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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水杏兒兩個已到近前,水杏兒嬌叫一聲:「爹。」帶著一蓬雪末兒,飛撲到水志遠身邊。   水志遠捏捏她的小鼻子,道:「又在捉弄你師兄了」。   「爹你看見了。」水杏兒小舌頭一吐,咯咯笑道:「誰叫他傻乎乎的老上當呢。」   這時李傳燈也過來了,叫了聲師傅,自去將擔子擔進旁邊廂房裡,擔子裡是賣了鐵貨後,換的一些年貨。   看著他寬實厚重的背影,水志遠嘿了一聲,道:「重劍無鋒,大匠不工,你那點小聰明哪,嘿。」   水杏兒一皺小鼻子,大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進屋去了,水志遠往遠山看去,山染了雪色,彷彿和天沾在了一起,倒分不清哪是山,哪是天了。水志遠呆呆出神,想:「傳燈不學流雲劍,終不能成器,但流雲劍不得掌門人允許,不能私相傳授,我若去求求掌門師弟……師弟,他還好嗎?」往日舊事,紛紛從腦際閃過,一時心如潮湧。   正出神間,忽地裡一聲馬嘶聲,將他驚醒過來,抬頭看去,只見一乘馬,從路口拐角處急轉過來,馬上是個五、六十歲左右的禿頂老者,穿一身大紅棉袍,便如一團火般直捲過來。那老者身後,先後又奔出四乘馬,馬上乘者,都是四十歲左右的壯漢,一色大砍刀,黑色勁裝,黃巾包頭,在額前結成一個丫角,四條壯漢顯然是在追前面那老者,四匹馬兜將開去,兩翼包抄,其中一條壯漢叫道:「姓烏的,你跑不了了,把東西留下吧。」   見了四條壯漢頭上包巾的模樣,水志遠微吃一驚:「看四人裝扮,似乎是縱橫江淮間的巨盜黃中盜,可黃中盜從不到准南獵食,這回怎麼越過境了。那姓烏的老者,卻又是誰?」微一沉呤,隨手抄起了鋪角的大鐵錘。   水志遠在這雙龍村隱居十多年,從未一展身手,誰都以為他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打鐵匠,他這鐵匠鋪正在官道邊上,過往人多,平日也要撞見些事,都未伸手。但今日情勢不同,一則黃中盜為名太著,又反常的追到准南來,這姓烏的老者只怕不是等閒人物,二則雪塞路斷,少有人行,即便出手管了閒事,也不虞走漏風聲。   四條壯漢中的一個背了弓箭,這時彎弓搭箭,一箭射出,正射在那烏姓老者座馬的馬腿上,那馬一側翻倒,那烏姓老者猝不及防,竟給壓在了馬下。   水志遠叫聲不好,想要應援,距離尚遠,四名黃中盜哈哈狂笑,四馬兜攏,便在這時,壓著烏姓老者的那匹馬忽地騰空飛起,約莫有兩三丈高,馬飛起來了,雪地下卻失了那烏姓老者的身影。   四名黃巾盜一驚之際,頭頂風聲嗖然,瞬時間各中了一枚飛爪,齊聲慘叫,截下馬來。   原來那烏姓老者縮身馬腹之下,以神力拋起座馬,自己隨馬身而上,四名黃巾盜以為他拋飛座馬迎戰,哪想到他暗渡陳倉,隨馬飛昇,猝不及防之下,就此喪命。   水志遠遠遠看著,大感驚異,一匹馬少說也有七八百斤,這烏姓老者一拋數丈,神力驚人,藏身馬腹,於敗局中反敗為勝,更顯露出可怕的心計手段,如此人物,決非無名之輩,水志遠由他的禿頂紅胞再加上飛爪,霍地想到一人,暗吃一驚:原來是紅衣惡鷲烏鐵翼這老怪。   烏鐵翼是黑道上著名凶魔,紅衣禿頂,歹毒兇惡,所以得了紅衣惡鷲這個惡名,一手大力鷹爪功十分了得,善放飛爪,爪尖染有劇毒,中者立斃。這四名黃巾盜敢追趕烏鐵翼,必是盜伙中的硬把子,不會是一般的嘍囉,但中了烏鐵翼的飛爪,翻身即死,全無半點掙扎餘地,飛爪一般入肉不深,最多能把人抓傷,致人於死,自是爪尖染了劇毒之故,烏鐵翼飛爪毒性之烈,由此可見一斑。   烏鐵翼斃了四盜,四下一張,扭身向水志遠的鐵匠鋪大踏步而來。   水志遠明白了烏鐵翼是什麼人,心下暗自警惕,眼見烏鐵翼大踏步過來,轉身入了鋪子。灶上燒了一鍋鐵水,他加了兩塊炭,坐在灶邊扯起風箱來,他神氣內斂,全身放鬆,自信烏鐵翼即便入鋪子來,也絕看不出他身懷武功。   第二章   烏鐵翼果然筆直進了鋪子,左右一張,對水志遠道:「打鐵的,能不能打刀子。」   水志遠站起身來,道:「能,不知客官要打什麼樣式」。   烏鐵翼從腕底翻出一把短匕,道:「照這個樣式,再打一把。」將短匕遞到水志遠面前,水志遠伸手欲按,異變突生,烏鐵翼手腕一昂,短匕脫手飛出,直射水志遠咽喉。   水志遠猝不及防,急使鐵板橋,匕首帶風,從鼻尖堪堪削過,再要變招,腰椎上一麻,已給烏鐵翼拿住了穴道,頓時動彈不得。   水志遠又驚又怒,喝道:「你這客官,憑仟麼好好的就動手打人。」   烏鐵翼嘿嘿冷笑:「你這鐵匠還扮得真象,若不是先前你在鋪子外面橫持鐵錘,露了一手,老夫可真要給你瞞過了,不必廢話,包括方才黃巾盜那一路,老夫輾轉三千里,先後已收拾了十七拔人了,你又是哪一路的,免得滅唐匕未得,卻做了無名之鬼。」   「原來我先前的樣子竟給他看見了,老賊好毒的眼睛。」想不到偶一不慎露了風,自己卻未發覺,以致為老賊所算,水志遠一時間又驚又悔。他武功較烏鐵翼還略有不如,但若平手相鬥,三、五百招之內也輸不了,況且這時近身看得清楚,烏鐵翼身上至少有五六處帶傷,顯然說輾轉三千里苦戰十七路人馬之說並非虛言,老賊傷疲之下,功力定然大打折扣,若盡力而為,自己說不定還能贏,這時卻只有枉自空歎了。同時心中一凜,想:「滅唐匕,什麼滅唐匕?莫非便是數十年來,鬧得武林沸沸揚揚,傳聞其中藏有一個極大秘密的那把滅唐匕,多年不出,怎麼突然落到了老賊手裡。」   正自驚疑,裡間門簾子一打,水杏兒倒竄而出,拍手歡叫:「大笨牛又上當了,大笨牛又上當了。」顯然她不知怎麼又捉弄了李傳燈一下,逃竄出來,卻未發覺水志遠已然受制,抱住水志遠胳膊,叫了聲爹。   水志遠身子受制,口舌還能動,先前變故猝起,沒來得及叫李傳燈帶了水杏兒快逃,不想水杏兒反倒送上門來了,急叫:「杏兒快跑,到村裡去喊人來捉賊。」   但這會兒喊,哪裡還來得及,烏鐵翼手一揮,又早點了水杏兒的穴道。不過水杏兒這個樣子,也叫烏鐵翼另生出想法,尋思:「莫非真的只是個打鐵的,雖然會武,只是碰巧。」   這時候門內腳步聲響,追出來一個憨頭憨臉的少年,正是李傳燈,李傳燈跑得急了,在門框上一絆,一跤摔倒,直摔到了烏鐵翼腳跟前,竟就哇哇大哭起來,兩腳打地,叫道:「我不來了,我不來了,師妹又欺負大笨牛,說雪球兒放到肢胳窩捂著就能變元寶買糖,我捂了好多雪球兒,都沒有變過來。」   他這個樣子,全然一個傻小子,水杏兒本來要哭了,這會兒卻看呆了,搞不清他弄什麼鬼。水志遠一呆之下,卻立馬明白了,知道李傳燈是發覺事情不對,卻不像一般人一樣上前拚命,知道事不可為,索性便利用水杏兒口中那大笨牛三個字來裝傻,以圖另舉,小小少年,能於瞬間想到這般計策,實是了不起,心下暗喝一聲彩:「傳燈平日鋒芒不露,關鍵時刻,卻總不教人失望。」張口叫道:「客官手下留情,他只是個傻小子,什麼也不懂的,你莫打他。」   事實上李傳燈一跤摔到烏鐵翼腳跟前,烏鐵翼還真有點摸不準,沒順勢照頭一腳,反倒退了一步,細看李傳燈,粗手大腳,粗眉大眼,尤其是一對比常人厚得多的大嘴唇,更是憨勁十足。如果李傳燈精眉細臉,這般做作便讓人難以盡信,但李傳燈這副形狀,天生就是副傻小子的模樣,傻是一點不稀奇,說不傻倒反沒人信,任烏鐵翼是成了精的老江湖,這時也信了個十足十,呵呵笑道:「雪球兒捂肢胳窩裡能變元寶,你可真是傻到家了,傻小子,我教你個乖,你別捂肢胳窩裡,放屁股底下,包準就變過來了。」   李傳燈不哭了,半張著嘴巴看著他,道:「師父說大人說話不騙人,但你有鬍子沒頭髮,我又不知道該不該信你了,而且我不是傻小子,我是大笨牛,我力氣最大了。」   「你是大笨年不是傻小子。」烏鐵翼哈哈大笑,轉眼向水志遠父女兩個臉上一瞧,道:「看來你真不是衝著老夫來的,但你先前不知道滅唐匕,現在知道了,你內力不弱,老天卻不能饒你,你認命吧。」雙爪一揚,便抓向水志遠父女兩個的喉頭。這時他背後的李傳燈忽地翻身爬起,向輔子外面奔去。烏鐵翼老奸巨謂,他雖是信了李傳燈是個傻小子,卻並未全信,他這雙爪一揚,以背對著李傳燈,似乎對李傳燈全不提防,其實只有三分心在水志遠父女身上,卻有七分心提防著身後,李傳燈只要是裝傻偷襲他,立馬會遭到他的全力反擊,但李傳燈向外跑,倒有點出乎他意料之外,轉身喝道:「傻小子,站住,你到哪裡去?」   李傳燈回身看著他,鼓了腮幫子道:「我說了我不叫傻小子,我叫大笨牛,我方才想起,你沒頭髮是老得頭髮掉光了,師父說老爺爺不騙人,所以我去團雪球兒放屁股下面坐著,捂元寶買糖。」   烏鐵翼一愣,忍不住大笑起來,點頭道:「你真的只是頭大笨牛,不是傻小子。」這麼一笑,殺心頓減,叫道:「大笨牛,你輔子裡有酒沒有,拿酒出來喝,我給你大元寶。」說著從懷裡掏了個銀錠子出來。   李傳燈點頭:「有酒,師傅最愛喝酒了。」卻又搖頭:「師傅說,當得清客人喝酒,但不可拿客人的銀子。」說著話,回身進了裡間。   背過了烏鐵翼眼睛,李傳燈全身一鬆,張開拳頭,兩手裡汗津津的,滿是汗水。他心細,先前水志遠與烏鐵翼對話時,水杏兒沒留意,他卻聽到了,已知事情不對,水杏兒跑得太快,他沒攔住,隱身房裡,眼見師父師妹齊齊受制,心急如焚,卻知道若衝出去拚命,自己武功太低,不過是枉送性命,靈機一動,便借了水杏兒口中大笨牛三個字,索性裝起傻來,希望暫時騙過烏鐵翼,再圖他計,一跤直摔到烏鐵翼腳跟前,實是冒了大險,若烏鐵翼順勢一腳,他立馬完蛋,但這條捨身喂虎之計,反打消了烏鐵翼的疑心,裝傻成功。隨後烏鐵翼想害水志遠兩個,以背對著他,那會兒似乎是個機會,烏鐵翼全不提防他,他若暴起發難,或許可以殺得烏鐵翼,救下師父師妹,然而剛一動念,心中立時泛起一種凶險至極的感覺,急轉念頭,改向外奔出,果然剛一起身,烏鐵翼立馬就轉過身來了,真若貿然發難,師徒三個都是死路一條,這中間險之又險,當時只管做去,並不知害怕為何物,這時才覺得背心發冷,雙膝打戰。   深深的連吸了兩口氣,雙腳戰慄稍止,想:「老賊要喝酒,這是救師父師妹的惟一機會。」搬了一罈酒,從櫃子裡摸出一包蒙汗藥,全撒在了酒裡,這包蒙汗藥來得湊巧,是前不久一個江湖客遺落在鋪子裡的,水志遠叫他扔掉,水杏兒卻偷偷的叫他藏起來,以後好玩兒,他拗不過水杏兒,真個藏在了自己的衣服堆裡,不想這會兒倒做了大用。   另裝了只燒鵝,連酒一起端了出來。他拿了兩個碗,倒了兩碗酒,對烏鐵翼道:「老爺爺,你喝酒,吃燒鵝。」另端了一碗酒給水志遠,道:「師父,喝酒」。   他是故意的,若只給烏鐵翼倒酒,烏鐵翼說不定會有疑心,同時也給師父倒一碗,烏鐵翼自然就不會懷疑了。   第三章   烏鐵翼果然全不懷疑,他早已又累又餓,一見酒,兩眼放光,一口將一碗酒灌進了肚子裡,抓起燒鵝便大啃起來,對李傳燈道:「大笨牛,倒酒。」   烏鐵翼一碗酒下肚,李傳燈懸著的心頓時放了下來,叫道:「師父,你喝酒啊,你怎麼不動了。」眼睛與師父眼光一對,卻轉向水杏兒,眨了一下眼睛。   水志遠對他的機智冷靜早讚許不已,但他眨眼睛的意思,水志遠並不明白,心下還在暗暗著急:「傳燈雖成功的蒙過了烏鐵翼,但老賊吃飽喝足後,還是要下毒手,傳燈武功遠不如老賊,卻怎麼能置老賊於死地。」   