眼光。   站在一旁的羅德和維西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但看了費爾的眼神後,羅德立刻放棄了,然後他的視線就被另一個女人給吸引住了。   「我不喜歡人類,也不喜歡你。」出乎意料的,費爾的開頭是這兩句話,他低沉的聲音繼續道:「即使是現在你的確暫時使我們看到了一線希望,但我仍然不喜歡你。」   夏爾蒙的眉頭皺了起來。   費爾看著他,道:「但我是半獸人一族的繼承人,我會做我認為正確的事,而把私人情緒拋開。而你,」他頓了一下,道,「至少到目前為止,和你合作是我們正確的選擇。」   夏爾蒙看著這個巨人,笑了笑,然後向傑拉特點了點頭,道:「你有兩個好兒子,族長。」   傑拉特傲然一笑,正要說話,卻聽見羅德在一旁開口叫了起來:「喂,你們快看。」   眾人眼光隨著他叫喊的方向看去,只見在場中被費爾砍成兩半的那顆巨木旁,那紫瞳女子居然怯生生地伸出手向那鋒利的戰斧探去。而在羅德的叫聲響起時,她明顯是受到了驚嚇,手一抖,本來伸向斧柄的手卻在縮回時不慎擦過了刀刃。   剎那間,她鮮紅的血就順著手臂流了下來。   夏爾蒙皺了皺眉,向她走去,正想幫她,卻突然看見那女子紫色的眼睛中一下子爆出了異樣墓餉Ⅰ?   暗黑法師立刻停下了腳步。   只見那女子死死注視著手邊流下的鮮血,那鮮紅的顏色倒影在她的眼中,竟彷彿把她的眼也染成了紅色。她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眾人都感覺到有點不對勁了。   「呀!」那女子突然高聲叫了一下,竟把流血的手放到嘴邊,用力吸食鮮血。   夏爾蒙身子大震,眾人也相顧失色。   夏爾蒙正要上前阻止那女子的瘋狂行為,卻見那女子瞪著一雙紫中帶紅的眼,一把握住那巨大戰斧的斧柄,一用力竟拔了出來。   然後,她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把這個幾乎快有她一人高大的戰斧揮舞起來,「啊!」地一聲,砍在了那顆巨木之上,發出一聲悶響。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她彷彿變成了另一個人,喘著粗氣,從嘴角邊還隱隱有一絲鮮血流下。忽地,她身子一歪,腳一軟,倒在了地上,竟昏了過去。   「天啦!」羅德呆呆地看著這一幕,「這個世界真是瘋狂啊。」   夏爾蒙小心地走到她的跟前,抱起她軟弱的身子,心中驚訝不已。也不知道那一股神力,究竟是從她身子裡的哪一處發出的。   就在這時,黑袍男子的身後,維西突然叫道:「夏爾蒙,小心!」   夏爾蒙回頭一看,只見那被紫瞳女子砍入戰斧的巨木,緩緩發出了一聲呻呤,慢慢出現了一條裂縫,逐漸擴大,「啪」地一聲,竟裂成兩半。   包括了夏爾蒙,在場的所有人,一時都驚呆了。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怎麼會突然擁有了幾乎可以與最強半獸人費爾抗衡的巨大力量?         第三十章 夜宴     夜已深。   眾人都睡去了。   臨走前他們疑惑的目光彷彿仍在眼前,夏爾蒙安靜地坐在黑暗的房間中,坐在了那個紫瞳女子的床沿。   今晚有月,很亮。月光從窗口斜照進來,在黑暗中凝成了一道白色的光柱,輕輕灑在地面上的那一小塊地方,看去就像冬天的雪一般。   在那光亮照不到的地方,黑暗的床鋪之上,那紫瞳女子靜靜的躺著,還沒有醒來。   黑暗遮去了她柔弱的身影,擁抱著她身旁那黑色身影的男子,隱約中,有輕輕的心跳聲。   窗外,傳來草叢裡的蟲鳴,在這樣的夜裡,一切都彷彿靜止了下來。   為了什麼,還不離去?   深夜裡那溫柔的呼吸,緩緩而平靜。黑暗裡的人啊,靜靜安眠。看不清你的樣子,是黑暗遮住了眼睛。   低下了頭,閉上了眼。   這樣寂靜的夜晚,一個人,擁抱黑暗。   「嚶……」,一聲輕吁,那在黑暗中顯得模糊的身影翻了個身,她的手,碰到了黑袍男子的身體。   黑袍男子沒有動,那女子也似乎還未醒來。   呼吸,依舊那麼溫柔。   良久,黑暗中的兩個人,一動不動。   只有暗黑法杖原本微弱的光,卻漸漸明亮了起來,照著夏爾蒙的眼睛,彷彿也有光芒閃動。   「你醒了?!」暗黑法師靜靜地道。   她在黑暗中睜開了雙眼,發出淡淡的紫色的光。   無聲中,竟帶了一絲妖異。   她躺著不說話,只安靜地看著暗黑法師那被法杖白光照亮的蒼白的臉。   夏爾蒙回過頭去,一下子就看到了她的眼睛。   彷彿,有誰的心跳了一下。   「你的傷,」暗黑法師遲疑了一下,道,「不要緊吧?」   她搖了搖頭。   看著她淡紫色的眼睛,夏爾蒙皺了皺眉,再不猶豫,直接道:「今天白天你是怎麼回事?」   她的身子明顯的一縮,像是被觸到了痛處。黑暗中那男子的目光,直盯過來,彷彿穿透了心靈。   她忽然在床上蜷縮起來,抱緊了身體,像是懷抱著易碎的東西,生怕別人的傷害。她用力的往床裡躲,擠進了最黑暗最裡邊的角落。   夏爾蒙看著她,目光閃爍,然後,他伸出左手,放到了她的面前。   因手臂伸長而伸出袖子的,因長久不見陽光而蒼白的,在暗黑法杖柔光照射下隱隱可看見淡青血管的,左手!   放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臉在剎那間失去了血色,就連嘴唇也開始發白。她憎恨地望著這個人類,卻不由自主地開始喘息。黑暗中響起了緊緊咬牙的切齒聲。   「你要的是什麼?」暗黑法師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有些飄忽不定,「是什麼讓你如此渴望?是不是這隻手臂裡流淌的血液?」   喘息漸漸沉重,妖異的目光已轉為瘋狂,靈魂的詛咒,悲哀的宿命,這一刻她忘卻了一切。   那一隻手,就在面前。   她撲了上去,張開了口,向他咬去。   夏爾蒙瞳孔收縮,左手握拳,口中輕喝一聲,右手握著暗黑法杖在地上一頓。   黑暗中,那一道白色的光一亮即滅。   紫瞳女子如遭重擊,向前撲去的身子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半途擊中,整個身子竟被打的飛了起來,重重地砸在床鋪另一側的牆壁上,然後落在了床上,痛得整個人彎了腰,手腳也微微發抖,從她的嘴角邊上,緩緩流出了血絲。   房間裡一片安靜,只有那女子低低的喘息聲。夏爾蒙似乎也呆住了。   他站了起來,看著那女子。   這一次,她卻沒有退縮,儘管,她眼中的瘋狂已經被痛楚代替。   澳閔保忿^宋野桑 彼餑擭衧梔F饋?   暗黑法師緩緩地,搖了搖頭。然後,向門外走去。   伴隨著他的腳步,暗黑法師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如果我可以幫你的話,你儘管說吧。」   他沒有看到那個女子淡紫色的眼中看他的目光。   那輪明月高懸,把月華灑在他的身上。他輕輕抬起了左手,認真地看著,帶著一絲迷惑。   這個身體裡的力量,難道在不自覺中,竟又強大了麼?   大陸歷一零七六年十一月十一日,納斯達舉國歡慶皇帝巴茲陛下的大壽。   是日,為顯陛下仁慈,全國民眾休息歡慶;   為顯陛下威嚴,精銳的帝都近衛軍在皇宮前接受陛下檢閱;   為顯陛下博愛,大赦天下。   當晚,在皇宮中清心湖畔,納斯達皇家大宴賓客,各國使節與納斯達重將高官,雲集於此。   明月高懸,倒影在平靜的清心湖中,就如鏡子一般明亮。湖畔,人影密密,摩肩接踵。嬉笑聲,談論聲,不絕於耳。   秋夜的微風從湖面上吹來,吹過了這世間繁華,流連而不願離去。   「陛下到……」侍者高聲喊道。   滿園人群安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望著那個門口。納斯達帝國皇帝巴茲精神煥發,健步而出。   在湖畔的空地上,佈置了將近百桌的酒席,在那最顯眼處,做起了一個平台,高出了地面。巴茲微笑地走上,回身,俯視著人群。   「眾卿,」巴茲抬頭看了看明月,朗聲道,「值此明月之夜,與眾卿共度良宵,以慶祝朕之生辰。想來人生苦短,少年已是白髮。朕此刻回思一生,有今日之局面,頗不負少年之志。但,人老心烈,朕尤思進取。我納斯達歷代祖先遺言,至今在耳畔迴響。朕思之再三,已決定西征瑪咯斯。」   人群中一陣聳動,雖然西征之事人人都認為事在必行,但還是沒有想到巴茲會在壽宴上的開場白就直接說了出來,這等於是在各國使節面前直接向瑪咯斯王國發出戰爭動員令。   在眾人驚疑的目光中,烏勒王子高大的身影第一個站了出來,高舉右手,大聲道:「陛下萬歲!」   剎那間,整個會場被歡呼聲淹沒。   巴茲微笑地看著人群,等了一會,用手示意大家安靜,拿起一個酒杯,親自盛滿了酒,高舉過頂,道:「我納斯達帝國的勇將們,記住這個明月之夜。我們以明月為證,在不久的將來,在同樣的月光下,你們可會把我納斯達帝國的軍旗插上赤蘇城的牆頭?你們可會讓我驕傲地走進瑪咯斯的皇宮?你們可會讓我親手為你們佩帶上璀璨的勳章?」   迎接巴茲的,是那一片興奮激動的臉龐。   「願為陛下效忠!」   「決不負陛下所托!」   ……   巴茲傲然一笑,目光掃過人群,抬頭昂視蒼穹,深深地望著無垠的夜空,那滿天繁星,明亮月華,都把光芒灑在了他的身上。   他一抬手,把酒杯中的美酒一飲而盡,然後一揮手將杯子向後拋進湖面,道:「眾卿,同飲此杯,以做朕為你等壯行之酒。」   納斯達帝國在場所有的文臣武將都舉起杯子,一飲而盡。   隨後,又是一陣歡呼之聲。   夏爾蒙站在僻靜處,望著巴茲那有些耀眼的身影,目光中閃爍不定。   「賢侄,你對陛下他有什麼看法麼?」   夏爾蒙回頭一看,見是拉凱爾,微笑道:「大人說笑了,陛下英明神武,聖明睿智,天下皆知。我對陛下衷心敬佩,哪裡有什麼看法了?」   拉凱爾溫和地笑了笑,道:「老夫開了玩笑,賢侄莫怪。說起來明日一早你我就要立刻返回克頓城,接手蒼雲集團之事。賢侄你在梵心可還有什麼事麼?」   夏爾蒙搖了搖頭,道:「沒有了。但我有一事還想請教大人。」   拉凱爾眉頭一仰,道:「哦,何事?但說無妨。」   夏爾蒙道:「陛下此次西征,決心之大,世人皆知。但不知陛下他對西征具體戰略,可有什麼佈置了麼?」   拉凱爾目光一閃,道:「怎麼賢侄對這個感興趣啊?」   夏爾蒙正色道:「大人開玩笑了,我身為蒼雲集團的副軍團長,若對西征之事心中無底,豈非令人笑掉大牙?」   拉凱爾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賢侄,莫著急呀。陛下遲幾日也將率領大軍抵達克頓城,到時就會舉行我軍中高級將領參加的軍事會議。那時就會知道了。這可是我納斯達軍中慣例,賢侄你來此不久,所以還不是很清楚。」   夏爾蒙點了點頭,「哦」了一聲,不再言語。   拉凱爾還想說著什麼,卻見夏爾蒙的目光被什麼吸引住了一樣。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看見在那人群的中心,皇帝巴茲正和顏悅色地和幾個人攀談。看他們衣服的樣式,都不是納斯達帝國的臣子,而是各國的使節。   夏爾蒙突然道:「大人,你說其他國家對我國西征之事,有何看法?」   拉凱爾冷笑一聲,淡淡道:「納斯達帝國若西征成功,國力之強將以倍數計,他們哪裡會高興的起來?別看一個個臉上笑容滿面,心裡可是恨不得我們死呢。」   說著,他心中一動,向夏爾蒙問道:「卻不知賢侄對此有何看法呢?」   夏爾蒙一猶豫,望著包圍在巴茲身邊的那一群人,道:「一直以來,五國聯盟都僅能自保,當不足為慮。但我國狽降目_急戭_磣常赬羅篪晸劓怍T匾彩歉黽蛷琭qンA傚J妥缺菹露妨思甘蹶擊K環質ェ骸D殼八謎濩帛K夜Q押停s醝x錘Ц匏固鼐霾桓市牧畎妥缺菹濾忱莓S叫腦赴桑俊?   拉凱爾點點頭,道:「不錯,其實近幾年以來,瑪咯斯國力日漸凋零,我納斯達最大的心腹之患實是弗羅斯特這個老狐狸。但陛下英明,早已把此事考慮在內。在北方邊境佈置了三十萬大軍,又有名將鄧肯,馬齊拉納等人,足以鎮住他。就算他有什麼異動,也不可能對我納斯達早造成什麼大的危害。」   夏爾蒙默默不語,看著巴茲身旁的人。   只見巴茲身邊一個外國服飾的年輕人朝這裡看了一眼,轉頭又對巴茲說了幾句。巴茲也轉過頭來看了看夏爾蒙,然後微笑著回答了那年輕人的問題。那年輕人點了點頭,低聲向巴茲說了一句,轉身就向夏爾蒙走來,身後還跟著兩個人。   不多久,他就走到了暗黑法師的面前,在夏爾蒙有些驚訝的目光中,露出了他英俊的笑容,道:「你好,是夏爾蒙伯爵麼?」   夏爾蒙點了點頭,道:「你是……」   那年輕人微笑著道:「我是開蘭王國的王子克利姆,後邊這兩位,一個是我老師歌德,一個是我國駐納斯達公使奧特侯爵。」         第三十一章 公主     看著這個英俊的異國王子,夏爾蒙點頭示意,道:「認識殿下是我的榮幸,不知陛下找我可有什麼事嗎?」   克利姆仔細看了看他,道:「閣下大名,我在開蘭時就如雷灌耳了。這次前來梵心為巴茲陛下祝壽,更是聽說閣下高昇之事,看來巴茲陛下很是看重你呀。」   夏爾蒙微笑道:「殿下過獎了,蒙陛下不棄,夏爾蒙得以為納斯達略盡棉力,是我一生榮耀。」   站在克利姆王子身旁那個五十上下,有些謝頂的奧特侯爵突然微笑道:「夏爾蒙伯爵太謙虛了,納斯達帝國有你相助,如虎添翼啊。巴茲陛下多年來一直在找個可以放心托付重任的人才,想不到今天終於找到了。」   他說話的聲音很是響亮,周圍的人都聽見了,紛紛看了過來。   夏爾蒙心中一凜,發現了周圍人群中多有納斯達帝國的文臣武將,立刻道:「公使大人錯了,納斯達帝國能有今日之局面,都是巴茲陛下一人之功,剩下的,就是幾十年來追隨陛下的各位忠心臣子。夏爾蒙後進晚輩,如何能夠與他們相提並論。至於說到托付重任,這幾十年來陛下與各位大人做出了無數驚天動地的大事,又怎會是沒有心腹可用之人?」   周圍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了許多。   奧特侯爵笑了笑,又道:「但巴茲陛下此次西征瑪咯斯,擺明了納斯達帝國百年來最大的軍事行動,非心腹不能用。可是他卻在眾多宿將中選擇了你這個新進晚輩,甚至連馬齊拉納將軍他都放棄了。呵呵,不簡單啊不簡單。」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了,周圍的目光竟似乎也隨著他的話語漸漸尖銳。   夏爾蒙的臉色彷彿白了一白,心中念頭急轉,正要應付這看去和氣但言語卻如刀般鋒利的開蘭公使時,身旁傳來了熟悉而溫柔的聲音:   「公使大人似乎忘了啊,馬齊拉納將軍非但沒有被陛下遺忘,而是被賦予了比夏爾蒙伯爵更重要的責任啊!」   一身白色素裝,手中依舊拿著那把淡綠小扇的席娜,出現在了夏爾蒙的身旁,那一刻,她艷麗的風姿,連滿天的星斗似乎都失去了顏色。   周圍人群中響起了讚歎聲,這般美麗的女子,在一瞬間吸引了無數的目光,就連那克利姆王子,也顯得有些心醉神迷。   奧特侯爵一皺眉,似乎一點也沒注意到席娜的美麗容貌似的,道:「請恕在下愚鈍,請教小姐,不知馬齊拉納將軍有何重任在肩呢?」   席娜走到夏爾蒙的身旁,並肩而立。她一身白衣,在這夜色中,和他身旁的黑袍男子,竟意外的相配。她微笑著,手中淡綠小扇輕輕扇動,也不知是清心湖上的微風還是小扇的風,吹動了她黑色的發,在她白皙的彷彿吹彈可破的臉腮上,輕輕拂過。   「難道公使大人會不知道麼?」她笑著道,「馬齊拉納大人可是鎮守我納斯達帝國北部邊境的重將,陛下他可一刻都不敢放心他走開呢!」   周圍人群中立刻響起了一陣會心的笑聲,當前納斯達帝國和開蘭王國雖然和平,但其實雙方心裡都清楚,這只是暫時現象罷了。巴茲此次西征,盡起全國之兵,惟獨在北部邊境上沒有抽調一兵一卒,由此可見雙方勾心鬥角之激烈。席娜此言一方面帶過了馬齊拉納不受重用的問題,另一方面暗諷開蘭王國的狼子野心,很是巧妙。   在周圍的笑聲中,克利姆王子和歌德都有些訕然,只有奧特侯爵居然像是沒聽出席娜話裡意思似的,居然也跟著笑了起來,道:「原來如此啊,那倒是我多慮了。不過小姐你面生得很呀,卻不知是納斯達宮廷哪位大人的千金?」   「她是我的朋友。」希拉爾的聲音在奧特身後響起。   克利姆一個轉身,看到了希拉爾,一拳就捶了過去,笑道:「好小子,我找了你半天都沒找到,到現在才出現,搞什麼啊?」   希拉爾顯然和克利姆很是熟悉,完全不像是兩個勾心鬥角國家的王子,更像是知心的好朋友。兩個人相視大笑,擁抱在了一起。   希拉爾笑道:「你既然來了,我看就不要乜_劑耍u湊摙o搶鏌怖淶靡b@p蝗緹土粼阼笮吶鬮彝嬙姘眨俊?   克利姆搖頭笑道:「那可不行,我父王可只有我一個兒子,我可要回去孝敬他老人家呢。我可不像你啊,有這麼多的兄弟爭呢?」   說到「爭」字,克利姆有意無意地加重了口氣,希拉爾目光一閃,即笑道:「說得也是啊,我們幾兄弟團結友愛,齊心協力為父王他老人家打天下,只盼你開蘭可千萬不要來攪局哦。」   克利姆哈哈大笑:「攪局,什麼攪局啊?怎麼殿下說的話我都聽不懂呢。」   希拉爾微笑不語。   克利姆笑著轉頭看了看依舊站在一起的夏爾蒙和席娜,轉頭對希拉爾道:「你說他們是不是很般配呢?」   希拉爾的笑容一僵,還未說話,克利姆已大笑著走開,歌德緊跟在他的身後,奧特侯爵向夏爾蒙笑了笑,道:「小伙子,你可要小心呀。」說著,也跟了上去。   夏爾蒙望著他的背影,沉默不語。   場內的氣氛有些尷尬,希拉爾正想說些什麼,卻聽到門口近處的人一陣騷動,隱隱傳來話語:「公主來了,公主來了。」   剎那間,門口處的人讓開了一條道,讓那門口處的女子,走了進來。   納斯達帝國唯一的公主希麗婭,就這樣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驕傲地登場。   她是這世間極美麗的女子,令人屏住了呼吸。那一身節日的盛裝,奢華而艷麗,奪去了這個晚會上所有人的光彩。滿天繁星,彷彿都跌入她明亮的眼睛;淡淡的細眉,是令人心醉的武器。她一路這麼翩翩走來,無聲中卻彷彿令人陶醉,每一個男子都不由自主挺起了胸膛。   夏爾蒙突然聽到身旁的席娜低低地冷笑了一聲。   他轉頭向席娜看去,她是這個晚上唯一不輸於公主的女子,可是在這一刻,她卻只能站在黑暗僻靜的角落。   彷彿感覺到了夏爾蒙的目光,席娜微笑著回望黑袍男子,忽然低聲笑著,帶著那一點曖昧,用只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道:「現在這個時候,全世界的人都看著公主,卻只有你一個人在看我啊!」   夏爾蒙眉一皺,勉強笑了笑,緩緩地轉過頭去,看向場地中央,席娜也不在意,從側面看了看黑袍男子的臉,也向著場地中看去。   人群自動地分開,那一條道直通向了皇帝巴茲。巴茲微笑著站在道路的盡頭,絲毫沒有被女兒搶去風頭或因為女兒遲到而生氣。他的眼中,滿是仁慈和愛惜的神色。   「巴茲最疼愛的就是這個女兒了。」席娜的聲音在一旁低低響起,「希麗婭的確很美麗,不是嗎?」   夏爾蒙習慣性地保持了沉默。   頓了一下,席娜的聲音裡忽然多了一種另外的情緒,道:「你看到她身後的那個人了嗎?」   夏爾蒙一訝,轉眼看去,果然,一直跟在希麗婭那光芒四射的背影后邊而被所有人都忽視的,還有個十八九歲的青年,他微微地低著頭,臉上似乎帶著一點羞澀,看去有些靦腆,彷彿不太習慣這個場合。   夏爾蒙轉頭用詢問的目光看著席娜。   輕輕扇了扇淡綠小扇,席娜露出了風情萬種的笑容,淡淡地道:「他是納斯達帝國的四王子特雷斯。」   三個出色的哥哥和一個非常耀眼的姐姐,這樣一個被人忽視的王子,他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夏爾蒙心裡默默地想。   希麗婭徑直走到皇帝巴茲的面前,也不行禮,露出了讓所有年輕男子心醉的笑容,她開心地道:「父王,生辰快樂!」   說著,上前擁抱了她的父親。   巴茲緊緊抱了美麗的女兒一下,愛憐地拍著她的肩膀,道:「你可有給我帶什麼禮物來嗎,希麗婭?」   美麗的公主笑著從懷中拿出了一個小小玉墜,道:「父王,我今日特地到梵心城的光明女神殿裡為您求來了吉祥玉墜,願它保佑您西征大勝,為我納斯達帝國立下千年不拔之基業!」   巴茲大笑,收起放入懷中,笑道:「乖女兒,就你想得周到。好吧,自己去玩吧。」   希麗婭答應了一聲,笑著走開,立刻就被一大群的年輕貴族所包圍。四王子特雷斯這才走了上去,有些緊張地道:「父王,我,我不知道還要備禮物,所以,所以……」   巴茲輕笑一聲,道:「傻孩子,父王六十多歲的人了,還一定要什麼禮物。呵呵,沒事,去玩吧。」   特雷斯的臉有些發紅,點了點頭,向四周看了看,下意識的走到了希麗婭的身邊,靜靜地站著,也不管別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旁的姐姐身上,彷彿這樣,他就可以安心一些。   巴茲繼續和身邊的人談笑著,這個晚會的中心漸漸轉移到了以希麗婭為核心的那群人上。夜色中,她動聽的笑聲,窈窕的身影,是這個深秋季節裡最美麗景色。   在圈子之外,一身黑袍的男子和一身白衣的女子,安靜地站在僻靜處。   「夏爾蒙先生,明日你就要回克頓城前線了,我在這裡先祝你武運昌隆。」   暗黑法師微一欠身,道:「多謝小姐,此外剛才席娜小姐幫我解圍,在下更是感激不盡。」   席娜小扇輕擺,微笑道:「哪裡話,就算我不說,夏爾蒙你也一定有辦法的。」   這一次,她說話間直接稱呼夏爾蒙,而沒有說先生兩個字,彷彿兩個人關係一下子親密了起來。   夏爾蒙眉頭皺了一皺。   這時,在那人群的中心砭I鰷惌嚾i哪抗饌蝗煌欽挫C戳斯暙襶﹛敷黦Eb鵲娜菝哺o禲悎丐齔臙夾滓r劍減7腹慼撬窈v尤換褂姓獍忝覽齙吶皉L?   遠遠的,她對席娜笑了笑。   席娜微笑著向她點頭,兩個美麗女子間,彷彿因為共同擁有極美麗的容貌而有了共同語言。   希麗婭又看了看席娜,然後轉過頭去,和那些貴族公子,繼續著談笑。   夜風中傳來了她銀鈴般的笑聲。   從始至終,她連一眼都沒看過站在席娜身旁的黑袍男子。   ※癒癒癒癒   十日後,夏爾蒙一行人和拉凱爾回到了克頓城。   離開了將近一個月,蒼雲走廊上的景色依舊如故,站在克頓城高聳的城牆上眺望瑪咯斯方向,馬蹄平原的風迎面吹來。   這個秋天,就要結束了。   編入蒼雲集團的軍隊源源不絕地開來,蒼雲走廊已逐漸變成了一個大兵營。夏爾蒙和拉凱爾一回來立刻就投入了緊張的前期準備工作。   儘管夏爾蒙很有能力,但對這種幾十萬人的大軍各種頭緒萬端的複雜事情,仍然是每天都忙於工作。傑夫的傷勢也早就好了,夏爾蒙一回來立刻就提升他為副將,幫助自己工作。   事實證明,傑夫果然是個人才。他雖然才三十幾歲,但在軍中多年,熟知各種事項,辦事又有能力,幫了夏爾蒙大忙。而對傑夫來說,這也正好是他夢想中的統帥大軍。   半獸人軍隊駐紮在克頓城中,顯得和人類格格不入。經過傑拉特臨走時的交代和拉曼的照顧,這些日子倒也沒鬧出什麼人命之類太大的事,但和人類士兵吵嘴打架卻時常發生,畢竟,幾百年的仇恨,早已深植於內心深處。   此外,出乎各人意料之外的,夏爾蒙不顧反對,堅持把那個紫瞳女子也帶到了克頓城。自從那日奇怪的行動後,她就陷入了更深的孤僻之中,整日裡就躲在房間裡,不肯出來。對此,羅德和維西難得地一致認為,是「死木頭」轉性,要不就是同性相吸,怪人喜歡上了怪人。   這一日晚上,難得得到空閒的拉曼帶著長子卡爾平拜訪了夏爾蒙。   眾人在大廳中落座,維西和羅德卻找了個借口出去了,至於半獸人父子,回到克頓城之後,就搬到了半獸人軍營中去和族人在一起了。   拉曼慈和地笑道:「夏爾蒙,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不過我也想不到陛下會如此看重於你,立刻升任你為蒼雲集團這樣大軍的副軍團長。呵呵,可喜可賀。」   夏爾蒙微笑道:「其實這都是陛下英明,不過我還是要感激伯父你的栽培。」   拉曼一揮手,道:「這都是你靠自己的本事掙回來的,沒什麼好謝我的。」說到這裡,他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道:「現在想起來,你父親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   夏爾蒙默然。大廳中一時陷入了寂靜。   拉曼定了定神,看了黑袍男子一眼,道:「好了,舊事不提了。我今晚來,是有一件事想和你說說。」   夏爾蒙眉毛一挑,道:「哦,何事?」   拉曼笑了笑,道:「瑪咯斯王國困獸猶鬥,近日裡接連下令各地軍隊集結。據最新情報,愛德華四世已任命了與我軍決戰的大將,你猜會是誰?」   夏爾蒙眉頭緊鎖,沉呤了一會,道:「托蘭?」   拉曼一驚,問道:「你怎麼會這麼想?」   夏爾蒙道:「伯父你問我這個問題,自然是因為這個人選是我認識的人,否則我也不用猜了。托蘭當日在克頓城一役中雖敗猶榮,起能力無可置疑,若是愛德華四世還未老糊塗了,當不會看不出來。」   拉曼深深看著他,歎了一口氣,道:「你果然厲害,難怪托蘭會敗在你的手裡。」   夏爾蒙搖頭道:「他沒有敗在我的手裡,是敗在拉凱爾大人和拉曼伯父以及半獸人三方合力。」   拉曼笑了笑,也不反駁,道:「但可惜你還是錯了。」   夏爾蒙一驚,看著拉曼。   拉曼徐徐道:「根據我們最早的情報,愛德華四世的確是下令由托蘭擔任總將,但後來不知為了什麼竟再次下令更換成了另一人,聽說是因為托蘭的任命在瑪咯斯朝廷中受到了極大的非議。」   夏爾蒙低首想了想,冷冷地笑了一下,道:「那現在是誰擔任這個重要的職位呢?」   拉曼看著黑袍男子,道:「是一個叫做蘭特的年輕人。」   夏爾蒙霍然抬頭。         第三十二章 軍議     瑪咯斯王國,赤蘇城。   雪莉坐在窗前,怔怔地看著窗外那棵大樹上最後的幾片枯葉。她黑色的長髮柔順地批在肩頭,襯得她的肌膚更加白皙。   「在想什麼呢?」那個熟悉的溫和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雪莉回頭笑了笑,看著自己的丈夫,搖了搖頭。   秋天的晨光中,蘭特高大的身軀如小山般站立在那兒,彷彿有一種逼人的氣魄迎面而來。但他的臉卻是平和的,目光是溫柔的。   雪莉低低地歎了口氣,身子向後靠了靠,偎依在他寬闊厚實的胸膛。   蘭特輕擁著她,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陛下在今日可能要正式下令由我掛帥出征了。」蘭特在妻子的耳畔,輕聲道。   雪莉深吸了一口氣,也不說話,只用手輕輕覆蓋在丈夫寬大的手掌稀?   「你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英俊的丈夫彷彿讀懂了她的心事,用他那特有的沉穩平和的聲調說道。每一次聽到這種聲音,雪莉都會覺得有一種安全感。   「可是陛下為什麼要更改人選呢?」雪莉像是突然想起,道,「難道他真的對托蘭大人失去了信心嗎?」   蘭特道:「不是的。陛下原先的確下了決心要讓托蘭大人擔任主將,但遭到了以宰相斯帕因大人為首的很多人的反對。陛下思之再三,在當天提升我為王家禁衛軍的主將,三天之後就任命我此次作戰的主將了。」   雪莉皺了皺眉,道:「現在國難當頭,斯帕因大人怎麼還要因為私怨和托蘭大人過不去呢?」   蘭特搖頭道:「雪莉,其實你這話不大妥當。」   雪莉一怔,抬頭看著蘭特。   蘭特繼續道:「那日斯帕因大人在陛下透露了要任命托蘭大人的意思後,進宮去阻柬陛下,當時我也在場。斯帕因大人當時道:托蘭公爵雖然是我瑪咯斯一員猛將,其能力方面當不必置疑。但他新敗之將,立刻又出任大軍統帥,只怕於軍心不利;其次,托蘭大人丟失克頓城,姑且不論他到底如何丟失的,但可以說直接造成今日納斯達帝國大軍壓境的局面的就是他。而此次非但不處置他,反而委以重任,只怕民心難服。」   雪莉默默不語,蘭特看了她一眼,又道:「雪莉,我知道你心中難過,我們夫妻多年來都一直承蒙他的照顧。尤其是我,若非托蘭大人在陛下面前大力推薦,我決不可能有今日。但就事論事,斯帕因大人的話也不是道理的。而且……」   雪莉正聽著,卻見蘭特停了下來,忍不住追問道:「而且什麼?」   蘭特苦笑了一聲,道:「而且據我猜測,陛下更換主將,只怕還有另一層意思。那就是托蘭大人與斯帕因宰相政見不同,私怨甚深。在此國家危亡之際,若因小事影響到了大局,這就不是陛下他老人家願意看到的。畢竟,我們大軍在前線作戰,後援補給還是要靠朝廷之內的文官們去調撥分配的。」   雪莉歎了一口氣,輕聲道:「那你自己可要小心了。」   蘭特點了點頭,緊緊擁抱著她,向著窗外看去。   那棵大樹之上的落葉蕭蕭而下,這個秋天,馬上就要結束了。   十一月二十四日,瑪咯斯朝廷正式下令:為抗擊邪惡的納斯達帝國侵略軍,實行全國總動員,凡18歲以上之身體健壯男子都徵召入伍。同時,晉陞王家禁衛軍主將蘭特為侯爵,擔任此次作戰之總將,並兼任黃金騎士團的軍團長(黃金騎士團是瑪咯斯王家禁衛軍的正式番號,長期駐守王都赤蘇城,是瑪咯斯軍中主力軍團之一)。此外,由於托蘭公爵在克頓城戰役中的失敗,消去公爵爵位,降為伯爵,為顯陛下仁厚,特令其帶罪立功,擔任大軍副將,以抗擊納斯達。   同年十一月二十八日,納斯達帝國皇帝令大王子克裡斯汀留守梵心監國,他自己帶著另外兩個兒子來到了蒼雲走廊,與之同來的還有另外三十五萬大軍,加上蒼雲集團,蒼雲走廊上史無前例的集結了八十萬的強大軍力。   在這個風起雲湧的年頭裡,在這個時刻,整個慾望大陸的目光,都在看著這個地方。   巴茲在到達克頓城的第二天,就立刻召開了高級將領的軍議會。   巴茲看著房間裡的人群,大概有二十人左右,全是清一色的戎裝打扮,他們都至少是軍團長一級的高級將領。在他們中間,暗黑法師一身黑袍的裝束非常醒目。   「諸卿,」換上了納斯達帝國軍服的巴茲特別的有精神,根本不像是六十多歲的老人,全身上下都有著用不完的精力,就像回到了年輕時代。「此次西征瑪咯斯,朕盡起舉國之兵,務必要徹底打敗瑪咯斯,消除我納斯達三百年夙敵。為此,還望諸卿努力。」   諸將領一起起身,齊身道:「願為陛下效力。」   巴茲滿意的點點頭,示意大家坐下。然後走到屋子正中那個巨大的沙盤邊。上邊用沙子堆成了一些山川河流地勢,插了不少標籤。   巴茲手一指,道:「這個沙盤是我國幾百年來對瑪咯斯不斷滲透瞭解的成果。諸卿請看,瑪咯斯位處大陸西南,地勢平坦,最適合我納斯達騎兵軍團作戰。朕幾十年來,不知有多少次面對著這個沙盤,計算著如何征服瑪咯斯,今日,終於有了這個機會。」   說著,巴茲指著沙盤上克頓城前方位置道:「克頓城以西的瑪咯斯國土,一馬平川,大都是平原地帶。由此通往瑪咯斯王都赤蘇城,由北往下可分為北,中,南三條路線。其中以中路上為大道,一路之上城池要塞較多,但離赤蘇城的距離也最近。此外,北路和南路距離都較遠,但防禦兵力也相對較弱。」   站在巴茲身旁的拉凱爾點了點頭,他是皇室身份,又是跟了巴茲多年,比較好說話,道:「那不知陛下之意,要以哪條路線為主攻方向?」   巴茲笑了笑,看了全場將領一眼,見全部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道:「朕要三路齊發。」   場中一片震動,拉凱爾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道:「陛下,如此分兵,只怕……」   巴茲大笑,拍了拍拉凱爾的肩膀,道:「我就知道你不會贊同。」   拉凱爾連忙一拱手,道:「陛下,臣決無他意,只是……」   巴茲一揮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可是怕我如此戰略會分散兵力,顒W昕┤咕U韝齷髕頻幕纗鱈T?   拉凱爾沉默不語,顯然有這個意思。   巴茲望著諸將,道:「朕用兵多年,當然知道分散軍力乃兵家大忌。但此一時彼一時也,若敵我軍力相近,此法當然有很大危險。但以今日之局面,諸卿當知,瑪咯斯雖然下達了總動員令,但兵力最多不可能超過五十萬,並且在戰力上新兵和我納斯達精兵必然有不少差距。朕決定,朕親自率領五十萬大軍由中路進攻,以兵家正法,遇城攻城,直指赤蘇城。此外,北路和南路各佈置十五萬人,由兩翼進攻。若瑪咯斯妄想以多擊少,以全部兵力在北南兩路截擊我軍,我軍不必與之決戰,察覺敵方主力盡出,想法拖住敵軍即可,正所謂敵進我退。朕料想瑪咯斯主力若如此,則中路要道之上兵力必然虛空,我以五十萬大軍擊之,豈有不破之理。」   頓了一下,巴茲又道:「若瑪咯斯主力無法在短期內消滅我南北兩翼大軍,則被迫要在中路防守,與我大軍決一死戰。如此一來,首先,我中路大軍在兵力上不吃虧,在戰力上更是優勢,決無戰敗之理。而我兩翼的三十萬大軍面前的防禦必然薄弱,大可揮軍直進,直攻赤蘇城,令瑪咯斯軍首尾難顧。呵呵,這就是兵多的好處了。」   說到最後,巴茲居然一反常態,說了句笑話。   諸將反覆想了幾遍巴茲的戰略構想,都覺得極有道理,紛紛都笑了出來。   巴茲笑了一會,看了看沒有反對意見,道:「好,諸卿都同意了,那就照此準備。至於南北兩路的統帥嘛,朕已心中有數,卻不知諸卿心中可有什麼意見,不如先說出來讓朕聽聽。」   眾人心中都是一動,均知這兩個位置炙手可熱,但皇帝巴茲說了心中有數,誰還敢說出來?一時眾人都沉默不語。   巴茲眉頭一皺,顯然想不到是這個場面,他看了一眼眾人,見拉曼也坐在其中,當下道:「拉曼。」   拉曼站起身來,行了一禮,道:「臣在。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巴茲道:「你說說看,可有什麼合適人選?」   幾十道目光立刻集中到了拉曼的身上。拉曼眉頭緊鎖,他自然知道這兩位置的重要性,更知道在他身後的目光中,烏勒王子和希拉爾王子甚至遠在梵心的克裡斯汀王子都在看著他。對於這個關鍵軍權的掌握,暗中的爭鬥不知比明著的激烈了多少倍!   然而,現在的情勢是巴茲正在看著他,又不容他不說。沉呤了好一會,巴茲的額頭似乎都有汗光出現,才道:「回稟陛下,臣認為南路的統帥,烏勒王子是個合適人選。」   幾乎在他說話的同時,拉曼不用回頭就感到了烏勒王子欣慰的和希拉爾王子冰冷的目光。   巴茲點了點頭,道:「烏勒的確善戰,倒也是個好人選。」   烏勒王子喜形於色,希拉爾的臉色則越來越是難看。至於在眾將之中,更是分成了高興和著急的兩派。   巴茲又道:「那北路的人選你認為是什麼人呢?」   拉曼在瞬間幾乎被背後希拉爾王子的目光灼傷了,那是充滿了慾望的火焰。他定了定神,出乎大家意料的道:「臣認為北路統帥上,夏爾蒙伯爵是個合適的人選。」   房間中剎那間陷入了沉默,就連希拉爾的目光也由憤怒變成了驚訝,然後不知是什麼原因,緩緩退去,彷彿思考著什麼問題。   巴茲深深地看著拉曼,然後把目光移向也是一臉訝色的暗黑法師,和藹地道:「夏爾蒙卿,你對此有何看法?」   夏爾蒙站起身來,看了看巴茲的笑容,決然道:「臣決不讓陛下失望。」   「好!」巴茲喝了一聲,即道:「那就這麼定了,由烏勒做南路主將,夏爾蒙為北路主將。諸卿當努力作戰,為我納斯達立下青史留名之偉業。」   「是!」諸將起立齊道。   離開了會議室,夏爾蒙獨自一人向他的住宅走去。今日軍事會議之上巴茲的突然任命,頗令他感到意外。而拉曼居然不顧得罪希拉爾也要推薦他,也令他心裡有了一點疑惑。   他正在邊走邊想著,忽然感覺到後邊有人跟了上來,回頭一看,卻是拉凱爾。   拉凱爾慈祥地笑了笑,道:「賢侄,大喜啊。陛下如此看重於你,將來你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夏爾蒙謙謝道:「大人過獎了。」   拉凱爾看著他黑色的身影,還想說什麼似的,話都嘴邊卻有縮了回去,只道:「好啦,別在這裡謙虛了。陛下找你呢。」   夏爾蒙一驚,道:「敢問大人,可知何事?」   拉凱爾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陛下他現在去了城牆上,叫你去那兒找他。」   夏爾蒙沉默了一會,向拉凱爾謝了一句,轉身離去。拉凱爾望著他的背影,眼中翻騰著複雜的情緒。   不多時,夏爾蒙就在靠近瑪咯斯國境的克頓城城牆上找到了巴茲。   納斯達帝國的皇帝獨自一人,靠在堅硬的岩石構成的城牆之上,眺望著瑪咯斯。在他身邊的侍者,都遠遠地站在遠處,顯然是被他遣開的。   城頭上大風起處,刮得納斯達軍旗咧咧做響,隨著夏爾蒙走近的步伐,他看到了巴茲頭上皇冠下的白髮。   「陛下,」暗黑法師在他的身後,恭敬地道。   「哦,你來了啊。」巴茲頭也不回,淡淡道,「過來吧。」   夏爾蒙依言走上。   巴茲指了指瑪咯斯方向,那一片無邊無際的大地晾椑魽熟XΦ難艄庀攏酗葴V匆恢制嗔溝拿饋?   「這裡,就是我納斯達歷代祖先夢想的土地,他們每一個人臨死前留下的遺言,彷彿都刻在了我納斯達帝國的歷史上。」他回頭看著黑袍男子,「你可以理解這種感情麼?」   暗黑法師低下頭去,沉默不語,但臉上已露出了尊敬之色。   巴茲點了點頭,忽然道:「你是尤素·夏爾蒙的兒子罷?」   黑袍男子身子一震,道:「陛下……」   巴茲微笑著看著他,道:「我早就知道了,其實聽到了你也叫夏爾蒙,我怎麼會想不起尤素,再去問問拉凱爾和拉曼,自然都知道了。」   夏爾蒙遲疑地道:「陛下,臣不是……」   巴茲淡淡道:「你不必在意,又沒有做錯什麼事。這是你的私事,我本無意追問。只是今日想起,順便問了一句。你現在是我納斯達帝國重將,朕若信不過你,又豈會用你?」   夏爾蒙深深低下頭,道:「謝陛下。」   巴茲又道:「今日任命你作北路主將之事,看來你很意外吧?」   夏爾蒙點頭稱是。   巴茲道:「其實我早有如此想法,只是沒想到拉曼他先提了出來,朕也就順水推舟了。不過看來拉曼對你很好啊?」   夏爾蒙道:「是,拉曼伯父對臣十分照顧。」   巴茲笑了笑,道:「拉曼這個人才能是有的,處事也很老練,是個很不錯的人才。你還年輕,有空不妨多向他請教請教。」   夏爾蒙道:「陛下說的是,臣也明白拉曼伯父過人之處,自當時時請教。」   巴茲看了他一眼,低笑道:「過人之處麼?嘿嘿。」說著,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道:「對了,自從你在克頓城一役中立功加入我納斯達帝國,到現在我任命你為北路主將,不知道可有什麼人對你示好麼?」   夏爾蒙心中一凜,道:「陛下多慮了,自從臣加入納斯達後,各位前輩都對臣教誨有加,對臣很好。」   巴茲目光如刀,直盯著他,道:「我是說我那三個兒子。」   夏爾蒙臉色一變,微一沉呤,道:「有。」   巴茲看著他,點了點頭,轉過頭去看著城外那片蒼茫大地,徐徐道:「你對我很是老實,這很好。我的意思你應該很明白,對於這種事外人不要插手。你是我看重的人,切不可讓我失望。」   夏爾蒙立刻道:「陛下放心,臣知道如何做了。臣是陛下之臣,陛下有生之年自當只效忠於陛下一人。」   巴茲也不回頭,輕笑了一聲,就繼續眺望著瑪咯斯。   夏爾蒙忽然感覺到了臉上一陣冰涼,遠處傳來了一陣士兵的歡呼,抬頭看去,只見小小的雪花慢慢地在天空中飄舞。   這個秋天,終於結束了。         第三十三章 序幕     據說慾望大陸的冬天是冥神達斯誕生的季節,於是千萬年來的每個冬天,人們都認為是冥神收穫靈魂的時刻。在比較溫暖的大陸南方還不是很明顯,但在北方的開蘭王國和布魯斯王國,在一年中最寒冷的時刻,街頭上都可以看見凍死的窮人。   在傳說中,邪惡的冥神面目猙獰,巨大的身軀甚至高過了巍峨的龍山山脈,禿頂,上邊還有三隻巨大的角,眉毛是地獄般的火紅色,尖銳的獠牙閃著冰冷的光。然而,達斯最有名的特徵,卻是他擁有了一雙奇異的紫色眼睛,這是上天下地所有生物都不具備的。   除了人類種族中的一支異端。   夏爾蒙看著那一雙淡紫色的眼睛。   天黑了,可是她的房間裡習慣性的沒有點燈,似乎在這個女子的潛意識中就厭惡光亮。   也許,她真的是達斯的後裔吧。據說偉大的冥神就十分厭惡光明,所以凡是他的足跡所到,全都是一片黑暗。   暗黑法杖的柔和白光照亮了房間裡的這一小片地方,讓這兩個人可以彼此看見。   除了暗黑法師,沒有人來看過這個女子。   她依舊蜷縮在床角,眼中還有一絲戒備。夏爾蒙緩緩在床沿坐下,把手中一件衣服放在了她的面前,道:「加件衣服吧,天氣冷了。」   紫瞳女子瞄了一眼那件衣服,卻沒有動手去拿,反而盯著夏爾蒙看。   夏爾蒙似乎早就知道她會是這種反應,也沒有什麼意外驚訝的表情,只是把目光移到窗外,看著那一片黑暗。   房間中一片寂靜。良久,才傳來黑袍男子低低的,彷彿自言自語地道:「今天,下雪了。」   她妖異的淡紫色眼瞳在黑暗中閃了一閃。   然後,又是許久的沉默。   在黑暗中從後看去,他孤獨的身影顯得有些脆弱,即使是在這熟悉的黑夜中,他看去也那麼的緊張,以致於他握著暗黑法杖的右手特別蒼白。   她低下了頭,看著面前的那件衣服,怯生生的伸出手去,把它拿到自己身邊,輕輕撫摩。   那衣服很是柔軟,彷彿從掌心感受到了心底。   她怔怔地抬頭,再一次地看著黑袍男子的背影。   彷彿是誰的心,在這般漆黑的夜裡,輕輕跳動。   「明天,」寂靜中突然傳來了他的聲音,「我就要率領軍隊出征了。雖然這一次西征把握很大,但戰爭這種事誰也說不準。你的身份和身體都不大好,就留在這裡,不要和我一起去了。」   她淡紫色的目光閃爍,卻不說話。   暗黑法師站起身,向著門口走ャ?   就在他快走到門口時,身後傳來她的聲音:「夏……」   他回頭向她看去,因為走遠了距離,暗黑法杖的光芒照不到她的身上,她的身影在黑暗中漸漸模糊了起來,只有她紫色的眼瞳依舊清晰可見。   感覺到她發音的困難,夏爾蒙接道:「是夏爾蒙。」頓了頓,看她似乎依舊念不出這個拗口的名字,夏爾蒙道:「不過你叫我『夏』就可以了。」   「夏!」她在黑暗中輕聲念了幾遍這個名字,然後抬頭看著那個黑袍男子,似乎有那麼一些困難,她慢慢地道:「我,我和你一起去!」   夏爾蒙眉頭一揚,意外地望著這個女子,接著,他向她走去。   走到了床沿,柔和的白光又照在了她的身上。看著黑袍男子的目光,她下意識地往裡縮了一下,只是,她的目光卻沒有躲閃。   這樣的夜裡,有那麼一雙眼睛,就這樣看著你時,你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這一刻,有沒有感覺到,那時間似乎都靜止了呢?   夏爾蒙笑了笑,彷彿是冬季裡的一絲溫暖,道:「好的。」   ※癒癒癒癒   大陸歷一零七六年十二月一日,這場戰爭的序幕正式拉開了。   清晨,納斯達帝國集結的空前的八十萬大軍,在雄壯的軍樂中,從克頓城寬闊的大門裡奔騰而出,陣列於「馬蹄平原」。   人海,幾乎淹沒了這片平原。   雄姿英發的巴茲,臉泛紅光,矯健的身體看不出任何一絲老態。他騎在心愛的馬上,站在八十萬人的前方,望著太陽從瑪咯斯的方向緩緩升起,照得大地隱隱發光。   向著太陽的方向,那是夢想的地方。   巴茲張開了手臂,閉上眼深深呼吸,那一種彷彿連血液都在沸騰的感覺啊!   緊緊握住拳頭,就像緊握住時光,我還沒有老去,這世界正在腳下。   那片陽光照耀下的大地,就是內心澎湃的慾望!   張開了眼,巴茲的臉因為激動而有了淡淡紅暈。他高舉起右手,握成拳,也不回頭,只盯著那初升的朝陽,全然不顧它刺目的光芒,大聲呼喊:「納斯達帝國……」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整整八十萬的納斯達帝國士兵為了他們的皇帝和祖國,仰首大呼:「萬歲!」   「萬歲!」   「萬歲!」   無數雪亮的兵刃向著天空高高舉起,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   就連這片大地,彷彿也在為之悄悄戰慄!   ※癒癒癒癒   瑪咯斯王國,赤蘇城。   似乎感受到了什麼,蘭特雄壯的身子不自主地輕抖了一下,被他身旁的托蘭看在眼底,低聲問道:「蘭特,怎麼了?」   蘭特如雕塑般有著古典美的英俊臉龐沒有絲毫變動,只輕輕搖了搖頭。然後,他望了一眼滿座的瑪咯斯高級將領。   每一個人都在看著他。   在這裡,集中了全瑪咯斯軍方中最強軍力的代表,每一個人的資歷幾乎都比蘭特要來的高。   想不到還是有點緊張啊!蘭特在心中不無自嘲地想著,隨之又想到了愛德華四世那張蒼老的臉。   他挺起了胸膛,坦然面對著在座那些將領尖銳的目光,也許,在他們的目光背後,就是那五十萬人的目光吧!   「諸位,」蘭特朗聲說道,他身著的黃金騎士團的金色戎裝在這個房間裡顯得很是顯目,「根據最新收到的情報,納斯達侵略者已兵分三路進犯我國。其中,中路由敵酋巴茲親自帶領,共五十萬人直接攻向我赤蘇城。」   房間裡想起了一片驚歎聲。   「此外,南路由納斯達二王子烏勒率領,十五萬人;北路……」   不知怎麼,他猶豫了一下,彷彿是在品嚐什麼,才道:「北路由夏爾蒙伯爵率領,十五萬人。」   「夏爾蒙?是誰啊,沒聽過啊。」其他的將領一時議論紛紛,房間中出現了小小的喧鬧。   「那個夏爾蒙,就是在克頓城戰役中最後攻下城池的暗黑法師。」   眾人頓時一片肅靜,不是因為可怕的暗黑法師,而是為了那個說話的人。   那是坐在蘭特身邊的托蘭。   他的臉還是十分憔悴,只是眼中已有了神采。在眾人的目光中,他淡淡地微笑,只有當感覺到人們看他右手邊那只虛空的袖子時,他的眼角有輕微地抽搐。   「諸位,」蘭特的聲音再次吸引開大家的注意力,所有的目光都轉移到了他的身上。托蘭只覺得身上一鬆,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然後從一旁看著蘭特,這個自己當初到現在都極為看好的年輕人,這個如同站在陽光中光彩奪目的戰神般的男子,如今終於要展翅高飛了麼?   「情勢的確十分惡劣,但納斯達帝國在我國境內分兵三路,雖然他們佔了兵力上的優勢,並且憑此避免了大軍臃腫和我軍從兩翼抄襲後方的危險,然而,在單獨的一路兵力上,他們畢竟還是削弱了。所以,我決定,集中全部兵力,攻擊其中一路。」   大多數的將領都點了點頭,這些人能夠混到今日的地步,沒有人會白癡到連這都不懂。   「但不知主將大人屬意於哪一路呢?」托蘭替眾人問出了心裡話。   蘭特向他笑了笑,低聲道:「托蘭大人,您千萬莫要如此稱呼我,形依繼鼐塗梢粵恕!?   托蘭笑著擺了擺手,也不說話,只示意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蘭特回過頭,看著滿室的將領,這五十萬人的命運,就在這幾句話間麼?   在這一刻,他這樣在心裡想著。         第三十四章 抉擇     瑪咯斯王國,赤蘇城。   愛德華四世用手輕輕按著胸口,深深喘息,剛才的劇烈咳嗽幾乎讓他以為撕裂了胸膛。他定了定神,看了看身旁的一群人,在他們前邊跪在床沿的是他的兩個兒女:公主妮婭和王子亞力,後邊則是一大群的侍者醫生。   皇帝皺了皺眉,有些下意識地厭煩,揮手道:「好了,我現在還死不了,你們都出去吧。」   妮婭低低叫了一聲:「父王!」   愛德華四世看了看女兒憂傷的臉,換了微笑的表情,道:「好啦,乖女兒,別怕,我只是想一個人靜一下。」說著,他轉頭看了看年僅九歲,還不大懂事,一雙大眼睛骨碌骨碌轉著的亞力王子,又道:「你弟弟還小,你可要照顧他哦。」   妮婭肩膀抖了一下,看著年老的父親,咬了咬下唇,低下了頭輕聲應了一聲:   「是。」   「好吧,你們去吧。」愛德華四世閉上了眼。   妮婭帶著亞力走出了那間房子,亞力就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用力呼吸了一下新鮮空氣,他抬頭看了看姐姐,道:「姐姐,你的臉色很不好啊。別擔心,父王他會好起來的,他自己不都這樣說嗎?」   妮婭強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頭,道:「亞力說的對,是姐姐自己多擔心了。好了,你自己去玩吧。」   亞力用力點了點頭,向姐姐做了個鬼臉,蹦跳著走了。   妮婭歎了一口氣,臉上的陰霾始終不能散去。當初那個年青快樂的少女,如今卻背上了這般沉重的憂傷。   她向四周看了看,就順著走廊朝著西邊那個園子門口走去。在那門口處,站著她熟悉的那個女劍士的身影。   妮婭走到她的面前,向著她無力地搖了搖頭,叫了一聲:「優妮姐姐,父王他……他還是那個樣子。我,我……」   話說了一半,聲音就已經哽咽了。   優妮低低歎了口氣,眼中露出了同情之色,卻不知道怎麼安慰自己這個最好的朋友,只得輕輕拍她的肩膀。   初冬的冷風吹了過來,令人感到了一絲冰冷的寒意。   優妮忽然看到園子外邊的走廊上走來了一個武將,他的身材很是高大,只是右手邊的袖子空虛飄蕩。得到了優妮示意的妮婭向著那個方向看去,眉頭皺了一皺,等那個武將走到了身前,道:「你來了啊,托蘭叔叔。」   托蘭深深低下頭去,道:「是,公主。陛下他派人召見於我。」   妮婭向著那個僻靜的房間看了一眼,眼眶忍不住又紅了,只得道:「父王他的身子越來越差了,你不要打擾他太久。」   托蘭立刻道:「是,請公主放心,我明白的。」說著,他向妮婭行了一禮,就向愛德華四世的房間走去。   妮婭看著他的背影,怔怔出神。只聽見優妮突然在身邊道:「托蘭將軍其實是個好人。」   妮婭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他從小看著我長大,雖然是君臣之別,但他很是疼愛我。可惜他現在卻變成了這個樣子!不過幸好,父王還是一樣信任他。」   優妮沉默了一下,彷彿在想著什麼,過了一會才道:「是夏爾蒙把他變成這個樣子的。」   妮婭身子一抖,轉過身看著優妮,迎接她的是優妮和她一樣憂傷迷惑的眼光。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妮婭低低地道:「我們不是同生共死的好朋友麼?」   戰爭開始了三天,從戰場的結果來看,完全是納斯達帝國壓倒性的優勢。   因為幾百年的戰爭敵對關係,瑪咯斯王國在接近納斯達帝國邊境方向的城市,除了邊境大城克頓城之外,幾乎都沒有發展較大規模的城市,相反,堅固的要塞倒是不少。一般而言,瑪咯斯王國的經濟主體主要是在從王都赤蘇城向西的那一片黃金地帶。而在東面,在赤蘇城和納斯達中間,比較有規模的大概只有「卡裡古」城和「威特斯」城。其中,就地理位置而言,「卡裡古」在北路,「威特斯」在中路。   納斯達西征軍的主力,巴茲親自率領的中路軍的行進速度很正常,五十萬大軍的鐵蹄之下,很多小城市小要塞在沒有援軍的情況下幾乎放棄了毫無意義的抵抗。三天之內,巴茲攻下了四座城池,已開始深入瑪咯斯的國境之內。   站在一夜間就不屬於自己國土的土地上,瑪咯斯民眾們的臉色很不好看。看著趾高氣揚在街上行走的納斯達士兵,很多人眼中有著憤怒。   然而,那又有什麼用呢?   有誰會注意到他們呢?   那些納斯達帝國士兵身後的背景,是那被攻陷的城市中還在燃燒的火焰和那些火焰熄滅了卻了了上升的青煙。   這就說明了一切。   相比之下,三路大軍中戰果最為輝煌的是南路的烏勒王子,在勇猛善戰的他的帶領下,精銳的納斯達騎兵軍團在瑪咯斯的國土上橫行無忌。同樣在三天時間裡,他竟攻下了七座城市,把瑪咯斯的防線打的不停後退。他的行動之快攻勢之烈,讓巴茲在告誡他不可冒進的同時也不得不為之嘉獎。一時之間,烏勒王子成了納斯達帝國軍隊中名圊n笳鰲?   同時,納斯達軍方中的新貴夏爾蒙伯爵與之相比則遜色不少,他只攻克了三座城市,但在整體攻勢上倒沒有落後,隱隱保持著和中路巴茲軍相同的一條戰線。   即便如此,這也是納斯達勝利者們所考慮的煩惱,在瑪咯斯人的心中,北。中。南。三條戰線上,自開戰以來,瑪咯斯軍節節敗退,絲毫看不見有勝利的希望。   瑪咯斯真的要完了嗎?從前線到後方所有的瑪咯斯國人,心裡都不由自主地想著這個問題。   納斯達中路軍主營。   那個巨大的沙盤被搬到了這裡,巴茲和他的幕僚們正站在它的面前。在那上邊,從克頓城往西,象徵著納斯達帝國的紅旗,像三把尖刀,插在了瑪咯斯的領土之上,並慢慢向著沙盤前端的那個王都延伸而去。   「情勢不錯啊,」巴茲笑了笑,向著站在身旁的拉凱爾道:「你說呢?」   拉凱爾點點頭,笑道:「這三天裡,我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士兵士氣極為高昂。這都是陛下統領有方。」   巴茲一揮手,道:「好了,你別老說這些無聊話,不過現在的形勢是對我軍越來越有利了。以這個速度下去,要不了多久,」說著,他把手往沙盤上一指,道:「就要攻到威特斯城了。這個可是個大城市,瑪咯斯必然不會像這幾日般輕易放棄了。」   「不過,陛下,」站在沙盤另一端的拉曼接口道,「雖然在我大軍壓境之下,敵軍無奈中只得敗退。但目前我軍已深入敵境,還是要小心些的好。」   巴茲目光一閃,笑道:「不錯,想不到拉曼你這個老傢伙還是這麼小心啊,呵呵。不過有了你這個在瑪咯斯生活了幾十年的名將做嚮導,真是天賜卿於朕啊。」   拉曼微笑道:「陛下過獎了。不過這幾日烏勒王子的攻勢很猛,導致南路戰線比我軍和北路夏爾蒙伯爵的戰線都明顯突前了一塊。我想應該再次提醒一下烏勒王子。」   巴茲點了點頭,眼光又注意到了那個沙盤之上,看著那標注著威特斯的城池,道:「根據情報,威特斯城是瑪咯斯王都赤蘇城和邊境克頓城之間少數幾座駐紮重兵的大城市。我軍自從攻進瑪咯斯以來,還沒有經歷過大場面和比較艱苦的戰鬥,諸位要小心了。」   房間內的眾將齊聲應是。   稍後,拉凱爾看著那座威特斯城的標記,笑著道:「陛下不必太多憂慮,我軍在蒼雲走廊積累了不知有多少的攻城經驗,必定不會讓陛下失望的,更何況威特斯城在城池的堅固和規模上遠不如克頓城。」   巴茲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我們經驗多是沒錯,可惜還是沒攻下克頓城吧。」   拉凱爾老臉一紅。   巴茲哈哈一笑,道:「你別往心裡去,我開個玩笑而已,只是小心些必定沒錯,你們回去還是要認真準備。」   拉凱爾點頭稱是。   巴茲注視著那座沙盤上的城市,口中淡淡地道:「是堅城麼?卻不知那個幫我們攻克了克頓城的年輕人現在是什麼情況了?」   納斯達帝國北路軍主營。   傑夫一身戎裝,興沖沖地走了進來,對坐在桌子後邊的夏爾蒙道:「大人,好消息。目前正被我軍包圍的魯依城守將接受了我們的最後通牒,要我們做出不傷害平民的承諾後答應投降。」   夏爾蒙眉頭一揚,道:「哦,是嗎?那可是一個好消息。」說著,他把放在桌面地圖上的右手向前移了一步,口中淡淡道:「第四座了。」   傑夫又道:「等一下會進行受降儀式,現在哈利和吉姆正在那邊盯著。不知道大人你……」   夏爾蒙搖頭道:「我不去了,這種事你去辦就可以了。」說著,他示意傑夫休息一下。   傑夫應了一聲,走上來找了張椅子坐下,看了看桌面上的地圖,忍不住道:「真是想不到我們會變成今天這種情況,居然成了納斯達軍來進攻瑪咯斯。」   夏爾蒙笑了笑,目光閃了一閃,道:「那以後還有你想不到的情況,你怎麼辦?」   傑夫怔了怔,看著暗黑法師的目光,道:「我自然和大人站在同一戰線了。」   夏爾蒙點了點頭,換了個話題:「艾爾文怎麼樣了?」   傑夫道:「哦,艾爾文將軍正率領黃蜂軍團在我軍前線警戒,以防瑪咯斯有援兵前來。」   夏爾蒙哦了一聲,也不追問了。艾爾文是這次撥給夏爾蒙的五萬人黃蜂軍團的軍團長,是個比較年輕的納斯達貴族,今年二十九歲。在和他相處共事的這段時間以及這三天裡的戰爭階段,夏爾蒙大致對這個人有了一定的瞭解。艾爾文少年得志,年輕而有為,年僅二十九歲就當上了軍團長,即使是對一個貴族身份的人來說也是很不簡單的。而在這三天的戰鬥中,更是顯出了他不凡的能力,儘管黃蜂軍團並不是納斯達帝國著名的幾個大軍團,但在戰鬥中他們的實力依舊令人驚歎。以致於傑夫等人對納斯達帝國的軍力幾乎建立了百分之百的信心。   但是從艾爾文平日禮貌的態度中,夏爾蒙卻依舊看出了他心中的不平之意。這也難怪,一個比他還年輕而且還不是貴族的年輕人,居然在短短時間內爬到了如此高的地位,他自然很難接受。但納斯達軍的將領卻沒有把這種情緒表達出來,只是在戰爭中盡力證明自己不比上司差。   這是個良將啊!   夏爾蒙心裡這樣想著,不禁想到,納斯達軍中隨便拿出一個將領和一個軍團際僑鞝擻判悖虛^□秸欽鷘珀g潿寄蚜恕?   這時,門外一陣腳步聲,在門口士兵的通報聲中,半獸人族的傑拉特族長和他的兒子費爾以及迪卡走了進來。   夏爾蒙和傑夫都站了起來,微笑著表示歡迎。   傑拉特笑容滿面,走上前來道:「我在軍隊中聽說有好消息了,就趕來看看。」   傑夫笑道:「族長你沒聽錯,魯依城的守軍已經投降了。」   迪卡大笑一聲,道:「算他們識相,不然只憑他們那不到一萬的軍隊和小小的城池,還不得化為孜粉。」   夏爾蒙請傑拉特在椅子上坐下,微笑道:「這幾日來,半獸人軍團在戰爭中屢立奇功,瑪咯斯軍隊一遇上你們幾乎都是一觸即潰。我們能有今日之局面,族長您功不可沒。」   傑拉特笑了笑,道:「這些都不是瑪咯斯軍隊的主力,而且我軍兵鋒正盛,勢不可擋,才會出現這種情況。另外伯爵大人你的指揮可也是可圈可點啊。」   夏爾蒙一擺手,道:「族長你還是叫我夏爾蒙吧。」頓了頓,他放低了一些聲音,道,「你我是真正同一戰線的戰友,不必這麼見外。」   傑拉特年老但睿智的眼中光芒一閃,笑道:「沒錯沒錯,我也覺得這樣很是彆扭,那還是叫你夏爾蒙好了。」   夏爾蒙點頭微笑。   傑拉特身後的巨人費爾那紅色的眼睛一直盯著桌上的地圖,忽然道:「目前情況,我軍佔盡優勢。不知道瑪咯斯指揮官會採取什麼對策呢?」   傑夫點了點頭,看著地圖,道:「不錯,納斯達和瑪咯斯兩國的兵力差距始終是一個問題,而且巴茲陛下分兵三路也令瑪咯斯產生了選擇交戰的困難。要全面防禦,他們的兵力肯定不夠,要集中攻擊一路,卻頭尾難顧。真的是很難啊!」   傑拉特笑了笑,望著黑袍男子,道:「你有什麼意見?」   夏爾蒙皺了皺眉,沉呤了一會,道:「傑夫剛才的分析很有道理,巴茲陛下的戰略的確很好,但現在選擇決戰的主動權卻落在了瑪咯斯一方的手中,這也是我唯一比較擔心的問題。當然,從正常角度說,與中路軍決戰,以陛下之能,還有拉凱爾和拉曼一大批名將和全納斯達最精銳的五十萬大軍,以瑪咯斯軍現在的實力想要戰勝他們實在太困難了。而要攻擊南北兩路,就像傑夫說的,頭尾難顧。但是,以目前的情況,我認為瑪咯斯軍已沒有退路了,只有集中兵力來進攻我軍一路,消滅我軍有生力量。否則光憑兵力上的優勢納斯達就穩贏了。」   說到這裡,他不禁抬頭望著赤蘇城的方向,那個少年時的好友,那個從小就光芒四射的人,會有什麼樣的選擇呢?   「我只是希望他會選擇我這一路。」在眾人的目光中,暗黑法師淡淡地道。   大陸歷一零七六年十二月五日,戰爭進入了第四天。   瑪咯斯王國的威特斯城牆之上,走上了一個全身金甲的將軍。他手扶著堅硬城牆上的石塊,眺望著東方的地平線。在那個方向的遠處,就是瑪咯斯王國最大的敵人麼?   瑪咯斯軍隊的最高主將做出了出乎絕大部分人意料的決定:他要和納斯達帝國西征軍中實力最強大的,由皇帝巴茲親自統領的中路軍決一死戰。         第三十五章 竊     這是一個陰暗的天氣,烏雲籠罩著瑪咯斯大地,從北往南的天空中,都飄下了雨。   因為下得是雨而不是雪的緣故,所以氣溫還不是太低。相反,在雨中的濕氣裡,彷彿空氣特別的清新。   暗黑法師站在營帳中,從窗口看出去,只見漫天透明的雨絲條條掉落在大地之上。窗外雨中不時有風吹來,把漫天的雨絲吹得斜了,間隙中還有雨點輕輕撲來打在臉上,有冰涼的感覺。   「這場雨很快就會停了。」羅德走到了他的身旁,看著窗外,道,「瑪咯斯的冬天開始時總要下這麼幾場雨,但是都不會太大,也不久。不過過了這一段,天氣可就冷了。」   夏爾蒙點了點頭,回頭發覺另一人不在,問道:「維西去哪了?」   羅德聳了聳肩膀,道:「不知道。」   正說話間,卻見營帳的門簾一翻,淋了半濕的盜賊鑽了進來。   羅德奇道:「下雨你還跑到哪裡去了?」   維西抖著身上的水珠,道:「我到前邊的村莊裡去看了看,結果一個人都沒有,全跑光了。看來瑪咯斯是要堅壁清野了。」   夏爾蒙皺了皺眉,沒有說話,羅德卻不懷好意地盯著維西,問道:「你怎麼會這麼好去做起探子來了,哼哼,平常也沒見你這麼勤勞過。你該不是……」   維西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有點緊張地看著這個多年的老友,怒道:「你這個二流,不,三流四流的呤游騙子想說什麼?」   羅德也不生氣,笑嘻嘻地掃了他一眼,道:「快說,你從那些人家裡拿了多少東西?」   夏爾蒙聞言瞄了盜賊一眼,維西臉一紅,道:「哪有此事,羅德你這個傢伙不要亂說?」   羅德大笑一聲,道:「看看,還說不是,連說話的口氣都軟了。」說著,回頭向夏爾蒙道:「木頭,這次你可不能放過他,維西這傢伙一貫如此,真是敗壞我軍名聲之罪魁禍首。」   維西大怒,臉漲得的紅了,卻一時找不出話來反駁,其實他剛才倒是真的有心趁著下雨天去那村莊裡看看有沒有什麼收穫,卻不料被羅德這個幾十年睦嫌巖謊劭雌啤?   看著盜賊的神情,夏爾蒙微微笑了笑,突然道:「維西,你是不是也認為自己做了錯事,或者說認為自己做的不是什麼好事?」   維西怒道:「我明明沒偷東西,你們這兩個傢伙幹什麼老是說我?」   羅德正要出言諷刺,卻被夏爾蒙以目光阻止。看著對面兩人的眼光,維西撐了一會,終於道:「好了,算我怕你們了。我是去看看有沒有東西剩下,怎麼樣?反正也沒人要了,我拿一點算什麼?」   羅德呸了一聲,道:「你怎麼知道沒人要了?還不是找借口偷東西。喂,老大,木頭現在怎麼說也是這十幾萬大軍的總將,你這樣做要是被人發現了還不得說閒話啊。拜託你收斂一點好不好!」   維西剛剛正常的臉色又紅了一下,看了夏爾蒙一眼,喃喃地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夏爾蒙搖了搖頭,道:「維西,你這樣是不對的。」   維西越發的不自在,羅德則幸災樂禍地看著熱鬧。只聽夏爾蒙繼續道:「像你這樣作盜賊的心裡卻認為自己偷東西是不好的事,那就只有一個結果了做賊心虛。」   維西應付的點點頭,往邊上椅子一坐,就想結束這個話題。旁邊的羅德卻皺了一下眉頭,道:「我說死木頭,你這個說法好像有問題啊,我怎麼聽得這個意思像是說他做賊沒關係,只有心不虛就可以了。」   黑袍男子笑了笑,道:「偷東西在你們心中是很不好聽的事吧?」   羅德立刻道:「當然。」說著得意洋洋地看了維西一眼。   維西怒道:「那十幾年來我每次用偷來的錢請客時,你這傢伙卻吃得那麼高興,怎麼那個時候不清高了?」   羅德笑道:「我吃飯的時候記憶力不大好。」   維西把椅子向那個無恥的傢伙丟了過去。   夏爾蒙搖了搖頭,止住了那兩個人,向維西道:「那我所做的事呢?」   維西一怔,道:「你做了什麼啊?你不是很好嗎?」   羅德接口道:「是啊,你是這路大軍的總將,為納斯達皇帝打江山,不是好得很嗎?」   夏爾蒙笑了笑,道:「說白了,維西你最多不過是偷東西,而我,」他頓了頓,道,「我是在殺人,我指揮了一大群人去殺那些素不相識的人。」   沉默。   羅德和維西面面相覷,心中不由得又想起當初在阿爾夏特村夏爾蒙向村民們表明身份時的瘋狂情景,現在他的口氣,不知怎麼讓他們想起了從前。   羅德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夏爾蒙,你沒事吧?」   夏爾蒙看了他們一眼,平靜地道:「沒事。」   維西向著羅德攤了攤手,做了個無奈的樣子。   羅德苦笑。   房間中的氣氛一時有些尷尬。過了一會,維西像是想起了什麼,慢慢地道:「其實,我去那個村莊裡倒是真的想去打聽一件事的。」   羅德「咦」了一聲,忍不住問道:「什麼事?」   維西道:「我想看看這裡還有沒有村民,向他們打聽矮人的事?」   夏爾蒙和羅德都皺起了眉頭,羅德疑惑地道:「矮人?」   維西點點頭,道:「是。當初塔爾和我們分手時說過他的部族似乎在瑪咯斯北方和五國聯盟以及布魯斯王國三國邊境連接的地方。我這幾日想到這裡是瑪咯斯王國北方,就想去問問看。」   「塔爾嗎?」夏爾蒙低低地重複了一遍。   「唉,也不知道妮婭小姐和優妮現在怎麼樣了?」羅德顯然也被勾動了心思。   短短的半年時光,曾經同生共死的夥伴,卻有了恍如隔世的心情。   暗黑法師轉過身子,向著窗外飄落的雨絲看去,沉默不語。   半晌。   夏爾蒙突然說道:「維西。」   維西應了一聲,只聽夏爾蒙接著道:「以後你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維西嘴裡咕噥了一句,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們都認為我錯了,我不幹不就行了麼。」   羅德笑嘻嘻地湊上去,準備裝偉大安慰盜賊但實際上狠狠地諷刺他時,卻聽得暗黑法師平淡的聲音在房間中繼續飄蕩:「過一陣子我們攻下有些規模的城市時,總要處理一些瑪咯斯貴族和奸商的,到時你替我帶一隊士兵去抄他們的家,把家產沒收歸公,一切事宜,」說到這裡,他看了維西一眼,「由你當場做主好了。」   羅德愕然。   維西一躍而起,興高采烈地走到夏爾蒙的身旁,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然後會心地向他眨了眨眼,正重其事地道:「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   羅德忍不住開口道:「木頭,你這是……」   夏爾蒙看了他一眼,道:「他這樣就不是偷東西了。」   維西立刻道:「就是就是,我這可是為納斯達帝國效力呢。」   羅德向他瞪了一眼,轉頭向夏爾蒙道:「這跟偷有什麼區別?不,根本擺明了是明搶嘛。」   夏爾蒙看著他,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羅德?這個世界上無論什麼事,有了強大的力量之後就會有發生變化。維西他代表了我納斯達強大的軍力,那他就是正義的象徵,而不是街頭的小偷。」   羅德怔了怔,道:「那這個世界上還有沒有正義了?」   「有的。」夏爾蒙道:「當初在王都赤蘇城,修肯有瑪咯斯王家的支持,所以他和蘭特成了傳說中正義的英雄,而我是邪惡的暗黑法ΑU龠f胄岸瘢飭纕◣棺a愣蟫鵅I?   說著,他轉頭對維西道:「維西,以後不要再去騷擾貧民了,這些人沒什麼值錢的東西,生活也不是很好。你要滿足自己的慾望,就去找那些富有的人,一來收穫大得多,二來你有強大背景,以正義之名去光明正大地拿,豈不是更好?」   維西連連點頭,道:「說得對,說得對。死木頭你果然是讀過書的人,說話看法就是不一樣。原來盜賊是可以這樣做的,我現在都覺得我以前二十多年都白活了。」   羅德目瞪口呆,望著趾高氣揚的維西,忍不住對夏爾蒙道:「木頭,維西他以前偷點小東西還沒什麼,就算抓住了也不會出太大的事。你現在叫他這樣,偷的拿的東西那麼大,萬一……」   夏爾蒙搖了搖頭,道:「羅德,其實你還是很不瞭解這個世界的規則啊。有一句很老很老的話,就是對你最好的回答。」   「什麼?」   暗黑法師沒有立刻回答,反而轉過了身子,再一次看向窗外。   窗外的雨還在下個不停,雨中不時有冰涼的冷風吹來,把冬天的寒意吹拂在了臉上。看著烏雲密佈的天空,只覺得天色越來越暗了。   他站在窗前,迎著風,任風中的雨粉冰涼地打在臉上,淡淡地道:「竊國者候,竊鉤者誅!」   開蘭王國,紅雪之城。   冬天的薔薇園一片凋落,大陸北方厚厚的冰雪覆蓋在枝頭之上,把可憐的樹枝壓得垂向地面。   在無比美麗的雪景中,有淡淡的肅殺之意。   老皇帝弗羅斯特穿著豪華暖和的白狐皮裘,站在這個他最喜歡的地方。   關於他為什麼喜歡這個薔薇園,開蘭王國上下不知猜了多少遍,有說是故皇后最喜歡這裡的,有說是這裡有寶藏的,還有說這裡風水好的……總之林林總總,但到最後卻還是沒人能給一個讓人信服的答案。   只有這個故事的年老的主人公,依舊站在這個春天燦爛冬季肅殺的花園中。   天空中飄著雪,晶瑩剔透。   落到了地面,化為了大地白的衣裳。   老人怔怔地看著,有些出神。   再過一個月,又是一年過去了麼?   我還可以看到幾個冬天呢?   從花園中侍者掃開了雪的那條路上,傳來了腳步聲。   「臣奧特拜見陛下。」   弗羅斯特也不回頭,還是看著南方,淡淡道:「天氣很冷,你起來吧,不用多禮了。」   奧特侯爵應了一聲,起身向前走了幾步,站在皇帝的身後。   「你這次回來述職,把納斯達那裡的情況都和我說得很詳細了,很好。」   奧特恭聲道:「這是臣份內之事。」   弗羅斯特頓了頓,又道:「今天是巴茲攻入瑪咯斯第六天,情況怎麼樣了?」   「回稟陛下,根據南方傳來的消息,納斯達帝國情勢一片大好。三路大軍節節勝利,尤其是南路的烏勒王子,到今天居然已攻下了瑪咯斯八座城池和一座要塞,人皆稱讚其勇武過人。」   弗羅斯特笑了笑,道:「是嗎,勇武過人啊?那麼巴茲怎麼樣了?」   「巴茲陛下的中路軍團也是勢不可擋,只是速度沒那麼快。不過按正常的情況,今天,最遲明天也要攻到威特斯城了。」   「哦?」弗羅斯特想了想,道,「威特斯城是瑪咯斯王都赤蘇城與巴茲中路大軍中間一道有力的屏障,瑪咯斯應該不會輕易放棄了吧?」   「是,有傳聞道,前瑪咯斯戍邊大將軍托蘭已帶領二十萬大軍進駐威特斯城,準備攔截巴茲。」   「二十萬麼?」弗羅斯特微微一笑,道:「不是說瑪咯斯主將是個年輕人,叫蘭特的嗎?」   「正是,陛下。不過有傳聞道因為南路烏勒王子攻勢太猛,蘭特已率領另一支人馬去對付這個比巴茲更棘手的人了。」   「哼!」年老的皇帝突然冷哼了一聲,奧特侯爵只覺得心中沒來由地一跳,彷彿心臟被什麼刺激了一下,連胸口都隱隱有些疼痛。   「奧特。」皇帝突然叫道。   「臣在。」   弗羅斯特轉過身子,看著他,淡淡道,「下次向我稟告時,不要再說什麼傳聞了,我要真實的消息。」   奧特侯爵低下了頭,四周冰冷的空氣中,在皇帝的目光下,他額頭之上卻隱隱有汗出現。   「是,臣明白了。」   弗羅斯特點點頭,又回頭望向南方,道:「說說那個暗黑法師吧,克利姆回來把那個法師說的不是很好,但你卻對他很是推崇。這個北路主將現在怎麼樣了?」   「稟陛下,暗黑法師夏爾蒙的進展在三路大軍中是最慢的一個,但他的攻勢一直和巴茲的中路軍保持著幾乎一致,所以到現在巴茲也沒有對此說什麼,倒是對南方的烏勒王子說了幾次,叫他不要冒進。」   弗羅斯特瞇起了眼,在漫天風雪中,南方的天空中彷彿出現了巴茲那張熟悉而可惡的臉。   「這個老傢伙,還真是不容易犯錯啊。」他低聲說了一句,然後就陷入了沉默。   冬天的雪不停飄落,奧特侯爵只覺得腳都快凍僵了,在他以為自己就要變成早上入宮時在大街上看到凍死的窮人的樣子時,年老的皇帝卻中氣十足地開口道:「埃瓦那裡怎麼樣了?」   奧特侯爵立刻道:「埃瓦將軍已經遵照陛下的命令,趁著這幾天大雪,秘密把王都附近的二十萬軍隊調到南方與納斯達邊境的萆畹卮顆溫えN艘磺凶急浮!?   弗羅斯特點了點頭,道:「好。這樣加上原有的軍力,就有五十萬人。只要巴茲在瑪咯斯一出什麼意外,嘿嘿,在納斯達軍方軍心動盪之際,就是我開蘭大軍南下之最好時機。」   說到這裡,他抬頭眺望南方瑪咯斯的方向,道:「希望那個叫蘭特的年輕人不要讓我失望了。」   奧特侯爵望著皇帝的背影,深深的低下頭去。   雪,越下越大了。   納斯達西征中路軍。   皇帝巴茲看了看天空,雨變的小了。   這一場雨,就要過去了嗎?   他忽然笑著對身旁的拉凱爾道:「你說瑪咯斯的命運,像不像這場雨呢?就這樣越來越脆弱,逐漸滅亡!」   拉凱爾微笑答道:「在陛下軍威之前,誰能不束手就擒?」   巴茲大笑。   笑聲中含著自信與驕傲。   「四十年了,我等這一天整整等了四十年了。」巴茲望著西面赤蘇城的方向道,「我二十歲登基,立志富國強兵,開疆擴土。少年時的雄心壯志,到老猶熾。群臣中你跟隨我最久,到如今已有三十七年了吧?你當明白我的心意。」   拉凱爾身子一震,不由得有些動感情,道:「陛下,你還記得我跟隨你的年頭?」   巴茲用力一拍他的肩膀,笑道:「老夥計,當初我們倆在蒼雲城下相識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小的貴族騎士呢,哈哈,到如今也老的不像樣子啦!」   拉凱爾忍不住也笑了起來,道:「臣有今日,都是拜陛下所賜。不過時光如水,不想一轉眼年華就已老去了。」   巴茲笑了笑,像是想起了什麼,道:「不過說起來朕這個位置也坐了四十年了,想想也真的是很久了啊。」   拉凱爾心中突然一凜,臉上卻沒有變色,笑道:「陛下說得哪裡話?臣等還要跟隨陛下征服整個慾望大陸呢!」   巴茲看了他一眼,又是大笑,然後笑著道:「沒想到你這傢伙的野心比朕還大啊!」說著,像是不經意地,又道,「不過朕那幾個兒子怕是等不及了吧?」   拉凱爾再也控制不住,臉色大變,不過在這種情況下,臉色要是還不變,只怕更是糟糕。他看了一眼巴茲的笑容,心裡不知怎麼有一絲寒意,立刻道:「陛下說笑了,幾位王子都孝敬異常,哪會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哦,是嗎?」巴茲冷笑了一聲,寒下了臉。   「你跟隨朕長達三十多年,朕最信任的就是你,更希望你為群臣表率,你可萬萬莫讓朕失望了。」   「臣不敢。」   巴茲點了點頭,道:「那就好。」然後放鬆了臉色,和藹地道:「你是知道朕的脾氣的,該不會怪朕吧。」   「臣萬萬不敢。」   「呵呵,看你這個樣子,好啦,起來吧。」巴茲笑著道。拉凱爾這才敢抬起頭。   這時,巴茲彷彿事不關己地道:「朕在出征前,聽說在你的府邸上,時常在半夜三更夜深人靜時有人前去拜訪你啊?」   拉凱爾剎那間只覺得心臟都停止了跳動,一層層的冷汗在瞬間濕透了內衣。強打精神,他澀聲叫了一聲:「陛下……」   巴茲微笑著阻止了他,但笑容中的目光卻似刀鋒般銳利。   皇帝和藹地對他的大將道:「你跟隨朕這麼多年,是朕之心腹。拋開君臣身份,你是皇后親弟,你我還是內親。朕不會對你怎麼樣的,但還是希望你能潔身自愛,你可明白?」   拉凱爾如何還敢說其他的話,低首道:「臣明白。」   巴茲目光一收,又變成了老朋友的樣子,拍了拍拉凱爾的肩膀,笑道:「老夥計啊,等到攻下了赤蘇城,你我當在城牆之上,痛飲三杯。」   拉凱爾偷偷抹去額頭上的冷汗,強笑著附和。   「稟告陛下,」營帳外突然傳來了士兵的聲音,「有軍情報告。」   「傳進來。」   一個滿身泥漿的士兵跑了進來,跪在地上向巴茲行了一禮,道:「稟告陛下,我軍前鋒黑狼軍團遭到瑪咯斯軍襲擊,已損失了五千人。」   巴茲和拉凱爾相視一眼,拉凱爾問道:「是在何處遇襲?」   「在離威特斯城一百里路遠的地方。」   拉凱爾眉頭一皺,回頭望向巴茲。   只見巴茲點了點頭,肅穆的神色中卻隱隱有興奮的表情。   他站了起來,看著營帳外頭的雨,淡淡地道:「這場戰爭,終於要正式開始了麼?」         第三十六章 威特斯城     十二月七日,天空停止了下雨,只是天色還有些陰暗。   納斯達帝國西征中路軍浩浩蕩蕩地大步前進,一路之上沒有遇到任何抵抗,直逼威特斯城。在中午時分,他們就看到了這座城市。   威特斯城是一座大城,城牆堅固,但比起邊境重鎮克頓城來說仍是差了些,但與克頓城一戰不同的是,此刻站在城牆之上的托蘭手中,擁有了整整二十萬的兵力。   可是,他面對的卻是五十萬的納斯達帝國精銳,還有久負盛名的巴茲。   托蘭在心中苦笑了一聲,卻沒有在臉上露出任何表情。   戰場上吹來了冬季裡冰冷的風,拂過他的臉龐,感覺到了涼入心底的寒意。不知怎麼,又想起了克頓城那一戰地獄般的情景。   也許,還要再經歷一次吧?   托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站在他身緣睦啄賞梏黑狩i傷勾鑭酃穧趕汔慞捋V俚鬧富酉攏釵D醪晃稍詮稹P討泬O[幔n誑`蘇笫啤K孀糯蟛慷釉叢床歡系乜_矗萋蛃E嚼叢膠袷擔里w罌i枷蛄獎匡由歟城芺Y盲r鉤塹慕□梗y夯漢銜⑴?   城牆上站滿了瑪咯斯士兵,每一個都全神戒備,看著城下那似乎無窮無盡的納斯達帝國士兵仍然在不斷湧現。   一片寂靜。   彷彿聽到了心跳聲。   托蘭突然用手一指,低聲對雷納道:「你看,那就是納斯達帝國皇帝巴茲。」   雷納一驚,順著托蘭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在威特斯城的正前方,與其他不停移動的部隊不同,有將近五萬人的騎兵部隊肅立不動,全副裝甲,警戒著威特斯城裡的一舉一動。在這支騎兵部隊的最前方,有兩個衣著與眾不同的男子,正對著城牆上指指點點,不時的還發出一陣笑聲。   顯然,他們很是放鬆。   「還有一個你應該認識了。」托蘭看著他們,道。   「是拉凱爾。」雷納恨恨的道。   「巴茲御架親征,可知其必勝之意。」托蘭淡淡道,「巴茲年歲雖大,又是皇帝之尊,但他精通兵法,這幾十年來納斯達帝國國力急劇膨脹,對外戰爭幾乎戰無不勝,他起了關鍵作用。你看他雖然兵力上佔了絕對優勢,但並不因此掉以輕心,反而以重兵壓住陣腳,以防我軍從城中突襲而出。」   他搖了搖頭,道:「又是一場惡戰。」   雷納皺了皺眉,看著城下如蟻群般漸漸合攏的敵軍,忽然道:「大人,你認為蘭特將軍的計劃行得通嗎?」   托蘭望了他一眼,卻不回答,只笑了笑,就把眼光移開了。   雷納搞不懂托蘭的意思到底是什麼,卻也不敢再問,這時又想到一事,道:「大人,我們出征的前一天,愛德華四世陛下召你進宮,不知道有什麼事?」   托蘭下意識地往東方赤蘇城的方向看了看,道:「陛下是找我閒聊,隨便說說話而已。」   「閒聊?」雷納又吃了一驚。   托蘭笑了笑,道:「陛下他老人家雖然體弱多病,但心裡可是清楚的很,什麼事都瞞不過他的。他知我心中對朝廷裡還有些顧慮,所以給我說了說,好讓我放心。」   「哦,」雷納這才明白了過來。   「另外,」托蘭居然又道,「他老人家還托我轉交一件東西給蘭特。」   雷納睜大了眼睛,道:「咦,那時蘭特將軍應該還在王都啊,陛下為什麼不召見他,親自給他呢?」   托蘭臉上浮起了一絲暖意,道:「陛下他想到了這是蘭特在出征前帶在王都的最後一天,所以不願去打擾他,好讓蘭特和他妻子好好的過上一天。」   雷納笑著點點頭,卻又立刻被另一件事給吸引了注意力:「那不知道陛下給他的是什麼啊?」   「是一件瑪咯斯王家歷代相傳下來的武器,據說是開國皇帝聖·瑪咯斯所用的傳奇利刃,不過它放在一個大盒子中,我也沒看到是什麼樣子?」   「是偉大的聖·瑪咯斯的兵刃嗎?」雷納頓時露出了羨慕的表情,「真想看看啊。不過說起來我長這麼大都沒聽說過有這個東西流傳下來啊?」   托蘭淡淡道:「這不奇怪,其實這把兵刃的紀念意義更大過了實用,幾百年來都是瑪咯斯王家祭祀先祖時拿出來用一下,其餘時間就都收藏起來了,所以不怎麼出名,除了王家成員之外,只有少數高等貴族知道有這件聖物。不過,說起來這件兵刃的名字你一定是聽過的,不止是你,甚至全瑪咯斯的人都是知道的。」   「什麼?」雷納大吃一驚,搜腸刮肚卻也沒想出什麼頭緒,只得道:「不會啊,我一點也沒有印象。」   托蘭笑了笑,道:「據說當初聖·瑪咯斯極其喜愛這把兵刃,到了愛不釋手的地步。在他建立瑪咯斯王國之後,不顧手下人的反對,堅持以這把兵刃的名字來命名了新王國裡王都的名字。」   雷納再也合不攏嘴了,道:「難道,難道它的名字是……」   托蘭正色接道:「不錯,這把傳說中的兵刃的名字就是『赤蘇』!」   