他擔心,水杏兒可不擔心,早在李傳燈進去倒酒時,她便想到要李傳燈在酒裡撒蒙汗藥,只恨不得叫出聲來,這會兒李傳燈一眨眼,她自然立即就明白了,心下大樂,對李傳燈甜甜的扮了笑臉,卻突地想到一事,想:「啊呀,原來師哥這麼會裝傻,那麼平日不是老在裝傻騙我,好啊。」想到這一點,忍不住狠狠地對李傳燈瞪了一眼。   李傳燈裝模做樣的只要水志遠喝酒,烏鐵翼笑了起來,道:「大笨牛,你師父這會兒得了硬脖子病,不會動了,你先來給我倒酒,待我喝得高興了,把你師父脖子扳過來,自然就會喝了。」   李傳燈依言轉過身來,嘟嘟囔囔:「師父怎麼好好的就會得硬脖子病呢,敢情是凍的。」端起酒罈子給烏鐵翼倒酒。   烏鐵翼端起碗剛喝了一口,臉上神色忽地一動,從左後方有馬蹄聲傳來,他老而成精,心中凝思:「這麼大雪天趕路,敢情又是衝著老夫滅唐匕而來,哼哼。」冷哼一聲,眼球急轉,已有了主意,從懷裡摸出兩個瓶子,倒出兩粒藥丸,一粒紅的塞進自己嘴裡,一粒黑的卻丟進了酒罈子裡,對李傳燈道:「大笨牛,坐到灶邊拉風箱,呆會來了人你就叫我爺爺,爺爺高興了,不但給你師父治硬脖子病,還給你元寶買糖吃。」說著話,將水志遠水杏兒一手一個提進裡屋,又順手點了啞穴,將身上大紅綿袍一脫,拿水志遠掛在牆上的衣服換上,出來,圍裙一系,棉帽一扣,再在臉上抹了兩把灰,儼然就是一個老鐵匠。   李傳燈內力不夠,未聽到馬蹄聲,但他聽了烏鐵翼的話再見了他的舉動,立即便明白了:「老賊發現了敵人,想喬裝改扮矇混過關或搞偷襲,散在酒裡的必然是毒藥,自己預先服了解藥,來人若像他一樣要酒喝,便正中他奸計,啊呀,他的解藥不知能不能解蒙汗藥的藥性。」心裡擔憂,口中應了一聲,到灶邊扯起了風箱。   烏鐵翼夾起一塊鐵,錘了幾錘,尖耳一聽,臉上掠過一絲陰笑,他從來騎馬鞭抽過空氣掠起的急風裡,聽出來的乃是武林中人,將錘得彎彎曲曲的鐵塊往炭堆裡一插,大聲對李傳燈道:「加把勁,午飯之前,得把活計趕出來送過去呢。」說著坐到桌邊,喝酒吃鵝肉,斜眼看著門外。   他是故意放大了聲音,說給來人聽的,說話間,兩騎馬已到鋪子前,馬上兩個年輕人,前一個二十七八歲左右,穿一件藏青裌襖,背上斜背了一枝長劍,後一個二十五、六歲左右,穿水湖綠緊身勁裝,也背了一枝長劍,兩人都是神氣飛揚,氣勢迫人。   經過輔子前,前面那騎把馬一帶,後面那騎一縱而過,急把馬一帶,兜過馬頭,叫道:「尹師兄,怎麼了,咱們得加快,可別叫烏老怪溜了。」   那尹師兄一揚手,道:「陳師弟,稍待一下。」眼光如刀,向輔子裡看過來,烏鐵翼與他眼光一對,心下一驚:「兔崽子年紀輕輕,內力竟大是不弱,姓尹,難道是風雲十七劍中的尹棋,若真是他,那姓陳的必定是陳鋒了,想不到俠義道竟也聽到了風聲,也來湊熱鬧了。」   大唐四分五裂,皇權衰弱,昔日助李世民打下大唐江山的少林派也日薄西山,老少和尚每日關在少林寺裡敲木魚,再沒有半分武林第一大派一呼百應的氣勢。其餘佛道四派也學足了少林高僧的烏龜勢,緊鎖觀門深閉院,少有現身江湖,五大派縮頭,卻自有伸頭的,數十年間,大江南北,先後崛起七個最有影響力的門派,全稱七大劍派,風雲十七劍,便是江湖上對七大劍派最新一代弟子中風頭最勁的十七個人的全稱。若論真功夫,所謂的風雲十七劍沒一個人能到一流之境,但藉著師門之勢,再加上彼此呼應,風雲十七劍的名頭卻是好生響亮。   烏鐵翼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心中微凝,面上卻全不動聲色,迎上尹棋目光,陪一個笑臉,道:「年輕人,這麼大雪的天,怪冷的,進來喝碗酒,向向火,也做成老漢一筆生意,加塊馬蹄鐵兒。」   他猜得沒錯,這兩個年輕人正是風雲十七劍中的尹棋和陳鋒,兩人偶爾聽到滅唐匕出世,落在了烏鐵翼手中,黑道邪魔大出動,回下圍殺的事,便一路跟了下來。   尹棋冰冷的眼光直射著烏鐵翼,一點頭,翻身下馬,對陳鋒道:「這老鐵匠說得有禮,跑了這大半日,便討碗酒喝吧。」   陳鋒有些急,道:「尹師兄,若烏老怪叫別人截住了……」   他話沒說完,尹棋便打斷了他,道:「烏老怪狡猾得緊,追了三天,影子也沒見著,我倒懷疑我們是追過頭了,你別急,該是我們的,就一定跑不了,否則急也沒用。」說著跨步進了輔子,陳鋒只得下馬跟了進來。   烏鐵翼本是以退為進的話,沒想到尹棋真進來了,照道理尹棋最多是問他一聲,有沒有見穿紅袍的老頭子過去,然後急追下去,因為滅唐匕實非等閒之物,沒人不急欲到手的,但進來了也不怕,他早做了準備呢,復拿了兩隻碗兩雙筷子出來,一面倒酒,一面便招呼兩人坐。   其實烏鐵翼是歪打正著,原來尹棋三天前知道滅唐匕出世的消息後,已偷偷地通知了師門,他師父尹長昆必定親自出馬,在前路堵截。他是天南劍派的弟子,陳鋒則是龍游派的,他可不想陳鋒來和他爭,他卻沒想到,因這一點私心,半隻腳便踏上了鬼門關。   尹棋全沒疑心烏鐵翼,一則烏鐵翼扮得像,二則任何人都難以把那處在追殺中的烏鐵翼和這路邊鐵匠鋪裡的老鐵匠聯想到一起。他兩個人大馬金刀坐下,烏鐵翼倒酒,一邊的李傳燈一顆心可就提到了嗓子眼。如果尹棋兩個喝了毒酒,那麼最終他和師父師妹也會死在烏鐵翼手底,但如果貿然出言提醒尹棋兩個,他又擔心烏鐵翼狗急跳牆,先竄進裡屋害了師父師妹,然後越窗而走,因為烏鐵翼正向背對著裡屋,一退就可進去。他心裡盼著蒙汗藥趕快發作,但不知是藥放久了失了效還是烏老怪內功深厚,半點沒有發作的跡象。   眼見尹棋端起酒碗,李傳燈百無一計,猛地張口念叨道:「滅唐匕。」   第四章   他似乎是自言自語,念的聲音並不高,但滅唐匕三個字卻有炸雷般的威力,尹棋陳鋒一下子齊跳起來,四隻眼睛便如四把利劍,齊射向他。   尹棋進輔子前,早將輔子裡的情形看清,李傳燈憨頭大腦,是個再常見不過的鄉下少年,因此全未在意,再沒想到會從他口裡蹦出滅唐匕三個字來,剛要喝問,李傳燈已轉頭看著烏鐵翼道:「爺爺,滅唐匕是什麼呀,怎麼好些人都在找它。」   在李傳燈冷不丁蹦出滅唐匕三個字時,烏鐵翼實是驚怒到了極點,心下亂轉念頭,出手襲擊尹棋兩個,兩人已留了神,且風雲十七劍名頭不弱,自己又是多處帶傷,功力剩不到一半,未必能一擊得乎,由裡屋穿窗退走,徒步可跑不過馬,正不知何去何從,李傳燈卻又傻頭傻腦的補了一句,忙喝道:「我怎麼知道滅唐匕是什麼東西,拉你的風箱,小孩子家亂問什麼?」   他兩個這一問一答,真像爺爺在訓斥愚笨的孫子,李傳燈之所以問出滅唐匕三個字,只不過是他聽別人說過罷了,尹棋驚疑之心稍定,道:「小兄弟,你怎麼知道滅唐匕,是誰跟你說的。」   李傳燈搔了搔頭,裝做有點害怕的看著烏鐵翼,忽地站起來道:「爺爺,櫃子裡還有一碗魚,端出來給客人下酒吧。」撥步向裡間走去,他算定烏鐵翼不好阻止,而他的情形,必重新勾起尹棋兩個的疑心。   果然尹棋一見他吞吞吐吐,頓時疑心大起,喝道:「小兄弟,你知道些什麼,不要走。」一步跨到李傳燈身後。這時他的位置,反到了烏鐵翼身後,烏鐵翼要退入裡屋,先要繞過他,李傳燈等的就是這個機會,此時不發動,更待何時,霍地轉身,指向烏鐵翼道:「他就是你們要找的烏老怪,滅唐匕就在他身上。」   他這話便如一個炸雷,尹棋倏地轉身,但事起突然,反應便沒有烏鐵翼這有心人快,烏鐵翼背一弓,雙手齊揚,兩把黑風爪左右分擊,尹棋陳鋒齊齊中爪,烏鐵翼同時間大喝一聲,霍地站起,他此時陷身尹棋陳鋒兩人之間,兩人臨死反擊,不是那麼好招架的,他必得先行跳開,才好慢慢來收拾李傳燈,然而他算盤打得如意,不知李傳燈已先算了他一著,身子一起,忽地一陣天眩地轉,原來蒙汗藥恰在這時發作了。   尹棋兩個能名列風雲十七劍,也實有兩分真本事,他身子這麼一頓,尹棋兩個已雙劍齊出,雖是中爪之後,仍是勢勁力急,烏鐵翼左腹右背同時中劍,吃痛之下,頭腦重又清醒過來,狂嗥一聲,雙掌齊擊,將尹棋兩個打得直飛起來,劍隨勢帶出,立時鮮血激噴。   「老夫縱橫一世,想不到竟在陰溝裡翻了船,小兔崽子,你值得驕傲,可惜聰明不長命啊。」烏鐵翼傑傑狂笑,全不顧傷口激噴的鮮血,雙爪戟張,一步步逼向李傳燈。   此時烏鐵翼身受重傷,李傳燈若穿窗而走,烏鐵翼十九追他不上,但師父師妹就在身後,他走了,烏鐵翼勢必害了師父師妹。   「我絕不能讓老賊害了師父師妹。」李傳燈暗暗咬牙,抄起牆角的大鐵錘,不退反進,一步跨上,大喝一聲:「老怪看錘。」一錘當頭錘下。   水志遠受師門戒律所限,身懷流雲劍絕學,卻不能傳授,因此李傳燈功夫平平,但他這一錘有進無退,充滿了有去無回的慘烈之氣,竟是氣勢如虹。   他這時退到了門邊,裡屋的水志遠兩個都能看到他,水杏兒看了他這一錘的氣勢,忍不住吃驚暗叫:「師哥給我欺負時象綿羊,原來真打起架來這麼凶的。」   可惜李傳燈功夫與烏鐵翼相去實在太遠,烏鐵翼左爪一揚,一把抓住了錘頭,隨手一送,錘柄撞在了李傳燈胸口。李傳燈鬆手脫錘,踉蹌後退,直退進裡屋,到牆邊一跤坐倒,烏鐵翼身負重傷,功力已剩不到平日的一成,否則這一撞就能要了李傳燈的命,但就是這一成的功力,李傳燈也覺胸口如給一座大山撞了一下般,全身骨架欲裂,再不能動彈分毫,眼見烏鐵翼一步步逼過來,心中慘叫:「終不能救得師父師妹,可憐師妹還這麼小。」扭頭看向水杏兒兩個,淚如雨下。水杏兒見他受傷,又急又怒,可惜出不了聲,水志遠眼睛卻是閉著的。   烏鐵翼一步步走近,口中獰笑:「臭小子,納命吧。」一爪抓下。忽地裡眼前人影一閃,同時間胸口中掌,直飛出去,撞到了爐台上,口中鮮血狂噴,頭一搭,眼見是不活了。   及時出掌救下李傳燈性命的,是水志遠,原來水志遠內力較之烏鐵翼,相差也不過一線而已,這小半個時辰,一直在運氣衝穴,終於在最關鍵時刻衝穴成功。   李傳燈又驚又喜,叫道:「師父,快救人,烏老怪懷中紅色藥粒是解藥。」身子卻始終掙扎不起來。   水志遠知道遲疑不得,他出身的流雲劍派,也是七大劍派之一,和尹棋陳鋒的師門大有淵源,急伸手到烏鐵翼懷裡,搜到解藥,先救起尹棋,尹棋左臂上中了一枚黑風爪,一條左臂已整個兒變得漆黑如炭,他功力甚深,強運內力克制毒性,但劇毒還是一分分迫近心脈,只要再遲一會兒,必定毒發無救。   水志遠先給他餵下解藥,再起出毒爪,隨後來救陳鋒。陳鋒內力尚不如尹棋,但他所中黑風爪是在腿上,離心脈較遠,所以也還勉強撐得住,水志遠依法施為,眼見解藥下去,毒爪一拔,黑血緩緩流出,吁了口長氣,笑道「不妨事了」。   陳鋒緊咬著的牙關一鬆,道:「多謝大叔救命之恩。」驀地裡臉色一變,急叫:「小心」。   水志遠還不知小心什麼,突覺左脅一痛,一枝寶劍穿胸而出,扭頭一看,竟是尹棋,他霍地裡明白了:「滅唐匕。」   尹棋臉容扭曲,道:「對,滅唐匕,你雖救了我性命,但滅唐匕是我的,絕不能讓你搶走。」   陳鋒目眥欲裂,怒叫道:「尹棋,想不到你如此無恥。」挺身要坐起來,尹棋從水志遠身上抽出寶劍,一劍劈下,一個腦袋直滾出丈許開外。   「滅唐匕只有一把,你便真是我師弟,也要吃我一劍。」尹棋一聲獰笑,扭身走向半伏在爐台上的烏鐵翼屍身,驀地裡身後一聲悲呼,原來是李傳燈聽得外間情形不對,竭力掙出來看。   「倒把你這傻小子給忘了,你外憨內奸,烏老怪都誇你了不起,但我說你還是個傻小子,悄無聲跑了,豈非能保得一條命。」尹棋嘿嘿怪笑,舉劍便要來殺李傳燈,剛一抬步,霍地裡喉頭一緊,耳邊聽得一聲狂嗥:「大夥兒同歸於盡吧,滅唐匕誰也得不到。」   原來是烏鐵翼,他竟仍沒死透,霍地發難,一箍尹棋脖子,將他一個腦袋直按入灶中燒著的那鍋鐵水裡去,尹棋一則全未提防,二則中毒後體力未復,竟未能掙脫,一個腦袋給鐵水一泡,哪還有命,整個鐵匠鋪瞬時間瀰漫開刺鼻的焦臭味。   第五章   烏鐵翼身子壓著尹棋身子,口中猶在呵呵而呼,李傳燈撿起陳鋒的劍,一劍從他背心插落,烏鐵翼痛呼回頭,口鼻中皆有血流出來,形若厲鬼,傑傑狂笑:「傻小子,你殺了我了,可你也得不到滅唐匕,誰也得不到滅唐匕,哈哈哈。」狂笑聲中,身子往前一栽,一隻手竟插進了鐵鍋裡,又是焦臭撲鼻,李傳燈呆了一呆,回身急奔到水志遠身邊。   水志遠內力深厚,受傷雖重,不至於一時就死,勉力睜開眼睛,眼見李傳燈淚眼淋淋,點了點頭,道:「傳燈,你很好,師父不行了,扶你師妹出來。」   「師父。」李傳燈先以為師父死不了,一聽到這句話,立時淚如泉湧,勉力抑制悲痛,也不知從哪兒生出一股力量,站起身,到內間將水杏兒抱了出來。   水杏兒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但耳朵是聽得見的,早急得淚花在眼眶裡打滾,出來一見水志遠一身鮮血躺在地下,那眼淚便如陡漲的洪水,一下子決堤而出。   水志遠奮起餘力,替她解開穴道,水杏兒立時哭叫出聲:「爹爹,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杏兒怎麼辦。」   摟著女兒嬌小溫軟的身子,看著她吹彈得破的臉蛋,想著從此就要變成無父無母的孤兒,風吹雨打,卻再不能替他遮個一星半點兒,水志遠也自覺虎目含淚,強抑悲痛,道:「好杏兒,不哭,不怕,爹沒了,有師哥呢,你師哥是個有大聰明的人,他必能遮護著你。」說到這裡,他看向李傳燈,道:「傳燈,我把杏兒托付給你了,你莫教人欺負了她。」   「不,師父,你不會死的。」李傳燈悲叫。   「你答應我。」水志遠眼巴巴的看著李傳燈,看著師父的目光,李傳燈一顆心直沉了下去,用力點頭道:「師父,你放心,我就是性命不在,也絕不教任何人碰師妹一根手指頭。」   「不,我不要師兄,我要你,爹爹,你不能死啊。」水杏兒放聲哀叫,淚如雨傾。   水志遠緊握著她的小手,心下直如刀割,道:「爹也捨不得你。」忽覺胸口一緊,略一定神,知道快撐不下去了,對李傳燈道:「傳燈,你呆會兒搜一下烏老怪身上,若有一把刃身上刻了滅唐兩個古字的匕首,那便是滅唐匕,傳說匕首中藏得有昔年夏王竇建德為李世民擒獲前,暗埋下的一大批金珠寶貝和弓箭武器,另有獨步江湖的武功秘芨,只不過百餘年來流落江湖,從未有人猜得透匕首中的秘密,你猜一下看,若猜得出,可與杏兒共享秘密,若猜不出,你便帶了匕首去浙江西天目山下的流雲山莊,見流雲劍派的掌門人寧劍仁,他是我的師弟,你把匕首給他,說出我的名字,他自會收留你和杏兒。」說到這裡,氣息漸弱,水杏兒搖著他身子,放聲痛哭,水志遠霍地眼光一亮,似乎想起了什麼,去腰裡摸出一塊貼身繫著的玉珮,遞給李傳燈道:「師弟師妹對我誤會極深,他們只怕會對你們不好,實在有那過不去的坎兒,就把玉珮拿出來,他們自然就會理解當年。」說到這裡,眼中露出猶豫之色,忽地裡身子一挺,撒手而去。   李傳燈水杏兒大放悲聲,哭了個昏天黑地,在李傳燈心裡,水志遠不僅僅是師父,其實和親生父親無異,心中的悲痛,實不亞於水杏兒,但他心思細密,這半天所發生的一連串慘劇,使他意識到烏鐵翼身藏的滅唐匕牽涉實在太大,若放著這爛攤子不及早收拾,說不定便有不測之禍。強抑悲痛,先將水志遠屍身搬到床上,然後去烏鐵翼屍身上搜索,果然搜出一把式樣古拙的匕首,然後在雪野裡挖一個大坑,將烏鐵翼三個做一坑埋了,再將尹棋兩個的馬摘了馬鞍,兩鞭打進山野裡,馬鞍也埋了,這才回來,將水志遠換了一身乾淨衣服,去挖了個坑,卻不忍就埋。這時天色已黑了下去,水杏兒哭得昏昏沉沉,伏在水志遠屍體上睡著了,醒來又哭,李傳燈怕她哭壞了身子,自己只有強忍了悲痛,溫言勸導水杏兒。   傷痛一夜,天色漸明,李傳燈知道遲疑不得,背了水志遠屍體去先前挖好的坑裡,牙一咬推土埋了,水杏兒呼天搶地,李傳燈也痛哭一場,跪在墳前,暗暗叫道:「師父,你放心去吧,我會帶師妹去流雲山莊,好好地照顧她,保證絕不叫任何人欺負她。」   將水杏兒勸回鐵匠鋪,收拾了兩件衣物,鎖了門,動身趕赴流雲山莊,出門不遠,前面十幾騎如風而來,馳過兩人身邊,到鐵匠鋪前一停,復又前奔,隱隱傳來話聲:「奇怪,尹師弟明明說跟下來了,怎麼烏老怪沒出現,他自己也失去蹤影了。」   這十幾騎,原來是天南劍派接應尹棋的人馬,李傳燈兩個若遲動身得一刻,天南劍派的人到鋪子裡一問一看,非出大紕漏不可。   到前面集上,李傳燈租了一輛馬車,他在烏鐵翼身上著實搜出些金銀,倒不缺錢用,水杏兒坐車裡,他和車伕同坐,一路上見著不少武林人物,惶惶如沒頭的蒼蠅,自然都是為滅唐匕的事。眾口一詞,烏鐵翼太鉸猾,帶著滅唐匕,不知藏去了什麼地方。   李傳燈側耳聽著,厚厚的嘴唇緊閉著,所有經過的武林人物自然都要看他一眼,卻也就是一眼而已,對這樣一個憨頭土臉的鄉下少年,實在是誰也沒有興趣看第二眼,誰又能想得到,凶名赫赫的紅衣惡鷲,就是死在這個憨頭土臉的少年手裡。   在路不止一日,進入了浙江境內。   水杏兒終是年少,漸漸的便忘了悲痛,她是第一次出遠門,經過那熱鬧繁華之處,不免樣樣好奇,李傳燈對她千依百順,兜裡也有錢,但凡她愛的,都買給她,看著她笑靨如花,自己心裡便也如吃了蜜糖,分外甜美。   這日水杏兒偶爾想起父親,哭了一回,在李傳燈勸慰下,慢慢收入淚水,要李傳燈把玉珮拿出來,那玉珮和一般玉珮不同,形狀像是一枝令箭,中間還有一根血線,像是生在玉中一般。翻來覆去看了一回,道:「爹爹那天的話沒說完,想不到他竟是七大劍派之一流雲劍派的大弟子,卻怎麼隱去那小村子裡打鐵,他說他師弟師妹對他誤會極深,卻不知是什麼誤會,師哥,你知道嗎?」   李傳燈搖頭:「不知道。」這些天,他也一直在琢磨水志遠臨死前的話,水志遠似乎是因為一些什麼事,引起了師門的誤會,所以隱居雙龍村做了鐵匠。那誤會似乎和玉珮有關,而且,聽水志遠話中的意思,玉珮可以解釋當年的事,可他又說要到那實在過不去的坎兒才拿出玉珮,這玉珮上藏著的,是個什麼樣的故事,他為什麼不肯輕易拿出來呢?   「師父為人,先人後己,重情重義,他絕不會做對不起師弟師妹的事,當年的事,一定是他師弟師妹誤會了他,這玉珮就是個關鍵,若有機會,我一定替師父解釋清楚,他是流雲劍派的弟子,排名還在掌門師叔之上,早年必定聲名赫赫,我可不能讓他就這麼默默無聞的埋骨荒野。」李傳燈暗下決心。   流雲劍創自唐初火雲道人,劍勢綿密流暢若行雲流水,卻又於平淡處暗藏殺機,當年火雲道人仗此劍法縱橫天下,實是劍道中一門了不起的絕學,近百年來,流雲劍派雖再未出過火雲道人那樣的頂尖高手,卻也根基漸固,終躋身七大劍派之一。流雲劍派這一代掌門人叫寧劍仁,一手流雲劍爐火純青,已是武林一流高手,夫人叫肖紫衣,是上一代掌門肖重的獨生女兒,劍術據說不輸於夫君寧劍仁。夫婦倆也只有一個獨生女兒,叫寧鳳,劍術不錯,身世驕人,芳名赫然便列到了風雲十七劍之中,弟子中,肖紫衣族侄肖乘龍也名列風雲十七劍。   第六章   越靠近江浙,關於流雲劍派的傳說也就越多,這些都是李傳燈兩個從路上零零碎碎聽來的,當聽到路人將寧劍仁夫婦吹得神乎其神,水杏兒總是大不以為然,說道:「爹爹若不隱姓埋名去做鐵匠,名聲一定在那什麼寧劍仁之上。」而當聽到寧風和肖乘龍的事,更是不停的撇嘴,說道:「仗父母的勢子而以,未必有什麼真本事,爹爹若把流雲劍傳給我們,我兩個的名頭一定在他們之上」。   聽到她這樣的話,李傳燈總是笑笑。水杏兒爭強賭狠,李傳燈卻在考慮另外一件事,從一路上的傳聞聽來,寧鳳等人名高勢大,十分驕橫,不那麼好打交道,心中想:「他們可別欺負小師妹才好。」   這日已近流雲山莊,路人指引,但見遠遠的好大一座莊子。山環水掩,氣宇宣昂。看了流雲山莊如此氣勢,李傳燈心裡喜憂參半,不知會遇到些什麼,水杏兒卻全然沒想那麼多,臉上滿是興奮,對李傳燈道:「師哥,把你的馬給我騎。」三不管換上李傳燈的馬,一聲驕叱,打馬直衝出去,堪堪奔到莊前,莊裡一道紅影直掠出來,那紅影來得急,眼見就要撞上,李傳燈大吃一驚,叫已不及,霍地裡卻見那道紅影從水杏兒的頭頂飛了過去,落地停下,李傳燈這才看清,原來是一匹大紅馬,背上坐了個十五、六歲,一身火紅勁裝的女孩子。李傳燈心中「砰砰」直跳,若非那大紅馬神駿非凡,兩馬相撞,水杏兒非受傷不可,急步奔去。忽見那紅衣女子馬頭一旋,奔到水杏兒馬前,柳眉一豎,叱道:「哪來的野種,敢到流雲山莊來找死。」揚鞭就抽,李傳燈大驚,高叫:「不要打我師妹。」飛身躍起,橫裡一攔,馬鞭帶風,「啪」地一聲正抽在他背上,一下子把棉裌襖打破了,棉絮紛飛。   那紅衣女子一愣,看清了李傳燈的樣子,柳眉一豎:「哪來的野小子,敢管本小姐的閒事。」馬鞭一揚,夾頭夾腦便向李傳燈抽過去,水杏兒急了,叫道:「你敢打我師哥。」她卻是個不怕事的,打馬急衝過來,一鞭反向那紅衣女子臉上抽去。   「好膽。」頓喝聲中,一條白影從莊內飛掠而出,風聲嗖然,一鞭後發先至,急抽水杏兒的脖子,持鞭的是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男子,他這一鞭勢勁力疾,若抽上了,水杏兒細細的脖子只怕會給他一鞭抽斷,而水杏兒看不到背後的情形,無從閃避。   李傳燈雖挨了幾鞭,身上隱隱作痛,但心神始終放在水杏兒身上,眼見水杏兒危在旦夕,心膽欲裂,他還在水杏兒的前面,無法再像先前一般替水杏兒擋開鞭子,情急智生,急脫下腳上鞋子,揚手便向那青年胸口打去,同時暴喝一聲:「看暗器。」   那青年若不收鞭,一鞭打到水杏兒身上的同時,也要迎頭對上李傳燈的暗器,他並沒看見李傳燈是把鞋子當暗器,眼見一個大傢伙當胸飛來,遠比平常所見的暗器要大得多,吃不準是什麼奇門武器,不敢冒險,一聲低叱,忽地從馬上縱身躍起,一個觔斗,從水杏兒頭頂上翻了過去,落到了那紅衣女子馬前,叫道:「表妹,這傢伙暗器古怪,我們共同禦敵。」擋在那紅衣女子馬前,馬鞭一橫,擺開了架勢。   那紅衣女子卻是看見了李傳燈脫鞋子做暗器打的,沒好氣叱道:「什麼古怪暗器,就是一隻鞋子,膽小鬼,給我閃開。」一拉馬頭,繞過那青年,又向水杏兒兩個衝去。   這時李傳燈的鞋子也啪的一聲落了下來,那青年瞥眼看見,臉上一紅,叫道:「好小子,看我抽死你。」一步躍上,舉鞭便向李傳燈抽去。   李傳燈一直在猜那紅衣女子的身份,聽那青年男子叫出表妹兩個字,更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這時一步擋在水杏兒面前,迎著那紅衣女子馬鞭一抱拳頭,道:「請問小姐可是寧師叔的女兒寧鳳師姐?」   