五十萬的大軍,把這座城市嚴嚴地圍了起來。納斯達帝國的士兵們開始在陣勢後邊築營,因為你總不可能對一座由二十萬人據守的大城來指望一時半會就攻了下來,而且不做任何準備,一窩蜂地往上衝。   巴茲依舊站在軍隊的正前方,一邊神采奕奕地看著這座城市,一邊聽著探子們最新傳回的情報。聽著聽著,他皺起了眉頭,在探子說完之後,問道:「怎麼才二十萬人,而且還是托蘭守城。還有三十萬的軍隊以及那個叫蘭特的年輕主將呢?」   探子猶豫了一下,道:「最早時的確是蘭特帶著五十萬大軍進駐了威特斯城,但傳聞因為我南路大軍的烏勒王子攻勢猛烈,已經隱隱有威脅瑪咯斯王都赤蘇城的危險。蘭特被迫親自帶領三十萬人前去阻攔。」   巴茲冷哼一聲,道:「他只有這五十萬人,居然還敢分兵,我倒真希望他是這般愚蠢。」說著讓那個探子下去休息,轉頭對拉凱爾道:「你怎麼看?」   拉凱爾微一沉呤,道:「這個傳聞多半是假,搞不好就是瑪咯斯軍放出的。他選了我軍主力作為決戰對象的確令人驚訝,但既已如此則不可能再分兵,否則這場戰爭也差不多結束了。以臣看來,只怕這個叫蘭特的年輕人,多半率領三十萬瑪咯斯軍埋伏在附近,妄圖等我軍集腥iヵ鞘蓖迪芫@眺膜x□ゃ1菹碌輩豢剎環饋!?   巴茲點頭微笑道:「你的想法和朕不謀而合,只是,」他冷笑了一聲,「朕豈會輕易地上了這個大當。如此雛子,居然小覷於朕。朕今日就來個攻城打援,朕倒要看看,這座威特斯城,他蘭特倒是救也不救?」   拉凱爾笑道:「陛下聖明。若不救,則托蘭二十萬大軍被我圍困於此孤城之內,先不說糧草飲水,在我五十萬大軍威懾之下,誰有把握他能守多久?若救,則他全部實力暴露於我軍面前,來一場實力硬撼,嘿嘿……他卻又偏偏分兵兩路,實力大損。這一次瑪咯斯實在是作繭自縛,看來陛下消滅瑪咯斯的心願很快就要達成了。」   巴茲大笑,笑聲極是響亮,以致於周圍的士兵都看了過來。笑了一會,他才慢慢收住笑容,指著威特斯城道:「待朕攻下此城之日,就是瑪咯斯喪鐘敲響之時。」   拉凱爾肅容道:「願陛下早日達成心願。」   巴茲點點頭,忽又想到一事,道:「剛才說到這城裡的糧草不夠,眼看現下已經是冬天了,我軍自己的糧草情況如何?雖然我派了重兵防守,但還是要小心些。」   拉凱爾道:「陛下放心,我國籌備攻略瑪咯斯事宜怕沒有二十年之久?各種糧草馬料都準備充足。同時克裡斯汀王子在朝中也一力統辦,雖然冬天路較難行,但想來不會發生遲滯現象。另外,由於我軍分三路攻略,基本上堵死了瑪咯斯大股部隊繞到我軍後方襲擊我糧草部隊的可能性,所以以臣看來,幾乎萬無一失,還請陛下寬心。」   巴茲拍了拍拉凱爾的肩膀,以示欣慰,然後轉過頭看著威特斯城,「嘿嘿」冷笑了兩聲。   下午,陰暗的天空稍稍亮了些,但還是看不到陽光。   這是個陰霾的午後。   數十萬的軍隊在城牆上下對峙著,戰場上特有的肅殺氣氛,在這個天地間緩緩飄蕩。   馬匹不時發出了低沉的嘶鳴,彷彿也感受到了沉重的壓力。   大戰前風雨欲來的味道,越來越濃,就算是久經沙場的戰士,卻依然有些呼吸急促。   拉凱爾從後邊隊伍中策馬走出,走到巴茲的身後,低聲道:「所有的探子,影哨和輕裝偵察騎兵都派了出去,在方圓百里之內詳細搜查,追蹤蘭特的三十萬軍隊。一有情況,即可回報陛下。」   巴茲面無表情,點了點頭。然後望著面前的那座城市,淡淡道:「開始吧。」   拉凱爾在馬上一欠身,回身傳令下去。   彷彿無形的手在軍中傳遞,所到之處,起了一點點的波動,但立刻又平靜下來。   每一個士兵,都抓緊了手中的兵器。   生與死的邊緣,什麼才是最可靠的朋友?   空氣越發緊張,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勇敢的外表下,你可有那一絲絲的畏懼?   在那即將到來的前方,等待著的是什麼?   是光明女神勝利的歡呼?   還是冥神猙獰的懷抱?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一層波動在最後一處陣列中消失了。   時刻到了嗎?   「諍!」   那一聲清脆而帶著些許瘋狂的拔刀聲。   帝國皇帝的手,指向了那座城市。   剎那間,廣闊的瑪咯斯大地之上,無垠的天穹之下,悲壯而略帶悲哀的塵世間,如蟻群般密密麻麻的幾十萬士兵,高呼著「皇帝萬歲」,向著城牆衝去。   天色那麼的,亮了一下。   箭如雨下。   跑在前端的士兵用盾牌護住自己的身體,拚命地向前衝去。   這個世界已沒有了我的退路。   只有前進!   跑,跑,跑,跑,跑,跑,跑,跑,跑!   往前,往前!   箭石尖銳呼嘯的聲音劃破了天地間,射向他渴望的人類的血肉。   你聽過鋼鐵釘入身體的聲音麼,你見過強勁的弓箭把士兵當胸穿透而餘勁未竭的把他整個人掀翻在地麼?   幾乎在同一時刻,在最前端的士兵都以近乎整齊的姿勢倒了下去,人類的戰爭,總是要有人先死去的。   他們是第一波。   紅色的鮮血快活地流淌著,開始染紅這個世界。   後面的士兵咬著牙,握緊了刀刃,向前衝去。   踩過了戰友的屍體,包括那些未曾死去只是受傷的人。   「不要……」尖銳的驚叫聲在這個時候那麼的無力,沒有人會去多看一眼。   當你滿眼都是倒地的屍體,當你聞的都是鮮血的味道,當死亡就站在身旁觸手可及,你會是什麼樣的反應呢?   像踏過水窪一樣,踩過了鮮血向前而去。   是什麼,染紅了你的眼睛?   越來越多的納斯達士兵攻到了城牆之下。   站在城牆上的瑪咯斯士兵們不停地拉弓射箭,他們幾乎已經用不著瞄準。城下蜂擁而來的納斯達士兵擁擠不堪,只要射出箭就會有鮮血迸出。   不停的有人倒下死去,然後他們的身體被同伴當成了墊腳石。在兇猛的戰士奮力往上進攻時,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腳下的物體,發出沉悶的骨折聲。   鮮血甚至已經濺滿了威特斯城的城牆。   令人作嘔的味道,卻沒有人注意到。   為了生存的渴望,讓自己失去常人的感受。   第一個納斯達士兵從雲梯上衝上城牆,當他剛跳落到地面,立刻被蜂擁而至的敵人亂刀分屍。   第二個……   第三個……   第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   「呀……」   瘋狂的殺戮著,奮力地抵抗著,人們為了什麼而互相爭鬥?   這個世界充斥了慾望,是什麼模糊了你的眼睛?   本能的呼喊著,用盡了全力。偉大的神啊,請讓我活下去!   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死!   奮力的戰鬥著,人世間最勇敢的人在彼此殺戮著!   這世間有神明麼?   如果有他一定在笑吧   廝殺聲響徹天際。   兩個小時後,瑪咯斯軍打退了納斯達的第一次進攻。   整座威特斯城像是洗了個血水的澡,全身上下變成了紅色。只不過由於在冬天冰冷的風中,那血已成了暗紅色。   納斯達帝國西征北路軍。   夏爾蒙堅持把那個紫瞳女子帶在身邊,讓許多人很是驚訝,但由於暗黑法師的權勢地位,卻沒有多大的反對聲。只是在能夠和他說幾句的朋友中,卻都是一片反對聲。   夏爾蒙對此的反應是:一概不理。   因為沒有人喜歡這個傳說中冥神的後裔,所以夏爾蒙把她安排在了自己住宿的地方。因為軍中簡陋,而且他也不願意特別派出人(自從那日奇怪的事不知怎麼傳開後,也沒有人願意)來服侍這個紫瞳女子,於是,這個女子在這次西征中就和他同吃同住,只不過,在晚上睡覺時,夏爾蒙讓人在外間為自己另打了一張床。   這日,夏爾蒙處理完公務,看看天色已晚,走回了自己的營帳。   一進門,他就看到了那個紫瞳女子很少見的沒有縮在床上或呆在陰暗角落,只見她怔怔地站在房間裡的光明處,正對著門,看著剛走進來的自己。   然後,她似乎嚇了一跳似的,反射一樣的向後轉身,就想回到那個暗處。   「你等等。」夏爾蒙喊了一聲。   紫瞳女子怔了一下,緩緩地轉過身來,看著黑袍男子。   夏爾蒙一窒,剛才只是看她轉身就叫了出來,現在卻一時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他才對那女子道:「你別老呆在暗處了,沒事也出來走走吧。」   那女子看著他,妖異的淡紫色瞳孔在房間的燈火中閃閃發光,有那麼令人心跳的魅惑。   她呆了半晌,才似乎有些勉強地點了點頭,站住了腳步。   這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傑夫的聲音傳了進來:「夏爾蒙大人,我可以進來嗎?有軍情報告。」   夏爾蒙看了那紫瞳女子一眼,只見她在聽到傑夫的聲音後本能地往後一縮,但在看到暗黑法師的眼神後,她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站在了原地。   「進來吧。」夏爾蒙道。   傑夫強壯的身體出現在了這個房間,那女子身體一抖,往夏爾蒙的背後靠了過去,把自己的半個身子都藏在了黑袍男子的背影中,只有從側面偷偷地看著這個剛進來的男人,然後目光上下大量著,逐漸移到了他腰間的長劍上。   傑夫有些驚訝地看了紫瞳女子一眼,說實話他是很不贊同夏爾蒙大人和這個女子有很親密的關係的,但他很明智地沒有去多管這些事。之後,他定了定神,對著夏爾蒙道:「剛剛收到了消息,巴茲陛下率領的中路軍已經包圍了威特斯城,目前正在攻打中,形勢很好。」   夏爾蒙點了點頭,道:「那瑪咯斯方面是什麼情況?」   傑夫有些疑惑地道:「這也是最奇怪的地方,威特斯城是托蘭帶領著二十萬人在堅守,而瑪咯斯軍主將蘭特卻帶著三十萬士兵神秘失蹤了。」   夏爾蒙皺了皺眉,正潛心思索,忽然發現從自己身後,那紫瞳女子怯生生地伸出了一支手,向著傑夫腰間而去。   傑夫愣了一下,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那支手停在了半空,停頓了一下,緩緩地收了回去。   夏爾蒙轉過身,看著紫瞳女子,柔聲道:「你要什麼?」   紫瞳女子不答,只看著傑夫腰間。夏爾蒙和傑夫都順著她的眼光看去。   那是一把長劍。   傑夫的臉色變了變。   夏爾蒙看著她淡紫色眼中隱隱閃爍著的渴望的光芒,腦中閃過了那一天她奇怪的反應,猶豫了一下,終於道:「傑夫,你拿把劍給她。」   傑夫驚訝地看著暗黑法師,在弄清楚他不是開玩笑之後,很明顯的有些不大同意,但還是走出帳外,從站崗的士兵身上拿了一把劍進來,遞給了紫瞳女子。   那女子幾乎是小心翼翼地接過了,然後居然向著夏爾蒙微微地笑了笑,彷彿孩子得到了心愛的玩具。之後,她稍稍後退幾步,移到房間中的那張桌子上旁,藉著桌上點亮的燈,仔細地看著這把劍。   看了她兩眼後,夏爾蒙又把眼神回到傑夫的身上,道:「你對此有何看法?」   傑夫搖了搖頭,道:「按道理瑪咯斯既然要和巴茲陛下決戰,就不該再分兵才是。現在這種情況,我也搞不清楚了。」   夏爾蒙緊皺眉頭,半晌才道:「瑪咯斯軍不會這麼簡單就被打敗的,儘管不大可能,但我們還是要小心蘭特會率領那三十萬人前來攻擊我們。你等下立刻傳令全軍戒備,不可大意。」   傑夫點了點頭,又道:「此外,夏爾蒙大人,巴茲陛下這兩天似乎也加快了攻勢,到現在已經打到了威特斯城下,相比之下,我們北路軍的速度就慢了,是不是應該要加快一點速度了。」   夏爾蒙沉呤了一會,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那麼從明日起,我們也加快行軍速度,目標就是北路大城卡裡古……」   正說到了一半,只聽得一陣破空之聲,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悶響,兩人回頭看去,只見那紫瞳女子手持長劍站在房間中央,她面前的那張桌子卻發出了難聽的「嘎嘎」聲,忽地,從桌子正中心出現了一到裂痕,越來越大,「砰」的一聲竟裂成了兩半倒在地上。   在那桌上燈火掉在地上熄滅之前,夏爾蒙和傑夫兩人都看到桌子上的那個裂痕十分光滑,肯定是用利刃砍開的。   燈掉在地上熄滅了,突如其來的黑暗衝了進來,把三個人的身影緊緊包圍。         第三十七章 赤蘇     黑袍男子負手望天。   無月,無星,烏雲密佈。   營帳裡一片黑暗,寂靜無聲。   這樣的夜晚,連暗黑法杖的光芒,也似乎微弱了一些。   身後不遠處是那女子細細的呼吸聲,雖然沒有回頭,可是她妖異的淡紫目光,卻彷彿透過了重重黑暗的屏障,在暗黑法師的心裡閃爍。   剛才傑夫走出門時看著自己的眼神,充滿了複雜的情緒。夏爾蒙甚至可以從他眼中直接讀出了他想說的話。也許,連那個紫瞳女子也可以看出。   這個奇怪的女子,真的給了別的人很大的困擾嗎?   暗黑法師回過身子,向著黑暗處走去,那裡有一個模糊的身影靜靜地站在那兒,靜靜地看著他。   彷彿,從亙古以來就是這般的望著。   黑暗中,暗黑法杖柔和的白光偎依在他主人的身旁,不知怎麼,卻顯得他的身旁更加的黑暗。他本是黑暗中人,可是在這個時刻,卻似乎在吸收光亮。   他走到那紫瞳女子的面前,站定,看著她。   那一雙在夜色中如許妖異的淡紫眼瞳,倒影在他的眼底,深深,深深!   法杖上的白光彷彿有些遲疑似的,一點點的,向她移去。   直到將她輕輕擁抱。   紫瞳女子咬著下唇,微微垂下了頭。白色的柔光中,她的睫毛纖細而長,襯在她淡紫的眼睛上,彷彿也染上了一點點的紫色。   要不要後退呢?如果畏懼在心裡不斷呼喊。   可是腳步這般沉重。   後退吧,後退吧,只要一步就好。   躲開他的目光,隱藏自己的眼光,放棄吧,放棄吧!   那聲音在心裡,悄悄,帶著絕望。   這樣一個女子,在這個夜裡,這般狂亂地想。   她的身影看去很是孤單。   那一絲張惶,那一絲畏懼,那點滴絕望,卻還是不甘放棄的目光!   這般漆黑的夜,讓人回想當初的時光。   那曾經站在黑暗歲月中的人啊,可會回憶悲哀的眼光。命運是咆哮的野獸,總讓你痛苦憂傷。可是……   人一生的時光,要怎樣正確面對?   那麼多的答案,卻無法選擇!   於是選擇了背叛!   背叛了自己命運的男子,沿著未知的路,孤獨前行。   可是前方看到了誰,那般熟悉的背影?彷彿歲月裡那曾經驚惶不已的少年,站在似曾相識的路口,猶豫不決。   是心在跳麼,在胸膛裡不停起伏。有隱隱溫熱的感覺,輕輕衝上臉龐。   那女子深深吸氣,卻閉上了眼。   那般蒼白的臉。   她咬著牙,握著拳,彷彿被什麼刺傷了身體,她有些緊張。   她輕輕發著抖,不能睜開眼。她用耳去聽,聽周圍的聲音。   營帳之外,遠處有隱隱的人聲。近處,卻不知是誰的心跳聲?   她用彷彿與整個世界搏鬥的勇氣支撐著身體,站在這個黑暗世界中唯一有光的地方。   似乎過了好久,好久,好久!   連眼睛都沒有勇氣睜開的女子,掙扎著,緩緩的,向後退去。   身後那一片熟悉而溫暖的黑暗麼?   那才是歸宿麼?關上自己的心靈放棄了這個世界麼?   伸出手吧!靈魂深處的那一陣嘶吼。不願退縮的人啊,咬著牙就不要後退。   握住了你的手,感覺到未知的溫柔,把你拉到身旁,讓無邊的黑暗包圍著我們。   微微的,微微的,睜開眼看著前方。   那一個男子站在那裡,蒼白著臉,有隱隱淡淡的紅暈。   一個人,面對著命運,屈服,或是背叛?   清晨,天空中有微弱的陽光。   威特斯城往赤蘇城方向一百五十里處的某個小小山頭,金盔金甲的蘭特騎在駿馬之上,手裡輕輕撫摩著一個金色的大盒子。   然後,他打開了它。   那是「赤蘇」,傳說中聖·瑪咯斯所用的兵器。   陽光中,它閃著銀白色的光芒。   蘭特將它拿起,把那盒子丟在了地上。一陣的光芒輕晃,那把傳說中的武器,在他手中散發著光。   襯著冬季清晨柔弱的陽光,蘭特高大的身影上,混上了銀白色的光。   身後一陣騷動,彷彿空氣中有什麼東西正在呼喊。   歷史長河中那偉大的君王,戰場上裹著銀色光輝的不敗猛將,在這個初冬微寒的早晨,竟復活了一般。   他的馬嘶鳴了一聲,像是感受到了強烈的刺激,忽地竟在嘶鳴聲中人立而起。蘭特夾住了馬腹,坐穩了身子,在那半空之中,把「赤蘇」高高舉起。   那時他就像上古傳說中的戰神,英俊,年輕,帶著狂野,眼裡是渴望鮮血與勝利的目光。   那一團銀色的光芒中,有一分的自信,一分的驕傲,和八分的不可一世!   他回過頭,雕塑般的臉龐不帶任何感情,向身後望了一望,然後,他把「赤蘇」在空中一揮,在那殘留空中猶未散去的銀色光芒中,他策馬衝下山坡。   踏破了大地的寧靜,驟然而起的呼喊聲此起彼伏,跟在蘭特背後出現在山坡之上的是整整五萬金盔金甲的剽悍騎兵,他們奪目的身影,把冬天裡整個大地上的陽光,都反射到了天空。   這在瞬間的,金色的世界啊!如此輝煌而奪目。   黃金騎士團跟隨著他們的領袖而去,緊接著,無數的士兵從這個小山坡的山頂山下出現,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激動,望著前方那戰神般的男子,追隨而去。   他們沉重的腳步聲,讓大地都在戰抖。   威特斯城下。   戰爭總是很容易的使人疲倦,苦戰過後的士兵眼裡有隱隱的血絲。   那座城池,卻已是千瘡百孔,在這冬天寒冷的大地上,像一個傷兵,隨時就要倒下。   巴茲騎馬站在陣前,看著這個城市。   前方,他忠誠的士兵們又發起了一波新的攻勢。   他瞇上了眼,從眼縫裡看著,也不回頭,卻問道:「你看我們還要多久才能攻下這座城?」   站在他身後的拉凱爾微一沉呤,道:「不出兩日,此城必破。」   巴茲冷哼了一聲,道:「探子們還沒查到蘭特的消息嗎?」   「是,」拉凱爾低下頭道,「方圓一百里內,都查過了,沒找到。」   巴茲斷然道:「範圍擴大到兩百里,繼續找。」   「是。」   「現在我軍的傷亡情況怎麼樣了?」   「回稟陛下,經過昨天一天的激戰,我軍已戰死兩萬餘人,傷者不計其數。」   巴茲一皺眉,道:「對方呢?」   拉凱爾立刻道:「他們不會比我們好。」   巴茲看了他一眼,然後緩緩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過了一會,他彷彿在沉思中或在看著戰場上激烈的攻防中醒來,竣聲道:「拉凱爾。」   「臣在。」   「下令血獅軍團和蒼鷹軍團參戰。」   拉凱爾抬起了頭,有些猶豫地道:「陛下,如此一來,我軍投入攻城的兵力就達到了三十五萬之眾,雖然在攻城上可以佔據更大的優勢,但後備力量就薄弱了。」   巴茲一搖頭,道:「我們有那麼多的探子分佈在周圍百里之內,有消息自然會提前知道,到時把他們撤回來的時間綽綽有餘。現在最重要的是給托蘭最大的壓力,把這個頑固的城市攻下來。」   拉凱爾一點頭,道:「是。」   說著,回頭就去傳令了。   看著城池下跟發瘋似的往上進攻的納斯達士兵,托蘭的臉也白上一白的機會也沒有了。他的聲音早已嘶啞,竭盡全力地調撥著士兵,把一隊隊的後備士兵往最危險的地方派去,然後再看著他們像是被送進戰爭屠宰機器的牲畜一樣不停死去。   無數人類的鮮血,把這個城市的裡裡外外,都染紅了。   可是城池還在他的手裡。   他踏前一步,卻覺得腳下一軟,不知道是誰的屍體,軟綿綿的。他忍住不去看,這樣的情況,在城牆上有無數個,城牆下則是數倍。   他向著城牆下望去,眼光余處,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納斯達本陣上的兩個完整軍團,緩緩向著城牆移動而來。   托蘭忽然覺得有些眩暈,過度緊張的戰事讓人透支了體力。他伸手扶在牆邊的岩石上,定了定神。   那樣地獄般的夜晚,又要重演了麼?   這座城市的四個大門都搖搖欲墜,而在凌厲的攻勢下,就連守軍都陷入苦戰。如果再加上兩個兇猛善戰的軍團,連他自己都沒把握能守多久了。   他苦笑了一下,眼光穿過了納斯達本陣,向著他們後方的地平線,眺望著。   那裡空無一物。   一個小時過去了。   城池還在瑪咯斯軍隊手中,但他們已明顯的陷入頹勢,越來越多的納斯達士兵攻上了城牆,在城牆下邊,粗大的撞木向著木門發起了最後的攻擊。   喊殺聲震動著天際,無數的生命以死去的代價換來了這個局面。   他們在臨死前,可曾想過自己的一生呢?   皇帝巴茲沒有想過這個對他來說很無聊的問題,他盯著那座快要陷落的城市,忽地回頭笑道:「你看,不用兩日了。」   拉凱爾尷尬一笑,正要說話,卻聽得一聲急呼:「陛下……」   眾人回頭看去,只見一個探子以最快速度騎馬奔來,在巴茲面前幾乎是滾下馬背,喘著粗氣,道:「陛下,西方八十里處發現瑪咯斯軍主力跡象。」   拉凱爾一驚,回頭看向巴茲,卻見巴茲絲毫沒有慌張之意,只淡淡笑道:「哦,終於出現了嗎?」         第三十八章 突襲     納斯達軍右翼,拉曼軍中。   拉曼騎在馬上立於陣前,凝望著前方緊張的戰事,緊鎖眉頭。   一陣馬蹄聲,他的長子卡爾平從後策馬上前,在他身旁低聲道:「父親,剛剛從總營那兒接到報告,西方八十里處有瑪咯斯軍主力出現的跡象。」   拉曼身子一震,即道:「陛下他可有什麼對策?」   「陛下已下令各後備軍隊做好迎戰準備,後軍已開始轉向。」   拉曼轉頭看了兒子一眼,訝道:「陛下他沒有下令停止攻城?」   卡爾平搖頭道:「沒有。」   前方戰場上的喊殺聲在這時似乎像是配合什麼似的,忽然高漲。   拉曼緩緩把目光轉向那座戰火中的威特斯城,歷經風霜的臉上陰晴不定。   卡爾平與他是父子之親,自然知道這是拉曼苦苦思考時的樣子,當下就問道:   「父親,莫非你在擔心什麼?」   拉曼點點頭,低聲道:「你知道這座城裡有多少瑪咯斯士兵?」   卡爾平一愣,道:「應該在二十萬左右。」   拉曼又道:「那你知道托蘭他在克頓城時有多少人馬?」   卡爾平又是一愣。   拉曼接著道:「托蘭他深諳守城之道,以十萬人再加一堅城就可與三倍之敵相抗達六年之久。而今日他擁有二十萬大軍,雖然此城不比克頓城堅固,並被我軍四面圍攻,但僅在如此短時間內,瑪咯斯軍就敗像畢露,實在很是奇怪。」   卡爾平一驚,道:「父親,難道你以為……」   拉曼搖了搖手,不讓兒子繼續說下去。在這冬日裡的戰場上,他深邃的目光讓人看不出他在想著什麼?   威特斯城。   雷納口乾舌燥,一身盔甲染上了不少紅色。他焦急地走到托蘭身旁,看著一臉憔悴的上司,忍不住道:「大人,再這樣我們就支持不住了。」   托蘭回頭看了看這個自己最信任的將領,看著他彷彿因戰火而被燒得脆弱的臉龐,嘴角一動,似乎想說什麼,但話到嘴邊,卻又縮了回去。   他深深地看著雷納,半晌,只說了一句話,道:「相信我吧。」   雷納怔怔地看著他,終於狠狠地一跺腳,向著前方那密集的人群中跑去。   托蘭把目光從他的背影上移開,望著城下無以計數的敵人,低低地苦笑了一聲。   「蘭特啊,」他獨臂的身影在這個城牆上顯得特別孤單,「我可以相信你麼?」   他低聲對著自己道。   儘管沒有停止攻城,但在接下來的時間裡,納斯達軍的攻勢還是明顯有了變化。   給了托蘭極大壓力的血獅和蒼鷹兩個軍團都逐漸退出了戰場,他們從容的身影讓人決不會懷疑他們是優勢者的身份。望著城下納斯達軍隊的新動向,托蘭的眉頭緊緊鎖著。   整個納斯達軍戰線開始在無形的命令下收縮,有條不紊的軍隊在軍官的指揮下按著順序開始排列新的陣型,然而,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威特斯城所受的壓力居然沒有什麼明顯的減弱。   驍勇善戰的士兵們依舊在用自己健康的身體為這座城池塗抹顏色。   他在滿天的血腥味中,又一次的向著地平線遠方看去。   那裡,有金光一閃即沒。   他的身子一震,彷彿呼吸也在剎那停止。之後,他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的,叫過身旁的一個近衛士兵,道:「你把雷納將軍叫到我這裡來。」   吩咐完這句話後,他就再也不看那拚命奔跑的士兵,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納斯達軍的動態上。   戰爭,還在繼續著。   巴茲最後看了一眼威特斯城,拔過馬頭,向著軍隊後方而去。簇擁在他身旁的將領們緊緊跟隨。   空氣中的凜冽之氣益發沉重。   喊殺聲似乎遠了些,在走向另一個陣地的巴茲忽然這樣感覺到。   可是他沒有回頭,他一直,一直看著前方,那裡有更多的敵人。   他的眼中滿是光彩,滿是活力,就要有結果了麼?前方就是瑪咯斯軍的主力了,只要戰勝了他們就可以擊潰瑪咯斯王國最後的抵抗,就可以實現夢想了。   想到這裡他年老的身體竟也像年輕時那般輕輕顫抖。   甚至就連他身下的愛馬,也像是感受到了他的不安,輕嘶不已。   巴茲用力策馬,向前。   再不回頭。   疾馳而去。   他揚起的煙塵,在冬季寒冷的微風中,輕輕飄揚。   從地平線那端出現的瑪咯斯軍隊,沒有受到什麼抵抗,悄無聲息的向著這座城市,向著城池下頭的那個巨大戰陣移來。   所有的士兵都拔出了兵刃,在冬季無力的陽光中,倒映著微弱的光。   那一種莫名的殺意,在無聲中飄蕩。   從情形上看來是腹背受敵的巴茲面不改色,望著前方迅速而來的敵軍,沉著地下達著命令。   也不知是過了多少時間,隨著兩軍越來越接近的時候,不知怎麼,背後威特斯城方向的喊殺聲突然高漲了起來。那裡,多是納斯達軍士兵歡喜而士氣高揚的聲音。   那座城池,終於支持不住了麼?   巴茲在心裡這麼地想。   納斯達西征北路軍。   夏爾蒙下達了全軍起拔的命令,所有的人都在收拾東西。   黑袍男子處理完手上最後的公務,走進了自己的營帳,一下子就看到了那紫瞳女子的身影。   她有些瘦削的身體,在白天更加醒目。可是更吸引夏爾蒙目光的卻是營帳內出現的兩個雜亂的包袱,從其中一個凌亂的布匹縫隙,可以看見自己的東西。   他的眉頭立刻一皺,望了那紫瞳女子一眼。   她低下了頭,站在房間中間,有些孤單。   暗黑法師冷冷地走了過去,拿起那個包袱,檢查了一下。然後看了看紫瞳女子,淡淡道:「走吧。」   她抬頭看了看這個男子向著門口走去的身影,目光中忽然有些許的歡喜,像是在高興他默許讓她收拾東西。然後,她快速地拿起另一個包袱,右手以令人發笑的方式倒拖著那把長劍,向著正在門口等他的那個黑袍男子而去。   「以後,」她走到門口時聽到了暗黑法師的聲音,「不要碰我的東西。」   說完這句話,夏爾蒙就走出了營帳。   她呆住了,門口的布幔掀起又落下,擋在了她的面前。   良久,她面無表情地掀起布幔,走了出去。   站在門外的傑夫看著紫瞳女子出來,皺了皺眉,對夏爾蒙問道:「大人,以我們現在正常的速度,兩到三天即可到達卡裡古城,不知道大人你的意思是要讓我軍到哪裡落腳?」   夏爾蒙抬頭望了望天,然後對著忠心的部下微微笑了笑,道:「我們到赤蘇城就可以休息了。」   傑夫一愣,隨即大笑,拍馬而去。   威特斯城下。   如滾滾的洪流,瑪咯斯軍奔騰而來。然而在他們面前的,卻是如銅牆鐵壁般的納斯達軍。   空曠的原野上,士兵們向著前方奔跑而去,近了,近了,甚至看清了敵人的臉。   「呀……」終於忍耐不住內心的緊張與激動,每一個人都大聲呼喊,在喊聲中,咬緊了牙關,揮舞著刀刃,向著前方的敵人,砍去!   空氣中彷彿聽見了一聲輕輕的撕裂聲,「啪」!   就像是巨浪打在了礁石,那在瞬間的,撕心裂腹的,呻吟聲!   寬度幾近達到一里的人群,如相互碰撞的星球,在這冬日的天空下,大地上,隱隱有燦爛的光。   無數砍入身體的悶響迸發出巨大的噪音,讓人鮮血沸騰而心臟收縮。前方是敵人,後方是友軍,屬於自己的在這密集的戰場上竟只有那些許的小小空間。   目光中滿是飛舞的刀光劍影。   口鼻中滿是血腥的味道。   為了生存,為了那一點點的空間,就這樣搏殺著!   雙方在那一條參差不齊的戰線上浴血奮戰。   就在這個僵持的時刻,,遠遠的,從後方傳來了歡呼聲。   那是威特斯城的方向。   納斯達士兵們攻上了城牆,瑪咯斯士兵們驚恐的後退,遙遙欲墮的城池,彷彿在痛苦地呻吟。   一聲巨響,伴隨著無盡的歡呼雀躍,正對著納斯達軍隊的城門終於在傷痕纍纍中倒下。   這一座脫去了盔甲的城市,就這樣展現在面前。   無數的士兵高呼著向著門內衝去。   他們衝進城門,在面前出現的是一條寬敞的大道,這是這座城市的主要幹道,在平日裡,這裡同時可以走上將近十輛豪華的馬車。然而,在這戰火風飛的時刻,在這座街道上的,彷彿遠離了喊殺聲,安靜地站立著一排排的瑪咯斯士兵。   那是精神煥發,全身毫髮無傷,騎著駿馬的瑪咯斯精銳騎兵。   在他們最前方的,卻是個獨臂而憔悴的將軍。   他望著衝進城門的納斯達士兵,居然還笑了笑,然後用他唯一的手,在空中劃過了一道弧線。   「瑪咯斯萬歲!」   震耳的咆哮聲響起,經過整編的三萬精銳騎兵沿著街道衝向城門。在冰冷的刀鋒下,那裡的納斯達士兵在剎那間就丟失了性命。   衝進城門時,頭上的城牆讓人有天空暗了一暗的感覺,可是很快的,那一片更加廣闊更加明亮的天地,就出現在面前。   面前是慌亂的敵人,在更遠的前方,是毫無防備的納斯達敵軍主陣。   他們,正背對著威特斯城。   托蘭忍不住的熱血沸騰,他的軍隊如下山的猛獸,衝向那渴望多時的獵物。   為了這一天,他等了多少時光?   駿馬奔馳著,馬上的士兵呼喊著,前方納斯達軍因為促不及防的抵抗被迅速擊潰,而他們這一部分的主力大都還在威特斯城的城牆上。托蘭甚至連看他們的空隙都懶的去找。在他的眼中,只有那堅實陣勢的後背。   在遭到突襲後,納斯達軍就要失敗了吧?托蘭冷冷地笑著。   前方可以看見的後陣上的士兵已經開始警覺,紛紛回頭備戰,然而這個突襲太突然了,他們是決不可能來得及反應的。   就在這決定了納斯達軍命運的一刻,忽地,一支納斯達騎兵部隊竟彷彿如地下冒出來一般,從斜刺裡衝出,擋在了這支突襲隊伍的前方。儘管只有兩萬人左右,但這支隊伍拚死抵抗著,爭取著寶貴的時間。   突襲失敗了嗎?   托蘭憤怒地指揮著士兵向前猛攻,儘管給前方那支部隊造成了越來越大的傷亡,但他們仍在竭力抵抗,並不斷收縮陣型,以越來越厚實的陣型抵抗著瑪咯斯騎兵凌厲的攻勢。   托蘭握緊了拳頭,指甲也陷入了手掌之中,他不必回頭看也知道,在威特斯城內的納斯達士兵正迅速分出兵力向著這隊突襲部隊而來。只要在短時間內前方這支部隊能夠擋住托蘭,那麼這場戰爭的結果也許就要改變了。   托蘭深深地呼吸,目光在向前眺望時的剎那凝固。   那支隊伍中,那個熟悉的身影冷冷地出現在亂軍當中,遠遠的,他們的目光相接。   那數十年的光陰,彷彿在一瞬間從心裡倒流。   蒼穹下無垠的時空中,在那一刻,竟彷彿什麼都失去了光彩,只剩下了回憶和無盡的仇恨!   「拉曼!」托蘭從牙縫中恨恨地吐出這兩個字。         第三十九章 決戰     在聽完迅速趕來的士兵報告後,巴茲倒吸了一口涼氣,但眼光一掃眾人,隨即從容大笑道:「哈哈,托蘭果然沒有讓朕失望,他果然不是平庸之輩。可惜天賜名將拉曼卿於我納斯達帝國,看來瑪咯斯氣數已盡了。」   眾人皆笑,齊聲道皇帝陛下洪福齊天,拉曼將軍勞苦功高。   巴茲也不猶豫,即道:「傳令下去,血獅軍團撥兩萬人支援拉曼,另攻入威特斯城內士兵從後合圍,務必要將托蘭所部全殲。」   傳令兵領命去了。   巴茲看了一眼眾將,道:「眾位愛卿,有拉曼卿在後邊主持大局,托蘭當不必多慮。而前方蘭特所部則是眾位立功之大好時刻,更是我納斯達帝國一戰成功的決戰關頭。」   說到這裡,他蒼老臉上那銳利的眼光向著前方戰場望去,喝道:「眾卿,今日且讓朕看看爾等武勇才是!」   「是!」   眾人齊聲應道。   ※癒癒癒癒   戰爭還在繼續,幾十萬人在這片流血的大地上忘我的廝殺。   原本是被雪染成一片白色的戰場土地,已被鮮血變成了鮮紅色,然後在冬天寒冷的天氣下變的暗紅,之後,又在暗紅上增添鮮紅的血,如無盡罪惡地獄,一層層的重複著痛苦的故事。   天空中開始晴朗起來了,彷彿是在眾神眼中,這個世界發生的事本就無所謂。   就連那陽光,也似乎亮了些。   瑪咯斯軍隊的攻勢突然加強,從後而上兩個軍團分兩個方向陡然向納斯達軍兩翼攻去。他們的攻勢是如此猛烈,以至於立刻把納斯達軍兩翼戰線壓後了一段距離,隱隱把中軍突出。   巴茲冷笑一聲,轉頭吩咐幾句,隨著傳令兵的來回奔馳,立刻有後軍兩個軍團支援上去,穩住了局勢,但儘管如此,瑪咯斯軍在受到重大打擊後就兀自不肯退後,死死守住那一條前壓的戰線。   巴茲眉頭一皺,卻又發覺瑪咯斯軍又有了新的動向,在中間軍隊戰線上的瑪咯斯軍團竟也紛紛向納斯達軍兩翼攻去,這一下等於立刻又加上了近十萬人的猛烈攻勢,納斯達軍的兩翼立刻呈現不支,那條戰線又開始往後退卻,以至於把納斯達中路戰線的軍團士兵也帶了一部分往側翼攻去。   巴茲心裡一動,莫非那個叫蘭特的將領居然想要從兩翼做文章。他看了看越發稀薄的敵軍中路,又看了看為了保持這條戰線而付出了並正在繼續付出沉重代價的瑪咯斯士兵,立刻下了命令,從中路抽調兩個軍團支援兩翼。   戰線穩定了,喊殺聲震天的響。但戰況最激烈的兩翼,血肉橫飛的戰場上,雙方普通士兵的戰鬥力差距在此刻終於顯現了出來。   瑪咯斯一方越來越難以支持,他們付出了十條性命的同時通常只得到敵方六到七條性命的回報。在這種局勢已經逐漸明瞭的情況下,納斯達士兵的士氣益發高漲,連帶著他們的長官的眼裡也發出了勝利的光芒。   隱隱的,緩緩的,又有一些部隊在戰鬥中向著兩翼靠去。那裡,一個個處於劣勢的瑪咯斯士兵和他們組成的瑪咯斯軍團,現在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個勝利的果實,等待著納斯達將領們去採摘。   那是裹著鮮血的,紅色的,果實。   那是冥神的祭品!   巴茲得意地笑了,戰場上雙方的實力正以幾乎看得見的速度在失衡。   正在這時,從身後跑來個傳令兵,在他面前滾鞍下馬,道:「陛下,拉曼將軍有事稟告。」   巴茲一愣,回頭一看後方,卻見那裡旌旗舞動,但納斯達方的標誌遠多與瑪咯斯,顯然,托蘭的攻勢已被拉曼識破並阻止,放寬了心,巴茲才道:「什麼事?」   傳令兵道:「拉曼將軍要小人稟告陛下,目前我軍佔盡優勢,但兵力過於集中於兩翼,中軍陛下處稍顯薄弱,望陛下察之。」   巴茲哈哈一笑,道:「拉曼這傢伙果然了得,應付了托蘭之餘居然還有餘力觀察朕這裡的情況。你回去告訴拉曼,朕早已經察覺了,但朕算過瑪咯斯軍最多只剩下五萬餘人的後備軍未動,而朕身邊的親衛軍團亦有五萬人,再加上前方軍團,中路戰線上至少還留有八萬人之眾。叫他不必當心了。」   傳令兵應了一聲,立刻上馬而去。   巴茲想了想,又回頭叫過另一親兵,道:「你立刻到拉凱爾大人軍前,讓他帶領所部軍馬回到中路,待陣腳一穩,他與我親衛軍團就直接從中路突擊。」   那親兵忙不迭應了一聲,奔馳而去。   巴茲放眼眺望瑪咯斯軍,長笑了一聲,低聲道:「嘿嘿,你想要從我兩翼進攻,我倒要看看你中路還剩下了多少人馬可以擋住我納斯達的精銳騎兵?」   ※癒癒癒癒   那時,天空中很是明朗,藍天白雲,是個好天氣啊。   雖然,還是有些冷!   據說人們看見他的第一個印象就是金色的。   就像是,在冬天裡的大地上,有那一絲金光閃了一閃。   雖然不是很刺眼,卻奪目!   像是得到了無形的命令,瑪咯斯全軍一聲呼喊,剩餘在中路的士兵竭盡全力地向著納斯達軍兩翼攻去,彷彿是最後的反撲,鼓起了最後的余勇,即使強如納斯達軍,也在瞬間被再次攻退了一段距離,同時,把中路的納斯達軍隊又帶了一部分往兩翼。   這時,在這一刻,那一聲呼喊的盡頭,有個男子在瑪咯斯軍隊後方出現。   他高大雄偉的身子騎上剽悍的軍馬之上,金盔金甲,手中是閃爍著銀白色光芒的『赤蘇』,聳立於這瞬息萬變的戰場上,在中路的戰線前方,空無一物,在他的後方,是凜冽寒風中驕傲肅立的「黃金騎士團」。   那一片燦爛輝煌的金色啊!   在那一刻,不知是陽光給了他們光彩,還是他們照亮了整個冬季的天空!   銀白色的光芒在空中劃過,站立在光芒中的戰神般的年輕男子,他的目光看著前方,終於,那傳說中的兵刃指向了納斯達軍。   那是中路主軍的位置。   「哇……啊!」   那是殺意湧上戰士心頭時忍耐不住的呼喊,那是遠古時代戰神驕傲狂妄的笑聲,沒有人能忘卻他的模樣,就像永恆燃燒不滅的太陽。   他躍馬向前,如離弓之箭,任冬季戰場凜冽的寒風打在臉上,冷到了臉上卻熱到了心裡。   「瑪咯斯!」   他大呼著向前,裹在輝煌的光芒之中。   他身後的士兵追隨著他,那清一色金色盔甲的洪流,在這個冬天,勢不可擋地向著納斯達軍而去。   彷彿就在那一眨眼的時光過去後,他們已來到了納斯達軍的陣前。   在他們面前的,是全大陸最強大的軍團。   蘭特揮舞著「赤蘇」,當先衝進了敵陣。   納斯達士兵紛紛湧上前來,在這個時刻,不會有人退縮。   他們大呼著衝上,用自己的血肉之軀與這金色洪流對抗。   「赤蘇」閃爍著銀白色的光,從空中揮舞斬落。   「嗤……」,一聲輕響,當先的納斯達騎兵連人帶馬被斜刺裡砍成兩半,鮮血飛濺,打在蘭特雕塑般英俊的臉上,帶上了幾分猙獰。   他不回頭,不眨眼,寒著臉,咬住牙,向前攻去。   那是傳說中地獄裡的幽冥路,無盡的鮮血血肉堆砌成的路;那是傳說中地獄裡的惡鬼而不是光輝的戰神,他奪去了無數人的性命來染紅他金色的盔甲。   只有「赤蘇」依舊閃著銀白色的光芒,沒有變化。   沒有任何一個納斯達士兵能夠擋住蘭特,沒有任何人的血肉之軀能夠擋住「赤蘇」,人們看到的永遠是勇猛的士兵衝上前去,然後在銀白色的光芒下爆出血霧,裂開身子,倒下死去。   而在他身後以蘭特為箭頭的黃金騎士團,以尖銳瘦長的衝擊陣型衝進納斯達軍陣中,完全無視自己會被納斯達軍四面包圍,一直一直地往前衝去,衝向那一個目標。   巴茲!   巴茲臉色有點蒼白,心裡暗自低歎了一聲:原來以二十五萬人為誘餌,竟只是為了這五萬人的一次衝擊麼?   好狠的年輕人啊!   納斯達帝國皇帝的親衛隊和黃金騎士團終於接戰了。在他們中間的納斯達軍團竟然在短短時間內已被擊潰。   周圍兩翼激烈交戰的雙方士兵的注意力都被這一場驚心動魄的突擊而吸引,然後立刻引起了不同反應。納斯達軍中立刻出現了一絲騷亂,那可是巴茲陛下第一次面對如此凌厲的攻勢。   納斯達兩翼軍中立刻有軍團分兵往中路支援,但反應過來的瑪咯斯軍立刻大舉進攻,竭力拖住對手的行動。   誰都知道,現在戰場的關鍵在那兒!   喊殺聲震耳欲聾。   那一片蒼茫大地,從天空俯覽看去,無數的人廝殺著。   就像是站在鮮紅血色的舞台,人們在上邊揮舞著兵刃,揮灑著生命。   黃金色的箭陷入了人海,強悍的納斯達皇家親衛隊拚命阻擋著敵人,讓迅速前進的黃金騎士團的速度慢了下來,變的要緩慢而前行。   然而,他們還是在前進!   每前進了一步,就離巴茲進了一點。   蘭特紅了眼,廝吼一聲,染滿了別人鮮血的手臂用力一揮,「赤蘇」在空中劃過妖異的銀光,霍然一聲竟一下把擋在前面的三個納斯達士兵砍成兩段,血霧中,即使是納斯達士兵也露出了驚恐的目光。   他如浴血的狂魔,衝進漫天的血霧,然後淋著淋淋的血,衝向前方。在他身後的,是幾乎和他一樣的部下。   第一次的,納斯達軍出現了動搖。   那一種對死亡的恐懼,要怎樣才可以完全從心裡擺脫?   巴茲變了臉色,身旁的手下焦急地催著要他躲避,但他不肯。   他決不肯。   怎麼可以後退?   怎麼可以躲避?   怎麼可以辜負歷代祖先的期望,他們正在天空中望著我!   我不後退!   巴茲在內心深處呼喊。   在眾人的目光中,他撥出劍,向前而去!   望著他蒼老但卻矯健的身影,周圍的納斯達士兵熱淚盈眶,那是什麼樣的人才值得跟隨,要怎麼才不會後悔?   他們又一次衝上,搶在了皇帝的前端,呼喊著向瑪咯斯敵人衝去。   第一批立刻倒下了。   瑪咯斯黃金騎士團踏著他們的屍體而來。   第二批又倒下了。   黃金騎士團踏著屍體衝來。   第三批衝上了。   第四批衝上了。   ……   蘭特笑了,大笑。   他一刀砍斷面對敵人的頭,在鮮紅的血霧中對著他的部下大呼道:「人生到此,為國殺敵,你我大好男兒,何不奮力而戰?」   「喝……」   那聲音響徹了整個戰場!   黃金騎士團像是一支金色的利箭,突入了納斯達陣中,陷入了人海。他們的後端已被其餘的納斯達軍追上,但前端正像插入心臟的利劍般不斷往巴茲而去。   在蘭特金色中混著銀白色光芒的身影閃爍中,他和巴茲的距離越來越近了。         第四十章 破釜     大陸歷一零七六年十二月十一日,納斯達西征北路軍。   在距離北路大城卡裡古還有一天路程的地方,納斯達軍紮下了營。在中軍帳中,所有的高級將領都在場,夏爾蒙更是少見得鐵青著臉,聽著剛剛回來的那個探子說的話。   「……到了最後,那個蘭特率領的瑪咯斯騎兵軍團終於還是在我軍兩翼援軍到達前突破了防線,只取皇帝陛下……」   坐在一旁的黃蜂軍團主將艾爾文再也忍耐不住,急道:「那陛下如何了?」   「陛下萬幸,尚無大礙。但當時情勢危急,我軍人心浮動,陣腳大亂。所有將士幾乎都在擔心陛下安危,再也無心作戰。那蘭特在亂軍中左突右殺,如入無人之境,並高呼……高呼一些不利於陛下的謠言,動搖我軍軍心;同時威特斯城托蘭所部和城內余兵趁勢反撲,前放戰線瑪咯斯軍隊亦大舉掩殺而來,幾番苦戰下來,我軍,我軍……」   夏爾蒙冷冷道:「怎樣?」   那探子身子一機靈,下意識地一縮,低聲道:「我軍大敗。」   房間中一片死寂。   也不知過了多久,夏爾蒙才第一個打破了沉默,道:「那現在陛下那裡情況如何?」   那探子道:「在小人離開之前,只有拉凱爾大人和拉曼大人所部尚為完整,由拉曼大人竭力斷後,拉凱爾大人護著陛下向克頓城方向而去。此外,南路烏勒王子也已得到消息,開始撤兵往陛下處靠攏。」   夏爾蒙一皺眉,道:「也就是說,陛下他現在身邊的軍力還不到十萬人?」   「是。」   夏爾蒙深深吸了口氣,又問道:「那瑪咯斯那裡是怎樣?」   「瑪咯斯賊子僥倖取勝後,由蘭特和托蘭親自帶領大軍銜尾急追,有時一日之內前鋒要和拉曼大人交戰數次,情勢萬分危急。」   夏爾蒙微微低下頭,緊鎖眉頭,澀聲道:「還有嗎?」   那探子道:「目前就這些,但容小人放肆,陛下他正急盼大人你的救兵呢!」   夏爾蒙看了他一眼,擺了擺手,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探子應了一聲,下去了。   房間裡又是一片寂靜。   誰也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終於,艾爾文第一個站了起來。他向夏爾蒙一拱手,道:「大人,眼下形勢已經很明顯了,陛下情勢危急,我軍當立刻回軍援救,半刻也耽誤不得,請大人立刻下令吧!」   夏爾蒙還未反應,站在一旁的傑夫已道:「艾爾文大人,恕我直言,我軍與陛下的中路軍有相當距離,而陛下新敗之後,更是全力向後撤退,而瑪咯斯軍銜尾而追,只怕我們是來不及了。」   艾爾文怒道:「那你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們就站在這裡一點事也不做麼?」   夏爾蒙聽著這兩人的話語,也不插嘴,只把眼光往在座的眾人一一掃了過去。當他看到半獸人一族時,他心中一動,只見半獸人一族出席的傑拉特族長和他的長子費爾端坐在那兒,費爾還一臉嚴肅地看著正在爭論的兩人,而傑拉特卻臉色平和的坐在那兒,不時用眼角餘光偷偷瞄上黑袍男子一眼。當他看見暗黑法師的目光向他看來時,卻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移開了目光。   場中,傑夫正道:「艾爾文大人,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要想個萬全……」   正在這時,夏爾蒙的聲音突然出現打斷了傑夫的話:「好了,傑夫,艾爾文,不要說了。這件事我自有主張,你們現在立刻回去自己的軍團中,下令收拾行裝,隨時聽候命令。」   眾人肅立而起,向著暗黑法師行了一禮,依次走了出去。傑拉特目光閃爍地向門外走去,走到一半時卻聽到了背後傳來夏爾蒙的聲音,道:「族長,請稍侯,我有些事想要和你商量一下。」   傑拉特身子一頓,也不說話,回身看了看夏爾蒙,就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他身旁的費爾則奇怪地看了看夏爾蒙和他的父親,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走出了營帳。   很快的,這個營帳中只剩下了兩個人。   暗黑法師緩緩走到傑拉特的對面坐下,面對著他,看著他那雙紅色的眼,忽然直接地問道:「族長大人可有什麼高見麼?」   傑拉特笑了笑,搖頭不語。   夏爾蒙看著這個身材高大的半獸族老人,臉色漸漸寒了下來。   「以族長看來,這次威特斯城戰役大敗,究竟是何原因?」   傑拉特看著黑袍男子,緩緩道:「只怕是陛下輕敵所致吧。」   夏爾蒙猛一抬頭,看著傑拉特,但見到的卻是一雙平和的眼,那裡深邃而不見底。   夏爾蒙深深地看著他,突然微笑了一下,整個表情放輕鬆了起來,臉色也恢復了平靜,淡淡道:「你我不在現場,當不好評價。不過目前情況的確十分危急,我年輕識淺,還望族長有以教我。」   傑拉特族長立刻搖了搖頭,道:「你為一軍主將,才智過人,想必心中早有對策,何必要我多嘴。」   夏爾蒙道:「那以族長之見,我軍是前進還是後退為好?」   傑拉特瞇起了眼,道:「哦,目前我軍還可以前進麼?」   夏爾蒙看了他一眼,卻不說話。傑拉特和暗黑法師的目光在空氣中對望著,彷彿是兩把無形的兵刃。   終於,兩個人都笑了笑。   夏爾蒙立刻道:「好吧,廢話我們不多說了。現在有兩條路:一,撤軍馳援巴茲陛下;二,進兵強攻瑪咯斯,以期吸引開瑪咯斯軍注意力。但我對如何選擇還是心中無數,還望族長給我一點指教?」   傑拉特也收起笑容,肅容道:「那就要看你心中是怎麼想的了?」   夏爾蒙一愣,道:「我怎麼想?」   傑拉特緊緊地盯著他,道:「不錯。目前情況其實你我都很明白,納斯達軍此次西征大勢已去,大敗已成。現在最為關鍵處是什麼,你當不會不知道吧?」   夏爾蒙立刻道:「是巴茲陛下的安危。他若出事,則納斯達舉國危矣!」   傑拉特點點頭,道:「不錯。但如何救他,你如何行動,卻是大有講究的。」   夏爾蒙看著這個老半獸人,一言不發。   傑拉特繼續道:「你若回軍馳援,雖然路程遙遠,效果未必太大。但光明正大,不會給人留下口實。而且話說回來,當你趕到時,以瑪咯斯軍現在的猛烈攻勢,巴茲陛下他是否還在人世也是一個問題?到時納斯達舉國亂成一團,而你手握重兵,正可以幹上一番大事業!」   「大事業麼?」夏爾蒙淡淡重複了一遍,然後抬頭看了看傑拉特,像是什麼也沒聽懂似的,又道:「那不知族長所說的另一種情況是什麼呢?」   傑拉特看著對面那個黑袍男子從容而平和的神色,心底深處突然一寒,但臉上什麼也沒變化,只道:「以我看來,若單純只為救巴茲陛下,則我軍現在若繼續強攻瑪咯斯只怕效果還要更好些。目前瑪咯斯舉國兵力盡皆集中於巴茲陛下那一處,後方極為虛弱。以我估計,我軍這條北路之上,除了前方的卡裡古城外,只怕也沒有什麼大城有重兵把守了。若我軍揮軍前攻,在短日內攻下卡裡古,兵鋒直指瑪咯斯王都赤蘇城,則蘭特等人必然被迫回軍,如此就可解巴茲陛下之危。」   夏爾蒙盯著他,忽然微笑了一下,道:「不過如此一來,我們自身就危險了。」   傑拉特斷然道:「不錯。若用此法,我軍必然深陷瑪咯斯國內,四面招襲,一個不好就要全軍覆沒於此了。」   老半獸人停頓了一下,又深深看了暗黑法師一眼,道:「卻不知道你的意思是怎麼樣呢?」   暗黑法師端坐在座位上,彷彿沒聽到傑拉特的問話,只緩緩道:「用十五萬人的性命去救一個人,代價不知道會不會大了些呢?」   傑拉特神情不變,道:「那就要看那個要救的人是什麼人了?」   「哦」,夏爾蒙看著他,道:「卻不知道族長以為那個人是否值得呢?」   傑拉特忽然感到有些疲倦,彷彿這種根本不用耗費體力的談話卻比戰場上的廝殺更令他覺得疲累,而對面的這個看似平和的年輕人,竟也比起那些早年在半獸人荒原中的恐怖怪獸更難以對付。   「是的,」老半獸人在暗黑法師的目光中緩緩地道:「他值得。」   夏爾蒙沉默了半晌,然後看著傑拉特,道:「縱然我如此做了,但誰也不能保證,就一定能救得了巴茲陛下。而且我們都不知道就眼下這一刻,巴茲陛下到底還有沒有在人世?」   傑拉特過了一會兒才道:「不錯。」   夏爾蒙又道:「若我回軍馳援,如你所說,既安全又令人無話可說,南路的烏勒王子就是如此,我若選了這一條路,只怕也沒人會怪我吧?」   傑拉特道:「不錯。」   夏爾蒙繼續道:「你剛才對我所說的大事業,只怕說的是巴茲陛下萬一有不測,我當可在亂世中趁勢而起吧?以巴茲陛下的英明,我若有野心,他活著倒真是我最大的障礙了。」   傑拉特深深吸了口氣,緩緩道:「是。」   夏爾蒙不說話了,傑拉特也沉默了下來。   房間中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彷彿在隱隱中,那一種微妙的,危險的,微弱的情緒在一點一點一點的戰抖。   也不知過了多久,暗黑法師的聲音才打破了那片平靜,他的聲音聽起來堅決而堅定:「好,我決定了。」   傑拉特站起身來,用紅色的眼仔細看了看暗黑法師,點了點頭,居然也不問他的決定是什麼,只道:「那我去叫大家進來。」   就在他快走出門口時,他再一次聽到了暗黑法師的聲音:「族長。」   傑拉特回身向那黑袍男子望去,他看到的是一雙平和的眼,聽到的卻是另一番的話。   「族長,」暗黑法師重複著,道:「當初我們在梵心城時,巴茲陛下對你們半獸人一族很是關照啊!」   傑拉特不知怎麼,心中一凜,道:「不錯,陛下他對我們是不錯,但這都要歸功於大人你。」   夏爾蒙看著他,淡淡道:「不然,這些條件都是你們半獸人一族以自身的實力換來的,我沒有什麼功勞。不過陛下他那麼痛快的答應了你們的請求,真的是一個好皇帝啊。」   「是的。」傑拉特心中的不安感覺越來越重了。   「不過我聽說陛下他對半獸人一族的恩寵還不只如此,似乎還有私下囑托,要賞賜更多的土地呢?」   傑拉特神色大變。   夏爾蒙看著他,道:「本來這是你們與陛下之間的事,我不該多事的。不過我倒很有興趣知道,不知族長大人對陛下他可有什麼感恩之情呢?」   年老的半獸人竭力定住了心神,深深,深深地吸氣,然後迎上了暗黑法師那詢問的目光,在他的臉上,看不到什麼怒氣,甚至在他的嘴角邊上,還有那麼一絲笑意。   雖然,看上去那麼冰冷。   ※癒癒癒癒   大陸歷一零七六年十二月十二日清晨。   瑪咯斯王國,卡裡古城。   站在城牆上的瑪咯斯士兵張大了嘴,望著從前方清晨的濃霧中出現的納斯達軍隊。   很快的,有人通報了卡裡古城守軍主將哈維將軍。   哈維是這個城市裡土生土長的貴族,身材不高但很壯實,以忠誠可靠聞名於瑪咯斯。他一聽到這個消息,立刻從床上蹦了起來,三下兩下穿上盔甲,衝上城牆,二話不說就先下令全城戒嚴,全軍準備決戰,然後才有空閒來觀察城外軍隊的動向。   然後,在他仔細確認了納斯達軍動向之後,他也像那些普通士兵一樣張大了嘴。   在卡裡古城上全副武裝的五萬守軍的注視下,納斯達軍居然好像沒看到這座城市和這支武裝力量一樣,非但沒有做出包圍攻城的樣子,反而一直保持著行軍的陣型,一條長長的隊伍,蜿蜒而行,在弓箭的射程之外,他們走得那麼囂張。   逐漸的,一股莫名的情緒在城牆之上傳播開來。   士兵們都在竊竊私語,談論著納斯達軍到底想幹什麼?   而作為主將的哈維,更是陷入了苦苦的思考中,而與此同時,他也感覺到了無數普通士兵的目光正向他看來,看著他這個主將如何決斷。   「他們為什麼不攻城?」哈維百思不得其解。   在這之前,他做了一切的準備,甚至做好了城破人亡的思想準備,要與納斯達侵略者同歸於盡。但就是沒想過會遇到這種情況。   城外的納斯達軍依舊前行著,路很寬,他們在弓箭射程之外走著,前鋒軍隊已走過了卡裡古城,向著前方繼續前進。   那是往王都赤蘇城的方向。   雖然是在冬天,哈維的汗還是一下子就下來了。   該怎麼辦?該死,難道納斯達軍的將領不知道嗎?只要他們在前方作戰,那麼卡裡古城的這五萬軍隊就會成為他們的心腹之患,就是阻斷他們歸國之途的一把利刃。   可是,哈維心裡還是很清楚,在卡裡古往前,只怕是沒有什麼像樣的抵抗力量了。在他來之前,蘭特大人就已經和他叮囑過了,所有的兵力都將帶往威特斯城與納斯達皇帝決戰,沒有什麼多餘的力量了。他所要做的就是要憑借卡裡古城堅固的城牆拖住納斯達北路軍的行動。   可是,真是見鬼,他們怎麼會不來攻城?   ※癒癒癒癒   清晨濃霧中的某處,半獸人軍團在卡裡古守軍的視線之外潛伏著。   費爾和他的父親並排而立,至於迪卡,卻在一大早被暗黑法師給叫了過去。   費爾用半獸人一族遠勝於人類的眼光望著濃霧中卡裡古城那模糊的樣子,忽然道:「父親,你看那人的計劃會成功嗎?」   傑拉特深深吸了一口冬天早晨冰冷但新鮮的空氣,淡淡道:「成不成功,其實都無所謂了。」   費爾一驚,道:「這是為了什麼?」   傑拉特道:「我軍目前這種行軍陣型,表面上看來最易遭到突擊。若瑪咯斯軍要出城突擊我們,則我們半獸人一族的伏兵就正好對付他們了。」   費爾道:「他們的將領怎麼會不知道其中關係,而且他們人數上還少於我們,縱然我軍陣型容易突擊,但也不會輕易出城。」   傑拉特點頭道:「不錯,但你不要忘了,我軍前進的方向是王都赤蘇城,而且前方已經沒有什麼像樣的防禦力量,卡裡古城的守軍是不是敢冒這個險,還是一個問題?」   費爾沉默了一會,道:「但若我是對方,就決不出城冒險。只要守住此城,納斯達軍就始終不能全心進攻,因為有它在一日,就等於切斷了納斯達歸國之路。」   「是啊,有它在一日,就切斷了歸國之路。」傑拉特淡淡地說道,「但若我們的主將根本就不想從這裡歸國,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費爾大吃一驚,忙道:「父親,難道……」   傑拉特揮手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沉默了一會,道:「其實夏爾蒙他做出這個決定我倒並不是很意外,但我吃驚的是他的決心竟然下得這麼快而且如此堅定,言而立行,幾乎沒浪費什麼時間。」   費爾皺了皺眉,道:「父親,你的意思是……」   傑拉特望了他一眼,道:「夏爾蒙他知道了巴茲陛下曾私下對我們的諾言,即我們只要立下更大的功勞就可以給我們更多更大的封地。」說著把那天的情況說了一遍。   費爾沉默了一會,道:「父親,那你對此事的意見是什麼?」   年老的半獸人回身望了望身後肅立著的熟悉的半獸人軍隊,緩緩道:「費爾,你看我們身後的族人。」   費爾依言望去,那濃霧中的軍隊彷彿也有些漂浮不定。   「他們的性命,我們半獸人一族的命運,其實都集中在我們幾個人的手上。」傑拉特的話顯得特別沉重,「而我們的未來,其實也決定於我們的立場。目前這個大陸之上亂象畢露,亂世局面漸已成型。以我看來,納斯達國內政局因為三子爭權,日後必亂。其間政爭必烈,我們要站在哪一方,實是關係一族命運的關鍵。」   費爾不說話,只看著他睿智的父親。   傑拉特低低地歎了口氣,道:「我在這之前,的確在苦苦思索。但直到昨天,當夏爾蒙問起我這件事時,我終於下了決心,」他看著這個自己的繼承人,慢慢地道:「你記住,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事,半獸人一族一定要站在夏爾蒙這一邊。」   費爾低下了頭,許久才道:「為什麼,父親,為什麼?」   傑拉特笑了笑:「為什麼?因為我們的賭注是壓在他的身上而不是那些宮廷王子的身上。」   費爾不服,道:「但現在掌權是巴茲,父親你對他不是評價也很高嗎?」   傑拉特苦笑了一聲,道:「他和我一樣,太老了。巴茲他沒辦法給我們一個長久穩定的靠山,而經過這次大敗,只怕他所受的打擊……費爾,我知道你的心情,你雖然在理智上一直做的很好,但在情感上還是不能很好的把握自己的情緒,始終認為是夏爾蒙利用了我們半獸人族人,關於這一點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作為我半獸人一族將來的領導者,所思所想都要靠自己的。畢竟,我不能一輩子都在你的身旁。」   費爾低下了頭,低低道:「是的,父親。」   ※癒癒癒癒   冬季清晨的濃霧中,卡裡古城上城下的兩隻軍隊,就這樣對峙著。   空氣中,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微微發抖。         第四十一章 宿命     城外的納斯達軍隊在行進著,遠遠的似乎還聽得到他們高聲的談笑聲,彷彿在他們的眼底,這座卡裡古城是那麼的不屑一顧。   哈維的臉色越發的難看,在這種需要做出決斷的關頭,他心亂如麻。   清晨的霧如雪白的紗,輕輕飄浮。   在那遠處,是那囂張的敵人;在西方更遠處,是空虛的王都。   要怎麼選擇才是正確的?   哈維汗如雨下。   ※癒癒癒癒   納斯達軍中。   「迪卡,」夏爾蒙對站在他身旁的半獸人朋友叫了一聲,道:「你覺得他們會不會出來呢?」   迪卡看了他一眼,裂開大嘴笑了笑,道:「我不知道。」   夏爾蒙微笑著看著他,道:「哦,看來你倒是很輕鬆啊!」   「那是。」迪卡伸了個懶腰,道:「他們出來,我們就攻擊;不出來,我們就前進。這麼簡單的事,我幹嘛還要多想?反正你想出了這個好主意,我照做就是了。」   夏爾蒙向著濃霧中的那座城市望了一眼,忽然道:「你這麼懶,難怪比不上你大哥了。」   迪卡身子微微一震,臉色也變了變,轉頭看著黑袍男子。   清晨霧中的黑袍男子,一如當日初見面時的樣子,就算是站在這千軍萬馬中,依舊和那個夜晚在玉山城牆上一般,有說不出的孤獨之意,和那麼的深不可測。   迪卡吸了口氣,道:「我大哥他從小就是我半獸人一族的天之驕子,父親和全族上下都對他寄於厚望,而他也從來沒讓人失望過。所以我比不上他那是再正常不過了。」   「是麼?」夏爾蒙望著他低低地笑了笑,不說話了。   迪卡不知怎麼,覺得口有些干,心也似乎跳的快了些。他甩了甩頭,像是活動一下筋骨,又像是甩掉什麼念頭,然後,他岔開了話題,問道:「你這次不退反進,沒有去支援巴茲皇帝,反而繼續強攻瑪咯斯,聽說那個艾爾文強烈反對,你是怎麼說服他的啊?」   夏爾蒙淡淡道:「我沒說什麼,只問了他一個問題。」   迪卡奇道:「什麼問題?」   夏爾蒙目向西方,道:「我問他,以他看來,在蘭特和托蘭眼中,是愛德華四世重要呢還是巴茲陛下重要?是赤蘇城重要呢還是克頓城重要?另外,我還問了他,我們現在的位置,是離巴茲陛下近呢還是離赤蘇城近?」   迪卡皺著眉頭,道:「就這樣?」   夏爾蒙道:「是,就這樣了。」他頓了頓,又道,「艾爾文此人對巴茲陛下很是忠心,但做事並不古板,雖然當時火氣很大,但仔細一想他立刻就做出了決斷。此人是個人才。」   說著,黑袍男子點了點頭,表示了那麼一絲讚賞。   迪卡望著他,忽然笑道:「好像你很少會這樣稱讚一個人的。」   夏爾蒙轉過頭,望著年輕的半獸人,臉色溫和,但目光卻隱隱如刀鋒般,道:「是的,我很少這樣。不過,遇上真正的人才我會說的。」   迪卡笑了笑,還沒說話,卻聽夏爾蒙已接著說了下去,他的身影在濃霧中有些飄忽,以至於連他的聲音聽來也飄忽不定:「在我眼中,除了艾爾文,傑夫也是個難得的將才。此外,就是你了。」   迪卡沉默不語,任憑暗黑法師的話語響在耳邊:「這世間庸人,都以為好的將才就是要熟讀兵書,熟練佈陣之類,卻不知為將即為人,一個人是否人才,從其他事即可看出。」   說到這裡,夏爾蒙不知怎麼,似乎想到了什麼,聲音中忽然帶有了一絲異樣的情緒,道:「所以巴茲陛下他看重於我,並非是我在克頓城一戰中如何奮勇殺敵,他是看中我能夠結交你們半獸人一族的想法。嘿嘿……人之所見,相距竟如此之大。」   迪卡看著他,忽然道:「所以你很感激他,對不對?」   夏爾蒙緩緩轉過頭,負手而立,半晌方道:「他知我心,我即報之。其實話說回來,當初和半獸人一族定下約定時,是我與你二人同做的。半獸人一族能有今日的局面,你功不可沒。」   迪卡笑了笑,再不說話,只看著那座霧中的城池,彷彿有些出神。   黑袍男子從身旁看著這個魁梧的半獸人,嘴角邊有隱隱的笑意,然後也看著那座城市,不再說話。   ※癒癒癒癒   城牆之上所有的士兵都在偷偷看著哈維將軍,所有的人都在等著一個決定。   那麼沉重的負擔,要如何才能承擔?   哈維向西看去,那裡濃霧的背後,彷彿是愛德華四世那蒼老的臉。城牆下,是那一隊隊長長的毫無防備的敵人。   衝出去嗎?還是就這樣袖手旁觀!   他深深,深深地喘息著!   然後,握緊了配劍。   過了那麼一會,冬天的太陽似乎剛剛醒來,露出了一點點的頭,但它微弱的力量還沒有驅散濃濃的霧。   在這片霧中,卡裡古的城門打開了。   「呀……」   哈維將軍親自率領著瑪咯斯精兵,勢不可擋的衝向納斯達那毫無防備的隊伍。   他們的嘶喊聲,劃破了冬季早晨的寧靜,像一支利箭,撕開了那片濃霧。   然而,然後,那片散開的濃霧又從後邊悄無聲息的圍上,把他們輕輕包圍。   納斯達軍陣型大亂,士兵們丟盔棄甲,四散而逃。哈維大喜,配劍一揮,瑪咯斯軍席捲而上,如秋風掃落葉一般,痛打著落水狗。   一陣又一陣的衝殺,哈維將軍品嚐著許久未見的勝利果實,不由得有些得意。看來這些納斯達軍竟以為憑他們數量上的優勢就足以讓我龜縮不出,呵呵,今天叫你們知道我瑪咯斯第一,哦不,還有托蘭大人;第二,哦不,還有個蘭特大人;恩,叫你們知道我瑪咯斯第三名將哈維的厲害。   他在馬上哈哈大笑。   笑聲中,他的心臟不知怎麼跳了一下,像是聽到了一陣隱隱傳來的鼓聲,一下子抽緊了全身的血。   哈維皺了皺眉,回頭望了望,卡裡古那高聳的城牆在濃霧中遠遠看去不知怎麼竟有些陌生了。   「咚!咚咚……」   那由遠到近的鼓聲漸漸清晰了,他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消失。   隱約中,濃霧裡竟彷彿有猙獰的野獸在那裡嘶吼,凌亂的腳步竟似乎是踩在了心頭。   那一片晃動的巨大的恐怖的身影。   「卡……」他心頭一跳,聽到了那第一聲的尖叫,在那巨大的戰斧砍入了身體。   一場血之宴會,又開始了。   彷彿一下子從四面八方湧出來的半獸人和納斯達軍隊,截斷了瑪咯斯軍往卡裡古城的退路,包圍了驚惶中的士兵,然後,開始屠殺。   只用了不到一個小時,戰爭就結束了。鮮血灑遍了大地,空氣中滿是熟悉的卻依舊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哈維在臨死前望著西方,艱難地吐出了最後一口氣,在他最後的知覺中,他看到那一個象火焰般的半獸巨人從他的胸口拔出了戰斧,踩過了他的身體,向著他的城市走去。在他身後的,是無窮無盡的納斯達士兵。   ※癒癒癒癒   十二月十四日,中路,瑪咯斯軍中。   蘭特和托蘭伏在桌上看著地圖。   蘭特手一指地圖,道:「大人,你看,經過我軍接連不斷的追擊,到今天為止,納斯達斷後的拉曼所部幾乎已完全散失了戰力,而他們離克頓城卻還有兩天的路程。看來我們這次完全可以在瑪咯斯境內把敵酋巴茲留住,哈哈,這可是獻給愛德華陛下的一份厚禮。」   托蘭微微笑了笑,點頭道:「不錯,此次在我瑪咯斯境內作戰,我國民眾流離失所,若不把巴茲留下,真是愧對天下了。」   說著,兩人相對大笑。   笑聲稍歇,托蘭看著蘭特,正色道:「蘭特,你此次指揮此戰發揮極好,遠遠勝過我對你的期待,後生可畏啊!將來瑪咯斯一國之安危,都繫於你之一身,你當努力。」   蘭特英俊的臉一動,訝道:「大人,你這話我聽起來怎麼像是要退隱一般?」   托蘭大笑,道:「你放心,雖然我老了,但不見你建立不朽功業,我是不會退隱的。」   蘭特笑著點點頭,正要說什麼,卻聽著外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雷納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進來。托蘭一皺眉,斥道:「雷納,你幹什麼?這麼慌慌張張的。」   雷納急道:「大人,出事了。」   蘭特和托蘭都是一驚,托蘭立道:「什麼事?」   雷納道:「據最新情報,北路的卡裡古城已於兩日前為暗黑法師夏爾蒙攻破,守將哈維戰死。並且納斯達北路軍非但沒有就此回軍援救巴茲,反而大舉進攻,兩日內連下七城,兵鋒直指王都赤蘇。」   「什麼,兩日內竟攻下了七城?」托蘭驚諤不已,「那暗黑法師行軍速度竟如此之快!」   「是,聽從前線傳來的消息,納斯達軍拋棄一切輜重,只帶了五到七日乾糧,不顧一切往前直突,好幾座城池都是被突襲而破。」   托蘭倒吸了一口涼氣,和蘭特對望了一眼,只見蘭特那雕塑般英俊的臉又恢復了平靜,只有從眼中依舊可以看出那複雜的光芒。   「尤素!」托蘭低低歎了一口氣,「你養了一個好兒子啊!」   ※癒癒癒癒   逃,逃,逃,逃,逃,逃,逃,逃!   每天就是這般的逃命。   一個人到了末路,就是這般的蒼涼麼?   巴茲在隊伍中這般蒼涼地想著。   這個老人很是憔悴。   他茫然往四周看了看,到處是垂頭散氣的士兵。   他低下了頭,卻看見掛在胸口的那個小小精緻的玉墜。   那是女兒的禮物。   他苦笑了一聲,低低道:「希麗婭,父王只怕是要讓你失望了。」   正在這時,拉凱爾從身後趕了過來,這麼多天來第一次露出了一絲笑意,叫道:「陛下,據後方探子回報,瑪咯斯軍前鋒離我們第一次有了一段距離,看來暫時可以安全了。」   巴茲疲倦地一笑,道:「拉曼他怎樣了?」   拉凱爾一猶豫,道:「拉曼大人連日來與包括瑪咯斯黃金騎士團在內的追兵連場苦戰,疲憊已急,加上年齡也大了,現一有空閒立刻睡去了。」   巴茲點點頭,低歎了一聲,道:「讓他多休息吧,這些日子辛苦他了。」   說著,他想了想,又道:「南路和北路的情況如何了?」   拉凱爾道:「南路烏勒王子一接到陛下的命令,立刻撤軍回師,按行程估計,再有三日就可與我軍會合,到時……」   巴茲淡淡道:「到時若我還有命的話,應該也到了克頓城了吧。」   拉凱爾一時語塞,無言以對。巴茲歎了一口氣,道:「夏爾蒙那裡呢?」   拉凱爾搖了搖頭,道:「派去的探子應該已把這裡的情況說了,但似乎當時夏爾蒙並未立刻回軍,現在的情況也不是很清楚,因為這幾日我軍日夜……呃,日夜撤軍,消息也不是很靈通。」   巴茲目光一閃,喃喃道:「哦,他想幹什麼呢?」   拉凱爾看著皇帝,忍不住道:「陛下,你認為他想做什麼?」   巴茲搖了搖頭,道:「你看我們到的了克頓城嗎?」   拉凱爾立刻道:「陛下洪福齊天,必定安然無恙,請陛下勿憂。」   巴茲苦笑了一聲,道:「嘿嘿,洪福齊天,嘿嘿!」   拉凱爾聽在耳裡,不知怎麼,心裡一酸。   巴茲淡淡道:「以我們現在這種情況,以瑪咯斯軍現在的士氣軍力,再加上這是在瑪咯斯本國國土,我們在到達克頓城之前只怕就必定要被蘭特等人追上,現在拉曼卿所部兵力已損耗大半,幾乎已無力再與瑪咯斯軍想抗衡,唉……難道天絕我路麼?」   說到這裡,他長歎了一聲。   末路的英雄,竟是這般的悲涼。   拉凱爾低下了頭,說不出話來。   在接下來的一天,納斯達的這些殘兵敗將卻出乎意料的沒有再受到瑪咯斯主力軍團的追擊,雖然就算是小股部隊的瑪咯斯軍隊也足以讓這些驚弓之鳥驚魂不定。但事實上,他們竟意外地拉開了與瑪咯斯主力追兵之間的距離。   這只有一個解釋,就是瑪咯斯軍放棄了追擊。   可是這是為什麼呢?   在幸運之餘,每一個人的心頭都這樣問。   ※癒癒癒癒   夏爾蒙凌厲的兵鋒所向,半獸人族軍隊猙獰的陰影之下,瑪咯斯王都赤蘇城一日數驚,朝野震動。大小官員人心惶惶,不知所措。   宰相斯帕因大人一日內連發三道急令,令蘭特派兵回師王都救架,並且言辭越來越是嚴厲,到最後已痛斥眾人致愛德華四世陛下的安危於不顧。   大軍之內,蘭特和托蘭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終於,蘭特試探著道:「大人,你的意見是……」   托蘭看了他一眼,苦澀地一笑,道:「我只有一個問題:你有沒有把握王都能夠抵擋住夏爾蒙的攻擊?」   蘭特皺著眉頭,半晌,重重地搖了搖頭。   之後,他再不猶豫,下令全軍回師,並親自帶領黃金騎士團為前鋒,同時令托蘭統籌,分兵三路,堵住夏爾蒙歸國之路。   在送行蘭特的路上,托蘭突然問道:「其實我們大可以分一半兵力回軍即可,剩下一半繼續追擊巴茲,為何你要全軍都去對付夏爾蒙?」   蘭特早已換上了他那套金色的盔甲,手上依舊提著那神聖的閃著白光的「赤蘇」,看上去是那麼的光彩奪目。   彷彿在那浴血的戰鬥後,他的光芒在鮮血的洗滌下竟更光輝燦爛。   他目眺遠方,淡淡道:「我其實也知道,但經此一戰,巴茲已不足慮。但我觀夏爾蒙此次作戰的膽識智慧,再加上我們從小認識,對他瞭解甚深,我以為此人才是我瑪咯斯將來的心腹大患。此人不死,我瑪咯斯一日不得安寧。」   托蘭望著他英俊而不帶一絲感情的臉龐,心底不由得劃過一絲寒意,忍不住又道:「你和雪莉都是和夏爾蒙他一起長大的,這樣只怕雪莉她會傷心吧?」   蘭特雕塑般的臉色一暗,但立刻又恢復了平靜,道:「說來六年前我們為了瑪咯斯大義把夏爾蒙他父親交了出去,大家就都很傷心了一回。雪莉如此,我也是一樣。但國家大義在前,豈容兒女私情?雪莉她會贊同我的。這都怪夏爾蒙他走了邪路。」   說到這裡,他的頭也低了下來,彷彿在為那遠方的朋友默哀一般。   托蘭呆呆著看著他,歎了口氣,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卻說不出話來。   蘭特抬起頭,笑了笑,彷彿還咬了咬牙,然後拍馬而去。   冬天的陽光照在他光彩四射的身影上,閃閃發光!         第四十二章 追擊     納斯達軍中。   夏爾蒙負手而立,在他身後坐著的是他麾下的高級將領。   傑夫一身戎裝,站在夏爾蒙的身旁,環顧了眾人一眼,道:「據最新得到的消息,瑪咯斯軍主力已回頭向我軍撲來,陛下的中路軍暫時沒有什麼危險了。」   艾爾文追問道:「可有陛下他老人家的消息麼?」   傑夫緩緩搖了搖頭,道:「亂軍之中,加上距離太遠,沒有確切的消息。但想來瑪咯斯軍還未對陛下造成傷害,否則他們早就拿來宣傳了。」   艾爾文愣了一下,低聲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房間裡一片沉默。   半晌,暗黑法師轉過身來,看了眾人一眼,道:「好吧,現在我們最初的目標已經達到了,如果陛下他還在剩餘軍隊中的話,那他就是安全的。眼下我們要考慮自己的情況了。」   房間了一片寂靜,每一個人都看著黑袍男子。   夏爾蒙頓了頓,道:「目前,我們離瑪咯斯王都只有兩天的路程了,而且從一路之上遇到的抵抗看來,前方瑪咯斯兵力很是虛弱。但目前的情況是,我們這支軍隊是沒有根基沒有後援的軍隊,而在我們和納斯達之間,卻是瑪咯斯寬闊的國土和數量遠勝過我們並正向我們撲來的精銳部隊。」   他淡淡地笑了笑,道:「我們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艾爾文皺了皺眉,道:「大人,我還要補充一點,我軍之所以能夠行軍速度如此之快,是因為我們拋棄了一切輜重。到現在為止,我們的糧草大概只能再支撐兩到三天了。」   坐在他對面的哈利苦笑了一聲,喃喃道:「唉,真是天絕地滅啊!」   夏爾蒙瞄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其他人,只見眾人的臉上都有些發青,微笑了一下,道:「你們放心,雖然形勢很惡劣,但也不是毫無機會的。」   眾人一喜,傑夫舉目道:「大人,此話何解?」   夏爾蒙道:「首先,雖然我軍深處敵境,要歸國路途遙遠,艱難無比,但瑪咯斯同樣有顧慮,他們要把我們消滅在瑪咯斯境內,但瑪咯斯國土如此之大,他們距我們又有一段距離,所以我們要往哪一條路突圍,主動權可以說是在我們手上。」   眾人點點頭,夏爾蒙又道:「其次,瑪咯斯王都赤蘇城防守兵力薄弱,這始終是蘭特和托蘭的一個軟肋,否則他們也不會寧可放棄追擊巴茲陛下的大好機會卻回師王都,所以,只要我們在,瑪咯斯軍的第一任務始終是要迅速保護赤蘇城的安全,然後才來考慮追擊我軍的事,這就給了我們以喘息之機。」   眾人又是一陣點頭,夏爾蒙道:「此外,關於瑪咯斯主力兵力之事,我這幾日也思考甚多。雖然此次巴茲陛下不幸戰敗,但俗話說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瑪咯斯主力軍團決不可能還是完好無損。而且以我估計,其損失必大。如此一來,若按照我們歸國有三條路程的話,則瑪咯斯就絕對沒有足夠兵力在每一條路上都能布下完全可以阻擋我軍的部隊。所以,我們還未絕望。」   看著眾人恍然的表情,夏爾蒙接著道:「艾爾文所說的糧草之事,我也日夜憂慮。軍無糧草,不戰自敗。在想了幾個晚上後,我決定了,先到附近我們控制的瑪咯斯村莊城鎮裡向民眾借調一些,用來補充軍用。」   眾人一片愕然,這種事非但傑夫哈利等人沒做過,就是納斯達正規軍的艾爾文也沒做過,更不用說半獸人族的傑拉特父子了。   當時,傑夫就紅了臉,立刻就站了起來,道:「大人,這不是明搶麼?」   夏爾蒙還未答話,艾爾文也站了起來,走到傑夫的身旁,道:「大人,恕我不能同意你的做法,這和強盜有什麼區別,更不符合我納斯達騎士的榮譽。」   黑袍男子蒼白的臉色變了變,眼角也似乎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後盯著站在房間中間的那兩個人,目光竟隱隱如刀鋒般鋒利。   「你也反對我麼?」夏爾蒙的聲音的沉默了一陣,才低沉地道,「傑夫!」   傑夫在暗黑法師的目光中,不由自主地咬了咬牙,但依然沒有退縮,低聲道:「不是的,大人,你知道我一直都是忠於你的。但是,」他提高了聲音,「但是,大人,我當初跟隨你就是因為要改變像我這般底層人民的生活,而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卻違背了我的初衷。大人,我實在不能接受。」   艾爾文在旁邊喝了一聲采,大聲道:「好,好漢子。」說著他用力拍了拍傑夫的肩膀,道:「我以前錯看你了。說起來你這個貧民出身的比那些貴族強多了,我交你這個朋友。」   傑夫強笑了一下,向他點了點頭,忍不住又向夏爾蒙看去。   那黑袍男子的臉色如霜!   艾爾文笑了幾聲,卻忽然發現這個房間中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在迴響,只得尷尬地停了下來。   夏爾蒙閉上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眾人眼中,他就那麼高深莫測地站在那兒,一言不發。房間中再次陷入了寂靜,但這一次的壓力卻大得多了,幾乎每一個人都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你們,」終於,在眾人的目光中,暗黑法師低沉著聲音,緩緩地道:「你們都是高尚的騎士,當做不出我這邪惡的暗黑法師所做的事……」   傑夫忍不住叫了一聲「大人」,但在夏爾蒙冰冷的目光掃過來時,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房間中,只聽得黑袍男子的聲音在獨自迴盪:「只是,請你們告訴我一個能夠符合你們騎士道德並能夠填飽士兵肚子的方法,我將不勝感激!」   說著,他環顧四周,眾人都低下了頭。   「沒有嗎?那就是說你們為了自己精神上的愉快而寧願整整十五萬與你們同生共死,為你們出生入死的士兵餓肚子,甚至因此無力作戰而死麼?」   他的聲音不高,聲調不厲,但話裡語間卻如割裂眾人肌膚般的凌厲。   「我不是騎士,也不是君子,」暗黑法師的聲音繼續著,「我只是一個世人眼中邪惡的暗黑法師而已,但我是這支軍隊的統帥,這十五萬士兵的性命都在我的手上。」   他低低地苦笑,但笑容裡有說不出的驕傲:「榮譽對於我來說早已失去了意義,我不在乎。這世間所有的人都要唾罵我,我也不在乎。但我決不能讓我的士兵為了這無聊的榮譽而死,他們可以戰死,可以受傷而死,甚至可以病死,但決不能餓死!」   他一個人一個人地注視過去,沒有人敢和他的目光相對。   「這就是我的決定,現在還有反對的就開口,我撤了他,讓他可以安心。」   靜!   靜!   靜!   夏爾蒙看向傑拉特,傑拉特紅色的目光一閃,道:「我們半獸人一族是野蠻人,從來不懂什麼騎士道德一類的東西。反正大人你說什麼,下什麼命令,我們照做就是。」   坐在他身旁的費爾一皺眉,看著他父親,嘴角一動,似乎要說什麼,但立刻就被傑拉特嚴厲的目光所止。   夏爾蒙點了點頭,把目光移向艾爾文,艾爾文的臉上陰晴不定,過了半晌,終於狠狠一跺腳,大聲道:「罷了,罷了,你說怎樣就怎樣了!」說著,走到自己的位置上,重重地坐了下去。   房間裡現在只有夏爾蒙和傑夫站著了,在傑夫身旁的哈利擔心地看著傑夫,又望了望夏爾蒙,忍不住偷偷拉了一下傑夫的衣襟,但傑夫彷彿麻木似的,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怔怔地望著地面,不言不語,一動也不動。   在哈利等人擔心的目光中,夏爾蒙的臉色越來越白,緊緊地盯著傑夫。   在這間屋子中的氣氛,竟彷彿要爆炸了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眾人幾乎覺得已難以呼吸的時候,黑袍男子低沉的聲音終於響起:「你們現在就照我的話去做。」   眾人都偷偷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向夏爾蒙行了一禮,忙不迭地走了出去。   很快的,屋子中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黑袍男子注視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傑夫,你一定要和我作對是麼?」   傑夫的身子一震,抬起頭叫了一聲:「大人,」   夏爾蒙揮揮手,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道:「我只問你,在目前的情況下,我的命令是不是對我軍十五萬將士最好的選擇?」   傑夫默然許久,默默點頭。   夏爾蒙看著他堅毅中卻不知何時已帶上疲倦和痛苦的臉,聲音柔和了下來,走上前輕輕站在他的身旁,道:「傑夫,這個世界是充滿罪惡的,這個大陸甚至連名字都叫做『慾望』,我們不可能像是傳說中勇者戰勝惡魔般在得到勝利的同時也得到所有的的崇拜,還有那些對你來說很重要的榮譽道德。」   他低沉地笑著,道:「因為在世人眼中,我扮演的是惡魔的角色,你明白了沒有?有些東西,你是注定要失去的。」   傑夫緊咬著下唇,閉上了眼,緩緩而沉重地點頭。   ※癒癒癒癒   他獨自一人走回了自己的住所,放下了門簾,把外邊的世界隔開。   微微低頭,輕輕喘息,他的臉上有不為人知的疲倦。   彷彿聽到了什麼,黑袍男子抬頭望去,卻見那紫瞳女子正向他看來。   她孤單的身影在這間房子中特別的醒目。   黑袍男子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在椅子上緩緩坐下。   那女子站在原地不動,仔細地看著他,在她的手上依舊拿著那把出征前夏爾蒙給她的長劍,想起來這麼多天她竟似乎從未讓這件兵器離手。   夏爾蒙想到這裡,心裡隱隱一動,但總覺得今天似乎有些疲倦,就懶得再去問她。   他合上了眼,把暗黑法杖倚在胸口,閉目養神。   彷彿過了許久,直到輕微的腳步聲響起,暗黑法師張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那女子秀麗的臉,還有那帶著妖異的淡紫色眼瞳。   「你,」她似乎有些膽怯,輕聲道,「很累麼?」   夏爾蒙看著她,慢慢搖了搖頭。   她眼瞳中紫芒輕輕閃爍,但看到夏爾蒙的眼光時,她又微微低下了頭。   她的眼睫毛看上去很細長,遮住了她奇異的眼睛。   暗黑法師淡淡道:「你要準備一下了,這幾日我們的行軍速度可能要加快,而且只怕會有大戰。到時亂軍之中,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你自己要小心。」   她的身子彷彿震了一下,然後臉色似乎也白了些。她抬起頭看著面前這個黑袍男子,好一會兒之後,才又低下頭去。   在外面喧囂的嘈雜聲中,這個房間裡顯得特別的安靜,以至於她那麼小聲的話語,暗黑法師卻依然聽得很清楚。   「我會和你在一起的!」   ※癒癒癒癒   第二天,暗黑法師的軍隊已經離赤蘇城只有一天的距離了。   赤蘇城內一片恐慌,宰相斯帕因大人如熱鍋上的螞蟻般焦灼不安,又給蘭特等人發出急令。此外,城內的平民已有人開始向城外遷移,甚至在朝廷內部都有了暫時遷都以避兵鋒的言論。   只不過這些請求一旦到了宮中愛德華四世那裡,無一例外都被乾脆的拒絕了。   現在,赤蘇城內人心惶惶,彷彿抬頭看著天空,都會發覺那裡有暗黑法師的陰影籠罩。更有甚者,以前關於夏爾蒙是暗黑法師種種不利的惡毒傳聞又再度傳開,不過這次嚇的卻是王都裡的人了。   而與此同時,在納斯達軍中,又爆發了一場爭論。   艾爾文睜大了眼,道:「什麼,我們要退兵?」   在眾人的眼光中,黑袍男子緩緩點頭。   艾爾文怒道:「為什麼,我們好不容易到了離赤蘇城這麼近的地方,這可是三百年來納斯達帝國軍人從未到達的地方,而且前方瑪咯斯防守兵力虛弱,更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為什麼要放過它?」   夏爾蒙瞄了他一眼,臉色變都不變,道:「因為沒有意義。」   「沒意義?」艾爾文幾乎是在咆哮了,「我納斯達帝國軍人三百年來的理想就是要攻下赤蘇城,你居然說沒有意義。」   夏爾蒙淡淡道:「你攻下來又怎樣,打算在裡面長住麼,還是說只是為了你理想的短暫實現?你該不會不知道我們後面有幾十萬追兵正撲了過來吧!就算我們攻克了赤蘇城,遲早也是要放棄的,那又何必做這種無用之事。而且赤蘇城是瑪咯斯王家數百年心血結晶,豈是你說攻下就攻下的?到時萬一一個不好,我們就在赤蘇城下被蘭特等人的大軍合圍,那時當如何是好?」   艾爾文愕然,一時說不出話來。坐在一旁的傑拉特皺了皺眉,道:「那你的意思是怎樣?」   夏爾蒙一指面前桌上的地圖,道:「眼下瑪咯斯各主力軍團都在千方百計的回援赤蘇城,但和我們還有一段距離。我們就要趁著其間的這個機會,攻其不備,找到一個薄弱之地衝出這個瑪咯斯包圍圈,回到我們納斯達去。」   眾人點頭稱是,傑夫鎖緊眉頭,道:「那北,中,南三路現在都有瑪咯斯追兵,卻不知大人你屬意於哪個方向呢?」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暗黑法師的身上。   ※癒癒癒癒   蘭特當先而行,那一片金色洪流滾滾而來,奪目的光彩照亮了整個天地。   他過往之處,解放的人們無不高聲歡呼,「黃金聖騎士」的美名傳遍了瑪咯斯大地。   經過幾天的急行,他現在已到達了離王都不遠的一個村莊,聽到屬下報告說,這個村莊曾經被邪惡的暗黑法師侵略軍佔領過,他立刻來到了村裡。   在村民們崇拜的眼光和興奮的歡呼中,這個打敗納斯達侵略者的英雄和藹地詢問著敵人的消息,得到了以下情報:敵軍在此曾短暫停留,然後離去,去向不明。   萬惡的侵略者毫無人性地搶掠了老百姓的糧食,其間還殺害了一些無辜善良的民眾。   村裡的瑪咯斯忠誠子民們英勇抗戰,付出了很大犧牲。   蘭特微笑著聽完,他英俊的笑容讓無數的女子傾倒,讓所有的男子產生忠誠:「這麼說來,你們並不清楚他們的去向了?」   「是的,」那個老村長拄著枴杖,咳嗽了幾聲才道:「這裡地處交通要道,往來道路很多,可以通往的地方也多,實在弄不清楚。」   蘭特目光一閃,道:「那難道納斯達軍會不會向王都去了呢?」   村長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一時間他身後的村民們憤慨之聲不絕於耳,異口同聲咒罵邪惡的暗黑法師毫無人性,竟膽敢冒犯神聖不可侵犯的赤蘇城。   蘭特低頭想了想,對村民們安慰了幾句,回身上了馬返回軍中,立刻下令全軍調轉馬頭,不再回師赤蘇城,而是往北路追擊。   他麾下眾將都吃了一驚,立刻有人上前道:「大人,斯帕因大人再三嚴令我們一定要先行保證王都的安全,現在我們如此,只怕……」   蘭特臉色不變,道:「赤蘇城已經安全了,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追擊納斯達殘軍,決不能讓這一股頑敵逃竄回納斯達。」   眾人愕然,看著眾將的表情,蘭特眉頭一皺,解釋道:「敵軍在我軍之前已到達那個村莊,而此地離王都僅僅有一日路程,若要進攻王都早就進攻了,而此處交通發達,如此大事必定有消息傳來,但直到此時也無任何消息,可見敵軍已回軍逃竄。而目前我軍距離敵軍還有一段距離,所以時間更是寶貴,不能再浪費一天時間在回赤蘇城上。」   眾人醒悟,但旁邊一人又道:「那大人又怎麼這麼肯定敵軍會從原路,也就是北路逃竄呢?」   蘭特微微一笑,道:「很簡單,第一,他從北路而來,再從北路回去最方便;第二,敵軍畢竟是孤軍深入,縱然有一,二嚮導,但畢竟對道路情況不是很熟悉,而北路他來時走了一次,就可以避免走錯路的危險;第三,以我對……」說到這裡,他英俊的臉龐似乎暗了一下,才繼續道,「以我對敵人首領的瞭解,他其實是個思慮周全,比較謹慎的人,所以我判斷他會走北路。」   眾將歎服。   於是在一片呼喊中,這個擁有可怕戰力的黃金騎士團向著北路蜂擁而去。         第四十三章 對決     十二月十九日,瑪咯斯軍負責北路攔截的部隊已發現了納斯達暗黑法師部的前鋒跡象,被托蘭托付以北路指揮的雷納立刻派人快馬通知托蘭,同時下令全軍備戰。   二十日,在離瑪咯斯和納斯達邊境線上還有五天路程的地方,這支深入敵境的部隊主力開始突圍了。   戰鬥很是慘烈,納斯達軍在背水一戰的絕境下,狂攻不止。雷納指揮著瑪咯斯軍竭力抵抗,在以半獸人族部隊為首的強攻下,瑪咯斯軍傷亡很大,但與納斯達軍的浮躁不同,雷納沉穩地指揮著部隊,以厚實的陣勢頑強地阻擊著敵人,死死拖住了對方,並在廝殺中全力反擊。   僅在第一天的戰鬥中,雙方傷亡人數就高達萬人。   站在中軍帳前,望著天色漸漸暗下來,又看看前方依舊激烈的戰事,所有的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站在一旁的羅德偷偷瞄了一眼夏爾蒙蒼白的臉,低聲對維西道:「我現在終於知道當初我們對付託蘭時他的心情了,你看木頭他現在的壓力大到什麼地步了?」   維西皺了皺眉,從側面看著黑袍男子有些孤單的身影,還有那因用力而發白的握著暗黑法杖的手,低低地歎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羅德正要繼續向前方戰場看去時,忽然覺得袖子一動,一看,卻是維西拉了一下。轉頭看去,見維西用眼睛示意著,順著他的方向看去,他吃了一驚,卻見那近日來他幾乎已經忘記了的那個所謂的冥神後裔,有著妖異的紫色眼瞳的女子,居然不知什麼時候也出現在了夏爾蒙身後,只不過她怯生生地站在僻靜的地方,沒什麼人發現。   在她的手上,還是拿著那把普普通通的長劍。   戰爭繼續著,雙方的戰士都在為了生存而奮力廝殺。但是很明顯,納斯達帝國士兵的求生慾望更強烈一些。   前無生路,退無死所!   要生存就要踩著別人的屍體。   在這漸暗的天色中,戰場的優勢一點點的轉移到納斯達軍的手裡。   在戰場正中,強悍的半獸人軍團擔任著主攻。在他們幾乎清一色的巨大戰斧的陰影下,雖然他們要歸入步兵一類,但卻足以讓所有的瑪咯斯精銳騎兵恐懼。   在這狹窄的空間裡,雷納幾乎是以兩倍的兵力來阻擊半獸人的部隊。   然而,彷彿是在心靈深處那無法擺脫的記憶,克頓城之戰的那個晚上,混合著野獸咆哮,睜著血紅雙眼,一片猙獰的半獸人族的臉在這血腥大地上,似乎又要重現。   在這個部隊的最前方,那個巨大的火焰般半獸人費爾,沖在了最前頭。他每一次的揮舞戰斧,都有鮮紅的血霧在空中飄灑,幾乎沒有可以在他面前支撐住的瑪咯斯士兵。   到了後來,以至於瑪咯斯士兵竟無人敢上前向他挑戰。   戰線首先從中路向著瑪咯斯軍擠壓了過去,連帶著兩翼的黃蜂軍團和傑夫所部都精神大震,奮勇攻上,第一次的,瑪咯斯防線出現了不穩。   雷納漲紅了臉,甚至連眼睛裡都佈滿了血絲。他竭力地抵抗著,把後備軍一隊隊地派上了戰場上最危急的地方。   然而,隨著後備軍數量的減少,戰場情況卻依然沒有好轉。   彷彿勝利就要這樣溜走。   夏爾蒙緩緩,緩緩地呼出一口長氣,卻發覺自己緊握著暗黑法杖的手心裡不知何時已經都是汗水。   這一戰,他是不可以輸的。   他低低地歎了一口氣,把表情放輕鬆了一點。站在一旁的羅德和維西和他相處日久,一下子就看了出來。兩人喜形於色,正要開口確認戰況,卻見那黑袍男子的面色突然又是一白,彷彿整個人被突然打了一下,一下子放鬆的身子又緊縮了起來,甚至連那暗黑法杖的柔和白光也似乎亮了一下。   像是冥冥中的詛咒,飄渺不定卻一直迴響在耳邊,那突如其來的預感令夏爾蒙的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那感覺,是一種十分熟悉的痛苦的滋味!   他慢慢地轉身,向著軍隊的後方望去。   那裡是越發暗淡的天色,在那地平線上,甚至已看不清楚景色,只有在那遠處,似乎有金色的光芒閃了一閃。   深深,深深地呼吸!   年輕的暗黑法師微微低下了頭,儘管外表上沒有什麼變化,但周圍的人卻立刻感到了無形的壓力,那是一種從內心深處而來的憤怒與焦慮!   瑪咯斯冬季的寒風吹來,吹動了他黑色的衣裳,獵獵作響。   看著他的身影,很是孤單,卻帶著那一種桀驁的味道,彷彿是惡魔面對正義時,即使在惡劣的情勢下也依舊選擇了地獄,而不是天堂。   這種感覺,縈繞在周圍每一個人的心頭,甚至讓那快馬來報說後方發現瑪咯斯黃金騎士團的探子,也一時說不出話來。   戰場中的瑪咯斯士兵幾乎同時感到了壓力的突然減輕,特別是中路與半獸人一族作戰的瑪咯斯士兵。在造成了敵人巨大的傷亡後,半獸人一族的軍隊不知為何減緩了攻勢,最後甚至還撤了回去。   雷納鬆了一口氣,剛才他幾乎以為要失敗了,但他立刻又緊張了起來,密切地注視著敵人的一舉一動。   直到,他看見了遠方那閃耀的金色光芒。   狂喜中,他震臂高呼:「蘭特大人到了,黃金騎士團到了,我軍必勝!」   瑪咯斯全軍士氣高漲,彷彿是在落水前的那一刻抓住了一根浮木,奮起反擊下,居然把戰線又開始壓了回去。   艾爾文和傑夫同時咒罵了一聲,指揮部隊反擊,穩住了陣型。然後,他們幾乎同時向著後方看去,的確,以瑪咯斯黃金騎士團的戰力,現在只有半獸人軍團可以一戰了。   這是關係生死的一戰!   那一片燦爛輝煌的金色洪流如潮水般湧來,甚至映亮了整個漸暗的天空。   在他們的前方,是那金盔金甲,手持著銀白色傳說利刃的戰神般的男子。   他的光彩之奪目,竟已彷彿不似這凡俗世間的人物。   然而,當他看到前方那一片安靜站立的半獸人軍團時,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那是一片猙獰血腥的軍團,每一人的戰斧的鋒刃上幾乎都在滴著鮮紅的血。   那是誰的血?   蘭特英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像那沒有生命的雕塑般,他的右手在空中揮舞,「赤蘇」閃耀著耀眼的銀白色光芒在空中劃過了那一道軌跡,甚至在它過後人們彷彿還看得見它的殘痕。   那是進攻的信號。   那是血腥的開始。   黃金騎士團和半獸人軍團如一場宏大舞台上的主角,堂堂登場。人類和半獸人族的呼喊聲中,兩支軍隊向著對方衝去。   天色似乎在那一剎那,也亮了一下。   那是無形卻逼人的氣魄,士兵們滿身的殺氣,揮舞著兵刃向著敵人,砍進身體!   流出鮮血!   露出白骨!   跌倒在地!   失去生命!   這一幕淒涼而慘烈的人生戲劇,在這個舞台,從一開始,就在不斷上演,不斷重複!   黃金騎士團強大的衝擊力即使是半獸人軍團也沒有想到,一開始就被那突擊而來的騎兵擊退了一段距離,然而,半獸人族強悍的戰力立刻在短兵戰鬥中顯現了出來。   那巨大的戰斧帶著呼嘯聲而來,輕易砍斷了馬腿,落在地上的騎士剛剛抬頭,映入眼簾的就是血紅的利刃,還有撲面而來的濃重的血腥味。   他被一刀兩斷,人類的身體在這時顯得那麼脆弱。不過他在臨死前的痛苦中卻還帶著一絲微笑,因為他看見了另外的戰友用長槍貫穿了兇手的胸膛。   這個世界的造物主,並沒有給任何人強悍到可以與兵刃相抗衡的身體。   就這樣,廝殺著!   流血著!   黃金騎士團在這場戰爭中第一次受到了幾乎不相上下的抵抗。   戰況陷入了僵持。   這在後方引起了瑪咯斯和納斯達軍隊兩方面的騷動。   瑪咯斯軍隊早已習慣了黃金騎士團天下無敵的看法,每一次他出場似乎都可以立刻搞定局面,然而在目前的情況下,望著前方竟然受到阻擊的黃金騎士團,不少的瑪咯斯士兵的信心竟也開始動搖。   而相反的,處於絕境中的納斯達士兵的希望幾乎都寄托在了半獸人軍團上,誰都知道一旦讓那個看起來像戰神但實際上卻是狂魔般可怕戰力的蘭特衝了過來,會有什麼結果。   那一場的戰鬥,那短暫的僵持,會怎樣被打破,會有什麼結果?   人們屏住了呼吸,焦急等待!   蘭特左衝右殺,那一團團的血霧如盛開的花在他四周綻放,在寒冷的空氣中搖曳,有著淒厲的美。   然後,他的心跳了一下。   彷彿靈魂深處的那一個聲音狂怒地嘶吼了一聲!   他一下子握緊了「赤蘇」,剎那間,「赤蘇」那銀白色的光芒竟奇異的大盛,映著他金色的高大身影,恍如一體。   他的目光向前看去!   深深,深深,深深地凝視!   那裡,有個黑袍男子,握著暗黑法杖,站在了萬千軍人兵士中,正看著他。   甚至就連他手上暗黑法杖上的白色寶石都在散發出越來越強烈的光芒,混著他孤單桀驁的身影,如地獄而來的惡魔。   那一刻,在他們兩個人的眼中,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了對方。   蘭特笑了,他英俊的臉在戰爭中彷彿第一次有了生命般的笑了!   他拉過馬頭,深深吸氣,任那銀白色光芒閃爍不停,在那萬千人的眼中,他向著那彷彿三生三世的夙敵衝去。   他的身影如閃電,那般迅速而耀眼,金色的身姿彷彿劃破了那凝固的時間,衝破了世間一切阻礙,向著前方那個黑色的身影而去。   那逼人的氣勢在遠處就讓人難以呼吸,彷彿連這天地間的寒冷的風也是他的身體帶出來的。   夏爾蒙蒼白著臉,黑袍在風中不停舞動。   但他的眼睛,卻閃著近乎狂熱的光芒。   那是什麼感覺,全身的熱血都在沸騰!   無數的往事一一想起。   那就是你麼,我最親愛的兄弟?在這生與死的邊緣,我們站在這無形懸崖邊對峙著。   來吧,來吧!   從彼此眼中都看見了這句呼喊,兩個處於這個世界不同極端的男子,如天空中億萬年前碰撞的恆星,那燦爛永恆的光彩,帶著血淋淋的生命之血,閃耀在這個戰場之上。   那是讓人無法呼吸的時刻!   兩個人的距離在那一刻彷彿凝固在了時空裡。   赤蘇的銀白光芒爆長,向著暗黑法師的胸膛而去,同時,暗黑法杖上如無數個太陽一起爆裂,妖異的白光幾乎掩蓋了夏爾蒙整個的身影。   沒有人看得見。   只有蘭特看到了夏爾蒙蒼白的手在胸口急促地劃過了奇異的未知圖形,手指伸縮中,彷彿在虛空中就聽到了黑暗的怒吼,那白色光芒背後澎湃的力量洶湧而來。   「卡……」   令人牙酸的碎裂聲中,蘭特金色的身影離開馬背,沖天而起,在他身下,那座騎立刻被那團無形卻幾乎讓人感覺的到形狀的黑暗力量擊中,片刻之後,那馬就倒在了地上,如一灘爛泥,大量的鮮血從口鼻處湧出,全身找不到一塊完整的骨骼。   可是戰鬥還在繼續,那在天空中飛舞的金色身影,劃過了一道耀眼的光芒軌道,如離弓之箭,電一般向夏爾蒙射去。   在箭之前端,是那銀白色的「赤蘇」。   空氣中響起了撕裂的聲音,彷彿是速度太快而發出的銳響,把整個天地都撕裂開來,衝向那黑暗的核心。   夏爾蒙的臉色更加蒼白,但眼中的光芒卻越發狂熱。   他五指合攏,暗黑法杖立於前端,整個人似乎都因用力過度而微微發抖,然後,他再度握緊了暗黑法杖,眼中死死盯著蘭特金色的身影,口中輕喝了一聲:   破!   這是暗黑之心!   蘭特金色的身影幾乎同時就抖了一下,那暗黑之力彷彿在瞬間就移到了他的身體裡要撕裂他,一下子就從五臟痛到了全身。   他英俊的臉彷彿也白了一白。   然後他帶著痛楚大笑,清朗的笑聲中,「赤蘇」在空中斷然一切,神聖之力閃爍著銀白聖光,切斷了那無形的控制紐帶。   這把傳說的神聖武器,竟然可以破除魔法!   夏爾蒙身子一震,有那麼一瞬間的驚異。   在那一刻,那金色的箭卻越發快速,「赤蘇」那冰冷的寒光竟到了眼前。   甚至,可以這般清晰地看到蘭特他英俊的臉龐。   和他臉上那一絲微笑。   那是多麼熟悉的微笑啊,從小到大就這樣站在光芒中的,燦爛的笑容!   胸口一涼,那把「赤蘇」插入了胸膛。   然後,在那一刻,蘭特竟也呆住了,因為在夏爾蒙的胸膛傷口處,流淌出來的是綠色的鮮血。   暗黑法師忍不住一咬牙,雖然目前那「赤蘇」因為自己體內黑暗之力的抵抗只插入了三分,但肉體的痛楚和「赤蘇」上神聖之力的煎熬,令他痛苦不堪。   可是他並沒有崩潰。   再多的痛苦他也會承受。   他決不死!   暗黑法師臉上有決絕之意,以至於他蒼白的臉竟泛上了紅暈。   他把手一把插入自己的傷口,在那「赤蘇」冰冷的刀刃旁,那綠色的鮮血立刻留滿了他的掌心。   他低低地開始誦讀咒文。   而這時,蘭特的身子才剛剛落到了地上。   他們的身體周圍,滿是那耀眼的光芒,讓人無法逼視。   蘭特回過神來,立刻加力,要把面前的敵人用「赤蘇」貫穿他的胸膛。   可是怎麼心臟突然跳了一下?   彷彿冥冥中有低沉的鼓聲傳來。   剎那間,耳邊轟然而響,彷彿遠古猙獰的巨獸狂怒地怒吼在耳邊響起,無形兇惡的力量衝進了胸膛,在那一瞬間控制了心臟,把所有的鮮血激烈的向外擠壓。   蘭特的臉立刻變得慘白。   甚至他的呼吸都停止了。   在那一片耀眼的光芒中,蘭特緊緊盯著那可怕的敵人。   他的嘴角開始流出了鮮血。   可是插在夏爾蒙胸口的「赤蘇」,卻又開始往他的肉體裡,一分一分的前進。   夏爾蒙臉上的紅暈幾乎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白紙般蒼白。   彷彿,他也停止了呼吸。   那一刻,是誰可以撐到了最後?   沒有人知道!   因為有一把普普通通的長劍伸了過來。   那紫瞳女子竟彷彿完全不受那耀眼光芒的影響般衝了過來,把場中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一劍就向蘭特砍去。   蘭特的瞳孔收縮,大吼一聲,回身拔出「赤蘇」,連退幾步,臉色越發慘白,忽地一咬牙,竟回劍把「赤蘇」霍然刺入身體,一陣的銀光搖曳後,他的臉色雖然變得蒼白,但那可怕兇惡的力量終於還是從身體裡驅趕了出去。   他站直了身體,但身體卻不停搖晃,他紅色的鮮血流滿了身體,卻似乎讓那金色的光芒更加燦爛。   他看著對面的黑袍男子,他也在苦苦支撐。   蘭特甚至根本沒正眼看那個衝過來的紫瞳女子,當她把長劍向他砍去時,蘭特用赤蘇一擋,「啪」地一聲,那長劍立刻被強大的力量擊得粉碎。   那紫瞳女子也如斷線的風箏踉蹌著連連倒退,直到夏爾蒙扶住了她。   她一回身,看見的就是夏爾蒙胸口那綠色的鮮血。   夏爾蒙急促地喘息著,用手把那紫瞳女子擁在懷裡,但眼睛卻始終看著蘭特。   他的體力正在迅速消失中。   蘭特那帶著血卻依舊英俊的臉龐上有滄桑的笑容,然後他搖了搖頭,吃力的抬起赤蘇,向著暗黑法師走來。   那是生死交纏的恩怨,那是絕望路途中不死不散的約定。   夏爾蒙驕傲地微笑,本已暗淡的暗黑法杖又開始閃爍光芒。   死亡,在這一刻左顧右盼。   冥神,在天空中歡笑。   就在這時,夏爾蒙突然覺得胸口一痛,他吃了一驚,低頭一看,見那紫瞳女子緩緩抬起頭,嘴角邊還有血跡。   那是綠色的血跡。   夏爾蒙只覺得腦中一陣眩暈,彷彿身體就要就此暈去,可是他還是苦撐住了,他的目光完全被那紫瞳女子給吸引住了。   那一雙閃著妖異光芒的眼瞳,在這一刻竟彷彿在燃燒著無形的火焰!   燃燒!   緩緩地,四周的溫度彷彿都冷了下來,在夏爾蒙驚訝的目光中,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那女子淡紫色的眼瞳在無形未知的力量燃燒下,竟逐漸轉成了淡綠色。   那是魔獸鮮血的顏色。   她對著黑袍男子看了一眼,回身拾起了地上戰死士兵丟棄的一把劍,向著蘭特撲去。   蘭特眉頭一皺,用赤蘇一擋。   劍碎,人退。   那女子踉蹌地退了幾步,但明顯比剛才好多了,只是嘴角多了一絲血痕,不過這次是紅色的。   蘭特的身子一陣搖晃,那女子的力量比剛才大了許多。   擁有淡綠色眼瞳的女子再次從地上搶起了一把半獸人用的戰斧,再次衝上。   「當……」   斧碎,人退。   蘭特哇地吐出了一口鮮血,退了一步。   那女子嘴角的鮮血痕跡越來越重了,「赤蘇」的強大力量讓人難以承受。   可是她還是衝上了。   彷彿在她的身後,有著什麼她死也不願放棄的東西。   夏爾蒙的眼前一陣發黑,全靠用手緊握著暗黑法杖才能支撐。   場中,蘭特再一次擊退了那個妖異的女子,但結果卻是雙方兩敗俱傷。   蘭特倒在了地上,那女子踉蹌地倒退著,終於倒在了夏爾蒙的身旁。   夏爾蒙看了一眼那女子,又吃力地把眼光望向蘭特,那個他曾經的兄弟,如今的敵人,也在遠處的地上,看著他。   這兩個男子身上和周圍的光芒都消失不見,彷彿是一齣戲劇落幕了。   周圍的士兵蜂擁而上。   這場戰爭的結果是瑪咯斯慘勝,傷亡六萬人。   納斯達方傷亡了近七萬人,其中包括了半獸人族的兩萬人,這幾乎給半獸人族以致命的打擊。   但是,最終的結果,瑪咯斯在統帥蘭特和暗黑法師夏爾蒙互拼受傷後暈倒,瑪咯斯軍無法形成統一指揮,而納斯達軍的副將傑夫在危難關頭指揮若定,終於衝出了瑪咯斯包圍圈,沿途狂奔,終於在托蘭的軍隊趕來前,進入了克頓城。   就此,這場戰爭正式落下了帷幕。   ※癒癒癒癒   這一場百萬人的大戰爭,因為在瑪咯斯境內進行,史稱「瑪咯斯大會戰」。   在這場戰爭後,納斯達帝國國力從頂峰開始滑落,而瑪咯斯原本疲敝的國力雪上加霜,更加脆弱。但是,由於在這場戰爭大出風頭的蘭特和黃金騎士團,周圍再無人敢輕視這個國家。   而黃金騎士團更是得到了「大陸第一強兵」的稱號。   至於其餘由戰爭帶來的後果,有:瑪咯斯王國正式授與蘭特「聖騎士」稱號,同時晉陞公爵;托蘭恢復公爵稱號,恢復大將軍頭銜;重傷的暗黑法師夏爾蒙被傑夫等人救回克頓城,皇帝巴茲在病榻上看望了他,對他臨危處事讚賞有加,決定晉陞為帝國公爵,同時保留蒼雲集團建制,但人數縮為二十萬人,升任夏爾蒙為蒼雲集團軍團長,統領蒼雲走廊一切事宜,抗衡瑪咯斯一方可能的攻擊;傑夫升任伯爵,繼續擔任夏爾蒙副將;艾爾文升任伯爵,黃蜂軍團繼續在蒼雲集團服役。   同年年底,瑪咯斯王國愛德華四世架崩,傳位年僅七歲的亞力王子,十七歲的妮婭公主監國,同時遺命大法師修肯長老,聖騎士蘭特,大將軍托蘭,宰相斯帕因四人輔政。   同年年底,納斯達帝國皇帝巴茲回到帝都梵心後急慮攻心,重病臥床。   同年年底,北方開蘭王國撕毀和約,揮軍南下,攻入納斯達境內。   歷史,又翻開了新的一頁。   (《暗黑之路》第二部完。)   《暗黑之路》第三部 第44∼64章 作者:蕭鼎         第四十四章 殘冬     冬去春來。   大陸歷一零七七年的開始,彷彿是喧囂過後的平靜,卻還帶著幾分混亂。   在「瑪咯斯大會戰」中大獲全勝的瑪咯斯王國在勝利過後,迎來的卻是愛德華四世的去世和年僅七歲的新一代皇帝亞力。同時,瑪咯斯王國在這場勝利過後,國家經濟體系中的各種問題並沒有被勝利掩蓋,反而日益尖銳了起來。   而身為戰敗者一方的納斯達帝國,日子更加的難過。且不說因戰敗造成的巨大國力消耗,僅在戰爭中陣亡的數十萬將士就使納斯達元氣大傷,而失去親人的遺屬更是不計其數,單單撫慰金的支出就足以讓納斯達朝廷上的財政大臣愁得掉光了頭髮。   而在這艱難時刻,唯一能讓皇帝巴茲寬慰的,就是在瑪咯斯會戰大敗之後,納斯達軍方並沒有喪失戰鬥力。西線上,瑪咯斯的聖騎士蘭特借大勝餘威,幾次對克頓城發起了攻擊,但憑藉著克頓城堅固的城防和暗黑法師率領的蒼雲集團軍,蘭特的攻擊無果而終,並在不久後因國內矛盾尖銳而被迫停止了攻擊。此外,在最令巴茲擔心的北方戰線,在與開蘭王國的戰爭中,納斯達軍在鄧肯和馬拉齊納兩位名將的統領下,依靠十幾年間不斷修築的防禦工事,在被開蘭軍攻入國境兩百里後,終於擋住了開蘭大軍的攻勢,使得戰事陷入了僵持膠著的狀態。   如是,一零七七年的第一個月過去了。   ※        ※        ※        ※        ※   納斯達帝國境內,克頓城內。   慾望大陸南方的冬季比起北方來,總是顯得倉促而短暫,才二月出頭的時間,人們就在殘冬寒冷的風中看到了初春的綠意。   在這座飽經戰火的城市裡,原來的大將軍府已改成了公爵府。在周圍居民的眼中,那座不時發出大驚小怪叫聲和難聽音樂聲的大宅子,即使在白天,似乎也散發著冰冷的涼氣,以致於在這個本是城市中心的位置,人流量卻日見稀少。   造成這一切的根源,世間唯一的暗黑法師夏爾蒙,正靜靜地坐在屬於他自己的房間。   房間裡一片漆黑,只有暗黑法杖閃爍著幽幽的白光。   這是夏爾蒙專門吩咐手下人建造的,這個地處偏僻的房間完工後,他在處理完公事之餘,就經常獨自進入這個房間。   自從在和蘭特的決戰中敗北後,黑袍男子就越發的沉默寡言。   黑暗中,白光裡,他的臉很是蒼白。   他的目光深邃而不見底,盯著黑暗中的某處,在他明亮的眼中,他的瞳孔和其中的倒影,都是純淨的黑色。   他微低著頭,彷彿,在思索著什麼!   在這個被黑暗籠罩的房間,在那黑暗下,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如此簡陋的佈置,曾經讓這裡的工匠大吃一驚。   沒有人知道,在踏上追求黑暗力量之路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放棄了對肉體享受的追求。   這一刻,那已經溶入他生命的黑暗力量從他體內緩緩散發出來,在房間裡輕輕流動,環繞著他,擁抱著他。   他的眼越發深邃。   忽然,門口處的空氣中起了一陣波動,黑暗深處的暗黑法師瞳孔在剎那間收縮,原來溫順得甚至帶點溫柔的黑暗力量,竟也彷彿受到了什麼刺激一樣,伴隨著冥冥空間中隱隱的一聲淒厲嘶喊,那黑暗之力順著暗黑法師冰冷目光的方向,如猙獰的瘋狂野獸猛撲而去。   黑暗中,那光亮一閃即滅。   門,打開了又被迅速合上。   門口處的那片黑暗中,有妖異的淡綠色光芒輕輕浮現。   彷彿是魔獸的鮮血。   那洶湧澎湃的力量在淡綠色眼睛主人面前二分處生生止住,然後竟似乎像有形的物質般停留在他身前的空間。   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有些急促,從前方不斷傳來的冰冷感覺幾乎要在這短短時間內,凍僵她體內所有的鮮血。   她甚至還感覺到那黑暗力量彷彿有生命般在她面前露出殘酷的笑容,拚命想掙脫束縛將她撕成碎片。   那一種由心靈深處緩緩而起的恐懼啊,幾乎令她停止了呼吸。   終於,遠處的黑袍男子合上了眼,那股力量一絲絲地緩緩後退。   不知怎麼,她兀自感覺到那黑暗之力竟彷彿有自己獨立的意志般,不情願地退去,而這個發現更令她心底有深深的戰慄。   暗黑法師再次睜開眼時,目光已柔和了些。他望著那個擁有淡綠色眼睛的女子,平靜地道:「什麼事,青瞳?」   自從在那場決戰中吸食了夏爾蒙之血後,這女子原先的紫色眼睛不可思議地轉變成了淡綠色。而在接下來的這一段時間內,她的身上發生了許多極為奇怪的變化。除了外表上,最明顯的一點就是她擁有了越來越強大的力量,沒有人知道這是為什麼,雖然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這些變化是在那場決戰後才發生的,但當時沒有人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而當事人包括夏爾蒙全都閉口不言,所以到了最後,人們只有接受這一條路。   不過在眼睛的顏色轉變之後,雖然綠色還是有些刺眼,但比起那個屬於冥神的紫色來說,畢竟順眼多了,人們也慢慢接受了她,儘管,她還是不愛說話,但至少,沒有人再公然排斥她。此外,這個奇異的變化帶來的另一個後果就是她擁有了自己的名字青瞳。這個名字不是夏爾蒙取的,他從來也沒想過為她取名這回事,這是羅德無聊時看見她的眼睛一時高興取的,沒想到似乎大家叫著叫著居然成了習慣,到後來連夏爾蒙也跟著叫了起來,於是,這就成了她第一個也是唯一的名字。   青瞳,這個奇異的女子,望著前方那怪異的男子,心裡有莫名的情緒。在這一片黑暗中,在這一片寂靜中,她總是很容易地回想從前。   那片記憶裡的時間不長,只有短短的幾個月。   記憶裡的內容充斥著一個黑色的身影。   她低下頭,輕聲道:「大家都在大廳中等你。」   這間房子是屬於暗黑法師的,沒有人敢於進入,或者說願意進入這裡,除了他在這世間僅有的那兩個朋友。在羅德和維西的眼中,暗黑法師似乎還是當初的那個死木頭,而夏爾蒙對此也沒有什麼反應,也許,在一個的心底,總要有一些空間去留一些溫暖。   除了這兩個人,就只有青瞳可以進出這個房間。她在這個公爵府內是個很奇怪的身份,但人們已漸漸地把她看成是暗黑法師最親密的人之一了,以致於在日常生活議事中,通報這些事已由她接管,甚至在重大的軍事會議上,她也沒有離開。她總是站在角落,怔怔地看著暗黑法師的身影,淡綠色的眼睛中閃爍著帶點妖異的光。   夏爾蒙點了點頭,站起身來。   房間中有無形的波動,那已變得溫順的黑暗之力迅速地消失在他的身邊。   暗黑法杖發出的白光一陣晃動,黑袍男子向著門口處的她走來。   她嘴角動了一下,彷彿想說些什麼,卻又忍住,向旁邊移開身子,讓出了位置。   夏爾蒙面無表情地走到她的身旁,忽然停了下來。   即使在這門口,除了那暗黑法杖的幽幽白光,四周依然是漆黑一片。   她心中一跳。   「你有什麼話想說嗎?」暗黑法師淡淡地道。   她沉默。   過了一會,她搖了搖頭。   房間裡一片寂靜。   暗黑法師看了看她,也沒說什麼,打開門,頓時燦爛的光芒照進了這間房間。   這是個好天氣呀!   黑袍男子彷彿皺了皺眉,似乎眼睛一時還不能接受這麼明亮的光線。在等待了片刻後,他踏出門,走了出去。   青瞳在他身後合上了門。   ※        ※        ※        ※        ※   瑪咯斯王國,赤蘇城。   蘭特伸了個懶腰,走進了瑪咯斯王家新近賜給他的公爵府邸裡的那片花園。   殘冬裡,各種花色一片凋零,但在微白的土地上,卻隱隱看見了青色的小草。   他向著四周望去,很快的,他看見他美麗而溫柔的妻子站在那花園的盡頭,窈窕的身姿如惹人疼愛的小鳥。   他微笑著向雪莉走去,從那一刻起,這個原本凋零的花園竟也染上了燦爛的光彩。   他張開強壯的雙臂,從背後把妻子輕輕擁在了懷裡,輕聲道:「天氣還涼著呢,小心啊。」   雪莉柔順的長髮輕輕灑在他寬廣的胸膛,白皙的臉有微微的紅暈,彷彿在多年之後,她依然保留著當初的羞澀。   她點了點頭,沒有言語,只把頭靠在丈夫的胸口,望著前方太陽升起的方向。   蘭特就這樣擁著她,微笑著看著同一個方向,雖然那裡什麼也沒有出現。   花園裡彷彿洋溢著一片幸福安詳的氣氛,完全和外邊那痛苦的世界隔絕。   也不知過了多久,雪莉那溫柔的聲音才響起,「你今天還要進宮麼?」   蘭特點了點頭,道:「是,亞力陛下這幾天一直都纏著要學武藝呢!」   雪莉輕笑了一聲,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道:「說起來,陛下他,呃,我是說愛德華四世陛下他老人家去世已經有一個多月了,當初在場的除了亞力和妮婭公主,就只有你們四個鋪政大臣了。當時的情況是什麼樣子啊?」   蘭特眉頭一皺,笑容也消失不見。   彷彿感覺到了丈夫的心情,雪莉不安地動了一下身子,歎了口氣,道:「算了,我知道你不好受,那就別說了。」   蘭特看了看懷裡善解人意的妻子,微笑了一下,再次把她摟在懷裡,聞著她柔軟長髮特有的淡淡香味,眼前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幕告別的情景:   愛德華四世油盡燈枯了,這個是在場的人都看得出來的事。他蒼老枯槁的臉深陷進去,沒有一絲的血色,雙手放在胸口,卻依舊抖個不停。   房間裡一片沉默,除了那個垂死老人痛苦的咳嗽聲。   愛德華四世的目光從在場六人的臉上一一掃過,最後停在了亞力的臉上。   妮婭緊咬著下唇,讓自己不哭出來,在看見父親的目光後,她輕輕推了亞力一把。   亞力懂事地向前走了幾步,來到愛德華四世的面前。   老人費力地抬起手,在兒子頭上輕輕撫摩了一下,露出一個笑容,道:「亞力啊,以後就看你的了,要努力呀!」   亞力重重的點頭,卻不太明白父親話裡的意思。   愛德華四世把眼光移到妮婭的臉上,妮婭立刻走上幾步,道:「父王……」   才說了一句,就已哽咽。   愛德華四世搖了搖頭,輕聲道:「妮婭,以後要照顧好弟弟啊。」   妮婭連忙點頭,帶著滿目的淚光,道:「我會的,我會的……」   愛德華四世歎了口氣,又看向那站成一排四個臣子。   「老友啊,」老人彷彿很是疲倦但又不得不說的樣子,道,「以後要麻煩你了。」   修肯長老向來平靜的雙眼此刻似乎也帶著內心的感情,立刻道:「你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   愛德華四世笑了笑,也不多說,又看向下一個人:「斯帕因。」   「臣在。」宰相立刻走上前。   「你是我一手提拔上來的,你的能力我是信的過的。所以我才放心在我身後把朝廷內務交給你,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斯帕因大聲道:「陛下請放心,斯帕因一切都是陛下所賜,自當竭力盡忠於瑪咯斯王家。」   愛德華四世點了點頭,卻也沒有特別感動的樣子,只喊了下一個人的名字:「托蘭。」   獨臂男子走上前,竭力控制住熱淚,應道:「陛下,我在這。」   愛德華四世深深吸了口氣,振作了一下精神,道:「對你我沒什麼好說的了,亞力和妮婭你都是看著他們長大的,希望你也能扶持他們到自立,不要讓他們姐弟受苦啊!」   托蘭再也忍不住淚水,任它從臉龐滑落,哽咽道:「陛下,您,您放心……」   愛德華四世的臉色越發的差了,看上去就要被那無盡的疲倦擊倒,但他兀自不肯離去,頑強著看著那最後的人。   那站在陽光中的男子,邁開大步跨到床前,在他的面前跪下。   從他身後閃爍而出的陽光令老人瞇上了眼,在他的眼中,那戰神般的男子竟這般的光彩奪目,渾身上下都洋溢著那麼強烈的生命之火。   「真是羨慕啊!」愛德華四世在心底苦笑了一聲,卻沒有說出來。   他只是仔細地看著這個年輕人,這個他晚年最寵愛的臣子。   在旁人的眼中,愛德華四世的臉色似乎在蘭特那光芒的照耀下,竟紅潤了起來,彷彿生命之火又重新燃燒。   然而,眾人的心卻沉了下去,誰都知道,那迴光返照,意味著什麼?   愛德華四世細細地看著蘭特的臉,這個年輕人的臉上很平靜,看不出托蘭那般明顯的悲傷,可是在愛德華四世歷盡滄桑的目光下,卻分明看出他眼中那複雜的情緒。   老人笑了笑,然後什麼也沒說,只吃力地抬起那顫抖的手,緩緩伸到蘭特的肩上,輕輕地拍了拍。   蘭特望著他,在那一刻,圍繞他的明亮光彩竟也似乎淡了些,然後,他緩緩點頭。   那只枯槁的手一歪,從他的肩膀滑落。   屋子中頓時響起了哭聲。   ……   蘭特一甩頭,似乎要把那悲傷的事全部忘掉,然後對著懷裡擔心地看著他的妻子笑了笑,道:「好了,時候不早了,我進宮了。」   看著蘭特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花園門口後,雪莉緩緩回過頭,突然看見太陽已從地平線上升起,只是,它的光芒卻不再像平日那般的耀眼。   ※        ※        ※        ※        ※   納斯達帝國,克頓城內。   暗黑法師站在大廳的中央,周圍坐著的全是蒼雲集團的高級將領。   他環顧四周,目光在劃過角落裡的青瞳時有少少的停留,不知怎麼,自從青瞳的眼睛不可思議地轉變了顏色後,他每一次見到她,心裡總會有一動,像是想起了什麼,卻總是想不起來。   但他很快控制了心緒,在看到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後,暗黑法師開始了會議。   「今天我叫大家來開這個會議,是想告訴你們,為了更有效地組織軍隊,我決定打亂蒼雲集團原有建制,重新編製。」   眾人一驚,艾爾文首先道:「大人,此事非同小可,必須要陛下同意才行的。」   夏爾蒙點了點頭,道:「是的,所以我已提前上書陛下,並已經得到了陛下的同意。」說著,他從懷裡抽出一封信,遞給了艾爾文。   艾爾文仔細看了一遍,然後把信遞給一旁的傑夫,道:「既然陛下也同意了,那我就沒什麼意見了。但不知大人你要如何改制?」   夏爾蒙道:「目前我蒼雲集團軍共二十萬人,大部分集中於蒼雲走廊。其中有半獸人三萬,騎兵八萬,步兵七萬,弓兵兩萬。我仔細思索之後,決定如下:半獸人軍隊性質特殊,雖然只有三萬人,但可以組成一個獨立軍團,名稱可稱為『半獸人軍團』即可;而剩下的十七萬軍隊中,包括艾爾文的『黃蜂軍團』,從中抽出最精銳的騎兵組建一支純騎兵軍團,人數四萬。」   眾人聳然動容,幾乎同時想起了那支黃金騎士團。   夏爾蒙續道:「之後,抽兩萬騎兵,三萬步兵,一萬弓兵歸屬艾爾文統領,軍團名稱仍為『黃蜂軍團』。另外,組建『蒼雲軍團』,配屬騎兵兩萬,步兵四萬,弓兵一萬,由傑夫任軍團長,哈利為副將。」   眾人默默無語,都在心裡計算著這個新變化。   過了許久,彷彿想到了什麼,傑夫問道:「那麼,大人,請問這個新組建的騎兵軍團,您要給它取什麼名字呢?」   「名字麼?」暗黑法師嘴裡說了一句,緩緩回身,走到大廳門口,望著天空,那裡,有一輪太陽正緩緩伸起。   那光芒照在天空的雲彩上,很是美麗,彷彿是記憶中的某人。   他冷冷地笑了,然後道:   「那就叫『暗黑騎士團』吧!」         第四十五章 爭權     生與死!   光明與黑暗!   如果沒有蘭特的「黃金騎士團」,那麼暗黑法師夏爾蒙會不會創建「暗黑騎士團」一直是世人爭論的一個話題。在這個殘冬的季節裡,與會眾人的心頭也掠過了這樣的想法,但誰都沒有深思。   雖然,和暗黑法師的名稱一樣,那象徵著死亡破滅,帶著黑暗殘酷意味的「暗黑」二字,仍然給了眾人很大的震撼。   這會是一支什麼樣的軍隊呢?   一陣寂靜過後,艾爾文追問了一句:「大人,關於這支新組建的『暗黑騎士團』的軍團長,你心中的人選是誰啊?」   在眾人的眼光中,那負手而立於大廳門口處仰首望天的黑袍男子,也不回頭,只淡淡道:「這個人選我還沒想好,過幾日我會對你們宣佈的。」   說著,他向著門外走去:「今天就到這裡,傑夫,你和艾爾文從現在就開始前期的組建工作吧。」   傑夫和艾爾文同時站起,道:「是。」   暗黑法師的身影逐漸遠去,直至消失不見。大廳中的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儘管夏爾蒙極少發火,但只要他在場,總能給人以沉重的壓迫感。   「咦,青瞳呢?」站在一旁的哈利突然道。   眾人這才發覺那奇異的女子不知什麼時候已消失在大廳之中,不過誰都猜得出來,她會在什麼地方?   她彷彿是那個黑袍男子的影子!   夏爾蒙沿著走廊向著遠處那僻靜的小屋走去,在他身後有輕微的腳步聲。   他知道那是青瞳。   對於青瞳身體上變化的原因,身為暗黑法師的他比普通人知道的多一些。就他所知,這種變化酷似一種即使在黑暗世界中也是傳說的「魔之血」的頂級詛咒,以血為媒,封印全部力量,失去全部記憶,肉體和精神同時被詛咒的黑暗魔力所折磨,是極殘酷邪惡的頂級暗黑術法。   然而,這只是「冥神密典」中語焉不詳的敘述,他也沒有把握,不要說是失傳,就連「魔之血」是否存在也是一個迷。   在那被黑暗籠罩下的世界裡,不知道還有多少未知的秘密!   但不管怎麼說,青瞳在吸食了夏爾蒙因修習暗黑魔法而遭黑暗力量反噬全身盡皆變綠的血液後,他早先曇花一現的強大力量像是被揭開了封印的束縛一樣,在她身上穩定了下來,並日益強大。同時,在那場與蘭特的決戰後,彷彿是記憶深處甦醒了不知名的本能,她開始狂熱地學習劍法。   一開始,她只有找與夏爾蒙比較親近的羅德和維西,但不必多書,他們三腳貓的身手很快就被歷史所淘汰;隨後,伴隨著那莫名的狂熱本能,青瞳一反常態地向所有的將領學習,哈利,傑夫,甚至陌生的艾爾文。   傑夫等人自是驚訝無比,但看在夏爾蒙的份上(雖然在此過程中,暗黑法師視若無睹,什麼也不說),他們都盡心地教導。   在那一段時間裡,青瞳如著魔般地練習著。   直到兩個月後,她才安靜了下來。因為在她的周圍,已經沒有人可以再教她了。與生俱來的天賦,加上日益強大的可怕力量,使她在純武力方面輕易地超越了眾人。   然後,她就成了黑袍男子的影子。   沒有人再見過她公開地練習過劍法,但所有人都看到她經常默默地跟隨在暗黑法師的身後。   沒有人知道那是為什麼?   暗黑法師繼續向前走著,穿過了幾個園子,很快看到那座孤獨的小屋。身後青瞳的腳步幾乎已聽不出來,但他卻分明感覺到她的存在。   在她吸食了鮮血而轉變後,他們之間就似乎有了奇異的微妙的感應。   夏爾蒙不知道那是不是她跟著自己的原因,他從來都沒有問過她。   只是,每次他看青瞳那淡綠色的眼睛時,內心深處都會泛起奇異的感覺,只是他始終無法想清楚那到底是什麼?   這件事時常縈繞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   終於,走到了小屋門口,暗黑法師停了一下,然後推開了門。   光線照進了房間,照亮了門口近處的一小片空地。往裡望去,在那房間深處仍是漆黑一片。   彷彿是那惡魔在黑暗中獰笑一般的漆黑。   他同時也感覺到青瞳停下了腳步。   黑袍男子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腳踏出,踏入了黑暗之中。然後他轉身關門,在他轉身時,果然看到了青瞳站立於門外的身影。   她淡綠色的眼睛閃爍著莫名的妖異的光芒,望著他。   在那個瞬間,他幾乎以為那目光穿透了他黑暗的心底。   那門緩緩地合攏著,黑暗慢慢前進,光明一點一點的離他遠去。他站立在門口不動,望著門外女子那淡綠色的眼睛。   就在房門就要關上的那一刻,就在他們之間只有一道空隙可以互望的那一刻,他的心忽然一跳。   那曾經在深秋季節裡輕輕搖曳的一把淡綠色的小扇!   不知怎麼,夏爾蒙的腦海中,在那一刻,想到了這個畫面。   「砰」的一聲輕響,門關上了。無邊無際的黑暗衝上前來,淹沒了他黑色的身影。   ※        ※        ※        ※        ※   五國聯盟的亞克格裡布王國,無憂湖畔。   那座熟悉而久違的小屋內,壁爐中燃燒著火焰,不時發出木柴爆裂的「劈啪」聲,把這個房間烘的溫暖如春。   同樣是殘冬季節,雙湖平原的氣溫就比南方的克頓城低多了。當然,目前這個房間例外。   那有著一身雪白細毛的名貴小貓,趴在主人多肉的腿上,張開嘴懶懶地打了哈欠,望了望四周,又無聊地瞇上眼,打起了瞌睡。   它的主人,那個商賈模樣的胖子,伸出他肥胖而白皙,保養得極好的手在小貓的背上輕輕撫摩了一下那貓兒身子動了動,彷彿是很舒服的樣子,「喵」地叫了一聲。   他看著膝上的小貓,口裡道:「你明天就要回梵心了麼?」   「是。」簡單而悅耳的回答,來自胖子對面倚窗而立的女子。她一身淺色的衣裳,映著窗外兀自半凍的湖面。一眼望去,那烏黑亮麗的長髮披灑在她的肩頭,白皙的臉吹彈可破一般,竟彷彿是畫中之人。   在她的手上,在這個季節裡,依然還有一把淡綠色的小扇,輕輕搖動。   似乎早已習慣了那美麗女子的冷淡,胖子面不改色地看著她,道:「這次瑪咯斯大會戰,巴茲竟會敗得如此之慘,實在出人意料。若非那暗黑法師拖住了瑪咯斯軍主力,只怕他連活著回國都辦不到。」   「你說呢?」胖子微笑著問了她一句,「席娜。」   席娜轉過身子,美麗的容顏在那一刻似乎照亮了整間屋子。   「可是這對我們有利,不是麼?」她用一種飄忽而略帶些倦的聲音,道,「這些年來,我們在納斯達投入了那麼多的人力物力財力,卻屢屢被巴茲壓制,無法大展拳腳。眼下巴茲大敗,聲威大跌,加之重病臥床,再不能像以前般緊緊掌控朝政。據我所知,納斯達朝廷上下已經有了懷疑巴茲能力的言論了。」   胖子大笑,撫掌道:「好極,好極。想不到巴茲他也會有今日。」笑聲中,他一雙眼都瞇了起來,只是若仔細看的話,卻看不出有一絲的笑意。   那胖子笑著,又道:「卻不知巴茲數十年積威之下,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說他的不是呢?」   那輕輕搖動的淡綠色小扇在空中停了一停,胖子微笑著,緊緊地盯著席娜。   她伸手撥開一縷滑落在白皙臉畔的長髮,像是帶開那一縷纏綿的哀愁。在她平凡的舉手投足間,卻有驚心動魄的美。   「你說呢?」席娜第一次露出了微笑,反問道。   看著那美艷不可方物的容顏,胖子的瞳孔卻有些許的收縮,彷彿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個家族的夥伴,而是心機深沉不可測的心腹大敵。   「哈哈哈哈……」胖子又一次的大笑,讓這間屋子中充滿了祥和快樂的氣氛,「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什麼也不肯和我說呀,席娜。」   「那是因為你從來都不必聽,也不屑於聽我的話啊,伊凡表哥。」席娜看著他,淡淡道。   伊凡肥胖的臉上立刻露出了無辜的表情,道:「我親愛的表妹,你這話可不對了。   你我是一家人,雖不是同父同母所出,但和親兄妹又有何異?也許以前我們的關係不是太好,但你也要明白,我們奧古斯都家族如此龐大,家族成員多達百人,我的生活圈子又小,當然沒辦法認識旁系出身的你了。」   彷彿有意無意間,他在「旁系」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席娜臉色一白,握著小扇的手下意識地握緊,像是內心某處被刺到了一樣。她深深地看了對面的男子一眼,道:「那是當然了,伊凡表哥你是握奧古斯都家族的長門長孫,更是奧托伯父的愛子,自是看不上我這不起眼的小女子。只可惜……」說到這裡,她水盈盈的雙眼中竟似乎閃過一絲刻毒,「只可惜我奧古斯都家族族長之位,是決不可能傳給殘疾之人的。」   伊凡臉上的笑容在瞬間凝固,半開的口中吐出了喉間的低吼,就連趴在他腿上的小貓也突然受驚般跳開,落在地上,背上白毛豎起,張牙裂嘴,對著那俏麗的女子,「喵」地狠狠叫了一聲。   這個房間的溫度,彷彿也在這一刻冷到了冰點。   兩個人就這樣對視著,彼此的目光都堅定堅決而狠毒。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伊凡的目光首先柔和了下來,臉上緊繃的肌肉一點一點的放鬆,然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們何必為了這點小事而吵架呢,席娜。我們可是站在一條船上的人啊。」   席娜目光閃爍,手中淡綠色的小扇輕輕搖動,道:「不錯,剛才是我的不是,我太衝動了,對不起了,伊凡表哥。」   她口中雖然道歉,但神色如常,哪裡有一絲抱歉之意。   伊凡點了點頭,道:「這次年初敘職,家族長老會對你的成績很是滿意,但以我看來,與負責布魯斯王國的雅格相比,長老會更傾向於他。」   席娜淡淡道:「你也不必說得如此婉轉,這一年來雅格在布魯斯風生水起,左右逢源。別的不說,單這次瑪咯斯大會戰,身為四大強國的布魯斯和瑪咯斯世代交好,居然袖手旁觀,實在出人意料,想必其中也有雅格他的功勞了。」   伊凡眉頭緊皺,道:「眼下雅格在家族中是大紅人,更是長老會那些老不死的寶貝。你我要奪取族中大權,只怕困難重重啊!」說著,他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席娜望著他那張在此刻顯得憂鬱的臉,冷冷地笑了一下,道:「你怕什麼?想當初那個和你同父異母的弟弟阿利耶,何嘗不是驚才絕艷,才華橫溢的不世人物,被長老會公認為奧古斯都家族五百年來僅見的天才,下任族長的不二人選。可到了最後,還不是落得個一無所有,逐出家族得命運!」   伊凡的身子明顯震了一下,張開口正要說什麼,卻又忍住,沉默了下來。   席娜轉過身,看著一望無際的無憂湖,半晌,道:「我還要回去收拾行裝,就先走一步了。」   說著,她阿娜的身姿微微擺動,伴隨著手中輕輕搖動的淡綠色小扇,向著門口走去。   望著席娜的身影逐漸遠去,終於消失不見。伊凡的臉上泛氣了難以形容的仇恨,從牙縫中狠狠吐出一句:   「臭婊子!」   一陣冷風從門口處吹進,令壁爐裡的火焰也抖個不停。然後轉了個彎,吹在那個自始至終也沒有從他那張寬大舒適的躺椅上站起來的男子身上。   ※        ※        ※        ※        ※   納斯達帝國,梵心城。   拉曼跟隨著帶路的侍者,走在規模宏大的皇宮中。一路上各座雄偉奇巧的宮殿映入眼簾,卻不見他有半分留意。   自他跟隨巴茲回到梵心城後,短短兩個月,看上去他就蒼老了許多。   在這個政治鬥爭的漩渦中心,暗流湍急,礁石密佈,不由人不耗盡心力。   走了好一會兒,才到了巴茲養病的寢宮。在入口處的門邊,正走出一個人,正是納斯達帝國的大王子克裡斯汀。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啊,拉曼大人。」克裡斯汀親切地打了個招呼。   拉曼不敢怠慢,連忙行禮,道:「臣拉曼見過殿下。」   克裡斯汀跨上一步,扶住拉曼的手,微笑道:「此處非正式場合,大人切莫如此多禮。」說著,他望著拉曼,道,「大人前來此處,不知所為何事?」   拉曼道:「事陛下召臣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克裡斯汀回頭望他父親所在的寢宮望了一眼,歎了一口氣,用一種完全可以感覺出他焦慮心情的低沉語調,道:「父王他自從瑪咯斯前線回來之後,一病不起,身子日見虛弱。我這做兒子的卻束手無策,真是……唉!」   拉曼立刻道:「殿下孝順之心,舉國共知。自陛下貴體微恙,殿下你每日都前往探望,赤誠之心,誰見了都要感動。」   克裡斯汀搖頭苦笑,道:「這是我為人子應做的,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我見父王他老人家身體不適,卻兀自強撐這處理朝政,長此下去,只怕於國於民,對他自己都無好處。我有心為父王分憂,卻又怕被小人誤解要趁亂奪權。唉,人言可畏啊!」   拉曼心下一凜,口中卻道:「殿下多慮了,怎會有此事?」   克裡斯汀直盯著他,淡淡道:「是否有此事,暫且不說了。只是我每日裡見父王操勞過度,實在於心不忍。拉曼大人可算是我父王知交,可否在父王面前進上一言,請父王他老人家為國家社稷,保重身體要緊。」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深深看了拉曼一眼,才道:「至於那些煩瑣國事,也請拉曼大人在父王面前進上一言,請他暫且休息,只要交給我這為人子的代勞即可。」   拉曼聞言,手心出汗,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第四十六章 老友     瑪咯斯邊境,龍山山脈某處。   這是個半山腰突出的小山崖,遠遠看去,可以望見遠方雄偉的克頓城的城牆。   一個人類男子和一個老矮人坐在此處,旁邊放著幾個酒罐,兩人都是一身的酒氣。   山風很大,吹得他們的衣服起伏不定。   那個人類男子滿臉的絡腮鬍子,眉毛很黑,眼睛很亮。但看去一身衣服破舊不堪,直如乞丐一般。但仔細觀察,卻兀自有一股與眾不同的氣勢。至於那個老矮人,卻是個頭髮花白的老傢伙了。   這兩人之間的氣氛似乎有些沉悶,都沒有說話,只是埋頭喝酒。   老矮人喝下了自己手中酒罐的最後一口酒,抬頭看著對面的朋友,低低歎了一口氣,道:「你現在究竟想怎樣?」   「我不知道。」那男子臉上似乎也有些迷茫,「我只想喝酒。」   老矮人曬道:「少來,你這傢伙我還不知道,少對我說這些迷糊別人的話。」   那男子一笑,彷彿臉上也有了一絲光彩,道:「我在想我這一生當如何度過!」   「哦?」這下老矮人倒來了興趣,道,「那你倒說說看。」   那男子起身站起,走到懸崖邊,山風獵獵,吹得他衣襟飄舞。   「你可知上古傳說中有一位不世出卻中年夭亡的名將?」   老矮人一愣,隨即醒悟,用手一指東方,道:「你是說……」   「不錯,便是他。」那男子只覺得山風撲面而來,一股豪情緩緩而生。「他一生中最有名的一句話,就是他臨死前的遺言,你可知道?」   老矮人默然。   那男子也不在意,只迎著風,大聲念道:「大丈夫生於亂世,當提三尺劍,立不世之功。奈何死乎?」   風勢益發猛烈,吹得他亂髮飛舞。只見他傲立於山崖邊,那一種壯懷激烈的情懷,竟這般明顯。   半晌,他才又緩緩道:「那位名將一生縱橫沙場,驍勇過人,當世也難尋敵手。但天妒英才,壯年之際,一場血戰之中,竟為流矢所傷,不幸夭亡,算來年僅四十而已。當日他臨死之際,抱憾不已,留下了這一段千古名言。」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滿是絡腮鬍子的臉在此刻正散發著無形的光彩,道:「千載之下,每次想到此言,只覺得熱血沸騰,心潮澎湃,壯志豪情油然而生。其間他對自己期許之深,抱憾而亡的不平之切,猶在眼前一般。我觀方今天下,亂象紛呈,戰事不斷,正是亂世局面。又,我一身才學,自負超然出眾於世間庸俗之輩,豈可空抱經世之才,卻終老於山野之間?大丈夫立身處事,正當如那前輩所言:當提三尺劍,立不世之功。如此方不負我來此繁華人世一遭!」   說到這裡,他只覺得那壯懷激烈的情懷如火焰般熾熱而不可抑制,直燒得全身發燙。再也忍耐不住,仰首望向無盡青天,長嘯一聲:   「啊!……」   聲震四野,在山間久久迴盪,不曾散去。   老矮人望著朋友,臉上有莫名而複雜的神色。他站起身,緩緩走到那男子身旁,深深地看著他,然後轉頭向遠方眺望。   克頓城的城牆彷彿在天邊一般的遙遠。   「我們,」老矮人淡淡道,「明天到克頓城裡去吧。」   那男子一怔,道:「怎麼,有什麼事麼?」   老矮人笑了笑,眼光飄忽不定,道:「那裡,聽說有我的幾個老朋友在呢。」   ※        ※        ※        ※        ※   納斯達帝國,梵心城。   拉曼慢慢地走進了皇帝巴茲所在的房間,背後卻隱隱有些針刺般的疼痛。   彷彿,剛才進門時,克裡斯汀王子的和藹目光,卻隱藏著鋒銳的針。   這座寬敞的宮殿裡,黃幔低垂,空起中飄過淡淡輕煙,有誘人的香味。   在它最裡面的位置,那張極舒適的床上,躺著這個國家的皇帝。   巴茲很是憔悴,連臉都明顯陷了進去。   拉曼心裡一驚,但臉上不動聲色,走上前跪下行禮,道:「陛下,臣拉曼奉旨進見。」   巴茲一回頭,看了看他,蒼老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道:「是拉曼卿啊,來,起來吧。」   拉曼遵命起身,在巴茲床頭站住。   巴茲一揮手,讓在一旁的侍者都下去了。不多時,整個宮殿裡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拉曼心裡,有些許的不安。   「你最近還好嗎?」巴茲很親切地問他。   拉曼忙道:「好,臣很好。」   巴茲笑了笑,道:「你常年在蒼雲走廊,如今回到梵心城,應該不會很快習慣。不過沒關係,你在這裡的日子還長著呢。」   拉曼點點頭,道:「是。」   巴茲看著他,突然道:「怎麼朕看你的神色不大從容,莫非有什麼事麼?」   拉曼吃了一驚,即道:「陛下多慮了,臣很好。」   巴茲微一沉吟,道:「剛才克裡斯汀來過,按時間來看,你進來時有碰上他吧?」   拉曼只覺得口中有些發乾,只得道:「是。」   巴茲冷笑一聲,目光移向天花板,道:「看來他是對你說了什麼,卻不知道是什麼話讓你這般忐忑不安?」   拉曼心裡咯登一下,心中念頭急轉,口中卻道:「殿下他擋心陛下您的病情,十分著急,囑咐臣多勸陛下休息呢!」   巴茲目光移到拉曼身上,半晌,失笑道:「拉曼啊拉曼,你可真是老奸巨滑啊。你我是何等人,什麼話裡什麼意思會不清楚,何必再說這般糊弄人的話?」   拉曼心下惶恐,忙道:「陛下……」   巴茲一揮手,阻止他道:「不過你也不必在意,我知道你們這些做臣子的不易。你們都以為朕命不久矣,為了日後,自是對那些王子要誠惶誠恐。」   拉曼無言。   巴茲笑了笑,目光不知怎麼有些飄忽,淡淡道:「不過朕有時候想,若是你那個侄子夏爾蒙,必然會對朕實話實說道:我剛進門時,大王子殿下暗示於我,要我勸陛下保重身體,把國家大事交給他處理即可。你說可是如此?」   拉曼默然。   巴茲看了他一會,低低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也不說話,回身從床邊高高疊起的一大堆奏章中拿起一本,仔細看了起來。其間,還伴隨著輕微的咳嗽聲。   拉曼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道:「陛下,請恕臣放肆,雖然……雖然有其他的情由在內,但陛下您身繫一國之重,萬萬要保重身體。對此繁重國事,若無必要要緊之事,還是……」   巴茲以目視之,阻止他再說下去。待看完了這一本奏章,將之合上,閉上雙眼休息了一會,長歎一聲,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但國之大事,起課輕付於人。萬一所托非人,其禍害之深之烈,難以掌握啊!」   拉曼一愣,巴茲已繼續道:「數十年前,愛德華四世尚年輕時,瑪咯斯亦曾是一派興盛氣象。但他年老得病,難以理事,又兒女年幼,遂將國事托付宰相斯帕因。暫且不論斯帕因此人能力如何,但其後瑪咯斯國勢日頹,終至難以收拾。此次大戰,瑪咯斯僥倖大勝,世人皆道我納斯達元氣大傷,瑪咯斯潛力無窮,不可輕犯。卻不知我國受創雖巨,但未傷根本,北面有鄧肯抵住開蘭,西面有夏爾蒙堅守克頓城。外敵所害不深,大可休養生息,以我國經濟之強健發展,不出數年,即可恢復元氣。反觀瑪咯斯,其心腹大患在內而不在外。大戰之前,已是民生凋蔽,國力脆弱。今時今日雖因大勝而得喘息之機,但以朕觀之,蘭特幾次圍攻克頓城未果而終至回軍不戰,顯然起國內矛盾非但未消,反有加重尖銳之像。此消彼長之下,嘿嘿……」   說到這裡,巴茲冷笑一聲,神色間自傲嚮往之色畢露,道:「到我國力軍力都恢復之日,朕定要再率大軍,西征瑪咯斯,與那蘭特和黃金騎士團再一決勝負。到時拉曼卿可為朕之前部先鋒,不知意下如何?」   拉曼又驚又佩,望著巴茲此刻那光彩照人的臉,腦中各種念頭紛至踏來,一片混亂,再也無法多想,只深深一彎窯,肅容恭聲道:「陛下千古名君,拉曼有幸侍奉陛下,決效犬馬之勞。」   巴茲哈哈一笑,伸手一拍拉曼的肩膀,微笑道:「你我君臣相知,必可達成大業。朕知世間之人,包括一些朕至親之人,都以為朕大敗之餘,必定心灰意懶,又老來得病,難免回天無術。嘿嘿,他們卻不想朕一生艱苦,方有今日局面,其間艱難困苦,不知經歷了多少。再說西征瑪咯斯,更是包括朕在內的歷代納斯達先祖的夢想。」話到此處,巴茲語氣轉烈,目光熾熱,竟彷彿回到了少年時那熱血沸騰的年代一般,大聲道:「大丈夫立於人世間,一生夢想,豈可輕棄!就算屢受挫折,也當百煉成鋼,激流勇進,終有一日踏上巔峰,笑傲天下,才不負我滿腔雄心,一身壯志!」   彷彿是一團火從胸口燒了起來,直燒得全身發燙,微微戰抖,拉曼在剎那間只覺得世間再無不可為之事,再無不可去之處。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巴茲,然後閉目,屏息,一字千鈞地道:   「是!」   巴茲臉上泛著激動帶來的淡淡紅暈,看著拉曼的樣子,欣慰地點頭,正要說些什麼,卻聽見一個悅耳的銀鈴般的聲音道:「父王你既有如此雄心壯志,就更當保重身體才是。否則萬一到日後西征之日,你身體有個什麼差池,那該如何是好?」   拉曼一愣,卻見巴茲面露笑容,望向門口處。轉頭望去,只見那一個艷麗年輕的女子,輕笑走入。她一身便裝,卻比世間所有女子的盛裝都更加奢華,然而這樣一套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卻只是點綴她美麗的附屬品,再不起眼;她柔順的長髮,如夜空燦爛的銀河,在她走動間輕輕飄動,在黑暗中卻散發著動人心魄的魅力;還有她明亮的眼,雪白的膚,淡淡的眉,窈窕身材,彷彿是美麗成了一道風景,向你撲來,把你打倒在地,令你不能呼吸。   原來,美麗到了極點,卻是這般不可一世的美麗。   這美麗到不可一世的女子,微笑著走進。巴茲滿眼都是「疼愛」二字,叫了一聲:「希麗婭。」   公主應了一聲,在她父親床前坐下,很是隨便。   拉曼看在眼底,終於明白了外界盛傳的巴茲唯一一個極寵愛的女兒和他是什麼關係。很顯然,希麗婭和她的幾個哥哥在巴茲心目中的位置是不一樣的。   巴茲看著美麗的女兒,笑著道:「你懂什麼?國家大事,女孩家少管。」   希麗婭目光一閃,卻也不多話。   拉曼在一旁醒悟過來,對巴茲道:「陛下,若沒有其他的事,臣就告退了。」   巴茲點了點頭。   拉曼向門口退去,正要走出門口時,卻聽那巴茲忽然道:「你可知夏爾蒙最近改組了蒼雲集團?」   拉曼一愣,搖頭。   巴茲淡淡道:「他新成立了一個純騎兵的精銳軍團,取名『暗黑騎士團』,嘿嘿,看來他也和朕一樣,對蘭特和黃金騎士團耿耿於懷呢!」   拉曼愕然。   ※        ※        ※        ※        ※   納斯達帝國,克頓城。   天色漸暗,夏爾蒙緩緩走出了那間小屋。   看了看天色,他蒼白的臉沒有什麼變化。似乎遲疑了一下,他向著後園走去。   在他抬腳的那一刻,他的心裡有些許的觸動,彷彿感覺到了身後的那無形的目光。   他沒有回頭,向前走去。   他黑暗的身影,在這連黃昏都快消失的天色裡,那般蒼涼。   後園很大,但住的人卻很少。實際上,只有羅德和維西,再加上青瞳。不過青瞳幾乎每天都看不見人,所以只剩下了無聊的兩個男子。   夜色裡,兩個人影悄無聲息地向後門走去。   「今天到你付錢了,聽到了沒有?維西。」   「知道了,知道了,小氣鬼。才那麼一點點錢你就和我計較,真是白交了你這十幾年的朋友!」   「喂,你有沒有人性啊!從我們開始溜出去開始到現在,每一次都是我請客,這句話應該我來說才對吧!」   「……嗯,前面怎麼那麼黑,天色不早了,我們快走吧。」   「真是的,每次說到這裡都要打岔。不過我和你說,今天肯定要你請客,知道了嗎?」   「再說啦。咦,怎麼好像真的有點黑啊?」   「黑,你見鬼了,我來看看是什麼鬼……」   一片寂靜,羅德乾笑一聲,道:「呵呵,好久不見了,木頭。」   暗黑法師看著這兩個朋友,不知怎麼,一直保持平靜的臉色也動了動。   「你們要去哪啊?」暗黑法師平靜地道。   二人相望一眼,在那一刻互相推脫了無數次後,終於由羅德道:「我們出去喝酒。」   夏爾蒙一愣,道:「喝酒,那什麼時候不能去,為什麼要到現在天快黑了才去,而且還是走後門?」   羅德啞然,維西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道:「死木頭,你現在是什麼身份?我們要像你說的那樣出去,誰敢和我們喝酒。我和羅德只想在酒店裡像以前一樣和普通百姓開開玩笑鬥鬥氣,不想多事。」   夏爾蒙微微低下了頭,不再言語。羅德看著他,笑著道:「木頭,你別聽維西亂說,其實沒那麼嚴重。我們只是無聊想出去走走。」   暗黑法師笑了笑,忽然道:「我們很久沒見面了吧,剛才你們這樣說的?」   二人默然。   夏爾蒙望著他們,目光似乎在這一刻也有了少見的感情,道:「我忙於政事,空餘時間又專心修習暗黑術法,卻不知自己給你們帶來了那麼多的困擾。」   維西一擺手,道:「好了好了,死木頭。別這樣,你一直都是很酷的樣子,突然來這一下子我們會受不了的。反正我們早知道你是什麼人了,大家朋友一場,有什麼好說的。我們現在就是想偷偷出去放鬆一下,就這樣啦。」   羅德瞪了他一眼,正要說什麼,卻聽見暗黑法師在前頭靜靜道:「那我也去,可以麼?」   二人都是一驚,羅德道:「你說什麼?」   黑袍男子站在前頭的夜色中,帶著許久不見的微笑,道:「我也想去放鬆一下啊,我的朋友。」   三人想對看著,然後大笑。   笑了一會,羅德突然想到什麼,道:「不過你可不能這樣出去,你現在名滿天下,這一身裝束更是無人不知。這一出去不要說話,看一眼人都跑光了。」   夏爾蒙一愣,臉色有些發白。維西看在眼底,道:「沒關係,我還有一套灰袍,換上就沒事了。」   另兩個人同時向他看來,維西的臉有些紅,半晌才道:「是啦,就是當初我們從瑪咯斯赤蘇城裡出來時給夏爾蒙買的那件灰袍。」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三個人走在克頓城的一條無名小巷裡。   夏爾蒙皺了皺眉,道:「你們怎麼對這裡這麼熟悉?」   羅德得意地笑道:「那是,我們來了多少次了。自從進了公爵府,周圍的百姓見了我們從裡面出來,連說話都不敢和我們說。我們只得到遠處這些僻靜地方,找個小酒店,開開心了。」   黑暗的巷子裡前方突然亮了起來,那是一家小店,從窗口處透出昏黃的燈光,可以看見一面還有幾桌的客人。   三人走進,找了張乾淨桌子坐下。燈光下,身穿灰袍的夏爾蒙不覺有些恍惚,彷彿回到了那曾經迷惑的歲月。   羅德看著維西,半晌,見他實在沒有什麼動作,忍不住提醒他道:「聽說今天應該某人請客的吧?」   維西似乎愣了一下,道:「咦,有嗎?是誰呀?」   羅德大怒,正要麻出口,夏爾蒙已道:「我請好了。」   維西大喜,用力拍了拍暗黑法師的肩膀,道:「好木頭,我就知道你比那些小氣鬼夠朋友。」   羅德「呸」了一聲,道:「我請了你那麼多次,也不見你說這句話。」   維西不去理他,逕直叫過店裡的侍者,嘩啦嘩啦點了一大堆東西,直把全店裡的客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喂!」突然,有個怒氣沖沖的聲音大聲道,「有沒搞錯,我叫了那麼久你們都不上菜,還想不想做生意啦?」   侍者一臉的抱歉,正要過去道歉,卻見正在點菜的那桌三個人中除了那灰袍法師(他就是穿了灰袍也像個法師),另兩個人都跳了起來,大聲叫道:「塔爾,是你麼?」   酒店裡突然一片寂靜,在昏黃燈光下,另一個燈光昏暗的角落裡走出了一個老矮人,在他身後的陰影裡,似乎還有個人站在那裡不動。   等到燈光完全照亮了他的臉,連暗黑法師都站了起來。   「果然是你,塔爾。」羅德和維西大笑著跑上前去,和老矮人擁抱在一起。   老矮人的目光中,在這一刻,也閃著感動的光。   「見到你們真好,老夥計們。」他喃喃地道。   然後,他看到了背後那個身穿灰袍的男子,走了上去。   「你好啊,我的朋友。」老矮人笑著張開了手臂。   夏爾蒙沒有任何的猶豫,和他擁抱在了一起。在這一刻,所謂的黑暗彷彿都不存在。   「來,我給你們介紹一個我的朋友。」在回答了羅德和維西的一大串問題後,塔爾好像才想起還有個夥伴站在那裡,微笑著對背後喊了一聲:「你出來吧。」   所有的人的目光都看著那處陰影裡的人。   他走了出來。   是一個身材不算高大但壯實的男子,滿臉的絡腮鬍子,一身酒氣,但一雙眼極亮,彷彿與他對視一眼,都會感到了眼睛如燒傷般的疼痛。   那是一種不可言狀的高傲。   他環顧四周,幾乎沒有人可以直視他的眼睛。   除了老矮人身旁那個灰袍男子。   他微微笑了笑,走到兩人面前,以一種氣吞萬里如虎,天下誰人不識我的氣勢,直看著暗黑法師,擲地有聲地道:   「我叫阿利耶!」         第四十七章 阿利耶     這個男子站在屋子的中心,給人一種無法形容的逼人氣勢,彷彿連這個房子也容納不下他的存在。   只是在他怒濤般的氣勢中,夏爾蒙如冷而硬的礁石,不為所動,冷冷地看著他。   這時,一旁的羅德皺了皺眉,轉頭低聲向維西問道:「這名字我怎麼聽起來有些耳熟啊?」   維西一愣,仔細想了想,卻還是想不出什麼,只得搖了搖頭。   塔爾看了看夏爾蒙,又看了看阿利耶,一皺眉,對夏爾蒙笑道:「算來你我分手也只不過半年,你卻變化如此之大,到今日高官顯爵,手握重權,真是想不到啊!」   暗黑法師看向塔爾,目光轉柔,微笑道:「這些日子的確發生了許多事,其間過程,一言難盡。你我難得見面,不如暫且在我這裡住上幾日,反正羅德和維西也有很多話要對你說。」   話音未落,維西已然走了過去,抱著塔爾的肩頭,笑道:「不錯不錯,這正是我要說的。」   塔爾笑了笑,眼角卻瞄向阿利耶,正要說話,只見阿利耶昂然向前踏上一步,朗聲道:「你是夏爾蒙?」   此言一出,周圍眾人臉色盡變,一個個眼望夏爾蒙,腳步卻移向門口,都要悄悄溜走。夏爾蒙臉色一沉,看了他一眼,還未說話,卻聽得阿利耶又朗聲道:「大人之志,在乎城守,在乎諸侯,亦或在乎天下也?」   夏爾蒙全身一震,就連手畔緊握的暗黑法杖都亮了一下。酒店裡頓時陷入了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暗黑法師的身上。   那樣一種奇異的氣氛下,彷彿誰的心跳,跳動的那麼快?   夏爾蒙目光閃爍,冷冷看了阿利耶一眼,居然什麼也不說,轉過頭去,對塔爾道:「夜色已深,你就隨我們一起回去吧。」說著,也不徵求意見,當先就往門口走去,彷彿從頭到尾,眼中就沒有阿利耶此人一般。   塔爾臉上露出一絲焦急之意,正要說話,卻見阿利耶面上閃過一絲怒意,心叫不好,卻已來不及了。只見阿利耶大步往前一跨,雙目精光大盛,小酒店裡霍然風起,直吹得燈火不聽搖晃,照得眾人臉上明滅不定。   那一股濃烈氣勢,直往夏爾蒙背影而去。眼看再往前一步,他就要出手相搏。   夏爾蒙停下腳步,卻不曾回頭,從背後望去,只見他左手已握緊暗黑法杖,一股冰涼寂滅之力,呼之欲出。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一刻,夏爾蒙前方的木門突然無風自開,「砰」地一聲重重地打在旁邊牆壁上,其中一扇竟震脫門閂,掉在了地上。   門外漆黑小巷裡的黑暗,彷彿狂吼一聲,衝了進來。   下一刻,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所有的燈火都同時熄滅,小酒店裡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   那伸手難見五指的黑暗!   阿利耶停下了腳步。   所有人都感覺出來,在這一刻,門外漆黑小巷的深處遠處,竟彷彿有種暗黑魔獸的氣息,源源而來,看不見卻分明是猙獰可怕兇惡狠毒的感覺,衝進門來,到了夏爾蒙身前,不可思議地分成兩股,從身旁繞過,然後又在他身後合二為一,霍然高漲,緊緊鎖住那憤怒的男子。   餘勢所及,眾人紛紛退避變色,只是身當起沖的阿利耶,在臉上劃過一絲驚異後,竟不稍退。   那是來自黑暗世界的力量,但在羅德等熟悉夏爾蒙的人眼中,卻感覺出這是和夏爾蒙相似但決不相同的力量。   寂靜!   只有兩股敵對的氣勢彼此對峙。   眾人忍不住看向門外,只見在那小巷深處,在那一片黑暗中,隱隱有綠芒閃動。   夏爾蒙看著那裡,眼中複雜情緒一閃而過,然後,他微微低了頭,似乎想了想,當他再次抬起頭時,目光已是清澈明亮。   他望著那綠芒處,彷彿嘴唇動了動,而暗黑法杖也在此時,亮了一亮。   那股兇惡的黑暗之力像是聽到了什麼呼喚,在空氣中停頓了一下,便如流水般退了出去。   小酒店裡的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不少人同時發現在這依舊寒冷的殘冬之夜,自己卻汗濕重衣。   暗黑法師在眾人目光中,緩緩轉過身來。他一一看過眾人,最後目光落在了阿利耶的身上。   阿利耶坦然而對。   夏爾蒙仔細打量了他一番,點了點頭,道:「三日之後,你到我府邸,到時詳談。」說著,他再次走身離去,一腳跨出門外,往黑暗中那綠芒處行去。   阿利耶望著他的背影,突然揚聲道:「我若是不去呢?」   黑暗中,暗黑法師的背影融入夜色,漸已模糊,但他的聲音依舊清晰可聞:「你如許志氣,這般人才,世間幾人得見,豈肯庸碌一生?能容你之才,用你之人,放眼天下,捨我其誰?」   聲音漸行漸遠,但話猶入耳,懾人心魄。話裡行間自負之意,畢露無遺。   阿利耶望著門外小巷深處,怔怔出神,忽爾大笑,道:「好!好!好!我一生驕傲自負,想不到今日竟有人比我更狂。也罷,三日之後,再看你是否名副其實!」   話聲遠遠地傳了出去,在黑暗中前行,逐漸為黑暗吞沒,卻不見黑暗中再有回應。   ※※※※※   瑪咯斯王國,赤蘇城。   公主妮婭手托臉腮,望著窗外天空,怔怔出神,一點也沒發現有人進了房間。來人輕輕歎了一口氣,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叫道:「妮婭。」   妮婭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卻是個長髮批肩,溫柔如水的女子,頓時笑了出來,如春天裡山花爛漫一般,道:「雪莉老師。」   雪莉還是一身白色長裙,輕輕掠起一縷黑髮,在妮婭面前坐下。一舉一動間,都寫上了溫柔二字。妮婭看著她,道:「雪莉老師,你怎麼這麼久都不來看我了?」   雪莉微笑道:「我這不是來了嗎!剛才進門時,那麼大聲的敲門聲你都聽不到,在想什麼呢?」   妮婭臉一紅,猶豫了一下,才道:「我剛才想起了夏爾蒙。」   雪莉臉上溫柔的笑意在瞬間凝固,就連她放在膝上的雙手也似乎抖了一下。「夏爾蒙」這個名字,在她聽來,竟恍如可怕的魔咒一般。   雪莉定了定神,平靜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才柔聲問道:「你怎麼會好好地想起他來了?」   妮婭目光移往窗外,望向東方,沉默了一會,道:「我知道在你們心中,他是個走上邪路不可救藥的壞人;我也知道對我們國家而言,他是窮凶極惡的敵人;我甚至還知道對我瑪咯斯民眾來說,他更是無惡不做的惡魔。可是……」   她少女清秀的臉露出了一絲痛苦,但痛苦中依然有堅決之意:「可是我知道他不是這樣子的,他不是這種人。」   雪莉怔怔地看著妮婭,恍惚間竟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影子。   那是多年前也曾年輕的一個女子麼?   她立刻甩了甩頭,然後,伸出她雪白的,柔若無骨的手,輕輕撫摸妮婭烏黑的長髮,用平靜的,至少聽起來是平靜的口氣道:「妮婭,你年紀還小,許多事還看不清楚。我和夏爾蒙還有蘭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相信我吧,我們比你更瞭解他。」   妮婭望著雪莉,下意識地咬了咬下唇,低下了頭。半晌,她低沉地道:「去年秋天,我和優妮為了好玩,同時也想看看自己的實力,私自離開了赤蘇城,途中遇到了羅德,維西和塔爾,後來又在去龍山山脈尋寶時遇到了夏爾蒙。我們六人一起冒險,共渡生死,才找到了迷失洞窟中的天神寶藏。然後,除了塔爾,我們一起回到了赤蘇城。再後來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雪莉認真地聽著,一言不發。可是不知怎麼,她的臉有些蒼白。   「那一段自由冒險的日子,雖然比起皇宮裡的生活要苦得多。但我從來都覺得,那是我最快樂的時光。」說到這裡,妮婭臉上彷彿夢幻一般,似乎又見到了當初的夥伴,「那時,整日裡陪伴我和優妮的,不是繁瑣的宮廷禮節,不是虛偽的客套問好,而是維西整天大驚小怪吝嗇錢財的叫聲,是羅德厚著臉皮向我示愛的說不上好聽的歌聲,還有老矮人塔爾囉哩囉嗦說自己老了不願幹活但見了財寶立刻年青的德行。」   她頓了一下,想了想,又說了下去:「最後,就是夏爾蒙了。他很少說話,一身黑袍,似乎總和我們合不到一起。但我知道他是喜歡和我們在一起的。當初優妮和我們遇到危險時,儘管他還很虛弱,並且沒有解開禁制,但他還是站出來為我們擋住了魔獸。」妮婭抬起了頭,目光中隱隱有晶瑩的淚光閃動,但她的口氣卻那般堅決,「也許他真是惡魔,但就算如此,我也要說,在他惡魔的外表下,至少還有一些善良存在。也許不多,但一定是有的。」   她堅定堅決地說著,看去竟不曾有一絲的懷疑和猶豫,連她年輕的臉上也似乎發出了光彩。彷彿是在這人世間,只要是她相信的,就一定是對的。   雪莉怔怔地從側面看著妮婭,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掌。握得那般緊,竟連骨節都發了白。   當全世界的人們,都憎恨地厭惡一個人時,你有沒有勇氣,全心全意地相信他?   或者說,你敢不敢站在他的身旁,面對全世界的目光?   你曾年輕過吧?   那段曾不顧一切的歲月啊,在你清澈的目光中,連夜晚的黑暗也那般美麗!   可是時光如水,我們看著歲月變成了滄桑!   多年後,你依舊美麗的容顏下,可有枯萎的靈魂?   還是說,你執著地,堅強地美麗著   即使,那美麗之花,盛開於那歲月長河中,曾深深凝望你的人的痛苦之中?   雪莉緩緩站起,臉色有些蒼白。她修長的身姿在此時,有一種動人而淒楚的美。   「妮婭。」她低低地喚了一聲。   妮婭回過頭來,嚇了一跳,有些當心地看著雪莉,道:「你怎麼了,雪莉老師?」   雪莉搖了搖頭,走到了妮婭身旁,眼光卻移到了窗外。   那裡有無垠的晴朗天空,卻不知它可曾使人心胸寬闊麼?   「我明白你的心情,也瞭解你的感受。」雪莉輕撫妮婭的發,就像母親安慰心愛的孩子,道:「你不會知道,當初當他站在我和蘭特面前時,我們有多麼心痛。那二十多年漫長而深厚的友誼,卻在冰冷目光下一刀兩斷。」   忽地,一陣巨大的痛楚如火焰般焚燒過她的心頭,幾乎令雪莉說不出話來,以至於她全身都輕輕戰抖,可是她咬著牙,合上眼,還是繼續道:「只是,我們始終都不曾後悔。因為,我們是對的。」   她臉色越發蒼白,但那心痛卻似乎緩緩減弱。也許,在麻木之後,就感覺不出心痛了吧?   即使,那曾經細膩美好的心靈,已變得粗糙。   「你會這麼想,我決不會怪你。