他猜的沒錯,這紅衣女子正是寧劍仁的女兒寧鳳,而那青年男子則是她的表哥肖乘龍,寧鳳這天和母親肖紫衣賭氣,狂衝出莊,若不是她的愛馬「一串紅」是罕見的良駒,兩匹馬非撞上不可。雖然有驚無險,但寧鳳多少受了點驚嚇,她是驕橫慣了的,恰好又一肚子的氣,所以不依不繞的還要衝上來打人,聽了李傳燈這話她略微一愣,俏目去李傳燈臉上一掃,眼中掠過一絲鄙夷之色,叱道:「本姑娘的名諱是你叫得的。」她高舉手中的鞭子本已停下,這時重又加力下落,迎頭向李傳燈抽下來,李傳燈忙一偏頭,鞭子落在脖子上,啪的一聲脆響過去,立時隆起一條紅印子。寧鳳這一鞭不合常情,照理說,李傳燈叫得出她的名字又叫她師姐,必定是與師門有點淵源的人,即便要打,也該問清楚了再打,但這中間有原因,一則寧鳳並不知道師門中還有水志遠這位師伯,二則心頭正氣,剛好要找個出氣的靶子,三則李傳燈實在太不起眼了,他嘴唇以上濃眉大眼,不難看,但看到嘴唇就壞了,一張臉配上那兩片厚嘴唇,整個憨像就出來了,任何人一眼看見,心裡都會認為:「這是一個傻大個兒。」而寧鳳自認為高人一等,怎會和一個傻大個兒廢話,自是三不管打了再說。   水杏兒大怒,叫道:「你憑什麼打人。」衝上來要用馬鞭子抽還寧鳳,李傳燈急拉住她馬頭,叫道:「師妹,不可。」   水杏兒衝不上去,又急又怒,嘴卻自由,衝著寧鳳怒叫道:「你這個瘋女人,只會打不還手的人,算什麼本事。」   寧鳳柳眉倒豎,叫道:「好啊,我就來打你這個還手的。」馬一催,一鞭向水杏兒抽過去。   「別打我師妹。」李傳燈橫臂一格,寧鳳鞭子抽在他胳膊上,他反手一繞一帶,抓住了鞭子,叫道:「寧師姐,你別打我師妹。」   「放手。」寧鳳一抽,她功夫要比李傳燈高得多,但李傳燈打鐵的出身,一雙手上的力氣可也著實不小,竟抽不動。   這時肖乘龍就在她馬旁呆著,寧鳳惱了,叱道:「你死人啊。」   肖乘龍一下子醒過神來,喝道:「放手。」一鞭向李傳燈抽過去。   「你打我師哥。」水杏兒毫不客氣,反手一鞭還抽過去。   李傳燈身子一偏,肖乘龍的一鞭抽在他肩膀上,水杏兒一鞭卻打空了,大不服氣,只是李傳燈一手抓著寧鳳馬鞭,一手緊抓著她馬頭,動不了。   李傳燈看著寧鳳道:「寧師姐,另打了,你聽我說。」   寧鳳冷哼一聲道:「不打你可以,但那野丫頭牙尖嘴利,我今天非打下她的野性不可,放手。」一扯,但李傳燈死命抓著,扯不動,怒眼向肖乘龍一掃,厲叫道:「你手斷了?給我抽那野丫頭,往死裡打。」   肖乘龍應了一聲,一鞭向水杏兒抽去,水杏兒劈手相還,李傳燈伸臂一格,仍用胳膊擋著了肖乘龍的鞭子,而水杏兒一鞭掃過,差一點就掠著了肖乘龍的額頭,肖乘龍火了,叫道:「好小子。」馬鞭帶風,復一鞭抽下,這一鞭蘊含內勁,風聲鳴鳴,李傳燈即便穿了棉衣,打上了也絕不好受,他自認李傳燈絕不敢再拿胳膊來擋,他卻不知道,在李傳燈心裡,水杏兒的一根頭髮也比他的性命要重,別說一根馬鞭了,便是刀山劍林壓過來,他也會毫不猶豫的挺胸擋住,不過他聽風聲知道,肖乘龍這一鞭力道不小,胳膊怕受不住,身子一斜,用背擋住了這一鞭,雖預已凝神用勁,這一鞭仍打得他一個踉蹌,先前破爛的棉絮更如雪花般凌空飛舞。   第七章   「師哥。」水杏兒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一聲怒叫,身子一縱從馬背上躍起,飛鞭向肖乘龍抽去,口中狂叫:「你打我師哥,我跟你拚命。」   肖乘龍沒想到她這麼凶悍,急閃時,手臂上早著了一鞭,頓時動了真火,怒叫道:「好個野丫頭,我今天非抽死你不可。」急抽水杏兒,李傳燈忙挺身格檔,著了肖乘龍一鞭,身子一彎,手上勁力鬆了,寧鳳一抖,抽出鞭子,也一鞭向水杏兒抽過去,李傳燈忙擋她鞭子,急叫:「別打了,別打了。」   「打,往死裡打。」寧鳳打發了性,俏臉帶煞,肖乘龍也動了真火,兩根鞭子暴風驟雨般抽過去,水杏兒武功遠不如兩人,卻是野性十足,一根鞭子狂抽亂舞,奮力還擊,她有李傳燈遮著,始終未挨一鞭,卻是苦了李傳燈,寧鳳肖乘龍兩條鞭子此起彼落,他前遮後攔,身上瞬時間鞭痕纍纍,頭臉和手上沒有棉衣遮著的地方,更是皮開肉綻,水杏兒又憤怒又著急又心痛,便如一隻小母貓般向著寧鳳兩個猛撲,口中狂叫:「我和你們拼了,師哥你還手啊。」   若論家資富有,水志遠這個鐵匠自然遠趕不上一派掌門的寧劍仁,不可能有很多的錢扔在水杏兒身上,但論父愛,水志遠放在水杏兒身上的,卻絕不比寧劍仁少,所以水杏兒雖是貧家之女,卻從小也是嬌生慣養,長到十四五歲,重話也沒受過一句兒,也就慣出個小野貓的性子,絕不服軟。人打她一下,她一定要打還兩下,她心裡就沒有忍辱受氣這回事。   李傳燈卻知道絕不能還手,心中只是下定決心:「我絕不讓他們打著師妹。」奮力遮攔,額頭上著了一鞭,瞬時間滿臉是血,雙手也是鮮血淋漓,卻全無半分退縮之色,肖乘龍為他剛勇之氣所攝,倒有些不忍起來,叫道:「傻大個兒,再不閃開,可真要將你抽死了。」   李傳燈道:「那你別打我師妹。」   寧鳳道:「不行,我今天非抽死這野丫頭不可。」   李傳燈雙臂一張:「你先打死我。」他這時幾乎已是一個血人,但雙臂這麼一張,仍是氣勢凜然,寧鳳心中一凜,舉起的鞭子一時竟抽不下去。舉鞭看著李傳燈。   「住手。」兩個人影從莊裡急飄出來,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歲年紀,白白胖胖一張臉,眉宇間一股儒雅之氣,他便是流雲山莊的莊主,流雲劍派這一代的掌門人寧劍仁,為人穩重隨和,頗有君子之風。他旁邊的女子三十多歲年紀,容貌極美,卻是玉面帶煞,便是他的妻子肖紫衣。肖紫衣性子可就冷峻多了,在流雲劍派,怕肖紫衣的,遠多過怕寧劍仁的,方才寧鳳就是挨了她的訓斥,賭氣跑出來,這時出聲喝斥的也是她。   「師父,師娘。」肖乘龍忙收起鞭子。   「怎麼回事?」   「他們擋了我的馬。」寧鳳搶先開口。   「是這樣,師妹打馬出來,他們恰擋在路中間,差點把師妹閃下來,他們卻還強頭強腦,所以師妹惱了,就這樣……」肖乘龍知道肖紫衣性子嚴峻,像寧鳳這麼硬幫幫的一句,就只是擋了她的馬她就要把人打成這樣,肖紫衣絕不會輕繞,所以避重就輕的解釋了一遍,倒似乎過錯全在李傳燈兩個身上一般。   「你放屁。」水杏兒狂跳起來,便要反駁,卻給李傳燈一把摀住了嘴,低聲道:「掌門師叔來了,不要放肆。」略整了一下給抽得稀爛的棉衣,屈身下拜道:「掌門師叔在上,弟子李傳燈水杏兒叩見。」   寧劍仁一臉訝異:「你說什麼?你是誰的弟子」。   「我師父是水志遠。」   「什麼?」肖紫衣驚呼出聲,眼光剎時間變得凌厲無比,直射過來。   「大師兄。」寧劍仁也是一聲驚呼,表情卻十分複雜,道:「你真是大師兄的弟子,他——他人在哪裡。」   李傳燈垂淚道:「師父不幸已於日前過世,臨終囑我和師妹來投奔師叔,這是師父的女兒杏兒。」回身招手:「杏兒,來,給掌門師叔叩頭。」   「死了,死了,水志遠,你為什麼死得這麼早。」肖紫衣忽地裡狂叫出聲,臉上肌肉抽動,神情獰惡無比。   水杏兒方要下跪,卻給她這種神情嚇住了,閃身躲到了李傳燈身後。   肖紫衣眼光忽地如利箭般向她直射過來,叫道:「你叫水杏兒,你就是水志遠和那賤人生的孽種了。」   水杏兒本有些害怕,聽她辱及自己母親,野性瞬時間又給激了上來,回罵道:「你才是賤人,你才是孽……」最後一個字還沒出口,眼前一花,隨即臉上一痛,身子便向後飛了出去,原來是肖紫衣出手打了她一個耳光。   李傳燈一聽水杏兒回罵便知不妙,但肖紫衣出手實在太快,完全來不及阻攔,肖紫衣倏去倏回,一掌打完回到原地,李傳燈才來得及站起身來,忙回看水杏兒,只見水杏兒跌翻在四、五步之外,又驚又急,忙過去扶她起來,叫道:「師妹,你沒事吧。」   肖紫衣這一耳光打得不輕,水杏兒剎時間頭腦發昏,但很快回過神來,目眥欲裂,狂叫道:「我跟你拼了。」便要撲上去和肖紫衣拚命。   「師妹,不可以。」李傳燈死命抱住她。   水杏兒沒他力大,掙扎不脫,一張臉脹得通紅,霍地裡身子一挺,竟昏了過去。   李傳燈大吃一驚,急叫:「師妹,你沒事吧。」忙掐她人中。這時水杏兒臉上給肖紫衣打過的地方隆起了高高的手指印,李傳燈心痛無比,他素來持重,這時再也忍耐不住,含淚對肖紫衣叫道:「掌門師嬸,你一個大人,為什麼下這般重手打一個小孩子。」   寧劍仁一直在一邊看著,這時似乎也有些不忍,走過來道:「我這裡有金劍藥,你給她塗上,她應該沒什麼事,你別急,先抱她進莊裡再說吧。」   便在這時,水杏兒霍地睜開眼睛,身子一挺,站了起來,起得急了,頭腦有些發昏,一個踉蹌,李傳燈忙扶住她,道:「師妹,你沒事吧,來,我背你,進莊裡先休息一會兒。」   「不。」水杏兒一把拉住了他:「師兄,我們回雙龍村去。」   「杏兒。」李傳燈心下為難,他知道水杏兒心高氣傲,受了這樣的屈辱,不願再投身流雲山莊,可就這麼回雙龍村去,又怎麼和九泉之下的師父交待。   水杏兒不再看他,卻轉頭看向肖紫衣,隨後掃過寧鳳肖乘龍,最後眼光停留在流雲山莊鎦金的門匾上,低低的道:「流雲山莊,好,它年我再回來時,這裡將不會有一隻雞或一隻狗會是活物。」   她的聲音並不高,但那種從牙縫裡擠出的字句,卻彷彿是從九泉中吹出的陰風,陰塞無比。   寧鳳與她眼光一對,情不自禁打了個冷戰。   水杏兒轉身便走,李傳燈知道事情已無可挽回,對寧劍仁深施一禮,轉身追上了水杏兒。   背後寧劍仁叫道:「天快黑了,你們……」他沒有說下去,水杏兒也沒有停步,李傳燈緊跟在她身邊,看著她緊蹦著的倔強的小臉,又是心痛,又是無奈,暗叫:「師父,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以後可怎麼辦才好。」   先前打鬥時驚散了馬,兩個人只好步行,眨眼天黑,見路邊一座破廟,便走了進去,先歇一晚。李傳燈生起火來,水杏兒找了個破香爐,到外面溪邊打了水,替李傳燈擦洗鞭傷,邊洗邊罵,李傳燈雖痛得吸氣,仍反過來安慰她。   第八章   吃了乾糧,烤著火,水杏兒忽問道:「師兄,你見過我娘沒有?」她從來沒見過母親,記憶中從小就是李傳燈在陪她。   「沒有。」李傳燈搖頭:「師父收養我的時候,你已經三個月了,那時候師娘就不在了。」   「要是誰能告訴我,娘長什麼樣子就好了。」水杏兒輕輕歎了口氣,對著火苗兒出了會神,悠悠的道:「我娘一定又漂亮,性子又溫柔,而且一定是武林中出名的俠女……」   「九尾狐張艷,狡詐淫蕩,無恥之尤,名頭倒是不小,卻是個爛名兒。」   話聲忽如其來,聲落,肖紫衣出現在了廟門口。   「師嬸。」李傳燈驚跳起來。他想不到肖紫衣竟會連夜追來,看肖紫衣臉色冰冷,眼發寒光,心中一跳,搶一步擋在了水杏兒前面。   「你這賤人敢說我娘的壞話。」身後的水杏兒卻狂跳出來,繞過他,便向肖紫衣撲去,李傳燈大吃一驚,忙一把拉住她,他一直不知道師娘的名字,見了水杏兒的反應才知道肖紫衣口中的張艷就是師娘。   「不是我說她的壞話,你若不信,盡可去江湖上打聽,看當年的九尾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爛人。」   「我跟你拼了。」水杏兒死命一掙,掙脫了李傳燈的手,李傳燈忙要搶上抱住她,卻忽覺腰間一麻,頓時動彈不得,卻原來是給肖紫衣打中了穴道,情急大叫:「師嬸,請看在我師父份上手下留情。」   聲未落,那邊響聲已起,水杏兒狂撲過去,肖紫衣身不動腳不移,手一抬,啪的一下就打了水杏兒一個耳光,打得水杏兒倒飛回來,並不因李傳燈提到水志遠而稍留半分情面。   「師妹。」李傳燈又痛又怒,奈何全身上下,動不了半根指頭。   「你這臭婊子。」水杏兒挨了一耳光,更激發了身上的野性,翻身爬起,雙爪戟張,直向肖紫衣臉上抓去。   可她如何抓得到肖紫衣?肖紫衣仍只是輕描淡手的一揮掌,水杏兒便又給打了回來,她嘴角噙血,披頭散髮,卻無半分怯意,復又撲上,但結果仍是一樣,只是多挨一掌。   眼見水杏兒挨打,李傳燈心裡,便如有幾千把鋼刀在絞,嘶聲急道:「師妹,別打了,你不是她對手。」   但水杏兒激憤若狂,哪裡肯聽他的,雖然抓不到肖紫衣,仍是一次一次撲上,直到給肖紫衣一掌打翻,再也爬不起來。   「師妹,師妹。」李傳燈急得咬碎鋼牙,驀地裡仰天痛叫:「師父,師父,你在天有靈,救救師妹啊。」   他的痛叫聲驚醒了昏沉中的水杏兒,身子一動,想爬起來,卻無論如何也爬不起來,只有用眼光狠狠的盯著肖紫衣。她平日在李傳燈面前甚是嬌氣,稍有一點傷痛便要哭鬧起來,這時卻一滴淚也沒有。   眼光若有形,她這時的眼光,便是最利的刀,最毒的箭,她若能挨著肖紫衣的身子,可以肯定,她一定會在肖紫衣身上咬塊肉下來。   肖紫衣卻反倒笑了起來,道:「知道你娘是個爛女人,傷心了是不是,那我再告訴你一些事情,你的爹,水志遠,本是流雲劍派的大弟子,本有望成為武林人人敬重的名俠,可他卻自甘下賤,競勾搭上了你娘那樣的爛女人,而且竟然在我爹六十大壽那天公然帶了那爛女人回來,說要娶她。他簡直瘋了,他太蠢了,我爹掀翻了桌子,當即將他革出師門,他就這麼毀了自己,水志遠,你這個油蒙了心的混蛋啊,你到底是瞎了眼還是瞎了心。」   她舉手向天,十指曲張,臉頰抽動,她本雍容華貴,但這時候的情形,卻和市井中的潑婦並無兩樣。   李傳燈心中暗暗思忖:「原來師父是為了師娘離開師門的。」   這時水杏兒卻突地咯咯笑了起來。肖紫衣眼發厲光,狠狠地盯著她:「你笑什麼?」她想不出,這種情形下,水杏兒憑什麼還能笑出來。   李傳燈心下也是又驚又疑,暗想:「師妹是不是受刺激過重,得失心瘋了。」   水杏兒斜瞟著肖紫衣,咯咯笑道「我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所以想笑。」   「什麼有趣的事。」   水杏兒故做誇張的歎了口氣,道:「這件事啊,是有個女人愛上了我爹爹,這個女人自負美貌,而且還有一個當掌門的爹,可結果呢,我爹卻不愛她,反而愛上了另一個女人,那個女人自然沒有一個當掌門的爹,可是溫柔善良,與這個自以為是其實卻心若蛇蠍的女人比,真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完全沒法比……」。   隨著她的話住下說,肖紫衣一張臉扭曲得越發嚴重,驀地裡狂叫一聲:「小賤人你放屁,我殺了你。」拔出腰間佩劍,倏地撲上。   水杏兒猜得沒錯,肖紫衣當年確是瘋狂的愛著水志遠,可水志遠卻突然娶了張艷,她這麼恨水志遠,大部份是基於這個原因,水杏兒的話,剛好戳中她的痛處,所以激怒欲狂。   肖紫衣是何等身手,別說水杏兒躺在地下動彈不得,就是活蹦亂跳,也絕避不開肖紫衣一劍。   李傳燈心膽齊裂,狂叫:「不要。」但他的話,哪能起半點作用。   肖紫衣劍尖堪堪遞到水杏兒喉前,忽聽得身後風聲勁急,有暗器打向她背後大椎穴,來勢甚急。   大椎穴為人身三十六死穴之一,肖紫衣雖在狂怒之中,神智不失,不敢冒險,寶劍一收,霍地轉身,橫劍一格。   她劍法了得,這一格正格在暗器上,卻覺一股大力撞來,手心一熱,差點執劍不住,不由大吃一驚,後退一步,持劍護身。   那暗器給她格得飛了出去,撞在牆壁上,落下地來,火光照耀下,肖紫衣看得清楚,竟是一枚小小的繡花針。   「小小一枚繡花針上,竟有這麼大的力道。」看清了暗器,肖紫衣吃驚更甚,心下驚疑,驀地裡想起一個人來,情不自禁又退半步,顫聲叫道:「是蘭花婆老前輩駕到嗎?」   「竟還有人記得老身,倒是怪事,唉,老身自己都快記不得自己叫什麼了?」   聲落,廟門口現出一個老婆婆來。以肖紫衣的眼力,竟沒能看出她是怎麼來的,恰似她一直就站在那裡,身法之快,直若鬼魅。   無法猜測她到底是多大年紀,但見她弓身駝背,手中還柱了一根枴杖,老眼微瞇,一頭白髮,白得就像一蓬銀絲。   她真的已經老得不能再老了,但肖紫衣看清了她的樣子,卻是心下一緊,握劍的手,似乎有冷汗浸出來,暗叫一聲:「真的是這老怪物,她竟然還沒死。」   江湖上有一句諺語:魅影金輪蘭花指,佛衣無袖玉樓春。說的是江湖四怪。魅影金輪,說的是大雪山金輪鬼王;佛衣無袖,指的是無法無佛的鐵頭僧;玉樓春,說的是劍瘋子林玉樓;而蘭花指,便就是眼前的蘭花婆了,但年輕時不是叫蘭花婆,而是叫蘭花玉女,這四個人為人行事,怪僻無常,和白道搭不上界,也不能算是黑道中人,歸入邪魔之流似乎也不完全合適,總之就是怪。四怪脾氣無常,偏偏武功奇高,在江湖上翻天覆地,黑道白道無不為之頭痛,聞風遠避。   蘭花婆一生行事全憑好惡,更無道理可講,肖紫衣心下凜慄,抱劍躬身道:「晚輩流雲劍派肖紫衣拜見前輩。」   第九章   蘭花婆老眼朝她上下一打量,道:「你姓肖,肖重是你什麼人?」   「是晚輩家父。」   「原來你是肖重的女兒。」蘭花婆扁了扁嘴:「肖重那小伙子還不錯,當年對老身甚是有禮。」   肖重已死多年,若不死,算來也有七十多了,蘭花婆竟說他是小伙子,肖紫衣哭笑不得,但心下卻鬆了一口氣,因為聽語氣,蘭花婆對她爹印象不錯,該有兩分故人之情。   她一口氣還沒呼出來呢,蘭花婆卻忽地厲聲喝道:「但你這女娃兒是怎麼回事,流雲劍派也算名門大派了,你學了劍術卻用來對付一個不能動彈的小娃娃,就這般沒家教嗎?」   肖紫衣一驚,忙道:「不是,這小賤人是害死我爹爹的仇人的女兒,所謂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自不必管什麼規矩。」   「原來肖重死了。」蘭花婆點了點頭,斜瞟著肖紫衣道:「可我剛才聽這小丫頭說,你似乎是因情生妒,而並不是要報什麼殺父之仇啊。」   肖紫衣臉色一變,道:「這小賤人在放屁。」   「你才在放屁。」水杏兒毫不客氣的回罵:「你又醜又毒,不但我爹不要你,只要是個正常的男人,我相信都不會要你。」   「給打成這個樣子還敢回嘴,小丫頭膽氣可嘉。」蘭花婆看著水杏兒,眼中露出欣賞之色:「你叫什麼名字」。   「回婆婆,孫女叫水杏兒。」   「孫女,」蘭花婆一愣,驀地裡仰天大笑起來:「好個精乖的小丫頭,再叫聲婆婆來聽。」   水杏兒竭力爬起身來,恭恭敬敬的跪下叩頭:「婆婆,孫女水杏兒給你老叩頭了。」   「杏兒怎麼會這樣」。旁邊的李傳燈看得目瞪口呆,蘭花婆的事他聽水志遠說起過,知道這是一個性子怪僻凶名赫赫的老怪物,水杏兒理當畏而遠之,怎麼還這麼恭恭敬敬的叫婆婆呢。   蘭花婆又是一陣大笑,老臉上甚是歡暢,笑道:「老身一生沒個兒女,沒想快要入土倒多了個孫女,很好,衝你這三個頭,老身今天為你做主,你說,想要把這女人怎麼樣?」   肖紫衣沒想到情勢突地逆轉,大吃一驚,急退兩步,擺了個劍式。   「多謝婆婆。」水杏兒欣喜欲狂,轉頭看著肖紫衣,小小的眼睛裡,彷彿有火噴出來,卻是久久無言。   她先前這種眼光,肖紫衣不但不怕,反有一種貓戲老鼠,老鼠越怒越好玩的刺激,但這時卻給水杏兒看得心驚膽戰,因為現在水杏兒只要開口,蘭花婆就會為她做到。   水杏兒會用什麼法子來折磨她呢?肖紫衣越想越怕,驀地裡舞個劍花,同時束身急退,向身後的窗子直撞過去,希望穿窗而逃。   「在老身手底,你如何逃得了。」蘭花婆低哼一聲,屈指連彈,肖紫衣連擋她兩枚繡花針,第三枚卻再擋不住,正打在腰間穴道上,撲通一聲落下地來,再不能動彈。   肖紫衣武功已到一流好手之境,平手相鬥,百招之內,蘭花婆未必傷得了她,但她攝於蘭花婆的凶名,心怯逃跑,慌張之際應對蘭花婆的繡花針,能連擋兩針,已是十分繞幸,蘭花婆平生三大絕技:玉女蘭花劍,白衣蘭花指,素手蘭花針。名字好聽,卻無一不是詭異辛辣、動輒傷人的絕學,尤其她的素手蘭花針,小小的一枚繡花針上,蘊含了極大的勁力,高速射出時,實在是難於防備,早年間有不少好手,就是不明不白的栽在了她的繡花針下。   蘭花婆哈哈一笑,道:「好了,乖孫女,現在她是你的了,要殺要剮,隨你的便。」   水杏兒驚喜欲狂,騰地站了起來,咬牙叫道「多謝婆婆。」她話是對蘭花婆說的,看的卻是肖紫衣。肖紫衣身不能動,神智不失,與她陰狠的目光一對,心臟不由自主的抽緊。   眼看水杏兒一步步走過去,李傳燈心裡大是著急,忍不住叫道:「師妹,不可傷她。」他害怕水杏兒一怒之下會殺了肖紫衣。   蘭花婆斜瞟他一眼,道:「這憨大個兒是誰。」   水杏兒道:「他是孫女師兄。」   蘭花婆哼了聲,道:「畏首畏尾,婆婆我可不喜歡,乖孫女聽婆婆的,盡著你心意做去,天塌下來,婆婆給你頂著。」   「是。」   水杏兒呼吸發緊,驀地裡狂叫一聲,縱身騎到肖紫衣身上,雙手如輪風車一般,便在肖紫衣臉上打了起來。肖紫衣穴道被點,即無法反抗,也無法運氣護身,給水杏兒數十掌打下去,雪白一張瓜子臉剎時間又紅又腫。她一生哪受過如此屈辱,激怒得直欲昏去。   「師妹這禍闖大了,以師嬸的性格,如何肯和師妹干休。」李傳燈在一邊暗暗擔心,蘭花婆卻哈哈大笑,點頭道:「好,痛快,乖孫女,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水杏兒霍地跳起來,轉身下拜:「婆婆即喜歡孫女,便請了了孫女的心願。」   「你有什麼心願。」   「孫女白天受辱於這賤人時,曾於流雲山莊門前發誓,它年再到流雲山莊,必叫流雲山莊雞犬不留,但孫女武功太低,悟性也不太好,雖有滅唐匕在手,卻悟不透匕中玄機,無法學成武功,實施心願,所以請婆婆收留孫女,傳授武功,孫女願獻上滅唐匕,以表孝心。」   「滅唐匕在你手裡。」蘭花婆一直半閉著的老眼倏地大睜,精光四射,半驚半疑道:「不是聽說落在烏鐵翼手裡嗎?怎麼到了你手上?」   肖紫衣也睜開了眼睛,同樣滿臉驚疑。   「烏老怪死在我師兄手裡,所以我們拿到了滅唐匕。」   「這傻小子殺得了烏老怪?」蘭花婆大是不信:「烏老怪我知道,邪魔道後起一輩人物中,可著實算得一把好手,這傻大個兒只怕連他一招也接不住。」   「不是硬拚,我師兄是裝憨用計殺了他。」   滅唐匕收在李傳燈身上,水杏兒說著話,從李傳燈懷裡把滅唐匕掏了出來。   「真是滅唐匕。」看見匕首,蘭花婆眼光更亮,禁不住深看了李傳燈一眼:「原來你小子外憨內奸,婆婆倒看走眼了。」   「我師兄其實是那種真正的聰明人,誰若看他的外貌小看了他,必定要吃苦頭。」水杏兒把滅唐匕雙手獻給蘭花婆,續道:「所以,婆婆,孫女請求您,把我們師兄妹一起帶在身邊吧,我們一定會好好孝敬您的。」   