可是……」雪莉深深吸了一口氣,睜開了她明亮的眼睛,仰望光明無限的天空,似乎要讓那光亮充斥她的身體,把所有的黑暗全部逐開,「可是,你現在是瑪咯斯王國的長公主,是當今亞力陛下唯一的親姐姐。陛下他還年幼,包括他在內的全國民眾都在看著你。你可知道,你現在已是我瑪咯斯王國的象徵?」   妮婭低下了頭,許久,輕聲道:「是。」   「不管夏爾蒙以前怎樣,但他現在在你的子民心中,就是個惡毒的暗黑法師。」雪莉繼續說著,可是卻有些恍惚,隱約中覺得自己口中說出的話,那般熟悉,竟似乎在許久以前曾聽過一般,「眼下大戰過後,人民受創極巨,又遭逢先皇去世,全國民眾都寄殷切希望於你們姐弟。可是若他們知道了害得他們家破人亡,生活困苦的暗黑法師,卻是敬愛的長公主的朋友,他們會怎麼想呢?」   妮婭的戀漸漸蒼白。   那是曾見過的刀子麼,無形卻這般鋒利,切入了心靈,斬斷了感情!   曾聽過的話語,曾為之所傷的刀鋒,如今,自己卻再一次握起了它,去傷另一個人麼?   雪莉感覺不到痛楚了,她全身彷彿都麻木了。可是她還是強撐著,用傷了別人也傷了自己的,幾乎是帶些悲壯的淡淡口氣,道:「你再想一想,你父王本來病情還算穩定,可是在大戰期間因為操勞而急劇惡化。若他在天有靈,看見你這般情況,又會怎麼想呢?」   妮婭在瞬間握緊了拳頭,然後,沉默。   她的肩,微微顫抖。   許久,許久,她平靜中卻分明帶著哽咽的聲音,低低地道:「我明白了。」   雪莉合上了眼,幾乎在瞬間以為自己被疲倦擊倒了。   她回過身,悄悄向門外走去。當她走到門口時,回頭望去,看見妮婭俯身在桌面,無聲抽泣。   一步,一步,又一步!   宮廷中的雄偉建築,重重疊疊。疲倦的女人從遠處走進了這個迴廊,那溫柔而帶些柔弱的美,讓這片天地,都染上了淒涼。   前方,站著一個高大男子,溫和,沉穩,平靜地站在那兒,彷彿全身上下都發出了親切的光芒,是疲倦心靈的港灣。   雪莉緩緩走進他,依偎在他寬闊的懷裡,感受他有力的心跳,合上了眼,輕聲道:「永遠不要離開我,好麼,蘭特?」   那男子溫和地笑了,合攏雙臂,把妻子緊緊擁抱。   ※※※※※   納斯達帝國,克頓城,三日後。   「什麼,你是從龍山那裡過來的?」維西大叫一聲。   塔爾不解地看著他,一臉迷惑地道:「是啊,怎麼了?」   一旁的羅德也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你幹嘛大驚小怪……咦,你跑到塔爾背後卻做什麼?」   維西開始對塔爾背後幾個包袱上下打量,嘴裡道:「這傢伙有問題。」   塔爾立刻道:「暗有此事,我以矮人的身高發誓,如果我說謊,就永遠長不高。」   維西呸了一聲,落得卻在一旁插嘴道:「你對什麼發誓啊?」   塔爾順口道:「我發誓我重上龍山決不是為了再找那天神寶藏……」說到這裡,他一看眾人臉色,心下叫糟。   「什麼!……」羅德和維西同時喊了出來,連站在窗邊的夏爾蒙也轉過身,看著塔爾。   塔爾乾笑一聲,道:「呃,呵呵,你們看,人老了,有時候說話就言不對題了。其實我……」   「住口,你這個老奸巨滑的傢伙!」維西打斷了老矮人蒼白無力的辯解,衝上前去,抓住他胸前衣襟,前後搖晃,把老矮人搖得眼冒金星,口中怒道:「快說,你是不是找到了那個山洞,要不就是找到了新的通道,咦,還在搖頭(羅德在一旁插嘴:『那是被你搖昏了』),那至少有找到一點珠寶吧,說,快說!」   可憐的塔爾幾乎要口吐白沫了,哪裡還說得出來。從維西的這次的行動看,以他判斷之準確,發動之敏捷,搖晃之有力,力量之大,在各個方面都打破了世人腦海中盜賊這一職業不適合肉搏的常識觀念。   「住手,維西。」羅德大喝一聲,以堂堂大俠的姿態降臨人間,一把推開盜賊,扶住塔爾的肩膀,正氣凜然地道:「你這個只知道錢財珠寶的傢伙,實在無恥之極。塔爾與我們當初同生共死,這份友誼豈是區區珠寶可以比得上的!」   回過神來的塔爾以感激的目光看著羅德,這份虛榮立刻使羅德飄飄欲仙。他以大無畏的姿勢,居高臨下的氣勢和不屑的聲勢瞄了維西一眼,口裡哼了一聲,對塔爾道:「塔爾,你別理他。你知道的,他這人就是這個樣子,無藥可救了。」   塔爾連連點頭,正要慶幸自己所交之人並非全是損友時,卻聽羅德道:「不過塔爾啊,你我這般深厚感情,世間哪有什麼財寶比得上呢!不如看在你我兄弟一場的份上,把你找到的那份拿出來,我們五五,不,四六分帳。這樣你好我好大家好,豈不快哉!」羅德笑著說道,末了還加上一句,「是我六你四哦!」   塔爾:「……」   夏爾蒙微笑地看著,向塔爾道:「塔爾,你真的有找到什麼線索麼?」   塔爾立刻把頭搖得如撥浪鼓一般,道:「哪裡,我找遍了方圓十里地,什麼東西都沒發現。」說到這裡,他忽然猶豫了一下,然後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伸手到背上一個大包袱中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個小包袱,呈扁平狀,道:「倒是我近日上山,在原來坍塌的洞窟附近發現了這個東西,卻不知道有什麼用,不過應該很適合你吧,就送給你好了。」   說著,正要拿給夏爾蒙,卻聽見門口處響起侍者的聲音:「大人,有一個自稱叫阿利耶的男子求見。」   塔爾一愣,一疏神間,只覺手中一輕,東西已被維西奪去了。   維西七手八腳地拆著包袱,口中道:「好啊,你這個老傢伙,還說沒有,現在被我人贓並獲了吧。」   夏爾蒙微微一笑,也不說他,只對門外道:「你讓他進來吧。」   這時維西已拆開了包袱,眾人遠遠望去,他手上是一塊黑忽忽的東西暗無光澤,扁平狀。維西把它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大皺眉頭,道:「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看著就不值錢,算了,算了,給你吧。」說著,手一抬,就把這東西向夏爾蒙丟了過來。   那黑色的東西在空中翻滾著向夏爾蒙飛來。夏爾蒙伸出右手,把它接在手中。   他蒼白的手,和他黑色的物體,接觸的那一刻,暗黑法師只覺得耳邊「轟」地一聲,那無形之力竟彷彿在耳邊響起了一聲炸雷。這個在塔爾,維西之手都沒事的東西,卻把暗黑法師震的幾乎一個踉蹌。而在那一刻,一直平靜的暗黑法杖突然光芒大盛,刺目的白光如此之盛,以至於人人都閉上了眼睛。   除了暗黑法師。   他死死地盯著手中的物體,那是一個黑色的面具,面目猙獰,獠牙突出,火紅眉毛,禿頂上有三隻巨大的角,陰森可怖。面龐上那兩個空洞,竟彷彿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他一眼就認出,這面具的肖像,是冥神達斯。   這是冥神的面具,從它上面源源而來的黑暗之力,與暗黑法師體內的黑暗力量和暗黑法杖都起了共鳴。   也不知過了多久,眾人睜開了眼,都望著夏爾蒙。但還未等有人開口詢問,門外已響起了腳步聲,侍者聲音道:「大人,阿利耶先生到了。」   夏爾蒙微一沉吟,把面具往懷中一放,向門口看去。   在眾人的目光中,一個男子昂首闊步,跨進門來。   包括塔爾在內,眾人都吃了一驚,連夏爾蒙都微微動容。   這男子分明就是阿利耶,但與三天前的樣子相比,簡直就是另外一人。只見他渾身上下乾乾淨淨,頭髮也梳得整整齊齊。雙眼明亮,雙眉濃黑,氣勢一樣的那麼逼人。原來的絡腮鬍子都已剃去,整個人看著年輕了不少,居然還是個相當英俊的人,只是他兩鬢不知怎麼,有些許的白髮,給他平添了一絲成熟。只有他身上還是穿著三天前的那一套衣服,雖然破舊,但顯然已經洗過,再無一絲髒物和酒氣,整齊地穿在身上,竟絲毫無損於他超然出眾的氣質。   夏爾蒙仔細地看著他,點了點頭,手一指,淡淡道:「請坐。」         第四十八章 天下     阿利耶看這夏爾蒙,坦然一笑,也不客套,在一旁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侍者退了下去,屋裡剩下了五個人。夏爾蒙和阿利耶相對而坐,羅德和維西下意識地站到了暗黑法師的身後,只有塔爾站在中間,左右顧盼,面上露出一絲尷尬苦笑。   阿利耶向塔爾點了點頭,目光轉向夏爾蒙,上下微一大量,即道:「大人之志,在乎城守,在乎諸侯,亦或在乎天下?」   夏爾蒙臉不變色,也看了塔爾一眼,迎著阿利耶的目光,道:「卻不知閣下之志,在乎名,在乎利,亦或在乎權勢?」   阿利耶目光一閃,顯然沒想到夏爾蒙會有此一問,這看似簡單的問題,本也有簡單答案。只是,彷彿答案已在口邊時,卻發覺心裡一陣巨大空虛,竟說不出話來。   繁華人世,萬丈紅塵回首來路,滄桑容顏。   大好男兒,為了什麼還不死心?   他在此刻,沉默了下去。夏爾蒙望著他,眼中有莫名情緒,一閃而過。   大廳中隨之陷入了寂靜。   塔爾皺了皺眉,不知怎麼覺得心裡有些煩躁,只是夾在這兩個男人之間,彷彿就有無形的壓力。他輕手輕腳地走開,來到窗前,向外望去。   那裡是無垠的藍天。   殘冬裡漸漸而來的春意,越來越是明顯。窗外枯枝之上,有了青青小芽;微風吹面,似乎也帶了些許青草芬芳的味道。就連遠方的不知名處,隱隱也傳來了清脆的鳥叫聲。   背後響起了腳步,塔爾回頭一看,是侍者端茶上來。在主客面前放下,向夏爾蒙行了一禮,又退了下去。   阿利耶怔怔地看著面前這杯熱茶,看著那裊裊上升的輕煙,不覺間有些恍惚。   人生可似一陣輕煙麼?   當初鮮衣怒馬的少年,曾經意氣風發的歲月,彷彿就在眼前,卻又覺得那麼遙遠。   歷經挫折,心喪若死的那刻,會不會也感歎世事無常,不如歸去麼?   不!!   阿利耶在心中狂吼一聲,霍然站起,雙手緊握。   在那一刻,他幾乎被熱血灼傷了自己。   夏爾蒙目中精光一閃,隨即站起,不等阿利耶開口,已先道:「你有答案?」   阿利耶大聲喝道:「正是!」   夏爾蒙眼中精光更盛,身上黑袍無風自動,一步踏出,整間房子隱隱震動了一下,竟有虎踞龍盤之氣勢,疾道:「什麼?」   阿利耶更不猶豫,朗聲道:「我愛名利,更貪權勢。」   此言一出,羅德等人相顧失色,只有夏爾蒙臉色絲毫不為所動,仍是直視阿利耶。   果然,阿利耶深深吸氣,正視夏爾蒙的目光,用一種彷彿對自己吶喊的口氣,道:「我本大好男兒,一身本領,就要成大功,立大業。名利權勢,正是我輩追求之物,怎可隨意棄之?方今天下,時局多變,群雄紛起,人心思亂,正是我大展拳腳之機,一展平生抱負之時。」   夏爾蒙深深,深深地看這他,然後一點頭,道:「好,果然好志氣,但不知你自身才華,又是如何。我有一事,閣下可為我解之?」   阿利耶傲然道:「請說。」   夏爾蒙目光如刀,彷彿劃破時空,冰冷而不帶一絲暖意,斷然道:「天下!」   阿利耶瞳孔收縮,之前面對多次強大壓力也不曾稍退的他,此刻竟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他再次仔細打量了暗黑法師一番,忽然長笑道:「好!」右手一伸,把桌上茶杯抓到手中,道:「就讓我為諸君解說一番。」   說著,手中用力,只聽劈啪一聲脆響,茶杯已被他握成六七小塊,仍燙的茶水從他手間流下,阿利耶卻似乎感覺不到一般。   他右手一揮,向地面丟了四塊小碎片,佔據四角,道:「當前慾望大陸群雄割據,這是四大強國。」   朝中間地帶又丟了一塊碎片,道:「此為五國聯盟,地處雙湖平原,交通發達,以商業立國,富甲天下,又是魚米之鄉,自己自足。雖然國小力弱,但五國向來團結,以抗強國,又有強大財力為後盾,潛力不可小覷。」   他踏上一步,到西南角碎片跟前,道:「瑪咯斯王國,地處大陸西南。國土遼闊,新近在瑪咯斯大會戰中取勝。『黃金騎士團』號稱大陸第一強兵,軍團長聖騎士蘭特更是有戰神之名,隱隱有大陸第一名將之勢。」   夏爾蒙眼角微一抽搐,左手下意識地握緊了暗黑法杖,卻沒有開口。只聽阿利耶繼續道:「但其國內積弊甚深,矛盾錯綜複雜。而且新任國王年幼無知,政事由四大輔政大臣掌握,爭權奪利,不言可知。故此國已不足為懼。」   頓了一下,阿利耶往旁邊跨上一步,道:「納斯達帝國,地處大陸東南。民風剽悍,武力最盛。但大敗於瑪咯斯,國力一落千丈。皇帝巴茲病重,政局不穩。三子奪位之勢,水深火熱,天下皆知。又有北方開蘭入侵,雖已擋住攻勢,但已是雪上加霜。」   夏爾蒙突然道:「那以你之見,納斯達未來國勢如何?」   阿利耶看了他一眼,道:「短期之內,極為艱難。但若巴茲不出意外,身體康復,就可壓下三子,掌控朝政。北面雖有戰事,但已穩住大局,西有大人你鎮守門戶,外患無憂。假以時日,必可恢復元氣。」   言畢,他深深望了夏爾蒙一眼,卻見夏爾蒙臉色如常,竟是無動於衷。   阿利耶洒然一笑,也不在意,向前一步,道:「開蘭王國,地處大陸東北,國王弗羅斯特在位多年,老謀深算。有獨子克裡姆,無爭位之憂,朝政穩定。但它亦有隱憂,弗羅斯特年事已高,萬一過世,克裡姆能力如何,尚不可知。同時開蘭王國位置偏北,冬季嚴寒時間長,氣候惡劣,經濟上較為單一,以農牧業為主,商業不甚發達,對五國聯盟財力上的依賴比其他三國都更多一些。此亦是極大弱點。」   夏爾蒙緩緩點頭。   阿利耶手一指,向最後一塊碎片道:「布魯斯王國,地處大陸西北。為四大強國中建國時間最早,歷史最長同時也是國土面積最大者。以今時今日來說,它已取代納斯達帝國為大陸實力最強國。慾望大陸除人類外四大高等種族,半獸人族困居荒原,矮人族分佈於布魯斯,瑪咯斯和納斯達邊境山區,深居簡出,雖有通商來往,但接觸不多。剩下的狼族和精靈族,也是兩個和人類關係最密切的種族,都生活於布魯斯境內。幾百年來,布魯斯王家和狼族,精靈族的關係一直很穩定,特別是在布魯斯軍中,狼族軍團和精靈組成的神箭軍團,都是布魯斯軍赫赫有名的王牌主力。」   夏爾蒙一皺眉,沉吟了一會,道:「那以你看來,布魯斯可有弱點?」   「有。」阿利耶斷然道,「首先,當今布魯斯國王霍夫曼是在十年前接替過世兄長斯特列接任王位,但當時斯特列已有一幼子巴維爾。當遺詔內容公佈,一時眾人大嘩,至今布魯斯國內仍有斯特列死得蹊蹺的傳言。如今巴維爾已長大成人,這叔侄二人的關係,就是布魯斯隱憂之一。其次,霍夫曼對外政略模糊。他在位十年,多有改變祖先慣例之舉。尤其是此次瑪咯斯大會戰,他竟不顧和瑪咯斯歷代交好,拒不發兵援救,倒置兩過交惡。故霍夫曼能力幾何,把布魯斯帶向繁榮還是引向衰弱,都是未知之數。」   這一次,夏爾蒙思索良久,卻沒有任何表示。   阿利耶看著他,微微一笑,把手中最後一塊碎片拋在地上,正在瑪咯斯和納斯達之間,道:「最後,這是蒼雲走廊。」   一時間人人動容。   「蒼雲走廊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土地肥沃,地扼咽喉,是兵家必爭之地,甚至關係到一國興盛衰微。這一點從六年前拉曼投向納斯達則納斯達國勢一日千里即可見之。今日,夏爾蒙大人你手握重兵,完全掌控蒼雲走廊,對瑪咯斯和納斯達兩國而言,更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關鍵人物。」   說到這裡,阿利耶衣袍一揮,用腿一掃,將地面各碎片都掃到一旁,然後負手而立,目光炯炯,直視夏爾蒙,道:「在此亂世,此實為帝王之資。卻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夏爾蒙迎這阿利耶的目光,和他對望著。他仔細地看著面前這個男人,似乎要把他從裡到外都看個透徹。然後,他邁開腳步,向這阿利耶走去。   望著那黑色的身影逐漸逼近,阿利耶心中竟有些激動,這令他自己都感動了意外。   很快的,暗黑法師走到了阿利耶的身旁,卻沒有停下腳步,他走過阿利耶,一直向前。阿利耶回身看著他。   就這樣,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暗黑法師在門口處停下了腳步。   然後,抬頭,望天。   那一片高高的,無垠的,壯闊的青天∼!   「那是什麼?」暗黑法師淡淡道。   「天。」阿利耶望著他的背影,道。   暗黑法師也不回頭,也不轉身,就那麼一直望著天空,似乎他心靈深處的某個地方已與那天空融為一體。然後,他徐徐地,靜靜地道:   「在那天空之下的人,便是我了!」   ※        ※        ※        ※        ※   納斯達帝國,梵心城。   天已黃昏。   席娜慵懶地坐在梳妝台前,幽幽地看著鏡中的女子。   那女子很美,只是此刻卻帶了些倦容。一連坐了幾天馬車,從五國聯盟回到梵心城,任誰也會疲累。   她用手輕輕撫摩自己白皙的臉龐,觸手是柔軟溫和的感覺。那玉也似的肌膚,在這愈漸昏暗的光線中,竟那般妖艷。   只是,這般美麗的容顏,卻不知是否有人,真心疼惜?   她低低歎了口氣,但立刻下意識收緊了皮膚。   她怔怔地看這鏡中哀愁的女子,咬了咬下唇。   女人,是不可以老的!   女人,是要一直美麗的!   她是個因害怕而拒絕老去的女子。   門外,遠處,此時,此刻,響起了熟悉的腳步聲。   席娜低下了頭,在那一刻,鏡中的倒影似乎也疲憊不堪,然後緩緩的,緩緩的伸出手,把梳妝台上淡綠扇子,拿到手中。   輕輕扇動。   門,「嘰呀」一聲開了。   「席娜!」歡快的叫聲中,英俊的希拉爾王子大步走了進來,興奮之情溢於言表,「你終於回來了,我想得你好苦啊!」   坐在梳妝台前的美麗女子,應聲回首,嫣然一笑。剎那間如百花怒放,逼人的美麗撲面而來,眩目耀眼,彷彿錯覺間,她竟映亮了整個黃昏。   沒有人注意到,在那陰暗處的鏡子中,倒影出那個女子的背影,卻隱藏在黑暗中,那般孤單,寂寞,疲倦。   希拉爾跨上一步,不由分說,把席娜擁在懷裡,口中喃喃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如果沒有你在我身旁,我有時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席娜被動地被他擁在懷中,頭枕在他的肩膀之上,只覺得一股濃烈男人氣息,迎面而來。忽然之間,她很想就此好好休息。   可是,當她聽完了希拉爾的話,秀眉一皺,有一絲厭煩之意,隱隱泛上心頭。   她輕輕推開希拉爾,微笑著道:「少來了,誰不知道我們希拉爾王子英俊多情,是梵心城內少女們的頭號夢中情人,怎麼可能如此掛念我一個異鄉女子。」   希拉爾哈哈一笑,道:「這都是無聊之人的胡言亂語,哪有此事?」   席娜也不在意,笑了笑,岔開話題,道:「最近形勢如何?」   希拉爾前刻還純情的臉,此時卻在瞬間變得沉著。微一沉吟,道:「如今父王病重,多日仍不見好。梵心城內暗流湧動,形勢極為複雜。」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又恨恨道:「這些日子來,我算是看透了大哥的無恥行徑。明明心裡巴不得父王早死,卻偏偏每日進宮問候,裝出一幅孝子賢孫的樣子,看了就有氣。還有我那二哥,自以為在瑪咯斯會戰中損失最少,立下大功,整日在城中飛揚跋扈,一幅王位非我莫屬的樣子,就連他手下那群狐群狗黨也囂張的很。」   席娜一皺眉,直接道:「你呢,你是什麼態度?」   希拉爾道:「我一直保持低調。眼下局勢錯綜複雜,各方勢力都在彼此試探爭鬥。我以為不能做出頭鳥。而且,我也想等你回來一起商量對策。」   席娜望著他英俊的臉,在心裡歎了口氣,口裡卻道:「你的做法很對。眼下局勢不明,我們還是低調些好。以我看來,你大哥二哥之間,關係日益緊張,均視對方為最大競爭對手,實際情況也的確如此。在這種情況下,你不妨找個機會,放出風聲,言明你再無意爭奪王位。」   希拉爾悚然一驚,道:「你要我如此說話?」   席娜點頭道:「不錯。如此一來,首先你可以避免受到兩位兄長攻擊,可保存實力;其次,你身處兩雄之間,必然會受到雙方的拉攏邀請,以圖壯大聲勢,增強實力,這也是我們發展實力同時探聽敵人實力的絕好機會。最後,」她瞄了希拉爾一眼,重複道:「最後,就是你父王的問題了。」   希拉爾一愣,道:「我父王?」   席娜冷笑一聲,道:「莫非你真當你父王死了不成?你千萬不要忘記,如今納斯達帝國的皇帝還是你父王巴茲陛下。而且據我所知,縱然近日裡重病纏身,他依然堅持批改奏章,處理朝政。他只要一天還活這而且沒有老糊塗,就一天是這個國家的最高權力者。你收斂自己的行徑,對你在你父王心目中的形象大有好處。你莫看你大哥這般慇勤,以我看來,未必會有什麼效果。想你父王何等英明,閱人無數,如何看不破這些伎倆?倒是你耐下性子,老實做人,我看還有些希望。」   希拉爾恍然大悟,上前緊緊握住席娜雙手,道:「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些,席娜,我就知道以你聰明才智,必可助我成功。」   席娜淡淡一笑,從他手心抽出雙手,輕搖小扇,昏暗光線中,那一道起伏不定的淡綠光芒,輕輕閃動,動人心魄。   「當初我既決意助你,自當竭盡所能,你不必在乎些什麼。不過你能聽進我的話,我還是很高興的。好了,夜色已深,我勞累多日,想休息一下。」   希拉爾愣了一下,張開口正想說些什麼,轉眼看到席娜那美麗容顏,忽地一笑,點了點頭,低聲叮囑幾句,走出門去,順便把門也帶上了。   天色在此刻完全暗了下來。   聽著他的腳步聲漸遠漸無聲,席娜一點一點的放鬆自己,那層美麗耀眼的光環逐漸褪色,被疲倦所取代。   那從內心深處泛起的,無奈的,寂寞的,孤單的,深深而不可言狀的疲倦啊!   「小姐。」門外突然響起了一個男人低沉而小心的聲音。   席娜霍然回頭,臉色煞白,目有怒意,望去竟有幾分猙獰之色。   一向平靜從容的她,此刻竟散發出濃烈殺意,穿過門牆,鎖在那男子身上。   那男子聲音一窒,明顯感到了不對,話聲中越發小心,但再不猶豫,生怕遲一刻就會有大禍臨頭的樣子,立刻道:「小姐,你派去尋找阿利耶的探子有消息回來了。」   席娜怒意頓消,追問道:「如何?」   那男子道:「據飛鴿傳信,阿利耶目前身在克頓城。」   席娜一驚,道:「克頓城?」   那男子道:「是。而且那探子親眼看到他和暗黑法師夏爾蒙在一間小酒店理進行接觸,並在三日後進入了公爵府。」   席娜怔怔出神,半晌才道:「沒了麼?」   那男子道:「沒了,就這麼多。」   席娜點了點頭,道:「好,你下去吧。」   那男子從聲音裡都聽得出如獲大赦的心情,道:「是。」說著,迅速走開了去。   席娜獨自站在越發濃重的夜色中,許久,她才低低笑道:「嘿嘿,阿利耶表哥,我找了你這麼久,想不到你的眼光竟和我一樣啊!」   說到這裡,她心中忽有所感,走到窗前,向外望去。   只見窗外一片黑暗。   那濃濃而來其勢難擋的黑暗!   她突然想到了那一身黑袍臉色蒼白手持暗黑法杖站立於清心湖畔的暗黑法師。   席娜並不知道,其實她此刻的心情,和數日前夏爾蒙因看到青瞳眼睛而想到她的情景,十分的相似。   ※        ※        ※        ※        ※   納斯達帝國,克頓城。   暗黑法師緩緩走過長廊,走向他那間孤獨的小屋。   夜色漸深,黑暗逐漸來臨。   在剛才的聯合會議上,阿利耶和他手下的高級將領們見了面,眾人大都沒有什麼反應,只是他注意到艾爾文的臉色卻有點不大正常。   關於這個叫阿利耶的男子,他沒有說出他的來歷,而塔爾似乎也在刻意迴避這個問題,雖然可以看出有些歉意,但還是沒有說。不過暗黑法師也沒有去問,對他來說,也許才能才是第一位的。   至於那些世俗看法,又有什麼人的名聲比他更差呢?   他在心裡苦笑了一聲,臉上卻依舊是那般蒼白不動聲色,向前走去。   身後,有幽幽的綠芒閃動。   青瞳在黑暗深處凝視著他。   走過了長廊,走過了黑暗,他來到了小屋前。   四周寂靜,連蟲鳴聲似乎也遠離了這個男子。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忽然心裡有熟悉而說不出的情緒掠過。   那被黑暗包圍的歲月,常常面對著自己影子的人啊,在這般熟悉的夜色中,卻還是感覺到了寂寞。   曾經,他以為已經麻木。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卻忘了關門。   青瞳站在遠處,望著那門裡的一點白光,遠遠的,倒影在她淡綠色的眼中,卻如燃燒的燈火!   突然,她渾身一震,一陣戰慄掠過全身,以至於她全身發抖,忍不住握緊了雙拳。   她淡綠色的眼甚至隱隱有血紅光芒!   遠處,屋中,暗黑法師在桌旁坐下,沉吟一會後,從懷中拿出一個扁平物體,放在桌面。   那是冥神達斯的面具……         第四十九章 冥神面具     夏爾蒙忽有所感,抬頭望去,見青瞳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   他皺了皺眉,平日裡青瞳雖整日跟著他,但若非有事,一般不會進入這間屋子。   這是暗黑法師一個人的天地。   「什麼事,青瞳?」夏爾蒙看著她,道。   青瞳不答,卻向前邁了一步,一腳踏進了房間。   暗黑法杖在此刻,突然亮了一亮。   夏爾蒙立刻感覺到了黑暗力量的微弱異動,眉頭一皺,重新抬頭審視那個奇異的女子。   她怔怔地看著,暗黑法師面前桌上,那猙獰的面具。   不知何處而來的風,輕輕吹動門扉,緩緩移動,在「砰」地一聲後,關上了門。   一片漆黑。   只有房間深處,那微弱柔和的白光,照在黑袍男子的身上,拉出淡淡的影子。   夏爾蒙站起身子。前方,是暗黑法杖白光沒有到達的地方,青瞳的身影完全被黑暗淹沒。只在隱約間,望見她淡綠色的眼睛。   那本是短短的一段距離,在被濃濃黑暗橫在其間後,竟變得如此遙不可及。   夏爾蒙心中忽然覺得,那咫尺天涯間,他其實一直都不曾真正看清,那黑暗中的妖異女子。   小屋中,那一片黑暗,與那白光,就這麼彼此凝望著,彷彿留住了時光,凝固了歲月。   直到,淡綠的目光,又看見了猙獰的面具。   那是靈魂深處的一聲狂吼!   剎那間百世千生的悲憤哀愁衝入胸膛,無數的魂靈在黑暗中仰天長嘯,黑暗在片刻間獲得了不朽的生命。   她一聲嘶喊,向前衝去。衝向那彷彿看來遙不可及的面具。   那喊聲,竟如受傷的魔獸,痛楚中感到絕望,絕望裡卻依舊不屈。   寂靜的黑暗隨著她的身影,化為了利箭,發出了撕裂空氣的銳響,破空而去,聲勢所及,連白光都往後一縮。   她藏身於黑暗中,伸出手去,抓向冥神面具。   她淡綠色的眼睛甚至開始閃動瘋狂之光!   可是她抓了個空。一隻蒼白的手在她之前,輕輕拿走了冥神面具。   青瞳霍然抬頭,狠狠地盯著那手持暗黑法杖的黑袍男子。   「你做什麼?」暗黑法師冷冷地看著她,道,「你要它做什麼?」   青瞳手扶著桌子邊緣,喘息著,直視夏爾蒙,半晌,才低沉著聲音道:「給我!」   夏爾蒙皺了皺眉,寒下了臉,不再說話。   青瞳原本秀麗的臉,此刻在白光下,已是猙獰可怕。   一聲低嘯,只聽「啪」地一響,堅硬的木桌硬生生被她抓下一塊,裂為碎屑。綠芒閃動間,青瞳身影晃動,再次向暗黑法師撲了過去。   夏爾蒙盯著她撲來的身影,瞳孔收縮,那強大的暗黑之力撲面而來,幾令人無法呼吸。眼見她撲到半空,夏爾蒙忽地把暗黑法杖往地下一頓,口中低喝一聲。   青瞳身形一挫,只覺得兩耳雷鳴,心頭發悶,前方黑袍男子的身影竟在瞬間放大又縮小,巨大的黑暗之力倒灌回來。風聲如刀,眨眼已到跟前。   操魔術!   青瞳眼中綠芒大盛,半空中硬生生頓下身形,連退五步,腳尖用力,盡力向旁邊閃開。「轟」地一聲低響,她身後桌椅在片刻間被那股黑暗之力擊中,一陣搖晃,呼啦啦垮了下來,盡為粉屑。   暗黑法師下手竟毫不容情。   青瞳眼光余角掃處,見那桌椅之狀,面色為之一變。一疏神間,立刻感覺巨大的黑色陰影籠罩而來,再想反應,已來不及。只覺得眼前白光一閃,胸口已為暗黑法杖擊中。巨大的能量衝撞過來,把她整個身子打得飛了起來,往後直撞到牆上,發出了一聲大響,落到地上。   青瞳喉間一甜,「哇」地吐出了一口鮮血。只是在她心中,卻在此時感覺到了最後時刻暗黑法師不知為何又收了手,留了情。   夏爾蒙走近這受傷委頓於地的女子,緩緩在她面前蹲下。她的臉色因失血而蒼白,胸口急劇地起伏,一縷殷紅的血絲從她嘴角留出,淌過她白皙的肌膚,襯托著她分外妖異的美麗。   她,彷彿是一朵搖曳於黑暗中的花!   暗黑法師看著她淡綠色的眼睛,那裡光波晶瑩流轉,卻不知那裡深處,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世界?   他伸出手,替青瞳輕輕擦去嘴角的血跡。   黑暗,不知何時,也變得溫柔。   夏爾蒙忽然有些悔意,為什麼自己要如此在乎呢,不就是一個面具嗎?   他這般地想著,從懷中拿出了那個冥神面具,就要露出微笑,遞給青瞳。   暗黑法杖幽幽的白光下,冥神面具倒映著暗色妖異的光芒,那般猙獰。   正如青瞳看到它時的眼神一樣!   那蒼白的手,伸到了一半,忽地停了下來。   彷彿凝固。   撕裂肌肉的疼痛,剎那間傳遍全身,綠色的鮮血源源湧出,如狂奔的洪水。他再也無力握住面具,「啪」地一聲,被青瞳夾手奪去,戴到臉上。   暗黑法師怔怔看著手上留出的血,恍惚間,那曾經以為麻木甚至強迫忘卻的記憶又開始殘酷閃光:   那從小就一直微笑著站在身旁如戰神般耀眼的男子!   那一身白衣長髮披肩溫柔如水的女子!   「雪莉!雪莉!雪莉!雪莉!雪莉!雪莉!雪莉!……」   他在片刻間從靈魂深處狂喊了無數次,直到世界毀滅,直到靈魂崩潰!   那被至愛至交出賣欺騙的痛苦,又一次的,啃食他的靈魂。   在此刻,他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原來曾幾何時,他已把青瞳視為自己最親近的人。   黑暗中,隱約有一聲低低的呻吟。   無邊無際的,無限的,無窮的黑暗力量,在此刻,一起歌唱!   青瞳抬頭。   她面上是那猙獰的冥神面具。面具之後,發出被壓抑的沉重呼吸聲,而在面具之上,赫然是傳說中冥神特有的標誌:一雙深紫色的眼睛!   她冷冷地看著面前那個黑袍男子,他全身緊繃,依稀可以看見輕微的顫抖。原來,他也有軟弱的時候麼?   她閉上了眼,感覺著那充盈身體的力量。那是遠古祖先的詛咒怨靈歷經千世萬代形成的強大黑暗之力,充斥了死亡破滅,充滿了殺戮血腥!   那是怎樣一種,對鮮血生命的掠奪渴望啊!   深紫的眼睛霍然張開,伴隨著冥冥中無數怨靈的呼嘯,她化掌為刀,往暗黑法師頭頂,斷然斬下。   那一掌鋒銳似刀,眼看著就斬斷了世間情義,人世牽絆。   可是她看見了傷痕。   在夏爾蒙血如泉湧的傷口旁,還有一道淡淡的傷痕,那是許久以前,她第一次弄傷他發現了綠血秘密時留下的傷口。   那時,他正端著飯菜,勸她進食。   那時,漫漫的長夜裡,他的眼是清澈的。   那時,全世界的人群中,只有他黑色的身影,站在了她的身前。   風聲消失了,她全身忽然無力,從未有過的溫柔之意,緩緩泛上心頭。那痛苦中的男子,身影竟如此孤單麼?   「為什麼?」她在此刻聽到了暗黑法師的聲音。   他緩緩抬頭,面色蒼白如紙,眼中儘是痛苦痛恨之色,道:「為什麼連你也騙我?」   青瞳看著他,忽地,咬著牙,重重地搖頭。   夏爾蒙喉間一聲低吼,右手一伸,扼住青瞳的咽喉,連進幾步,把她重重推在牆壁之上,發出「砰」地一聲重響。   劇烈震動之下,冥神面具「啪」地一聲掉落下來,落在地上。只是此刻,誰都沒有去注意它。   青瞳只覺得呼吸漸漸困難,喉間痛楚越來越甚。她幾乎可以感覺出生命正一分一分地離她而去。   可是她卻全無掙扎之意。   她全身心地注視著夏爾蒙的眼睛。   那原是清澈明亮的眼睛,此時正燃燒著痛苦的火焰,瘋狂中那帶著絕望的深情!   你一生中,有沒有被那狂野的目光,注視過?   那忘卻了世界忘卻了理性忘卻了所有只看著你一人的目光!   那少年的單純年少的瘋狂如今你是否依然記得?   咬住牙屏住呼吸吧!   聽,   你的心跳!   如果死,就死在這未曾見過的深情中吧!   青瞳吃力地伸出手去,向那男子蒼白的臉。   她的眼,不知何時,變回了妖艷的淡綠色。   一切,就這樣,結束吧。   如果,我們放棄了!   忽然,喉間的壓力一鬆,青瞳本能地咳嗽起來,大口喘息,無力地滑倒,蹲坐在地。   暗黑法師深深,深深地吸氣,他在片刻前終於強迫自己恢復了理智。   然後,他望著那個女子,嘴角動了動,卻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是不是,把話藏到了心底的人,注定要孤單呢?   他不願去想這個問題,最後看了青瞳一眼,把所有的關心歉意都埋在深心,轉身就要離去。   可是他沒有邁步,因為他的衣角被人抓住。   他沒有回頭,沒有轉身。   身後的喘息聲逐漸平息,許久,那幽幽的聲音傳來:「我會和你在一起的!」   手,鬆開了。   他向前走去,一步,兩步,三步……   這句話竟這般熟悉麼!他忽然想起,在幾個月前瑪咯斯大會戰中,他做出向赤蘇城進軍的關鍵抉擇時,青瞳也曾經對他這般說過。   在他黑色的身影後,那淡綠的目光流轉閃動,直望著前方的男子。   也許,這就是歲月長河裡黑暗歲月中那用真心鏤刻的一句諾言麼?   門打開了又關上,暗黑法師走了出去。黑暗堂而皇之地佔領了這個地方,包圍了那孤單的女子。   一切都歸於黑暗,只有僻靜處的冥神面具卻在黑暗中隱隱發出暗淡的血色紅光,映出它面容上那兩個空洞的眼睛,就連它猙獰的笑容,似乎也在嘲笑這世間無知的人類。   ※※※※※   納斯達帝國,北部邊境,開蘭軍營。   數十萬的開蘭雄兵紮營連裡,連綿不絕。大門之前,十幾位將軍戎裝整齊,並列於門前,目視遠方,等待著。   風,從大陸南方吹來,把飄揚的開蘭軍旗吹拂不定,咧咧作響。   不久,前方響起了馬蹄聲。很快視線中出現了一行人,當先騎在高大駿馬之上的是個金髮英俊的青年,意興風發,神采飛揚。遠遠看去,就感到了那一股青春衝動的情懷,彷彿只要看他一眼,就給人的心情帶來陽光一般。   站在最前端的埃瓦將軍看著那個年輕人,經歷了五十多年風霜的臉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一行人很快走近,英俊青年離鞍下馬。埃瓦微笑地走上,拱手行禮道:「殿下辛苦了。臣在軍中,戎裝在身,不便行禮,還請殿下恕罪。」   開蘭王國唯一的繼承人,王子克利姆殿下露出了瀟灑的笑容,往前一步,拉住埃瓦的手道:「埃瓦叔叔,你我是什麼關係,何必如此多禮。」   埃瓦一笑,轉身領著克利姆走到那排將領面前,逐一介紹。克利姆含笑一一應答。   介紹完畢,克利姆和埃瓦當先而行,眾將眾星拱月般擁著二人,進了大帳。   眾人在大帳中站定,克利姆很自然地走上主位,環顧四週一眼,朗聲道:「諸位,父王他雖身在紅雪之城,但對全軍將士為國盡忠竭力之心,仍是有感於懷,故特派我前來探望諸位,並為全軍將士帶來糧草輜重,先行撫慰。待到大功告成之日,自當對諸位論功行賞,還望諸位為我開蘭王國千秋大業,再盡一分力。」   眾人齊聲道:「多謝陛下洪恩,願為開蘭效命。」   克利姆含笑點頭,目視埃瓦。埃瓦會意,踏前一步,道:「殿下遠來勞累,今日暫且到此。待明日午間,諸位再來相聚。」   眾人向克利姆和埃瓦行了一禮,依次退了出去。   克利姆看著埃瓦,微笑道:「埃瓦叔叔,許久未見,你身體依舊矯健,真是我開蘭大幸。」   埃瓦大笑,道:「殿下說笑了。想來老臣追隨陛下近四十年,從近身侍衛做起到如今的大軍總將,所有一起,都是陛下恩賜,自當對開蘭盡忠效死。倒是多日未見殿下,今日一見,英氣勃發,氣宇軒昂,果然那一表人才。」   克利姆親熱地一拍埃瓦肩頭,笑道:「我還不是埃瓦叔叔你看著長大的,我是什麼人才難道叔叔你不知道麼?」   埃瓦目光一閃,又是大笑。   克利姆和他對望一眼,也笑了起來。半晌,二人笑聲稍止,克利姆踏前一步,道:「不過我此來還有另一任務,父王他有密函要我轉交給埃瓦叔叔你。」   埃瓦一驚,收斂笑容,退後一步,拱手正色道:「是。」   克利姆從懷中拿出一封上好火漆封口的信,遞給埃瓦。   埃瓦小心接過,猶豫了一下,向克利姆道:「請殿下見諒。」   克利姆臉色微微一變,旋又笑道:「無妨。」   埃瓦又行了一禮,退了幾步,離開克利姆一段距離,這才拆開信封,拿出兩張信紙,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看完之後,他臉上神色陰晴不定。   「有什麼問題嗎?埃瓦叔叔。」克利姆問道。   埃瓦回過神來,連忙道:「沒事。陛下交代了一些事,同時對我軍戰術上有一些指示,老臣正在考慮。」   克利姆點了點頭,臉色忽然暗淡了下來,道:「不知怎麼,我總覺得父王他對我不很滿意。非但朝廷政事少讓我插手,軍中之事更是不讓我關2。莫非他老人家對我失去了信心了麼?」   埃瓦臉色一變,立刻道:「殿下,這就是你想錯了。」   克利姆抬頭看他:「哦?」   埃瓦正色道:「殿下,且不論其他,陛下他與你是親生父子,正所謂血濃於水,將來整個開蘭王國都要交給你,他不信你,還能信誰?」   克利姆眉頭一皺,沒有說話。   埃瓦又道:「若你為密信之事而心生感慨,其實大可不必。殿下,軍隊乃國之大事,不可出些許差錯,否則便禍害至烈,不可收拾。此次納斯達慘敗於瑪咯斯,瞬間國勢大頹,才有我開蘭可乘之機。為將者手握重權,掌千萬人生死於一身,一個決定即可斷人生死,當慎之又慎。今日此信,是陛下授意之最高軍事機密,出陛下之手,入老臣之眼,不可讓第三人知道。殿下是陛下親子,所以陛下才把此信託付殿下轉交老臣,這正是對殿下的信任啊。」   克利姆思索良久,點頭笑道:「不是埃瓦叔叔你點醒,我還在胡思亂想。多謝了。」頓了一下,他又道:「不過目前戰況如何,我倒很有興趣,這總不算是最高軍事機密了吧?」   埃瓦長笑一聲,領著克利姆走出大帳,走到大營門口,向南望去。   「納斯達北部為丘陵地帶,多河流山川樹林,不適合騎兵作戰。目前我軍兵力佔優,將敵軍壓縮於幾個大城之中。殿下你看,」埃瓦手一指,向東南方一指,道:「那裡是伊維特城,由老將鄧肯防守,」又向西南稍後方向一指,道:「那裡是托耶塞城,由馬拉齊納防守。這兩城是納斯達軍主要兵力集結之地,地勢上互為犄角,遙相呼應。並且由於我軍對地理不熟,經常受到小股敵軍騷擾,難以形成大規模決戰情勢,就這麼僵持了下來。」   克利姆皺眉道:「如此說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打到梵心城下了?」   埃瓦微笑著看了他一眼,道:「戰場之事,豈有定數。但你如此心急,莫非有什麼原因?」   克利姆淡淡一笑,目光忽然變得飄忽起來,望著南方,道:「去年我曾經奉命去梵心城慶賀巴茲壽誕,你可知道?」   埃瓦點了點頭。   克利姆眼前彷彿又出現了那美麗的夜晚,「那個晚上,在納斯達皇宮的清心湖畔,她燦爛登場,光輝耀眼,幾乎令我以為夜晚變成了白天。我從未見過如她這般美麗的女子,在我離開梵心城的那一刻起,就決心要再次回到那裡,再見她一面。」   埃瓦饒有興趣地聽著,微笑道:「卻不知道這是哪位人家的小姐?」   「她是巴茲唯一的女兒,希麗婭公主。」   埃瓦一愣,不由得多看了克利姆幾眼。克利姆臉一紅,道:「我也知道這份感情不合適,所以在父王面前提都不提,否則不知要受怎樣的責罵了。埃瓦叔叔你可千萬莫要亂說。」   埃瓦大笑,道:「我說是什麼事,原來這般。其實這有什麼?年輕人喜歡漂亮女子,天經地義。你放心,叔叔我不會亂說,而且遲早遂了你的心願。」   克利姆一驚,道:「你莫非已有了破敵之計?」   埃瓦笑而不語,克利姆會意,兩人對望一眼,相顧大笑。   ※※※※※   瑪咯斯王國,赤蘇城。   入春的第一場大雨,席捲大地,把龐大的赤蘇城籠罩在一片煙雨之中,看去隱約有朦朧的美。   蘭特站在窗前,只見那雨珠如絲,縷縷不絕,飄飄而下。遠遠看去,如珍珠一般,落到地面,水花四濺,破裂處彈起半空,折射出晶瑩剔透的彩虹,轉瞬卻又消失。化為水滴,融入水流,歡快而去。   雨中微風徐來,帶著清新空氣,彷彿吸上一口,身體也輕了些。蘭特忍不住閉上眼去感覺,只覺得涼風拂面,清爽無比。   他在心裡低低念了一句:春天,終於到了麼?   這是新的一年了,卻不知在這新年中,等待自己和瑪咯斯王國的,會是什麼樣的命運?   身後傳來了爭論聲。   他雕塑般的臉上閃過了一絲不耐煩之色,但一閃即沒。當他轉過身子時,又是一幅寵辱不驚,淡然處之的神色。   「我再說一次,」托蘭大將軍的口氣中明顯有著壓抑的憤怒,「斯帕因大人,邊防軍數十萬將士的軍餉到今天已經整整拖欠了兩個月了。將士們為國血戰,拚死換來了今天國泰民安的局面,卻得到了這個下場,任誰也要心灰意懶。目前軍隊中流言層出不窮,人心浮動。再不安定人心,就要出大亂子了!」   瑪咯斯王國宰相斯帕因大人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冷冷道:「托蘭大人,你不用對我說大道理。事情沒有你說的那麼誇張,就算如你所說,也要我手裡有錢才能給你軍餉。如今大戰剛過,百廢待興,國力凋零。朝廷上下,赤蘇城裡的各級文官都已經三月沒發薪餉。你叫我去哪裡拿錢給你?」   托蘭怒道:「那你就不怕軍中嘩變?」   斯帕因瞄了他一眼,道:「托蘭大人,恕我直言,這就是你們這些將領的責任了。」   托蘭大怒,霍然站起,用他唯一的手指著斯帕因,道:「你,你這上公報私仇……」   話未說完,托蘭感覺到一支有力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回頭一看,卻是蘭特不知何時已走到了身旁。   蘭特向托蘭使了個眼色,轉頭面向宰相,和顏悅色地道:「斯帕因大人。」   斯帕因不敢怠慢,道:「蘭特大人,什麼事?」   蘭特微笑了一下,道:「我明白二位都是國家棟樑,都是全心全意為了瑪咯斯,只是彼此立場不同而已。不過對於斯帕因大人你的困難,我還是可以理解的。」   斯帕因大喜,連忙道:「還是蘭特大人你體諒我的難處。」   蘭特微微一笑,話鋒一轉,道:「不過軍隊是國之基石,是重中之重。軍隊不穩,國家必然不穩。大人你從政多年,這一點該不會不懂吧?」   斯帕因苦笑一聲,道:「蘭特大人說笑了,這種事我如何會不懂。只是國庫空虛,我的確是手中無錢,有心無力啊!」   蘭特目中精光一閃,道:「據我所知,上個月我國以全境通商減稅八成的代價,換來了五國聯盟第一巨富家族奧古斯都家族的一筆巨額貸款,其中第一筆款項一百萬金幣已於三日前到達。卻不知大人你如何處置了這筆錢呢?」   斯帕因心中一驚,立刻對蘭特產生警惕,隨之想到沒有戰爭狀態下,赤蘇城完全處於「黃金騎士團」的控制下,只是沒想到蘭特竟這般神通廣大。心裡這般想著,但他臉上絲毫不動聲色,道:「此事的確不假,」說了一半,他已感覺到托蘭那憤怒的目光,但他假裝沒有感覺到,「但眼下百廢待興,處處要錢。一百萬金幣如何夠花,別說三天,不到兩日就花得差不多了。」   蘭特一皺眉,看著斯帕因,正色道:「大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現在國力凋零,你我當更加節省才是,怎麼大人你花錢比起大戰前反而更凶了?」   斯帕因叫屈道:「蘭特大人,你還是不瞭解我的難處啊。大會戰中,我軍在正常編制上又入伍了許多新兵,造成編員超額;戰爭中我軍雖然取勝,但傷亡也極慘重,撫慰金的支出又是一大塊;戰爭使得商人紛紛外逃,大量稅收化為烏有,財政雪上加霜;還有……」   他正要喋喋不休地說下去,蘭特打斷了他道:「那麼我的『黃金騎士團』為什麼從未斷過薪餉?」   斯帕因苦笑一聲,道:「蘭特大人,托蘭大人,現在我國的實際情況你們也清楚的很,只是個空殼子而已。之所以國外強敵對我們還有些許顧忌,原因都在蘭特大人你和『黃金騎士團』的大陸第一強兵的名聲上。我就是再窮也得把你們那份先備好了。否則,要是連黃金騎士走到大街上也是面黃肌瘦,無精打采的,瑪咯斯就真的完了。」   蘭特和托蘭相顧無言,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半晌,蘭特皺著眉頭,道:「斯帕因大人。」   斯帕因看著他,道:「什麼,蘭特大人?」   蘭特道:「我也明白你的難處,只是薪餉一事,關係實在太大,萬萬不可再拖延下去。否則士兵嘩變,後果不堪設想。還請大人是千萬設法籌集,有多少算多少。在此之前,黃金騎士團自我開始,人人薪餉減半,用以補充兄弟部隊,也盡我一分力幫助大人你,你看可好?」   托蘭歎了一口氣,道:「蘭特,你的心意我領了,只是那些錢不過車水杯薪,沒有什麼用,還是你自己留著吧。」   蘭特搖了搖頭,道:「有總比沒有好。」   斯帕因看著二人,看著他們的目光看向自己,猶豫了好一陣子,才突然做良心發現狀,大聲道:「好,兩位大人高義,我斯帕因又豈是鐵石心腸。三日內,不,十日內,我當籌集二十萬金幣,暫解眼下之憂,如何?」   托蘭和蘭特相對苦笑,只得點頭。   在蘭特等人結束會議走出門口時,他突然聽到身旁的托蘭有意無意間說了一句:「要是修肯長老在就好了。」   蘭特心中一動,修肯長老是四大輔政大臣之首,受愛德華四世臨終重托。但不知為何,他極少參與政事,造成以斯帕因為首的文官系統和以蘭特,托蘭為首的軍官系統之間爭鬥不休,卻無人可以調解。   修肯長老的態度,真是讓人費解啊!   蘭特把目光遠遠眺望,只見雨更大風愈急,絲絲雨粉打在臉上,直冷到了心裡。   舉目望去,煙雨迷濛。   他忽然覺得,在這新的一年中,瑪咯斯王國的命運,就像這雨中的城市,迷茫而不可測!         第五十章 遷徙     布魯斯王國,王都碧森城。   布魯斯王國地處大陸西北方向,氣候溫暖,境內尤多森林樹木,這也上精靈選擇此地居住的重要原因。王都碧森城便是建立在一片大森林中,不過為了交通方便,以碧森城四個方位大門為起點,在森林中開闢了四條寬闊大路,穿越整片森林。站在高高的城牆之上,俯視四方,只見入眼處儘是青翠生機,四條氣勢恢弘的大道筆直延伸出去,就像四條巨大的血管,把碧森城這個火力四射,生機勃勃的心臟與整個布魯斯王國連接了起來。   皇宮。   霍夫曼國王站在自己奢華的寢宮裡,來回踱步。   這是他執掌大權的第十個年頭了。在五十歲的這個年齡上,他顯得比較年輕,健壯的身材,炯炯的目光,滿頭的黑髮,看不到一根白髮。只有他著名的鷹勾鼻,為他平添了幾分陰沉。   「陛下。」侍者小心地門外稟告,「巴維爾殿下奉旨求見。」   霍夫曼點了點頭,道:「讓他進來吧。」   侍者應了一聲,退了下去。霍夫曼似乎想到了什麼,不自覺地抬頭環顧自己的這間寢宮。   這是歷代布魯斯國王的起居之所,霍夫曼執政以來雖常有改變祖先慣例之舉,但在這一點上卻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從宮廷私下間流傳出乃至傳遍全國的一個流言,卻傳說在夜深人靜時,這間屋子裡竟會傳出已故國王斯特列的痛苦呻吟聲。這個傳說流傳多年,但霍夫曼絲毫沒有改變寢宮地點的意思,這也讓許多人津津樂道,為布魯斯民眾茶餘飯後添了許多的話題。   此刻,霍夫曼眼裡有複雜的情緒。他的目光一寸寸掃過了這個房間,彷彿連最微笑無形的氣息也不放過。   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幕厚厚的黃幔之上。那是正對著他的床鋪的牆上,一幕嚴嚴實實,厚重無比的黃幔,把它背後的那堵牆完全掩蓋。   霍夫曼死死地盯著那幕黃幔,眼角有輕微的抽搐。   「陛下。」一聲清朗而略帶冷淡的呼喚在門口響起。   霍夫曼回頭轉身,面上已帶著他少見的笑容,和藹地道:「是巴維爾麼,快進來。」   巴維爾應身而入,只見他身材高大挺拔,旗語軒昂,一雙眼睛明亮而清澈,卻隱隱有一絲冰冷。只是這些霍夫曼都不曾在意,因為與以往每一次見到巴維爾一樣,他的目光總是被這個侄子的一頭紅髮所吸引。   那如火焰般狂野熱情的紅髮,是布魯斯王家血脈著名的象徵。自開國以來,每一代布魯斯國王都擁有這一頭紅髮。   除了霍夫曼。   他有的是一頭與常人無異的黑髮,這也是他常遭人詬病,並在傳言中被詆毀不是布魯斯王家正統繼承人的原因。   巴維爾似乎早已習慣了霍夫曼的這種目光,對之視若無睹,淡淡道:「陛下,你召我前來,有什麼事麼?」   霍夫曼把目光從那火焰般的紅髮上收回,移到侄子的臉上,微笑了一下,道:「哦,是的。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巴維爾看了叔叔一眼,道:「陛下,請說。」   霍夫曼目光一閃,卻沒有立刻說到正題,反而以長輩對待心愛後輩特有的寬容口氣,道:「巴維爾,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我們是叔侄之親,我又無子嗣,一向都把你看作是自己的兒子。現在是私下場合,又無外人在場,你叫我叔叔就可以了。」   巴維爾眼角在瞬間抽搐了一下,但臉色如常,只是口中卻依舊倔強地道:「請陛下指教。」   霍夫曼臉色一沉,旋又如常,和氣地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今年應該有十八歲了吧?」   巴維爾一愣,道:「是。」   霍夫曼微笑道:「時間過得真快啊,當初我接任王位時,你不過是個八歲幼童,如今卻已長大成人了。現在也是你考慮終生大事的時候了。」   巴維爾吃了一驚,道:「終生大事?」   霍夫曼點頭道:「不錯,你既已成年,自當考慮一下婚姻大事。十五年前,你年幼之時,你父王曾為你定下了一門親事。如今,也該是我為王兄了結這個心願的時候了。」   巴維爾皺眉道:「怎麼我從來都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霍夫曼道:「當時你尚年幼,年紀稍大後又連逢變故,先是你父王去世,再是對方也遭逢不幸。所以這事就拖了下來,我也就一直未與你說。但前日我接到對方一個故人來信,信中提及此事。我考慮再三,覺得此事對你和布魯斯王國都有極大好處,所以決定替你完婚。」   巴維爾臉色微變,道:「那不知這個對方,又是何人?」   霍夫曼微笑道:「是我們的好鄰居瑪咯斯王國,與你定親的是愛德華四世的長女妮婭公主,而前日來信之人,是大陸聞名的大魔法師修肯長老。」   巴維爾不說話了,但他眼中的光芒越發明亮,幾乎是以一種挑釁的延伸望著他的叔叔。   霍夫曼臉色一變,道:「你意下如何?」   巴維爾冷笑一聲,道:「我若是不同意呢?」   霍夫曼原先和藹的臉瞬間陰沉了下來,看去隱隱帶有一絲肅殺之意。但他並未發怒,反而耐心地道:「巴維爾,你現在才十八歲,很多事要想得長遠些。我後繼無人,布魯斯王國遲早是要交給你的。既然身為我布魯斯王國的繼承人,你就應當有為布魯斯王國奉獻的覺悟。瑪咯斯自愛德華四世死後,新任國王亞力年幼無知,朝政歸於以修肯長老為首的四大輔政大臣。今日的瑪咯斯歷經戰亂,國力凋零,弱不經風,四方強者無不虎視耽耽,意欲圖之。你若娶得妮婭公主,我國就與瑪咯斯為姻親關係。若有事發,大可托名援軍而派兵進駐瑪咯斯,進而控制該國。這是我布魯斯王國稱霸慾望大陸的關鍵之舉,更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你切切不可意氣用事。」   巴維爾斜眼看去,又是一聲冷笑,道:「意氣用事?為了自己的幸福抗爭叫做意氣用事,犧牲感情為陰謀野心鋪路反而是識大體有見識?謝了,這種事情我不幹。」   倔強的年輕人眼中諷刺之色越發濃烈,聲音也越來越大:「且不說你要我和一個從未謀面的女子結婚,這毫無感情的婚姻是否能夠幸福。那個妮婭公主只怕也和我一樣,對這個突然冒出的婚姻感到困惑吧?再有,就算我們結為夫婦,一旦日後事情如你計劃的那樣發展,我們逐步控制了瑪咯斯,那時我又將怎樣面對我的妻子呢?你要我日夜面對一個恨我怨我的女人麼?不,這不行!」   巴維爾斬釘截鐵地道。   「巴維爾,」霍夫曼一聲斷喝,臉上已是怒容,「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還有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將來你登上王位,天下女子,還不是任你取捨,何必拘泥於無聊愛情!」   巴維爾抗聲道:「若這王位是靠出賣愛情幸福得來,那麼不要也罷。」   「啪」,一聲脆響,霍夫曼重重打了侄子一個耳光,下手之重,巴維爾高大的身體也禁不住一個踉蹌。   「我這是打醒你這不知所謂的傢伙!」霍夫曼不知為何,連眼中都似乎要冒出怒火來。此刻甚至連巴維爾都相信,若站在面前的不是他唯一的侄子,只怕立刻就被他殺了。但是,儘管明白這一點,巴維爾卻依舊倔強地直視叔叔,握緊雙拳。   霍夫曼狠狠地盯了巴維爾一眼,轉身快步走到那幕黃幔之前,用力一扯,將黃幔拉開,露出一片雪白的牆壁,和在牆上掛著的兩幅畫。   巴維爾在瞬間瞪大了眼睛。   左邊的圖上,是一位端坐於寶座之上的帝王,面容堅毅,一身奢華,望之不怒而威;右邊則畫著一位中年婦人,富態端莊,雍容秀麗,雖已中年,但依稀可以看出年輕是美艷不可方物的風采。   這兩人正是布魯斯王國已故國王斯特列和王后瑪麗。沒有人會想到在傳言中背負殺兄嫌疑的霍夫曼,會在自己寢宮中掛上已故王兄夫婦的畫像。   「你給我跪下!」霍夫曼看著牆上圖像,也不回頭,冷冷道。   巴維爾猶豫了一下,看著牆上父母的遺像,終於還是屈膝跪了下來。   「我布魯斯開國以來,稱霸慾望大陸就是歷代祖先的夢想。你父王更是為之盡心竭智,日夜操勞,但天妒英才,不幸早亡。若他泉下有知,見到你這般不成器,你以為他會怎麼想?」   巴維爾雙手握得更緊,嘴角邊也因用力而發白,可以看出他內心的激動。只見他抬起頭來,死死盯著叔叔的背影,忽然道:「誰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霍夫曼的身體在瞬間繃緊,緩緩轉過身來,盯著巴維爾。那眼中的怒火如果可以殺人,巴維爾早已化為灰燼。   巴維爾也醒悟到說錯了話,慢慢低下頭去。   房間裡的溫度,剎那間到了冰點。   霍夫曼從牙縫間,一字一字地吐出:「你是什麼意思?」   巴維爾低聲道:「我一時激動,說錯了話。」   霍夫曼合上了眼,深深吸氣,把心頭情緒平抑下來。半晌,他才張眼,話聲也恢復了平靜:「聯姻之事,你回去仔細考慮。此事關係我布魯斯一國命運,你要想清楚了。好了,你下去吧。」   巴維爾應了一聲,抬頭看了看父母遺像,退了出去。   霍夫曼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沉吟了一會,忽然道:「來人。」   門外立刻有侍者道:「陛下。」   「請雅格大人來見我。」   侍者遵命去了,霍夫曼緩緩轉身,面隊牆壁,看著那兩幅畫。當他的目光看到斯特列時,竟是一種痛恨憎恨的眼神,那深入靈魂的仇恨,幾乎可以毀滅一切;只是,當他轉移目光,移到已故王后瑪麗的畫像上時,卻又是不可思議的另一番表情,那是深入骨髓的愛戀,那是不可忘卻的溫柔,彷彿令人錯以為,站在那兒的,竟是前塵歲月中那單純而熱情的少年。   「他的性子真的很像你啊,瑪麗。」國王的聲音低低地在房間裡飄蕩,如迷失方向的幽靈,「你們都是這般的任性!」   ※※※※※   納斯達帝國,克頓城。   蒼雲集團的總將夏爾蒙公爵這幾日連下了幾道命令,令人們議論紛紛。   開放與瑪咯斯方面通商。歷來納斯達帝國在與瑪咯斯王國交戰過程中,雙方都是閉關鎖國,能夠接觸的只有雙方軍隊而已。這一次暗黑法師擺明了不怕瑪咯斯密探混入城內,效果如何,不得而知。   任免了一批官員,絕大部分是文職官員,大多是蒼雲集團轄下城市,改變了原先軍隊將領掌握一個城市所有權力的局面。   改變稅收交納方式。慣例上每個城市都是自行交納,上繳國庫。但蒼雲集團轄下城市被告之,除了正常規定截留於地方的軍費外,其餘稅款也由克頓城派人收繳,同意計算,上繳國庫。   最後,蒼雲集團新建制已改組完畢,各軍團長已接手工作。對於空懸的『暗黑騎士團』軍團長之位,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暗黑法師做出了不可思議的選擇:他任命青瞳擔任軍團長。   不管老百姓的反應,在蒼雲集團私下間,流傳著這樣一條消息:除了最後一個命令,其餘都是出自新進幕僚阿利耶的建議,然後由夏爾蒙公爵修改後頒布,雖然沒有什麼大的動靜,但每個人的心中,卻還是隱隱感覺到,那一股風雨欲來的味道。   對於最後一個命令,眾人的反應就沒那麼平靜了。大部分人不能接受這個任命,在今日召開的會議上,除了半獸人族的傑拉特父子,所有的人類將領都表示了反對。   大廳中一片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於黑袍男子的身上。   夏爾蒙靜靜地坐著,蒼白的臉上不帶一絲聲色。   感覺到那麼多的目光,卻沒有一個人是站在自己這邊。   這久違的寂寞啊!   他眼角餘光看到了站在角落的青瞳,她怔怔地看著他,彷彿那一凝眸處,便看盡了過往時光。   也許是不習慣這樣的安靜,半獸人費爾不安地動了動身子,發出了微小的聲響。傑拉特橫過眼來,以目視之,費爾立刻安靜了下來。   傑拉特回過頭,目光再次落在了暗黑法師的身上。剛才眾人紛紛發言,極力反對青瞳出任」暗黑騎士團』軍團長。只是他一開始就感覺到夏爾蒙決心已下,這個決定是不會更改了。想到這裡,他心中突然一動,轉眼看向阿利耶,除了傑拉特父子,他是唯一一個對此沒有發表意見的人。   阿利耶似有所感,也轉目看來,二人目光相接。阿利耶友好地笑了笑,傑拉特也報以微笑,心頭卻對這個剛剛加入蒼雲集團的男子多了幾分警惕:此人不簡單啊!   這時,夏爾蒙起身站起,頓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過去。   「我,」暗黑法師的話短而堅決,「已經決定了。」   眾人啞然,本有心再次勸說,卻見那黑袍男子竟不稍停,逕直向外走了出去。   眾人面面相覷,半晌,逐一散去。傑拉特在走出大廳時,卻忽然發覺,那傳說中是冥神後裔的女子,不知何時又消失於大廳中,直如鬼魅一般。   在返回的路上,傑拉特父子落在最後。費爾見四下無人,忍不住道:「父親,你不覺得這個任命太荒謬了嗎?」   傑拉特微微一笑,道:「夏爾蒙於阿爾夏特村起事時,難道不也是個初經戰場的新人?」   費爾語塞,心下卻仍覺不甘,正要再說,卻見父親突然停下了腳步。順著他的眼神望去,見前方迴廊盡頭,赫然站著那黑袍男子。   夏爾蒙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道:「族長。」   傑拉特道:「大人,有什麼事麼?」   「我有些事想和族長你商量一下,不知道方不方便?」   傑拉特笑道:「大人哪裡話,請說。」   夏爾蒙手往迴廊旁邊花園一指,傑拉特會意,走上前與黑袍男子一起進入花園。費爾緊跟在後。   三人走在僻靜的花園中,微風吹來,帶著春天溫柔的氣息,吹綠了滿園芳草。   走著走著,夏爾蒙忽然那道:「這風,應該是從馬蹄平原方向吹來的吧?」   傑拉特深深吸了一口氣,彷彿也嗅到那風中草原的芬芳,道:「是吧。」   夏爾蒙看了他一眼,道:「當初我對半獸人族許下諾言,馬蹄平原就是屬於你們的新家園。只是到如今這個諾言都沒有實現。」   費爾在背後不安地動了一下,夏爾蒙又感覺到敵意的目光。大拿同時只聽傑拉特淡淡道:「若這個願望如此容易實現,我反而要奇怪了。來日方長,大人不必多心。」   夏爾蒙道:「但你們在戰爭中已損失了兩萬人,而且我還聽說下級士兵中似乎對目前情況頗不滿意。」   傑拉特心頭一驚,但面色如常,微笑道:「大人多慮了。其實當初決定出兵相助,就早已料到要付出代價。手下士兵背負族人重托,有些須雜念,不足為奇。」   夏爾蒙沉默了一會,道:「我能有今日,半獸人功不可沒。當日我許下諾言,必定兌現。但目前情況,我也無力多做什麼。只有一事,希望可以幫助到族長。」   傑拉特一愣,道:「什麼事?」   夏爾蒙道:「蒼雲走廊。這個走廊本屬馬蹄平原的一部分,土地肥沃。但納斯達和瑪咯斯數百年征戰不休,荒蕪已久。若族長不棄,可以先把族人先行從半獸人荒原遷出,到此暫居。一來土地肥沃,物產豐富,也可上龍上狩獵,生活比起荒原之中想必好上不少;二來給半獸人一族上下希望,也顯示我對貴族一片誠心,並可為族長你消除些壓力;最後,蒼雲走廊已完全由我掌控,半獸人在此聚居,當無後顧之憂,大可休養生息。族長你看可好?」   傑拉特不知為何身子一震,但在瞬間眼中已換上了感激之色,深深彎腰行禮,道:「多謝大人。」   費爾那火焰般的眼神注視著夏爾蒙,但目光已柔和了不少,終於也隨著父親向暗黑法師行禮。   夏爾蒙微微一笑,上前拉起傑拉特,看著他的眼睛,不再多說,只用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去。   看著那黑色的身影逐漸消失,半獸人父子站在花園之中,傑拉特忽然道:「你感覺出來了沒有?」   費爾怔了一下,搖了搖頭。   傑拉特輕歎一聲,道:「這個男人,越來越壓抑不住自己的野心了。」   費爾不解,追問道:「父親,你怎麼會這麼說?」   傑拉特看著暗黑法師消失的方向,淡淡道:「他雖然是蒼雲集團的總將,但如此大事,他話裡行間竟絲毫不提納斯達朝廷意見。以我看來,這只怕是他自己決定。蒼雲走廊說到底是納斯達王國的土地,他這般做,直如視為私人領地一般。」   費爾點頭思索。   傑拉特又道:「此外,他公佈的幾道命令,把蒼雲集團轄下軍權,財權,行政權完全集於一身,其志不小啊!」   費爾一驚,道:「難道他要謀反?」   傑拉特冷笑一聲,忽有些感慨,轉頭對費爾道:「費爾,你要永遠記得,儘管最強壯的人類在體形上也比我們弱小,但最弱小人類的野心,卻一定會比我們大。人類的野心慾望,永遠是無止盡的。」   費爾重重點頭,道:「是。」   說到這裡,傑拉特忽然又笑了笑,那一雙紅色睿智的眼裡精光閃爍:「不過我們的賭注本就壓在他的野心才華之上,而且無限的野心加上絕世的才華,究竟會有什麼結果,倒真是令人期待啊!」   他徐徐地道:「我想,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的!」   ※※※※※   一個月後,克頓城上。   自夏爾蒙以下,蒼雲集團的所有高官都來到了克頓城上,舉目北望。   那裡是一望無際的平原,青翠的草兒在春風裡搖擺身姿,彷彿可以聽見生命在春天裡歌唱。   天很高,很藍,是那清澈的藍。   有白雲,如雪,如絮,在天空輕輕移動,變換形狀。   似乎,連大地都是溫柔的。   風,不停地吹著,所過處壓低了一片片的青草,如大海的波濤,起伏不定,直到天邊。   克頓城下,三萬半獸人族士兵陣列於前,鴉雀無聲。只是,那肅殺之中,卻帶著期待。   所有的目光,望向古老故鄉的方向。   城裡,無數的平民百姓心情複雜,或惶恐藏於家中,或激動到城門窺望。   因為,今天,就是慾望大陸歷史上那一次著名的種族遷徙--半獸人族遷出半獸人荒原,在暗黑法師的庇護下,移居蒼雲走廊。   歲月的變遷,滄桑的容顏,祖先的渴望,不息的吶喊。   那是一生最激動的時刻麼,當畢生的夢想看到實現的曙光!   傑拉特父子站在軍隊的最前方,站在迎面而來的風中,眺望。   北方!   暗黑法師緩緩收回目光,蒼白的臉沒有任何表情。平原的風不停吹來,令他的黑袍輕輕飄動。在他身後,是一排的將領。   青瞳,赫然也在其中。   不知何時出現的阿利耶,緩緩走到夏爾蒙身旁,輕聲道:「大人。」   夏爾蒙頭也不回,道:「什麼事?」   阿利耶道:「奏章已按大人你的意思寫好了,請過目。」說著拿出一張信紙,遞給夏爾蒙。   夏爾蒙接過,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點了點頭,道:「送出去吧。」說完,把信紙還給了阿利耶。   阿利耶一點頭,就要退下,忽又聽到黑袍男子的聲音:「你不看看麼?」   阿利耶一愣,道:「什麼,大人?」   夏爾蒙淡淡道:「這次半獸人舉族遷徙,百年難見,影響深遠。你難道沒有興趣?」   阿利耶洒然一笑,也不言語,在暗黑法師身旁站定,向北方望去。   那一片藍天草原相交的地平線啊!   忽地,夏爾蒙心頭一震,那熟悉的低沉鼓聲在冥冥中響了一聲。與此同時,城下半獸人軍隊一陣騷動。   緩緩的,那視線的盡處,平原的遠方,出現了一片黑點。   偉大的遷徙,終於走到了眼前。   那低沉的鼓聲逐漸密集,如敲在每個人的心頭,令人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彷彿只是這鼓聲,就透露著悲涼豪壯氣概,讓人熱血沸騰。   那一片黑點越來越近,逐漸清晰,慢慢看清了前列之人。而在他們身後,更多的,無數的人潮湧來,幾乎淹沒了地平線。   在那隊伍的前端,走著一位手持骸骨法杖的老半獸人。他白鬚禿頂,皺紋橫生,但目光炯炯,步伐矯健。在他的身後,便是奉命回去報信的迪卡。   看到這兩個人,城下的半獸人軍隊在也忍耐不住,歡呼聲此起彼伏。   聽著那不知何處傳來卻響徹平原的鼓聲,夏爾蒙的目光也被那老者吸引過去。   鼓聲中,那潮水般而來的族人,帶著洶湧的起誓,緩慢而堅決地走著。   「咚!」,忽地,鼓聲中一個高音,令整個平原城上城下眾人心頭都是一跳,然後,陷入了一片寂靜。所有的半獸人也安靜了下來,停止了腳步。   這突然而來的寂靜,令人們幾乎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只見那隊伍前端的老者昂首看天,又回身看著跟隨他而來的族人,最後,他把眼光放到這片無邊無際,肥沃的草原。   那春風帶著青草的香味,吹拂在他臉上。   他眼角有淚,一把撕開上身衣裳,赤裸胸膛,撲倒在地。   小心地,親吻這片大地。   許久,他緩緩站起,淚流滿面。   所有他的族人,所有人類,都默默地注視著他。   他舉起骸骨法杖,上邊刺目的白骨彷彿重獲新生,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呼∼∼呀!」他仰首長呼。   「轟」,那一股悲壯氣勢,迎面而來。   他一腳踏前,仰首長呼:   「呼∼∼啊!」   他的族人,跟隨著他的腳步,整齊地向前踏出一步。那時,那一刻,彷彿整個馬蹄平原都在顫抖。   「雅利哈利德利姆!」他大聲地歌唱,歌聲沙啞而悲涼。   他身後的族人踏上一步,齊聲高唱:「雅利哈利德利姆!」   近四十萬人的悲歌,響徹大地,震撼靈魂。   老半獸人踏前一步,大聲高歌:「格利亞拉德利姆!」   這一次,不止他身後的族人,在克頓城下的半獸人軍隊,包括傑拉特父子,都昂首高歌:「格利亞拉德利姆!」   「咚!」,鼓聲頓起,如驚雷響處,人心動盪。不再有人領唱,不在有人思考,平原之上所有的半獸人踏著整齊步伐,迎風而進,昂首高歌:   雅利哈利德利姆!   格利亞拉德利姆!   比利古,   依希瑪基德利姆!   ……   人類,為之側目!   大地,為之應和!   這是生命在歲月裡不死不滅的吶喊,著是靈魂歷經挫折百死不悔的狂呼!   這是迴盪於歷史中那不朽的歌!   人潮走近,半獸人軍隊融入其中,每個人都在擁抱。   傑拉特走到那老者面前,彼此注視良久,然後緊緊擁抱。   就連淚水,此刻也帶了豪邁!   夏爾蒙帶著眾人,來到城門口,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等著。   傑拉特察覺,從激動的情緒中恢復過來,向夏爾蒙點了點頭,然後對那老者低聲說了幾句。   老半獸人的目光向暗黑法師看來,夏爾蒙幾乎在一瞬間以為自己看到了另一個傑拉特。   他們的目光竟如此相似。   老者向暗黑法師走去,周圍衝動的人群迅速安靜了下來,隨即,寂靜如骨牌倒下般傳遍,片刻間,數十萬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人的身上。   夏爾蒙的臉色依舊蒼白,只是,誰又知道,他此刻心中的感覺?   傑拉特和他老者並排走到夏爾蒙跟前,靜靜道:「這位是我半獸人族的大巫師,同時也是我的兄長梅拉達。」   夏爾蒙心中一驚,但臉上不動聲色,微笑道:「你好,大巫師。」   梅拉達深深看了暗黑法師一眼,用標準而流利的人類語言道:「你好,大人。我久仰你的大名。半獸人族能有今日,都靠大人庇護。」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笑了笑,回首看了看那數十萬族人殷切的目光,接著道:「所以,你是可以相信我們半獸人族的。」   他堅定而驕傲地說。   夏爾蒙笑了,走上前,在所有人的面前,擁抱了梅拉達,在擁抱了傑拉特。   半獸族人頓時歡聲雷動。   之後,在傑拉特等人的帶領下,這支浩浩蕩蕩的種族,開進了蒼雲走廊。   在看著最後一個半獸人進入蒼雲走廊後,夏爾蒙返回府邸。他到此刻才想起,今日這麼熱鬧的場面,卻沒有見到羅德等人的影子,真的是很奇怪。   不過,這個疑問他很快就有了答案。   剛一到府,侍者就報告有客來訪。目前羅德,維西還有塔爾正在大廳待客。   夏爾蒙心中奇怪,向著大廳走去。隔了老遠,就聽見羅德興奮的聲音。   黑袍男子笑了笑,走了幾步,踏進大廳,向內望去。   只見一個青衫女子面向裡而立,羅德在她一旁笑著說個不停,維西和塔爾則在一旁冷嘲熱諷。   只是,他什麼聲音都沒有聽見,目光只望著那女子熟悉的背影。此時,那女子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回身向門口處看來,一眼便看見了黑袍男子,不由得嫣然一笑。   夏爾蒙只覺得心頭一震。   春天裡,春光中,春風下,那青衫女子秀髮如雲,明眸善睞,美艷處竟是不可方物,令人屏住了呼吸。   她微笑著,身姿如柳,肌膚勝雪,那一把淡綠小扇,在胸口輕輕搖動。   竟彷彿是,那春天裡的,   一道驚艷!         第五十一章 謊言     「夏爾蒙先生,」她笑著道,「許久不見了。」   夏爾蒙回復冷靜,面上露出笑容,道:「真是稀客啊。梵心一別,不知不覺已過半年,你可好麼?」   席娜小扇輕輕扇動,微笑道:「好,一切都好。半年不見,夏爾蒙先生風采更勝往日,手握重權,為國戍邊,想必日後飛黃騰達,不在話下。」   夏爾蒙心下一凜,他此刻身為蒼雲集團總將,身份公爵,放眼納斯達,幾乎已是位及人臣。「飛黃騰達」之意,令人捉摸不透。   心下念頭翻轉,但黑袍男子面色如常,含笑道:「小姐說笑了。我身受陛下厚恩,自當盡心竭力以報陛下。飛黃騰達之事,從未想過。」   席娜眼波如水,在暗黑法師身上流轉,清涼之意,隱隱而來。只見她淡淡一笑,岔開話題,道:「眼下春光明媚,早聽說先生府上花園裡春意滿園,不知可否參觀一下?」   夏爾蒙微笑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不料羅德見自從夏爾蒙進來之後,席娜便始終與他說話,連眼睛也不斜上一斜,便往前走去,口中道:「說到花園,這裡再無人比我更熟悉了,不如讓我為你……」   他的話突然中斷,在他面前出現了阿利耶,只見阿利耶和顏悅色,微笑道:「羅德先生,席娜小姐遠道而來,只怕還有些公事和夏爾蒙大人商量,不如且讓他們二人獨處,如何?」   羅德自阿利耶加入蒼雲集團後,就對他有些說不出的害怕。眼下一聽,心中憤怒,正要開口反駁,卻見阿利耶笑容中一雙眼裡卻有針般尖銳目光,心裡咯登一下,什麼話都窒在了口中。   席娜看了看阿利耶,忽地向夏爾蒙道:「這位先生氣宇軒昂,前番在梵心城卻未見過,不知可是你新收的得力部下麼?」   夏爾蒙看了阿利耶一眼,只見他神色從容,面含微笑,站立在原地也不言語,乃道:「他是個人才。」   席娜目光一閃,小扇似乎也停了一下,道:「哦,居然能得到夏爾蒙先生的誇獎,」說著,她轉頭看著阿利耶,繼續道:「看來你果然不簡單啊。」   阿利耶淡淡一笑,道:「大人他過獎了。在下平庸之輩,得大人賞識,是我的榮幸。」   席娜深深看了他一眼,嘴邊微露笑容,轉身向外走去。夏爾蒙跟在其後,就要跨出門欄時,她又停下了腳步。   「這不是上次梵心街頭的那位姐妹麼?」她有些吃驚地看著青瞳。   不知怎麼,望著這清秀女子看來的目光,青瞳竟下意識地一縮身子,彷彿要躲避痛苦回憶一般。夏爾蒙正要開口,卻又聽席娜道:「咦,你的眼睛?」她恍然大悟,「莫非你便是最近新上任的『暗黑騎士團』的軍團長青瞳小姐?」   夏爾蒙看見席娜詢問的目光,點了點頭。   席娜立刻露出親切笑容,滿心歡喜地走上前,用左手輕拍青瞳肩膀。青瞳本要躲閃,忽見暗黑法師看來的目光,不知怎麼便站立不動。   「恭喜你啊,青瞳。當初夏爾蒙先生慧眼識才,救你於水深火熱之中。」說到這裡,她忽然發覺掌下的肩膀有輕微的顫抖,彷彿正在忍耐什麼,立刻放手笑道:「今後你可要好好報答他哦!」   其實當初出錢買下青瞳的是席娜本人,但她說話間竟似乎把此事完全忘卻一般。   青瞳聽到了「好好報答」四字,身子一震,目光忍不住向暗黑法師看去。   深深的眼眸,如碧綠的大海,倒影著那黑色身影,一直映入了靈魂。   只是,黑袍男子卻正好轉過身子,面對席娜,微笑道:「小姐,請。」   席娜瞄了一眼青瞳,也不言語,微笑著向門外走去。暗黑法師和她並排而出。   青瞳望著他們並行的背影,嘴角微微有些發白,竟沒有跟出。   大廳裡,忽然陷入了沉默。   ※※※※※   精巧的迴廊,曲曲折折,向前延伸。   兩個人順著迴廊,向前走著。   微風徐來,有春天花的香味,草的清新,如情人溫柔的臂彎,輕擁你入懷。陽光斜照,也彷彿慵懶無力,薄薄依在欄杆,在地上輕輕劃出一條線,這邊是影,那邊光亮。   她一襲青衫,漫步行走於那光影之間,陽光輕拍她雪白肌膚,有淡淡紅暈。從側面看去,那盈盈眼波似水,似解人意,卻欲語還羞。   迴廊中,一時無聲。只是天地間不知名處,有鳥聲清脆,遠遠傳來,如傾如訴。   那淡綠小扇,輕輕搖出,扇出縷縷絲絲涼風,吹動她烏黑秀髮,在臉畔飄動,有未知幽香,輕漫於空氣中。   春天,可是個溫柔的季節麼?   就連暗黑法師的眼睛,此刻也這般純淨,這般清澈。   「夏爾蒙。」席娜開了口,打破了沉默。她直呼名字的話語,令人有異樣感受。   黑袍男子向她看去。   只見她笑顏如花,清艷照人,徐徐道:「希拉爾王子向你問好。」   那一把現實之刃,一刀斬斷了春天!   夏爾蒙瞳孔微微收縮,眼神瞬間深如大海,不可見底。只聽他道:「多謝殿下掛念,請席娜小姐也替我向殿下問好。待有日回到梵心,夏爾蒙必定登門拜訪。」   他微笑著說,只是那看似熱情的笑容,卻彷彿凍僵了整個春天。   席娜恍若不覺,微笑點頭,道:「你太客氣了。其實希拉爾殿下對先生你仰慕已久,上次在梵心相見,時日太短,瑣事太多,不及與先生詳談,殿下常引以為恨。若先生回到梵心,不消說,殿下他肯定是第一位前來拜訪之人。」   夏爾蒙眼中精光一閃即沒,道:「多謝殿下抬愛,我實在受之有愧。其實論才能氣度,我遠不及拉曼伯父。他老人家現正在梵心城,殿下何不找他談談,想必會有所得。」   席娜微怔,旋笑道:「拉曼大人與你都是帝國名將,國之棟樑,希拉爾殿下對他老人家也是敬慕不已的。只是如今拉曼大人深居簡出,除了陛下召見,尋常訪客大都不見。殿下本欲拜訪,但主人不樂,只得作罷。」   夏爾蒙心下一驚,片刻間已對帝都形勢明白了七八分,腦中念頭急轉,口中卻笑道:「拉曼伯父他性愛清淨,長年身處軍營前線,想來對梵心城中生活方式還不大適應。假以時日,當有改觀。」   席娜看了黑袍男子一眼,笑了笑,突然問道:「當今巴茲陛下年歲已高,但世子之位,空懸多年。至今仍不見陛下有立嗣之意,朝野上下對此議論紛紛,人心浮動。夏爾蒙先生深得陛下器重,卻不知對此有何看法?」   夏爾蒙心中又是一驚,只覺得席娜語鋒越來越利。但他是何等樣人,權衡利弊後立刻答道:「此為陛下家事,我雖蒙陛下青睞有加,仍不宜多說。」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目光炯炯,望著席娜,道:「立嗣之事,是陛下大忌,朝野上下無人不知。小姐今日以此問我,不知有何原因麼?」   席娜眼波一轉,微微一笑,卻不言語,逕直向前走去。   夏爾蒙看著她窈窕身姿,俏麗背影,眼中肅殺警惕之色,越來越重。   二人走過幾個轉彎,便到了花園入口。一進花園,空氣中香味頓時濃蘊了起來。舉目望去,春風吹拂下,滿園鮮花隨風晃動,如癡狂舞者,盡情演出。   「好美啊!」席娜走在花間小徑,讚賞道。   「這裡是前瑪咯斯戍邊大將軍托蘭的宅邸,據說他喜愛花卉,這才精心栽培了這片花園。」   席娜轉頭笑道:「聽老人說,愛花之人多心地善良,氣質高雅。你把這片花園保護得這般完好,想必也是個好人吧?」   夏爾蒙對身旁動人的笑容無動於衷,淡淡道:「我討厭花。」   席娜怔了一下,看著暗黑法師。見他神色如常,並無戲謔之意。感覺到她的目光,夏爾蒙向她看去,二人的視線在空中一接觸,席娜便把眼神移到前方,緩步走去,道:「夏爾蒙先生,你認識我有多久了?」   暗黑法師一怔,道:「應該有半年了吧。」   席娜含笑道:「那不知先生你對我瞭解多少,有何印象呢?」   夏爾蒙微笑道:「席娜小姐天生麗質,才能出眾,遠勝於我。在下是欽佩不已的。」   席娜搖了搖頭,道:「你太過獎了。好了,現在公事暫且不說,不如說些私事罷。」   「私事?」夏爾蒙愣了一下。   席娜道:「我是五國聯盟裡的亞克格裡布王國人氏,屬於奧古斯都家族。相信你一定聽過這個名字吧?」   「奧古斯都家族?」冷靜如暗黑法師也不禁動容。   五國聯盟顧名思義,由五個國家組成,分別為亞克格裡布,格多納,埃塔諾,庫普和聖桑多夫。其中以亞克格裡布王國國力最強,為五國聯盟核心。   五國聯盟地處大陸中心地帶的雙湖平原,這裡土地肥沃,交通便利,平原中心有相鄰兩個大湖——「無憂湖」和「觀月湖」。雙湖平原即由此得名   五國聯盟是魚米之鄉,糧食產量自己自足,但他們卻以商業立國,利用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周旋於四大強國間。幾百年來,財富大量累積,天下巨富幾乎盡在此地。   有錢便自然要權,有權又為賺更多的錢提供了保證。幾百年來,五國聯盟中逐漸出現了少數豪富家族,掌握國家命脈,權勢之大,不稍遜於各國君主,甚至達到了知其家族而不知國王的地步。   奧古斯都家族,便是這豪富中的豪富,權臣中的權臣。   奧古斯都家族三百年前興起,以販賣雙湖魚類起家,大約一百五十年前,當時家主雄才大略,干冒奇險,看準大陸強國間爭戰難休,轉做高風險但更高利潤的軍火生意,就此大發特發,財富滾滾而來。至今已是慾望大陸第一巨富家族,掌握了亞克格裡布王國政權,使原來的亞克格裡布王家成為名副其實的傀儡。甚至有人認為,這個家族還掌握著五國聯盟的對外政略方向。   同時,奧古斯都家族的主業是關係極大的軍火生意,與四大強國都有生意來往,在金錢攻勢之下,甚至在四大強國之內,潛勢力亦是龐大無比。   夏爾蒙轉眼間已從席娜的背景想到了她與希拉爾王子的關係,對奧古斯都家族勢力延伸之廣,暗自心驚。但口中卻道:「久仰大名,奧古斯都家族大名響徹慾望大陸,我如何不知?想不到席娜小姐系出名門。」   席娜在心中把「系出名門」四字讀了一遍,冷冷一笑,忽又警覺,微笑道:「夏爾蒙先生你崛起時間不過半年,卻已名動天下,家族長老對先生才華敬佩不已。在得知我和先生有數面之緣,遂命我代表家族前來與先生結交,還望先生不棄。」   夏爾蒙把席娜面色變化看在眼裡,心裡一動,也不說破,道:「小姐哪裡話,這是我的榮幸。卻不知可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麼?」   席娜搖頭道:「你太客氣了。