「原來你拚命幫你師兄說好話是在打這個主意。」蘭花婆哈哈大笑,拿過滅唐匕前後細看,點了點頭:「是滅唐匕沒錯,這份心意婆婆十分領情,但這憨大個兒婆婆不喜歡,就你跟婆婆走吧,窺破匕中秘密,婆婆將你培養成武林第一人。」哈哈一笑,一拉水杏兒手腕,一晃,兩個身影驀爾消失。   「師兄,保重,我會回雙龍村找你。」   夜風裡,水杏兒的聲音遠遠傳來,李傳燈心裡彷彿突然掉了一個什麼東西,眼淚情不自禁迸了出來,喃喃叫道:「師妹,你要聽話,莫要叫婆婆打你。」   第十章   肖紫衣見滅唐匕是真的,又驚又悔,暗暗咬牙:「早知滅唐匕是在這傻大個子身上,就該留他們在莊中,再慢慢的收拾他們。」   她和李傳燈兩個都給打中了穴道,動彈不得,靜夜無聲,兩人各想心事。   遠處忽地傳來踏踏的腳步聲,一個聲音道:「看,那邊有個破廟。」   另一個聲音道:「好極了,我們到廟裡,把這公雞燒著吃了,天亮後再到當鋪裡當了這包衣服,明兒個的賭本就有了。」   「正是這樣,嘿,今晚上咱兩個的收穫還真是不錯。」另一個興奮的應著。   從對話裡,可以聽出,這是兩個偷雞摸狗的混混,說話間,這兩個人已走進廟來,都是二十歲左右年紀,一個矮胖,手裡提了只大公雞,另一個高大些,卻只有一隻耳朵,左邊耳朵似乎是給人割去了,肩上斜背了一包衣服。   兩人一眼先看見了李傳燈,李傳燈一直保持著雙手拉人的姿式呆立著,看上去頗有些怪異,兩人心中驚疑,將李傳燈上上下下一看,那矮胖子道:「是個傻大個兒,剛給人打了一頓,喂,傻大個兒,誰打你來了。」   李傳燈全身鞭痕纍纍,所以兩人看出李傳燈挨了打,李傳燈身不能動,口舌還是管用的,卻不想理這兩個混混,閉口不答。   那邊耳見他不答,笑了起來,道:「只怕是給主家打傻了吧,不管他,這裡恰好有一堆柴,生火,燒雞。」   肖紫衣倒在窗子下,光線暗,兩個混混一直沒注意,但火光一亮,兩人同時看見,頓時齊叫起來:「這裡還躺了個娘們。」   兩人齊奔過去,細細一看,同時目發邪光,那矮胖子搓手道:「老大,這娘們可漂亮得緊呢。」   那邊耳連連點頭:「是,杏花樓的小翠,和她比,也還要差上幾分。」   肖紫衣一生高傲,幾時給這樣的小混混評頭論足過,又急又怒,她先前是閉著眼睛的,這時霍地睜開,怒叱道:「滾開,否則我殺了你們。」   她眼中厲光有若實質,那兩個混混給她一盯,嚇得一齊後退,那矮胖子有些害怕,叫道:「老大,這娘們凶得緊。」   那邊耳心中也有些害怕,但見肖紫衣雖然凶神惡煞,卻是一動不動,膽氣又大了起來,嘿嘿笑道:「殺了我們,好啊,你來殺。」說著上前一步。   他是試探,因為他弄不懂肖紫衣為什麼動彈不得,打定主意,只要肖紫衣動一動,立馬轉身就跑,可惜肖紫衣枉自將銀牙咬得咯咯響,卻連一根手指頭也動不了。   見她不動,那矮胖子膽子也大了起來,也上前一步道:「是呀,你來殺,臭娘們,以為爺們是嚇唬大的。」   「你不動,大爺我可不客氣了。」見肖紫衣真個動不了,那邊耳一顆心徹底放到肚子裡,忽地伸手,就在肖紫衣臉上扭了一把,哈哈大笑:「滑,真滑。」   肖紫衣受此羞辱,全身氣血欲炸,雙目霍地大睜,咬牙叫道:「我要叫你死一千次。」   但她這會兒已唬不住人了,那邊耳反越發得意,對那矮胖子狂笑道:「她要讓我們死一千次呢,兄弟,來,我們把她剝光了,且看她有多少本錢。」伸手就向肖紫衣胸部摸去,那矮胖子也同時伸手摸向肖紫衣大腿。   肖紫衣空有一身武功,卻是動彈不得,眼見兩個混混的手越伸越近,又急又怒,直欲昏去。   眼見那邊耳的手就要觸到肖紫衣胸部,李傳燈驀地一聲大叫:「不說,打死我也不說。」   他這一聲大叫突如其來,嚇得那兩個混混一蹦丈八高,那矮胖子膽子小些,更差點栽一觔斗,待看清是李傳燈在叫,火了,瞪眼叫道:「傻大個,敢嚇你家大爺,大爺我扇死你。」搶起巴掌就要來打李傳燈,李傳燈卻毫不害怕,反鼓起眼睛看著他,叫道:「你就算打死我,我也絕不把埋那壇銀元寶的地方告訴你。」   「你說什麼?」那邊耳一機靈,一把拉住那矮胖子,猜疑的看著李傳燈道:「大個子,你說什麼,你說你埋了一壇銀元寶。」   「是,新嶄嶄的一壇銀元寶,有好幾十個呢,是我放羊的時候,大白羊刨出來的,是我的,我誰也不給,誰也不告訴,打死我也不說。」   李傳燈鼓著眼睛,掙著脖子,整個一個傻氣十足的傻大個模樣,一邊的肖紫衣冷眼看著,竟然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會這樣,心中暗叫:「這傻小子莫非突然得失心瘋了,到虧得他這一叫,否則我這會可真是生不如死了,怎生想個法子,殺了這兩個混混才好。」但絞盡腦汁,哪有半條計策出來。   那兩個混混都已完全被李傳燈的話吸引住,四目對視,那邊耳忽地府身拾起一根柴火,在李傳燈眼前一晃道:「我燒死你,看你說不說。」   李傳燈眼睛一鼓:「不說,我才不怕燒呢,我最怕別人戳胳肢窩,可就算戳胳肢窩我也不說。」   胳肢窩是指腋下,聽到李傳燈這句話,肖紫衣心中一動,暗叫:「這傻小子難道是要引誘他們替他解穴。」冷眼看李傳燈一臉傻氣的臉,心中卻又生疑。   腋窩是神經集腋之地,拍打戳擊此穴,可大大加速氣血運行。李傳燈被肖紫衣打中的穴道是前胸麻穴,但那兩個混混若連續戳擊李傳燈腋窩,同樣可以解開,所以肖紫衣心中疑惑。   火燒不怕,那兩個混混還真拿李傳燈沒辦法,聽了這句話,可就樂了,那矮胖子笑得打跌道:「老大,你聽見沒有?」   那邊耳點頭:「聽見了,世上竟有這樣的傻瓜,活該我兄弟兩個發財。」一使眼色,兩個一齊動手,撩開李傳燈棉衣,一左一右,便在李傳燈胳肢窩裡不絕的抓起來。   李傳燈這罪可就受大了。兩個混混手勁差勁,痛是不痛的,但癢啊,癢得他哈哈大笑,偏生又動彈不得,那份難受,真別提了。他難受,那兩個混混卻大好笑,因為他這模樣兒太好笑了啊,便是一邊的肖紫看了也覺好笑,暗叫:「這傻小子。」   便在這時,李傳燈胸口一跳,穴道終於被衝開了,大叫一聲,雙拳齊出,正擊在兩個混混胸口,立時打得兩個混混倒跌出去。   兩個混混鬼叫連天,爬起來想跑,但又如何跑得了,李傳燈虎跳起來,抓著兩人一通暴揍,直打得兩人哭爹叫娘,跪地求饒,這才罷手,隨後取下半扇廟門,走到肖紫衣面前躬身道:「師嬸,我是你晚輩,跟你兒子差不多,你別見怪。」說著俯身抱起肖紫衣,放在門板上,對那兩個混混道:「好生抬著,去流雲山莊,走路要穩,略閃一閃,吃我十拳。」那兩個混混早給他打落膽了,忙不迭抬起肖紫衣,走向流雲山莊。   第十一章   當李傳燈穴道解開時,肖紫衣心中頗為緊張,因為她摸不準李傳燈會對她怎麼樣,直到聽到流雲山莊四個字,一顆心才落了下來,卻是又羞又愧,暗叫:「這傻小子,我這麼對他師妹,他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   這時天光將亮,門板晃動中,肖紫衣偶然瞟過李傳燈的臉,那張臉憨厚質樸,在添了幾道鞭痕後,更顯得土氣十足,但肖紫衣心中卻突地一凜,想起了先前水杏兒說李傳燈裝憨殺了烏鐵翼的事,她先前並不相信,但這會兒卻完全信了,因為她親眼目睹李傳燈是怎麼以裝傻來騙過那兩個混混,最終於絕不可能中扭轉危局的。   「這人外表憨厚木訥,內裡其實七竅玲瓏,是個極聰明厲害的人物,今夜若那臭丫頭沒給蘭花婆救走而給我殺了,以這小子對那臭丫頭的感情,再加上身懷滅唐匕,一旦學成武功報復起來,流雲劍派只怕……」。   只怕怎樣,她沒有想下去,只是隱隱地覺得心底發寒。   到流雲山莊門外,天已大亮,肖紫衣忽地裡出聲長嘯,嘯聲未畢,寧劍仁已飛飄而出,一見肖紫衣這個樣子,大吃一驚,叫道:「你怎麼了?」   肖紫衣道:「我被蘭花婆銀針封了穴道,你先替我把針起出來再說。」   「蘭花婆。」寧劍仁大吃一驚:「你怎麼會撞上那老怪物的。」替肖紫衣起出穴道上的繡花針。   肖紫衣穴道一暢,翻身躍起,雙掌齊出,兩個混混頭頂一齊中掌,立時斃命。   她出掌殺人,寧劍仁不知內中情由,又驚又疑,叫道:「你怎麼了,到底出了什麼事?」   肖紫衣不答他話,卻指著李傳燈道:「立即開香堂,收李傳燈為掌門弟子,他就是流雲劍派下一代的掌門人。」   這時寧鳳肖乘龍幾個也出來了,後面還跟著一大群流雲劍派的弟子,一聽她的話,肖乘龍臉上首先變色,只是不敢開口,寧鳳卻忍不住叫道:「娘,這是怎麼回事,這鄉巴佬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你還要收他做掌門弟子,就他那傻樣兒做掌門,豈不要笑死人。」   「住嘴。」肖紫衣厲聲喝斥,眼光一掃眾弟子,森然道:「以後李傳燈就是你們的掌門師弟,誰若是故意為難他,我決不輕饒。」   昨夜的事,肖紫衣事後想來,越想越怕,如果不是李傳燈施計,她勢必被那兩個混混糟蹋,那可真是死都不得閉眼了,尤其李傳燈是在以德報怨,這就更讓她心生感激,所以才生出這般心思。   李傳燈一直呆呆站著,這時卻上前一步,抱拳躬身道:「多謝師嬸好意,恕傳燈不能從命。」   肖紫衣一愣,道:「你說什麼?你不想加入流雲劍派,不想做流雲劍派未來的掌門人嗎?要知道流雲劍派可是當世七大劍派之一,身為流雲劍派掌門人,江湖上人人景仰,那是多大的光彩。」   「能投身流雲劍派學得流雲劍法,是我夢寐以求的心願,但我先要去找師妹,師父把師妹托付給我,我不能就這麼撇下她不管。」李傳燈說完,深深一揖,轉身大踏步而行,再不回頭。   「真不愧是大師兄的弟子。」寧劍仁走到肖紫衣身邊,搖頭苦笑:「流雲劍派的掌門人,在他眼裡,竟是一文不值。」   肖紫衣左手緊緊的攬著衣帶,盯著李傳燈的背影,久久無言。在李傳燈的背影裡,她似乎又看到了那個人,那個人當年也是這樣,拋下所有的一切,決絕的離去。   離了流雲山莊,李傳燈一時不知該往哪裡去。他盼望能找到水杏兒,雖然明知道水杏兒給蘭花婆帶了去,這時只怕已在百里之外,心裡卻總盼著水杏兒會突然在眼前出現,彷徨無計,便順著來路,一路回走,他走得慢,天氣漸漸的變得熱了起來,棉衣穿不住了,雖已給抽得破爛不堪,但想著是師父給的,以後師父再不會給自己做衣服了,便捨不得扔掉,夾在腋下。直走了一個多月,終於又回到了雙龍村。   鋪子還是老樣子,開了鎖,鋪中景物依舊,師父師妹卻都不在了,睹物思人,一時悲從中來,大哭一場。   當日買了酒菜,到水志遠墳上又哭一了回,夜裡就在墳前睡了,天明醒來,叩了三個頭,道:「師父,你在天有靈,千萬保佑師妹,她說了要回雙龍村來的,我就在村裡等她,便是到死,我也一定等她回來。」   回鋪子裡,計較已定,仍是打鐵為生。那日水志遠燒的那鍋鐵水已凝成了一個鐵疙瘩,當下便生起火來,化那鐵疙瘩。鐵水溶化,倒出來鐵水上面竟浮了一個東西,李傳燈大是奇怪,鐵都化了,怎麼還有東西沒化,細一看,竟是一把匕首,匕首上刻著兩個古字:「滅唐」。   「滅唐匕?這是怎麼回事?」李傳燈又驚又疑,滅唐匕不是明明給師妹帶走了嗎?難道有兩把?可怎麼又會在鐵鍋裡呢?   細看那匕首,與水杏兒帶走的那把一模一樣,只是匕首的木柄給鐵水溶化了,只剩下光光的一個戳子。這時李傳燈發現一樁異外,那匕首的戳子與匕身不是整體鑄在一起的,他抓著戳子搖了兩搖,手上一鬆,竟把那戳子撥了出來,原來戳子是鉗在匕首上的,匕身中空,裡面似乎塞得有東西,倒出來,是不知何物織成的一卷東西,攤開,卻是一張圖,還有字,起首四個大字:滅唐神殿。下有小字,寫道:「孤白手起家,轉戰天下,攻城克地,戰無不勝,雖敗於秦王之手,實乃天意,非戰之罪,後世得此圖者,不可不明此點,孤雖敗,卻已伏下了亡唐的火種,即此滅唐神殿,殿中所藏,為孤大夏國全部財寶,有此財力,可立聚百萬之眾,虎視天下。另有赤松子兵法及轟雷九擊秘譜。此兩冊奇書,孤於幼年時得之洪荒大青巖之下,長而仗此橫行天下,無論百萬軍中抑或單打獨鬥,從無一敗,惟轟雷九擊神功不可燥進,尤其練到第七擊時,切不可操之過急,孤當日便是急於求成,岔了經胳,否則天下誰是孤之對手,孤又如何會敗於李世民小兒之手,前車之轍,切記切記。」最後署名夏王杜建德。   再下面,便是進入滅唐神殿的詳細走法,神殿築在太行山絕嶺之中,十分隱秘,但杜建德說得十分清楚,又有圖示,因此看起來簡單明瞭。   看完圖示,李傳燈呆呆站著,半天不知道動。很明顯,這柄滅唐匕是真的,滅唐匕中的秘密已完全展現在了他面前,無盡的藏寶,絕世的武功,均已唾手可得,然而他心中並無半絲歡喜,反而擔心害怕到了極點,因為這把滅唐匕是真的,就說明水杏兒拿走的那把滅唐匕是假的,蘭花婆一旦發現有假,以她的怪僻情性,會對水杏兒怎樣呢?一想到這點,彷彿就有一隻手,把李傳燈的心緊緊的揪著,讓他幾乎難以呼吸。   「滅唐匕怎麼會有兩把,真匕怎麼又會藏在這鍋鐵水裡,這不是把師妹害慘了嗎?」李傳燈百思不得其解。   他哪裡知道,烏天翼十分狡猾,知道滅唐匕消息洩露後搶奪的人必眾,便找人照真匕的樣子打了一把假匕,萬一有事,也可用假匕充數,李傳燈那天在他身上搜到的,便是假匕,那麼真匕怎麼會藏在鐵水裡呢?那天烏鐵翼情知必死,他貪心極盛,便是死也要獨佔匕首,於是利用將尹棋頭按進鐵水裡的勢子,順手將滅唐匕插進了鐵水裡,所以臨死前他才哈哈大笑,說誰也得不到滅唐匕,而若不是陰差陽錯,李傳燈重回雙龍村操起鐵匠生涯化開鐵水,鑄在鐵水中的滅唐匕勢必成為江湖永遠的秘密。   李傳燈當夜想了一夜,天明下定決心:「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找到師妹和蘭花婆,只要蘭花婆肯放了師妹,我就把圖給她。」   第十二章   決心即定,立即收拾一個小包袱動身起程,好在先前搜得的烏鐵翼的銀子還有不少,路上不愁花銷,他心思慎密,擔心圖被搶走遺失,記憶清楚後,索性一把火燒了,心中暗想:「除了換回師妹,天下間誰也別想從我心裡把圖拿走。」   下決心容易,真找起人來難,天下這麼大,誰知道蘭花婆把水杏兒帶去了哪裡?鎖上鐵匠輔,李傳燈一時竟不知該往哪邊邁腳,左右躊躇,想:「杏兒是在流雲山莊附近給蘭花婆帶走的,也許蘭花婆還在那一帶停留也不一定,說不定蘭花婆的家就在西天目呢。」這麼想著,一時興奮起來,又依舊路,再向流雲山莊來,一路上自然時時留意有沒有水杏兒的消息,其實水杏兒是不可能有什麼消息的,誰會留意一個小女孩兒,主要是蘭花婆的消息,老怪名重江湖,只要現身,江湖中自有傳言,找到蘭花婆,自然也就找到水杏兒了,但一路行去,半點蘭花婆的消息也沒有。   這一路快些,不到一個月就到了流雲山莊,又看到了流雲山莊巨大的莊院,只是再不見水杏兒的半片衣角。李傳燈看著晨光中的流雲山莊發了一會兒呆,繞路而行,便以流雲山莊為中心,四面轉悠,大半個月中,將流雲山莊方圓百里轉了個遍,仍是半點消息沒有,這日又回到流雲山莊,心中突地生出一個想頭:「杏兒會不會在流雲山莊裡呢?」這個念頭一生出來,立即又給他壓了下去,斷然搖頭,想:「不可能,杏兒性子最倔了,她是絕不肯去流雲山莊的。」   流雲山莊附近是打聽不到什麼了,李傳燈回身,也不知去哪兒找,順腳而行,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找到水杏兒。   李傳燈的厚嘴唇比較打眼,這麼一個傻大個兒圍著流雲山莊附近轉了大半個月,終於傳進了流雲山莊,寧劍仁肖紫衣一聽,立即認定是李傳燈,肖紫衣立即派人出來找,不過那時李傳燈離開流雲山莊差不多有十來天了,自然找不到。   沒找到人,肖紫衣心中悵然,寧鳳不樂意了,小嘴兒一撇,道:「好意收他做弟子他不幹,自己卻又偷偷跑回來,這樣的傻大個兒竟也會假模假樣,哼,不要派人找,我擔保過不了幾天,他自己又會轉回來。」   「你知道什麼?他是在找那野丫頭。」肖紫衣搖頭,忽地轉身看著寧鳳,厲聲道:「以後若遇著他,絕不許叫他傻大個兒,這人外表憨拙,內裡其實極為機靈,你們那點小聰明和他比,十個也及不上他一個,真惹得他惱了,必有大苦頭吃。」   她疾顏厲色,寧鳳心中雖不服氣,卻只是吐了吐小舌頭,不敢再吱聲。寧劍仁遙望遠山,悠然神往,低聲道:「烏老怪武功之高,還在你我之上,竟栽在這小子手裡,我至今也想不通,這小子到底是怎麼騙了烏老怪的。」   肖乘龍也在邊上,眼見肖紫衣兩個對李傳燈頗為欣賞,更想起那日肖紫衣竟要立李傳燈為掌門弟子的事,心中一股妒火直竄起來,暗暗咬牙:「那傻大個兒有什麼了不起,下次碰到了,看我打得他滿地找牙。」   李傳燈漫無目地的順腳而行,偶爾也能聽到蘭花婆的事,卻往往都是多年的老黃歷,新的消息一點也沒有,他卻並不灰心,總是每天天一亮就起來,邁開大腳往前走,就這麼東尋西覓,眨眼一年多過去,他個子又長高了老大一截,以前的衣服是再穿不下了,又捨不得扔,做一個包袱背著,晚上就拿來做被蓋,抱著包袱的時候,似乎師父師妹就在身邊,心底特別的踏實。   這一日入了潼關,一步步便向長安來,終究是天子腳下,雖在亂世之中,仍是人煙繁密,各種各樣的消息也要多得多。   李傳燈心中思忖:「京師重地,來來往往的人多,也許能有蘭花婆的消息也不一定。」一時間興奮起來,腳步也不由快了許多。   這日午後,能看到長安城了,李傳燈正大踏步走,身後忽傳來急驟的馬蹄聲,李傳燈閃到一邊,扭頭看了一眼,卻猛地心中一跳,來的一共是兩騎,一男一女,兩匹馬一紅一白,竟赫然是寧鳳和肖乘龍。   李傳燈再沒想到竟會在這裡巧遇寧鳳兩個,而寧鳳也一眼看到了他的厚嘴唇,不過李傳燈個子又高了許多,一時不敢相認,到李傳燈面前一勒馬,與李傳燈目光一對,確認沒錯,頓時就叫了起來:「這不是傻大個兒嗎?你怎麼會在這裡的?」   肖乘龍先前根本沒留意到路邊的李傳燈,見寧鳳勒馬他才勒馬,聽了寧鳳的叫聲,他也認了出來,叫道:「是傻大個兒,還真是巧遇了呢。」   李傳燈的厚嘴唇實在太過打眼,這一年多來,碰上的人大部份都是叫他傻大個兒,他也一概不在意,但別人這麼叫他不在意,寧鳳兩個也這麼叫,他心裡便很不舒服,這證明寧鳳兩個完全沒把水志遠這個師伯放在眼裡,否則見了李傳燈,無論如何也該叫聲師弟。再想到水杏兒就是因為寧鳳兩個而杳無音信,心中更惱。惱歸惱,李傳燈面上卻並不顯出來,臉上平平淡淡,抱拳打個招呼:「原來是兩位。」他也再不叫什麼師姐師兄。   「你怎麼會在這裡的?還在找那個野丫——哦,找你師妹?不是說她給蘭花婆帶走了嗎?你找到了沒有?」乍遇李傳燈,寧鳳有一絲因巧遇而帶來的驚奇,她是個小美人兒,這麼興致勃勃的發問,換作其他年輕男子一定興奮異常,但李傳燈臉上卻沒有半點表情,甚至看都沒看寧鳳,也不回答,只是垂著眼搖了搖頭。   寧鳳打小便給寵溺慣了,從沒人給過她冷臉兒,哪受得了李傳燈這副冷冰冰的樣子,俏臉兒立時就是一扳,哼了一聲道:「好了不起麼?表哥,我們走,不理他。」   她是個直性子,肖乘龍卻有心計多了,上次肖紫衣要立李傳燈做掌門弟子的事,把他嚇出一身冷汗,這一年多來,他心裡一直就有一個陰影——萬一肖紫衣再遇上李傳燈,重要立他做掌門弟子,而李傳燈又回心轉意了,那時怎麼辦?肖乘龍沒辦法改變肖紫衣心中的想法,惟一的出路,只有從李傳燈身上打主意,但李傳燈一去無蹤,叫他無從著手,現在巧之又巧的碰上了,怎肯就這麼輕易放手?   肖乘龍兩個來長安,是為了給長安大豪郭敬慶祝六十大壽,寧劍仁肖紫衣也來了,只不過寧鳳性子急,和肖乘龍兩個先走了一天,而肖乘龍要對付李傳燈,有這一天的空檔,剛剛好。   心中轉著主意,肖乘龍一臉笑道:「怎麼好扔下李師弟一個人呢,即然碰上了,那就一起進城去,也多個伴啊。」轉臉看向寧鳳,道:「師父師娘若知道我們碰上了李師弟卻沒有約他一道走,肯定要生氣的。」   寧鳳本來皺起了眉頭,小嘴兒也噘起了,但聽他這麼一說,只哼了一聲,不再吱聲。   李傳燈並不知肖乘龍心裡另有主意,只是他並不願和肖乘龍兩個多打交道,仍是搖搖頭道:「兩位馬快,還是先進城去吧,我慢慢走。」   「說什麼慢慢走,我們可以合乘一騎啊。」肖乘龍如何肯放過李傳燈,雖然他現在還並沒想好到底要怎麼對付李傳燈,但至少先把人逮到身邊再說,一臉熱情相邀,但李傳燈只是搖頭,肖乘龍可不好強拉他,心念一轉,道:「師父師娘隨後就到,尤其師娘對你極為看重,若知道我們碰到了你又不留著你,師娘一定會非常生氣,師弟不想我們挨罵吧?再說了,你不是在找你師妹嗎?我們人頭熟,幫你找比你這麼四下亂竄,可要有把握得多。」   他這後一條正打在李傳燈心坎上,李傳燈略一猶豫,終於點了點頭,卻不肯與肖乘龍合騎,寧鳳兩個只好放慢馬步,一起進城。   第十三章   肖乘龍放下架子,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李傳燈說著話,心中暗轉念頭,不到進城,他已想好了對付李傳燈的辦法,冷眼斜瞟著李傳燈一臉憨頭土臉的樣子,暗暗冷笑:「就這傻透了的樣兒,虧得師娘竟還誇你聰明,這次我到要看看你到底聰明在哪兒?」   祝壽的正日子沒到,師父師娘也還沒來,肖乘龍兩個自不好去郭敬府中,當下找間客店住了,肖乘龍先穩住李傳燈,道:「郭大俠知交遍天下,況且這次又是他的六十大壽,三山五嶽都會有朋友來,等師父師娘來了,請他們跟郭大俠提一下,人多消息廣,包保一下就打聽出來了,師弟你只管安心住下便是。」他這話有一定的道理,也裝出一臉兒的懇切,李傳燈信得實了,到好生謝了他兩句。   肖乘龍心中冷笑,和寧鳳兩個出店,寧鳳道:「表哥,你好像很喜歡那傻大個兒是吧。」   肖乘龍裝出一臉無奈:「沒辦法,師娘喜歡他啊,這次見了,說不定仍會立他為掌門弟子呢。」   「原來你是預先拍他馬屁來著。」寧鳳冷哼一聲,扭頭便走,肖乘龍陰笑跟上。   在城中一轉,不出肖乘龍所料,七大劍派但凡和郭敬相熟的,便都有人來,和肖乘龍寧鳳同列風雲十七劍的年青俊逸便來了四個,分別是雙飛劍派的齊大志,花劍門的朱龍,電劍門的楚成,白山劍派的謝虎。這幾個人恰在一處喝酒,見了肖乘龍兩個,高興得大呼小叫,一起進店,重新開席。   四人中,和肖乘龍關係最好的是花劍門的朱龍,每每見了肖乘龍便自稱雙龍會,其實他和肖乘龍特別親熱,不是為兩人名字中都有個龍字,而是因為他好賭,輸光了時曾跟肖乘龍借過幾次錢,至今還欠著肖乘龍幾百兩銀子,而肖乘龍這次最想找的也就是他。酒席中問了各自住的客店,傍黑後肖乘龍便找上了朱龍,他先已想好說辭,只說師門中有人想跟他搶寧鳳,他不好翻臉,請朱龍幫個忙,這種忙朱龍愛幫,再加上肖乘龍隨手遞上的一張五百兩的銀票,更是拍胸脯保證,一切都在他身上。