不過我們倒真是有些請求,要夏爾蒙先生多多幫忙。」   夏爾蒙道:「請說。」   席娜道:「我們以軍火生意為主,而夏爾蒙先生手握重兵,這軍隊裝備之事,我們希望與大人多多合作。」   夏爾蒙眉頭一皺,道:「還有呢?」   席娜道:「蒼雲走廊地扼咽喉,是納斯達和瑪咯斯兩國間唯一通道。由此運送貨物來往於兩國,比起繞道雙湖平原,運費相差太大。所以我們若有需要,還望夏爾蒙先生高抬貴手。」   夏爾蒙看了她一眼,道:「什麼貨物?」   席娜神色如常,道:「都是我們家族外系一些夥計做的小買賣,如糧食,木材一類。本來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大家是一家人,也要照顧一下,所以也要拜託你了。」   夏爾蒙不置可否,道:「還有呢?」   席娜道:「最後,我們與貴國生意往來已有多年,大家彼此合作愉快。但近日來梵心城裡一些大人們對我們有些意見,幾次上書巴茲陛下,對我們橫加污蔑,說什麼我們在納斯達帝國勢力日盛又常賄賂王公大臣,不可不防。」   夏爾蒙微微一笑,道:「竟有此事?」   席娜道:「不錯。此事令人頭痛萬分,家族長老亦憂心忡忡,擔心如此下去,會導致我們和貴國關係受損。而以夏爾蒙先生之才,必定目光如炬,知我奧古斯都家族一片真心,決無他意。」   夏爾蒙不為所動,淡淡道:「多謝長老讚賞,我擔當不起。只是我戍守邊城,遠離梵心,只怕幫不了你們了。」   席娜嫣然一笑,如春風輕拂,道:「你太謙虛了,眼下誰不知夏爾蒙先生你手握重權,深得巴茲陛下信重,權勢炙手可熱。我們不敢多求,只盼先生有日回京,在陛下面前為我們美言幾句,奧古斯都家族便感激不盡。若有幸得先生你眷顧保護,我們銘於五內,必有厚謝。」   夏爾蒙目光一閃,微一沉吟,道:「這些都非小事,請容我考慮一下。」   席娜點頭道:「本該如此。但軍隊裝備方面,我們從事多年,自信無人可及,先生大可詢問。至於其他兩事,奧古斯都家族對先生是肝膽相見,誠心結交,請先生勿疑。家族長老為表誠心,特命我將一件家傳寶物送于先生,以做見面之禮,表我誠意。」   夏爾蒙一愣,道:「寶物?」   席娜微笑道:「正是。而且此物與先生之名正好相配,簡直天造地設一般。我已命人放在門房處,請先生五勿推卻。」   「哦,什麼寶物,竟如此適合我麼?」   席娜看著他,低聲一笑,道:「先生可知傳說中的『魔神裝備』?」   夏爾蒙身子一震,眼中精光大盛,但口中卻立刻道:「不知,請賜教。」   席娜聲音忽轉低沉,道:「魔神即冥神別稱。傳說上古時候,冥神達斯桀驁不遜,引起眾神公憤,圍攻達斯。冥神遂命紫瞳族造『冥神面具』,矮人族造『黑暗盔甲』,而他自己更親手鍛造了魔劍『傷心』,這三件異寶即合稱為『魔神裝備』。據說達斯持此三寶獨戰五大天神,竟支撐了十天十夜,方才落敗,被鎮於九幽之下,永世不得翻生。」   暗黑法師長出了一口氣,面容恢復冷靜,道:「這是野史傳說,無稽之談,不足為信。」   席娜微笑道:「是,世間俗人,多人云亦云,這才有無數傳說。只是不論傳說真假,我奧古斯都家族都有一件異寶,請先生笑納。」   夏爾蒙直盯著席娜,道:「莫非便是……」   席娜截道:「不錯,便是『黑暗盔甲』。」   納斯達帝國,梵心城。   皇宮,巴茲寢室。   年老的皇帝半臥於床,靠在柔軟的床墊上,不時發出輕微的咳嗽聲。   一陣輕咳過後,他蒼白的臉返起了淡淡紅暈,顯得因用力而疲倦。他放下手裡的奏章,低頭沉思。不經意間,忽聞到一股苦澀藥味,巴茲一皺眉,抬眼望去,見那一雙芊芊素手,捧著盛著灰褐藥液的碗,遞到跟前。   「父王,你該吃藥了。」希麗婭在床畔坐下,道。   巴茲微微納斯達帝國點頭,歎道:「我一病半年,幾乎都要成了藥罐子了。」   希麗婭微笑道:「你老人家喝下這碗藥,這病不出幾日便好了。」   巴茲啞然失笑,正欲說話,忽聽門外侍者道:「陛下,烏勒王子求見。」   希麗婭「咦」了一聲,巴茲皺眉道:「這倒少見,他居然也會來看我。」說著提高聲音對外邊道:「讓他進來吧。」   侍者應了一聲,便去通報。不一會,烏勒王子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希麗婭把藥放在一旁小桌上,走到一邊。烏勒向她看了一眼,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然後上前向巴茲行禮,道:「父王,你身體可好麼?」   巴茲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道:「我很好,你起來吧。」   烏勒依言站起,目光往床頭一大堆奏章瞄了一眼,道:「父王,你身體不適,就不要如此辛勞了。若你信得過孩兒,我願為父王分憂。」   巴茲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必了,我身體還好。」頓了一下,又道:「你今日前來,有什麼事嗎?」   烏勒道:「正是。我日前接到一個重要情報,關係我國安危,特來稟告父王。」   巴茲一揚眉,道:「哦,竟有此事,你說!」   烏勒道:「是。我收到消息,蒼雲集團總將夏爾蒙公爵今日竟不經朝廷允許,私自讓半獸人族舉族遷移到蒼雲走廊,視我納斯達朝廷如無物,狼子野心,清晰可見。」   巴茲居然臉色不變,道:「便是此事?」   烏勒道:「不錯。父王,夏爾蒙此人陰沉險惡,除了此事,近日他還連下命令,掌握財權,改組人事,以親信掌握軍隊。我們再不行動,只怕養虎成患。」   巴茲微一沉吟,道:「那以你之見,我們該如何行事?」   烏勒精神一振,道:「父王,對此我早已考慮過了。我們令夏爾蒙回京述職。若他來,則軟禁於京,給他個閒職,另以忠心臣子取代其位;若不來,冊反叛之意確鑿無疑,我們當立刻發兵征討,以絕後患。」   巴茲看了看兒子那充滿自信的臉,心裡歎了一口氣,道:「就這樣了?」   烏勒道:「正是。若他不來,兒臣願統領大軍,伐此無義不忠之人。」   巴茲冷冷一笑,正要說話,忽地胸口一陣疼痛,不由自主地劇烈咳嗽起來。一旁的希麗婭吃了一驚,連忙上前坐在巴茲身旁,用手輕拍他的後背。   巴茲的臉因劇烈咳嗽而漲紅,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便把手伸往一旁,拿了本奏章,丟給烏勒,示意他看。   烏勒有些迷惑地接過奏章,才看了幾眼,便吃了一驚,連忙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下去。   巴茲緩緩止住了咳嗽,長長出了一口氣,感覺到胸口仍是隱隱做痛,甚至口裡還有淡淡鹹味。   他的心直涼了下去,但面上依舊如故,待烏勒看完,道:「你看完了?」   烏勒皺眉,道:「是。」   巴茲道:「夏爾蒙公爵已於日前送來奏章,言明此事,實為收半獸人族之心,使其為我納斯達效力。」   烏勒臉一紅,欲言又止,半晌方道:「那兒臣告退了。」   巴茲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去吧。」   烏勒向他行了一禮,轉身離去。巴茲看著他的背影,眼裡露出掩飾不住的失望。   待烏勒的身影完全消失,希麗婭忽然道:「父王,此事並非如此簡單。」   巴茲回頭,見女兒細眉微皺,微笑道:「哦,你有什麼看法?」   希麗婭道:「夏爾蒙公爵雖送來奏章,但以時間推斷,他是在半獸人族遷移之日才送來。這樣木已成舟,也可以說是先斬後奏。其中用意,令人琢磨不透。」   巴茲點了點頭,道:「好,你繼續說。」   希麗婭也不猶豫,道:「半獸人遷移之事,無論在政治上,軍事上都有深遠影響,決非一句『以收其心』即可搪塞。但夏爾蒙公爵又送來奏章說明此事,可見他目前還不敢公然漠視朝廷和父王你。以我之見,這應該是一種試探。」   巴茲一皺眉,道:「試探?」   希麗婭道:「不錯,夏爾蒙公爵今日所為,我也有耳聞,足見此人野心不小。但若說他要反叛朝廷,卻未免言之過早。眼下我納斯達帝國正是多事之秋,而夏爾蒙公爵更是邊疆大吏,手握重兵。一個處理不好,逼反忠臣,後果不堪設想。」   巴茲面有欣慰之色,道:「想不到你比你二哥還要明白事理。他雖勇猛善戰,但做事卻欠考慮。也不想想,一個蒼雲集團的總將,手握二十萬大軍之人,豈是他說換就換的?」   希麗婭點了點頭,又道:「不過話說回來,此事也不可不防。對夏爾蒙此人,我們還是小心些好。」   巴茲看著女兒,她的美麗輕輕瀰漫於空氣中,令人有陶醉的感覺。他笑了笑,忽道:「那你對此事,可有什麼好辦法麼?」   希麗婭垂下眼睫,彷彿合上了心門。只是那心靈深處的莫名力量,卻似乎蠢蠢欲動:「為了納斯達帝國,為了父王你,孩兒願親身前往克頓城,見一見這名動天下的暗黑法師。」   她睜開眼,剎那間那美麗如艷陽閃耀,光芒奪目,不可直視。   ※※※※※   納斯達帝國,克頓城。   阿利耶向著公爵府的大廳走去,面色沉靜,但仔細看去,卻見他眼神閃爍不停。   席娜的突然出現,給了他相當大的震撼。當年在奧古斯都家族中,他很早便看出了這個旁系出身的表妹外表柔弱,但城府深,心計多,決非池中之物。幾年不見,果然已是家族中獨當一面的人物。   只是從她望來的眼神裡,他隱隱感覺到一絲不安。   彷彿有默契似的,他們二人在夏爾蒙面前裝做了不認識的模樣,但對於席娜的到來,他暗自警惕。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家族裡那不可抑制的,巨大的野心。   他們的手,已伸到克頓城裡來了麼?   想到這裡,他心中忽地一動,想起了暗黑法師前幾天在送走席娜時,有意無意間看來的眼神,那是深不可測的一瞥。   他在想什麼呢?   大廳就在眼前,阿利耶深吸了一口氣,拋開了其他想法,走進了大廳。   一進大廳,雖然兩側的門窗都有充足光亮進來,他還是覺得眼前一暗。   那黑袍男子負手而立,背對著他。青瞳站在角落。   而在大廳中央,羅德等人圍在幾個箱子旁,興高采烈。   「呵呵,席娜小姐真是好人啊,才幾天工夫,又送來了禮品。」維西咧著嘴笑道。   「就是,就是,不過對我們這麼好,說來有些奇怪呀!」羅德忽然一幅深沉地道,然後看了看阿利耶。   阿利耶笑了笑,道:「席娜小姐想必有事要求大人吧。」   暗黑法師轉過身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錯,他們有事要求我幫忙,我還在考慮。」   阿利耶目光一閃,道:「哦,那不知大人你考慮的如何了?」   夏爾蒙反問道:「你覺得這個人值得幫麼?」   阿利耶眉頭一皺,心中瞬間轉過了無數念頭,然後斷然道:「值得。」   暗黑法師笑了笑,忽然道:「阿利耶,你好像對席娜小姐很有好感啊?」   阿利耶心裡一跳,道:「席娜小姐原本不同於世間俗人,我覺得她是很有誠意的。」   暗黑法師收起了笑容,來回踱了幾步,道:「阿利耶,你以前見過席娜麼?」   阿利耶剎那間背上出了一片冷汗,如芒在背,但知道此時不可猶豫,沉聲道:「不認識,大人,怎麼了?」   暗黑法師微微低了低頭,彷彿歎了口氣。   阿利耶忽然發現青瞳不知何時移到了大廳門口,擋住了去路。而在他身前,暗黑法師緩緩抬起頭,道:「你還記得那日席娜小姐初見我們時的情景吧?」   阿利耶道:「記得。」   暗黑法師道:「那你記得你對羅德說的話麼?」   阿利耶道:「是,我說『席娜小姐遠道而來,想必和大人有要事相談,不如讓他們獨處』。」   暗黑法師靜靜地看著他,道:「在那之前,我和席娜小姐說了三句話,羅德和她說了一句,但話裡都沒有提到她的名字。也就是說,我們都沒有說她叫席娜,怎麼你一開口就清清楚楚地叫了她的名字出來了?」   阿利耶心裡咯登一下,頭上登時見了汗。   這時羅德在旁邊冷冷道:「自從我第一次聽見你的名字,便覺得有些耳熟。這次聽到席娜小姐說是奧古斯都家族,立刻就想起了前幾年我到五國聯盟時,聽到過這個家族裡出了一個天才阿利耶,只是不知為何在短暫發光後便消失不見。沒想到你跑到這裡來了。」   阿利耶默然。   暗黑法師緩緩向他走去,手邊的暗黑法杖逐漸開始閃亮,道:「你可以給我一個解釋麼,阿利耶?」   阿利耶只覺得前方那無形的黑暗之力逐漸騰起,迎面而來。而在身後,青瞳的壓力亦源源而來。   人生,要怎樣選擇呢?         第五十二章 胸襟     一步,兩步,三步……   暗黑法師緩緩向阿利耶走去。   大廳裡寂靜無聲,彷彿聽得見心跳。   阿利耶看著前方接近的黑色身影,眼角有輕微抽搐。   羅德皺了皺眉,向後退了幾步,轉頭想提醒維西,卻見維西已站在了他的身後,而且不知何時把地上那幾個席娜送來的箱子也挪到了後頭。   此刻,大廳裡的氣溫,似乎也回到了冬天,像凍僵了一般。   暗黑法師面無表情,又跨上了一步。在他和阿利耶之間,彷彿空氣也被無形之力壓縮了一下,沉默中痛苦掙扎,馬上便要爆發。   「我名叫阿利耶*奧古斯都,」阿利耶的聲音突然響起,「我是奧古斯都家族現任族長奧托*奧古斯都的第二個兒子。」   暗黑法師看了看他,停下了腳步。   阿利耶開了口,大廳裡便只迴盪著他的聲音:「席娜是我同宗表妹,我們自小便已相識。那日我見是她,心裡也是大吃一驚。但我已在五年前被逐出家族,心裡不願被這舊日身份影響我與大人的關係,所以裝做不認識。其中有不是之處,請大人見諒。」   暗黑法師靜靜地聽著,目光停留在阿利耶的臉上,道:「你覺得這個奧古斯都家族的身份會影響我對你的看法麼?」   阿利耶毫不猶豫地道:「是。奧古斯都家族財雄勢大,野心勃勃。以大人你的抱負,無論是從政治還是軍事方面,甚至是從經濟方面考慮,想來對我態度必然不同。」   「哦?」暗黑法師微微瞇起了眼,「那你以為,或者是你認為,我應對你持什麼態度?」   阿利耶只覺得身前暗黑法師的壓力已暫時停滯不前,但身後那妖異女子的殺意,卻不知為何,愈來愈濃。只片刻工夫,他後背內衣便已濕透。   他深吸了一口氣,正眼直視暗黑法師的目光,踏上一步,道:「大人,我以為你我之間,應當完全信任才好。兵法陣仗,權謀政略,我自信不遜於人。若大人信我用我,阿利耶必不令你失望。」   夏爾蒙一皺眉,還未說話,卻聽羅德在遠處(他又退了幾步)道:「你說的倒好聽,什麼叫完全信任?你自己先說謊騙了大家,叫夏爾蒙怎麼信你?」   阿利耶目不斜視,看著暗黑法師,坦然道:「大人,我先前已說過,若我一來即表明身份,以大人才智,必然考慮到各方影響,權衡之下,只怕未必用我。政治權術,每每如此。但我一身所學,不甘寂寞。所以隱秘身份,望大人見諒。」   夏爾蒙看著他,忽道:「你當初為何被逐出家族?」   阿利耶臉色一變,似乎被觸到了痛處,但感覺到暗黑法師看來的目光,他微一猶豫,即道:「我出身於奧古斯都家長門嫡系,自小即被長老列為繼承人之一。及至成人,更得長老們歡心,平輩中人,再無一人及得上我。」   夏爾蒙緩緩點頭,道:「不錯,以你之才,本就超群出眾,不同凡響。」   阿利耶向暗黑法師點了點頭,表示謝意,又道:「那時我年少得志,意氣風發,只覺得世間再無不可為之事,端的是雄心萬丈,志比天高。一心要帶領奧古斯都家族縱橫天下,更希望有日能開基立業,為一代霸主。」   此言一出,羅德等人登時就變了臉色,維西在遠處(他仍然站在羅德的身後)罵了一句:「不要臉。」   但夏爾蒙目中卻隱隱有讚賞之意,只聽他道:「果然好志氣。只是後來卻又如何變成了這般模樣?」   阿利耶冷冷一笑,道:「我殫精竭智,一心撲在家族事業之上,以為如此便可以證明我的實力,完全取得各位長老和我父親的信任。不料五年前,在我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我嫡親的大哥伊凡突然向家族長老舉報我挪用公款,而此刻我一手提拔上來的最親密最信任的朋友雅格竟也站出來指證是我貪污,並出示了有我印章的文件,說明這些錢被我花在了妓院,賭場和吃喝玩樂上。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甚至還供出我暗中指示他蓄養死士,囤積武器,意圖謀害族長和各位長老,以自立為主。」   說到這裡,阿利耶不由自主地激動起來,呼吸急促,雙手也緊緊握拳。看著他的模樣,夏爾蒙默默無語。只是眼中有複雜的目光,緩緩流轉。   這邊欺騙男子的身上,竟彷彿,有熟悉的影子。   那回憶中,溫柔如水,柔弱的身影!   那光彩奪目的,耀眼的,曾溫暖心田的笑容!   暗黑法師立刻閉上了眼,深深呼吸。   阿利耶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頓了一下,繼續道:「當時我百口莫辯,絕望已極。長老們本要處死我,但我父親終究念了有絲父子之情,放了我一條生路,把我逐出家族,就此一無所有,浪跡天涯。直到近日,得大人賞識,我才效力麾下。事情經過便是如此。」   言罷,阿利耶再不言語,挺直身子,看著暗黑法師。   暗黑法師緩緩睜開了眼睛。   「你覺得你家族同輩人中,論能力無人及得上你麼?」   阿利耶猶豫了一下,道:「是。」   暗黑法師搖了搖頭,道:「以我看來,你大哥伊凡和那個雅格便比你強。」   阿利耶一愣。   暗黑法師道:「其實以你才智,不難想通。你眼光獨到,看事透徹,辦事得力,大局戰略之上,莫說他們,只怕我亦有不如。實是個極難得的人才。但這只是一個方面,並不是能力的全部。」   阿利耶全神貫注。   暗黑法師冷笑一聲,道:「我自幼好讀史書,至今想來,古往今來成大功立大業者,除去自我宣傳的金衣,無一不是心性決絕,深通權謀之人。那些偉大的毫無陰暗面的勇者英雄,或存在於傳說之中,或鬱鬱而終,難遂其志。縱然武力卓絕,縱然人格高尚,終究不能登上權力顛峰,反而成了手中棋子,被人利用。而那些被凡世俗人所鄙視的陰謀,卻恰恰是追求權力之人必不可少的能力。這也正是你失敗的根本原因。你可明白?」   阿利耶動容沉思,半晌,忽長長出了一口氣,看著暗黑法師,深深行禮,道:「多謝!」   夏爾蒙一擺手,道:「人生本多波折,但你我堂堂男子,遇挫更堅,遇折愈強。世間本無不可為之事,成功與否,在乎一心而已。」   阿利耶正色道:「是。」   暗黑法師緩緩點頭,大廳中的氣氛不知不覺中緩和了下來。就連阿利耶身後青瞳的殺意,也一絲一絲的後退。   「只是,」暗黑法師忽然又道:「這權謀之術,每多謊言。而我,卻正上最恨別人欺騙我的。」   不知怎麼,看著暗黑法師望來的目光,阿利耶心中一陣悚然,立刻道:「大人,我明白你的意思。」   夏爾蒙看了他半晌,終於點了點頭,轉過身子,便要離開。   「木頭,」羅德突然在這個時候叫了起來,「你沒聽見剛才他說的話嗎,他還想開國立業呢。這麼大的野心,你留他在身邊,遲早還不一定要造反啊?」   暗黑法師身子一震,停下了腳步,卻不曾轉身,依然背對著阿利耶。   阿利耶望著那黑色的身影,忽然發覺身後不知何時,又出現了那凌厲迫人的殺意。他一顆心,沉了下去。   「阿利耶。」暗黑法師靜靜地道。   阿利耶看著他的背影,深深吸氣,道:「大人。」   「你若在我身邊,會有野心麼?」   阿利耶心中剎那間轉過了千百個念頭,彷彿有無數的聲音一起在耳邊嘶吼。   這一步踏出,究竟會是懸崖,還是坦途?   他深深,深深地吸氣,甚至忘記了肺不容量。那一刻,他竟覺得如從遠古走到今天般的漫長。   「是的,大人。我有野心。」他終於答道,卻同時發現,自己的聲音竟已沙啞。   「哈哈,」羅德一躍而起,「招供了不是!羅德大人我目光如炬,明察秋毫,一眼便看出你這跳樑小丑,無恥之徒,居心叵測,意圖不軌……」   暗黑法師默默地站在那兒,一言不發。大廳裡迴盪著羅德大人義正嚴辭,理直氣壯,大快羅德心的指責聲。   許久,大概是累了,羅德終於放慢了節奏,直到收聲。   那一陣的寂靜中,只有羅德的喘息聲。   「阿利耶,」暗黑法師的聲音打破了寂靜,「你以後,還是在我身邊幫我吧。」   眾人愕然,甚至連阿利耶也有些許的驚訝,但這神色在臉上一閃即逝。他走上一步,恭聲道:「是,大人。」   羅德在一旁忍不住道:「可是木頭,他……」   夏爾蒙微微搖頭,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   從背後看去,暗黑法師孤獨的背影裡竟有說不出的孤傲之意:「大丈夫懷抱天下,心容四海。我能容天下,莫非卻容不下一個有才部下?人生苦短,誰不願登峰造極。我不管你有無野心,我用你是因為你才華出眾。他日你若有本事來打倒我,自立門戶,便是你的厲害,也是我的無能。」   他冷冷一笑,淡淡道:「人若無能,卻又追求權力,便是該死。不能重用有能部下,反因未來不可知之事而竊疑棄之!如此猥瑣之事,夏爾蒙堂堂男兒,不屑為之!」   大廳中一片肅然寂靜,只有那黑色身影,傲然獨立。   ※        ※        ※        ※        ※   瑪咯斯王國,梵心城。   蘭特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在皇宮裡整齊筆直的大道上,向著處理政務的偏殿走去。自從年幼的亞力即位後,瑪咯斯王國的大小政令就全部出於此處。   沒多久,位於雄偉宏大的正殿旁邊,顯得有些渺小的偏殿出現在眼前。   蘭特一眼便看見了站在門口處的獨臂將軍。   托蘭回頭,見是蘭特,洒然一笑。蘭特抱以微笑,走上前去,道:「大人你不是到邊境巡查軍情了麼,怎麼會這麼快就回來了?」   托蘭道:「我數日前接到京中文書,要我趕回赤蘇,參加一個重要會議。」   蘭特一皺眉,道:「昨日斯帕因宰相也通知了我,但沒說你也要回來。」   托蘭聳了聳肩膀,向著門做了個請的姿勢,蘭特大笑,連連謙讓。推脫一番後,二人並肩而入,當他們並排走入大門時,高大的身影幾乎遮住了外面的光線。王國兩個最優秀的將軍站在一起,那無意中無形的威勢,彷彿令人屏住了呼吸。   就連大廳在那片刻,也暗了一下。   坐在椅子上的斯帕因宰相看著這兩個人,眼中忽有怒意,冷冷地哼了一聲。   但蘭特和托蘭都沒有注意到他,他們的注意力都被另一個人吸引而去,那是個身著白色法袍,兩鬢霜華,但身形高大,精神健旺,目光炯炯的老人,正微笑著望著二人。   「修肯長老。」托蘭驚訝地叫了一聲。   修肯微笑點頭,道:「許久不見了,二位。」   二人連忙上前見禮,寒暄一番後,分別坐下。   待眾人坐定,蘭特首先道:「修肯長老,多日不曾見你,怎麼今日會有空回來,可是為了這個重要會議麼?」   修肯微笑道:「不錯,而且這個會議,是我向斯帕因大人提議召開的。」   托蘭和蘭特對望了一眼,蘭特道:「長老你有什麼事呢?」   修肯道:「正是。而且此事關係我瑪咯斯一國命運,將來氣數,所以一定要我們四人共同商議。」   蘭特一皺眉,道:「什麼事如此重要?」   修肯微微一笑,道:「前日布魯斯王國霍夫曼陛下寫信給我,正式向我國提出為妮婭公主和巴維爾王子完婚。」   蘭特和托蘭大吃一驚,托蘭訝道:「竟有此事?」   蘭特心思機敏,轉眼已想到修肯話裡另一層意思,道:「修肯長老,你剛才說『完婚』而非『求婚』,難道我們和布魯斯王國早有婚約麼?」   修肯點頭,卻微笑不語,把眼光轉向托蘭。   蘭特驚訝地看向托蘭,托蘭猶豫了一下,道:「不錯,確有此事。十三年前,我和修肯長老一文一武,陪同先王在邊境和布魯斯前國王斯特列陛下秘密會談。當時兩國間屢有摩擦,通過這次會面,雙方簽定了和約,自此相安無事。而且當時為了彼此取信,就為各自還年幼的巴維爾王子和妮婭公主定下了婚約。」   說到這裡,托蘭頓了頓,想了一下,道:「當年陪同斯特列陛下的正是如今的霍夫曼國王。此事已過多年,兩國都有變故,定下婚約之人更是相繼去世,所以我也以為此事作廢,沒想到如今舊事重提,又擺到了面前。」   這時,從一開始就一言不發的斯帕因突然道:「霍夫曼陛下在信中除了提到我們兩國長遠深厚的友誼之外,特別說明在妮婭公主與巴維爾王子完婚之後,看在姻親關係上,布魯斯王國將立刻向我國提供三百萬金幣的無息貸款援助,並從明年前,全力援助我國恢復經濟,甚至還提到了在戰爭時,他也會派兵支援。」   蘭特和托蘭為之側目,他們二人自是不相信什麼「長遠深厚的友誼」一類的鬼話,但看斯帕因如此赤裸裸地說出,一時仍有些接受不了。   托蘭沉下了臉,道:「斯帕因大人,你的意思是說為了這些援助,就要犧牲妮婭公主的幸福?」   斯帕因冷笑一聲,道:「當初訂立婚約時,我不在現場,卻也沒聽說托蘭大人你當場反對過啊?」   托蘭一窒,一時說不出話來,修肯看在眼中,轉頭對蘭特微笑道:「蘭特,你對此有何意見?」   蘭特微微抬起了頭,從門口處照進來的光線輕輕舞動,映著他英俊的臉龐,如春季裡憂鬱的雕像。   他沉吟,皺眉,微笑,抬眼,反問道:「長老你對此事是何態度啊?」   修肯笑了笑,卻轉眼看著斯帕因,道:「斯帕因大人,」   斯帕因不敢怠慢,道:「什麼事,長老?」   修肯道:「你是這次會議的召集人,對此事如何處置,不如由你先說。」   斯帕因眼珠一轉,道:「在這裡托蘭大人是看著妮婭公主長大的,在先王過世之後,托蘭大人便和妮婭公主情同父女了,不如由他先說。」   托蘭大怒,正要喝罵,眼角餘光忽然看到修肯與蘭特的目光都望向自己,心中一凜,立刻強壓下心中怒火,深深吸氣,片刻間面色便已平和,淡然道:「哪裡,哪裡,斯帕因大人是一國宰相,百官之首,還是由你來說的好。」   斯帕因冷冷一笑,不再言語。   房間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這四個當今瑪咯斯王國最有權勢的權臣分坐四角,在乾淨整潔的大廳裡靜靜對峙,誰也不願先亮出自己的底牌。   春天的微風輕輕吹拂,帶著花草清香,鳥兒歌聲,從門外吹進房間,那溫暖的氣息,彷彿有知覺一般,膽怯而羞澀地前進。只是到了房間深處時,那無形冰冷的暗流突然出現,竟一下扼殺了春意。   那冰冷,直寒透了心底。   也不知這樣過了多久,修肯長老的聲音突然響起,道:「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這樣吧,此事關係甚大,一定要我們四人表決才可。現在我取紙筆,我們各自在紙上寫出自己意見,同意的寫『是』,反對的寫『否』。如此可好?」   他的目光從其他三人面上一一看過,沒有人出聲。   修肯和藹地笑了笑,起身到一旁書桌上取來紙筆和一個小箱,道:「我們寫完之後,投入此箱,如此諸位大人面上亦好看些,也可寫出真心意見,如何?」   又是一陣沉默。   修肯點了點頭,把東西分發了下去,然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道:「那就開始吧。不過在寫之前,我還有幾句話要說,此事說得清楚明白了,便是妮婭公主個人的幸福和我瑪咯斯王國的前途孰輕孰重的問題,而且妮婭公主完婚之後也未必不幸福……」   蘭特忽然道:「長老,你可曾考慮過布魯斯或另有用心?」   修肯向他看去,微笑道:「蘭特,經濟上的援助我們極為需要,大可拿了再說。至於以後軍事方面,有你和托蘭大人在,還有『黃金騎士團』,我瑪咯斯王國縱橫天下,何懼之有?」   蘭特面色不變,不置可否,但也不再言語。   修肯笑了笑,微一沉吟,在紙上寫了一字,起身投入小箱,然後轉身走到門口,負手而立,看著藍天。   不多時,腳步聲響起,斯帕因出現在他右側,站定,二人對望一眼,卻不說話。   又過了好一會兒,蘭特也走了出來,他靜靜地站在門口,沐浴於春風中,抬眼望天。   修肯和斯帕因同時向他看去,在那一刻,二人同時感覺到在這溫暖和煦的陽光下,微風裡,蘭特不知為何竟這般耀眼,彷彿天地間的光芒,完全被這戰神般的男子吸附於一身。   「諸位大人,請進來吧。」托蘭的聲音響起,帶著微微的疲倦。   他手上的紙已經不見。   三人魚貫而入,在自己的位上坐下。修肯拿過小箱,用力抖了幾下,又看了看眾人,笑了笑,打開拿出了四張紙。   他看了看第一張,然後把這張紙舉在半空,緩緩向在座眾人展示。   「是!」他淡淡道。   眾人面不改色,靜靜安坐。只是空氣中一片寂靜,如風暴前的寧靜。   第二張,一樣的動作。   「是!」修肯淡淡道。   第三張。   修肯停頓了一下,抬眼看著其他三人,三人的目光也望向了他。   「是!」他道,然後把這張紙緩緩向眾人展示。   死一般的寂靜。   修肯微笑,道:「如此說來,已算是通過了。不過最後一張,我想還是看看吧。」   他拿起最後一張紙,卻微微怔了一下。   「是!」他緩緩地道。   沒有微笑,沒有志同道合的讚許目光,在修肯話聲消失之後,是長時間的,冷酷的靜默。   人世間最後一絲溫情,終於,也消失於這間屋子當中。   「好了。」修肯長老逐一看過眾人,嘴角仍帶著和藹的微笑,道:「既然大家看法一致,那就最好了。現在我向大家介紹一位布魯斯王國的使者。」   說著,他走到門口,叫過侍者,低聲吩咐了幾句,侍者遵命而去。修肯長老看著那侍者急急而去的步伐,眼裡有奇異的寒芒,一閃即沒。   在修肯回到自己作為上不久,門外便響起了腳步聲。還沒等來人到門前開口說話,修肯長老已然笑道:「請進。」   眾人向門口處看去。   只見一個年輕人慢慢走進。他皮膚白皙,身材適中,看去不很強壯,倒像個文弱書生。只有臉上兩道濃眉,如劍般斜飛入鬢,竟隱隱有些殺意。不過若是看著他眉下那雙清亮溫和的眼,卻又給人親切之意。   「大家好啊!」年輕人微笑著看著眾人,行了一禮。禮節的每一個動作包括節奏,都完美而無法挑剔,一看便知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人。   「我叫雅格,」他微笑著繼續,道,「雅格*奧古斯都。」   ※        ※        ※        ※        ※   納斯達帝國,北部邊境。   克利姆王子站在山頂之上,舉目遠眺。   眼前是萬里江山。   這座山峰雖不是極高,但已是方圓幾百里內的最高點。舉目南望,只見地平線內,層巒疊嶂,山丘高地連綿不絕,其間有幾條小河,夾雜於山地間,蜿蜒而過,河水清清,河岸或寬或窄,倒影著藍天白雲,兩岸青翠,看去竟如畫中一般。   山風徐來,吹在面上,有涼爽感覺,一點一點散到全身。   克利姆深吸了一口氣,讓胸膛裡滿是這清新味道,然後滿足地呼出,向南看去。在遠處一座山峰邊,隱隱露出了城池的一角。   雖然只是少許,但完全可以推斷出那座城池的堅固,事實上,那裡本身就是一座著名的要塞——伊維特城,目前由老將鄧肯防守。   開蘭大軍至今無法南下,這座城池至少佔了一半的功勞。   「那是一座好要塞啊!」埃瓦熟悉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克利姆回頭,微笑,道:「埃瓦叔叔,你怎麼也來了?」   埃瓦微笑著走到克利姆的身邊,沒有絲毫的喘息,似乎登上這座山峰對年過五十的他來說,根本不是一件大事。   「鄧肯這老傢伙,都快七十的人了,居然還是精得如鬼一般,沒有一絲老糊塗的跡象。我們攻他,便縮到殼裡,死也不出來;等我們去攻馬拉齊納了,便黑燈瞎火時偷跑出來刺我們一下;發現我們回頭,立刻又縮了回去。嘿嘿,果然是寶刀不老啊。」   克利姆向伊維特城看了兩眼,道:「我軍南下已經三月有餘,但在這裡倒僵持了兩個多月,想必父王也很不耐煩了吧。」   埃瓦笑了笑,道:「正是。陛下雄才偉略,志在天下,怎會把這一點戰果放在眼裡?」   克利姆眼光一閃,道:「那埃瓦叔叔你可想出了破敵之策麼?」   埃瓦道:「沒有。」   克利姆不料他答得如此直接,怔了一下。   埃瓦看著他的樣子,笑道:「不過陛下他老人家卻是有的。」   克利姆訝道:「父王?」   埃瓦微笑道:「正是。你千萬莫要小看了你父王,開蘭王國能有今日,全是弗羅斯特陛下勵精圖治,奮發努力。說到謀略,我還想不出有何人能和他老人家相提並論的。」   克利姆面有驚喜之色,道:「莫非……」   埃瓦笑了不語,目視南方,但不是伊維特城的方向,而是與它成犄角方向相隔較遠的一座山峰。在那山峰的背後,看不見的地方,他們都知道那裡還有一座城池。   克利姆醒悟道:「難道是……」   埃瓦以目視之,克利姆立刻會意,隨即會心大笑。   笑聲嘹亮,迴響於天地間,久久不散。   笑聲中,克利姆王子極目遠眺,那青天之間,白雲一側,竟彷彿有張美麗臉龐,笑顏如花。         第五十三章 桀驁     納斯達帝國,克頓城。   那女子輕推門扉,木門無聲地滑開,露出了一片黑暗。   她向前走了一步,踏進門去,在光影交界處,彷彿猶豫了片刻,終於把門在身後關上。   黑暗歡呼著衝上,把她的身影吞沒。   黑暗裡,他綠色的眼睛,有幽幽的光芒,分外妖艷。   「夏。」她望向前方,低低地道。   小屋深處,黑袍男子睜開了眼,目光穿過了黑暗,看著那陰影中的女子,忽道:「青瞳,你許久沒有這麼叫我了。」   青瞳的身子震了震,卻沒有說話,只微微低下了頭。   一縷黑髮,從她肩頭滑落,掉在她白皙臉畔,就像一個美麗女子,恍惚間不經意的,一次失足。   暗黑法師忽然移開了目光。   「奧古斯都家族賣給我們的第一批武器裝備已運到了,」他不帶一絲感情地道,「我已命人送到你軍中,收到了麼?」   青瞳看著前方那沐浴在暗黑法杖白光中的孤獨身影,道:「是,四萬套黑色戰甲和武器,收到併入庫了。」   夏爾蒙點了點頭,重新看向這個女子。   兩人的目光在黑暗的空間裡相觸,他蒼白的臉,還有她妖異的臉。   「那個冥神面具,是你收起來了吧?」暗黑法師道。   青瞳猶豫了一下,道:「是。」   暗黑法師皺了皺眉,沉吟了一會,道:「你過來。」   青瞳不知怎麼,心裡突然跳了一下,只是在臉上卻絲毫也沒有表出來。   她邁步向黑暗深處幽暗白光走去。   一步踏出,彷彿便是另一個世界。   冥冥中的那一聲呼喊,從亙古而來,帶著無盡慾望。   她只覺得耳畔一陣轟鳴,一種戰慄感覺,陌生卻又隱隱熟悉,從指尖傳遍全身。   那黑暗中的火焰,狂笑著重生。   就連血液,也在沸騰!   她深深呼吸,往前走去,四周黑暗簇擁著她,在無聲中狂舞。   她昂然直行,和黑暗合為一體,往前一步,竟如整片黑暗向前壓去,那一刻,身前的白光也向後退縮。   暗黑法師瞳孔微微收縮,感覺到那強大的暗黑之力。只是,在他不經意的嘴角邊,卻隱隱有一絲笑意。   他站起身,面對著那妖異女子。   青瞳迎著他的目光,在他身前站定。   強大的黑暗之力,無聲地獰笑著。   黑暗中的神明,注視著他們。   而黑暗中的人們啊,靜靜地,彼此凝望!   暗黑法師忽地一讓,移開了身子,同時把暗黑法杖在地下重重一頓,道:「給你,青瞳,這是我給你的禮物。」   那白光剎那間暴漲,幾乎燃燒了黑暗。   青瞳屏住了呼吸,望著原來暗黑法師身後的地方。   那裡有一套黑色的,暗淡無光的盔甲。   那是帶著無盡慾望響徹萬年的呼喚,它在歲月裡迴響不息,越過時空,到達今天。   青瞳低低呻吟了一聲,如同被過於熱烈的火焰焚燒。   緩緩的,緩緩的,她從懷裡拿出那黑色的面具。   剎那間黑暗一起歌唱,無數的回憶聚集又在瞬間爆發,當空氣裡有莫名的哭泣,如多年老友今日重逢,如深情愛人隔世再見。   那黑暗簇擁著人類狂歌狂舞,絕不停息,無盡的力量重生,帶著深深的喘息。   她站在黑暗狂流的中心,卻忽然回頭,看著她身邊的男子。   那黑色清亮的眼,有深深的寂寞,和一絲溫暖。   暗黑法師收回目光,不再言語,踏上一步,伸出右手中指在暗黑法杖上劃了一下,然後放在了「黑暗盔甲」的上方。   手指慢慢流出了一滴血。   綠色的,魔獸般的血滴。   血滴落下,落在黑色的盔甲之上,緩緩滲入。   白光減弱了下來,輕輕籠罩著前方那黑色的盔甲,只見在片刻之間,盔甲竟彷彿呻吟了一聲,如被封印萬年的嗜血魔獸,重新喝到甘美血液,發出滿足的嘶吼。   那滴綠色血液分成無數細絲,以肉眼難見的速度從頭頂流遍全身,隱約中看去,如綠色的火焰在它身上燃燒。   之後,整個世界安靜了片刻。   再看它時,那盔甲已得新生,亮麗的黑色在無聲獰笑。   「它是你的,青瞳。」暗黑法師淡淡道。   ※        ※        ※        ※        ※   納斯達帝國,蒼雲走廊。   雄偉的龍山腳下,數十萬半獸人在此勞動,努力地適應著新的生活環境。   一列奢華的車隊從大路上緩緩走過,大量精銳的士兵警惕地在四周護衛,嚴密地注視著道路兩旁,無數高大強壯,看去猙獰可怕的半獸人,同時,不時有半獸族人抬頭向這些人類看去,眼中滿是敵意。   希麗婭放下窗簾,緊皺眉頭,陷入深深沉思。   克頓城下,城門大開,士兵整齊的列隊。道路被洗滌一清,閒雜人等都已被命令走開。   春天的風從蒼雲走廊吹來,吹動軍旗,吹拂在士兵臉上。   暗黑法師站在城下,耐心地等待著,在他身後,並排站著傑夫,青瞳,傑拉特,艾爾文和阿利耶。而在他們的身後,城牆上下,滿是軍容鼎盛的士兵。   每個人的目光,都望著風吹來的方向。   終於,有輕微的喧嘩聲傳來,車隊出現了。   那是走在陽光中春風裡的一列車隊,那是這般華麗的一列車隊,春天的溫陽下,它反射著彩虹般的光芒,無數的寶石珍鑽裝飾著最奢華的那輛車,帶著不可一世的氣勢,出現於眾人面前。前方的衛隊分立兩旁,威武雄壯,鋒利的刀鋒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耀人眼目,那吸引全部眼光的車輛,緩緩停在了黑袍男子前方不遠處。   「納斯達帝國,希麗婭公主殿下!」車旁的侍者高聲呼喊。   微風起處,吹動車門上的珠簾,依稀看見,那艷麗女子端坐的身姿。   艾爾文面帶微笑,下意識地就要下跪行禮,迎接這高貴的公主。然而,只在片刻間,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屏住了呼吸。   春風留戀地在美麗的珠簾上打了個滾,依依不捨的向前而去,吹到那暗黑法師,把他黑色的衣袍輕輕舞動。   但他赫然立於原地,手持暗黑法杖,紋絲不動。   原本熱烈的氣氛凝結成冰,片刻間突如其來的壓力沖上心頭,城上城下,克頓城邊每一個人,彷彿耳邊都有「嗡」的一聲悶響,緊張地繃緊了肌肉。   無數的目光,望向那孤獨而驕傲的背影。   艾爾文緊緊盯著暗黑法師的身影,只覺得喉嚨發乾,內心中一個聲音不停嘶吼:「反了,反了,反了……」   冷汗濕透了他的內衣,他很想跪下,他很想表明立場,可是,那無形的威懾之力,從前方黑色背影中源源而來,令他無法抗拒。   他側眼向並排的同僚看去,見那四人都望著暗黑法師,但神色各異:傑夫臉上陰晴不定,似乎猶豫著什麼;青瞳則深深凝視夏爾蒙的背影,臉上有決絕之色;阿利耶臉有訝意,但神色從容,不見有絲毫緊張;而半獸人族長傑拉特卻瞇起了他紅色的眼,嘴角邊竟有一絲會心的微笑。   不過相同的是,很明顯的,這四個人在看到暗黑法師的舉動後,即使有人吃了一驚,卻都暗黑法師一樣,沒有絲毫下跪的意思了。   龍山腳下,克頓城邊,悠悠天地間,卻在此刻,一片死寂。   暗黑法師蒼白的臉,冰冷的眼,他一個人黑色的身影,卻籠罩了前方整列車隊,無數衛兵。   心跳,這般劇烈!   呼吸,如此困難!   前方的暗黑法師,連同他身後高大雄偉的克頓城,城上城下無數的士兵,竟已化為一體,如龍山一般勢不可擋地壓來。   車前的侍者下意識地握緊自己不知為何顫抖的手,再次高喊:「納斯達……」   不料才叫了幾字,卻發現竟已失聲,喊不下去。他喘息不止,汗出如漿,幾乎立刻就要在這巨大壓力之下崩潰,直到他聽到了那如夢幻銀鈴般的聲音。   「夏爾蒙公爵大人,」那聲音從珠簾中傳出,打破了這片寂靜,「梵心一別,今日再見,怎麼會是這種排場啊?」   夏爾蒙冷冷地注視著那道珠簾之後的人影,道:「希麗婭公主?」   那女子輕聲低笑,如珍珠墜盤,忽地,一隻雪白纖細玉也似的手伸出珠簾,把珠簾往旁一拉,走出了一個盛裝女子。   剎那間人們再次屏住了呼吸,無數的目光為之癡迷。那女子面帶微笑,站立車上,萬千風姿,只覺得天靜了,地搖了,白雲蒼狗,悠悠歲月,卻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華麗的車輛,只配她的坐騎;奢華的衣裳,是她美麗的點綴;人間的哀愁,都離她遠去;世上的榮耀,都集於她的一身。   那是怎樣一種不可一世的,驕傲的,耀眼絢目的美麗啊!   她微笑著,帶著以外的寬容,望著前方的黑袍男子,道:「不錯,我是希麗婭。」   這時,她身後的珠簾又動了起來,然後被人一拉,從車裡又走出了一個少年。   他似乎有些羞澀,還帶點膽怯,向前方無數的士兵看了看,又看了暗黑法師一眼。   夏爾蒙皺了皺眉,向他看去。   感覺到那冰冷寒意的目光,少年的身子縮了一下,向希麗婭靠去,站在她的身後。   希麗婭微笑地看著他,眼裡有疼愛之色,然後轉頭向暗黑法師道:「這是我的弟弟,特雷斯王子。」   夏爾蒙向她看去,希麗婭微笑相對。   彷彿,一隻猙獰的暗黑魔獸,與一個美麗天使,彼此對峙。   忽地,暗黑法師笑了笑,頓時,整個天地間的氣氛也似乎緩和了一些。他側身,伸手,向克頓城的方向,讓出了一條路來。同時,他的五個部下,也立刻站到了他的身後。   但他依舊沒有行禮的意思。   希麗婭臉色微變,旋又如常,邁步下車,向前走去,特雷斯緊緊跟隨。   那一刻,不知有多少人,暗地裡鬆了一口氣。   ※        ※        ※        ※        ※   納斯達帝國,梵心城。   夜已深,黑暗籠罩著這座偉大都市。   天空中飄著小雨,打濕了街道,不見有人影出沒。在清新的空氣裡,是兀自冰冷的春寒。   在這城市的角落,不起眼的一間府邸裡,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獨自一人站在屋中窗旁,向外看去。   那裡是黑暗的天空,還有吹來的冷風。   他深深吸氣,感覺著此刻自由的滋味。   有多久,沒有這般自由的呼吸?   世間繁華,權勢慾望,如繩如網,我們困於其中,是苦是樂?   深夜夢醒,你在黑暗中輕輕喘息。   回首往事,會不會有些許後悔?   這一張網,你能不能跑開?   你願不願跑開?   這男子微微低首,彷彿想著什麼,眼睛明亮,目光熾熱。   忽然,屋外傳來低沉的腳步聲,他眉頭一皺,已聽到屋外有人低聲喝問:「什麼人?」   來人低低地說了幾句,夾雜在風雨聲中,聽不清楚,但聽門外護衛追問了幾句,便再無聲音。   「咭呀∼」,木門被人推開,來人踏進小屋,一眼便看見了窗前男子的高大背影,低低笑了一聲,反手把門關上。   高大男子回頭,轉身,面對著來人,淡淡道:「許久不見啊,奧特侯爵。」   矮壯身材,頭上禿頂的前開蘭王國駐納斯達帝國公使奧特侯爵,一整衣裝,正色端容,向這男子行了一禮,道:「多謝殿下接見。」   那男子哼了一聲,道:「我們是有些交情,但如今你我兩國交戰,你還有何話說?」   奧特臉色不變,從容道:「當今亂世,利字當頭,豈有永恆不變之事?烏勒殿下你智略過人,如此說話,卻是笑話我了。」   納斯達帝國二王子烏勒眼中精光一閃,道:「好。那你且直說,今晚約我到此相會,有何用意?」   奧特也不猶豫,立刻從懷中拿出一封信,遞給烏勒,道:「我國弗羅斯特陛下有一封信讓我轉交給殿下。」   烏勒目光一凝,盯住奧特手中的信,沉聲道:「這是什麼意思?」   奧特微笑道:「殿下看過信後,自然明白。」   烏勒眉頭一皺,深深看了奧特一眼,接過信,忽然冷笑一聲,道:「你們開蘭賊子,趁人之危。如今戰事不類,卻又出此卑鄙下策,無恥!」   話音為落,只見他雙手一撕,「嗤」的一聲,將那信一撕兩半,扔在奧特臉上。   奧特臉上肌肉一抽,似乎被扔疼了,但他立刻恢復了正常,微笑道:「殿下,請息怒,且聽我一言。」   烏勒餘怒未息,但眼中異芒一閃,冷冷道:「你說。」   奧特坦然道:「殿下說的不錯,我開蘭王國的確是趁人之危,在貴國大敗於瑪咯斯之際揮兵南下,侵略貴國。」   烏勒哼了一聲,怒道:「那你還有話說?」   奧特神色中居然還是沒有一絲慚愧和內疚的樣子,道:「請問殿下,換了你處於我國立場,可會如此麼?」   烏勒忽然一窒,高大身子震了震,但立刻反應過來,義正嚴詞道:「胡說,我烏勒堂堂男子,怎會做此無恥之事?」   奧特嘴角邊有一絲微笑,道:「殿下果然英雄,小人自問不及。但我還要請問殿下,若巴茲陛下大勝而歸,那麼下一個目標會是誰呢?」   烏勒冷笑一聲,卻不說話了。   奧特看在眼底,繼續道:「那自然便是我開蘭了。其實巴茲陛下野心勃勃,天下無人不知。我開蘭為求自保,不得不做些事情。」   烏勒冷笑道:「哦,如此說來,你們侵略我國,反是正當自衛了?」   奧特失笑,道:「我自然不會如此以為,只是這世間之事,若等你們恢復元氣再來北伐開蘭,倒不如我們呢趁亂南征,就算不能滅了納斯達,起碼也削弱幾分力量。其間關係,想必殿下可以輕易想通吧?」   烏勒盯著奧特看了半天,忽道:「好了,不要再拐彎抹角了。你今晚的來意究竟是什麼?」   奧特即道:「好,痛快。事情是這樣的,弗羅斯特陛下覺得南征至今三月有餘,竟無寸功,已無進行下去的必要了。但若就此退兵,只怕巴茲陛下懷恨於心,將來反撲,實在不好。」   烏勒道:「那要怎樣?」   奧特緊盯烏勒雙眼,道:「陛下以為,巴茲陛下四子之中,唯有烏勒殿下你明白事理,可當大任。但殿下你目前情勢不明,即位可能不知幾何?若殿下能登大位,則弗羅斯特陛下深感欣慰,想必以殿下之才,必能保持兩國和睦。為此,我開蘭願意為殿下盡綿薄之力。」   烏勒默然半晌,道:「弗羅斯特陛下究竟是何用意?」   奧特忽然微笑,竟又從懷裡拿出一封信,遞給烏勒。   烏勒大訝,迷惑地看著奧特。   奧特笑道:「弗羅斯特陛下深知殿下你英雄人物,性情剛烈,故命我準備兩封同樣信件。看來他老人家雖與殿下你從未相見,但卻是你的知音啊!」   烏勒深深吸氣,掩去眼中驚意,沉吟半晌,終於從奧特手中接過信,正要拆開,忽又抬頭,道:「弗羅斯特陛下他還有什麼話麼?」   奧特微笑道:「沒有了。但他老人家有說,此事關係重大,想必殿下你要仔細思考,讓我交代清楚後便離去,靜等殿下回音即可。」   烏勒一點頭,道:「好,如此最好了。我會給你一個答覆的。」   奧特一行禮,也不多說,轉身出門而去。   聽著門外腳步漸漸消失,烏勒緊皺眉頭,看著手中的信,竟感覺如山般沉重。   終於,他撕開了封口。   良久……   屋中傳來了他低沉的笑聲,笑聲中還有不屑之意。隱約中,有他低低的自語:「老賊,這般低劣計謀,虧你也想得出來。哼,還不是被我一眼看破。」   說到這裡,聲音忽然停頓了一下,過了片刻,彷彿是想起了什麼,又自言自語道:「不過鄧肯那老傢伙和大哥走得太近,又有軍權,人還頑固,哼,實在可惡!不如……」         第五十四章 接風     納斯達帝國,克頓城。   希麗婭公主一行到達之後,下榻在皇親專用的行館內。此刻,在豪華的房間內,美麗的女子臉上有淡淡的倦容,斜倚在躺椅上,看著她年輕的弟弟拘謹地觀察著這個陌生的地方。   「特雷斯,」她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道,「你好像有點緊張?」   特雷斯下意識地向姐姐走來,在躺椅上希麗婭讓出的空位坐下,道:「姐姐,你怎麼跟沒事一樣,白天那個夏、夏爾蒙公爵這般無禮,真是……」   希麗婭饒有興趣地看著他,突然打斷了他的話,道:「你怕他,是不是?」   特雷斯一愣,嘴角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希麗婭眼中有擔憂之色,但一閃即過,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微笑道:「沒事的,有我在呢。」   特雷斯重重點頭,顯然對他的姐姐深信不疑,只是他想了想,卻又忍不住道:「姐姐,我實在想不通,夏爾蒙公爵他憑什麼這麼囂張?就算他是邊疆大吏,一品公爵,但我們是皇室成員,怎麼說他也要對你見禮才是。可是白天他那般舉動,簡直就是心存反意。」   希麗婭收起了笑容,忽然覺得有些感觸,向那窗外看去,只見天色已晚,夜幕漸臨。   「特雷斯,你還年輕,有些事還看不出來。」她淡淡道,「夏爾蒙公爵是有這個資格囂張的。眼下我們納斯達帝國新敗於瑪咯斯會戰,元氣大傷,北方又有開蘭賊子南侵,拖住了鄧肯和馬齊拉納將軍三十萬大軍,而且戰事仍是吃緊,求援書數日一封。我國南方各個城市的軍隊,大都在瑪咯斯大會戰中徵調,目前除了梵心城裡的帝都禁衛軍,舉國上下,只有夏爾蒙公爵的蒼雲集團是精銳的有生力量。」   說到這裡,她安靜了一會,雪白的臉龐在明亮的燈光下隱隱有淡淡的紅暈。   特雷斯剛剛放鬆的心情又緊張了起來,緊皺眉頭,道:「那這麼說,就算他要造反,我們也沒辦法了?」   希麗婭忽然坐起,面有寒霜,目光如刀,直盯著特雷斯,道:「你怎麼知道他要造反?」   特雷斯吃了一驚,吶吶道:「沒有,我是、是隨便說說。」   希麗婭看了弟弟半晌,緩緩收回目光,道:「特雷斯,你記好了。眼下我們納斯達帝國是父王即位以來極困難的時候,各種不利情況都一齊而來,在這個時刻,夏爾蒙公爵的態度對我們納斯達王家的命運舉足輕重。   「首先,蒼雲走廊是我們西面屏障,絕不可失;其次,蒼雲集團是納斯達帝國最後的精銳,往後日子中只怕要越來越倚重它的戰鬥力。你這般隨意說出造反的話,卻不曾想到以你王子的身份,句句都有政治含義,一個不小心,只怕就逼反了他,那後果實在是不堪設想,你一定要小心。」   特雷斯乾嚥了一口唾液,道:「知道了,姐姐。」   希麗婭目光轉柔,道:「特雷斯,不是姐姐故意說你,只是我們是權勢中人,身不由己,你還年輕,我很擔心你啊。」   特雷斯露出笑容,年輕的臉上忽然有燦爛的火花,道:「姐姐,禰放心好了,我會小心的。」   希麗婭點了點頭,重又躺了下去,合上了雙眼。   特雷斯看著她,道:「怎麼了,姐姐,禰很累嗎?」   希麗婭搖了搖頭,仍沒有張開眼,道:「不是,這裡的情況比我在梵心城裡時想的還要糟糕,有些頭疼啊。」   特雷斯默然。   希麗婭忽道:「你覺得夏爾蒙公爵此人如何?」   特雷斯一愣,想了想,道:「看上去他很孤僻的樣子,一個人站在那兒,所有部下都站在身後。」   希麗婭張開眼睛,若有所思,低聲道:「孤僻嗎?」   特雷斯忽然興奮了起來,道:「對啊,他是個暗黑法師,聽說以前還做了數不清的殘忍之事。想來現在蒼雲集團的士兵都是因為害怕才不得不聽命於他。只要我們使些手段,就可以把蒼雲集團的將士拉到我們這邊來,畢竟他們都是我納斯達的子民。」   希麗婭忽地冷笑,道:「手段?你想說的是什麼手段?」   特雷斯一呆,一時接不上口。   希麗婭又道:「你剛才還說他殘忍,那你倒說說看到他做了什麼殘忍之事?」   特雷斯張口結舌。   希麗婭看著他,道:「你是從哪裡聽來的這些話?」   特雷斯猶豫了一下,道:「是我在梵心城時聽手下的侍者說的。」   希麗婭目光更是尖銳,道:「那他們呢,又是聽誰說的?」   特雷斯低下了頭。   希麗婭緩緩搖頭,道:「特雷斯,你凡事要有自己的主見才是,而且夏爾蒙公爵是我國重臣,暫且不論他目前如何想法,但在這之前,可以說他已為我納斯達帝國立下赫赫戰功。尤其是瑪咯斯一役,若非他當機立斷,冒險引開瑪咯斯軍主力,父王能否回到梵心,只怕還不好說。這也是父王相信他並將蒼雲走廊托付與他的原因。」   說到這裡,她臉上忽有譏誚之色,道:「不過你說蒼雲集團的士兵都怕他,我看這一點倒是不錯。我倒要看看,他的部下是不是真的鐵板一塊,嘿嘿,今日他這般囂張,卻不知日後失意時能否承受?」   特雷斯從側面看著美麗的姐姐,忽然覺得有些心寒,只是這感覺只在心中停留了片刻,就見希麗婭站起身,用手輕輕把一縷長髮撥到耳後,對他微笑道:「對了,你要去準備一下了。剛才夏爾蒙公爵令人前來通報,今晚在公爵府為我們接風,我們也趁這個機會見識一下這克頓城中的人物吧。」   特雷斯應了一聲,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同時聽到希麗婭的腳步聲在背後響起。當他走到門口時,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只見希麗婭不知何時已走到窗前,向外眺望。   外邊是黑沉沉的夜,那黑暗如山般壓來。   窗前是她靚麗的容顏。   恍惚中有那麼一種感覺,那美麗驕傲佇立,不可逼視,與那黑暗決然對峙,不肯稍退。   ※        ※        ※        ※        ※   瑪咯斯王國,赤蘇城,皇宮。   優妮站在屋子的一角,看著自己最好的朋友。   「啪」,一聲脆響,妮婭把最後一個碗也扔在了地上。   地上一片狼籍。   屋子裡陷入了寂靜,只有妮婭憤怒地喘息聲。   半晌,她抬頭,盯著優妮,道:「優妮,禰說,他們憑什麼決定我的婚姻?」   優妮低頭,沒有說話。   她的父親,也是那四個人中的一個。   妮婭握緊自己的手,用指甲深陷入肉中的痛楚來抑制自己的怒氣,使自己盡量保持冷靜:「我不想和那個巴維爾王子結婚,優妮,我不想。」   優妮下意識地咬住了下唇,只是,她卻說不出什麼話來,猶豫了一會,才緩緩道:「你可以嗎?」   妮婭怒道:「為什麼不可以,父王已過世了,他們都是我的臣子,憑什麼來替我決定婚姻?」   話音剛落,原本合上的門「嘰」聲被人打開,跑進了一個小孩,眉清目秀,天真可愛,正是當今的瑪咯斯王亞力。   「姐姐,姐姐,我捉到了一隻蝴蝶……」他興奮地大叫著,手裡拿著一隻掙扎的蝴蝶向姐姐跑去,但跑到一半就停了下來,看著這狼籍的地面。   「怎麼了,姐姐?」亞力有些迷惑。   兩個女子的目光同時向他看去,然後優妮輕聲歎了一口氣。   妮婭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向她看去,卻見優妮移開了目光,不肯正視她。   妮婭緩緩回頭,走到亞力面前,蹲下,然後露出燦爛的笑容,如這個春天裡最美的花,道:「沒事的,姐姐不小心打翻了碗。」   亞力用空著的那隻手摸了摸腦袋,看了看地下,道:「哇,好厲害啊,姐姐。我平時就經常打破碗,但也只是一次一個,從沒像你這樣,一次就打破了十幾個碗。」   妮婭怔了一下,不由苦笑,道:「哦,這又不是什麼好事,有什麼好比的?對了,你剛才說什麼?」亞力立刻興奮地舉起手,道:「姐姐,禰看,我捉住了一隻蝴蝶。」   妮婭看去,那是一隻瘦小的蝴蝶,黃色的小翅膀夾在亞力的手指間,拚命掙扎,卻總也掙不脫命運的擺佈。   她就這樣怔怔地看著這只蝴蝶,看著它拚命掙扎,然而無濟於事,終於安靜了下來,似乎要接受命運的安排。   不知怎麼,她突然覺得眼眶發熱,莫名的痛楚襲上心頭,她看向亞力,柔聲道:「放了它吧,亞力。」   亞力立刻搖頭,把手縮了回來,放在身後,道:「它是我捉來的,它是我的。」   妮婭深深呼吸,用手輕撫弟弟的臉,道:「亞力,你看這個季節,春光明媚,如果有蝴蝶在花叢間自由飛舞,那是多麼美麗啊!放了它吧,你捉了它,它很快就死了。可是你放了它,它就會自由的散發美麗,那有多好!」   亞力似懂非懂地聽著,眼睛眨呀眨,卻還是搖頭。   優妮忽然向門外快步走去,不願再看這屋中一眼。   妮婭凝視著亞力的眼睛,道:「亞力,聽話,放了它吧。」   亞力猶豫了半天,終於在妮婭的目光中屈服,點了點頭,不過又立刻加上一句:「是你要我放我才放的哦,你記得要給我做個甜點啊。」   妮婭微笑,就像打了個勝仗,欣然道:「好啊,那你快放了蝴蝶吧。」   亞力點了點頭,把手從後邊拿了出來,道:「你看啊,我放了。」   然後,他鬆開了手指。   妮婭幾乎就要微笑著迎接那飛翔的蝴蝶。   但她的微笑凝固在唇邊。   有一陣輕風從窗外吹來,蝴蝶的身子在風中飄蕩,終於,掉落在了地上。   「呀!」亞力大叫,「姐姐你看,蝴蝶死了!」   妮婭如受電擊,呆立於地。   她看著那明黃色的小屍體在風中打滾,如一朵鮮艷小花,在盛開後卻被人攀折,凋零風中。   那樣一種淒涼的美!   ※        ※        ※        ※        ※   納斯達帝國,克頓城。   夏爾蒙公爵府。   希麗婭帶著特雷斯走進大廳的時候,忍不住皺了皺眉。在這個大廳中,有一桌豐盛的酒菜擺在中央,然而,與她想像中的宴會有些不同的是,這裡除了暗黑法師,就只有他的五個部下,毫無當初在梵心城時那種人頭聳動的熱鬧氣派場面,反而顯得有些冷清。   夏爾蒙注意到了希麗婭還有特雷斯的反應,道:「公主,克頓城歸於我國時日尚短,城中人心只怕仍未收服,若貿然請太多人來,只怕公主和特雷斯殿下的安全會有隱患。所以非常時期,還是保險些好。」希麗婭目光一閃,嘴角已露出笑容,道:「說的是,讓夏爾蒙公爵你費心了。」   夏爾蒙點了點頭,側開身子,讓出身後五個部下,道:「這五位是我們納斯達帝國的忠臣良將,也是我的得力部下,請讓我為公主介紹。」   說著,他手指傑夫,道:「這位是……」   「這位一定就是傑夫將軍了吧。」希麗婭突然打斷了暗黑法師的話,逕直走上前去,來到傑夫跟前,微笑著道。   傑夫一愣,道:「正是,可是公主您怎麼知道我……」   希麗婭俏生生站在那兒,也不見有何動作,卻覺得萬千風姿,撲面而來,彷彿美麗也是讓人屏住呼吸的武器。   她就那樣用殺人般的美麗微笑著道:「傑夫將軍你自夏爾蒙公爵起事以來就跟隨著他,從月亮山谷到玉山城,從克頓城戰役到瑪咯斯大會戰,屢立奇功,夏爾蒙公爵能有今日,實在是仰仗你極多啊!」   暗黑法師眉頭一皺,盯著希麗婭那美麗身影,臉色陰沉了下來。與此同時,傑夫心中一跳,正要說話,卻聽見希麗婭緊接著又道:「而且自夏爾蒙公爵投奔我納斯達帝國之後,傑夫將軍你所立之功,就是為我納斯達帝國出力了。對於你的武勇,非但是我,就連父王他老人家對你也讚賞不已呢。在我來此之前,他還特意囑咐我要向傑夫將軍你致意。」   傑夫心中越來越驚,但臉上仍是強做平靜,道:「這可折殺傑夫了,傑夫不敢當。」   希麗婭微笑了一下,轉眼向旁邊看去,眼前是個綠瞳女子。   「這位應該就是青瞳軍團長了吧。」她微笑著說,「『暗黑騎士團』成立至今,未曾一戰,但我納斯達帝國舉國上下,卻從未對一隻新組建的軍團有這麼熱切的期待。」   她伸手到青瞳的肩膀拍了拍,親暱地道:「以後要拜託你了。」   青瞳一皺眉,下意識地覺得眼前這女子如此光彩照人,彷彿竟有些刺眼,而她拍肩膀的動作,不知怎麼令她想起另一個女子。   那是一個拿著淡綠小扇時常在黑袍男子身旁出沒的女子。   青瞳退了一步,躲開了希麗婭的手,低聲道:「多謝公主。」就在此時,她忽然感覺到另外的目光,抬頭看去,只見站在希麗婭身旁的那個少年,正好奇地看著她。   那是明亮的,好奇的,甚至天真的眼神。   然後,是青春歲月裡少年的熱情。   「你不會就是傳說中那個妖魔吧?」特雷斯突然問道。   人人聳然動容,希麗婭的笑容僵在嘴邊。   青瞳目光如冰,直盯著特雷斯,一股冰冷殺意,如暗黑魔獸,低低嘶吼了一聲。   夏爾蒙看在眼底,剛想出聲,忽又看了看希麗婭,像是想起了什麼,便站立不動。   而與此同時,阿利耶和傑拉特幾乎是同時看向了暗黑法師,他們的目光在那一刻,似乎也帶上了寒意。   「可是你不像,」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地,平時膽怯的少年不知為什麼,此刻竟大膽起來,而且竟感覺不到前方那股怒意一般,正色道:「你長的這麼秀麗,看來又這麼親切,就算眼睛和別人不一樣,卻一定不會是什麼妖魔的!」   頓了頓,他再一次地肯定自己的話:「你不是的,我相信你。」   青瞳愕然,所有人,包括希麗婭都怔住了。   然後,那個綠瞳女子低聲地念了一句:「親切嗎?」   特雷斯立刻道:「是,我看你很親切啊。」   青瞳的身子震了震,忍不住抬頭向他看去,卻見那一雙熱情的眼睛凝視著自己。   那是一種親切的目光!   青瞳忽然覺得有些眩暈,但她的感覺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另一道冰冷的目光已看了過來,把她驚醒   她如冰水澆頭,從頭冷到了腳,剎那間幾乎覺得自己已被那目光殺死了。   青瞳低下了頭。   希麗婭看在眼底,重新露出了笑容,眼中有深思之意,卻對夏爾蒙笑道:「看來我這個弟弟與青瞳姑娘倒是很有緣呢!」   暗黑法師冷冷地看了青瞳一眼,一言不發。   希麗婭恍若不覺,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笑聲迴盪在大廳中,不知怎麼卻顯得空空蕩蕩。   沒有人響應她的笑聲,甚至連笑容都沒有,整個大廳中,在希麗婭美麗的周圍,都是冰冷的感覺。   希麗婭笑著轉向了半獸人,上上下下一打量,道:「這位就不用猜了,一定是傑拉特族長了吧?」   傑拉特一欠身,道:「是,見過公主。」   「快請起。」希麗婭微笑道,「克頓城一戰,半獸人族名動天下,武勇氣概,真令人不可思議。我納斯達帝國有幸得族長幫助,實在是我國之福。」   傑拉特道:「公主過獎了。半獸人族應該感謝巴茲陛下和納斯達帝國的,若非陛下恩典,賜予我們新的土地,只怕我們此刻還在荒原中風吹日曬呢。」   「族長哪裡話,且不說其他,單是半獸人族在瑪咯斯大會戰中為救父王而付出的犧牲,就令我們納斯達王家感動不已。父王時常談道,若非半獸人勇武善戰,當然了,」她回頭看了看夏爾蒙,「還有夏爾蒙公爵的英明指揮,只怕他自己回不到梵心城了。」   夏爾蒙微一點頭,道:「陛下他過謙了。」   傑拉特也道:「公主千萬不要如此說,巴茲陛下洪福齊天,自然會逢凶化吉。」   希麗婭微笑道:「話雖如此,但父王他老人家常常將半獸人族掛在嘴邊,並曾道,只要有納斯達帝國在,就絕不負半獸人一族,族長你可明白?」   傑拉特臉色微變,只覺得這美麗公主的笑容背後有針般尖銳的深意,沒有絲毫猶豫,立刻道:「多謝陛下,多謝公主。」   希麗婭露出笑容,點頭示意。就在這時,她卻感到背後有一道冰冷地目光,冷冷注視著。   她忽有刺痛感覺,就像是火焰焚身的痛楚。   希麗婭深深吸氣,再一次發出悅耳笑聲,剎那間她的美麗充斥了這個房間,就像鳳凰在火焰中翱翔,儘管痛苦卻越發美麗。   她看向艾爾文,艾爾文正要行禮,卻聽見那好聽的聲音道:「你是艾爾文吧?」   艾爾文吃了一驚,道:「公主連我都認得?」   希麗婭道:「你母親可好?你父親早早過世,你又常年在外,不能陪伴老母,真是委屈她老人家了。」   艾爾文一時說不出話來。   希麗婭微笑道:「怎麼,很吃驚是不是?三年前我在梵心過生日時,同樣是大宴百官,當時你還是個剛剛進入上流社會的普通貴族,站在宴會上有些不知所措,吃飯時還把餐具給掉在了地上,對嗎?」   艾爾文面紅耳赤,吶吶道:「公主,你、你怎麼……」   希麗婭接著道:「我還記得當我站在舞會中心接受眾人賀喜時,你看到我的目光掃過來,還臉紅了,對嗎?」   艾爾文這一下連汗都出來了。   希麗婭忽地笑了出來,道:「好了好了,我當時就記住了你,後來一打聽,才知道你在拉凱爾公爵手下服役。之後,聽說你要開赴蒼雲前線作戰,我便對拉凱爾公爵交代了幾句,看你是不是可造之才。今日看來,你果然沒有令我失望啊!」   艾爾文聞言,半晌回不過神,回想起這些年來仕途陞遷,雖然自己屢立戰功,但較之同僚仍是快了許多。今年不過三十,卻已是帝國主力軍團的軍團長,原來是這位公主在暗中幫助。   艾爾文深深彎腰,道:「艾爾文何等榮幸,得公主寵眷。末將定對陛下,對公主,對納斯達帝國誓死效忠!」   希麗婭面有欣慰之色,道:「好,好,我知道你和在座諸位都是我納斯達帝國的好臣子,以後納斯達帝國就要依仗你們了。」   艾爾文立刻道:「是,請公主放心……」   他開頭說得很大聲,但到後面聲音卻是越來越小,因為按照希麗婭公主的話意,在座眾人都應該表白忠心才是,然而,空蕩蕩的大廳中,只迴盪著他一個人的聲音。   其他的人,眼光中都映出一個黑色的身影。   暗黑法師靜靜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他深深看了艾爾文一眼,平靜的眼中毫無表情,但在那黑色的瞳孔深處,倒映著牆邊燈火,彷彿是燃燒的火焰。   艾爾文緩緩低下頭去。   希麗婭眉頭一皺,忽地笑道:「不過這最後一位,我倒真是不知道了,還要請夏爾蒙公爵給我介紹一下。」   夏爾蒙緩步上前,道:「他叫阿利耶,是我的幕僚。」   阿利耶看了看公主,微笑著點頭示意。   希麗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果然一表人才,能得夏爾蒙公爵看重的人,必定是個英才吧?」   阿利耶立刻道:「公主過獎了,夏爾蒙大人謀略過人,我在他手下只是做些文書工作,稱不上什麼英才。」   希麗婭「哦」了一聲,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   暗黑法師從背後看了看希麗婭那窈窕的身影,眼中有警惕之色一閃而過,但嘴裡道:「好了,大家都見過面了,請入席吧。」   希麗婭應聲回首,嫣然一笑,如春花綻放,不可逼視。         第五十五章 突變     瑪咯斯王國,赤蘇城。   斯帕因宰相府。   「哦,」雅格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道,「你的意思是說,妮婭公主看來對這個婚約很不滿意?」   「不錯。」斯帕因看著面前的這個年輕人,道,「在我們向妮婭公主通報了此事後,她一直都堅持著反對的態度。」   雅格微笑了一下,似乎根本沒有想過自己完不成任務的樣子,道:「啊,那就難辦了。」   想了想,他又轉頭,看著那個神情從容的老人,道:「修肯長老,您是怎麼看的呢?」   修肯和藹地笑了笑,道:「妮婭公主自小就很有主見,而且她是公主,我們是臣子,總不能強迫於她。看來是巴維爾王子和妮婭公主沒有緣份啊。」   雅格微微皺了皺眉,站起身來,來回走了幾步,忽然笑道:「兩位大人,我年輕識淺,考慮還不周全。卻不知道二位可有什麼令妮婭公主回心轉意的方法沒有?」   修肯和斯帕因對望一眼,斯帕因道:「這個實在是很為難啊,雅格大人。」   雅格明亮的眼中光芒一閃,微笑道:「再難之事,也不可能會難倒兩位大人。為了我們兩國長久的友誼,還請二位多多賜教。」   斯帕因「呵呵」笑了兩聲,道:「雅格大人果然是全心全意為布魯斯王國著想,這般人才,真是難得,修肯長老,你說呢?」   修肯微笑點頭,拿起手邊茶杯喝了一口,道:「不錯,不錯,雅格大人年輕有為,真是羨慕霍夫曼陛下的運氣啊!」   雅格看著面前這兩個慢吞吞的人,居然也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輕輕一笑,回到自己座位坐下,道:「兩位大人實在過獎了。」   說著,他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似有所悟,虛心向斯帕因問道:「請問大人,這茶味道芬芳,喝過後口齒留香,實在是茶中極品,卻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呢?」   斯帕因臉色一變,眉頭也皺了起來,正要說話,卻聽修肯接口,淡淡道:「這茶葉是瑪咯斯王國特產,名叫『富貴』,只產於我國西南一帶,歷代都是貢品。如果雅格大人喜歡,就帶些回去好了。」   雅格讚歎,道:「久聞『富貴』之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看來貴國果然地大物博。」   修肯笑著搖頭,道:「哪裡哪裡,過獎了過獎了。」   二人對望,相視良久,忽然會心大笑。   修肯笑道:「雅格大人年紀輕輕,卻有這般耐心,果然前途無量。」   雅格立刻接道:「哪裡,我還要向長老你多多學習。」   說到這裡,他又回頭向斯帕因笑道:「當然了,還有斯帕因大人。」   斯帕因從容道:「雅格大人太謙虛了。」   修肯笑了一會,忽地笑容一收,正色道:「雅格大人。」   雅格似乎早已料到一般,立刻也是端正身姿,道:「長老,請說。」   修肯道:「妮婭公主的確是反對這個婚約的,但為了瑪咯斯王國的前途,為了愛德華四世陛下臨終囑托,我們會盡力勸她的,但能否成功,就要看公主殿下自己了。」   雅格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如此最好。修肯長老何等人物,有您出馬,我是放心的,而且想來妮婭公主也不會是不明是非之人,應該會同意的吧。」   斯帕因道:「這些都是後話了。不過經過這幾日我和修肯長老商議,對貴國提出的條件,覺得還有商榷的必要。」   雅格目光一閃,道:「請說。」   斯帕因望了修肯一眼,道:「因為我國目前的確是十分困難,所以希望貴國能把第一期援助款項再增加兩百萬金幣。此外,閣下提出的以後每年貸款的利息似乎高了,能否降低一些呢?」   雅格眉頭一皺,還未說話,卻聽修肯已接著道:「說來以後我們兩國就是姻親關係了,看在妮婭公主的份上,想來霍夫曼陛下也不會令我們太過為難吧。否則妮婭公主要是發起脾氣,我們也沒辦法了!」   說完,他和藹地看著雅格,「呵呵」笑了幾聲。   雅格沉吟了一會,才抬頭看著面前這兩個人,道:「好,看在妮婭公主的份上,我就替霍夫曼陛下做一次主了。就按二位大人說的,不過……」   話到一半,他突然停了下來。斯帕因追問道:「怎麼?」   雅格看了他一眼,道:「不過妮婭公主的意思我還是很擔心啊,不知可否讓我見一見公主殿下,日後也好對我家陛下有個交代。」   斯帕因側眼向修肯看去,只見修肯從容道:「雅格大人儘管放心,我們會盡快安排的。   妮婭公主深明大義,自然會知道做出什麼選擇最好!」   雅格像是鬆了口氣,面上有了微笑,道:「如此就好了,否則我的任務不好完成,怕是霍夫曼陛下也要生氣的。」   修肯瞇起了眼,道:「哦,霍夫曼陛下?」   雅格像是什麼也不知道,漫不經心地道:「聽說陛下他最恨別人拒絕他的好意了,一般情況下,拒絕他的人都死的很慘呢!」   斯帕因的臉色沉了下來,修肯深邃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驚訝,但神色不變,從容道:「看來霍夫曼陛下是個很有個性的人啊!」   雅格大笑,道:「正是。」   修肯和斯帕因對視一眼,也跟著笑了起來。   一時間,這間屋子裡滿是歡喜的氣氛。   ※        ※        ※        ※        ※   納斯達帝國,蒼雲走廊。   四月。   春天到了極盛的時候,滿天遍地都是綠色,各種花卉更是爭奇鬥艷,耀人眼目。   就連空氣,聞起來似乎也是香的。   蒼雲走廊上,半獸人族的營地內,在無數的半獸人中,卻站著幾個人類。   一批批嶄新的巨大戰斧從木箱中拿出,進入半獸人族的武器庫房,看著半獸人士兵忙碌的身影,暗黑法師靜靜地站在一旁,眼角餘光卻看見了身邊那個清艷的女子。   席娜感覺到了身邊黑袍男子的目光,轉頭向他看去,微笑道:「這批武器質量應該還可以吧?」   夏爾蒙點了點頭,道:「奧古斯都家族的信譽,我自然是信得過的。不過還是要多謝席娜小姐,為了此事還專門跑了一趟。」   席娜手中的淡綠小扇輕輕扇動,扇出的微風把她柔順的長髮貼在臉畔,襯著她白皙的皮膚,有清麗的感覺。她的臉上似乎永遠都帶著笑容,道:「沒什麼,因為這是夏爾蒙先生你訂的最後一批貨,我就跟過來看看了。」   夏爾蒙向她看了一眼,道:「關於貨款,請席娜小姐等一會到克頓城裡結賬吧。」   席娜點頭,含笑道:「好的,我能信不過先生你嗎?」   這時,武器已清點完畢,在現場負責的傑拉特族長走了過來,向夏爾蒙點了點頭,道:「都清點過了,沒錯。」   暗黑法師應了一聲,轉聲向席娜道:「那我們回去吧。」   席娜微笑著走去,夏爾蒙正要跟上,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對傑拉特道:「你也來吧。」   傑拉特點了點頭。   席娜走在營地間的路上,目光望向四周,見無數身材高大的半獸人都在繁忙工作,忙裡忙外,回頭向傑拉特道:「族長,怎麼我來了之後,你們的族人一直都在工作,也不見休息一下?」   傑拉特落後暗黑法師半個身位,一直都跟在身後,道:「這是因為他們自己想做。」   席娜一皺眉,帶著疑問的口氣,道:「這是為什麼?」   傑拉特瞄了一眼暗黑法師,道:「這都要感謝夏爾蒙大人,他把我們半獸人族從絕望之地拯救了出來,又給了我們新的希望。幾百年來,我們半獸人族從未對未來有過如此美好的期盼,自然幹活有勁了。」   夏爾蒙看了傑拉特一眼,笑了笑,道:「族長你太客氣了。」   席娜把他們的神色看在眼裡,也不說話,向前走去。   藍天白雲下,雄偉的大山邊,一個種族忙碌著,為了自己的命運而奮鬥。   「席娜小姐這次是從梵心過來的吧?」暗黑法師突然問道。   席娜點了點頭,道:「是。」   暗黑法師淡淡道:「不知最近帝都那裡,可有什麼新鮮事嗎?」   席娜眼角瞄了這黑袍男子一眼,道:「不知大人想知道的是什麼新鮮事?」   夏爾蒙目光一閃,逕直道:「朝政。」   席娜微微吃了一驚,沒料到他竟如此直接,在印象之中,暗黑法師從來沒有如此直接問過梵心城內的政治形勢。她微一沉吟,道:「先生說笑了,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裡管的到什麼朝政?」   夏爾蒙似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卻也沒說什麼,又向前走去。   席娜看著他的身影,忽然回頭微笑著向傑拉特問道:「族長大人,可否問你一個問題呢?」   傑拉特道:「請說。」   席娜道:「剛才我見你們倉庫中武器還很充足,為什麼還要購入呢?」   傑拉特一皺眉頭,紅色的眼中倒映著那人類美女的身姿,正要回答,卻聽前邊的暗黑法師道:「那是我的命令,多準備些武器,總沒有壞處的。」   席娜聞言,微笑道:「不錯,看來夏爾蒙先生果然深謀遠慮啊。」   暗黑法師的背影似乎震了震,回頭深深看了席娜一眼,卻見這女子已回過頭去,望向北方。   她的窈窕身姿,佇立風中,那一刻,竟非筆墨能書,打動心扉,刻入心間。   「那裡,」席娜眺望北方,道,「納斯達帝國和開蘭王國正在激戰,大人可曾考慮過萬一開蘭南下之後,如何應變?」   暗黑法師和傑拉特同時色變。   傑拉特看了暗黑法師一眼,見他默然不肯說話,便道:「席娜小姐說笑了,北部邊境有納斯達帝國名將鄧肯和馬齊拉納將軍,還有三十萬大軍,開蘭是不可能隨隨便便就南下的。」   席娜看了暗黑法師一眼,嫣然一笑,道:「說的也是。不過戰事無常,當初巴茲陛下西征瑪咯斯,兵強馬壯,誰又知道竟有今日這般結果?」   說到這裡,她又看了看黑袍男子,然後才徐徐道:「萬一到了那時,放眼納斯達帝國全境,可只有夏爾蒙先生的蒼雲集團是精銳之師,可救梵心了。」   夏爾蒙目光閃動,忽然道:「席娜小姐這番話,卻不知道可有什麼其他含義嗎?」   席娜笑了起來,淡綠小扇一下一下地擺動,道:「含義,什麼含義?我的話裡哪有什麼含義啊?先生可不要多想哦!」   夏爾蒙看了她半晌,才收回目光,忽然心中有所感觸,不自覺的抬頭望天。   那青天蒼穹,廣闊無邊,包容了世間無數的大好河山。   ※        ※        ※        ※        ※   納斯達帝國,克頓城。   這是希麗婭公主和特雷斯王子來到克頓城的第七天了,在這段時間裡,希麗婭公主頻繁地訪問各級人士,對他們為納斯達帝國做出的貢獻加以肯定,並勉勵他們繼續努力工作,在夏爾蒙公爵大人的英明領導下,為了帝國的繁榮富強而奮鬥。   在這短短的時間裡,這美麗公主的身姿,已深深印入了蒼雲集團人們的腦海中。   然而,人們在有意無意間,卻總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困擾心頭。也許,只有像阿利耶這般的人,才看得出在希麗婭公主殿下的身後,始終有那一片揮之不去的黑色身影,冷冷地注視著她。   此刻,阿利耶就遠遠地看著前方的人,心中有這般感觸。   這是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希麗婭公主和特雷斯王子在夏爾蒙公爵的陪同下,走上了面對瑪咯斯王國一方的城牆。   城牆很高,從瑪咯斯方向馬蹄平原吹來的風,帶著「呼呼」的聲音,吹過了城頭,吹得軍旗烈烈作響。   希麗婭公主走到牆頭,向西眺望,只見眼前一片青翠平原,鷹飛草長,大風從草原上刮過,壓低了一片片的青草,如海中波濤,起伏不定。   天空中白雲朵朵,襯著藍天,讓人看去,只覺得心胸似乎也寬闊了不少。   希麗婭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這帶有粗曠氣息的味道。   站在她身旁的特雷斯也陶醉於這片景色,情不自禁地道:「好美啊!」   希麗婭微笑道:「我十歲時,曾和父王到過蒼雲城,還記得當時父王抱著我站在蒼雲城頭,指著克頓城對我道:總有一天,父王會帶禰到那個地方,去看一看馬蹄平原,看一看瑪咯斯的土地。沒想到這一等便是多年,不過,終歸是等到了。」   說到這裡,她回頭向靜靜站在一旁的黑袍男子道:「夏爾蒙大人,我在梵心時,曾聽說父王在西征瑪咯斯之前,曾與你單獨站在這個地方,指點瑪咯斯王國江山,可有此事?」   夏爾蒙眼前浮現起當日情景,嘴角有一絲笑容,道:「有的。」   希麗婭點了點頭,再一次看向瑪咯斯,風吹了過來,吹動了她的衣襟,飄飄而動;吹動了她的柔髮,在風中輕舞。   良久,她才徐徐道:「父王一生的心願,都在眼前這片江山了。」說著,她回過頭看著暗黑法師,道:「夏爾蒙大人,你是父王深為器重的人才,不知可願為他,也為了納斯達帝國,打下這片江山嗎?」   暗黑法師黑色的瞳孔中深邃的目光,看著眼前這如怒放鮮花般的美麗女子,在她的眼光中,靜靜地道:「公主,陛下他老人家一生的心願,是要自己完成這豐功偉業,而不是借助他人之手。我只是陛下手下一名小卒,盡忠竭力是我的本分。」   希麗婭點了點頭,不再說話。這時,特雷斯看到牆邊磚頭上有片暗色,有些好奇,上前用手摸了一下,只覺得粗糙的磚面上,隱隱傳來淡淡的血腥味。   「那是人血。」暗黑法師平淡的聲調在背後響起。   特雷斯嚇了一跳,連忙收回了手,下意識地把手在衣服上擦了幾下。   夏爾蒙看在眼裡,目光中微有諷刺之意,轉過頭去,看向那片平原。   風吹著他的黑袍不停舞動。   「這個平原,這個城市,這道城牆,這裡所有的地方,包括我們站著的土地,都曾是鮮血澆灌的戰場。」暗黑法師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我還記得,當日克頓城一戰,狂月滿天,月華清冷,數十萬人殊死搏殺,殺聲震天,利刃反射的光芒幾乎如白晝一般。血流滿地,長街染作了紅色,死屍堆積如山,隨處可見白骨斷肢。那時,我每一次的呼吸,都是血腥的空氣;每一次的腳步,都沾滿了鮮血。」   說著,黑袍男子向特雷斯看去,望著那冰冷的目光,年輕的王子畏懼地退縮。希麗婭輕歎了一口氣,跨上一步,擋在特雷斯面前,迎著夏爾蒙的目光,叫了一聲:「夏爾蒙大人!」   暗黑法師把目光移到她美麗的容顏上,停留了片刻,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只是,希麗婭從他眼神中,看到了輕蔑之意,且越發明顯。   希麗婭忽然道:「夏爾蒙大人,目前我們納斯達帝國遭逢瑪咯斯會戰重創,國力衰弱,大陸各國無不以為我國無力振興,開蘭賊子更是發兵侵略。卻不知大人你對我們將來發展,有何看法?」   夏爾蒙看了希麗婭一眼,微一沉吟,道:「公主,瑪咯斯會戰只是小小挫折,不足為慮。」話剛說完,他突然看見遠處有個士兵風塵僕僕地跑了上來,看到自己這邊的情況,猶豫了一下,又看到了跟在後頭的阿利耶,立刻向他跑了過去。   夏爾蒙心頭一動,但此時耳邊卻傳來了希麗婭的聲音:「大人,我是誠心求教,請說實話。」   夏爾蒙目光一凝,感覺這高貴公主驕傲之外,竟有這般敏銳的判斷力和意想不到的謙虛。他皺了皺眉,緩緩道:「公主,其實我國目前的情況,的確是不大好。但……」   他的話說了一半,忽然停住,目光看向後方,希麗婭微感驚訝,也隨之看去,只見阿利耶臉色大變,快步走來。   不知怎麼,夏爾蒙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跳加快,渾身發熱,似乎身體裡的血液將要沸騰一般。彷彿隱隱感覺到了什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希麗婭敏感地發覺到暗黑法師的異樣,微微皺起了眉頭。   阿利耶快步走到三人跟前,道:「公主,大人,出事了。」   暗黑法師緩緩吐出肺中空氣,沉聲道:「何事?」   阿利耶眼角瞄了希麗婭一眼,道:「加急軍情,北方戰線上,開蘭軍已在兩日前攻破我國防線,伊維特城陷落,目前開蘭大軍正迅速南下,直逼梵心城。」   包括夏爾蒙在內,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在回過神之後,夏爾蒙下意識地向希麗婭看去,只見這美麗公主臉色慘白,怔怔地看向瑪咯斯王國方向,看著那遼闊的馬蹄平原,那在風中這般美麗的江山,卻如一個失落的夢想,越來越是模糊,越來越遠。   她緊緊咬著牙,不去看弟弟那慌亂的眼神,用盡全力讓自己不要倒下,但只覺得耳邊轟鳴,眼前一片模糊,腦海中只迴盪著一個聲音:「出事了,出事了,出事了!」   她慢慢回過頭來,對著阿利耶道:「情況屬實嗎?」   阿利耶道:「這是加急軍情報告,不可能錯的。」   希麗婭臉上再無一絲血色,她的目光穿過眾人,看向梵心城的方向。在大風中,她的身影此刻竟這般脆弱。   低低的,夾雜在風聲中,夏爾蒙等人隱約聽到她微微哽咽的一聲呼喊:「父王……」         第五十六章 亂局     大陸歷一○七七年四月,在僵持了近四個月後,開蘭王國和納斯達帝國的戰爭終於發生了重大轉折。納斯達北部防線的陷落,為這個風雨中飄搖的國家心口上,又狠狠地插上了一把尖刀。   納斯達北部兩個重鎮,馬齊拉納拚死守住托葉塞城;但已被開蘭軍重創,並重重圍困,危若壘卵;至於老將鄧肯駐守的伊維特城,則已陷落,十五萬守軍死傷大半,剩餘小部在鄧肯率領下往梵心城方向撤退。   這時,展現在開蘭大軍面前的,幾乎已是毫無防備的納斯達帝國國土。   隨之,開蘭軍主將埃瓦留下十五萬大軍圍攻托葉塞城,自己則率領三十萬人長驅直入,攻入納斯達縱深腹地,勢如破竹,兵鋒所指,所向披靡。   一時間整個慾望大陸為之震動,無數目光,或遠或近,都盯著這片土地。   ※        ※        ※        ※        ※   納斯達帝國,梵心城。   皇宮,大殿。   巴茲蒼老的臉上有病態的暈紅,斜倚在寶座之上,冷冷地看著座下人心惶惶的百官,然後,他的目光落在了前排的三個兒子身上。   相對其他臣子,這三個王子的表現還算冷靜,至少沒有大驚失色。克裡斯汀筆直地站在那兒,眼圈明顯的有些發黑,看來是沒睡好覺的樣子,但神色平靜,偶而還抬頭看巴茲一眼;身材高大的烏勒則是握緊了雙拳,眼裡滿是憤慨之意,就像是擇人而噬的野獸,然而當他看到巴茲的目光看向他時,卻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低下頭去,避開了父親的眼神。   巴茲皺了皺眉,也沒多想,又看了看希拉爾。這時看來,大殿之上倒是以這三王子最為鎮靜,只見他神色從容,但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一雙眼目光炯炯,正視著巴茲,毫無躲閃之意。   巴茲居高臨下地看著,忽然心中有一種好笑卻淒涼的感覺,只覺得在這莊嚴肅穆的大殿之上,文臣武官,竟都如戲子一般,上演著人生一幕幕悲喜劇。   「你們,」巴茲開了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不知何時已經沙啞,「誰能站出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百官默然。   克裡斯汀上前一步,道:「父王,據最新軍情報告,在伊維特城陷落後,開蘭軍在埃瓦和王子克利姆的率領下,全速南下,深入我國縱深。按這種速度,大概只要八天就可以到達梵心城了。」   眾人相顧失色。   巴茲緊皺眉頭,盯著克裡斯汀看了一會,忽然「哼」了一聲,道:「那你告訴我,這一戰是怎麼輸的?」   克裡斯汀猶豫了一下,道:「根據前方探子傳回的消息,戰事一直都是很正常的。開蘭賊子兵力勝過我軍,但我軍以地形優勢足以抵擋,伊維特城和托葉塞城互為犄角,應該是很牢固的防禦才是。兒臣實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希拉爾瞄了一眼大哥,但眼光余角卻發現烏勒臉色微變,雖然望向巴茲的眼中仍是憤怒之色,但還有一絲畏懼。   希拉爾心中一動,卻不明言,走上一步,朗聲道:「父王,兒臣以為,現在不是追究這個問題的時候。」   克裡斯汀一皺眉,眾人的眼光也隨之向這個平時話語不多的弟弟看去。巴茲瞇起了眼,道:「哦,那以你之見,現在應該研究什麼呢?」   希拉爾從容道:「父王,目前我納斯達帝國正是危急關頭,當務之急,是先解決開蘭賊子的攻勢,解了梵心之危再說。」   巴茲合上了眼,半晌,道:「好,你說的很對。鄧肯所部殘兵不日即到梵心,到時我再問他不遲。眼下危機,眾位愛卿,可有什麼辦法嗎?」   一片沉默。   巴茲冷冷一笑,歎道:「不曾想才過半年時間,納斯達帝國竟落到了這般田地。」   希拉爾道:「父王,為今之計,只有全國動員,令各地部隊全力勤王,救援帝都。而我們則依仗梵心高牆堅壁,固守待援。」   「援軍?」巴茲喃喃地說了一句,抬頭道:「開蘭現在有多少人馬?」   克裡斯汀道:「保守估計,埃瓦是率領三十萬人馬南下,而且至少還有十五萬人包圍托葉塞城,一旦該城陷落,這又是生力軍。另外,最近又有傳聞,開蘭國王弗羅斯特還打算再增兵十萬。」   「嘿嘿,六十萬人嗎?」巴茲心中一緊,「看來弗羅斯特是想一口吃掉我們啊!」   目光一轉,巴茲盯住了烏勒,叫道:「烏勒。」   烏勒很明顯地嚇了一跳,道:「什麼事,父王?」   巴茲看著他,道:「今日都不見你說話,你有什麼心事嗎?」   烏勒立刻道:「沒有,父王。」   巴茲道:「好。三兄弟之中,一向以你最擅長軍事,你倒說說看,對目前局勢有何看法?」   烏勒眉頭緊皺,猶豫了一會,道:「父王,恕兒臣直言,在瑪咯斯會戰之後,我國可以依靠的精銳已經不多了,若是固守梵心待援,只怕是凶多吉少。不如我們權且放棄梵心,先行南下,與開蘭賊子打持久戰。相信以父王英明,遲早必可光復。」   一時間百官失色,眾人側目。   巴茲冷冷地盯著他,一言不發。卻聽克裡斯汀冷笑道:「二弟果然好魄力,連納斯達帝國歷代祖先用無數心血才建設完成的梵心都可以放棄。要知道梵心城乃我納斯達帝國的象徵,一旦它陷落了,與我們亡國有何區別?」   烏勒怒道:「時至今日,你還抱此無聊思想。只要父王在一日,納斯達帝國就不會滅亡,就必定會捲土重來,何必在乎這一城得失?」   克裡斯汀也提高了聲音,道:「可是這一城不是普通一城,而是我國帝都梵心。再說,就算放棄梵心,開蘭賊子難道就會放鬆了嗎?他們必定還要繼續南下,直到消滅我們為止。而我國一向是北方強於南方,莫說是梵心,南方就連一座可靠的大城也不容易找到。到時我們拿什麼抵抗開蘭大軍,還不如在梵心城下與開蘭賊子決一死戰!」   烏勒一挑眉,正要反駁,卻聽到巴茲大喝一聲,道:「夠了!」   眾人立刻默然,大殿上一片肅靜,只聽見巴茲急促的喘息聲。   半晌,希拉爾小心翼翼地道:「父王,兒臣還有一事想說。」   巴茲看了他一眼,道:「你說。」   希拉爾道:「其實二哥剛才說我們可以依靠的精銳,應該是還有的。」   巴茲一皺眉,道:「你是說……」   希拉爾已然點頭,道:「不錯,便是蒼雲集團。」   巴茲還未說話,烏勒卻已搶道:「父王,此事萬萬不可。蒼雲集團軍扼守咽喉要道,是我西面屏障,若輕易調動,則對瑪咯斯門戶洞開,豈不是前驅狼後進虎,到時腹背受敵,如何是好?」   克裡斯汀道:「父王,兒臣不同意二弟所言。當前局勢萬分危急,哪裡還顧的上許多,一切當以梵心為重!」   「呸!」烏勒已顧不上什麼禮儀了,怒道:「鼠目寸光!你這完全是拆東牆補西牆的做法,蒼雲集團就一定能打敗開蘭大軍?再有,若令蒼雲集團勤王梵心,必定是傾盡全力,萬一,不,是一定會導致瑪咯斯攻打蒼雲走廊,這種千載難逢的時機,蘭特如何會錯過?到時我軍在梵心城下與開蘭軍血戰,『黃金騎士團』卻出現於我納斯達國土,那又如何是好?」   巴茲瞳孔收縮,口中念了一句:「黃金騎士團!」   希拉爾看在眼裡,大聲道:「父王,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當前局勢如此危急,必定需要蒼雲集團的寶貴戰鬥力。二哥說什麼前驅狼後進虎,我看是前怕狼後怕虎!黃金騎士團固然厲害,但事有輕重緩急,還是先救梵心的好。」   烏勒手指希拉爾,圓睜雙目,道:「你這是嚇壞了頭腦,這樣會後患無窮的!」   希拉爾不甘示弱,反唇相譏,道:「若不這樣做,我們被滅國之後,哪裡還談的上什麼後患!」   烏勒大怒,熱血上湧,一拳便打了過去,希拉爾見他神色憤怒,早有準備,伸手格開,立刻就要反擊。群臣大嘩,多人連忙上前勸阻,拉開二人,大殿之上,一片混亂。   「住手!」一聲怒吼,震住眾人,只見巴茲顫巍巍站起身來,手指著三個兒子,指尖不斷發抖,面色更是脹得通紅,顯然極為憤怒。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一齊跪下,不敢言語。   巴茲目光從這些人身上一一掃過,竟無一人敢正視他。在這百官齊集的大殿上,不知怎麼,這年老的皇帝卻感覺空空蕩蕩,彷彿只有自己一人站在這高高的地方,孤單而寂寞。   他忽然笑了笑,穩住自己漸漸老去的身體,目光向殿外眺望而去。   遠處層層宮殿之外,是藍天白雲。   他看向遠方,一直看著,恍惚中似乎見到了那個黑色身影,和他一樣的孤單,站立於城牆之上。   「傳令下去,命令全國動員,徵調一切可用之兵,勤王梵心。」那蒼老的聲音緩緩地從寶座之上傳來。   希拉爾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問道:「父王,蒼雲集團那裡……」   「蒼雲集團那裡,也一併通知了吧。」   巴茲淡淡地道。   ※        ※        ※        ※        ※   納斯達帝國,克頓城。   蒼雲集團的高級將領都聚集在夏爾蒙公爵府,研究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暗黑法師站在大廳上,看著這些部下,眉頭緊鎖。   這時,門外響起腳步聲,阿利耶走了進來,見同僚們都已在場,向眾人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然後向夏爾蒙道:「大人,已把希麗婭公主殿下和特雷斯王子送回行館了。」   夏爾蒙點頭,道:「好,你也坐下吧。」   待阿利耶在自己座位上坐下,暗黑法師再次向在座眾人看去,傑夫、青瞳、傑拉特、艾爾文和阿利耶,這五個人加上自己,便是蒼雲集團的領導階層了。   「你們都已經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暗黑法師低沉的聲音在大廳中迴響起來,「按軍情報告來說,開蘭是在兩日前攻破我國北部防線,如果他們全力南下,大概只要八天,便可到達帝都梵心。情況緊急,諸位可有什麼意見,請說。」   艾爾文第一個站起身來,大聲道:「大人,屬下以為,梵心城是我納斯達帝國心臟,數百年來都是納斯達帝國的象徵,而且陛下和皇室成員都在梵心,萬一有個意外,後果不堪設想,只怕納斯達帝國就此滅亡。所以末將以為,我們要全力回援梵心,與開蘭賊子決一死戰,保衛巴茲陛下和帝都梵心。」   暗黑法師深深吸了口氣,微微點了點頭,示意艾爾文坐下,道:「其他人還有什麼意見嗎?」   傑夫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道:「大人,我還有個擔憂。」   暗黑法師看了他一眼,直接道:「你是說瑪咯斯王國?」   傑夫道:「正是。目前我們蒼雲集團扼守著蒼雲走廊,是我國西面屏障。若我們回援帝都,則蒼雲走廊必定空虛。以瑪咯斯方面蘭特和托蘭的將才,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艾爾文向傑夫怒道:「傑夫將軍,你認為是梵心重要還是克頓城重要?」   傑夫臉色一變,但立刻壓下,平靜地道:「艾爾文大人,我是就事論事。萬一出現那種情況,我們反而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那又如何是好?」   艾爾文一愣,臉脹得紅了,但依然重重地向夏爾蒙道:「大人,不管怎麼說,我以為回援梵心是必要之舉。眼下納斯達帝國只怕就只有我們這一支可戰之兵,若我們見死不救,那陛下和梵心城就毫無希望了啊!」說到後面,艾爾文的聲音已漸漸嘶啞。   傑夫輕歎了一聲,不再言語。   大廳中很是安靜,只有艾爾文粗重而焦急的喘息聲。   暗黑法師目光閃爍,瞳孔深難見底,誰也不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著什麼?他的目光在傑夫和艾爾文之間停留了一會,卻不置可否,又移到了其他人的身上。   青瞳低垂著眼簾,感覺到了黑袍男子的目光,抬頭看了看,妖異的綠色眼睛中沒有什麼變化,只微微搖了搖頭。   他又看向半獸人,傑拉特笑了笑,道:「你決定吧。」   夏爾蒙皺了皺眉,把眼光移向最後一個人。   阿利耶站起身來。   暗黑法師目光一凝,道:「你有什麼想說的?」   阿利耶微一沉吟,反問道:「大人,你在擔心什麼?」   「你說呢?」   阿利耶道:「以我看來,大人擔憂的正是傑夫將軍所說的瑪咯斯方面的威脅。」   暗黑法師盯住了他,道:「那又如何?」   阿利耶深深吸氣,斷然道:「大人,請發兵回援梵心吧,瑪咯斯方面絕不足慮!」   眾人嘩然。   暗黑法師面色嚴峻,道:「你繼續說。」   阿利耶道:「是。瑪咯斯會戰後,瑪咯斯王國一掃往日頹勢,黃金騎士團名聞天下,蘭特戰神之名更是威名赫赫,但是往深裡看,瑪咯斯王國並不太平。愛德華四世死後,亞力年紀幼小,文臣武官之間爭權奪勢的傳聞不絕於耳,而且聽聞近日瑪咯斯似乎還向五國聯盟借款,顯然經濟情況十分惡劣。」   說到這裡,阿利耶目光越發鋒銳,道:「在這種情況下,一是他們的經濟實力能否承受這一場戰爭,而且這裡面還有開蘭王國的參與。就算黃金騎士團攻入我國,而且打敗我們,但他們接下來就要面對的是兵強馬壯的開蘭雄兵,這一點瑪咯斯方面不會想不到。」   「其次,若這場戰爭取得勝利,則武將勢力必定大漲,這絕不是瑪咯斯文官系統所願看到的。政治鬥爭本就複雜無比,你死我活。敵對勢力的強大只怕就意味著自己將來的失敗乃至死亡,而文官勢力一向都是在和平時期才可鼎盛發展,所以可以預見,瑪咯斯國內對是否出兵必然還要有一番爭吵,只怕以修肯和斯帕因為首的文官還不願讓蘭特和托蘭出兵。所以,瑪咯斯自顧不暇,絕不足慮!」   聽完這一大段分析之後,艾爾文喜形於色,傑夫也是若有所悟,微微點頭。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黑袍男子的身上。   暗黑法師默然,不言不語,臉上不見絲毫表情,半晌,他才似乎從冥想中醒過來,看了眾人一眼,道:「此事我還要再想一想,你們先回去吧,等我命令。」   艾爾文大急,站起身來,道:「大人,軍情如火,請速做決斷啊!」   暗黑法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揮手,走入後堂。   眾人愕然,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        ※        ※        ※        ※   納斯達帝國,克頓城。   暗黑法師走過迴廊,向著後院小屋走去。   春天的氣息在這裡特別濃郁,芬芳的味道飄灑於空氣中,聞之欲醉。   只是這一切似乎都和黑袍男子無緣一般,在他走過的地方,冰冷的氣息驅散了溫暖,在這春天,在他身後,留下了無形的傷痕。   他忽然停下了腳步,似乎想起了什麼,在沉思片刻之後,他改變了自己的方向,向著客房方向走去。不一會,他來到了一間僻靜的客房,也不猶豫,伸手在門上敲了敲。   門裡立刻傳來熟悉而悅耳的回答:「請進。」   門推開了,映入暗黑法師眼簾的第一件東西,便是那淡綠色的小扇,那在春天裡,襯著如花容顏,扇出縷縷清風的,淡綠小扇。   夏爾蒙忽然覺得這個場面似乎極像一場回憶。   席娜微微一笑,不見任何意外表情,道:「請坐吧,夏爾蒙先生。」   夏爾蒙看了她一眼,見她俏立於窗前,在明媚春光中,唇邊有淡淡笑容。   他突然也笑了,居然笑得還很親切,走了過去,道:「席娜小姐,在這裡還習慣吧?」   席娜微笑道:「這裡很好啊,多謝夏爾蒙先生費心了。」   夏爾蒙道:「哪裡,這是應該的。」   席娜一抬眼,道:「先生你這次造訪,不知道有什麼事嗎?」   夏爾蒙目光一閃,道:「我有件事想請問席娜小姐。」   席娜道:「請說。」   夏爾蒙道:「席娜小姐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來到克頓城呢?」   席娜微笑,道:「我前幾日不是已經和夏爾蒙先生你說過了嗎,因為是最後一批貨,所以我要來看看啊。」   夏爾蒙目光一閃,道:「真的?」   席娜笑而不語。   夏爾蒙看了她半晌,忽然點了點頭,道:「好,我知道了。一直以來,我都知道席娜小姐目光銳利,當前局勢十分複雜,我想聽聽席娜小姐禰的意見,不知道可以嗎?」   席娜緩緩收起笑容,道:「先生說笑了,軍國大事,我是一向不願插手的。」   夏爾蒙也不管她,道:「當前開蘭大軍長驅直入,納斯達帝國危若累卵,我若出兵,又怕瑪咯斯方面趁亂插手。請問小姐,不知道奧古斯都家族對當前局勢有何看法?」   席娜臉色一變,微一沉吟,道:「先生太高看我了,家族的看法立場是由族長和各位長老做出的,我一個小小女子,如何做得了主?」   話到此處,席娜卻忽然話鋒一轉,道:「不過,我們奧古斯都家族是生意人,而且又是以軍火生意為主,說句自私的話,各國不斷交戰,只要不牽涉到五國聯盟,我們都是很高興的。」   夏爾蒙眉頭一皺,眼中深處利芒一閃,道:「只是,貴家族總要站在一邊的,如果同時供給兩邊生意,只怕戰後勝利者對你們也會心有不滿吧。」   席娜原本扇動的小扇在胸口處停了一停,忽然又露出了笑容,在春光裡她是那樣美麗:「是啊,說來也是很頭疼呢!」   夏爾蒙直盯著她,眼光如刀,似乎要穿透她的靈魂。   那一雙美麗眼睛的背後,是一個什麼樣的心靈?   這個世界,有誰能夠真正瞭解別人?   黑袍男子就這樣一直盯著席娜,而席娜居然也沒什麼不好意思,正視著暗黑法師的眼光。   半晌,暗黑法師終於道:「請你們站在我這一邊吧!」   席娜臉色微微一變,道:「你的意思是……」   暗黑法師決然道:「我要出兵!」   席娜目光閃爍,道:「那你要我們做什麼?」   暗黑法師徑直道:「我要回援帝都,但不希望看到背後有瑪咯斯軍隊的影子。」   席娜看著他,道:「那可是有點麻煩啊,再說我們小小一個奧古斯都家族,怎麼能夠決定軍國大事呢?」   暗黑法師不去理她,道:「席娜小姐你在這樣關鍵時刻來到克頓城,絕非無的放矢。」   席娜的瞳孔彷彿收縮了一下,沉默半晌,道:「那麼我們又憑什麼相信你呢?而且我們是生意人,做事情總是要求回報的,請問先生,我們幫了納斯達帝國,你們會給我什麼回報呢?」   暗黑法師深深地看去,深深地呼吸。   那樣一個清艷的女子,靜靜地站在春光中。   席娜忽然間覺得自己看到了火,那是燃燒在黑袍男子眼睛裡的火焰。   那閃爍著無盡慾望和不可抑制的野心之火!   那幾乎可以焚燒盡世間一切的火焰!   「你們,」暗黑法師的聲音不知怎麼忽然變得緩慢而低沉,「不是幫納斯達帝國。」   席娜的心臟突然停止了跳動,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小扇,道:「那先生你的意思是?」   「你們是在幫我。」   長久的沉默。   席娜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彷彿已從震驚中恢復過來,臉上也有了微笑,道:「請問先生,我們為什麼要相信你呢,你以為你的實力可以比得上瑪咯斯、納斯達和開蘭這些強國嗎?」   黑袍男子長久的看著席娜,緩緩道:「你知道半獸人的事嗎?」   席娜笑容中有銳利的目光,道:「你要我們也賭你一把?」   暗黑法師靜靜地道:「半獸人沒有輸。」   席娜緊接著道:「但他們還沒有贏!」   暗黑法師道:「至少他們目前來說,是走對了,是賭贏了。至少他們掌握了自己的命運,至少他們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席娜不說話了,良久,她才道:「那我們能有什麼回報?」   暗黑法師合上了眼,嘴角隱隱有一絲笑意,淡淡道:「你說吧!」         第五十七章 出征     瑪咯斯王國,梵心城。   布魯斯王國特使雅格在本國行館內穿著整齊,對著鏡子最後查看了一遍,只見全身一塵不染,清潔乾淨,儀表堂堂,整個一人間翩翩少年,不知迷倒多少姑娘。   他滿意地笑了笑,轉過身來,今天是他約好進宮參見妮婭公主的日子,著裝儀表,可是不能馬虎的。「少爺,」門口傳來一聲呼喚。   雅格眉頭一皺,只有家族的人才這樣叫他,公事上人人不是叫他公使就是大人。   莫非是家族裡有什麼新的命令?   雅格走過去開了門,見是一個長相普通的下人,道:「什麼事?」   那人也不抬頭,從懷裡拿了一封信出來,道:「家裡有封信,請少爺過目。」   雅格點了點頭,接過信,看了那人一眼,以一種隨意的口氣道:「最近家裡有沒有什麼事啊?」   那人頭垂的更低了,低聲道:「小人不知。如果沒有其他事,那小人就告退了。」   雅格兩道濃眉一揚,清亮的眼中有一絲怒意,但立刻消失不見,微笑道:「好的,你去休息吧。」   那人應了一聲,轉身去了。   雅格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慢慢浮現出奧古斯都家族裡那些老傢伙蒼老的嘴臉,忽然間心中一陣噁心,伸手關上了門。   他走到光亮處,撕開信封,拿出信紙,仔細看著。   被光照亮的他的臉上,居然出現了好幾種奇怪的表情,有驚訝,有憤怒,有迷惑,還有一絲不屑。   在他終於看完這封信後,他的臉色也恢復了平靜,順著光線進來的方向,他抬頭看去,看向東方。   「那個暗黑法師嗎?」他低低地說道,忽然冷笑了一聲,「這些老傢伙,總以為世上無人,以為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掌心,嘿嘿,我倒要看看,這一次你們到底有沒有看錯人。」   說著,他想了想,走到書桌旁,拿過筆紙,開始寫信。   在信的開頭,他寫上了:霍夫曼陛下親見。   ……   ※        ※        ※        ※        ※   納斯達帝國,克頓城。   艾爾文急沖沖地趕往公爵府,今天夏爾蒙公爵下令所有高級將領再次開會,他將做出最後決定。艾爾文回想起昨日情景,又想到當日希麗婭公主到來時暗黑法師的反應,忍不住有些緊張。   很快地,他來到了公爵府邸,通報過後,他快步走向議事大廳。   一進門,他就愣了一下,只見除了同僚,希麗婭公主和特雷斯王子也在,而暗黑法師依舊一身黑袍,手持暗黑法杖,站立於大廳之中。   艾爾文急忙上前,先向希麗婭和特雷斯見了個禮,但見希麗婭隨便點了點頭,顯然沒有什麼心思在這俗禮之上。   夏爾蒙向艾爾文點了點頭,示意他坐下,之後,他向阿利耶看了一眼,道:「你說吧。」   「是。」阿利耶站起身來,手上拿著一張紙,道,「巴茲陛下日前已經發出命令,徵調全國一切可用之兵,全力回援梵心,在梵心城下於開蘭賊子決一死戰。」   夏爾蒙環顧四周,見眾人臉上表情大同小異,畢竟這是眾人事先曾預料到的情況。   艾爾文急切地站起身來,道:「大人,那你的意思如何……」   暗黑法師一揮手阻止了他,卻回身向希麗婭問道:「公主,你看我們應該如何呢?」   艾爾文愕然,希麗婭也是一驚,但隨即恢復了平靜,她的臉色明顯地有些憔悴,顯然沒有睡好,在深深看了暗黑法師一眼後,這美麗女子靜靜地道:「夏爾蒙公爵,你才是一軍之首,這個決定還是由你做吧。」   暗黑法師緊緊盯著她,道:「公主,梵心之危如火燒眉毛,但克頓城地理位置特殊,後邊還有瑪咯斯強兵窺視,請問公主,這該如何是好?」   希麗婭忽然笑了笑,道:「夏爾蒙大人,你是父王器重之人,而我只是個小小女子,如何決定,還是你自己思考吧。不過,我倒是有些小小看法,請夏爾蒙大人斟酌。」   夏爾蒙眉毛一挑,道:「請說。」   希麗婭道:「大人所慮之事,是否都在瑪咯斯方面?」   夏爾蒙看著她,沉聲道:「正是。」   希麗婭淡淡道:「如此,大人大可不必憂慮,以我看來,瑪咯斯必不能出兵。」   眾人的目光一時都集中到了希麗婭的身上,其中尤以阿利耶最為驚訝。   夏爾蒙皺了皺眉,道:「請公主賜教。」   希麗婭道:「不敢。但據我所知,瑪咯斯國內現在自顧不暇,應該無力再出兵與大陸強國爭雄。而且大人切莫忘了,在瑪咯斯旁邊還有個布魯斯王國。」   夏爾蒙眼光一閃,道:「布魯斯王國?」   希麗婭道:「正是。眼下瑪咯斯就那一點兵力,若用在納斯達戰場,一個不好就要泥足深陷,說不定還要和開蘭正面衝突,到那時只怕瑪咯斯所處困境,比我們現在還要糟。布魯斯雖和瑪咯斯交好,但如此大好時機,正是一舉滅掉瑪咯斯的機會,如何會錯過。想來瑪咯斯有識之士,必然有此認識吧?」   眾人紛紛點頭,艾爾文忍不住道:「公主明鑒!」   暗黑法師深深看了看這個女子,點了點頭,道:「好的,多謝公主。」   說罷,他回頭,轉身,目光從眾將身上一一掃過,眾人只覺得一陣寒流吹過,但在那冰冷之下,竟隱隱有熱血沸騰。   那是戰爭之神的呼喚嗎?   在那血與火的戰場,卻還有令人激動的時刻嗎?   亂世中,大好男兒,可準備好了?   「我們,出征!」暗黑法師一字一字地道。   一陣戰慄,帶著隱約的興奮,從眾人心頭掠過。   在走出這個大門,眾人各自回去準備時,特雷斯忽然停下了腳步,站在了青瞳的面前。   青瞳抬頭。   特雷斯看著她妖異的綠瞳,忽然誠懇地道:「青瞳,拜託你了,請你一定要打贏這場戰鬥。」   青瞳看著那單純還帶著天真的眼神,不知怎麼,竟忍不住點了點頭。   特雷斯立刻像得到勝利一般,歡歡喜喜地走了出去。   青瞳收回目光,突然想到了什麼,下意識地向暗黑法師看去,只見那一道冰冷目光,如刀般刻入心間。   她立刻低下了頭。   ※        ※        ※        ※        ※   大陸歷一○七七年四月九日,蒼雲集團軍集結完畢,從蒼雲走廊出發,回援帝都梵心。   這次出征,暗黑法師夏爾蒙公爵為總將,麾下蒼雲軍團、半獸人軍團、黃蜂軍團和新組建的暗黑騎士團四大主力軍團全部在列,總兵力達二十萬人。   而留在克頓城駐守的,只有臨時從附近城市調來的老弱殘兵。   希麗婭公主和特雷斯王子,也隨軍而行。   那一條長龍,從蒼雲城裡走出,向著東方,向著帝都梵心,前進!   希麗婭依舊坐在她那輛奢華的車上,隨著大軍前行著,此刻,她拉開了窗簾,向外看去。   這是晴朗的一天,春天溫和的陽光灑在蒼雲走廊,雄偉的龍山腳下,一隊隊士氣高昂的士兵,往前行進。   在隊伍的最前端,是艾爾文的黃蜂軍團,正是他自己主動爭取擔當先鋒的。希麗婭在蒼雲集團諸將領中,可以說目前最信任的就是這個土生土長的納斯達年輕貴族,然而,令她隱隱感到憂慮的,卻是艾爾文在那暗黑法師面前,似乎還有些敬畏。   在黃蜂軍團後邊,就是目前已名震天下的半獸人軍團,在整族遷移到蒼雲走廊後,半獸人軍團適當補充了軍力,雖然還沒有恢復到原先五萬人的數目,但已有三萬五千人左右。在這片人類的軍隊之中,半獸人永遠都是另類,他們高大強壯的身軀,看上去猙獰可怕的面容,一股殺氣,彷彿在騰騰升起。只要是看到他們的人,心裡都會有一種感覺,那就是半獸人實在是天生的戰士。   想到這裡,希麗婭忍不住往這些「野蠻人」多看了幾眼,忽然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所有半獸人的身上,都帶著他們慣用的巨大戰斧,但是數目,卻從原先的一把變成了兩把,手上一把,背上居然還背著一把。   跟在半獸人軍團之後的,就是這次隊伍中最神秘的暗黑騎士團。清一色的黑色盔甲,整個隊伍一片肅靜,只有不時傳來的馬匹噴鼻聲。在這支隊伍走過的地方,不知怎麼,帶著意外的肅殺,風靜了,花落了,鳥兒也不出聲,就連照著他們的陽光,似乎也是無力的。   彷彿,他們帶著的,就是冥神達斯的死亡氣息!   最後,是以傑夫為首,人數最多的蒼雲軍團,而整個軍隊的糧草輜重,也都在這個軍團之中。   希麗婭低低地歎了口氣,向著梵心的方向望了一眼,放下了窗簾。   ※        ※        ※        ※        ※   瑪咯斯王國,赤蘇城。   皇宮偏殿。   「諸位大人,這次真是天助我瑪咯斯王國!」托蘭言語間掩飾不了的興奮全都表露在他的臉上,「納斯達梵心告急,夏爾蒙被迫率領蒼雲集團回援帝都,可想而知,留守克頓城甚至整個蒼雲走廊的必定都是老弱殘兵,這是我們奪回蒼雲走廊的大好時機。」   蘭特接著道:「正是,瑪咯斯會戰之後,我們數次對克頓城發起戰役,但都在夏爾蒙的蒼雲集團固守下無功而返。這次沒有蒼雲集團的主力軍團,實在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以為應當立刻出兵,攻取蒼雲走廊。」   修肯和斯帕因對望一眼,沉默了一會,斯帕因喉嚨裡咳嗽了幾聲,才慢慢道:「兩位大人忠心報國,實在令我佩服。但戰爭是國家大事,牽一髮而動全身,我們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蘭特嘴邊笑容一斂,道:「斯帕因大人,這種機會稍縱即逝,怎麼可以任意拖延?」   修肯在這個時候開了口,口氣還是一如既往地溫和,道:「蘭特,不要這樣。以我看來,蒼雲集團回援梵心,必然要和開蘭大軍鬥個你死我活,不可能這麼快回來的,我們還有時間。」   托蘭看了看這兩個文官的臉色,眼中劃過一絲擔憂,忽然插口道:「那二位大人,你們的意思是……」   斯帕因皺了皺眉,道:「二位大人,不是我掃你們的興頭,但戰爭之事,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而我們現在的國力,倉庫裡的餘款餘糧,都不足以支撐二位打這麼一場大規模的戰爭……」   蘭特和托蘭一齊變色,托蘭忍不住怒道:「那就讓這個可以扭轉我國命運的機會白白溜走不成?」   斯帕因臉色也沉了下來,道:「托蘭大人,你這話的意思似乎暗指我有心為難,把私人恩怨放在了國家前頭嗎?」   托蘭雙目圓睜,就要回答,卻被蘭特攔住。只見蘭特長長吸了口氣,道:「斯帕因大人,你誤會了。托蘭大人也是一心為國,沒有其他的意思。但話說回來,這次機會實在太好,若不能抓住,一旦等納斯達帝國回過勁來,蒼雲集團回到克頓城,我們只怕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就要受制於人。所以,請大人你一定要把目光放的長遠些,盡力籌措糧草才是。這一戰一定是要打的啊!」   斯帕因目光一閃,眼角向修肯瞄了一眼,卻見他彷彿事不關己,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後似乎覺得茶很難喝,搖了搖頭。   斯帕因望向兩個武將,露出了苦笑,道:「二位大人,說實在話,我怎麼會不知道這個機會難得。本來按時間算,五國聯盟的奧古斯都家族的借款首期應該在這幾天到了,不料他們突然通知說目前周轉困難,要延後些日子;而布魯斯王國答應的借款,卻因為婚約之事拖了下來,而且也是遠水不解近渴。二位也是明理的人,也要理解我這當家之人的難處啊!」   「另外,」修肯長老溫和的聲音接著斯帕因的話響起:「不知道二位有沒有想過,開蘭這次全力攻打納斯達,其用意極為明顯,顯然是要一舉滅掉納斯達帝國。若我們出兵攻打蒼雲走廊,萬一開蘭大獲全勝,你們以為他們會容忍在西面有蒼雲走廊這麼一個心腹之患嗎?可想而知,接下來我們要面對的,就是開蘭大軍。」   他看著蘭特和托蘭,口氣中帶上了不容置疑的決斷,道:「二位,我們瑪咯斯王國現在絕不能再陷入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也不能再面對一個如此強大的對手。」   托蘭忽然冷笑了一聲,道:「長老,你以為我們不動便安然無恙了嗎?如你所說,開蘭打敗了納斯達,但蒼雲走廊戰略位置如此重要,他們豈會放棄?而在蒼雲走廊落入他們手中之後,我們才真正是又面對著另一個強大國家,而且毫無屏障。」   蘭特道:「正是,托蘭大人說的有理。而且恕我直言,二位大人,只要我們得到蒼雲走廊,蘭特自請駐守邊關,絕不讓外敵之兵,從蒼雲走廊進入瑪咯斯半步!」   他言語鏗鏘,落地有聲,帶著不可動搖的決心,一時間震懾全場,無人出聲。   半晌,斯帕因乾笑兩聲,道:「蘭特大人,先不要激動,有話好好說嘛。而且王都赤蘇的安全也是極為重要,若你和黃金騎士團離開,只怕赤蘇城人心會有動盪,那就不好了。」   頓了一下,他自己也覺得這個理由過於牽強,眼珠轉了一轉,又道:「不過話說回來,還是後勤糧草問題難辦啊!兩位大人,你們不能讓士兵們餓著肚子去打仗吧,你們也總不能讓我無中生有,憑空變出糧草給你們啊!」   看著斯帕因那張臉,托蘭和蘭特同時都有想一拳打去的衝動。正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個侍者的聲音:「蘭特大人,北部邊境有軍情報告傳來。」   蘭特和托蘭同時變色,瑪咯斯王國北部就是和布魯斯王國接壤,因為兩國一直交好,所以瑪咯斯一向把重兵都佈置於東面納斯達帝國方向,這一次突如其來的軍情報告,不知道會有什麼事?   蘭特快步走到門口,見那裡站著一個風塵僕僕的士兵,上前低聲說了幾句,那士兵立刻從懷中拿出一封信,同時對蘭特急速說了幾句話,蘭特的面色越來越是陰沉,沉默了一會,揮了揮手,讓那士兵先下去休息了。   他重新回到大廳裡,在門口處停了一下,忽然回頭對站立在門口的侍者道:「你立刻去請布魯斯王國特使雅格大人過來一趟。」   那侍者應了一聲,轉身快步離去。   在其他三人驚訝的目光中,蘭特緩緩落座,抬頭看了看同僚們,低沉著聲音,道:「前方來報,布魯斯王國在與我國的邊境線上開始調動軍力,現在估計已有二十萬人左右,而且還在不斷增兵中。」   眾人愕然。         第五十八章 脅迫     瑪咯斯王國,赤蘇城。   「雅格大人,」斯帕因首先發難,「請你向我們解釋一下,貴國突然在邊境線上增兵,究竟是何用意?」   年輕的特使很明顯早已料到這個問題會被提出,淡淡一笑,從容不迫地道:「各位大人,調派軍隊這樣的大事,霍夫曼陛下是不會對我這個小小的特使通報的,請恕我難以回答了。」   蘭特在一旁冷冷地道:「雅格大人身負兩國和親重任,來到我國,如今貴國卻貿然增兵國境,只怕與大人你的初衷來意不符吧?」   雅格微笑道:「蘭特大人言重了,我們對瑪咯斯王國一向敬重,此次和親更是一片誠心,請各位千萬不要誤會。」   修肯臉色溫和,但目光卻隱隱尖銳,道:「那以大人所見,莫非此舉不是針對我國?」   雅格轉過頭看著修肯,臉上依舊是溫和的笑容,道:「正是如此。」   瑪咯斯王國四位輔政大臣肚子裡同時都罵了一句:「放屁!」   托蘭忍住心中怒氣,向雅格道:「既然如此,我們也就安心了,只是貴國增兵邊境,雖說我們對霍夫曼陛下和雅格大人深信不疑,但傳到民間,難免會有不必要的恐慌,可否請大人轉告霍夫曼陛下,把邊境軍力恢復原狀呢?」   雅格沉吟了一會,道:「托蘭大人說得有理,我來之前也不是沒想過這件事。但事關重大,我還要寫信給霍夫曼陛下解釋,中間或許會耗些時日,還請眾位大人見諒。」   修肯目光一閃,臉上卻微笑道:「如此就麻煩雅格大人了。」   雅格一擺手,道:「這是份內之事,沒有什麼。」頓了一下,他眼角餘光掃過在座眾人,忽然道:「不過還有一事,我說了出來,還請眾位大人莫怪。」   蘭特等人對望了一眼,心下都道:「來了。」   斯帕因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喉嚨,道:「請說。」   雅格清秀的臉龐出現了一絲凝重,讓人看去感覺到他的心情沉重,只聽他道:「眾位大人,我來到貴國已有一段時間,和親一事也得到了各位大人的首肯同意,只是我前日晉見妮婭公主,卻感覺殿下似乎不是很願意,如此一來,我的任務完不成還是小事,但霍夫曼陛下若視之為侮辱那就不好辦了。是吧,各位?」   末了,他還微笑著加了一句,道:「不過這可是與此次增兵事件無關,我國絕非借此向眾位施加壓力,各位大人可不要誤會了。」   瑪咯斯四大權臣的臉色立刻都陰沉了下來。   半晌,修肯才道:「請問雅格大人,以你之見,該如何是好?」   雅格道:「以我看來,還是請各位大人再多勸勸妮婭公主,這對我們兩國都有好處,何樂而不為?至於撤兵之事,我立刻修書給霍夫曼陛下,不過書信往來遲緩,應該要到各位勸動妮婭公主之後,霍夫曼陛下才能收到此信,各位大人,你們說對嗎?」   說著,他清亮的眼裡滿是真誠的目光,懇切地望著對面的四個人。   蘭特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們明白了,不如我們商議之後,再通報大人你,怎樣?」   雅格微笑,點頭,起身向眾人行了一禮,瀟灑轉身,走出門去。   屋中一片寂靜。   過了好一會兒,修肯環顧眾人,淡淡道:「你們怎麼看?」   托蘭悶哼了一聲,道:「這是威脅。」   斯帕因卻冷冷道:「不錯,但他們有這個實力。」   修肯皺了皺眉,看向蘭特,見他端坐不動,眼觀鼻,鼻觀心,英俊的面容如雕像一般,看不出什麼表情。   「事到如今,我們已沒有什麼選擇了,雖說我們不怕和布魯斯再打一仗,但國力凋零,不容我們不小心,妮婭公主那裡,我們再去勸勸吧。」   修肯話鋒一轉,接道:「不過布魯斯意圖不明,不可不防,現在王都赤蘇雖然有黃金騎士團守衛,但力量仍顯薄弱。我提議從納斯達邊境抽調部份軍隊回來。」   蘭特頓時抬頭,托蘭也變了臉色,道:「修肯長老,此事萬萬不可。」   蘭特急道:「長老,現在納斯達蒼雲走廊空虛,是我們千載難逢之機,萬一錯過,後悔莫及啊!」   斯帕因冷冷道:「事有輕重緩急,二位大人,若在你們率重兵攻打克頓城時,布魯斯大軍南下,那又如何?」   蘭特眉頭緊鎖,正要說話,卻聽修肯道:「蘭特,托蘭,你們的心情我很理解,但目前千頭萬緒,我們實在不適合多生事端!」   蘭特看了看修肯,又看了看斯帕因,最後和托蘭憤怒而無奈的眼神對望一眼,終於長歎一聲,看向窗外,不再言語。   窗外是春天,百花盛放,小草青青。   只是在微風起處,卻有幾片花瓣,飄落於地,輾轉成泥。   ※        ※        ※        ※        ※   納斯達帝國。   天慢慢暗了下來,灰褐色的積雲帶著些淡黃,從那雲中,不時傳來隆隆的雷聲。   天地間,起了風。   那一股前行的軍隊,逆風而進。   軍旗,獵獵作響。   暗黑法師站在一個小山丘上,注視著山腳下前進的部隊。   他的黑袍迎風飄舞,他的身影靜靜佇立,他黑色的眼,深邃而不見底。   無數的士兵走過這裡,抬頭眺望,那孤獨中帶著些驕傲的身影。   萬千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錯著,聚集到一個人的身上。   他蒼白著臉,抬頭望向梵心的方向,那裡,是一片模糊。   這孤獨的小丘上,似乎,還有一絲春寒的涼意。   「大人,」阿利耶現身在他的身後,道,「後方蒼雲走廊傳來了消息,在我們離開的這四天裡,瑪咯斯軍並無向克頓城進犯的跡象。」   暗黑法師緩緩收回了目光,卻不回頭,道:「克頓城裡情況如何?」   阿利耶道:「很平靜,沒有什麼異動。留守的哈利將軍已遵照大人的吩咐,緊閉城門,斷絕同瑪咯斯方面的一切聯繫,同時嚴密戒備。」   夏爾蒙點了點頭,微一沉吟,又道:「哈利有說瑪咯斯的情況嗎?」   阿利耶道:「有的,據哈利觀察,瑪咯斯軍雖無進攻的跡象,但部隊卻已開始調動。」   暗黑法師目光立刻一凝。   阿利耶感覺了出來,緊接著道:「但奇怪的是,瑪咯斯軍隊調動的方向竟然是王都赤蘇城,而且也沒有發現有輪換或替防的軍團部隊開來。也就是說,瑪咯斯在我們兩國邊境的兵力反而減少了。」   暗黑法師依舊沒動,但阿利耶直覺地感到他似乎鬆了一口氣。過了一會,黑袍男子才淡淡道:「雖然如此,但你還是要叮囑哈利,切不可麻痺大意,一定要嚴密監視瑪咯斯軍的一舉一動。」   阿利耶正色道:「是。」   夏爾蒙再次抬眼望去,只見天低雲厚,風聲凜冽,讓人心頭發悶,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在這山丘之上,在這大風之中,在這蒼穹之下,一個人,靜靜佇立。   「這一戰,」就在阿利耶正要告退的時候,突然聽到了暗黑法師的聲音,「你覺得我們勝算如何?」阿利耶愣了一下,再一次的,仔細看著暗黑法師的背影。   風更大了。   恍惚中,那黑色的身影在不停飛舞的衣袍間,如咆哮的魔獸,要直上九天。   「我軍面對著的是侵略的敵人,而且戰場是在本國,糧草供給方便,所以士氣還算高昂,但我們千里回援,一路之上加急趕路,士兵體力是個隱憂。」   暗黑法師默默地點了點頭。   阿利耶又道:「反觀開蘭,他們大勝之際,長驅直入,所向披靡,士氣更是高昂,此外,兵力上他們佔據優勢,後勤上也無太大問題,而主將埃瓦是身經百戰的名將,統御方面也很難出錯。」   暗黑法師皺了皺眉,道:「你的意思是……」   阿利耶直接道:「此戰我們勝少敗多。」   暗黑法師霍然轉身,剎那間一陣狂風猛地打在阿利耶的臉上,幾乎令他忍不住後退,他這才發現,原來暗黑法師一個人面對著的,竟是如此劇烈的大風。   那一雙冰冷中帶著殘酷,慾望中燃燒野心的目光,狠狠地盯在阿利耶的臉上。   阿利耶幾乎感覺自己正被利刃砍入身體。   但他卻堅持著沒有後退。   終於,那目光慢慢退去,就像熾熱的刀鋒,緩緩冷卻。   暗黑法師再次轉過身去,望著山丘下蜿蜒前進的軍隊,忽然道:「你說得對。」頓了一下,又道,「很好!」   阿利耶深深呼吸,望著前方獨自迎風的黑色身影,道:「大人,話雖如此,但戰事無常,一切都有可能。當初在你攻下克頓城前,又有誰相信你呢?」   暗黑法師忽地笑了一聲,但笑聲中不帶一絲感情,道:「阿利耶,你且說說,若我勝了這一戰,等待我的會是什麼?」   阿利耶眼角不知怎麼抽搐了一下,半晌才道:「大人,你一定要聽嗎?」   暗黑法師淡淡道:「你說。」   阿利耶道:「我以為,到了那個時候,大人你只有兩條路,一條是帝王之路,一條是死路。」   出奇的,暗黑法師竟對這石破天驚的回答無動於衷,只見他神色不變,道:「理由呢?」   阿利耶道:「若大人你勝了此戰,等於再次救了巴茲陛下,更是救了納斯達帝國。到時大人聲勢之盛,權勢之大,納斯達帝國之內,再無一人可與比肩。」   「自古以來功高震主,巴茲陛下若為納斯達王族未來著想,必定殺你;大人若不甘就死,與之決裂反抗,勝則為王,敗則一死。」   夏爾蒙沉默了一會,道:「依你所言,那我豈不是沒有必要打這一仗了嗎?」   阿利耶閉上了口,不再言語。   夏爾蒙微微抬起了頭,昂首望天。   風急雲湧,灰暗中有股肅殺之意。   他對著蒼天忽然笑了。   一道閃電從雲層中豁然炸出,那耀眼強光,在黑色身影之後,刺破長天,將渾圓蒼穹分為兩半。   山腳下,綠瞳女子怔怔地凝望山頭。   同時,彷彿感覺到了什麼,軍隊的另一邊,美麗的公主拉開車簾,向山丘上望去。   那時,那刻,那裡!   那一個衣袍狂舞,站立於裂空電光下的黑色身影!   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        ※        ※        ※        ※   納斯達帝國,梵心城。   大街上滿是圍觀的人群,人山人海,人們站在維持秩序的士兵身後,注視著從梵心城那高大城門進來的軍隊。   那是失敗的戰士。   一隊隊的士兵,軍裝殘破,滿是灰塵,一個個無精打采,眼中大都有血絲,看來是許多日沒有睡好。這是北方邊境鄧肯所部潰敗的軍隊,在艱苦的跋涉和開蘭大軍的追擊下,他們終於到達了梵心城。只是,他們的到來,卻也意味著,開蘭大軍離這個國家的首都不遠了。   人群中議論紛紛,然而到最後卻漸漸安靜,所有人都從他們身上看到了暗淡的未來。   這些部隊,就這樣在尷尬的氣氛中,進入了帝都。   皇宮。   遣開了所有人,納斯達帝國皇帝巴茲的寢宮中只剩下了躺在床上的他和另一個人。   那是一個老將,他滿頭雪一般的頭髮顯示出他的年齡,卻有著一副和他年齡不相稱的好身體,看上去很是硬朗,在佈滿了刀刻般皺紋的臉上,有一雙原本堅定的眼睛。   可是現在,巴茲看到的卻有了渾濁和慚愧。   「鄧肯,」巴茲看了他許久,歎了一口氣,道,「你還好吧?」   鄧肯跪在巴茲的床前,把頭伏在地面,低聲道:「陛下,罪將鄧肯犯下彌天大罪,請陛下處置。」   巴茲冷冷一笑,道:「彌天大罪?嘿嘿,你的罪居然大過了天去,你還真是厲害!」   鄧肯花白的頭顱顫了一下,沒有說話。   巴茲哼了一聲,道:「好了,你告訴我,這一戰到底是怎麼敗的?」   鄧肯不知怎麼,猶豫了半天,竟講不出話來。他撲在地面,巴茲看不到他的表情,過了一會,有些不耐煩起來,喝道:「鄧肯,你居然還要我等你嗎?」   鄧肯一驚,連忙道:「臣該死。」   巴茲道:「你抬頭說話。」   鄧肯抬起了頭,接觸到了巴茲尖銳的目光,儘管他有數十年的人生閱歷,卻還是忍不住退縮了一下。巴茲冷冷道:「北部防線,雖然我們兵力不佔優勢,但我們佔據地利,又有伊維特和托葉塞城為犄角之勢,斷無迅速潰敗之理。你給我一個解釋。」   鄧肯看著前方的皇帝,他的臉因怒意而有淡淡紅暈,但完全不能掩蓋住他虛弱的蒼白,一場病,就讓這曾經叱吒風雲的帝王蜷縮在了床上。   年老的將軍忽然道:「陛下,此次戰敗,皆是臣一人罪過,臣自請處死。但目前關鍵之處,在於陛下您應當盡快安排梵心的守衛力量,以抗強敵,並等待援軍到來。至於以前的事,就讓臣一肩承當,臣手下將士,都是陛下的好戰士,帝國的好男兒,請陛下妥善安排他們,使他們也可以為防衛帝都盡上一份力。」   話說到後來,老將聲音哽咽,顯然是動了情。   只是巴茲竟絲毫不為所動,瞄了鄧肯一眼,冷笑道:「鄧肯,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鄧肯一驚,抬頭看向巴茲,只見巴茲目光如刀,話鋒銳利,道:「帝都防衛,我自會安排;你手下軍士,都是長官無能才打敗仗,我不會怪罪他們;但你寧願一死,卻不肯對我說說當日戰況,莫非有什麼事不能告訴我嗎?」   鄧肯立刻道:「臣不敢。」說罷頭便磕了下去。   巴茲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間像是想起了什麼,目光緩緩變柔,聲音也緩慢了下來,道:「你為我納斯達帝國效力有五十年了吧?」   鄧肯身子一震,低聲道:「是。」   巴茲道:「我可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鄧肯立刻道:「陛下對臣恩重如山,臣行伍出身,到今日官拜大將軍,都是陛下所賜。臣心中絕無一絲一毫對陛下不敬之意。」   巴茲哼了一聲,道:「那你還不說!」   鄧肯再次猶豫了一下,才道:「當日的情況是這樣的:開蘭軍突然大舉圍攻馬齊拉納將軍駐守的托葉塞城,我按照平日做法從背後突襲,牽制開蘭軍。起先一切都是正常的,開蘭軍被我的部隊牽制,無法全力攻打托葉塞城,等他們想要回頭對付我時,我便立刻後退。不料在幾次進退之後,開蘭軍竟絲毫不顧我的部隊的威脅,全軍向托葉塞城撲去。我見有機可趁,立刻攻打開蘭後軍,當時開蘭已有混亂之勢,只要馬齊拉納部從頭夾擊,必可大勝,不料馬齊拉納軍不知為何,竟全數退回城中,而且對我發出的幾道求援都置之不理。當時我沒料到會有這種變化,部隊已為開蘭大軍拖得遠離安全地帶,待發現不對,已是面對開蘭優勢大軍的全力反撲,激戰三個時辰後,終於大敗。」   「而在這其中,托葉塞城友軍開始時沒有行動,到後來似乎也發現不對,這才衝出相救,卻已遲了。不但如此,而且開蘭軍竟然還有埋伏,很明顯就是針對這第二次衝出托葉塞城的軍隊,似乎完全料到了我軍的變化一般。到了這一步,就再也沒有辦法了,托葉塞城所部被擊退,被迫退守;而我的部隊被擊潰,連帶之下連伊維特城也失去了。」   說完之後,鄧肯似乎心中有著什麼想法,向巴茲看去。   巴茲的面色鐵青,卻沒有看著鄧肯,反而看向窗外,一言不發。   鄧肯等了半天,見巴茲還是不說話,遲疑道:「陛下。」   巴茲轉過頭來,鄧肯登時吃了一驚,只見他臉上再無一絲血色,完全蒼白,雙眼中滿是憤慨,隱約中竟還有傷心,失望。   「這些話你還有對別人說過嗎?」   鄧肯搖了搖頭。   巴茲看著他,忽然道:「你剛才為什麼不願把這個戰況告訴我?」   鄧肯再一次的猶豫了,抬頭看著巴茲的眼睛,終於還是搖了搖頭。   巴茲眼中怒意更甚,突然伸手一掀蓋在身上的被子,站了起來,雖然有些搖晃,但他卻依然指著鄧肯,大聲道:「你說!」   鄧肯低下了頭,眼中彷彿有淚光閃了一閃,然後緩緩地,緩緩地道:「陛下,馬齊拉納將軍和烏勒王子交好,而朝野傳說,克裡斯汀殿下十分看重罪臣。」   巴茲在剎那間屏住了呼吸,深深地看著鄧肯,過了好一會,才道:「這是你自己的猜測?」   鄧肯點頭。   巴茲注視他良久,忽然間只覺得天搖地動,頭腦一陣眩暈,身體搖晃了起來。   鄧肯大驚,連忙上前扶住了他。   巴茲喘著粗氣,一把抓住鄧肯的手,沉聲道:「你聽著,此間話要是洩露半句,我就殺你全族。」   鄧肯臉色一白,立刻點頭道:「是,我明白,陛下。」   巴茲看了他半晌,到了最後,卻還是歎了一口氣,躺回了床上。   「你去吧,」虛弱的皇帝低聲道,「對你的處分我會通知你的,你且在家等候。至於今日之事,只是你片面之詞,不足為信,我還要自己調查一下。但我交代你的事,你要切記。」   鄧肯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巴茲望著這空蕩蕩的寢宮,這奢華下面竟無法掩飾那一絲悲涼和寂寞。   他低低地苦笑了一聲,閉上了眼。         第五十九章 信任     大陸歷一○七七年四月十七日,開蘭大軍抵達梵心城,在輕鬆消滅少許反抗勢力的抵抗後,三十五萬大軍圍在城下,隔著高聳城牆,與城上的納斯達守軍對峙著。   那一天,天氣晴朗,溫陽高懸,陽光暖暖地照在大地上,從開蘭軍這裡看去,視線很是開闊,遠遠的還可以望見寬闊洶湧的巴斯拉河。   克利姆王子一身亮得耀眼的鎧甲,英姿颯爽,騎著高頭大馬,現身於全軍陣前,面含微笑,打量著這一座偉大的城市。   「這可是納斯達先人一百多年的心血啊。」在他身旁的埃瓦笑著說。   克利姆點了點頭,道:「不錯,梵心城實在是壯觀,以我們三十萬大軍之眾,擺在它的城下,卻依然顯得有些渺小。說實話,就算是我們的紅雪之城,只怕也比它稍遜一籌。」   埃瓦看了看他,笑道:「不過它很快就會是殿下的了。」   克利姆聞言,放聲大笑。   埃瓦待他笑聲稍止,道:「殿下,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克利姆微怔,道:「埃瓦叔叔,有話請說。」   埃瓦道:「我們破城之日,你最先想做的一件事是什麼?」   克利姆先是默然片刻,然後斬釘截鐵地道:「進皇宮。」   埃瓦微笑,但眼睛深處卻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擔憂,道:「殿下,到時你已是希麗婭公主的滅國大敵,你怎麼面對她呢?」   克利姆輕輕歎了一口氣,皺起了眉頭,不再說話。   埃瓦眼見年輕的王子表情在一瞬間便由晴轉陰,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岔開話題,道:「根據我的判斷,梵心城內守軍目前應該僅有八萬人左右,而且還包括了鄧肯手下潰敗的軍隊。去年納斯達帝國在瑪咯斯會戰慘敗,為了維持邊境軍力,巴茲迫不得已在梵心只留了五萬人。當時他可是萬萬想不到會有今天的,哈哈哈……」   克利姆臉色立刻好了起來,接著說道:「不錯,如今我們開蘭大軍長驅直入,在北方防線之後,一路上竟沒有遇到什麼像樣的抵抗,看來納斯達帝國氣數已盡了。」   埃瓦把手往梵心城一指,剎那間從他壯實的身體中冒出了指點江山的氣魄,道:「梵心城內守軍不足為懼,倒是現在納斯達各地武裝紛紛勤王,卻是有些頭疼。」   克利姆不以為然,道:「埃瓦叔叔,以我看來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這幾日我們也遇到了幾股勤王部隊,結果還不是被我們打了個落花流水。」   埃瓦卻搖了搖頭,道:「不然,一些小股部隊自然不足為慮,但我擔心的是蒼雲集團。」   克利姆哼了一聲,道:「那個暗黑法師?」   埃瓦點了點頭,道:「不錯。眼下納斯達帝國最後的精銳之師,盡在蒼雲集團。若我們消滅了蒼雲集團,那這個傳承數百年的納斯達帝國就是真正滅亡了。」   克利姆眼前忽然浮現出去年巴茲壽誕之夜,他在納斯達皇宮清心湖畔,見到的那個黑袍男子。   那一個喧鬧、歡快、美麗的夜啊!   那時,有滿天的繁星,一顆一顆,晶瑩剔透,如今想來,都落在了清心湖裡。   因為,在那波光粼粼的湖邊,有一個光彩奪目的女子,就如明月一般,令群星都失去了光彩。   而那黑袍男子,卻像是光明之外的黑暗,不曾引人注目,卻依然存在。   她和他,就彷彿是光明與黑暗的對峙!   心裡這般想著,克利姆淡淡道:「好啊,我倒很想和這個暗黑法師較量一下。他應該也往梵心來了吧?」   埃瓦微笑道:「是,根據我們的情報,蒼雲集團已傾巢而出,全力回援帝都梵心,算來也就在這幾天到了。」   克利姆下意識地向西方看了一眼,遠處的地平線上,空空蕩蕩:「真希望他能來的快一點,我都等急了呢。」   埃瓦笑著拍了拍王子的肩膀,目光卻向梵心城看去,悠然道:「別著急,殿下,有人比我們還急呢!」   ※        ※        ※        ※        ※   城牆之上,納斯達帝國皇帝巴茲披著披風,在群臣的簇擁下,走上了城頭,其間還不時地咳嗽幾聲。   跟在他身後的是三個王子,然後是以拉凱爾和拉曼為首的文武眾臣,看著巴茲的身影,他們眼中都有擔憂之色,只是,誰也沒有辦法勸住執意要來的皇帝。   蒼老而隱約有些顫抖的手,扶上了梵心的城牆,高處的風很涼,吹在臉上,卻寒在了心裡。   巴茲深深地呼吸,他的目光依舊銳利,眼望著城下大軍,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過了好一會,他才打破了沉默,道:「開蘭的主將是埃瓦吧?」   站在三個王子身後,至今仍是帶罪之身的老將鄧肯向前一步,道:「是,同行的還有開蘭王子克利姆,但行軍作戰的主將應該還是埃瓦。」   巴茲點了點頭,目光仍停留在城下開蘭軍營中,只見開蘭大軍整齊有致,人馬來往頻繁但絲毫不亂,顯然是訓練有素之師。   巴茲輕歎了口氣,道:「果然是身經百戰的名將!」頓了一下,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回頭道:「我們的援軍情況如何?」   大王子克裡斯汀答道:「回稟父王,各地勤王之師正源源開來,只是一來人數太少,二來沒有統一指揮,除了先行到達已進入梵心城協助防守的部隊外,近期到達的援軍都被開蘭軍擊潰了。」   巴茲臉色一沉,不過沒有發火,就連說話的聲調都沒有變化,淡淡道:「蒼雲集團呢?」   克裡斯汀皺了皺眉,過了一會才道:「夏爾蒙公爵的蒼雲集團也已回援梵心,而且是全軍盡出,現在距離梵心城只有一日的路程了。」   巴茲掃了兒子一眼,道:「就這些?」   這時,二王子烏勒卻在一旁冷冰冰地道:「大哥,不知夏爾蒙公爵昨天距離梵心城有多遠?」   克裡斯汀臉色一變,正欲開口反駁,但一接觸到巴茲的眼光,立刻控制住了自己,低聲道:「其實夏爾蒙公爵昨日就已到達,但不知為何,他下令蒼雲集團全軍在離梵心城一日路程之地整整休息了一天。」三王子希拉爾插口道:「父王,以兒臣看來,蒼雲集團一路之上都在急行軍,士兵必然疲憊不堪,現在只怕已是強弩之末。就算勉強來了梵心,也是元氣大傷,只會便宜了開蘭賊子。所以夏爾蒙公爵定是看出了這一點,才會令全軍休整,讓士兵們恢復體力。」   巴茲靜靜地聽完希拉爾的話,笑了笑,又向克裡斯汀道:「那現在呢,蒼雲集團行動了嗎?」   克裡斯汀的臉色更難看了,半晌才道:「據探子最新回報,蒼雲集團仍然沒有行動。」   文武眾官頓時私語聲起,議論紛紛,竊竊之聲,不絕於耳。   烏勒陰沉著臉,向巴茲一拱手,道:「父王,形勢很明顯了,夏爾蒙不是心懷不軌,至少也是意圖不明。梵心城如此危急,他竟然視若無睹,請父王聖裁。」   希拉爾冷冷地道:「二哥,你沒有證據就不要亂說話。」   烏勒怒道:「我亂說話?那個暗黑法師心中要是真有父王,又怎會讓蒼雲集團按兵不動,停滯不前?」   希拉爾嘴一撇,不屑道:「兵家大事,士卒為本。若不等士兵們恢復體力,便貿然前來,那才是庸才一個。」   烏勒更怒,正要咆哮,卻聽巴茲喝道:「住口!」   眾人一時噤若寒蟬,頓時安靜了下來。   巴茲銳利的目光在三個兒子和他們身後的官員臉上掃過,一時之間,竟無一人敢和他正眼相視。   大風凜冽,吹得心都冷了。   年老的皇帝緩緩的,緩緩的轉過身去。   他蒼老的臉,此刻如岩石般僵硬。   他炯炯的眼,卻在無人看見處,有了不盡的失落。   時光,如流水般在身旁逝去,   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   是曾經的榮耀,   還是未來的不朽?   遠方的地平線上,   一片空虛。   青天蒼穹,   白雲蒼狗,   悠悠而過。   隱約中,那一個黑色身影,那一雙黑色的眼!   「傳我命令,全城守軍戒備,準備迎擊開蘭攻城。」納斯達帝國皇帝的聲音在城頭迴盪,「另外,派信使立刻前往蒼雲集團軍中,對夏爾蒙公爵傳我口喻:梵心危急,但一切情形,皆由卿自行決定!」   眾皆啞然,一直以來默不作聲的拉曼更是全身一震,但眼中除了驚訝之外,卻另有了一分敬佩。   烏勒回過神來,急道:「父王……」   巴茲一揮手,打斷了兒子的呼喊,再不言語,負手站立在城牆邊,昂首看天。   從背後看去,這站在城頭,負手而立的皇帝,竟有凜然不可仰視的氣魄。   ※        ※        ※        ※        ※   蒼雲集團軍營。   在臨時搭建的大帳內,蒼雲集團的主要將領和希麗婭公主、特雷斯王子齊集一堂。   艾爾文臉色脹的紅了,但竭力控制自己,向暗黑法師道:「大人,末將再次請求發兵,眼下開蘭大軍已圍住梵心城,形勢極其危急,我們不能再等了。」   暗黑法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倒是一旁的阿利耶卻和顏悅色地向艾爾文道:「艾爾文大人。」   艾爾文轉過頭去,道:「什麼事?」   阿利耶從容道:「眼下我軍處境並非很好,一切都要慎重從事。公爵大人他並非不想救援梵心城,只是一來我們一路急行軍,士卒疲憊;其次我們蒼雲集團在兵力上比之開蘭仍處於劣勢,匆忙趕往梵心城只怕凶多吉少。」   說到這裡,阿利耶明亮的眼睛彷彿不經意地看了略顯憔悴的希麗婭姐弟一眼,又道:「但是梵心城我們是一定要救的,你該不會懷疑夏爾蒙大人他對納斯達帝國和陛下的忠心吧?」   艾爾文一驚,接著立刻感覺到屋子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看來,其中有希麗婭公主關心的眼神,還有傑夫和半獸人族長傑拉特的,但隨後他便感覺到了一股寒意,那綠瞳女子妖異的目光,冷冷地看著他,彷彿凍住了他的心跳。   在那短暫的尷尬後,希麗婭公主悅耳的聲音打開了局面,只聽她笑道:「阿利耶大人,你可真是會說笑話。以我看來,艾爾文大人他一直都是夏爾蒙公爵的得力部下,更是我們納斯達帝國的忠臣良將。他剛才說的那番話,只不過是憂心梵心城的局勢,應該不會有其他的意思,夏爾蒙大人,你說是吧?」   公主說了話,夏爾蒙自然不方便再不回答,一欠身,道:「公主說的是,其實我對艾爾文的心情是十分理解的,絕不會怪他。」   希麗婭點了點頭,道:「那我就放心了。大敵當前,我們可不能自亂陣腳。不過,夏爾蒙大人,說起來我們昨日到達此處之後,就再沒有前進,眼看梵心情勢日漸危急,我想你應該要給我一個解釋?」   暗黑法師深邃的目光在希麗婭美麗的容顏上打了個轉,道:「殿下,其實剛才阿利耶說的也是我所憂慮的,我們自然不會不行動,但貿然前去,只怕於事無補。」   希麗婭深深吸氣,白皙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衝動,但暗黑法師敏銳地發現到她的嘴角有輕微的抽搐。只聽她道:「哦,那我倒要聽聽大人你可有什麼計劃了嗎?」   暗黑法師眼中深處光芒一閃,似乎是什麼東西悸動了一下,但他什麼也沒有說,反而合上了口,同時眼角看了阿利耶一眼。   阿利耶笑了一聲,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然後向希麗婭公主微笑道:「殿下,其實一路之上我們幾個人都在討論這件事,而且艾爾文大人也是一直有份參加的。」說著,他轉頭向艾爾文道:「艾爾文大人,是嗎?」   艾爾文皺著眉,點了點頭。   希麗婭瞄了一眼艾爾文,還未說話,身旁的特雷斯王子卻已忍不住了,道:「那你們想出了什麼好辦法了嗎?」   阿利耶歎了一口氣,道:「沒有。」   特雷斯頓時失色,希麗婭的臉色也為之一變。   阿利耶看了一眼暗黑法師,見他仍是面無表情,又道:「兩位殿下,我們商討之後,覺得帝都梵心城地處巴斯拉河中游平原地帶,除了梵心城堅固城牆之外,周圍地勢開闊平坦,最多只有少數幾個丘陵和小高地,難以用奇兵偷襲,否則必定會被開蘭察覺。但若以堂堂正正的實力對戰,就算加上梵心城守軍,我們在兵力上仍是劣勢。所以一時之間,夏爾蒙大人才難以做出決定。」   希麗婭目光忽然變得如刀鋒般尖銳,道:「如此說來,各位大人可是怯戰了?」   眾人色變,只有青瞳臉色毫無變化,回頭看了暗黑法師一眼。   他蒼白的臉上,有微微的冷笑。然後,像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暗黑法師向青瞳望來,兩道目光在空中相遇。   在那後一刻,綠色的眼睛卻退縮了。   「青瞳,禰怎麼了?」忽然響起的不合時宜的問題,意外的出自特雷斯王子的口中。   這時,誰都看出了不同尋常的東西。   暗黑法師嘴角的冷笑在剎那間凝固了,一陣無形的寒流片刻間充斥著這個房間。然而,那年輕的王子的眼中,竟似乎只有一個人一般,他很關心地道:「你怎麼了,咦,你的臉色更難看了,該不是生病了吧?」   青瞳幾乎是聽到了冥冥中暗黑魔獸在耳旁狂吼了一聲,那殘忍的眼神彷彿就在眼前。   她嘴唇動了一下,卻沒有理會特雷斯,而是向暗黑法師看去。   如果,   有那麼一雙眼睛,為我而癡狂,   那就看我一眼,   就一眼吧!   讓我為你而背叛命運,   讓我陪你去沉淪黑暗!   永不回頭!   她妖艷的淡綠的眼光,停在了暗黑法師的臉上。   只是,她沒有看見暗黑法師的眼睛。   夏爾蒙靜靜起身,神色中一派從容,走到希麗婭公主身旁,深邃而明亮的黑色瞳孔中倒映著她一個人美麗的身影,道:「公主殿下,你且放心。蒼雲集團從上至下,絕無怯戰之人。只是事關重大,我要慎重從事而已。」   希麗婭冷笑一聲,道:「夏爾蒙大人,你的慎重時間也太久了吧?」   夏爾蒙神色不變,道:「殿下,請息怒,我想陛下他老人家一定會理解我的。」   希麗婭哼了一聲,道:「父王若是看到你在如此情況下還在這裡閒談,定然不會容你。」   夏爾蒙皺了皺眉,正要說話,忽聽門外傳來聲音:「眾位大人!」   阿利耶走到門口,低聲道:「什麼事?」   門外一個士兵道:「梵心城來了信使,說是有陛下口喻給夏爾蒙大人。」   眾人一驚,夏爾蒙道:「讓他進來。」   不多時,進來了一個風塵僕僕的士兵,往屋中眾人掃了一眼,逕直走到夏爾蒙身前,行了一禮,道:「大人,陛下有口喻給您。」   夏爾蒙道:「說吧。」   那士兵站直身子,朗聲道:「陛下道:梵心危急,但一切情形,皆由卿自行決定!」   夏爾蒙身子一震,旁邊的希麗婭更是吃驚,連臉色都變了。   一時間眾人的眼光都看著暗黑法師。   夏爾蒙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   那士兵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暗黑法師再不說話,也不看眾人反應,只走到窗前,向外看去。   那裡是梵心城的方向嗎?   他蕭瑟的背影,在這一刻,似乎更是孤單了。   ※        ※        ※        ※        ※   大陸歷一○七七年四月十八日,清晨。   太陽還沒有升起,巴斯拉平原上還飄蕩著迷霧,只有那聳立的巨大城池,如巨人般巍峨。   昨天到達的開蘭軍,並沒有立刻攻打梵心城,在埃瓦的指揮下,開蘭大軍有條不紊的在梵心城前結營扎帳,休養生息起來。   廣闊的平原上,淡淡的薄霧裡,隱約傳來了遠處村莊的雞鳴。   新的一天,開始了。   開蘭軍主將埃瓦走到大帳外,伸了個懶腰,貪婪地吸了一口晨間清新的空氣,只覺得似乎有股淡淡的甜味,直透入心間。   他微笑著搖了搖頭,叫過身邊的衛兵,問道:「克利姆殿下起來了嗎?」   那衛兵道:「殿下他很早就起來了,現在已經去了軍營前方。」   埃瓦點了點頭,轉過身,也向軍營前方走去。   遠遠的,他就看見了那年輕王子的背影,昂著頭,望著那座城池。   埃瓦笑著走了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想什麼呢?」   克利姆吃了一驚,回頭一看,見是埃瓦,立刻露出了笑容道:「早啊,埃瓦叔叔。」   埃瓦點頭,道:「怎麼一大早就跑到這裡來想心事啊?」   克利姆臉一紅,道:「哪有此事,埃瓦叔叔你說笑了。我是想好好看看這座梵心城,等一會不知會有多少開蘭將士為它而戰?」   埃瓦忽然看了看西方,道:「不一定的。」   克利姆不解,道:「什麼?」   埃瓦道:「殿下,我們昨天就說過了,其實梵心城裡守軍不足為慮,我們最大的敵人是西面勤王的蒼雲集團。按我本意,是先和蒼雲集團決戰之後,才輪到是否攻城的問題。」   克利姆醒悟,道:「難怪昨天你並沒有讓我軍包圍梵心城,而是在梵心城前遠處安營,原來是想和蒼雲集團先行決戰。」   埃瓦點頭道:「不錯。其實包圍梵心城在現在並沒有太大意義,納斯達朝廷要是想逃,早就跑了。他們之所以到現在還堅守梵心,無非是捨不得這座帝都,更說明他們對其南方力量已不抱希望,現在只憑藉著梵心城想創造出一點奇跡,另外就是寄望於各地援軍,特別是蒼雲集團的到來。」   克利姆忽然有些感慨,道:「說起來真是世事無常,去年巴茲壽誕之時,我到梵心為他祝壽。那時納斯達帝國如日中天,不可一世,巴茲更是趾高氣揚,沒想到只短短半年,卻成了這窮途末日一般的景象……」   突然,西面方向,那片霧的深處,隱隱傳來了一陣馬嘶。   埃瓦臉色微變,轉身向那裡看去。   那片朦朧的迷霧背後,彷彿有著低沉鼓聲,伴著心跳,「咚」地一聲,敲了一下。   開蘭大軍仍很鎮靜,營地之內鴉雀無聲,只是所有的人,或停下了工作,或拿起了武器,向西而望,一股殺意,隱隱升騰。   逐漸的,一陣低低的喧嘩從西面響起,片刻之後,有一匹快馬迅速馳來,來到埃瓦和克利姆的身前,馬上士兵滾鞍落馬,疾聲道:「大人,西面發現了納斯達軍部隊。」   埃瓦眉頭一皺,但眼睛卻亮了起來,與克利姆對望了一眼,道:「對方情況如何?」   士兵道:「回稟大人,因為有霧遮擋,看不清對方全軍,但從接觸到的前鋒部隊來看,應該是大部隊。」   埃瓦點了點頭,道:「敵軍可有向我們攻擊?」   士兵道:「沒有,應該是敵我雙方無意間的接觸,只發生了小衝突,敵軍便被我軍西線部隊迎頭痛擊,退了回去。現在西線戈武將軍請示是否追擊?」   埃瓦斷然道:「敵情不明,不許追擊。傳令下去,全軍嚴守本陣,不得擅自出戰,待日出霧散,再做打算。」   那士兵應了一聲,向二人行了一禮,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埃瓦轉頭向克利姆笑道:「殿下,你要等的人,終於來了。」   克利姆露出笑容,看著西方,忽爾回頭,向埃瓦問道:「埃瓦叔叔,我軍既有優勢,為何不追擊?」埃瓦微笑道:「殿下,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軍雖有兵力優勢,但敵情不明,還是不要輕舉妄動。那暗黑法師在以前的戰爭中,從月亮山谷到玉山城,再到克頓城戰役,幾次用奇,可知其擅長使用奇兵,不可不防;」   「其次,如殿下所說,我軍既有優勢,那就不必冒險追擊,待霧散之後,看清敵情,在從容決戰,以正統兵法對之,勝算可期。殿下以為如何?」   克利姆臉有敬佩之色,道:「還是埃瓦叔叔英明。」   埃瓦失笑,拍了拍王子的肩膀,道:「這些不過是我多年用兵的一些經驗之談,不足掛齒。不過現在連我也有些著急了,真想馬上天開霧散,見一見那蒼雲集團的真面目,會一會那名滿天下的暗黑法師!」說罷,二人對望一眼,相顧大笑。   ※        ※        ※        ※        ※   薄霧如輕紗,流連於平原之上,拂過了草尖花瓣,凝成了晶瑩露珠,剔透動人。   遠遠看去,如少女雪白衣裙,伴著婀娜身姿,輕輕晃動。   霧的另一端,暗黑法師手持暗黑法杖,安靜佇立。   在他四周,滿是全副武裝的士兵,只是,彷彿是無意識的,每一個人都離他有一段距離,在這場地中央,露出了一塊圓形空地。   他一個人,孤單獨立,望向前方。   過了一會,艾爾文匆匆趕來,走到夏爾蒙跟前,行了一禮,道:「大人,敵軍並未追來。」   夏爾蒙眉頭一皺,旋又如常,淡淡道:「埃瓦身經百戰,果然不易犯錯。你傳我命令,讓半獸人軍團和蒼雲軍團都撤回本陣,不必埋伏了。」   艾爾文點了點頭,但臉上還是掠過了一絲失望,轉身離去。   夏爾蒙看在眼中,知道他對這場戰役並無太大信心,所以看到這詐術失敗,不由露出了失望之色。   暗黑法師在心中歎了一口氣,但神色絲毫不變,一派從容。   ※        ※        ※        ※        ※   最初的一縷陽光,照在了梵心城頭。   值勤的士兵深深吸了一口氣,伸了個懶腰,用初升太陽的溫暖,驅散昨夜的春寒。   然後,他的目光穿過了在陽光下漸漸稀薄的晨霧,向城下看去。   那一片片整齊肅殺的軍隊,分成兩端,隔著一段距離,中間還有稀薄迷霧,彼此對峙。   晨風吹來,軍旗飄飄。   士兵怔住了,屏住了呼吸。   然後他大聲呼喊:「蒼雲集團,是蒼雲集團來了,我們有救了!」   聲音如離弦之箭,破空而出,打破寂靜,迴盪在梵心城頭。   這在片刻前還似乎沉睡的城市,已然驚醒。   人們的眼前,都浮現出那一個黑色身影。   當聞訊趕來的巴茲和文武百官站到城頭,向下眺望時,陽光已完全驅散了晨霧,天高雲淡,微風徐徐!   多麼晴朗而美好的一天啊!         第六十章 第一天     二十萬人的蒼雲集團,站在最前線的,是傑夫的蒼雲軍團和艾爾文的黃蜂軍團,而蒼雲集團整個軍隊的陣型,也成了一個不規則的方陣,面對著前方遠處的開蘭軍。   開蘭方面,埃瓦分出了五萬人駐守在靠近梵心城的一端,嚴密監視著那裡的一舉一動,以防受到突如其來的襲擊,而其餘的部隊,則是騎兵陣擺在前列,步兵陣夾雜其中,很明顯的是個攻擊陣勢。   開蘭以正規戰法,充分利用兵力優勢,在戰爭的一開始,便擺出了攻擊姿態。   城上城下,巴茲和暗黑法師等人,都看了出來。   「整個陣型,無懈可擊啊!」巴茲出人意料的讚歎了一句,望著城下,頭也不回,道:「你說呢,拉曼?」   拉曼走上幾步,站在巴茲身後,望著城下對峙的兩軍,心裡忽然有股豪情升起,低聲道:「陛下說的是。」   巴茲微微一笑,又叫了另一人的名字:「拉凱爾。」   拉凱爾上前與巴茲並列,道:「臣在。」   「你怎麼看?」   拉凱爾微一沉吟,道:「臣以為戰事無常,開蘭軍既然擺出了攻擊姿態,那麼在它攻擊過程中,就很可能會有弱點露出,我軍……」說到此處,他忽然頓了一下,然後大有深意地看了巴茲一眼,加重了語氣,改變了稱呼,道:「蒼雲集團並不是沒有機會的。」   巴茲白眉一揚,向拉凱爾看去。   拉凱爾坦然一笑。   巴茲看了他一會,點了點頭,卻不說話,轉過頭去,又看向城下兩軍。   兩軍陣前,一片安靜,全無人聲,只有偶爾傳來幾聲馬匹嘶鳴。   克利姆王子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卻發現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時已全都是汗。他眉頭皺了一下,即使在納斯達北方邊境面對數量更多的納斯達軍隊時,他也不曾如此緊張過,可是,如今心裡不知為何,竟隱隱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這都是因為那個神秘的暗黑法師嗎?   克利姆斷然一甩頭,把無聊的想法全部甩出腦袋,正在這時,聽到了埃瓦的聲音:「殿下,你還好嗎?」   克利姆向站在身旁的埃瓦強笑了一下,搖頭道:「沒事。」   埃瓦多看了他兩眼,道:「那我可要開始了,殿下。」   克利姆深深呼吸,重新露出了笑容,道:「埃瓦叔叔,請吧!」   說完,他轉眼看向前方,那遠處巨大的人海方陣,靜靜肅立,卻不知那暗黑法師,站在哪一個角落?   暗黑法師夏爾蒙站在一個小高地上,舉目眺望,在他身旁的親信,只有一個阿利耶。   風,從他背後的方向吹來,在這平原之上,歡快奔跑。   「大人,」阿利耶突然道,「來了。」   溫暖的陽光下,夏爾蒙的臉色卻似乎白了白,他冷冷地望去,深邃的眼中,再沒有一絲感情,靜靜地,低低地道:「開始了嗎?」   開蘭軍前,戰馬開始躁動,無形肅殺的氣氛,一瞬間便瀰漫於天地間。   忽地,低沉卻震耳的號角聲響起。   響徹天地!   那是進攻的號角。   深深呼吸,   血液開始沸騰,   繃緊了全身肌肉,   從靈魂深處的那一聲嘶吼:殺!   漫山遍野的開蘭軍向前衝去,紅了眼,喘著氣,如狂怒的猛獸,撲向敵手。   天色這般明亮!   無數的刀刃在空中揮舞,明亮的刀鋒映著猙獰的面容,他們跑在生死邊緣,衝向前去!   那一種氣勢,排山倒海,儘管身在遠處,依然撲面而來。   梵心城牆上的眾人,都變了臉色。   開蘭軍的第一次攻擊衝鋒,便投入了四萬騎兵,六萬步兵,相當於蒼雲集團的一半兵力。   納斯達軍陣中,暗黑法師的眼角,也彷彿抽搐了一下。   很快的,開蘭騎兵突到了前端,逐漸接近納斯達軍陣地。   就在這時,納斯達軍陣前原本高舉盾牌的步兵,突然收起兵器向後退去,露出了身後的戰友。   那是兩萬人的弓箭部隊。   「諍!」   拉動弓弦的聲音,聽來竟如悅耳的鈴聲,撥動心弦,震撼靈魂!   漫天的箭羽,發出了密密的「颼颼」聲,迴盪在天地間。   就如傳說中,偉大冥神的笑聲!   一馬當先的騎兵,還未來得及感覺疼痛,以被射穿喉嚨,身體向後倒去,在他落地的那一刻,在鮮血模糊的那一秒,他看見自己的戰馬,兀自勇敢地向前衝去。   然後,在如春雨般細密的箭雨中,成了刺蝟。   那一聲低沉嘶吼,那一束耀眼白光,   那一縷生命消失的悲愴!   似乎早已料到這個局面,蒼雲集團弓箭部隊的目標,完全針對著開蘭騎兵部隊,而開蘭騎兵猝不及防,片刻間衝進納斯達弓箭射程之內的騎兵部隊就已損失了數千人。   梵心城頭的士兵們歡聲雷動,巴茲眾人也露出了微笑。   然而,還沒等他們的微笑消失,開蘭軍已做出了反應。   硬生生勒住馬頭,開蘭騎兵竟能夠冷靜地向後退去,直退到弓箭射程之外,然後重整隊型,用仇恨的目光盯著敵人,等待著步兵部隊上來。   城牆之上,巴茲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低聲道:「好!好一個開蘭騎兵!」   六萬人的步兵迅速跟了上來,片刻之後已把騎兵部隊包在中間。接著,隨著多個軍官的呼喊,這個巨大的步兵陣齊刷刷一聲,同時舉起了盾牌,然後向前推進。   看著這龐大的、躲在堅固盾牌之後的戰陣,阿利耶突然笑了一下,居然不無幽默地道:「你說這像不像一隻烏龜呢,大人?」   如是羅德或維西,都一定會笑的打跌,只是暗黑法師卻如沒聽見一般,動也不動,一雙黑色眼睛,只是盯著前方。   盾牌擋住了大部份的箭支,開蘭軍緩慢但堅實地前進著。D蒼雲集團很快也做出了反應,弓箭部隊收起武器,向後退去。   蒼天下,大地上,冥冥中。   悠悠傳來低沉鼓聲,令所有人心頭一跳。   「咚!」……   猙獰的面孔,龐大的身體,染血的戰斧,逼人的氣魄,半獸人軍團赫然出現。   站在最前端的,是那一個如火焰般的巨人!   開蘭軍中,克利姆乾嚥了一口口水,把心頭那股不舒服的感覺強壓了下去。他在如此遠的地方竟然還有這樣的感覺,可以想像半獸人軍團給予前線開蘭將士的壓力有多大?   「殿下,不必擔心。」埃瓦的聲音響起。   克利姆向他看去。   埃瓦面色從容,絲毫不見有情緒波動,道:「你看納斯達軍前線。」   克利姆依言看去,片刻後已醒悟道:「都是步兵?」   埃瓦點了點頭,道:「不錯,半獸人軍團居中,左右都是蒼雲軍團和黃蜂軍團的步兵部隊,看來暗黑法師是想以防禦力最強的步兵陣來抵擋我們的攻勢。」   克利姆忽道:「其中會不會有詐?」   埃瓦一愣,還未說話,只見戰場之上,開蘭軍已然接近納斯達陣地,隨著前線軍官一聲令下,所有步兵放下盾牌,散了開去,露出中間一條大道給騎兵部隊。   緊接著,所有的開蘭士兵,騎兵和步兵,都衝向敵陣。   殺聲震天!   無數的敵人從前方衝來,雪亮的刀鋒幾乎映花了眼睛,但納斯達軍陣腳卻絲毫不亂。   彷彿,在這戰場上,在這生死邊緣,這些士兵也像他們那個孤單冷酷的領袖一樣,失去了感情,完全冷靜。   只有那溫和的春天的陽光,照著這片人海,帶來了一絲溫暖。   特別是在半獸人軍團中,他們令人奇怪的,人人有兩把戰斧,一把握在手中,一把背在肩頭,那兩處鋒利的刃鋒,倒映出了更加耀眼的光芒。   開蘭軍中,埃瓦忽然臉色大變,失聲道:「糟了!」   克利姆一怔,卻來不及問話,場中形勢已發生突變。   開蘭的騎兵部隊沿著正中間步兵部隊為他們讓出的通道,鐵蹄翻飛,快若狂風,以風捲殘雲之勢,排山倒海般的攻來。   而在他們前方的,便是半獸人軍團。   那一刻,世界也屏住了呼吸!   費爾看著越來越近的敵人,巨大身軀上如鐵鑄般的肌肉一點一點繃緊,尖銳的獠牙襯著他冰冷的目光,如冥神的冷笑!   「哇……啊!」他昂首狂吼!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萬五千個半獸人齊聲狂吼,震撼了整個戰場。   馬匹驚立,騎士好不容易控制住它,抬頭看時,卻只見那一片血紅。   染血的戰斧,從冥冥九幽而來,在晴朗天空中劃過了一道淡淡傷痕,破空而至。   「卡!」低沉的一聲悶響,連人帶馬,竟為那巨大戰斧切為兩段。   同時,在那一剎那的工夫,所有的半獸人竟全部拋出了手中戰斧。   那時,在開蘭騎兵的眼中,在他們屏住呼吸的時刻,在他們失去生命的時候,天空暗了下來!   三萬五千把巨大戰斧,發出破空的尖嘯聲,遮天蔽日而來。   那一刻,沉重戰斧砍入身體之聲不絕於耳,巨大的衝力把無數開蘭騎兵整排整排的打得向後倒飛出去。   就連天空,也似乎被鮮血模糊了!   只在一瞬間,精銳的開蘭騎兵已遭到了近乎毀滅性的打擊!   還未等其他人反應過來,隨著高地上暗黑法師的一個手勢,蒼雲軍團和黃蜂軍團的騎兵部隊出現在步兵後面。D隨著步兵向騎兵部隊後面退去,在傑夫和艾爾文的親自率領下,納斯達騎兵部隊衝向了驚魂未定的開蘭軍隊。   而凶悍的半獸人軍團,瞪著血紅雙眼,拔下了肩頭戰斧,踏著無盡鮮血,狂吼著衝上。   開蘭軍軍心大亂,終於向後潰退。   埃瓦面色鐵青,立刻連下命令,讓後方部隊壓上,並且軍隊中留下空隙,以讓敗兵退回陣中。同時弓箭部隊衝上前方,全力射住陣腳,阻止敵軍攻來。   這一場血戰,從清晨直殺到下午,在留下了遍地屍首後,雙方收兵。   戰後清點傷亡,蒼雲集團陣亡八千人,而開蘭軍竟死亡了近五萬人。   這不成比例的傷亡,沉重地壓在開蘭軍上下將士的心頭,自南侵以來,從未有過的大敗,令他們對勝利的信心首次產生了一絲動搖。   而相反的,梵心城上下歡欣鼓舞,暗黑法師之名,即使是在黑夜之中也被人提起傳頌。   當然了,這並不是為了嚇唬小兒夜啼。   「梵心之役」的第一天,就這麼結束了。         第六十一章 第二天     夜深,明月高懸。   埃瓦沉著臉,坐在大帳之內,低頭苦思。D克利姆擔心地看著他,在許久的安靜之後,終於關切地道:「埃瓦叔叔,你沒事吧?」   埃瓦抬頭看了王子一眼,歎了一口氣,道:「我沒事,殿下請放心吧。」   克利姆猶豫了一下,道:「日間戰事,實在是意料之外,誰也想不到半獸人軍團居然還會來這一手……」說到這裡,他下意識地想起了白天那地獄般的景象,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強笑了一聲,道:「但我們畢竟現在還有優勢,未必就輸了此仗。」   埃瓦點了點頭,道:「蒼雲集團戰力之強,大大超乎我的意料,特別是那半獸人軍團,實在恐怖。其實也難怪,去年瑪咯斯大會戰中,蘭特的黃金騎士團叱吒風雲,幾乎以一己之力重創納斯達大軍。但在追擊暗黑法師歸國一戰中,卻與半獸人軍團一場血戰,也只是不分上下,最後兩敗俱傷而已。」   克利姆心中突然一涼,像是想到了什麼,急道:「埃瓦叔叔,其實還有……」   埃瓦看了他一眼,道:「你也想到了吧?」   不知怎麼,克利姆忽然覺得喉嚨發乾,低聲道:「暗黑騎士團!」   埃瓦點頭,道:「不錯,我所想的正是這個神秘的暗黑騎士團。黑暗對立著光明,很明顯這是暗黑法師專門為了對付黃金騎士團所創立的。D」雖說只是一個新組建的軍團,但聽說它集中了蒼雲集團,實際上也就是目前整個納斯達帝國最精銳的騎兵部隊,而軍團長青瞳更是迷一般的人物,我們對她完全不瞭解。D「今日一戰,直到最後的混戰,暗黑法師依然沒有派出暗黑騎士團,看來這才是他真正的王牌。所以,這只未知的軍隊,才是我最擔心的。」   克利姆默然。   埃瓦看在眼中,皺了皺眉,察覺到自己的語氣不是很適當,正要出言寬慰,門外卻突然響起了衛兵的聲音:「大人。」   埃瓦一愣,道:「這麼遲了,什麼事?」   克利姆也跟著抬起頭來。   門外衛兵道:「後方有軍情報告送來。」   埃瓦身子一震,快步走到門口,和那衛兵低聲說了幾句,接過一封文書,立即拆開查看。   半晌之後,在克利姆擔心的目光中,埃瓦忽然放聲大笑。   笑聲在這寂靜的夜晚,遠遠的飄蕩出去,顯得特別響亮,以至於周圍警戒的士兵,紛紛向那大帳之內看去。   過了不久,大帳之內,竟又傳出了另一陣響亮愉快的笑聲。   那是開蘭王國王子克利姆殿下的笑聲。   而在平原的另一端,蒼雲集團軍營。   清冷月光,靜靜地灑在軍營之中,熊熊燃燒的火把,還發出辟叭的燃燒聲。   暗黑法師負手而立,昂首看著天空那輪明月,在他身後,綠瞳女子卻突然轉過身去,凝視著開蘭軍營方向,似乎感覺到了什麼。   夏爾蒙察覺到青瞳的動作,道:「怎麼了,青瞳?」   青瞳猶豫了一下,卻道:「沒什麼。」   夏爾蒙轉過身看著面前這個女子,在這夜色如水的微涼夜晚,她只著一襲輕衫,渾然不知寒意。   夜色中,她淡綠色的妖異眼睛,倒映著夜空明月,和那月光中的黑色身影。   暗黑法師忽然又轉過身去,面對著開蘭軍營的方向。   青瞳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眼中有複雜莫名的神采,緩緩閃動。   「這是你第一次參加戰爭,緊張嗎?」暗黑法師道。   青瞳仍然從背後凝視著他,道:「不會。」   「哦?」暗黑法師彷彿低聲笑了一下,道:「當初在阿爾夏特村起事時,我也是第一次面對戰爭,而且身負許多人生死的責任,現在想起來當時還是有些緊張的。」   青瞳靜靜地看著他,用一種再平淡不過的口吻,道:「我沒有什麼責任感的。」   暗黑法師一皺眉,回頭,看著那妖異的綠色眼瞳,道:「你部下有四萬將士,怎麼這樣說話?」   青瞳直視著他黑色的眼睛,那兩道目光在空中相遇時,彷彿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我只為你戰鬥,我只為你殺人!」夜風吹來,青瞳的身影也似乎和她的聲音一樣,飄忽不定,「這個世界早已放棄了我,我也背棄了所有,只有你……」   她似乎有些激動,但低低的聲音卻越發冰冷:「只有你還和我在一起,所以我只為你爭取勝利,不管死的是敵人,還是我手下將士。」   夜風吹過,有淡淡寒意。   只是,那黑袍男子,卻突然露出微笑,雖然那笑容中有刀鋒般的冷酷:「那麼,我讓你去殺任何人,你都會去嗎?」   他轉過頭,盯著青瞳,低聲問道。   月光中,他蒼白的面容倒映在青瞳眼中,竟彷彿有些猙獰。   青瞳在那瞬間,不知怎麼,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甚至連心跳也停了一下。   然後,她微微低下了頭,不再看那雙黑色冰冷的眼,靜靜地道:「是。」   暗黑法師注視她良久,終於點了點頭,卻沒有再說什麼,只抬起頭,望向那遙遠夜空,還有夜空中那輪明月。   「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青瞳突然道。   黑袍男子一愣,道:「你說。」   青瞳長吸了一口氣,道:「你初次參戰時對人命的那種責任感,如今還在嗎?」   暗黑法師默然,望向她淡綠的眼瞳。   這一次,她沒有迴避。   半晌,暗黑法師忽然笑了笑,然後轉身走了,沒有留下任何答案。   只有在他的身影快要被黑暗吞沒時,才有平淡的話語從黑暗中傳來:「明天,你的暗黑騎士團應該就要上戰場了,你去準備一下吧。」   那聲音漸行漸遠,緩緩消失,但它主人的影子,卻在這夜色中彷彿漲大起來,從黑暗中傲慢走出,包圍了這個孤單女子。   大陸歷一○七七年四月十九日,「梵心之役」進入了第二天。   然而,戰況卻偏離了暗黑法師的料想,非但是暗黑騎士團沒有投入戰場,就連蒼雲集團的其他三個軍團,竟也閒的無事可做。   開蘭軍躲在臨時修建的防禦工事後邊,不再出戰。   望著遠處的開蘭軍營,望著站在防禦工事後面全神貫注嚴密戒備的開蘭軍隊,蒼雲集團的高級將領們為之啞然。   梵心城上,納斯達貴族高官面面相覷,不明所以,只見在平原之上,兩支部隊彼此對峙,人少的一方擺開了開戰架勢,人多的一方卻收縮起來,一心一意防守的樣子。   烏勒王子第一個道:「開蘭搞什麼鬼啊?」   出奇的,一向和他不和的兄弟也沒有反駁他的話,因為這不但是他們,也同樣是所有人心中的迷惑。   希拉爾王子吶吶道:「該不會是開蘭軍昨日一戰,竟然嚇得不敢再打了吧?」   克裡斯汀搖頭道:「三弟,你的話不大可能,否則也太誇張了。開戰以來戰無不勝的開蘭軍居然在一次挫折後就嚇得要死,而且現在他們還佔據了兵力上的優勢?」他邊說邊搖著頭,口中念叨著:「不可能,不可能。」   巴茲眉頭緊鎖,目光直盯著城下兩軍,苦苦思索。半晌,他忽然道:「拉曼。」   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城下的拉曼回過神來,立刻道:「臣在。」說著走上前幾步,來到巴茲身後。   巴茲也不回頭,只道:「你怎麼看?」   拉曼搖了搖頭,道:「陛下,臣也不知道到底開蘭軍是什麼用意,但可以肯定,以開蘭軍的實力,以開蘭主將埃瓦的能力性格,都絕非怯戰,一定是有什麼理由。」   巴茲臉色一動,轉過頭看著拉曼,道:「你可想到什麼了?」   拉曼微一猶豫,道:「沒有。」   巴茲點了點頭,回頭看著城下,輕歎了一口氣,道:「我也想不出埃瓦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不過,」他笑了一笑,道,「我倒是很希望能知道現在夏爾蒙他心裡在想什麼?」   暗黑法師站在昨日的小高地上,注視著前方的開蘭軍隊,蒼白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春天溫暖的太陽又升起了,照在這片平原上。   有風,從平原上輕輕吹過,在這肅殺的戰場,拂過戰士的臉龐,掠過冰冷的刀鋒,吹過染血的大地,卻依舊流連不去。   從早上開始到現在,蒼雲集團面對著一個不願開戰的對手,徘徊在進攻與否的抉擇中。   他的黑袍在風中微微飄舞,他的黑髮也在風中浮動,只有他黑色的眼睛,深邃地盯著前方。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的的確確令他陷入了困擾。   在開蘭軍的那一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克利姆王子板著臉,情緒很是低落。   昨晚的消息令他很是興奮,但他絕沒有想到那個消息竟使埃瓦做出了這個令人無法接受的決定,在兵力佔據優勢的情況下,竟然屈辱地全軍防守,不許出戰。   他怎麼也想不通,雖然埃瓦對他解釋過了,但他仍無法接受,然而到了最後,他還是不得不服從埃瓦的決定,因為埃瓦才是這支軍隊的主將。D對於一個驕傲的王子來說,他最起碼的自尊受到了傷害。   他領著一個主力軍團,在前線防守著,這是他到軍中後就向埃瓦要求的,起初埃瓦顧慮到他的安全,不是很放心,但在克利姆再三要求下,埃瓦還是給了他一個軍團。而實際上,克利姆一直做的很好,他在戰爭中所表現出來的勇猛善戰和優秀的統御能力即使連埃瓦也暗中點頭。   可是,克利姆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出現今天這種狀況。   他心情鬱悶地抬頭,向納斯達蒼雲集團軍處看去,心裡咒罵著:「該死,你們不是很強嗎,過來進攻啊!」   他的目光飄忽不定,最後才注意到在納斯達軍陣中,遠遠的有一個小高地,那裡的防衛特別森嚴。   他心中一動,放眼仔細眺望,果然,不久,他在那裡竟看到了一個黑色的孤單身影。   他在心裡哼了一聲,正要再看仔細時,突然屏住了呼吸。   那一刻,他幾乎以為這個世界再沒有距離,他幾乎以為自己的心臟停止了跳動。   那一個窈窕身影,萬千風姿,人世間最美麗的女子,緩緩在山坡上出現。即使相隔如此遙遠,他依然可以清晰地看見她的長髮,她的笑容,她的眼睛。   那樣一種美麗,竟似從遠處大吼一聲,撲面而來,幾乎把他打倒在地。   他忽然模糊了眼,覺得再也分不清自己的想像與現實的區別。   深深的,他在心裡呼喊:「希麗婭!」   希麗婭走到暗黑法師的身旁,看著開蘭軍的方向,突然覺得彷彿自己被人狠狠地盯著,很不舒服的感覺,但她沒有多想,因為她的美麗,從很早以前就這般的吸引眾人的目光,這種感覺,她早已習慣了。   「怎麼回事,夏爾蒙大人?」她微微皺著眉,道。   夏爾蒙搖了搖頭,向她看去,發現在她身後,特雷斯依然緊緊地跟著,在暗黑法師的目光下,納斯達帝國王子卻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   暗黑法師把目光移到了希麗婭的身上,淡淡道:「開蘭軍全軍防守,不肯出戰。」   希麗婭道:「知道是為什麼嗎?」   暗黑法師再次搖頭。   希麗婭猶豫了一下,道:「那我們進攻如何?」   暗黑法師道:「不行,眼下我們在兵力上實際仍處於劣勢,面對開蘭全力防守的三十萬大軍,我們的實力不夠。」   希麗婭默然。   夏爾蒙看著開蘭軍營半晌,忽然道:「阿利耶。」   自從希麗婭公主來了之後一直站在遠處的阿利耶走上前來,道:「大人,什麼事?」   夏爾蒙道:「你到前方,告訴傑夫和艾爾文,讓他們多派些嗓門大的士兵,到陣前辱罵開蘭軍,對主將埃瓦和克利姆王子等也不要客氣,看看他們是什麼反應?」   阿利耶點了點頭,道:「是。」說完,快步轉身走去。   希麗婭轉眼看著暗黑法師,道:「這樣會有效果嗎?」   暗黑法師淡淡道:「我不知道,但先做了再看吧。」   一個小時後。   克利姆王子在心中提醒自己,這些納斯達狗賊無恥之極,完全不要去理會他們。但他心裡這麼想的時候,卻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憤怒得發抖的手,他幾乎就要抽出佩劍衝出去和那些在陣前無恥的亂喊亂叫的納斯達士兵對決生死,讓他們好好看一看,到底是誰怕死,到底是誰面對死亡失敗會嚇得尿褲子,到底是誰像個女人一樣不敢光明正大的戰鬥!   然而他還是控制住了自己,雖然,他氣得渾身都在發抖。   他閉上了眼睛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以至於他根本沒注意到他手下將領一個個都擔心地看著他氣得發白的臉。   可是那些惡毒的語言似乎永遠也不會停歇,它們如針一般鑽進了耳朵,衝入了胸膛,刺痛著他的心靈。   他憤怒地咬牙來壓抑自己的情感。   然後他睜開了眼睛,下意識地向那美麗身影看去。   他的血,卻彷彿在那一刻凍住了。   視線中的遠處,隱約中,他竟然看見那個美麗身影和那黑袍男子並肩站在一起,而且還在親密的說話,在一種詭異的光明與黑暗的氣氛中,他們卻隱隱相襯。   克利姆王子的心,從那一刻開始,沉淪在了嫉妒的深淵。   梵心城頭。   巴茲抬頭看天,只見日上中天,一個早上竟然就這般過去了。   開蘭軍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聽到了身後百官們都在小聲的竊竊私語,突然間覺得很是煩躁。   在這決定國家生死存亡的時刻,再沒有比猜不透敵人意圖更令人擔憂的事了。   正當巴茲的耐心逐漸消失的時候,身後卻傳來了一陣騷動,他眉頭一皺,回頭一看,卻見一個士兵急急地跑了過來,到了他的跟前,跪下行禮,道:「陛下,有緊急軍情報告。」說著,呈上一封書信。   巴茲臉色一變,拿過信來,撕開封口,拿出信紙,仔細看去。   跟著他臉色大變。   拉曼等人在旁看了,心裡也跟著緊張起來,拉曼低聲道:「陛下,出了什麼事?」   巴茲長歎一聲,道:「剛來的消息,托葉塞城陷落,馬齊拉納戰死,守軍全軍覆沒。」   眾人愕然。   由昨日蒼雲集團勝利帶來的喜悅,在片刻間就化為烏有。   誰都知道,當在北部邊境的十五萬開蘭大軍也南下時,那麼納斯達帝國面對的將是怎樣的困境。   一片死寂。   忽然,拉曼道:「陛下,臣以為開蘭軍……」   巴茲回頭,二人眼光相接,都在片刻間瞭解了對方的心意,巴茲長歎一聲,道:「埃瓦的意圖是不惜忍受暫時屈辱,等待開蘭十五萬大軍南下,到時再以絕對優勢兵力,與蒼雲集團決戰,就有必勝的把握。」   拉曼低下頭去。   巴茲回頭看著城下開蘭軍營,深深看著,然後道:「立刻把這個消息帶到蒼雲集團軍中,面呈給夏爾蒙公爵大人。」   那士兵應了一聲,急速轉身離去。   溫暖的陽光照在巴茲蒼老的臉上,彷彿這個老人在瞬間竟又老了十歲一般。   「梵心之役」的第二天,在納斯達士兵們粗魯不堪的罵聲中;在巴茲君臣的憂心忡忡中;在開蘭大軍沉默地防守中;在克利姆王子不為人知的狂躁情緒中意外的,平淡的度過了。         第六十二章 第三天     大陸歷一○七七年四月二十日,陰。   「梵心之役」進入了第三天。   天空中不見了太陽,陰沉沉的,如生氣的美麗女子,自有股肅殺之意。烏雲之下的大地,刮起了冷風,吹在臉上,寒在心裡。   暗黑法師的臉色看起來比往日更加蒼白,沒有了一絲血色。   站在這蒼穹之下,感覺到四周不時飄來的無數信任、渴求、疑惑、擔憂的目光。   他一動不動,只有黑色的眼睛,越發深邃。   你曾經感受過嗎?   那一種窮途末路的感覺,明知道失敗、打擊、挫折露出了猙獰的笑容向你走來,可你,卻無處可逃!!!冷冷的風,吹過了髮梢,如當年背叛的情人溫柔的手。   命運如山般壓來,你不能動彈,你不能呼吸,你無可奈何!   微微垂下了眼,心裡想起的是誰?   她溫柔的笑容,是這陰天的陽光;   她淡淡的細眉,是你心靈的港灣;   但是!   她明亮的眼光,是焚燒的火焰;   她安靜的話語,是絕望的刀鋒!   插進胸膛撕裂靈魂,推下了深淵!   你——   喘息,深深,喘息!   要不要放棄呢?   這樣地問自己,面對著命運獨自前行,或是沉淪?   前方納斯達士兵依舊在罵著粗魯的話,一聲聲如利刃割著了克利姆王子驕傲的自尊。他的眼裡有淡淡的紅絲,可是他覺得自己很有自控力,他居然還忍得住,甚至連他自己也感到驚奇。   直到,他如昨日一般,再次看到了那個美麗身影出現在遠處的小高地上,而在她身旁的,還有那個黑色身影。   他的眼角不斷抽搐,一雙手甚至也開始發抖,他的情緒是如此的明顯,以至於連四周的將士都看了過來。   這個年輕的王子,這個被愛情折磨的青年,死死地盯著前方敵軍,彷彿是一隻被困在籠中狂怒的猛獸。   暗黑法師看了一眼希麗婭公主,她美麗的臉上卻緊皺著眉頭。   「你知道了?」暗黑法師緩緩問道。   希麗婭點頭,道:「是。」   兩人間沉默了下來。   過了一會,希麗婭才打破了沉默,問道:「怎麼辦?」   暗黑法師沒有回答。   站在一旁的阿利耶歎了一口氣,道:「強攻是行不通的,首先敵軍兵力上佔據了優勢,而且防守本來就比進攻佔便宜,再加上對方又絕非什麼老弱殘兵,若強要以我們這些兵力進攻,面對著這三十多萬大軍,只怕不消多久,我們自己就完蛋了。」   希麗婭咬緊下唇,她咬得如此用力,以至於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一片慘白。   「那就拿他們沒辦法了嗎?」公主低低地道,帶著絕望。   暗黑法師看了她一眼,轉過了身子,盯著開蘭軍的方向。   希麗婭美麗的臉龐上有了淒涼的美,她轉過頭怔怔地看著遠處那巨大的梵心城,隱約中,城頭之上有人影聳動。   年老的父親,是不是也在那兒?   她忽然間有種因絕望而落淚的憂傷,可是她沒有,她衝到暗黑法師的跟前,直盯著他黑色的眼睛,堅決中帶著一絲凶狠,道:「你放棄了嗎?」   你,放棄了嗎?   黑袍男子凝視著她的眼睛,彷彿被人砍了一刀!   克利姆王子腦袋中「嗡」地一聲作響,一股熱血直湧上了頭頂。   遠處,那個美麗身影不知為何,竟突然向那黑袍男子投身而去,就像那夜色中嬌艷美麗的飛蛾,撲向黑色的火焰。   「不!」……   他在心中狂呼。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他的眼在剎那間變成了血紅色。   他終於失去了理智。   站在最前方的納斯達士兵已經連著罵了兩個小時,不要說是口水,連喉嚨都干的生煙了。他恨恨地停下歇息,心中卻咒罵著開蘭軍的這些膽小鬼,居然不敢出戰,結果讓老子來做這種比打仗還辛苦的事。   哇操!   他深惡痛絕地罵了一聲,然後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發痛的喉嚨。   在那一刻,他發現自己眼花了一下。   彷彿是什麼地方,有什麼東西反光了一下,刺眼,似乎是兵刃的刀鋒。   只是,開蘭軍在那麼遠,應該不會有這麼強的反光吧?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睜眼時,只聽到身後同伴戰友們發出了一陣嘩然,然後,他看見了狂怒的勇猛的年輕人。   那鋒利的刀從空中揮下,在鮮血灑出的那一刻,結束了他的生命。   納斯達士兵亂成一團,向後跑去。   開蘭軍卻一樣是亂成一團,在面面相覷之後,終於在一聲「快去稟告埃瓦將軍」的呼喊後,無數的士兵衝了出來,追向那個年輕的王子,那個開蘭王國唯一的繼承人。   暗黑法師只覺得全身的血脈都停止了流動,他死死看著山下的異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片刻之後,他和希麗婭等人同時認出了這個勇猛狂暴的戰士。   那一刻,黑袍男子真得覺得這個世界彷彿都亮了起來。   「阿利耶。」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叫過身邊的男子,對著他低聲說話。聽完之後,阿利耶立刻點頭離去,臉上帶著微笑。   希麗婭看著這兩個男人,待到他們說完,才道:「你想怎樣?」   暗黑法師看了看她,臉色恢復了平靜,深深吸氣,然後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道:「你以為我會怎樣?」   希麗婭不說話了,但她直覺地感到,那暗黑法師的笑容中,除了帶著欣喜之外,卻也有著冰冷的殘酷。   開蘭軍很快追上了衝在前方的克利姆王子,但他們卻在瞬間就死了勸服王子的心。   那是一個失去了理智的人,充血的目光直盯著前方,殺向前去。   納斯達軍士四散奔逃。   他們只有跟隨在他的身旁,衝向前去,而且,也不是一定就是失敗吧?相反,擁有強大實力的開蘭軍,怎麼可能敗給弱勢敵人呢?昨日的侮辱,就在今日討還吧!   開蘭軍將士們大呼著衝上前去!   納斯達軍陣線明顯是沒有想到有這種情況發生,防守的士兵看來都沒做好準備,一觸即潰,紛紛向兩翼移去,讓出了中央的道路。   這條路,直通往那個小小的高地,通往那神秘的的暗黑法師,通往那美麗的身影!   克利姆如癡狂的戰神,揮舞著兵器直衝而去。   他和他的部隊,就像一把尖刀割裂了納斯達陣地,衝了進去,完全沒有察覺到,納斯達軍的樣子,就像是個張開的口袋。   聞訊趕到的埃瓦站在了陣前,望向前方,連心都冷了。   那一刻,這身經百戰的名將,面臨著一生中最痛苦最艱巨的選擇!   是放棄這個鹵莽的王子,堅持正確的戰術來迎接勝利,還是為了祖國年老的陛下去拯救他唯一的兒子?   如果去救,那麼面臨著巨大危險的軍隊,是不是值得?   用無數士兵的生命,去換那一個王子,到底是不是正確?   埃瓦在那剎間,幾乎寧願自己死掉算了!   終於,在片刻的猶豫之後,在回想起蒼老的陛下,天真的孩子,還有開蘭王國的未來之後,埃瓦帶著不為人知的痛苦,下達了總攻令!   進攻!   開蘭軍全線發動,無數的士兵從防禦工事後邊衝出,高舉著武器,衝向敵陣。   戰場在片刻間就由無聊的靜止變成了狂野的殺戮!   暗黑法師嘴邊,有冷冷的笑容。   納斯達軍恢復了冷靜,克利姆王子軍團的攻勢在離小高地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被擋了下來。   克利姆大怒,一馬當先地搏鬥著,然而,在他左邊的蒼雲軍團,在他右邊的黃蜂軍團,就像兩扇堅實的牆壁,開始不停地向中間擠壓著這個勇敢但孤單的軍團。   他陷入了困境。   埃瓦緊鎖著眉頭,為了王子的安全,立刻調了一個軍團前去支援,然而,當援兵到達之前,這支突入的軍團的前端出現了另一個部隊。   那一片恐怖的怪物,濃濃而來的血腥,是半獸人軍團。   這一刻,開蘭大軍的前端已和納斯達軍接觸,蒼雲軍團和黃蜂軍團把步兵方陣堅實地擺在了前端,支撐著防線,令開蘭軍無法再進一步。   但在中央,那個流血的裂口中,在克利姆王子的身旁,在半獸人戰士的嘶吼聲中,開蘭軍將士卻在局部的劣勢中迅速死去。   克利姆王子的眼睛似乎更紅了。   開蘭救援的軍團終於把納斯達軍意圖補上中央裂口的企圖打敗,成功地再次殺出一條道路,來到了克利姆王子的身旁,只是,當他們認真觀察時,卻感覺到絕望已在他們身旁蔓延。   克利姆王子的軍團幾乎已在短短時間內被蒼雲集團的半獸人軍團、蒼雲軍團和黃蜂軍團三面圍殲,只有少數部隊依舊在苦苦支撐,而他們達到之後,卻忽然發現,他們面對著的,依然是同樣的局面。   前、中、後的敵人,獰笑的圍了上來。   而瘋狂的克利姆王子再一次的衝了上去。   一場殺戮,如春天的輓歌,悲壯地吟唱著!   正面戰場,埃瓦心急如焚,但沒有後顧之憂的納斯達士兵拚命地防守著,開蘭軍雖然佔著兵力上的優勢,但實際上在克利姆軍團被重創後這個優勢已經不明顯了,但只能緩慢地把納斯達戰線向後壓去,而無法擊潰或突破他們。   他在戰火紛飛中指揮著戰鬥的同時看向克利姆王子,但他的心卻在片刻間收緊了。   他一眼就看穿了納斯達軍的計謀,或者說是圈套,很明顯他們是以克利姆王子為餌,來吸引開蘭軍的軍力,再在局部上以優勢兵力,加上半獸人軍團的恐怖戰力,迅速圍殲,達到蠶食開蘭軍實力的目的。   只是,埃瓦卻不能不救克利姆王子。   他明白不能再如此落入納斯達軍的如意算盤,只在片刻間他就下了決定,收攏全軍,只留下少許部隊在兩翼牽制納斯達軍兵力,其餘部隊全力攻向中央裂口。   猛烈的攻擊下,納斯達軍中央防線立刻呈現崩潰的跡象,但無數的士兵仍然在堅持著,他們每死去一個人,在他們的背後,開蘭軍就要付出數倍的傷亡。   那一把把的利刃,在空中揮舞著眩目的光芒,爭奪著一條條健康生命。   冥神在戰場的高空無聲地狂笑,貪婪地接收禮物。   這個世界,彷彿也已瘋狂!   站在高處的黑袍男子,純淨冰冷的黑色瞳孔,漠然的,注視著這一切。   一陣低沉急促的鼓聲,在戰場之上,再次響起。   半獸人的眼睛,如焚燒生命的火焰。   殺戮吧,釋放你心中不可遏制的慾望,靈魂深處正在大聲呼喊。   那戰斧從空中砍下,濺起血花,那般美麗!   帶著痛苦狂呼吧!   勇敢的戰士,脆弱的生命!   前進一步,彷彿就從地獄來回一次!   即使強如半獸人軍團,即使在局部有著優勢,但納斯達軍對克利姆王子部的攻擊,還是受到了阻礙,開蘭戰士的真正戰鬥力,在此刻顯露無遺。當猝不及防的第一個軍團被擊潰後,隨後跟進保護克利姆王子的開蘭軍團立刻反應了過來,在克利姆王子身邊結成了防禦陣型,拚命地防守著。   只是,那時間的推移卻彷彿染上了鮮血,利刃破空的聲音呼嘯著,奪去了多少人的希望!   費爾眼裡的火焰越發狂野!   半獸人軍團的進攻受阻,空中瀰漫的血腥味,恐懼的面孔,絕望的呼喊,如針般刺入他的腦海。   他不回頭,竟也感覺到那雙冰冷的眼光,在他背後,冷冷凝視。   那殘酷的笑容,在他猙獰的面孔,浮現!   血花,也在那一剎那,怒放在他的前方。   開蘭戰士的夢魘,那如狂魔一般的怪物,高高躍起,嘶吼聲中,將敵人斬為兩段。   半獸人軍團彷彿狂性大發,整個軍隊如一堵殺人的牆,碾過無數的鮮血,踩著破碎的生命,不可阻擋地向前而去。   彷彿,這個世界的末日,在地平線的盡頭,露出了曙光。   開蘭軍團幾乎就要馬上崩潰!   「錚!」   那震顫靈魂的箭聲,破空而來。   半獸人臉色大變,向後踉蹌了一步,只見前方中央陣線上開蘭軍如潮水般湧來。   埃瓦終於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搶在了失敗的前面。   克利姆所部的開蘭軍幾乎是立刻感覺到壓力一鬆,無數的戰友衝上前來。   形勢在瞬間扭轉。   半獸人軍團面對著數倍於己的敵人被迫向後退卻,而兩側的蒼雲軍團和黃蜂軍團也被壓了回去,在納斯達軍的中心地帶,竟被開蘭軍撕開了一個大口。   然而,埃瓦的面色卻更加嚴峻。   兩翼的納斯達軍此刻已經開始回援,而開蘭軍全軍兵力盡在此處,雖集中卻略顯臃腫,施展不開,並且在總兵力上連受重創,已處於不利形勢。他當機立斷,知道再不能回頭,一狠心,做出決斷!   開蘭軍前軍尾追著半獸人軍團,向著高地衝去,而在他們身後,整支開蘭大軍竟如一支離弦的箭,向著那個高地,向著納斯達軍的心臟,向著那個站在高處的暗黑法師,轟轟烈烈地衝去。   即使是暗黑法師,臉色也不禁白了一白!   生死不顧!雖死不悔!有去不回!   生與死,盡在此刻!   納斯達軍大嘩,全軍失色!   只在片刻間,開蘭軍便已衝上了山坡,鋒芒之銳,竟是不可阻擋,就連半獸人軍團的中央,竟也被他們擊穿。   那一刻,在開蘭軍通往前方黑袍男子的道路上,似乎再也沒有了阻礙。   暗黑法師蒼白著臉,卻沒有絲毫退後的意思。   克利姆王子一馬當先,衝向了那個黑袍男子,只是不知為何,此刻在那個人的身旁,卻沒有了那個美麗身影。   他喘著粗氣,揮舞著兵刃,在這個陰鬱的春天,衝向未知的未來。   戰馬飛馳,彷彿在片刻間已到了黑袍男子的身前。   那一雙黑色的瞳孔,倒映著馬上的騎士,透露出一絲殘酷。   克利姆沒有想的那麼多,他已看見勝利向他招手。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他在心裡狂呼。   殺了他,就可以打敗這支可惡的軍隊!殺了他,就可以消滅這個頑固的國家!殺了他,就可以得到心愛的女子!   克利姆一刀斬下!   遠遠的,幽幽的,冥冥中,黑暗裡的那一聲呻吟!   天空暗了下來。   克利姆,和他身後的開蘭將士,都怔了一下。   那一個孤獨驕傲的身影,那一個桀驁不遜的傳說!   在那黑袍男子的身後,赫然出現了一個黑影,全身漆黑的鎧甲,暗色猙獰的面具,那一雙狂野,嗜血的深紫眼光!   無邊的恐懼撥動心弦,   絕望的悲歌重現世間。   誰在黑暗裡放聲大笑,   誰在九幽中睜開眼眸?   偉大冥神的身影,充斥了天地間。   逐去所有光明,   唯有黑暗歌唱。   從地獄而來的惡魔,帶著猙獰的氣息,   貪婪注視著世間生命。   在那惡魔身後,是更多的、黑暗的騎士們,一眼望去,無邊無際,黑暗無邊,彷彿末日來臨。   暗黑騎士團!   這把瘋狂、血腥,殘酷集於一身的軍團,這些不朽的戰士,這遠離光明、永恆黑暗的力量,終於,現於世間。   黑色的駿馬飛馳,如電,剎那間惡魔已到眼前。   那狂野的目光,詭異的深紫,盯入了世間人類的心靈。   克利姆下意識地退後,忠心的開蘭士兵立刻向那身著黑色鎧甲的騎士衝去,然後,劍芒閃處,是鮮艷的血光。   「噗,」低沉的悶響,當先的士兵竟已化為血霧,如春天密密的小雨,細細掉下,落在黑色鎧甲之上,落在冥神面具之上,凝成血珠。   接著,滲入了黑色之中。   竟彷彿貪婪的惡魔吸吮著鮮血。   她發出滿足的喘息,全身鎧甲竟也激動的微微顫抖,散發出無邊的黑暗氣息,面對著前方無數生命,躍躍欲試!   天地間,有冷風蕭蕭!   忽地,她回頭看向那個黑袍男子。   那一雙冰冷卻純淨清澈的眼眸中,有一絲笑意,一縷溫暖和一片決絕。   揮手如刀,軍令如山,指向了開蘭軍隊。   「轟……啊!」   黑色的軍團瞬間發動,殺戮的狂流不止不休,死亡的呼喊這般熟悉,無盡的血腥就在眼前。   狂流,從黑袍男子身邊分而衝過,再合二為一,勢如破竹,聲若驚雷,片刻間從開蘭大軍前鋒直插進去,一路之上,血雨翻飛,號哭慘叫聲不絕於耳。   遍地慘紅,滿天白骨。   當先一人,如狂魔再世,在開蘭軍中橫衝直撞,任意殺戮,血霧騰空,卻染不紅她一身黑甲,只有那妖異紫瞳,炯炯有光。   同時,低沉鼓聲響起,狂吼聲中,半獸人軍團從兩側回身殺來,後軍,蒼雲與黃蜂兩翼部隊回援,把開蘭軍包圍起來。   一場流血盛宴,一場末世屠殺,轟然上演。   開蘭軍心大亂,前鋒軍轉眼已被擊潰,中軍處被擠壓成團,而暗黑騎士團竟絲毫不停,青瞳一馬當先,整支四萬騎士軍團,揚刀躍馬,直刺入開蘭心臟。   無數開蘭士兵試圖衝上阻擋,但他們卻彷彿是撞上礁石的浪花,豁然彈開,同時粉碎,失去生命。   蒼天下,卻只見一支幾乎瘋狂的黑色軍隊,不停殺戮。這支軍團裡的每一個人,不知是受了什麼壓力,還是被他們軍團長的瘋狂所感染,竟都像那個猙獰狂魔一般,不可遏制地屠殺著。   鮮紅的血,在黑色的身影下,匯聚成河!   埃瓦面紅如血,聲嘶力竭,拚命下令,期望組成圓陣先行穩住陣腳,但從正面前方來的壓力越來越大,士兵們在暗黑騎士面前再無戰意,紛紛潰逃。   一道血路,如大海中劈波斬浪,血雨腥風而來。   那一刻,埃瓦臉上再無血色。   開蘭軍主將親衛隊從半獸人軍團前搶下仍奮力作戰的克利姆王子,會合埃瓦,以全軍為後盾,終於突破了後方蒼雲軍團的防守,向北而逃。   隨之,開蘭軍無戰意,終於崩潰。   梵心城開,城內守軍殺出,與蒼雲集團會合一處,共同追殺,一路之上,開蘭軍戰死傷亡者無數,更不用說什麼輜重糧草了。   「梵心之役」,就這般結束。   三日血戰,納斯達帝國以弱勝強,在正面實力對戰中擊潰開蘭大軍,暗黑騎士團更是經此一役,一鳴驚人,狂暴恐怖的戰鬥力,令世人為之側目。   同時,暗黑法師夏爾蒙之名,迴盪在整個慾望大陸之上,聲勢之盛,如日中天。   三日後,蒼雲集團結束了追殺開蘭敗軍,回到帝都,停留在梵心城外。   夏爾蒙奉命入城。   才入城門,便聽得四週一片歡呼,只見在一隊士兵組成的警戒線後,無數的梵心百姓為這個暗黑法師歡呼雀躍。   原來造化弄人,竟不是普通模樣。曾幾何時,那個邪惡男子,也站在這喧囂人群。   黑袍男子長吸一口氣,嘴邊卻有冷冷的微笑。   巴茲帶著文武百官,親自站在大道之上,夏爾蒙臉色一變,眼中光芒閃過,但沒有絲毫猶豫,立刻上前見禮。還未等他跪下,巴茲已然微笑著將他扶起,上下仔細打量,欣慰大笑,道:「好!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夏爾蒙見巴茲臉色蒼白中卻已有了一點紅潤,想來是大勝之後,心裡歡喜之故,於是道:「這都是托陛下洪福。」   巴茲放聲大笑,神情間極盡暢快,多日來的陰影一掃而空。   正在此時,城外士兵歡呼聲起,此起彼伏,歡慶勝利。   巴茲笑道:「來,我們上城牆。」說著,親自拉著夏爾蒙的手,走上城牆。   當納斯達帝國皇帝的身影在梵心城高聳的城牆之上出現時,城外數十萬納斯達將士更是歡聲雷動,盡情宣洩著內心快樂。   天地間一片歡騰。   直到那個黑袍男子,出現在皇帝陛下的身後。   他靜靜地站在那兒,手持暗黑法杖,一身黑袍,蒼白的臉,黑色的眼中有深遂的目光。   他不知怎麼,沒有一絲笑容,也許,他習慣了冷漠。   那冰冷目光,從城下大軍中橫掃而過。   暗黑騎士團最先安靜下來,為首的黑色鎧甲女子,恢復了淡綠色的眼光,怔怔地望著高處那個黑色身影。   隱約中,慾望和野心,彷彿不安的暗黑魔獸,低低地咆哮了一聲。   緊鄰著的半獸人軍團立刻察覺出了戰友的異樣,在傑拉特父子的暗中示意下,沉默,籠罩了這個軍團。   片刻之後,兩翼的蒼雲軍團和黃蜂軍團,在沒有任何的指示下,無數的士兵卻幾乎是同時下意識地閉上了嘴,收起笑容。   死一般的寂靜,就這麼毫無徵兆,突如其來的降臨到了梵心城外納斯達帝國士兵的身上。   平原之上,有風吹起,吹過青草,吹過枯樹,吹過大地,吹過了梵心!   那一襲黑袍,飛揚飄舞,高高飄蕩於梵心城頭,它的陰影,卻似乎籠罩了整座城市,無邊大地。   天地間,一片肅殺!   巴茲變了臉色,卻沒有回頭。   沒有人,能夠看見這個時刻,巴茲的目光與表情!         第六十三章 家族     五國聯盟,亞克格裡布王國最大的城市六華。   這座城市建在無憂湖畔,當天氣晴朗,陽光和煦時,站在無憂湖畔,便可以清晰地看見六華整座城市在清澈水中的倒影,加上藍天白雲,波光粼粼,就如詩畫一般美麗。   六華的規模在五國聯盟中首屈一指,但若與梵心、赤蘇等名城相比,則相形見絀,特別是在城市的防禦能力上,更是不可同日而語。不過若論繁華,卻是絲毫不差。   這裡本就是以商業為主的金錢城市。   穿過低矮的城牆,走進這座城市,便如同進入一個繁華喧囂的世界,在這裡,金錢主宰著一切。   最好的食物,最醇的美酒,最刺激的遊戲,最美麗的女子,只要你有錢,便是這一切的主人。   窮人,在這個世界上,是低賤和被鄙視的!   人,是絕對不可以貧窮的!   六華城西,靠近無憂湖的一側,有一座規模龐大的豪宅,是當今巨富奧古斯都家族的府邸。   高聳的牆壁,巨大的院門,還有一眼看去,深不見底、重重疊疊的房屋庭院,全都是豪門氣魄,還帶著一絲神秘氣息。   庭院深深,靜謐無聲。   這裡的主人幾乎控制了六華城,但這裡的氣氛卻與外界的繁華截然不同,如同兩個不一樣的世界。   在這片高樓大廈的後面,這座府邸的後園,有一個不起眼的小小園子,用普通的白色磚瓦砌成圍牆,園中前方是綠色草坪,後方是一座四平八穩普普通通的二層小樓。   然而,這個平凡的園子卻是奧古斯都家族中最重要的地方,除了少數核心高層人物,其餘人不管在血脈上多麼純正,也一樣被嚴令絕對禁止接近這個小園。   三百年來,自從這個小園建成之日起,便只有奧古斯都家族長老會的成員能夠進入。   伊凡臉色從容平靜,舒服地坐在輪椅之上,讓僕人向那座園子行去。   這時已是春深,晴空萬里,溫度舒適,暖暖的陽光中,春風拂面,令人有說不出的愜意,但伊凡肥胖的身子上,腰部以下卻還是蓋著一條薄毯,而在毯子上依然是那一隻通體雪白的名貴小貓。   沿著平坦整齊的路,伊凡坐在輪椅上,眼看著一棟棟高宅大院從身旁經過,樹影婆娑,間或有陽光從間隙中灑下,照在他平和的臉上,卻顯得忽明忽暗。   他把手伸到了毯子底下,彷彿畏懼寒冷,但到了無人可見的地方,他卻立刻握緊了拳頭。   用力的,握緊了拳頭,哪怕指甲陷入了他肥厚寬大的掌心。   他以此來抑制自己內心的激動,並保持著表面上的平靜。   自從早上聽到父親,同時也是整個奧古斯都家族族長的奧托傳來的話,讓他在今天進入這個無名小園議事時,他就激動的幾乎無法自已。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踏進這個小園意味著什麼?   三天前,包括奧托在內的五人長老會中最年長的華金長老病逝,看這情形,百分之百是決定讓他接任這個空缺。   隱約中,他看到了一條通往無上權力、龐大財富的坦途。   這樣走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在伊凡感覺中無比漫長的那一段時間後,他們終於來到了目的地。   雪白的牆壁遮住了視線,牆外是一條平整石板鋪砌成的路,直通向前,然後在盡頭有一個直拐彎。   儘管伊凡自己從未到過那個拐角後邊,但他清楚地知道,在那之後的,就是小園的入口,就是權力財富的天堂。   石板路平坦而整齊,一邊是雪白牆壁,另一邊是青青草坪,但在中間處的路旁,卻孤零零的生長著一棵梧桐樹。   就在這棵梧桐樹前,僕人停住了腳步,臉上甚至還掠過了一絲恐懼,再向伊凡行了一禮之後,悄悄退下了。   伊凡根本沒有去理會這個僕人的心情,他也盯著這棵梧桐,只見綠葉青翠,迎風招搖,接著,他的眼中逐漸浮現出一種狂熱。   那是對權勢的貪婪所燃燒的狂熱!   他深深吸氣,把雙手放到兩側輪子上,用力一推,輪子敲在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向前滾去。   滾過了這棵梧桐!   伊凡臉上再也抑制不住的笑容終於浮現,他以出人意料的輕快推著輪椅前進,當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時,他終於拐過了那個夢中的拐角,看見了小園的入口。   那一刻,他的表情凝固了,一雙眼中的狂熱在瞬間轉變為了狂怒、驚訝、憤恨和切齒的詛咒。   那是一個圓形的拱門,一人來高,平平常常,從門中向裡看去,便望見在那綠色草坪之後的二層小樓,只是,這個曾在伊凡腦海中想像了無數次的畫面,此刻卻沒能吸引他的目光。   這個坐在輪椅上的肥胖男子,他的目光完全落在了兩個站在拱門前耐心等待的人的身上。   這本是兩個絕不可能也不應該在這裡出現的人。   伊凡恨恨地看著他們,如同看著前世今生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敵。   春風徐來,帶著草香,吹動了這一男一女的衣襟,左邊的男子年輕俊秀,臉上帶著謙和的笑容,若不是生就兩道殺意濃烈的黑眉,帶了幾分剛烈之氣,便幾乎是個文弱書生了。   而右邊的女子靜靜俏立,秀髮披肩,眉目清麗,手中一把淡綠小扇,一下一下地緩緩扇動,有淡淡香味,隱隱傳來。   「雅格!席娜!」伊凡在心裡暗暗咆哮了一聲。   前方的男女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同時轉過身來,當他們見到這個肥胖男子時,眼中都掠過了一絲莫名的情緒。   三個人,這樣遠遠地對峙了片刻,彷彿世界都安靜了。   然後,爽朗的笑聲響起。   「伊凡表哥,」席娜清艷的美麗彷彿一下子從內心深處迸發出來,令人陶醉,「許久不見了,看你神采奕奕,身體康健,真是令人高興啊。」   伊凡胖臉上浮現出和藹的笑容,推著輪椅向前行去,口中笑道:「哪裡哪裡,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沒什麼起色,倒是席娜表妹你是出落的越發漂亮了。」   在一旁的雅格快步走上,來到伊凡身後,溫和地道:「大公子,讓我來推吧。」   伊凡臉色一變,道:「雅格,你千萬不要如此,我怎麼當得起?」   雅格不聽他的,手扶上推車把手,向前推去,口中道:「大公子說笑了,其實當年我也不是沒為你推過車,只是後來得大公子你慧眼賞識,大力提拔,我才有今日地位,今天再幫你一把,也是應該的。」   伊凡在心中冷哼一聲,心裡道:可惜我是養虎為患。   但他面上神色依舊溫和,笑道:「如此有勞你了。」   雅格此時已把輪椅推到小園入口處,聞言微笑,離開車子,走到旁邊,神色中有說不出的從容平和,道:「沒什麼。」   伊凡把他的神情看在眼裡,心中如被針刺了一下。   這時,席娜忽低聲道:「來了。」   雅格和伊凡同時抬頭向小園中看去,只見那座小樓緊閉著的房門打開,走出了一個高大老人,滿頭白髮,一身灰袍,逕直走到小園門口,站在三人面前。   三人同時彎下腰,恭聲道:「魯尼長老。」   魯尼向這三人逐一仔細打量,彷彿驗明正身似的,半晌,才點了點頭,道:「你們隨我來吧,族長和其他長老在等著你們。」   三人齊聲道:「是。」   魯尼也不多說,轉身就往小樓走去,伊凡推著輪椅,席娜和雅格邁開步伐,幾乎同時進入了小園。當經過門口拱門時,天空彷彿暗了一下,然後,便是另一個陽光燦爛的世界。   走在小園中的石板路上,當前方那棟二層小樓越來越接近時,他們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向那座小樓的二樓。   那一刻,他們的眼中都有異樣的光芒。   那裡門窗緊閉,外界根本看不到裡面的動靜,在奧古斯都家族中,這座小樓是最神秘的所在,而它的二樓,更是只有奧古斯都家族的族長才能夠進入。D沒有人知道裡邊有什麼,但幾百年來暗中流傳的傳說,卻似乎要試圖證明,那二樓中隱藏了一個大秘密,關係著無比的權力財富,關係到整個家族的生死存亡。   一層樓的房門敞開著,三人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很普通的房間,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在房間中央擺著一張長桌,桌邊有七張椅子,其中的五把木椅和桌子一樣,都是乾燥結實但顏色古舊,一眼便看出是用了很久的傢俱,而另外的兩把則是嶄新的,雖然樣子一樣,但上下完好,漆色新鮮,應該是剛搬來的。   此外,房間右側有一個樓梯通往二樓,上邊除了中間有幾個腳印外,滿是灰塵,顯然是沒什麼人去打掃。D而在正前方,也就是桌子的後面,有一張供桌,上面擺著一張香案,幾盤水果,供著的卻是一支殘破不堪的釣魚桿。   此刻,在桌子旁邊,坐著三個老人,而席娜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坐在中間那個矮小瘦削的老人身上。   他們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禮,神色間充滿了尊重和謹慎,道:「族長。」說完,又向另兩人問好,「亞當斯長老,布蘭長老。」   坐在中間的老人,正是當今奧古斯都家族族長奧托。奧古斯都,他今年五十九歲,身形矮小,面容瘦削,鷹鉤鼻,三角眼,一眼看去並不能給人留下太好的印象,但全身上下,卻洋溢著旺盛的精力和逼人的威勢。   他往這三個家族年輕一代的翹楚看了一眼,淡淡道:「坐吧。」   三人應了一聲,雅格和席娜坐在了兩張新的椅子上,而伊凡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坐著輪椅,把椅子推到了一旁。這時,同時進來的魯尼長老把房門合上,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房間裡的光線暗了下來,雖然是白天,但不知怎麼,席娜卻忽然覺得看不清這個房間裡的人的面目。   「今天叫你們三個人來,知道是為了什麼嗎?」奧托看著這三個年輕人,道。   三人一時靜默,然後伊凡道:「我想父親,哦,對不起,族長和眾位長老應該是為了華金長老去世後,長老會的空缺需要填補,而召我們前來商議的吧。」   席娜把手中的小扇輕輕扇著,忽然間發現坐在對面的雅格眼中劃過了一道異樣的光芒,心中一動,同時雅格似有察覺,頭一動,向此處看來。席娜微微一笑,毫不避讓,與他對視,雅格溫和地笑了一下,轉過眼去。   只見奧托點了點頭,道:「不錯,便是此事。」   此言一出,年輕的三個人的臉上同時出現了不自然的神色,自奧古斯都家族開創以來,長老會就存在著,並一直是這個家族的權力中心,只有進入了長老會,才可以真正說是進入了奧古斯都家族的權力核心。而在家族中最高的地位——族長,更是從來都是由長老會中推舉產生的。   奧托望著這三個年輕人,直覺地感受到了那熟悉的野心的味道。   那曾是多麼熟悉的味道啊,因為至今,在他的身上,野心仍是不可遏制的蓬勃生長著!   他心裡這般想著,口中道:「華金長老去世前,留給我一封遺書,在裡面對我們家族的一些問題作了長遠的考慮,而其中最重要的一項,便是對我們家族三百年一成不變的權力結構提出了置疑。」   三個年輕人同時色變,但另外三個長老卻無動於衷,顯然早已知道了這件事。奧托又道:「自家族長老會創建以來,一直是由家族中德高望重的五位長者擔任,同時一般是終生制,到死方休。華金長老痛感長此以往,家族中年輕人才難以出頭,而掌權者年紀老大,未必就是好事。在這個事上,我同幾位長老商量過了,」   說著,他向其他三位長老望去,三位長老同時向他點頭示意,奧托繼續道,「當前慾望大陸上形勢風起雲湧,各方豪強英雄爭鬥不休,數百年來的平衡局面已被打破,一個新的亂世可以說已經到來了。這對我們奧古斯都家族來說,既是一個威脅,也是一個機會。為了更好地把握這個機會,也為了我們奧古斯都家族的將來,我和眾位長老做出決定,改變奧古斯都家族的權力結構。」   說到這裡,他看了看這三個年輕人,只見他們正聚精會神、全神貫注地聽著,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首先,擴大長老會,吸收年輕人才進入我們家族的決策中心。」   席娜下意識地握緊了小扇的扇柄,就連呼吸都覺得有些困難,一個曾夢寐以求的目標,竟然如此快的出現在眼前。   「在我們研究之後,覺得你們三人在我們家族年輕一代中無論是能力上還是成績方面,都是出類拔萃。雅格負責的布魯斯王國方面,如今我們已有了龐大的潛勢力,足以影響布魯斯朝政;席娜負責的納斯達帝國方面,我們悉心栽培的希拉爾王子已漸成氣候,可以和他的兩個哥哥一較長短;而伊凡主持的家族在五國聯盟中的工作,也是如日中天。所以,我們決定,吸收你們進入長老會,使我們奧古斯都家族的權力階層年輕化。」   說到這裡,他忽然大有深意地看了這三人一眼,道:「你們都知道,我這個族長之位是由長老會選出的,而將來的族長也一定要從長老會裡選出。你們都是我奧古斯都家族的精英,我對你們抱著很大的期望,希望你們不要讓我失望。」   雅格和席娜同時站起,連同伊凡,三人同時向奧托行禮,道:「多謝族長栽培,我們一定為家族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奧托一擺手,道:「好了,你們坐吧。」   三人應了一聲,雅格和席娜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奧托道:「稍後我會向全家族宣佈此事,在外的旁支、分部稍遲幾天也會接到命令。從今天起,你們就是我奧古斯都家族長老會的成員,各位長老的特權,你們也同樣擁有。」   三人齊聲道:「是。」   奧托點了點頭,又道:「以後我們家族裡的重大事項,都要由長老會半數以上通過才能決定,希望你們要慎重使用自己的權力。不過在日常分工上,由於你們的職責都十分要緊,而且別人尚無法接替,所以對外事務,還是有勞你們三位了。」   他頓了一下,目光移到了雅格處,道:「雅格。」   雅格不敢怠慢,起身道:「族長,請問您有何指示?」   奧托示意他坐下,道:「不必這麼客氣,你們以後都是長老會的成員了,除了重要場合,平日裡我們盡可以隨便一些。好了,閒話就不多說了,你負責的布魯斯方面最近如何?」   雅格恭謹地道:「回稟族長,布魯斯王國現在的皇帝霍夫曼為人深沉,處事穩健,朝政上還算安定。但隨著其他三大強國在彼此爭鬥中削弱了力量,現在他的野心可以明顯地感覺出越來越大了。」   奧托點頭道:「當前大陸局勢,強國中只有布魯斯王國沒有受到戰亂影響,所以在國力上的優勢一目瞭然。往後布魯斯王國的動態和意向,對我們家族的利益會起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所以你要加緊在布魯斯王國的活動,盡快把握對國政的決定權,必要的時候,」他深深看了一眼雅格,接著道,「對妨礙家族利益的人,可以除掉他。」   不知怎麼,雅格一向冷靜的心態,在奧托銳利眼光的注視下,心裡竟湧上了一絲寒意。   但他沒有讓這種心情有半分表露在臉上,而是恭敬地應道:「是。」   「席娜。」沒有任何多餘的話,奧托直接看向下一個人。   那美麗的女子臉上有清秀的笑容,彷彿溫暖了整間屋子,道:「是,族長。」   奧托對她的美麗如沒看見一般,逕直道:「對於我們奧古斯都家族來說,當今局勢越亂越好,因為只有亂世,我們家族才可能從中取得最大的利益。眼下開蘭新敗,但有弗羅斯特主持大局,不會生變;瑪咯斯雖是新王即位,但有修肯等四大權臣輔政,雖然他們之中必然有勾心鬥角,但只要局勢不生大變,他們的權力就不會削弱,所以他們必然會保持現在這種安定平衡狀態。我想來想去,也只有納斯達帝國才是我們施展身手的好機會。」   席娜微笑道:「族長英明。眼下納斯達帝國雖然在梵心戰役中靠蒼雲集團擊潰開蘭大軍,挽救了滅國厄運,但隨著外部威脅的退去,納斯達內部矛盾日益尖銳起來。首當其衝的就是巴茲三子爭位的問題。D」為了這個王位,巴茲三個兒子在梵心城中現在正鬥得你死我活,而巴茲年老多病,無力再緊握朝政,文武百官,軍中大將,大都連橫結黨,局勢可以說是一觸即發。「   說到這裡,她清艷的臉上掠過了一絲不易發現的表情,繼續道:「此外,在這次梵心戰役中,蒼雲集團和暗黑法師夏爾蒙名動天下,誰都知道這次完全是夏爾蒙挽狂瀾於即倒,才使得納斯達帝國免遭滅國之災。但從另一方面來說,暗黑法師聲勢實在太盛,聲望實在太高,直接威脅到了納斯達帝國王族,可以想見,巴茲必定會有所行動。」   奧托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道:「而暗黑法師只怕未必會袖手就擒,到時二虎相爭,再加上三子爭位,納斯達帝國必定大亂,甚至會四分五裂,嘿嘿,到時就是我們奧古斯都家族的天下了。」說著,他微微沉吟了一下,對席娜道:「關於夏爾蒙此人,你送來了許多情報,而且從其他渠道我們也得到了許多關於此人的報告,可以這麼說,此人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們對他將來的發展抱以很大的期望,所以下了大力氣去幫助他,栽培他。不過,從目前情況來看,此人野心極大,將來會不會不好控制呢?」   席娜收起了笑容,在心中斟酌著字句,不敢說錯一個字,緩緩道:「族長,我以為在此事上,我們可以先利用夏爾蒙的力量來打破當前大陸的舊格局。實際上,慾望大陸上幾百年來舊有的平衡格局就是從克頓城戰役開始被逐漸打破,而夏爾蒙可以說從一開始就顯示出他對舊有權力分配製度的破壞性。所以,當我們在暗中幫助他打破這個實力平衡時,同時也是在發展自身的力量。而到了我們足夠強大時,就可以甩掉這個男子。當然,他的下場就是……!」   奧托認真地聽著,仔細地看著席娜,在他銳利的目光之下,席娜竟不敢和他對視。   許久,奧古斯都家族的族長終於點頭,道:「好,你就放手去做吧。」   席娜面上有一絲喜色掠過,向奧托點頭稱謝,但就在這時,她卻感覺到身旁有人看來了嫉恨憎惡的眼神。   她轉頭看去,卻只見伊凡正微笑著看著他的父親奧托。奧古斯都。   奧托看著自己的大兒子,平和地道:「你的身體不是很好,累了嗎?」   伊凡立刻道:「父親,您過慮了。我的身子再差,也不可能會連個會都開不完吧?」   奧托笑了笑,道:「那就好。五國聯盟是我們奧古斯都家族的大本營,所以和其他地方不一樣,要以安定為主,而且從商業上講,我們也需要一個穩定的基礎來做我們龐大生意的基石。這幾年你主持我們家族在五國聯盟中的生意後,成績很好,到現在為止,我們除了主要的軍火生意,另外在其他各個商業領域中都有一定成績,而且以金錢為後盾,我們還間接掌握了亞克格裡布王國的政權。你的確很能幹。」   伊凡喜形於色,但口中卻恭聲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奧托點了點頭,道:「此外,五國聯盟裡的幾個豪富家族都在近幾年裡先後和我們結盟,使我們勢力大盛,你功不可沒。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對於我們的夙敵哈克勒家族,卻至今還是沒有打垮他們。」   伊凡臉色在瞬間便陰沉了下來,道:「族長,請聽我……」   這時,坐在一旁一直沒開口的亞當斯長老卻忽然道:「伊凡,聽族長說話,不要插口。」   伊凡立刻收聲,口中小聲道:「是。」   奧托繼續道:「不過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哈克勒家族和我們是數百年的死敵,更是壟斷了鹽、酒行業的巨富,雖然在財力上比我們還差一些,但除了我們也沒人比得上他們了,難對付是正常的。D話說了一半,奧托的聲音卻忽然嚴厲了起來:」但話雖如此,卻也不能任由哈克勒家族逍遙自在,不管你用什麼手段,一定要削弱乃至消滅他們。「   伊凡重重點頭,道:「是,族長請放心,我一定竭盡全力,消滅這個可惡的家族。」   奧托滿意地點頭,又看了看其他三位長老,見其他三人都搖了搖頭,道:「好吧,廢話就不多說了,那這次會議就開到這裡吧。席娜,雅格,你們兩人難得回來一次,先回去看看吧。不過眼下局勢一日數變,你們還是不可離開自己的崗位太久,明天就回去吧。」   三人齊聲道:「是。」說完,向著奧托行了一禮,但卻沒有再向其他三位長老見禮,就這麼走了出去。   看著這三人的背影消失在了小園入口處後,坐在奧托右手邊的布蘭長老突然道:「你們看他們會完成我們的目標嗎?」   奧托冷哼一聲,道:「希望他們可以吧。」話裡行間,竟有說不出的冷酷之意,沒有一絲親情。   這時,最先露面的魯尼長老卻笑著道:「不過族長這一條假借去世的華金長老的遺書為名,來改造我們奧古斯都家族的權力結構的計策,卻真是妙極!」   奧托擺了擺手,道:「這不算什麼,其實我們幾個都是老傢伙了,幾十年下來什麼事還不好說?只是這個家族實在過於龐大,保守之人亦不在少數,我假借華金之名,也是為了少些麻煩。這三個年輕人都是人才,希望他們能夠做出一番事業吧!」   亞當斯長老笑道:「族長你放心,我看他們都不是池中之物,特別是令公子,這幾年把生意做得蒸蒸日上,不簡單啊。」   奧托苦笑了一下,道:「說的也是,其實家族中能有他們這樣的後起之秀,我已經很滿足了。如果他們再多些閱歷,就算把我這個位置給他們,也沒什麼不放心的。只是,我總覺得在他們身上,似乎少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氣質。」   亞當斯長老一皺眉,道:「什麼?」   奧托歎了一口氣,道:「他們都是精明過人的人才,處理事務上也很得體,但從大處來說,卻總是稍顯不足。」   魯尼插口道:「大處?他們年紀輕輕,就一人負責了一國乃至兩國內的家族事務,怎麼還說他們在大局上不行?」   奧托搖頭,道:「我們奧古斯都家族志在天下,所以身為族長,就一定要從整個慾望大陸的大局出發,他們已經很好了,但可能是年輕吧,總是過於專注於自身的領域,不能完全看清全局。」   布蘭笑道:「好了,好了,你也說他們還年輕的,再過幾年,想來他們也會好些的,而且這些你所謂的氣質,也沒見在誰身上看到過。」   奧托看了他一眼,忽然聲調轉為低沉,低聲道:「我曾看到過的。」   三位長老吃了一驚,亞當斯長老追問道:「什麼人?」   奧托再次歎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緩步走到敞開的門前,看著外面的世界,淡淡道:「我曾看到過這種氣質的,在我一個不爭氣的兒子身上。」         第六十四章 爭權     梵心城內,歌舞昇平。   人們狂歡慶祝,在逃過災劫之後,整座城市處處洋溢著歡快的氣氛。   而在這段時間裡被提到最多的暗黑法師,正安靜地坐在自己府中的大廳裡,喝了一口茶,向對面的男子道:「伯父,真的是許久未見了啊。」   看去比以前蒼老許多的拉曼臉上有和藹的笑容,道:「是啊,不過在此亂世之中,我們還有機會可以坐在這裡喝茶聊天,也算是一種福氣了。」   夏爾蒙目光一閃,逕直道:「伯父怎麼如此說,這可不像您的作風啊?」   拉曼看著對面這個暗黑法師蒼白但年輕的臉,低低笑了一聲,道:「想來是我老了吧。」   夏爾蒙正色道:「伯父說笑了。您正當壯年,年富力強,又深得陛下恩寵,正是為國效力,建功立業的時候,怎麼說出這般話來了?」   拉曼目中有異樣的光芒閃過,道:「我不行了,倒是你年紀輕輕,就立下如此功業,前程遠大,前途不可限量啊!」   聽著這誇獎的話,夏爾蒙不知怎麼在拉曼有意無意中看來的眼光裡心中一驚,但臉上卻微笑道:「這都是陛下洪福所致,我只不過略盡綿薄。」   這時,屋外有吵雜聲傳來,依稀可以分辨出是羅德、維西和塔爾等人的聲音,拉曼向暗黑法師看去,夏爾蒙微微一笑,道:「幾個朋友,在一起經常玩鬧。這幾日蒙陛下恩寵,賜下許多物品,他們想來是為了如何處置而在討論吧?」   拉曼笑了笑,起身在大廳中走了幾步,道:「這些日子來,你在梵心城裡過得還好吧?」   夏爾蒙道:「是。陛下對我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恩寵有加。」   拉曼點了點頭,轉身對夏爾蒙道:「不錯,今時今日,你功高蓋世,陛下若是對你不好,只怕反而落人話柄了。」   夏爾蒙心中一動,從容道:「伯父開玩笑了。」   拉曼看著面前這個黑袍男子不動聲色的臉,在心中歎了一口氣,道:「賢侄,我想問你一句話,可以嗎?」   夏爾蒙雙眉一揚,道:「伯父請說。」   拉曼盯著他黑色的眼眸,道:「你以後有何打算?」   夏爾蒙目光一凝,但口中卻沒有絲毫停頓,直接道:「我將繼續為陛下和納斯達帝國效忠,為了陛下的宏偉大業竭盡所能。」   拉曼眼角似乎抽搐了一下,深深地看著這個如今已羽翼豐滿的黑袍男子,只覺得在他那黑袍之下,無限的野心隱藏其中,正蠢蠢欲動。   「你可知陛下的病情近日又加重了?」拉曼突然岔開了話題。   夏爾蒙微吃一驚,道:「是嗎,我看最近因為大勝開蘭,陛下的病情大有起色,怎麼會又惡化了?」拉曼點了點頭,道:「我也是今早剛聽說的,據說消息是從宮裡傳出,不過還沒經過證實。」   夏爾蒙盯著拉曼那張皺紋橫生,歷經風霜的臉,道:「請問伯父,這個消息是如何從宮裡傳出的?」拉曼笑了笑,卻不言語。   夏爾蒙會意,面帶微笑,不再追問,但心下念頭卻急轉不休,以拉曼所言,可知就算在巴茲的皇宮中,目前也有人被買通把消息外傳,由此可見,梵心城內暗中的鬥爭已是無所不用其極。   他心裡這般想著,口中道:「如此實在糟糕,希望陛下能夠早日康復。」   拉曼道:「我也是這般想的,因為現在的納斯達帝國可絕不能少了陛下,否則必生大亂。」   夏爾蒙看著他,似乎什麼也不懂的樣子,道:「大亂,什麼大亂?請伯父明示。」   拉曼看著這個年輕的侄子,忽然覺得站在身旁的他,卻離自己有天涯那麼遠。   「聽說這段日子裡,希拉爾王子常到你府上拜訪,是嗎?」   夏爾蒙淡淡道:「不錯,蒙希拉爾殿下抬愛,常屈尊到我這裡,實在是惶恐之至。」   拉曼眼中精光一閃,道:「希拉爾殿下熱心國事,的確是個人才,不知道賢侄你怎麼看呢?」   夏爾蒙皺了皺眉,過了好一會才道:「殿下他見識獨到,辦事幹練,是治國之才。」   拉曼笑了笑,道:「如此說來,賢侄可是以為希拉爾殿下的才能足以擔當一國之重任?」   夏爾蒙立刻道:「伯父說笑了,如此大事,唯有陛下一人可以決斷,夏爾蒙年輕無知,如何敢說這般大話?」   頓了一下,他重新看了看拉曼的眼睛,道:「莫非伯父是這麼以為的嗎?」   拉曼沒有絲毫猶豫,馬上道:「絕無此事。」   兩人對視良久,忽然間相顧而笑,溫和的笑容中,彷彿這個房間的氣氛也溫暖了一些。   笑聲過後,拉曼恢復從容,道:「當日在玉山城初次見你,到如今不過半年多時間,你已身處高位,手握重權,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夏爾蒙微微低頭,道:「這還要感謝伯父你的大力提攜。」   拉曼微笑搖頭,道:「我只不過助你一臂之力,主要是你自己能力出眾,才能得陛下恩寵信重。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你在梵心城中,要多加小心了。」   夏爾蒙目光一閃,道:「夏爾蒙年輕識淺,請伯父指點迷津。」   拉曼搖頭,道:「我老了,沒什麼可以教你的,何況你這般人才,哪裡還要別人教你?只是如今梵心城中,風雲變幻,敵我難分,而你手握重兵,鶴立雞群,難免為眾矢之的。你要好自為之。」   夏爾蒙一鞠到底,臉色蒼白而從容,絲毫無驚懼之色,道:「多謝伯父良言,夏爾蒙銘記在心。」   拉曼望著黑袍男子那年輕而沉靜的臉,在心裡歎了一口氣,淡淡道:「好了,我也就是來看看你,這就走了。」   夏爾蒙也不多留,道:「如此伯父走好,改日我當上門拜訪。」   拉曼點頭示意,轉身走了出去。   夏爾蒙把他送到門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眼中蒙上了一層莫名的情緒。   他在門口呆了片刻,轉身走回府邸,在大廳前過道上想了想,向著後園走去。   迴廊曲曲折折,蜿蜒前行,不多時他便走到後園,遠遠的就聽見維西的聲音:「你給我把它放下。」只聽塔爾怒道:「呸,這東西是皇帝賞賜給夏爾蒙的,怎麼說得像是你的一樣!」   維西以他一貫的理屈氣壯的口吻道:「你懂什麼,木頭的東西還不就是我的東西,再說了,當初他欠我那麼多的債,現在付點利息也是應該的。」   羅德站在一旁冷笑道:「我好像記得你的利息應該比那所謂的債都多得多了。」   維西臉不紅心不跳,從容道:「哦,我以前沒對你們說是我的錯,其實我放的是高利貸!……喂,臭矮人,叫你放下聽到了沒有,那個可是從遙遠海外而來的白玉瓷瓶,比黃金還貴呢,快放下快放下,否則破了一個小口我就和你拚命!」   塔爾立刻重新把手中這個輕飄飄的白色瓷瓶多看了幾眼,只見玉也似的表面上鏤刻著簡單而美麗的花紋,瓶口窄小,瓶身卻是極大,而從瓶口看去,瓶壁更是比小兒的手指還薄,直如鬼斧神工一般,也不知是如何做成的。   年老的矮人不顧維西殺人的目光,直接把這個瓷瓶抱在懷中,愛不釋手,道:「你放心,你放心,我絕不會打破它的,呵呵……」   羅德在一旁看不過去,冷冷道:「看你那個傻笑的樣!」   塔爾懶的去理他,只把這個瓶子抱得牢了,一屁股坐在地下。   「這個瓶子,你喜歡就拿去吧。」伴隨著平和的聲音,黑袍男子緩緩走來。   塔爾一躍而起,嚇得維西大叫:「你小心、小心點,那個瓶子很容易碎的。」   塔爾白了他一眼,轉身對著夏爾蒙時卻已換上了一副笑容,道:「好,夏爾蒙,你果然夠朋友。」   維西在一旁卻大聲道:「不行,那個瓶子憑什麼給他,我也要!」   羅德不耐煩地道:「好了,你這傢伙,現在滿院子的東西都是你在整理,還不都是你的。」   維西瞪了他一眼,又轉頭戀戀不捨地看了那個白玉瓶子一眼,終於還是安靜了下來。   夏爾蒙環顧四周,只見在這個後園的院子裡,居然遍地都是禮品,奇珍異寶,黃金翡翠,無一不是貴重物品。   他皺了皺眉,道:「這些都是別人送來的?」   維西笑的合不攏嘴,道:「是啊是啊,不但是皇帝有賞賜,其他的王子啦、皇親啦、貴族啦、大臣啦都有送東西來,真是收得我手都軟了,哈哈哈……」   夏爾蒙淡淡一笑,也不多說話,看著維西在這片珠寶堆中跳上跳下,歡快不已。   忽然,他心中一動,回頭向來路看去,只見一個綠瞳女子靜靜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只有那一雙妖異的眼瞳,怔怔地看著前方那個黑色的身影。   夏爾蒙心中忽然發覺,自從梵心戰役結束,自己帶著眾人住進梵心城裡的府邸後,他就很少看見青瞳,彷彿在隱約中,自己和這個女子之間,不知什麼時候,已有了一層隔閡。   他轉過身,向那綠瞳女子走去。   春天的風,在這後園中吹拂著,身後維西、羅德等人的吵鬧聲忽然變得遙遠起來,眼中,在這一刻,只有前方的人。   青瞳忽然低下了頭,不再和暗黑法師的目光對視。   他深深地看著她,看著這個和自己同樣屬於黑暗世界的女子,只是,為什麼,即使如此,自己卻依然無法瞭解她呢?   或者,她也是一樣的想法吧,因為誰又能夠瞭解自己呢?   這個世界上,誰可以完全瞭解另一個人呢,即使他和你無比親近!   「有什麼事嗎?青瞳。」黑袍男子平和地道。   青瞳聽到了這熟悉的聲音,下意識地身子一震,她在地獄般的戰場上也恍如無所畏懼的狂魔,但在這個平靜的黑色身影前,卻不由自主地感到畏縮。   「有人來找你。」她低低地說著。   暗黑法師盯著她,聲音逐漸冷了下來,道:「是誰?」   青瞳彷彿聽出了什麼,猶豫了一下,道:「是希麗婭公主。」   暗黑法師皺了皺眉,道:「好,我這就去。」說著,走過她的身旁,向大廳走去。   青瞳遲疑了一下,還是跟在了他的身後,只是,才走了幾步,她卻忽然發現暗黑法師停下了腳步。   她抬頭,有些迷惑地看著他的黑色背影。   暗黑法師沒有回頭,所以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到他在前方靜靜地道:「就希麗婭公主一個人來嗎?」   青瞳彷彿被什麼刺了一下,全身一抖,但還是低聲道:「不,還有特雷斯王子。」   暗黑法師不說話了,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卻終究沒有回頭看一看身後的女子,也沒有再說一句話,就這麼向前走去。   他的身後,那雙淡綠色的妖異眼眸,深深地看著他孤單而驕傲的背影。   ※   ※   ※   拉凱爾跟著一個侍從,走在通往皇宮內後宮的路上,看著兩旁的紅牆黃瓦緩緩從身旁退去,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   這就是納斯達王家五百年基業的濃縮嗎,如此威嚴而壯觀的建築,讓任何人到了它面前,都有不由自主的渺小感。只是,在這風雨飄搖的時代,在往後未知的歲月裡,卻不知道這份威嚴還能保持多久?   今早,從宮中傳來消息,當今皇后,也就是他的親生姐姐安娜突感風寒,臥病在床,他這一驚非同小可,撇開他和這唯一的姐姐關係親密不說,拉凱爾家族能在納斯達帝國內稱上數一數二的大貴族,權勢炙手可熱,與這個當今皇后可是密不可分的。   他憂心忡忡地進了宮,首先去了巴茲處,向皇帝請求探望皇后,巴茲很痛快地答應了。   但當時巴茲的神情和話語,卻在拉凱爾擔憂姐姐的情緒外,又另加上了一分擔心。他緊皺著眉頭,想著巴茲見他時蒼老的面孔,在聽完他的請求後,年老的皇帝歎了一口氣,道:「你去吧,人要是一老就不知道自己明天會是什麼樣了,想不到我和安娜都到了這個地步!」   正想著,拉凱爾忽然發覺前邊的侍從在一個門前停了下來,轉頭對他道:「公爵大人,這裡就是了,你自己進去吧,小人告退了。」   拉凱爾向他點頭示意,邁開步伐,走進了皇后寢宮。   皇后安娜比拉凱爾大上兩歲,二十歲時與巴茲成婚,巴茲登基之後即為皇后,數十年間地位從未動搖,並生下一子一女,即大王子克裡斯汀和公主希麗婭。D正是由於這層關係,所以拉凱爾在三個王子中與克裡斯汀自然特別融洽,也因此在瑪咯斯大會戰前被巴茲發現而被申斥,自此就不敢和克裡斯汀再公開往來了。   安娜的寢宮比起巴茲的寢宮來,無論規模還是氣派都遜色多了,但仍然是一座規模頗大的宮殿,拉凱爾在走進門後,仍然走了好一會的過道,才來到了安娜居住的房間。   房門是開的,但門上有珠簾,看不清房間裡的人和物。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清了清喉嚨,道:「臣拉凱爾求見皇后殿下。」   房間裡傳來了他熟悉的悅耳聲音,道:「是拉凱爾啊,進來吧。」   拉凱爾應了一聲,走上前去,拉開珠簾,走進了房間。   一進門,他就皺了皺眉,很濃的一股藥味瀰漫在房間中,讓人一下子就聯想到這間屋子的主人的身體必定不好。D他抬頭向前看去,只見寬大豪華的床鋪上,躺著一個婦人,她保養得極好,看去似乎比拉凱爾還要年輕幾歲,但如今原本豐滿的臉卻已經陷了下去,整個人看去沒有精神,很明顯是有病在身,所以無精打采。D此外,在床前還坐著一個年輕男子,手裡端著一碗藥,正服侍著她,正是大王子克裡斯汀。   拉凱爾在心中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走上前,站到床旁,關切地問道:「皇后殿下,身子可還安康嗎?」說著,向克裡斯汀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克裡斯汀也是微笑回應。   安娜看了拉凱爾一眼,道:「這裡沒有外人在場,你就不要如此拘束了,坐吧。」   「是。」拉凱爾應道,然後小心翼翼地在床前坐下,道,「姐姐最近身體不是一向可以的嗎,怎麼說病就病了。」   安娜歎了一口氣,道:「人老了,不中用了,受了一點涼,吹了一些風,便躺在這裡了。你看你姐夫,他也是一般模樣,病了這麼久,老是好不了啊!」說著,似乎勾起了心事,又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坐在她身旁的克裡斯汀此刻把手中的藥吹得稍稍涼了,遞給安娜,口中安慰道:「母后,您千萬不要多想,不就是偶感風寒嘛,關年齡什麼事?您看我年輕吧,吹冷風受了涼,還不是一樣要病倒。」   安娜白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麼,不過話說回來,你自己這麼大的人了,也要知道自己保重,可千萬不要再讓我為你操心了。」   克裡斯汀立刻道:「母后,您放心吧,我會照顧自己的。」   拉凱爾微笑著看了看克裡斯汀,對安娜道:「姐姐放心,克裡斯汀他年輕有為,這點小事還難得了他?」   安娜哼了一聲,道:「年輕有為算什麼,年輕有為也未必就能照顧好自己呀。」   克裡斯汀陪笑道:「母后說的是,孩兒一定注意。」   安娜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拉凱爾笑道:「這不就得了,禰看克裡斯汀多明白道理。」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什麼,向四周看了看,對安娜道:「怎麼希麗婭不在嗎?」   安娜道:「哦,她早上來看過我了,後來又跑到陛下那兒去,聽說現在出宮去了。」   拉凱爾一皺眉,道:「出宮?」   安娜道:「是啊,聽說是去見那個新近立下大功的暗黑法師。這個孩子,和克裡斯汀不一樣,平日裡都是和她父親親密一點的。」   克裡斯汀聞言,低低叫了一聲,道:「母后。」   安娜擺了擺手,道:「沒關係,你舅舅又不是外人。」   拉凱爾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下意識地看了看克裡斯汀,喃喃道:「去見夏爾蒙公爵了?   「   克裡斯汀點了點頭,卻不說話。   安娜看了拉凱爾的臉色,突然道:「拉凱爾。」   拉凱爾一愣,道:「什麼事,姐姐。」   「我還沒見過這個暗黑法師,聽說此人還是由你和拉曼推薦給陛下的,你覺得此人如何啊?」   拉凱爾微一沉吟,道:「姐姐,夏爾蒙此人不說其他,光此次在梵心戰役中以少勝多,就可看出他的才能出眾。而且據我和他相識至今,此人城府極深,喜怒一向不形於色,就算是形於臉色之上的,卻也不知道究竟是真的,還是他要讓別人以為是真的。」   說到此處,他深深看了克裡斯汀一眼,道:「克裡斯汀,這一點你要緊記。」   克裡斯汀怔了一下,隨即會意,道:「我明白的,多謝舅舅教誨。」   安娜淡淡道:「我一向不怎麼關心朝政的,但一般的動態我還是知道,如今這個暗黑法師在我們納斯達帝國可是炙手可熱的人物了。」   拉凱爾點頭,道:「姐姐說的是,事實正是如此。眼下時節,我納斯達帝國在半年之內連續幾場大戰,傷筋動骨,雖然得陛下洪福,打退開蘭賊子,但國力已是一落千丈,不復當年景象。D」而如今放眼全國,只有夏爾蒙公爵的蒼雲集團是唯一精銳,說得難聽些,就算眼下他要造反,只怕也沒什麼人可以制得住他了。「   安娜變色道:「什麼?」   拉凱爾隨即醒悟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道:「姐姐莫怪,是我一時嘴快說錯話了。不過眼下在軍方之中,的確以蒼雲集團鶴立雞群,實力超群。而且在梵心之戰後,夏爾蒙公爵聲望大漲,在普通民眾中威望無人可及,所以,」他看了克裡斯汀一眼,繼續道,「所以,無論是誰,只要能夠令夏爾蒙公爵站在自己的陣線之內,必定會在實力和聲勢之上大幅上漲。到時如果還要做什麼大事的話,就事半功倍了。」   克裡斯汀目光閃爍,忽然道:「以舅舅之見,夏爾蒙公爵他現在持什麼立場呢?」   拉凱爾欲言又止,忽轉頭對安娜道:「小弟這次前來,主要是探望姐姐病情。現在見姐姐禰神色還好,想來不日即可康復,我心中很是歡喜。不過後宮之中,我始終不方便久留,這就告辭了。」   克裡斯汀一愣,一時說不出話來。D安娜皺著眉頭,撐起了身子,仔細打量了一下拉凱爾,且看得拉凱爾低下頭去,才道:「你怎麼回事?」   拉凱爾道:「姐姐禰說的是什麼?」   安娜不耐煩地道:「你別給我打馬虎眼,克裡斯汀向你求教,你為什麼不說,反而要立刻離去?哼,是不是你現在當公爵當久了,連我你也不放在眼裡了!」   拉凱爾大吃一驚,連忙道:「姐姐怎麼說這樣的話,拉凱爾能有今日,都是您一手造就,這一點我從來就不敢忘記。」   安娜冷哼一聲,卻不說話。   拉凱爾看著姐姐生氣的臉,歎了一口氣,道:「姐姐,不是我故意如此,只是我是擔心陛下他……」   克裡斯汀訝道:「父王?」   這時連安娜也看了過來。   拉凱爾苦笑一聲,道:「不錯,其實在去年瑪咯斯會戰前,陛下不知如何知道我和克裡斯汀私下裡會晤,你們也知道他老人家最討厭別人介入這王位繼承的家事,當時他就警告了我。D」我只怕這次若對克裡斯汀說的太多,萬一再傳到陛下耳中,我受些責罰倒是無所謂,但要是因此連累克裡斯汀在陛下他心目中的印象,以至在王位繼承上受到影響,那就太可惜了。「   克裡斯汀臉色一暗,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口。D安娜把兒子的神情看在眼中,微怒道:「陛下他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克裡斯汀哪裡不好,能力出眾,血脈純正,而且還是納斯達王家長子,從哪方面說都應該是王位的當然繼承人。至於其他人,那個鹵莽的烏勒和少不更事的希拉爾,又哪裡有資格當我們納斯達帝國的繼承人呢?」   克裡斯汀聽她話裡頗有對巴茲不敬之意,擔心地叫了一聲:「母后。」   安娜一擺手,道:「沒關係,這裡沒別人。」說著轉頭對拉凱爾又道:「弟弟。」   拉凱爾已有很多年沒聽安娜這麼正式地叫過這個稱呼,一時愕然,道:「什麼?」   安娜正色道:「你準備站在哪一邊?」   拉凱爾一時猶豫,說不出話來。   克裡斯汀看了拉凱爾一眼,眼中有異樣的光芒一閃,道:「母后,舅舅他也有他的難處,禰就不要逼他了。」   安娜瞪了兒子一眼,道:「你懂什麼!」轉頭對拉凱爾道:「你說。」   拉凱爾苦笑,道:「我還能站在哪兒?姐姐,禰我姐弟數十年,克裡斯汀是禰親生骨肉,也是我的親外甥,我不幫他幫誰?只是現在陛下尚在,又極忌諱旁人干預此事,我也是有心無力啊。」   安娜點了點頭,道:「你知道這些就好,我們將來的命運,都繫於克裡斯汀能否登上王位,否則,若王位落於他人之手,那還會有我們的好日子過。D我知道現在叫你明著支持克裡斯汀不大現實,不過此處是我的寢宮,沒有外人在場,你在官場幾十年,有什麼見解就教一教克裡斯汀吧!」   拉凱爾沉吟了一會,道:「姐姐禰說的是。」   說完,他轉頭對克裡斯汀道:「你剛才問我夏爾蒙公爵他現在持什麼立場,老實說吧,我也不知道。」   克裡斯汀愕然。   安娜皺眉道:「怎麼回事?」   拉凱爾道:「以我看來,夏爾蒙公爵此人年紀雖輕,但處事沉著老練,目光獨到,遠勝他人。當前克裡斯汀和兩個弟弟爭權之事,納斯達帝國舉國皆知,朝廷之中文武百官,更是暗地裡連橫結黨,分山立派。但直至現在,夏爾蒙公爵仍然沒有明顯的公開立場,而以他眼下的實力、勢力和聲望、聲勢,必然是各方極力爭奪的目標。」   克裡斯汀接口道:「不錯,我也曾暗中接洽試探過他的口風,但夏爾蒙公爵只是彬彬有禮的敷衍幾句,而且據我所知,他對兩位王弟也是相同的態度。實在是猜不透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安娜目視拉凱爾,道:「那你對此有什麼看法?」   拉凱爾正欲說話,忽又想起什麼,起身走到門口,向四周張望一下,確定無人後,把房門合上,再回到安娜和克裡斯汀身邊,低聲道:「以我看來,由於當前形勢已極為明顯,陛下年歲已大,確定繼承人已刻不容緩,在此關鍵時刻,梵心城內各派勢力傾軋不止,明爭暗鬥,對此夏爾蒙公爵不會不知道。D」但他一直戍守邊城,對朝廷內政局並不熟悉,雖然手握重兵,權勢炙手可熱,但仍然保持中立,想必是要觀察清楚,看清局勢,再選擇陣線。「   克裡斯汀緊盯著拉凱爾,道:「現在誰都知道夏爾蒙公爵在我納斯達帝國的份量,我想請教舅舅,他有沒有可能站在我們這一邊?」   拉凱爾深深吸氣,卻一時說不出話來,安娜母子不由得有些緊張起來,緊緊盯著拉凱爾。   拉凱爾沉思良久,終於開口,斷然道:「有!」   克裡斯汀喜形於色,安娜也露出笑容,不過還沒等他們說話,拉凱爾已然接著道:「但是他同時也可能投靠烏勒殿下和希拉爾殿下。」   克裡斯汀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拉凱爾道:「以目前來看,夏爾蒙公爵還在猶豫不決,可以說,在這種時候,你們三位誰能夠得到他的信任,就能夠把他拉到自己的陣線上來,換句話說,同時也就是把納斯達帝國內最精銳的蒼雲集團二十萬軍隊掌握在手中。到時有了這強大助力,王位還怕不唾手可得?」   克裡斯汀點頭,忽然又道:「但是我聽說最近希拉爾經常前去夏爾蒙公爵府邸拜訪,只怕……」   拉凱爾搖頭道:「殿下放心,若只是幾次拜訪增進感情就能夠得到這個名動天下的暗黑法師的支持,那夏爾蒙公爵也不會有今日這麼大的成就了。D」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政爭中,莫說是普通朋友感情,就是幾十年深厚無比的親情、友情、愛情,還不是一樣說背棄就背棄!   所以夏爾蒙他是不會這般輕易決定的。D「不過話說回來,有感情總比毫無感情來的好,殿下若有意收攏這暗黑法師,平日裡也不妨與他多親近親近,但重要的還是你要表現出勝過你兩個弟弟的才能和勢力,明白了嗎?」   克裡斯汀陷入沉思,緩緩點頭。   安娜看了看兒子,輕歎了一口氣,對拉凱爾道:「唉,你看看,本來好好的由克裡斯汀繼承王位不就行了,偏偏陛下在這件事上這麼頑固,搞到現在這種局面,真是煩死了。」   拉凱爾寬慰她道:「姐姐莫要擔心,其實以克裡斯汀的才能,就算陛下想多考慮一番,最後必然還是要傳位給他的,您只管放心好了,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安娜咕噥了一句,只覺得頭有些疼,想來是累了,也不理那麼多,就躺了下去,不一會,便沉沉睡去。   拉凱爾靜靜坐在座位上,看著姐姐安詳沉睡的面容,又看了看克裡斯汀正在冥思苦想的樣子,心中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另一件事:希麗婭公主居然會到夏爾蒙的府邸去拜訪他,這個普通事件的背後肯定另有隱情,而且希麗婭公主是巴茲陛下的兒女中與他最親密的一個。D他一直認為,有許多事,現在這三個權高勢大的王子未必會知道,但巴茲陛下一定會告訴他的女兒,正如幾個月前,巴茲陛下出人意料的派遣希麗婭公主前去蒼雲走廊犒賞軍隊一般,其中必定另有深意。   只是,這個美麗的公主究竟是為什麼前去會見那個暗黑法師呢?   他隱隱的,甚至是嚇了自己一跳的感覺,看見了巴茲那一雙深邃的目光。         第六十五章 試探     當夏爾蒙走進大廳的房門時,一眼便看見了美麗公主的身影,大廳的面積很大,但那一個窈窕的身姿,卻彷彿用美麗塞滿了整間屋子,令所有人的眼裡,只有她一個人的光芒,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即使,是她最疼愛的弟弟站在身旁,她似乎也從沒有讓出一點空間給他。不過,特雷斯看起來倒並不是很在意的樣子,從他看見那個黑袍男子和跟在黑袍男子身後的綠瞳女子進來後,他的注意力就全部移到了青瞳的身上。   青瞳沒有看他,她甚至目不斜視,只看著前方暗黑法師黑色的身影。   希麗婭看在眼裡,秀氣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這時,暗黑法師已走到近處,看了看希麗婭,又轉頭看著特雷斯,和他黑色冰冷的目光對視的那一刻,特雷斯突然打了個冷戰。   不過也只有那麼片刻時間,暗黑法師就移開了視線,向希麗婭行了一禮,道:「臣夏爾蒙見過希麗婭公主殿下和特雷斯殿下。」   希麗婭臉上浮現出了微笑,道:「夏爾蒙大人不要如此多禮了,我們此次前來純屬私人拜訪,不必要的禮節,就免了吧。」   頓了一下,她有意無意地看了後邊的青瞳一眼,然後對夏爾蒙道:「自從梵心戰役結束後,我王弟特雷斯就一直想與大人屬下青瞳軍團長見面,當面向她恭賀勝利並一起說說話,不知大人可否允許呢?」   特雷斯怔了一下,低聲叫了一聲,道:「姐姐。」   希麗婭看了他一眼,在她溫柔眼波之下,特雷斯立刻不說話了,卻忍不住向青瞳看去,而幾乎同時的,他的目光和青瞳帶些愕然的眼光相遇。   然後,青瞳低下了頭,不再看他,在她白皙的臉上,連一絲表情也看不出來。   夏爾蒙微微一笑,從容道:「那有什麼不可以的,特雷斯殿下關心我們這些作臣子的,是我們的榮幸。」說著,轉頭徑直對青瞳道,「青瞳,禰就好好陪陪特雷斯殿下說說話吧!」說話間,他似乎特地在「好好」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青瞳的身子似乎震了一下,抬頭看了看暗黑法師。   那一雙深邃如海的眼眸,看不出有什麼情緒,只是,她卻在內心深處有莫名的微微的戰慄,彷彿心靈深處在那一刻被絕望的憤怒黑火狠狠焚燒!   夏爾蒙向希麗婭做了個請的姿勢,道:「請坐吧,殿下。」   希麗婭點頭,在主位上坐了下來,抬頭看了看一旁獨自出神的弟弟,皺了皺她纖細的眉,叫了一聲:「特雷斯。」   特雷斯一驚,臉色微紅,快步走到姐姐身邊,猶豫了一下,才坐了下去。   夏爾蒙也在側位上坐下,青瞳默默地走過去,站在他黑色身影之後,一言不發。   侍者從門外端進了熱茶,擺在了茶几上,待他們退出後,夏爾蒙才正色向希麗婭道:「殿下今日前來,可有什麼事嗎?」   希麗婭微笑道:「大人多想了,希麗婭今日前來,純粹是為了答謝夏爾蒙大人你為我們納斯達帝國立下的豐功偉績。」   夏爾蒙微微欠身,道:「殿下實在過獎了,夏爾蒙不勝惶恐。這次梵心之戰能僥倖取勝,都是陛下他老人家洪福齊天,納斯達歷代祖先保佑所致,我只不過做了些小小的事罷了。」   希麗婭端起面前那杯熱茶,掀開蓋子,聞了聞茶香,卻沒有立刻喝下,反而笑道:「若不是夏爾蒙大人你這小小的一點功勞,我也不可能安心在此和你喝茶聊天了。」   夏爾蒙微微一笑,卻不言語。   希麗婭晶瑩眼光深處有些許變化,但面色依舊如常,低頭喝了一口茶,只覺得芳香撲鼻,入口微苦微澀,卻隱隱帶出了一絲甜味,微一沉吟,動容道:「這莫非是『三生』茶?」   夏爾蒙還未說話,只聽門外一聲清朗長笑,有人笑道:「希麗婭公主果然是帝王之胄,才學廣博,只喝一口,便把這來自偏遠苦寒之地的三生茶給認了出來。」   說話間,只見阿利耶與半獸人族長傑拉特面帶笑容,並肩而入,走到大廳中央,先向希麗婭和特雷斯點頭致意,然後正容向坐在一旁的暗黑法師行了一禮,道:「大人,我們回來了。」   暗黑法師看了他一眼,見阿利耶嘴角有一絲微笑,卻不言語,只微微點了點頭。   夏爾蒙似乎什麼已瞭然於胸,淡淡道:「坐吧。」   二人一欠身,在黑袍男子下首坐下,阿利耶眼角餘光瞄到站在暗黑法師身後的青瞳,心裡突然一動。這時,希麗婭微笑的望著這個氣宇軒昂但兩鬢微霜的年輕男子,道:「看來阿利耶先生也知道這三生茶的來歷了?」   阿利耶從容道:「不瞞殿下,小人的確略知一二。這三生茶生長於最貧瘠苦寒的北方,是各種茶葉中唯一的耐寒品種,但產量極少,且泡茶後苦澀無比,幾千年來無人問津,幾乎絕種。前人戲言要有三生之緣,方能喝上一次,故名『三生茶』。」   希麗婭點頭,目中似有深深不盡之意,道:「那請問阿利耶先生,如此劣茶,又怎麼還有必要流傳後世呢?」   阿利耶洒然一笑,道:「那是常人不知泡茶方法所致。三百年前有無名茶士,偶得此茶,以沸水煮一日,再放冰窖凍一日,又置於通風處以和煦陽光靜曬七日,如此枯澀味去之大半,方成茶中極品。泡後先有微苦,但稍後即以苦味帶出甘甜,唇齒留香,甘美怡人,並能活血生津,對肝、肺、腸、膽、腎皆有極大的滋養功效,遠勝於普通滋補藥品。」   坐在他身旁的傑拉特看著阿利耶侃侃而談、意氣風發的樣子,紅色的眼睛中閃過了一絲憂慮,轉頭看了看夏爾蒙,卻見暗黑法師靜靜安坐,目光深邃,看不出有什麼表情。   此刻,一旁的特雷斯眼有欽佩之色,道:「阿利耶先生真是博學多才!」   希麗婭接道:「不錯。不過阿利耶先生可知此茶產於何地?」   阿利耶道:「開蘭。全慾望大陸,只有開蘭北部冰原才產此物。」   希麗婭微微一笑,但笑意中卻隱隱有一絲冰冷,轉頭對夏爾蒙道:「大人,目前我們和開蘭是生死仇敵,但大人府中卻以此物待客,只怕不太合適吧?」   阿利耶臉色微變,向夏爾蒙望去,只見暗黑法師臉色如常,從容道:「回稟殿下,這茶葉本是前日陛下賞賜給我的。」   希麗婭和阿利耶都是一愣。   黑袍男子繼續道:「陛下當時道:物本天生,與人無關;茶是佳品,但且品嚐。由此想來陛下他老人家也是以為三生茶為天下珍品,是與國家大事無關的。」   希麗婭看著黑袍男子,眼波閃動,臉上卻浮現出恍然醒悟的樣子,笑道:「原來這樣,看來是我多心了。」說著,她面露誠懇之色,道:「大人,我年輕識淺,以後有不是之處,還請大人你多多指教。」   夏爾蒙目光一凝,顯然沒想到希麗婭這般謙虛,但隨即眼有警惕之色,道:「殿下說笑了,我擔當不起。」   希麗婭微微一笑,定了定神,道:「好了,扯得遠了。其實我今日前來,還有另外一事,想要請教夏爾蒙大人的。」   夏爾蒙道:「請說。」   希麗婭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大人,請問以你之見,我們納斯達帝國未來命運如何?」   夏爾蒙一愣,一時也沒反應過來,道:「未來命運?」   希麗婭彷彿無意識地把眼光在眾人面上一一拂過,從容道:「是。大人應該也知道我們當前的形勢很不好,而且這種情況只怕在朝廷中已造成了一部份人的悲觀情緒,對此父王他老人家也是憂心忡忡。我這做女兒的在一旁看了,心裡也很不是滋味,正好這日想到父王他一貫對大人你讚賞有加,以為夏爾蒙大人目光獨到,見識不凡,所以就私下裡來向大人請教了。」   夏爾蒙心下念頭急轉,眉頭也鎖了起來,沉吟半晌,才緩緩的、慎重地道:「殿下,這個問題實在太大,夏爾蒙對陛下和公主殿下的另眼相看,受之有愧,但恕我難以作答。」   希麗婭直視著暗黑法師,道:「大人又何必太過謙虛,不管如何,還請指教一二。」   夏爾蒙抬眼看了看希麗婭,只見這美麗的公主卻有如刀的眼神,溫柔中隱藏著銳利,看去竟和巴茲有幾分相似。D他心中忽然一動,直覺地感到了在這美麗公主咄咄逼人的話語之後,似乎還有另一雙年老而深邃的眼光在注視著這裡。   與此同時,在座其他人也感覺出這裡的氣氛似乎冷了下來,一個個都收起了笑臉。阿利耶看了看暗黑法師,又看了看希麗婭,心中忽然發覺,這兩個處於兩個世界極端的人,在表面平和內心卻針鋒相對的談話交鋒間,看似截然不同,但在觀者眼中,卻隱隱顯得十分相配。   他在那一刻,為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然後連自己也覺得好笑。   希麗婭在等待著暗黑法師的回答,其間有幾道目光掃過了她的臉龐,但她坦然無懼,但稍後她就感覺到了其中一道異樣的目光,她立刻向那處看去。   那一雙淡綠色的眼眸直視著她,平平淡淡,但在那一刻,希麗婭卻似乎從靈魂深處聽到了狂怒的咆哮。   「這個女人,始終是站在那個暗黑法師身邊的嗎?」希麗婭在心裡念了一句,忍不住用眼角餘光向特雷斯看去,卻只見年輕的弟弟在看了看其他人的模樣之後,又把目光移到了青瞳的身上。   那熱烈、單純、帶著愛戀的眼光啊!   曾是這世間最美的光芒,   只是,   我們都已忘卻了吧!   希麗婭心裡不知怎麼一痛,為了親愛的弟弟,為了納斯達帝國的將來,為了對付這個可怕的暗黑法師,她在這一刻下定決心,要把這個女人從暗黑法師身邊奪過來。   夏爾蒙緩緩地打破了沉默,道:「殿下,你實在是想要聽我的說法,那我就說幾句吧。當前我們納斯達帝國在短時間裡連續經歷了兩場大規模的戰爭,對國家實力來說,算得上是傷筋動骨,受創極巨。但以我看來,我國未來命運,倒未必見得悲觀。」   「首先,至少在短期之內,我們再無外患強敵,也就沒有了戰爭的危險,這就為我們休養生息創造了最好的條件;其次,儘管國力衰弱,但國內還沒有出現政局動盪的局面,不只梵心,就連各地方,也沒有出現什麼動亂的兆頭。所以,只要保持政局穩定,經過幾年發展,在陛下的英明統御下,我納斯達帝國必然會再登大陸強國之巔。」   特雷斯立刻面露喜色,道:「夏爾蒙大人你真是高瞻遠矚。」   夏爾蒙向他點頭示意,微笑道:「殿下太過獎了。」   特雷斯正要再誇他幾句,但目光卻在此時和他黑色的眼光相接,心中忽地沒來由的一寒,竟說不出話來。   希麗婭卻似乎沒有什麼喜色,淡淡道:「那大人以為,目前最重要的是維持政局的穩定了?」   夏爾蒙道:「是。」   希麗婭微微沉吟,然後微皺秀眉,道:「大人看今時今日梵心城內局勢,要如何才能穩定下來呢?」夏爾蒙心中一驚,心裡明白已到了最關鍵的時刻,靜靜道:「殿下多慮了,其實梵心城是帝國首都,有陛下親自在此坐鎮,哪有不穩定之理。」   希麗婭絲毫不為所動,目光益發尖銳,就連聲調也似乎帶了刀鋒破空的銳聲,道:「自古朝政,有多人爭權,則無有不亂者。目前嗣子未立,梵心城裡頗多謠言,人心不穩,對此父王也常存憂慮。今日正好有此機會,希麗婭請教大人,大人以為我那三位王兄,究竟哪一個才有王者氣量,才能接替我父王王位?」   夏爾蒙面色一變,在心裡轉過了千百念頭,但口中沒有片刻猶豫,立刻道:「殿下說笑了,陛下他老人家一貫嚴令禁止臣子插手此事,夏爾蒙更是從未想過這個念頭。」   希麗婭不再言語,只深深看著黑袍男子,半晌,忽地微笑,如春花盛放,美艷逼人,道:「看來大人你真不愧是父王他看重的人才,對他的一言一行都記在心裡。」   夏爾蒙微微欠身,道:「這是為臣者的本分。」   希麗婭點了點頭,道:「好了,時候也不早了,我這就回去了。」   夏爾蒙等人站起身來,讓出主道。D希麗婭用手拉了一下有些不捨的特雷斯,向暗黑法師等人看了一眼,當先走了出去,特雷斯最後看了看青瞳,終於還是跟了出去。   夏爾蒙等人在後相送,一直送到了門口,看著這一身便服的公主王子上了一輛「稍稍不那麼」奢華的馬車,揚長而去。   回到大廳,夏爾蒙示意眾人隨意後,就站到窗前,看著窗外,一動不動,似乎在想些什麼。   阿利耶看著他的背影,猶豫了一會,道:「大人,我有些話,不知當不當說?」   黑袍男子轉過身來,淡淡道:「你說吧。」   阿利耶點了點頭,道:「看希麗婭公主剛才言談,只怕納斯達王家對你已經開始起了戒心了。」   這時,一直都沒開口的傑拉特搖了搖頭,道:「其實這並不奇怪,以大人你今時今日的地位權勢,換了任何人也都會擔心的,這就應了你們人類的一句老話,叫功高震主吧。」   夏爾蒙緩緩點頭,道:「不錯,其實這種情況我早就料想到了,但今日希麗婭公主的氣勢這般咄咄逼人,還是大出我意料之外。」   阿利耶沉聲道:「難道他們這麼快就想翻臉?」   傑拉特目光一閃,看了看暗黑法師,道:「大人,你以為呢?」   夏爾蒙臉色平靜,道:「巴茲陛下對我有知遇之恩,現在就討論這個問題還是太早了,我們不必對此事看得太重,也許是希麗婭公主自己的想法也說不定。今日之事就到這裡,你們先回去吧。」   阿利耶眉頭一皺,欲言又止,轉頭向傑拉特看去,卻見傑拉特嘴角有一絲不經意的笑意,一閃即沒。當阿利耶和傑拉特快要走出大廳門口時,身後卻忽然又傳來了暗黑法師的聲音:「阿利耶。」   阿利耶回頭,道:「什麼事,大人?」   只見夏爾蒙臉色從容,淡淡道:「關於那個三生茶……」   阿利耶怔了一下,道:「什麼?」   夏爾蒙接著道:「那三生茶的確是天下珍品,但並非只產於開蘭北部。七十年前,瑪咯斯王國茶匠哈里斯已在龍山的最高峰頂,一片風雪冰寒之地接種成活了十七株,每六年採摘一次,只供瑪咯斯王家享用。此外,三生茶藥用價值極大,但最可寶貴之處,卻還在它微苦帶甜的異味,令人心生滄桑之感,世間無出其右,這才是它登臨茶中極品之根本。否則能飲此茶者非富即貴,又有誰在乎這些許補品!」   阿利耶愣了一下,心裡一寒,但面上正色道:「多謝大人指教。」   夏爾蒙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去吧。」   阿利耶向他行了一禮,轉身走出。   大廳裡陷入了一片寂靜,暗黑法師緩緩回頭,迎接他的,是那熟悉的淡綠色的眼眸。   ※  ※  ※   車輪滾滾,向前行進。   坐在車裡,被豪華布簾與外界隔開的王族姐弟,靜靜地安坐著。   半晌,特雷斯似微有怨意,道:「姐姐,禰為什麼這麼急就走了嘛?」   希麗婭皺了皺眉,道:「不然還呆在那兒做什麼?」   特雷斯臉色微紅,道:「好不容易夏爾蒙大人同意讓我和青瞳小姐說說話,結果半天下來都是你們在說,我一直當聽眾。」   希麗婭啞然失笑,道:「哦,是我忽略了,對不起。」   特雷斯無可奈何地看著姐姐那美麗的容顏,長歎一聲,低下了頭。   希麗婭看著弟弟,道:「你很喜歡青瞳嗎?」   特雷斯猶豫了一會,終於下定決心似的,道:「是!」   希麗婭看了他半晌,點了點頭,道:「好,你放心吧,只要你有恆心和耐性,遲早會得到你愛的人的。」   特雷斯吃了一驚,道:「姐姐,禰想幹什麼,可不要亂來啊。」   希麗婭白了他一眼,道:「什麼亂來,你幾時看見我亂來過呀?」   特雷斯一愣,回答不出,但掙扎道:「反正你可不能傷害到青瞳小姐!」   希麗婭微笑著搖了搖頭,道:「真是的,有了喜歡的女子,轉眼就把你姐姐給拋到腦後去了。唉,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特雷斯臉一紅,大聲道:「哪有!」   希麗婭擺了擺手,不想和弟弟再就這個毫無意義的話題糾纏下去,隨後,她沉吟了一會,道:「青瞳這個女人,出身很是神秘,世人最多只知道她當初是在梵心街頭被夏爾蒙所救,此後就一直跟隨著暗黑法師,但從未顯山露水。直到這次梵心戰役,她出人意料的當上了暗黑騎士團軍團長,而且在這次戰役中發揮出來的近乎恐怖的破壞力,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特雷斯在一旁面有歡喜之色,道:「這不是很好嗎?青瞳小姐越厲害,對我們納斯達帝國就是越大的助力呀!」   希麗婭冷笑一聲,道:「你懂什麼!當初我到蒼雲走廊時,那暗黑法師桀驁不遜,當眾給我難堪,而他屬下眾將,除了黃蜂軍團的艾爾文還有點忠心之外,其餘之人都是唯他之命是從。」說到這裡,她抬頭對特雷斯道:「尤其是那個青瞳,就像個影子一樣,一直跟在暗黑法師的身邊,一看就是對他死心塌地的模樣,若不是我看她似乎對你有異樣感覺,早就勸你死了這條心了。」   特雷斯本來越聽越是洩氣,但到最後一句話,立刻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身子忍不住前傾,道:「姐姐,你真的發覺她對我和別人不一樣嗎?」   希麗婭「哼」了一聲,沒去理他,自顧自道:「夏爾蒙此人,城府深,才華高,野心大,放眼當今納斯達帝國,竟無一人可以與他相抗衡。梵心之役結束後,蒼雲集團回到梵心城外,父王親自上城牆接見士兵,當時人人歡呼,不料暗黑法師一出,不出一聲,竟然全場寂靜,士兵敬畏此人竟遠勝於當今納斯達帝國皇帝,實在是危險之至。」   「而且他手下之人,又個個為一時之選,唉,頭疼啊!」   特雷斯討了個沒趣,居然也不在意,縮回身子,靠在車壁上,一雙眼骨碌骨碌地轉著,嘴角還露出了一絲微笑。   希麗婭把弟弟的神情看在眼底,心裡卻在想著剛才在夏爾蒙府邸裡的事,忽然道:「特雷斯,你覺得那個阿利耶怎麼樣?」   特雷斯一愣,想了想,道:「很好啊,看著就是個很有能力的人,氣度舉止,都不是平凡之輩,而且還博學多才。」   希麗婭點了點頭,道:「不錯,此人是個人才。我也曾私下打聽過,自從阿利耶進入暗黑法師麾下後,立刻便得到了夏爾蒙的器重,在政略軍事上常與之探討。此外,聽說暗黑法師在蒼雲走廊實行的改革,有大半都是出自阿利耶的建議,從實際來看,效果十分理想,蒼雲走廊附近的軍、政、財權完全集中到了暗黑法師一人手中。」   特雷斯看了看姐姐,道:「你怎麼突然問起他來了?」   希麗婭淺淺一笑,目光閃動,如閃閃發光的珍珠,眩目耀眼,不可逼視。只聽她溫柔的聲音道:「不過從剛才的場面上看,阿利耶此人還是有弱點的。」   特雷斯不明所以,道:「什麼?」   希麗婭目光轉向車子頂蓬,那裡是柔軟的絲綢,緩緩道:「阿利耶這個人,才華橫溢,辦事幹練,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他個性張揚,喜歡表現自己,雖說不上是不識進退,卻已是為下者的大忌。」   特雷斯迷惑地道:「哦,他有嗎?」   希麗婭點頭道:「剛才我和夏爾蒙談話時,我看暗黑法師神色,未必便不知道三生茶的來龍去脈,但阿利耶自門外進來,便立刻搶去話頭,當時滿場之內,都是他的聲音。」說到這裡,她低低地笑了一下,道:「通常作為上司的,都不喜歡自己的屬下能力太強,否則萬一強過了自己,豈不是遲早都要造反?我看這是個可以利用的男人。」   特雷斯仔細地聽著,但不知怎麼,似乎對希麗婭所說的勾心鬥角之事有些厭煩,聽到最後,他臉上已是一片漠然,低聲道:「利用?你想利用他做什麼?」   希麗婭完全沒注意到特雷斯的表情,其實一直以來,她雖然疼愛這個弟弟,但卻都是在自己需要關心的時候才注意他,而現在,她的精神完全集中在為了納斯達帝國的將來如何對付這個日益強大的可怕的暗黑法師身上。   聽到了特雷斯的問題後,她下意識地回答道:「這還能做什麼,當然是要對付暗黑法師了。」   她因為陷入沉思,恍惚的美麗中竟隱隱有些罪惡的猙獰:「光是一個暗黑法師就很不好對付了,如果再有他手下那一班軍師名將,嘿嘿,我納斯達帝國還不遲早得毀在他手上。我要從現在開始就算計他,先分裂他的部下:阿利耶性情張揚,必定會和暗黑法師有衝突,我就可以挑撥他們;四大軍團中半獸人族完全是為生存而戰,父王早先也看穿了這一點,對他們暗中許下了承諾,想來只要我們以優厚條件許之,那麼這個當今慾望大陸上最強悍的軍團,暗黑法師起家的根本力量,也有可能脫離他的掌握;」   「黃蜂軍團的艾爾文心存忠義,而且對我也有傾慕之心,要策反他絕非難事;蒼雲軍團的傑夫倒是個很頭疼的人物,此人我接觸不多,但從他言行舉止,可以看出此人性格剛毅,思想堅定,這種人最難煽動。但據我所知,當初他是為了妻兒和同村村民免受災禍而被逼造反,而夏爾蒙領導他們取得勝利並達成了他的夢想,所以他對暗黑法師極為忠心。不過只要以他親人要挾,想必他也不得不有些顧慮吧!」   特雷斯越聽越是心寒,怔怔地望著眼前這個熟悉但此刻卻分外陌生的姐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最後,就是這次一戰成名,名滿天下的暗黑騎士團了。」希麗婭接下來的話一下子把特雷斯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青瞳這個女子,無親無故,孑然一身,擁有恐怖力量,偏偏又只對暗黑法師一人效死。有她在暗黑法師身旁,夏爾蒙就如虎添翼,不可一世。這次梵心之戰後,已經有人把暗黑騎士團和瑪咯斯的黃金騎士團相提並論。D一想到日後如果要對付暗黑法師,就要讓我們的戰士面對這般凶悍的強敵,實在令人擔心。」   「不過還好,」她笑著看了看特雷斯,年輕王子的心一下子收緊,就連背上也冒出了冷汗,「青瞳不知怎麼,對你卻另眼相看,實在出人意料。我百般思索,覺得青瞳再如何厲害,終究是個年輕女子,只要感情上有了波動,必然會有異樣舉動。像她這般一直孤單、不為世人所容的人,一旦動情,肯定如火山爆發,不可遏制。到時誰也說不出她會做出什麼事來。」   「而且我看那暗黑法師和青瞳之間的關係很是微妙,不是情侶,但也不是普通朋友,倒似乎是暗黑法師把青瞳看成了是他私人財產似的,下意識地要佔為己有,不許旁人染指。所以你幾次和青瞳說話,暗黑法師表面沒什麼,但我都可以隱約感覺到他的怒火。如果你能得到青瞳的心,對暗黑法師不論在實力上還是心理上絕對都是一個沉重打擊。嘿嘿,到那時,暗黑法師孤單一人,精神再受重創,我看他如何應付,也為我們納斯達王族剪除了最大的隱患。」   特雷斯深深低下頭去,合上了眼,不再說話。   車子裡一片寂靜。   希麗婭略為意外的看了看弟弟,冷冷一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卑鄙?」   特雷斯默默抬起頭來,但嘴唇咬得緊緊的,一個字也沒有說出口。   希麗婭眼中怒意一閃即過,換上了疼愛之色,歎了一口氣,道:「特雷斯,我明白你的感受,但我這樣也是不得以。當前局勢,對我們納斯達王家表面大好,實際上凶險無比。這個暗黑法師勢力太大,野心勃勃,我們不得不防。你還太年輕,許多事你不懂的。」   特雷斯默然,過了一會,忽然道:「姐姐,有些話是我從來沒有想到過的,但我剛剛卻想到了,你想聽嗎?」   希麗婭眉頭一皺,道:「你說。」   特雷斯點了點頭,道:「好,那我說了,希望你不要生氣。你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雖然很多方法說實在話真的都不是很光明正大,但我知道,帝王家處事常常如此,我也無話可說。但我總有一個疑惑,那就是你這一切的懷疑和隨之而來的對策,難道不都是建立在一個虛無的推測之上的嗎?夏爾蒙公爵是我們納斯達帝國重臣,如今更可以說是支撐納斯達帝國的名將,若我們在沒有確實證據的情況下就懷疑他,暗算他,說難聽一點,不就是自掘墳墓麼,高興的難道不是像瑪咯斯或開蘭這樣的敵人嗎?」   希麗婭怔住了,不是為了特雷斯話裡有責備她的意思,而是生平第一次見到了這個平日害羞的弟弟竟有如此不凡的見識。   特雷斯有些激動,但話語仍還平靜,繼續道:「自古以來功高震主,不但為上者煩惱擔憂,其實立下大功的名將又怎麼會不擔心呢?如果自己出生入死為國殺敵的結果只換來了猜忌甚至暗算,那你叫人家怎麼能夠不心生反意!」特雷斯的目光此刻這般明亮,連希麗婭也似乎感覺到難以逼視,「姐姐,我不是怪禰,只是夏爾蒙公爵兩次救我納斯達帝國於危難之際,縱然他平日有什麼桀驁不遜的地方,我們也該寬容才是。」   「以我看來,只要我們善加撫慰,夏爾蒙公爵未必便反,而且蒼雲集團說到底仍是我們納斯達帝國的軍隊,士兵們大部份仍是納斯達帝國百姓出身,未必便那麼容易造反。我看你今日到夏爾蒙公爵府中,雖然和顏悅色,但話語間卻咄咄逼人,如今想來,還是過份了些。千萬不要他無反意,卻讓我們給逼反了啊!」   希麗婭沉默許久,才抬頭看向特雷斯。特雷斯剛才不知哪裡來的勇氣說了一大堆的話,現在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而當他看到希麗婭的目光時,臉色更是脹得通紅,連說話都變得結巴了起來,與剛才侃侃而談的樣子大相逕庭,:「姐姐,我……我剛才是……是……是不是說、說錯了?」   希麗婭看著他,緩緩道:「不,你說得也有些道理,提醒了我要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一直都帶著偏見來看待夏爾蒙這個人,主觀上就認為他一定會造反。不過,事實也不可能像你想的那麼美好,政治鬥爭若都如你那般優柔寡斷,一切以證據為主,那我們納斯達帝國早就亡了。」   特雷斯吃驚道:「姐姐,那你……你還是要……?」   希麗婭微微一笑,溫暖了整個車廂,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對付這個暗黑法師,也不可能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我要保護我們納斯達王族,但也絕不會逼反忠臣,你放心吧。」   特雷斯這才鬆了一口氣,道:「那就好了,我就知道姐姐你一定會妥善處理的。」   希麗婭看著弟弟,笑道:「不過你放心,關於你心愛的女子,姐姐一定幫你的忙。」   特雷斯連脖子都紅了起來。   希麗婭搖頭失笑,笑容裡卻在思索:不管怎樣,就算暗黑法師心無反意,但他勢力如此之大,始終是個隱患,就算不殺他,也要把他勢力削弱才行。不過特雷斯能夠想到這些,實在令人意外。   想到這裡,她心裡一動,又仔細地看了看這個自小就有些害羞不愛出風頭的弟弟,心裡忽然想到:剛才那些事情,只怕三位王兄也未必想得到,但特雷斯卻想到了,莫非這個最小的弟弟身上,竟有著超越三位兄長的才能?   在那一刻,希麗婭的心中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第六十六章 私會     離開了夏爾蒙公爵府,半獸人族長傑拉特與阿利耶告別後,登上了自己的馬車,向城外走去,準備回到駐紮在城外的半獸人軍營中。   蒼雲集團二十萬大軍是不可能進入梵心城裡安營紮寨的,遵照暗黑法師的命令,他們停留在了梵心城外的平原上。在四個軍團的將領中,暗黑騎士團軍團長青瞳大多時間都呆在梵心城夏爾蒙的身邊,軍中的事務一般都由副將,現年三十五歲,出身於納斯達下層貴族的邁爾斯負責處理,而半獸人族方面,傑拉特呆在軍營中的時間要多一些。   傑拉特安穩地坐在車子上,除了這輛車的豪華舒適程度和希麗婭的那輛車相差甚遠外,他現在的感覺和希麗婭倒差不了多少。   年老的族長感覺著車輛走在大塊石板鋪成的道路上,偶爾有些小坑,使得車子微微震動,而他的心情,也如這輛車子一般,微微有著起伏。   人類社會可真是複雜啊!   他低低地苦笑著。   剛才希麗婭公主與暗黑法師的談話,令他直覺地感到,在消除了迫在眉睫的危險後,納斯達帝國的當權者已把目光對準了蒼雲集團,對準了暗黑法師夏爾蒙。但更令他擔憂的,還是在自己這邊的陣營中,在外表平和下似乎還有不平靜的暗流緩緩流動。   從阿利耶加入蒼雲集團開始,他就認為此人是個極難得的人才,而且暗黑法師也很器重他,今日一大早阿利耶就從梵心城內到了半獸人軍營,對他秘密傳達了暗黑法師的幾道密令,隨後,他馬不停蹄地又去了暗黑騎士團那邊,可見暗黑法師已把他當作了心腹。但從剛才的情況來看,阿利耶的個性卻稍顯張揚了些,雖然看不出夏爾蒙對此有什麼想法,但也正因為如此,才猜不透這個心深如海的暗黑法師會不會對阿利耶起了戒心。   傑拉特的心情微微有些煩躁,拉開了車子的窗簾,向外看去,只見路旁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這時,正好路旁有個小孩看了過來,見到了傑拉特半獸人那略帶猙獰的面容,嚇了一跳,尖叫一聲,忍不住哭了出來,一時引來了路人紛紛駐足觀看。   傑拉特苦笑一聲,放下了窗簾,但車廂外竊竊私語聲仍傳進了車子裡。   他閉上了眼睛,歎了一口氣。   半獸人族想要和人類和平共處,這條路似乎比自己想像的還要長啊!   他忽然感覺有些疲倦,很想就這麼躺下睡上一覺。   但在這時,車子卻忽然停了下來。   傑拉特眉頭一皺,道:「什麼事?」   趕車的是個人類軍士,名叫卡特,是夏爾蒙顧慮到半獸人在城中行走不大方便而給他特別配備的,此刻,只聽他低聲道:「傑拉特大人,前面有幾個人擋住了路,看樣子來頭不小啊。」   傑拉特紅色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隨即走出車廂,向前看去,只見前方站著七、八個人,儀容整齊,衣裳樣式一模一樣,很明顯是同一個出處。這時卡特也來到了他的身後,低聲道:「您看他們的袖子。」傑拉特瞇上了眼睛,看過去,果然看見在繡著金邊的袖口上,這幾個人的衣服上都用金絲繡著一隻老虎。   傑拉特心中一凜。   這是當今納斯達帝國二王子烏勒府中的標誌。   對面人群中,當先一人向傑拉特拱了拱手,平和地道:「請問您是半獸人族長傑拉特大人嗎?」   傑拉特點了點頭,道:「我是,請問諸位是?」   那人臉上露出笑容,道:「哦,我們是烏勒王子殿下的部下,久聞傑拉特大人您的大名,今日聽說您路過此地,特來相請。」   傑拉特眉毛一揚,道:「相請?是誰想見我?」   那人道:「是烏勒王子殿下。」   傑拉特雖然早料到了這個答案,但心中還是一震,口中道:「哦,殿下他居然有意思見我,真是我的榮幸。卻不知他找我可有什麼事嗎?」   那人一笑,用手一指路旁,道:「殿下就在那兒等您,您何不親自去問問他呢?」   傑拉特轉眼看去,只見在路旁不遠處,聳立著一座兩層酒樓,牌匾上寫著「好酒樓」。   傑拉特微微皺眉,又看了看前方那些人,只見那些烏勒王子手下,個個面帶笑容,和藹可親,但身子攔在路上,卻沒有絲毫移開的意思。D傑拉特點了點頭,也不言語,轉身便向那酒樓走去。   在他身後的卡特猶豫了一下,正要跟上,卻忽然發現前進的路已被人擋住,還是當先的那個男人笑著道:「這位長官,不如就在這裡歇息一下吧。」   卡特眉頭緊鎖,心中已然明白今日之事大不尋常,怒道:「你們想幹什麼?」   那男子目中精光一閃,臉色不變,還是微笑著道:「你太多心了,長官。我叫德亞,是烏勒殿下的貼身侍從,現在只是烏勒殿下久仰傑拉特大人的威名,想要和他單獨談談,並無他意,我們不如一起在這裡等待,如何?」   卡特還要再說,傑拉特已道:「卡特,你就在這裡等我。」   卡特聞言,強把到了口邊的話又縮了回去,卻還是忍不住地道:「大人,您要小心啊!」   傑拉特微笑著望了望他,點了點頭,向前走去。   站在一旁的德亞微笑道:「長官,你想到哪裡去了,又不是上戰場,有什麼好小心的。」   卡特不去理他,看著傑拉特高大的身材消失在酒樓門口,心裡在想:只怕在這座樓裡,比戰場還更危險也說不定。   傑拉特走進這座兩層酒樓,只見四周空空蕩蕩,桌椅擺放得整整齊齊,卻沒有一個客人,一條木梯在正對門處,通往二樓。   這時,從後邊跟上的德亞走到他的身邊,恭敬地道:「大人,殿下他在樓上等您。」   傑拉特一點頭,也不猶豫,逕直向樓上走去,而德亞看著他的背影,嘴角浮起一絲笑容,卻沒有繼續跟上的意思。   二樓明顯是個雅座,座位之間的空隙很大,所以偌大一個樓面,只擺了四張桌子,在靠窗的那張,桌面擺著豐盛酒菜,桌旁坐著一個人,正是當今納斯達帝國二王子烏勒。   烏勒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見是傑拉特,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站起身,拱手道:「傑拉特族長,幸會了。」   傑拉特彎腰還禮,道:「參見殿下。」   烏勒笑道:「不必多禮,請過來坐吧。」   傑拉特向前走了過去,口中道:「多謝殿下。」   他注視著這個以勇猛善戰聞名的納斯達王子,他的身材在人類中算是高大的,但與半獸人的傑拉特比,卻還是矮了半頭,古銅色的皮膚,濃眉大眼,一身錦衣,氣度威猛,就算不是他尊貴的身份,只要看他的外表,只怕人們也要喝一聲:好男兒!   只是現在烏勒王子卻沒有絲毫傳說中他暴戾粗魯的氣息,反而是彬彬有禮地為傑拉特倒了一杯酒,傑拉特連忙謙謝。待兩人坐定,烏勒舉起酒杯,對傑拉特道:「族長,從貴族加入我納斯達帝國後,我就一直久仰您的威名,沒想到一直到了今天才有機會相見,真是不容易啊。」   傑拉特微笑道:「殿下貴人事忙,我又常在邊城,碰不上面,這也難怪的。」   烏勒一笑,英氣勃發,彷彿令人看了也精神一震,道:「正是,族長你軍務繁忙,我也不好意思去打擾。只有趁著這次梵心大戰之後,才請族長前來相見,應該沒有耽誤族長大事吧?」   傑拉特輕輕擺手,道:「無妨。殿下找我,可有什麼事嗎?」   烏勒沒有直接回答,只看了傑拉特一眼,然後似乎不經意地問道:「族長,這次梵心會戰,貴族兵力損失大嗎?」   傑拉特坦然面對烏勒的目光,道:「托陛下洪福和夏爾蒙公爵大人的英明指揮,我族軍力還算完整,沒受什麼大的損害。」   烏勒面有欣慰之色,道:「那就太好了,上次在瑪咯斯會戰中,貴族損失了許多寶貴士兵,一想起這件事,我就十分難過。」   傑拉特微微欠身,道:「多謝殿下關心了。」   烏勒點了點頭,道:「既然沒什麼大礙就最好了,不過以我看來,貴族在人力上似乎還不是很充裕吧?」   傑拉特在心裡冷冷一笑,心道這不是明知故問,但表面上仍端正容色,輕歎了一口氣,道:「殿下說的是,我半獸人族數百年來幾經波劫,如今正是為全族上下生存下去而奮鬥的時候。」   烏勒臉上浮現出了大有深意的微笑,緩緩道:「族長,那你可想過如何才是貴族繼續生存,並能發展壯大的最好途徑嗎?」   傑拉特眉頭一皺,紅色的眼中有一絲精光閃過,道:「請殿下指教。」   烏勒道:「不敢當。不過我倒是對貴族目前的處境有一些想法,想和族長探討一番。」   傑拉特道:「殿下但說無妨。」   烏勒目光直盯著傑拉特那皺紋橫生的臉,道:「族長,半獸人族從克頓城戰役中走出半獸人荒原,之後就一直跟隨著夏爾蒙公爵,為我們納斯達帝國效力,立下無數功績。而你們這樣做的原因,是要得到一塊屬於你們半獸人族的肥沃土地,讓你們可以遠離荒原,可對?」   傑拉特沒有半分猶豫,道:「是。」   烏勒對傑拉特的反應似乎很滿意,點了點頭,道:「好,族長果然快人快語。據我所知,夏爾蒙公爵許諾給你們的土地是如今還在瑪咯斯國內的馬蹄平原,是嗎?」他平靜地說著,但在「如今還在瑪咯斯國內」幾個字上,卻特別的、極為露骨的加重了語氣。   傑拉特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才平心靜氣地道:「是的,事實的確如此。而且就連巴茲陛下他老人家也是這樣許諾給我們的。」   烏勒目光一閃,反問道:「那麼我有一事不明,希望族長不吝賜教?」   傑拉特道:「殿下請說。」   烏勒道:「族長以為,以我們納斯達帝國目前的國力狀況,要到什麼時候才有可能收回,或者說是攻佔馬蹄平原呢?」   傑拉特淡淡一笑,道:「回稟殿下,這就不是我們考慮的事了,決定什麼時候出兵,什麼時候有能力出兵,這些都是陛下所要考慮的,我們半獸人一族只考慮全心全意為納斯達帝國和巴茲陛下效力盡忠即可,其他的就不多想了。」說到這裡,他深深看了烏勒一眼,道:   「而且我們半獸人一族舉族上下都十分信任巴茲陛下的,想必他老人家必定不會負了對我們的承諾。殿下以為如何?」   烏勒大笑,笑聲嘹亮,盡顯男兒豪邁之情,道:「族長說的再對不過了,正是如此。哈哈哈哈……」傑拉特看著他的笑容,也跟著笑了起來,但在他紅色的眼睛深處,卻有深邃難明的光芒。   烏勒笑了半晌,慢慢停了下來,端起面前酒杯,向傑拉特敬了一杯酒,傑拉特回禮,一飲而盡。   烏勒看著傑拉特喝完這杯酒之後,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終於還是下了決心一般,道:「傑拉特族長,容我問一句冒昧的話:在你心中,我烏勒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傑拉特心中一震,臉色也微微一變,旋又如常,笑道:「殿下說笑了,當今世上,誰不知道殿下勇猛善戰,堅毅豪邁,真是個堂堂大丈夫!」   烏勒苦笑一聲,道:「族長過獎了,烏勒實在擔當不起。不過既然族長如此看得起我,那我也有幾句心裡話,想和族長探討一番,不知族長可願聽嗎?」   傑拉特向烏勒看去,只見他古銅色的臉龐上一副誠懇之色,不由得在心裡歎了一口氣,道:「殿下說哪裡話,請說。」   烏勒深深地看了傑拉特一眼,道:「族長以為,在我父王在位期間,可有攻佔馬蹄平原的可能嗎」   傑拉特身子一震,一時說不出話來。   烏勒把傑拉特的神色看在眼裡,歎了口氣,拿起酒壺替傑拉特把酒杯加滿,又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滿,然後才道:「族長可能會以為我這樣說是大逆不道,其實說實在話,我也知道為人子的,這樣說的確不好。可是……」他很誠懇地對傑拉特道:「可是,我一想到萬一父王沒有完成大業就不幸去世,那麼對於半獸人族的許諾,甚至對於半獸人族的將來,不免就要蒙上了一層陰影啊!」   其實長久以來,傑拉特心中未嘗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但他所考慮的卻還有更多的因素夾雜其中。不過即使是這樣,聽到了烏勒突然說出了這番話,傑拉特心中仍是大震,臉上也顯露了出來。   烏勒又道:「族長,其實你也知道,在半獸人族和人類這兩個種族之間,並不是很和諧融洽的,我更可以告訴你,就在我們納斯達王家之中,也有著對半獸人族心存偏見的人存在,而他們之中,甚至還有些人可能成為我們納斯達帝國王位的接班人。到時萬一出現了最壞的情況,恕我直言,半獸人族只怕會有滅族之禍啊!」   他的聲調越來越高,語意也似乎越來越是凌厲。   只是,傑拉特聽了之後,不知怎麼,卻鎮定了下來,微微低下了頭,沉思片刻,道:「多謝殿下指點。那麼以殿下之見,我們該如何是好?」   烏勒欣慰地點頭,滿臉是忠肝義膽、大義凜然的神情,道:「話既說到此處,那我也不客氣了。恕我直言,半獸人一族的命運很大程度上是繫於納斯達帝國的皇帝人選。雖然我十分希望父王他老人家長命百歲,但看情形,他老人家病情久拖不愈,近日裡更是越發沉重,實在令人擔心。為了避免萬一,族長一定要支持可以容納半獸人族的王位繼承人接任王位才是。」   傑拉特深深呼吸,只覺得這好酒樓中,雖是空空蕩蕩,卻不知哪來的無形壓力,幾乎令人窒息。   「以殿下看來,」傑拉特覺得自己的問題很愚蠢,卻不得不問了出來,「我們應該支持誰呢?」   烏勒大笑一聲,把面前美酒一口喝乾,目光如刀,破空而至,淡淡道:「我!」   早就料到了是這個答案,傑拉特仍對烏勒如此大膽的表達方式感到了一絲驚訝,在觀察了這個自信的王子好一會之後,半獸人族長才緩緩地道:「那麼請恕我大膽,請問我們半獸人族支持殿下,能夠得到什麼回報呢?」   烏勒長笑一聲,不加思索,顯然是早已考慮清楚,逕直道:「若半獸人族支持我,而我又登上王位,到時我必然不會虧待半獸人族。首先,在攻佔馬蹄平原之前,我會把巴斯拉河下流平原撥給你們,讓你們在此居住,並且在得到馬蹄平原之後,依然把這裡劃做你們的生活地區。你是知道的,巴斯拉河沿岸是我納斯達國內最好的土地,連我們現處的梵心城也是在巴斯拉中游。同時,我會把半獸人軍團編入梵心城守衛軍,作為我的親信部隊。」   「對於族長你,我也會封賜公爵名號,另外你的兩個兒子,也都會得到伯爵的稱號,並保證到時你手中權勢,絕不在今日夏爾蒙之下。你看如何?」   傑拉特儘管心裡有了準備,知道烏勒會提出優厚條件,但仍然被這些誘人的條件所震動。   他低頭沉思,望向窗外,然後抬頭望天。   天空,一片蔚藍,萬里無雲。   美好的夢想,一生的理想,在遠方輕輕揮手,   只是這其中的路途竟有這麼多條,到底哪一條才是正途?哪一條通向深淵?   有沒有睿智的眼神,可以看穿這世間所有!   年老的半獸人面對著擺在面前無形的兩條路,沉默著。   烏勒一臉的自信,道:「我敢說再沒有人可以開出比我更好的條件了,這些比起夏爾蒙公爵許諾給你的,應該優越的多吧!」   傑拉特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殿下厚愛,我在這裡先代表全半獸人族謝過了。」   烏勒沉聲道:「莫非族長對我這些條件還是看不上眼,或者說是信不過我烏勒嗎?」   傑拉特搖了搖頭,道:「殿下多心了,只是事關重大,我一定要仔細考慮。請殿下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會給你一個答覆的。」   烏勒現在不但是聲音低沉,就連臉色也陰沉了下來,一雙明亮的眼中更是散發著銳利的光芒,彷彿要刺破面前這個半獸人的外表,看穿他的內心。   傑拉特甚至感覺出了他在平靜外表下憤怒的心情。   良久,久得讓傑拉特幾乎誤以為這個世界都靜止了的時候,烏勒卻忽然笑了起來,而且笑聲中竟帶了愉快,片刻之前的憤怒已不翼而飛:「那我就等族長你的好消息了。」   說著,他站了起來,來到傑拉特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很誠懇地道:「其實我之所以要對族長你說這些話,無非都是為了半獸人族的將來著想,請族長你一定要瞭解我啊!」   傑拉特也站起身,面上帶了感激的神色,但心裡卻有一陣對自己的厭惡,微笑道:「我明白的,我知道殿下你都是為了我們好,殿下大恩,我們一定會記在心裡的。」   烏勒看著傑拉特紅色的眼睛好一會兒,重重點頭,然後放聲大笑,對傑拉特一拱手,返身走向樓梯,口中道:「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傑拉特目送烏勒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後,緩緩在桌子旁邊坐了下來。不多時,樓梯上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卡特匆匆忙忙地跑了上來,向四週一張望,見傑拉特獨自一人坐在桌子旁邊,愣了一下,走過去,有些擔心地問道:「大人,你沒事吧?」   傑拉特搖了搖頭,忽然冷冷一笑,低低地道:「想不到這外面的世界比起怪物橫行的半獸人荒原,竟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卡特不解其意,迷惑地道:「大人,你在說什麼啊?」   傑拉特一怔,忽笑道:「沒什麼,想不到年紀老了,居然連廢話也多了出來,真是歲月不饒人啊!好了,我們走吧。」   卡特聳了聳肩膀,道:「好,那我先下去準備好車子。」說完立刻向著樓下跑去。   傑拉特又看了看四周空空蕩蕩的空間,洒然一笑,步下樓梯。只是當他走到一半時,心中卻忽然浮起一個念頭:那個暗黑法師如今身處高位,手握重兵,權勢炙手可熱,在這場即將到來,不,是已經展開的王位爭奪戰中,比起傑拉特本人來說,暗黑法師豈不是更加深陷於權力的漩渦之中!而相對的,比今日更多更陰險更狡猾詭詐更毒辣狠毒的場面陰謀,只怕也會圍繞著他吧?   卻不知道,當夏爾蒙他面對這種事情時,又會是如何應對,又是怎樣的心情呢?   那一天,在傑拉特從梵心城回到半獸人軍營的路上,他的心裡,一直在想著這個問題。         第六十七章 密謀     春天快要結束了吧?   形單影隻的托蘭看著四周盛開的花朵,這樣想著。   他是個愛花的人,當初在克頓城戍守邊關時,就在自己的大將軍府栽種了許多花草。那時,每當春天來臨,他的花園裡都會有整個克頓城最美的春色,而現在,那些都是別人的了。   當鮮花開到最鼎盛最燦爛的時候,不就預示著凋零時刻的接近嗎?   托蘭忽然警覺,自己竟陷入了這無聊的傷感之中,在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真的有些老了。   「大人,」一聲低沉的呼喊把托蘭的思緒從無邊的個人世界中拉了回來。他轉頭看去,只見侍者站在身後不遠處,低聲道:「雷納將軍求見。」   托蘭點了點頭,道:「讓他來這裡見我吧。」   侍者應諾,轉身傳令去了,托蘭的目光又移到了滿園芬芳,奼紫嫣紅上。   雷納大步走了進來,一眼便在萬紫千紅的花園中找到了那個獨臂的將軍,他高大的身體在花叢中很是顯眼,當春風吹過,滿園花草都似乎在點頭微笑,風情萬種,印襯著他的身影。   只是,他那殘缺的身體,卻在這溫柔之中,帶了幾分淒涼。   雷納在心裡歎了口氣,但面上絲毫沒有表露,快步走到托蘭身後,道:「雷納參見大人。」   托蘭一笑回頭,道:「你有許久沒來我家了,想來也許久沒看見我種的花草了。當初克頓城裡的如今是看不到了,這些都是我今年剛在赤蘇城裡移植過來的,你看如何?」   雷納恭謹地道:「很好,大人在花卉上的造詣,我遠遠不及。」   托蘭淡淡一笑,目光移到這些心愛的花卉上,深深呼吸,把芬芳氣味都刻入心間,過了好一會兒,才似乎回到了凡俗世間,臉色變回從容,道:「說吧,有什麼事?」   雷納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道:「大人,梵心之戰已經結束,納斯達帝國大獲全勝,但目前蒼雲集團仍滯留梵心城未歸,這是我們圖謀蒼雲走廊最後的機會了。」   托蘭背對著雷納,微微抬起了頭,只覺得溫暖陽光,輕輕灑在臉龐,有說不出的愜意,卻依舊趕不走心底深處的那片陰影。   「大人?」雷納見托蘭沉默許久,依然沒有回答的意思,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托蘭轉過身來,看著雷納,忽然發覺這個印象中年輕激昂的部下,卻在眼角有了隱約的皺紋,甚至連他原本明亮的眼睛,竟也暗淡了許多。   時光,戰爭,改變了多少人,變換了多少容顏?   托蘭在心底這麼低低地念叨了一句,有微微的感慨,口中卻道:「這個機會不存在了,我們出不了兵。」   雷納下意識地一咬牙,彷彿被什麼當面一擊,神色間越發暗淡,一時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喃喃道:「那我們就這麼放棄了嗎?」   托蘭的眼角猛地抽搐了一下,那一刻的時光,他似乎回到了巍峨的龍山腳下。   你,就這樣放棄了嗎?   無邊無際的馬蹄平原,豐美肥沃的廣大土地,生死與共的戰士,不死不棄的誓言!   就這樣,放棄了嗎?   記憶中濃濃的血腥,深夜裡揮舞的利刃,戰場上洶湧的嘶吼!   放棄了嗎?   曾經一個垂死老人臨終的囑托,這一個深深眷愛國家的前途!   放棄?   不!絕不!   托蘭在心中狠狠地吼了一聲。   雷納只覺得托蘭的臉色不大對勁,在陽光之下看去,不知怎麼卻有些猙獰,道:「大人,你沒事吧?」   托蘭緩緩轉頭看了他一眼,臉色從容,淡淡道:「沒事。」頓了一下,他彷彿在思考什麼,終於還是道:「雷納,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現在的處境,雖然明知道這是大好機會,但牽制實在太多。朝中厭戰情緒十分濃厚,北方又有布魯斯王國大兵壓境,虎視耽耽,更給了別人反對的理由。其實出兵蒼雲走廊之事,我和蘭特都曾幾次提出來過,但始終無法得到修肯長老和斯帕因大人的同意,現在的情況,我們是無能為力的。」   雷納面有激奮之色,正要想說什麼,看了看托蘭之後,強自吞了回去,然而,他的失望之情,卻再也掩飾不住。   托蘭歎了一口氣,道:「你心裡想什麼,就說出來吧?」   雷納冷冷一笑,道:「大人,你以為我們這個國家還有希望嗎?」   托蘭劍眉一皺,立刻叱道:「大膽,你胡說什麼?」   雷納滿臉不服,但一接觸到托蘭充滿怒意的目光,終究還是低下了頭。   托蘭的呼吸變得沉重,許久,他才平靜下來,目視著這個年輕的部下,他一字一句地道:「雷納,你要記住,瑪咯斯王國是你的故鄉,是你的祖國。現在時局不利,但這只是暫時的,我們縱然有心無力,那也是因為當事者的原因,根本不關瑪咯斯王國什麼事。而且現在亞力陛下雖然年紀尚幼,但聰明睿智,將來必成大器,如何說是沒有希望?」   雷納低聲道:「是,屬下知錯了。」   托蘭定了定神,看著他,放緩了口氣,道:「雷納,我知道你一心報國,但平日處世千萬要小心,此間話一旦洩露,只怕連我也保不住你,你可知道了?」   雷納點了點頭,道:「是。」   托蘭看了他半晌,才緩緩轉過身去,望著滿園芬芳,春意盎然,道:「不過,若要讓納斯達帝國如此舒服,視我瑪咯斯王國如無物,豈不是太便宜他們了!」   雷納神情一動,面露喜色,道:「大人,難道你有什麼妙計嗎?」   托蘭還未回答,卻聽得花園門口傳來了侍者的通報聲:「大人,蘭特大人前來拜訪。」   托蘭和雷納對視一眼,喃喃道:「今天倒真是個訪客的好日子啊。」   雷納臉一紅,道:「大人,要不我先告退……」   托蘭搖頭道:「不必了,你和我一起去見他吧。」說完,向侍者道,「請蘭特大人到大廳去。」   雷納讓開了路,恭謹地等待托蘭先行。   當他們到達大廳的時候,蘭特已經站立在大廳中央,春天裡溫暖的光線從窗口射進,灑在他高大的身體上,恍惚間,有令人難以直視的錯覺。   彷彿從遠古到未來,這個光芒四射的男子都這般從容不迫地站在光明之中一般!   聽到了托蘭兩人的腳步聲,蘭特回過身來,面露笑容,道:「托蘭大人,我今日冒昧前來,不會怪罪我吧?」   托蘭呵呵一笑,道:「你說哪裡話,快坐吧。」   蘭特點頭,看到了托蘭身後的雷納,微笑道:「雷納,你也來了啊。」   雷納不敢怠慢,行了一禮,道:「是,見過大人。」   蘭特和藹一笑,道:「我們這是私人聚會,你不必多禮了。」   說著,他和托蘭走到了座位上坐了下來,而雷納則自然而然地站在了托蘭的背後。   蘭特看了一眼雷納,才把目光轉移到托蘭身上。   托蘭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從容一笑,道:「怎麼了?」   蘭特微微一笑,道:「哦,沒什麼。只是我見雷納將軍似乎有激動之色,難道剛才大人說到了什麼大事嗎?」   托蘭心裡一驚,但口中卻笑道:「你這傢伙,什麼時候學會察言觀色了。好了,說吧,有什麼事?」蘭特明亮的眼光在雷納臉上一掃即過,那一刻,雷納不知怎麼卻想起了鋒利的刀尖。   只聽蘭特從容一笑,道:「好,那我也不客氣了,反正雷納將軍也不是什麼外人。」   托蘭看了看蘭特那英俊的臉,道:「什麼事?」   蘭特道:「我今日前來,是想和大人統一一下我們對納斯達帝國的意見,不知大人可有這個意思嗎?」   托蘭點頭道:「我正有此意。你有什麼看法嗎?」   蘭特瞄了他一眼,反問道:「大人你對此次梵心之戰有什麼看法?」   托蘭微一沉吟,道:「這一次梵心會戰,雖然在規模上來說比去年的瑪咯斯會戰要小一些,但激烈程度卻沒有什麼差別。根據傳回來的情報,蒼雲集團是在正面作戰中以少勝多,純粹以戰術擊敗開蘭大軍。」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喃喃道:「嘿嘿,好一個蒼雲集團,好一個夏爾蒙啊!」   蘭特嘴角一動,顯然勾起了什麼心事,但他很快便把它排除出去,點頭道:「不錯,夏爾蒙的確是個不簡單的人物,手下幾個主力軍團,半獸人強悍,蒼雲堅韌,黃蜂機動,實在不可小覷。」   托蘭心中一動,他身後的雷納卻已忍不住說道:「蘭特大人,你還漏說了一個暗黑騎士團。」   蘭特不說話了,只是他的身子坐得筆直,神色間竟有自傲之意,左手有意無意間摸到了腰間。   那裡,安靜地繫著一把兵刃。   赤蘇!   彷彿在那一剎那,這個大廳之中,竟為這個金髮男子的霸道身影所充斥,那一種捨我其誰的氣魄,向著雷納迎面撲來,幾乎令他屏住了呼吸。   「暗黑嗎?」蘭特低低地笑了一聲,道,「該怎麼形容它,瘋狂,還是血腥,你說呢?」   他向著雷納,微笑著問道。   雷納說不出話來。   托蘭適時地插口,岔開了話題,道:「不錯,蒼雲集團的戰鬥力十分可怕,但同時納斯達帝國的國力卻日益衰退,你覺得這其中有什麼問題嗎?」   蘭特全身上下的無形威勢頓時收斂,道:「不錯,我也是這樣以為。其實說起來現在慾望大陸之上,人人知道納斯達帝國目前的尷尬局勢,蒼雲集團實力太強,而且目前大戰過後,全軍又都集結在梵心城外,形勢微妙之極,誰都想知道,特別是納斯達王族一定特別想知道夏爾蒙現在的想法吧?」   托蘭點了點頭,直視蘭特,忽然低沉下聲調,一字一句道:「以你對他的瞭解,夏爾蒙會有什麼舉動?」   蘭特坦然正對托蘭目光,良久,才道:「我不知道。」   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我雖然和他一起長大,但從當年他父親之事後,他就性情大變,如今我也無法猜測他會有什麼舉動。」   托蘭沉吟了一會,道:「那你以為我們當前該如何?」   蘭特看了他一眼,道:「不知大人你是如何想這個問題的呢?」   托蘭微一猶豫,道:「我以為,當前雖然有大好機會可以收復蒼雲走廊,但要實現已不可能。只是從長遠計議,蒼雲集團實在是我們瑪咯斯王國的心腹之患,我們只得另想辦法。」   蘭特第一次的,微微地歎了一口氣,道:「是。」   托蘭盯著他,道:「既然外部攻擊不行,那就只有從納斯達帝國內部下手了。」   蘭特神色一動,道:「大人你的意思是……」   托蘭道:「納斯達王族臥榻之側,如今站著一隻如此兇猛的魔獸,想來他們一定是不會睡好的吧?」蘭特撫掌笑道:「大人果然英明。」   托蘭也笑了起來,道:「少來捧我,你一定也想到了吧。只是話雖如此,但要實現可不大容易,夏爾蒙現在是納斯達帝國首屈一指的名將,毀了他與自毀長城也差不多了,不到要緊時刻,納斯達王族可不會輕易對蒼雲集團下手的。」   蘭特淡淡道:「什麼是要緊時刻,權力、王位受到了威脅豈不就是最要緊的時候嗎?你且放心,現在最恨夏爾蒙的人,只怕反而是被他所救的納斯達帝國的王族和高官們。我們只要在其中推波助瀾,必定令他們兩敗俱傷。」   站在托蘭的身後,雷納的心裡掠過了一絲寒意。   托蘭望著對面那極英俊的臉龐,心裡忽有些感慨,恍惚間從這年輕人的身上,看到了數十年前,自己和尤素從兄弟變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敵時一樣的情景。   那無盡的滄桑變成了皺紋深深刻在了臉上,   在時光的間隙,你有沒有對往事有些許的悔意?   你燦爛輝煌的光芒之後,   還留意著當初的淡淡陰影嗎?   托蘭深深呼吸,把自己從往事中強拉了回來,回到了這殘酷現實中,看著蘭特,低聲道:「你準備怎麼做?」   蘭特微笑,不語。   雷納會意,向他們二人行了一禮,退出了大廳。當他走到遠處,回首向大廳中望去時,只見大廳中有些模糊的兩個人影,靠得緊密了些,低低地商議著什麼。   他忽然有些煩躁。   這次密談持續了許久,直到接近中午時分才結束,其間,雷納一直耐心地等待著。   當會談結束後,他陪著托蘭把蘭特送到了府邸門口,眼望著那個漸漸遠去的身影,心裡忍不住地猜想,他們究竟在談些什麼呢?   托蘭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在想什麼?」   雷納吃了一驚,吶吶道:「沒,沒什麼。」   托蘭也不在意,轉眼望向蘭特將要消失的背影,道:「你發覺了嗎,蘭特他似乎不喜歡別人提到夏爾蒙的暗黑騎士團!」   雷納點了點頭,道:「是,剛才談話間,蘭特大人不知怎麼似乎特別在意這個。」   托蘭眼中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道:「其實,眼下他最大的願望,只怕就是和夏爾蒙這個暗黑騎士團交手了吧?」   雷納無語。   托蘭笑了笑,道:「你不會明白的,」這時,他的視線中的那個耀眼人影終於消失不見,「其實,誰又能真正明白他這個人呢?」托蘭低低地說了一句。   雷納沒聽清楚,但他看得出來,這句話托蘭並不是對他說的,他看了看天色,向托蘭辭行,托蘭也不挽留,但在雷納要走的那一刻,忽然又叫住了他。   「你替我辦一件事。」   雷納道:「什麼,大人?」   「叫林克來見我。」   雷納吃了一驚,道:「是您在克頓城時提拔的那個探子林克。」   托蘭點了點頭,道:「是,我想我現在需要用他了。」   雷納默默點頭,轉身而去。   托蘭看了看他的背影,臉上恢復了毫無表情的神色,轉身走進了府邸。D         第六十八章 脆弱的平衡     暗黑法師安靜地站在宮門外,等待著回音。   在他身後,是如影子一般的青瞳,而在遠處,則聚集著數十個納斯達帝國的臣子。   當巴茲陛下病情加重的消息傳出之後,各臣子都到了皇宮之外,希望能夠得到允許探望陛下,但直到現在,還沒有人進去過。   暗黑法師和青瞳站在宮門一側,而其他的臣子卻全站在了另一側,在那扇宮門之間,彷彿有無形的鴻溝,把這兩個人與普通人隔絕開來。   是悲哀,   還是輕蔑?   人群中不時有目光掃過來,卻無一人敢與暗黑法師正眼相對。   夏爾蒙甚至清楚地感覺到,那些看來的眼光中,除了敬佩之外,還有畏懼。   他的心裡有些許的惘然,但沒有低頭,相反他微微抬起了頭,就連暗黑法杖,也似乎響應著他,那麼的亮了一下。   青瞳在他身後怔怔看著,那孤獨而驕傲的背影,深深印在了她淡綠色的眼眸中。   一陣腳步聲響起,青瞳眉頭一皺,聽出這竟是向著他們方向而來,轉頭一看,原來是納斯達帝國的三王子希拉爾。   下一刻,所有的臣子和夏爾蒙都發覺了。   希拉爾帶著溫和的笑容,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了暗黑法師身邊,親切道:「夏爾蒙大人,你也是來探望父王的嗎?」   夏爾蒙露出了一絲笑容,道:「是,聽聞陛下身體不適,放心不下,就來看看。」   希拉爾歎了一口氣,道:「唉,父王他老人家最近的身體……不過父王他洪福齊天,想必不會有事的。」   夏爾蒙微笑道:「殿下說的是。」   希拉爾看了一眼緊閉的宮門,道:「怎麼,還沒有消息嗎?」   夏爾蒙道:「是,那邊的各位大人比我還早到,但聽說都沒有被陛下召見,都在等著呢。」   希拉爾點了點頭,看了一眼站在另一側的大臣們,回過頭來,眼中劃過一絲不經意的輕蔑之意,卻也沒說什麼,只道:「夏爾蒙大人,你現在在梵心住得可還習慣嗎?」   夏爾蒙微微搖頭,道:「多謝殿下關心,可是我久居邊城,還不是很習慣帝都的繁華。」   希拉爾啞然失笑,把頭一甩,頭髮便如波浪一般起伏,在空中舞出眩目的舞步,有說不出的瀟灑,道:「這麼說來,倒是我怠慢大人了。且稍等些時日,待父王病體稍復,我就帶大人你玩遍梵心各處名勝,可好?」   夏爾蒙微笑搖頭,道:「殿下盛情,夏爾蒙心領了。」   希拉爾神情愉快,伸出手來,顯得極為親切地在夏爾蒙肩膀上拍了拍。這個動作立刻在對面的納斯達眾臣中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夏爾蒙目光一閃,微微向後退了半步。   希拉爾微笑著把手收了回去,然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道:「對了,夏爾蒙大人,你可知道在平西大道靠近梵心西門的那一段路旁,有一家很有名的酒樓,名字就叫做『好酒樓』啊?」   夏爾蒙一怔,道:「不知道,怎麼了?」   希拉爾接著道:「聽說蒼雲集團的將領在向你匯報完軍中之事後,都要從此路回到駐紮在城外的軍隊中去吧?」   夏爾蒙沉默了片刻,道:「是的。」   希拉爾壓低了聲音,顯得有些神秘,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我那個二哥啊,最喜歡在這個酒樓喝酒,而且喝酒的時候最喜歡有人陪他聊天了。」   夏爾蒙在片刻之間,忽然變得像是個傻瓜一樣,似乎什麼也聽不懂地笑了一下,道:「哦,原來烏勒殿下還有這個癖好啊。」   「就是啊。其實我也勸過他幾次不要喝太多的酒,可他就是不聽呢。」希拉爾笑容滿面,然後突然醒悟了似的,道,「我好像記得你的部下,就是那個半獸人族長傑拉特也有進城來見你,然後從那裡回去吧?」   夏爾蒙臉色微變,身子也忍不住震了震,但立刻恢復從容,道:「殿下說的是,傑拉特的確是從那裡回去的。」   希拉爾看了暗黑法師半晌,終究還是露出了笑容,向著他點了點頭,轉身向那群大臣們走去,親切地打著招呼。   而暗黑法師卻在他轉身的那一刻,沉下了臉。   青瞳不知怎麼有些擔心地看著他。   正在這時,只見宮門一陣響聲,一個侍者打開大門,走出來,大聲道:「陛下口喻,宣夏爾蒙公爵和青瞳晉見。」   眾人動容。   夏爾蒙向著希拉爾方向點了點頭,當先走了進去,而青瞳則緊緊跟在他的身後。   希拉爾目送著那個黑色的背影消失在重重宮牆之後,耳邊聽到了竊竊私語:「想不到陛下對他如此的與眾不同啊。」   「那是,你不想想,他現在可是炙手可熱的人物呢!」   「不說別的,光看那城外的二十萬蒼雲集團軍,就叫人不得不另眼相看了。」   ……   希拉爾嘴角依舊帶著淡淡的微笑,但眼中深處,卻閃過了一絲莫名的光芒。   ※        ※        ※   當暗黑法師的身影出現在寢宮門口時,屋中正燃著香料,伴著淡淡異香,一縷縷輕煙漂浮在屋中,看去彷彿這個房間裡的東西,也變得朦朧了起來。   巴茲透過煙霧,向門口那個黑色身影看去,只覺得那個年輕的暗黑法師,竟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他因生病而略微有些浮腫的眼睛,露出了久而不見的銳利光芒。   夏爾蒙皺了皺眉,抬腳向屋中走去,隱約中,他看見這個巨大房間的深處,那豪華舒適的床上,臥著一個人,但他的面目卻有些模糊。而在他的旁邊,還站著另一個人。   夏爾蒙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但他還是向裡走去,同時,感覺到身後熟悉的呼吸與腳步。   青瞳!   這個淡綠眼眸的女子,一直都跟在他的身後。   那一刻,竟彷彿有種永遠的感覺!   一路之上,有人相伴,   縱然艱辛,縱然孤獨,   但在靈魂深處,   或許也會有那麼一絲溫暖吧!   下一刻,他已走到了巴茲床前,看清了那個老人蒼老的臉龐,還有,正靜靜佇立一旁,但生命力卻如春花怒放一般的希麗婭。   巴茲展現在暗黑法師面前的是和藹的笑容和寬容的目光。   夏爾蒙向前跪下,青瞳在他身後,同時向這個年老的皇帝行禮。   巴茲微笑,聲音卻略帶了一絲沙啞,道:「起來吧,夏爾蒙。」   夏爾蒙道:「謝陛下。」說著與青瞳站起,肅立在巴茲床前。   巴茲目光落在了站在暗黑法師身後的女子身上,微笑道:「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暗黑騎士團軍團長青瞳小姐了吧?」   青瞳向這個老人望去,目光在他臉上掃了一圈,靜靜地點了點頭,道:「是。」   夏爾蒙看了青瞳一眼,正欲說話,一旁的希麗婭卻已走上前,在巴茲床沿坐下,微微一笑,道:「父王,青瞳姑娘生性沉默,話是不多的。」   夏爾蒙略感意外,看了希麗婭一眼,向巴茲道:「臣屬下粗鄙,不曾見過大場面,請陛下恕罪。」   巴茲擺了擺手,道:「這點小事,何足掛齒,別提了。」話說到這裡,忽然間只覺得胸口血氣翻湧,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希麗婭吃了一驚,連忙從床側小桌上拿過手帕,遞給巴茲,同時輕輕拍打巴茲背部,過了好一會兒,巴茲才平靜了下來,把捂在口中的手帕合起,放在一邊。   夏爾蒙眼角餘光向那手帕掃了一眼,眼中彷彿有莫名情緒,一閃而過,隨即恭謹地道:「陛下請千萬保重身體!」   巴茲淡淡一笑,道:「老毛病了,咳嗽一下就好,不礙事的。」說著,他有意無意地看了暗黑法師一眼,又道:「放心吧,我死不了的。」   夏爾蒙神色如常,嘴角甚至還露出了一絲微笑,道:「陛下說笑了。」   巴茲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後示意希麗婭自己已經好了,希麗婭這才收手,但仍然坐在床沿,從小桌上端來一杯茶,遞給巴茲。   年老的皇帝喝了一口,定了定神,然後向黑袍男子道:「怎麼樣,這幾日在梵心城裡住的還習慣嗎?」   夏爾蒙神色恭謹,道:「是,多謝陛下關心,臣很好。而且這段時間以來,蒙陛下恩惠,賜臣無數珍寶,臣實在心中有愧,在這裡就一併多謝陛下了。」   巴茲搖了搖頭,道:「些許財物,無論如何也比不上你的功績,你但收無妨。倒是聽說除了朕以外,其他王公貴族似乎也送了不少禮物給你呀。」   夏爾蒙從容道:「是,陛下明鑒,各位大人的確對臣分外賞識,但臣知此事終究不妥。只是前些日子臣府中之人不識大體,一時糊塗,把這些東西都收了下來,對此臣已重重責罵過了。今日來見陛下之前,臣已命人把各位大人送來的禮物原封不動,都退回去了。」   巴茲眉頭一皺,似略感意外,一旁的希麗婭也不禁多看了這暗黑法師幾眼,只見這暗黑法師靜靜肅立,精氣內斂,看去完全像是一個忠心耿耿的忠臣。   巴茲笑了笑,把話題一轉,道:「這麼多人送你禮物,看來你倒是門庭若市啊!」   夏爾蒙欠了欠身,道:「陛下說笑了。」   巴茲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卻不知有沒有什麼不該去的人,也上門去拜訪你了呢?」   夏爾蒙心中一驚,抬頭向皇帝看去,道:「陛下的意思是……」   巴茲不再言語,只是看著他。   黑袍男子微一沉吟,即道:「有。」   巴茲看了他半晌,終於輕歎了一聲,道:「想不到你倒還是沒變!」   夏爾蒙低下頭去,卻不說話。   巴茲望著他,心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陷入了沉默。他不說話,旁人自然也不會胡言亂語,一時間,屋中陷入了一片寂靜。   那陣陣輕煙,在此刻,卻彷彿濃韞了起來。   就連人的面容,恍惚間,也隨著他的心靈,一樣的看不清楚,看不透徹,也不知過了多久,巴茲才又打破平靜,道:「你還記得瑪咯斯會戰前,我和你在克頓城頭所說的話嗎?」   夏爾蒙身子微微一震,但沒有絲毫的猶豫,道:「沒有,陛下,臣一刻也不敢忘。」   巴茲點了點頭,重新露出了笑容,道:「好,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夏爾蒙恭謹地道:「這都是陛下的教誨,臣不敢忘卻。」   巴茲笑了笑,道:「那你就回去吧,順便和宮門口那些大臣們說一聲,也讓他們回去吧,朕今日不想再見其他人了。」   夏爾蒙目光一閃,踏前一步,道:「陛下,臣還有一事,希望陛下能夠批准。」   巴茲一愣,道:「你說吧。」   夏爾蒙道:「是。陛下,到今日為止,梵心之戰已經結束了一段時間,而蒼雲集團至今仍滯留梵心,駐守蒼雲走廊的兵力不足萬人,實在太過空虛。臣希望能回師蒼雲走廊,鞏固防禦。雖然瑪咯斯王國目前無力東征,但畢竟對我們納斯達帝國來說,蒼雲走廊是絕不可失的戰略要地,不容有失。」   巴茲眉頭一皺,道:「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朕也想過這個問題。但如今我國國力凋零,又在大戰過後,帝都梵心的守衛力量偏弱,若蒼雲集團再回到蒼雲走廊,萬一有什麼意外,朕豈不是連可用之兵也沒有了?」   夏爾蒙臉色不變,道:「回稟陛下,臣對此早有打算。臣以為,以當前瑪咯斯軍事實力,只要蒼雲集團兩個軍團的軍力即可固守蒼雲走廊。而臣再留下兩個軍團在梵心城,協助帝都軍防,同時震懾開蘭賊子,如此即可兩全其美,陛下以為如何?」   巴茲沉吟了一會,道:「這個辦法可以,就這樣吧。」說著,他看了看夏爾蒙,又道:「那你打算讓哪兩個軍團回蒼雲走廊駐防?」   夏爾蒙微微一笑,道:「臣準備讓蒼雲軍團和黃蜂軍團回防,以傑夫軍團長暫代總將之位,艾爾文軍團長為副。」   巴茲皺了皺眉,還未說話,一旁的希麗婭卻已大聲搶道:「不行。」   其他三人同時向希麗婭看去,希麗婭也發現了自己的失態,但神色間沒有絲毫退縮的樣子,轉身對巴茲道:「父王,我以為派遣蒼雲軍團和暗黑騎士團回防蒼雲走廊為宜,留下半獸人軍團和黃蜂軍團駐守梵心。」   青瞳幾乎在希麗婭說完的同時,感覺到了前方黑袍男子的靈魂深處,那被拚命壓抑的暗黑魔獸低低地嘶吼了一聲。   巴茲回首看向黑袍男子,道:「你怎麼看?」   夏爾蒙淡淡一笑,目光中忽有說不出的桀驁之意,道:「請問公主殿下,為何如此說法?」   希麗婭一怔,隨即微笑道:「夏爾蒙大人,你手下幾大部將,只有艾爾文將軍在梵心有親人,而且是他年過七十,體弱多病的老母。這十年來,艾爾文將軍常年在外,為國盡忠,不能侍奉老母,請你看在他為人子的份上,照顧一下他吧。」   夏爾蒙深深看了希麗婭一眼,那一刻,希麗婭覺得自己的眼睛彷彿被針刺一般的疼痛,但她絲毫不退,反而笑得越發燦爛,竟令這整間屋子,都亮了起來。   只是,這光明卻永遠不可能到達在她對面那一男一女的身上。   黑袍男子從希麗婭身上移開了目光,回到巴茲身上。他挺直了身軀,平靜中帶著堅決,甚至是若沒有他臉上那一副恭謹神色就可以說是帶了一絲凶狠的聲調,道:「陛下,臣堅持以為,讓蒼雲軍團和黃蜂軍團回防為佳。至於艾爾文之事,他即身為將士,就該知道忠孝難以兩全。若為他一人而開此方便之門,那普通戰士又該如何?蒼雲軍團二十萬將士之中,又有多少人在梵心城裡有自己的親人呢?」   巴茲微微低下了頭,思索了一會,在臉上看不出來的內心鬥爭之後,他卻微笑著道:「你說的有道理,就按你說的去做吧。」   希麗婭花容失色,在一旁叫了一聲:「父王……」   巴茲看了女兒一眼,眼中有不盡之意,希麗婭收住口,不再說話。   夏爾蒙鄭重向巴茲行了一禮,道:「多謝陛下,若沒有其他的事,臣這就告退了。」   巴茲點了點頭,道:「你去吧。」   暗黑法師向希麗婭點頭示意,然後轉身,大步走出了這個房間,青瞳緊跟著他。不久之後,他黑色的身影就消失在門口,然而不知為何,希麗婭卻感到,在這屋子當中,竟還留下了一片巨大的黑暗陰影。   ※        ※        ※   清晨,初升的太陽斜斜地照在梵心城頭,微風徐來,有令人心醉的味道。   一個好天氣啊!站在梵心城頭的人,心裡這麼想著。   納斯達帝國美麗的公主安靜地站在城牆之上,向著遠處望去,那裡是清晰可見的蒼雲集團二十萬大軍的駐營。   此刻,那個暗黑法師正在裡面吧。   她心裡這般念叨了一句,口中卻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軍營之中,暗黑法師站在空地上,在他身後,並排站著阿利耶、青瞳和傑拉特,而在他身前的,則是穿戴整齊,將要踏上征程的傑夫和艾爾文。   夏爾蒙凝視著這兩個部下,半晌才道:「傑夫,艾爾文。」   二人同聲道:「大人。」   黑袍男子笑了笑,道:「蒼雲走廊就交給你們了。」   艾爾文重重點頭,道:「大人請放心吧。」   夏爾蒙又對傑夫道:「你身負重責大任,凡事都要謹慎小心,知道嗎?」   傑夫面有堅毅之色,道:「我明白的,大人。」他向暗黑法師身後眾人看去,道:「諸位,大人他留在梵心,一切就拜託各位了。」   青瞳點了點頭,傑拉特則揮了揮手,而阿利耶卻是微笑不語。   夏爾蒙不再猶豫,道:「好了,你們去吧。」   傑夫和艾爾文同時應諾,道:「是!」   旁邊有士兵為他二人牽過馬來,傑夫和艾爾文翻身上馬,對著暗黑法師行了一禮,便掉轉馬頭,各自向自己軍團營地而去。   望著他們二人遠去的背影,夏爾蒙突然道:「傑拉特族長。」   傑拉特一怔,道:「大人,什麼事?」   暗黑法師緩緩轉過身來,目光在傑拉特臉上一轉,又移到了遠處梵心城上,道:「你認為在我們再次走進這座城市的時候,等待我們的將會是什麼呢?」   傑拉特紅色的眼睛裡閃過一道光芒,道:「大人,自己不知道嗎?」   暗黑法師淡淡一笑,道:「我是知道的,只不過,」他看了一眼傑拉特,」我想知道半獸人族是不是可以和我站在一起呢?」   傑拉特心中一震,道:「大人,莫非你懷疑我們對你的忠誠?」   夏爾蒙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我直到現在為止,一直都不曾懷疑過你們,也正因為如此,我把你們留在了我的身邊。只是未來日子,梵心城裡風波兇惡,族長你自己也要擔心啊!」   傑拉特長長呼出了一口氣,靜靜地道:「大人,我明白了。」   夏爾蒙轉身,望向遠處巨大的梵心城,依稀在那高聳的城頭,有個美麗身影,正注視著這個地方。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在那座城市裡,一定還有許多事,在等待著他吧!   他冷冷地笑了。   ※        ※        ※   這時,在梵心城門口處,也有個腳夫打扮的人,正密切地注視著這個場面。   他是來自瑪咯斯王國,托蘭公爵親自提拔的林克。   ※        ※        ※   就這樣,「梵心之役」結束後,開蘭遭到重創,南征大軍主力被蒼雲集團擊潰,埃瓦收拾殘兵,退回北部邊境,以往所得領土盡數丟失,短期之內,再也無力南下。   納斯達國內,暗黑法師夏爾蒙聲勢大盛,儼然從邪惡之人變為救國英雄,深得民心。同時,巴茲以犒賞為名,下旨留夏爾蒙在梵心慶祝,夏爾蒙遂令蒼雲軍團和黃蜂軍團先行回蒼雲走廊駐守,並任命傑夫為代理主將。據說此命令一出,即遭希麗婭公主極力反對,並對巴茲進言,一定要留下黃蜂軍團及其軍團長艾爾文,但巴茲終究因為種種顧慮,沒有採納這個意見。   於是,在安排了暗黑騎士團和半獸人軍團駐紮在城外之後,暗黑法師重新住進了梵心城裡的府邸。   就這樣,在一個波濤翻滾的四月之後,慾望大陸上的幾大勢力又恢復了暫時的平衡。只是在幾場大戰之後,西北強國布魯斯在國力上的強勢已經漸漸明顯了起來。   而在這脆弱的平衡之下,洶湧的歷史暗流,卻兀自滾滾流動。         後記     本來是沒有這篇文字的,但昨晚睡覺之前突然想到,如果就這般不聲不響,只怕又要被人罵了。早上醒來,就寫了幾個字,算是對大家交代一下吧。   《暗黑之路》到這裡就算是結束了,真的是結束了,謝謝大家的支持。從當初開始,無聊時的作品到後面的認真,到昨天的更新完畢,大概有了兩年時間吧。   真是一段天真歲月啊!   如果按照我當初的本意,《暗黑之路》寫到這裡,其實可以結束了,無奈……只得又寫了下去。大概大家都已經從不同渠道知道了,接下去的作品是《暗黑之心》,主角依然是我們偉大而……(省略若干貶義詞)的暗黑法師,故事情節也依然一脈相承,但和大家見面的時間會遲一些了。   估計說到這裡,挨罵是少不了的了,不過沒關係,蕭鼎的心理承受能力比如今大部分的作者都好那麼一點點,其他的沒什麼好說的,只是想說一點,我會對得起一直以來支持我、鼓勵我的書友們,一是在書本的質量方面,二是在書本的網絡更新方面,縱然會遲了一些,但我終究會像《暗黑之路》一般,為大家完成一部完整的作品並呈現給大家。   再次謝謝大家的支持。   此外,看到很多一直支持蕭鼎的書友,雖然迫於一些原因無法滿足大家,但在這裡可以稍稍透露後邊的一些大概情節,希望可以稍微安慰一下諸位(呵呵,冒了殺身之禍啊!!……)   1。慾望大陸的原有的三大魔法師,除了修肯長老,其他的兩位將會陸續登場。首先是光明系大法師羅伊,傳說此人和納斯達帝國王族有千絲萬縷的聯繫,而暗黑法師,為了權勢慾望乃至野心,也為了生存,將成為三十年來第一個對三大魔法師進行挑戰的人。   2。如《暗黑之路》末尾所說的,到目前為止,諸位的眼光大部分都停留在瑪咯斯王國和納斯達帝國境內,而在《暗黑之心》中,蕭鼎希望能和諸位一起到達慾望大陸的所有地方,包括了如今強盛的布魯斯王國,還有開蘭王國那座「紅雪之城」,當然了,也少不了神秘的奧古斯都家族的所在,風光優美的無憂湖畔「六華城」。   3。黑暗與光明——暗黑騎士團對黃金騎士團!   ……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