隨即兩個商量定了。   第二天一早,朱龍便約了齊大志三個來肖乘龍住的客店,見了面,肖乘龍介紹了李傳燈,只說是自己師弟,卻拿眼向朱龍一瞟,朱龍自然就明白了。哈哈一笑,道:「李師弟和咱們是第一次見面,這次一定要好好親熱親熱,我知道城南有一家酒店,真個好酒,咱們去喝個痛快。」   齊大志三個不明所以,只聽了是肖乘龍師弟,雖一眼看了李傳燈的厚嘴唇有些發愣,卻也都十分客氣,李傳燈沒什麼酒量,但肖乘龍開了口,朱龍又伸手來拉,只好跟去。   朱龍說的城南那家酒店只是家小店,店老闆是個五十左右的獨眼,本來就有殘疾,還扳著一張臉,把酒菜往桌上一放,自顧自便去門口坐了,全然不知道招呼客人。   肖乘龍先前交待過朱龍,找間偏僻些的小店,人少些,免得旁生枝節,所以朱龍找了這裡來,這時哈哈一笑,起身倒酒,道:「我說這酒不錯吧,大家先乾三杯,和李師弟又是初會,便算個見面禮兒。」   李傳燈酒量不高,聽說先就要乾三杯,嚇一大跳,叫道:「我酒量不行,喝不了這麼多的。」   朱龍笑:「哪有這樣的事?」三不管倒上酒,一齊喝了,李傳燈卻不過,也只好喝了。一杯酒入肚,只覺頭臉齊熱,腹中更似有火在燒,眼見朱龍又要倒酒,忙捂著杯子,叫道:「朱大哥,我真的不能再喝了。」   「才喝一杯,什麼叫不能再喝了,再來再來。」朱龍全然不信,硬要倒酒,但李傳燈怎麼也不肯鬆開杯子,朱龍慢慢就變了臉色,看了李傳燈道:「李師弟,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朱龍啊。」   李傳燈忙搖手道:「朱大哥千萬別這麼說,我真的是沒有什麼酒量,不能再喝了。」   「不可能。」朱龍斷然搖頭:「你師父寧掌門號稱鬥酒之量,他教出的弟子,怎麼可能三杯酒都喝不了?你看肖師兄,還不是酒到杯乾。」   這話是約好的引子,肖乘龍立時就接口道:「朱兄,李師弟實在不能喝,我看就算了吧,別說師父酒量好徒弟也一定是酒鬼,就算真有這回事,李師弟也傳不了我師父了酒量,因為他實際上並不是我師父親傳的,而是我大師伯的弟子。」   「你大師伯的弟子?」朱龍裝作一愣:「就是那個水——?」   肖乘龍裝作有些尷尬的點頭,道:「是。」   「怪不得。」朱龍猛拍額頭,斜眼看了李傳燈,一臉不屑的道:「我說怎麼著喝一杯酒也要這麼畏首畏尾呢,師父是屑小之徒,徒弟又能好到哪裡去。」   「你罵我師父?」李傳燈霍地站起,一張臉脹得通紅,怒視著朱龍。   「姓水的為一個爛女人背叛師門,下作無恥,盡人皆知,還要我說嗎?」朱龍哈哈大笑,冷眼斜視著李傳燈,道:「你好像很生氣的樣子,怎麼著,你敢打我嗎?姓水的是個見不得光的鼠輩,我倒不信他教出的弟子敢堂堂正正跟人打一架。」   師父和師妹,是李傳燈心中最敬最愛的兩個人,先前朱龍辱及水志遠,李傳燈還在猶豫,因為朱龍到底是肖乘龍的朋友,衝突起來只怕肖乘龍面子上不好看,但朱龍一再辱及師父,李傳燈便再忍不住,大吼一聲,對著朱龍面門便是一拳打去。   「看不出還真敢動手呢。」朱龍就是要逗得李傳燈出拳,早有防備,他功夫比李傳燈高得多,微微斜身,就勢去李傳燈手上一帶,李傳燈一拳打空,一個身子更給帶得飛跌出去。   李傳燈摔了個嘴啃地,翻身爬起,回身對著朱龍又猛撲上去。   見兩個真動了手,齊大志三個忙起身來勸,楚成一把就抱住了李傳燈,叫道:「李師弟,消消氣。」齊大志便勸住朱龍。肖乘龍便也裝模作樣的對李傳燈道:「師弟你胡鬧什麼,怎麼可以跟朱師兄動手,快快賠罪。」   「除非他先跟我師父賠罪。」李傳燈紅了兩眼,瞪著朱龍,再不肯干休。   朱龍哈哈狂笑:「要我跟姓水的那鼠輩賠罪,呸。」   「啊。」李傳燈一聲狂叫,猛地一掙,楚成武功遠在李傳燈之上,但李傳燈打鐵的出身,卻是一身蠻力,竟一下給掙開了,向朱龍猛撲過去,朱龍將齊大志往邊上一撥,左手揚起,迎著李傳燈拳頭一晃,下面右腳早飛出去,正踢在李傳燈胸口,將李傳燈一個身子踢得倒飛回去,直跌到酒店門口。那酒店老闆還真是怪到了極點,李傳燈一個腦袋都撞到了他腳面子上,他卻仍是抬著獨眼望天,竟不肯低頭看一眼,更別說來勸架。   李傳燈這一腳挨得不輕,心中血氣卻是更盛,翻身爬起,又向朱龍撲去,肖乘龍心中陰笑,嘴上卻喝道:「李師弟,你真若不聽我話,你的事我就再也不管了。」   李傳燈根本就沒聽見他的話,只往上撲,但肖乘龍有了這句話,就可以裝作氣鼓鼓的看熱鬧了,而寧鳳早在昨天見面就惱了李傳燈,更不會來勸,見他兩個這樣,齊大志幾個就更是袖手旁觀了。   李傳燈撲上去一次,給打翻一次,但激發了心中悍勇,始終猛撲不絕,他這時口鼻中都有血滲出來,再跌了一頭一臉的灰,咬牙切齒的樣子,頗為可怖,寧鳳便不敢再看他臉,只有肖乘龍冷眼看著,心頭暗笑。   借朱龍之手,羞辱李傳燈一頓,李傳燈知道自己師父原來如此讓人不齒,便會極大的打擊他的自尊心,就此生出不敢見人的心理,那麼就算肖紫衣再碰上李傳燈,再要立他為掌門弟子,李傳燈自己也要自慚形褻,不敢接受。而且洩露了李傳燈的底細後,借朱龍齊大志幾人之口,立時便會傳得盡人皆知,那麼就算李傳燈臉皮厚,肖紫衣聽了江湖中的傳言,想要再立李傳燈為掌門弟子也要多考慮考慮。   肖乘龍這一計,是把殺人的軟刀子,是個無形的大陷坑,可惜李傳燈是半點也不知道。   這時李傳燈已連跌了十幾跤,臉上也挨了兩拳,鼻血流將出來,嘴上血淋淋地,卻仍是不死不休的對著朱龍猛撲,朱龍雖佔盡上風,但李傳燈如此悍勇,倒也讓他有些心驚肉跳,一時手軟,給李傳燈直撲上來,店子太小,沒個轉則餘地,頓時就給李傳燈抱住了。朱龍又驚又怒,雙手對著李傳燈背心猛捶,李傳燈好不容易撈著朱龍,如何肯放手,大吼一聲,猛一發力,將朱龍一個身子直頂到牆壁上,他腦袋給朱龍夾住了抬不起來,雙手卻空著,照著朱龍兩脅便如擂鼓一般一通猛擂。他武功遠不如朱龍,打鐵的手卻有力,擂得朱龍兩肋欲折,痛徹心肺,猛一吸氣,左手揪著李傳燈頭髮,右手提了李傳燈腰帶,將李傳燈一個身子直提起來,打個旋子,扔將出去。   李傳燈身子飛出去,直撞到門框上,「怦」的一下,撞得牆泥簌簌直落,他身子落下來,但有一樣東西卻不受門框所阻,直飛出去,那是他藏在懷裡的水志遠給他的那枚象令箭一樣的玉珮。   第十四章   李傳燈飛跌的身子差點撞塌了門框,那酒店老闆仍是無動於衷,但那枚飛出去的玉珮卻吸引了他獨眼的視線,本來有些微瞇的獨眼突地一下睜大了一倍不止,彷彿從他眼前飛過的,是一顆美麗絕倫的流星,而他那仿似泥塑木雕的身子也突然間就動了,一閃撲出,一下就抓住了玉珮,速度之快,有若鬼魅。不過肖乘龍幾個眼光都落在李傳燈身上,沒人去注意店老闆,因為李傳燈在地下搖了搖有些昏沉的腦袋後,竟又爬了起來,一聲虎吼,又向朱龍撲了上去。   朱龍兩肋這時還在痛著,對這個打不死的李傳燈還真有些心怯起來,卻也激起心中邪火,錚的一聲撥出佩劍,咬牙叫道:「臭小子,真不怕死,小爺今天就成全了你。」   他撥劍,李傳燈身上沒有劍,卻並沒有給他嚇住,手一伸抄起了一條板凳,狂吼一聲就撲了上去。   真若看著李傳燈死在朱龍手裡,肖乘龍還是有些怕,正猶豫該怎麼處理,眼前身影一閃,卻是那店老闆閃身進來,一步搶到李傳燈前面,手一伸,一把抓著朱龍手腕,反手一扔,將朱龍連人帶劍從窗子裡扔了出去。   第四章:長安鏢局   風雲十七劍的名頭雖說主要是借了師門之勢,但自身也確有兩分真本事,就拿朱龍來說,雖說離著一流高手還差得很遠,但擠進二流絕對夠格,然而給這店老闆隨手一抓一扔,卻就像扔一塊破抹布一樣,沒有半點掙扎的餘地。   他露這一手,可把肖乘龍幾個全震住了,一個個呆在了當地,只有李傳燈眼見朱龍飛了出去,扭身又要追出去,但剛一轉身卻給店老闆扯住了,李傳燈一身蠻力,給那店老闆一手扯住,卻再不能掙動一步。店老闆扯住了李傳燈,斜眼掃向肖乘龍這個,冷哼一聲道:「你們是自己滾呢還是要我來扔。」   肖乘龍幾個這會兒才清醒過來,肖乘龍一抱拳,叫道:「想不到在這裡幸會高人,小子流雲劍派肖乘龍,請問尊駕高姓大名?」   肖乘龍為他武功所驚,執禮甚恭,那店老闆卻冷哼一聲,獨眼向天,全不理睬,顯然並不將七大劍派之一的流雲劍派放在眼裡。   這時給扔出去的朱龍轉了回來,不過是站在窗外,沒有進來,或者說,有些膽怯,不敢進來,朱龍本來極為自負,但給這店老闆一抓,不但沒有半點掙扎餘地,這會兒半條胳膊都還是麻的,這叫他如何不驚,另外他也有些怵了李傳燈,因為李傳燈一看見他,立即又拚命掙扎,死死瞪著他,兩眼通紅,真就像一頭斗紅了眼的蠻牛。   眼見這店老闆獨眼向天,寧鳳惱了,叫道:「有什麼了不起,表哥,我們走。」當先出店,肖乘龍幾個只得跟了出去。雖然這店老闆從中橫插一腳,但肖乘龍的目地還是達到了,其實這會兒他心中還有點感激那店老闆,李傳燈的倔強,上次在流雲山莊他就領教過了,如果那店老闆不插這一腳,面對著李傳燈的不死不休,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收場呢。   李傳燈先前只是憋著一口氣,肖乘龍幾個一走,他也一屁股坐倒在地,只覺全身無處不痛,這頓拳腳挨得著實不輕。   「多謝大叔。」雖然全身無處不痛,李傳燈還是強忍著先抱拳作謝。   那店老闆微一點頭,道:「我叫祁明。」說著從懷中一個小葫蘆裡倒出一粒藥丸,道:「我這傷藥對通經活血還有點用處,服了藥調息一會兒,有話慢慢說。」   水志遠不得掌門人允許,不敢把流雲劍法傳給李傳燈,但流雲劍派入門的內功還是傳了的,李傳燈性子堅韌質撲,任何時候都是練功不懈,內功底子打得頗為堅實,否則他也不可能在朱龍如此拳打腳踢之下反覆爬起來。   李傳燈依言服藥調息,祁明在一邊守著,將那枚玉珮拿在手裡,反覆看著,臉上神色一時激動一時感概,口中不時喃喃低語:「赤血令,赤血令,二十年了啊。」   李傳燈調息了小半個時辰,身上疼痛大減,睜眼站起身來,對祁明抱拳道:「多謝祁大叔的傷藥。」卻一眼看到了祁明手中的玉珮,急去懷中一摸,玉珮果然不在身上,忙道:「祁大叔,這玉珮是我——?」   祁明看著他,獨眼中精光熠熠,道:「你這赤——這玉珮是哪裡來的?」   李傳燈抱拳道:「是我師父臨去世前交給我的。」   「你師父是水志遠?」   「是。」李傳燈點頭。   「不愧是你師父的徒弟,果然有兩分強性。」祁明點頭:「怪不得你師父會把這個給你。」   李傳燈隱隱覺得這玉珮上面藏著師父的一個大秘密,師父沒說清楚,祁明似乎知道點什麼,但當年怎麼卻又沒有說完,李傳燈又不好問得,只是拿眼定定的看著祁明,祁明卻沒有再說下去,而是站起身來,看了李傳燈道:「好些了沒有,好些了就跟我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枚玉珮他卻緊緊抓在手裡,沒有還給李傳燈。   李傳燈也不知道祁明要帶他去哪裡,只是點頭應了,祁明當先引路,一直到城東,轉進一條巷子,最後到一個有些破落的院子門口,走了進去。   李傳燈跟著進去,那院子不算小,只是過於破敗,雜草從生,當面一進屋宇,畫椽猶存,當年該是十分的宏偉,不過現在也破敗了,好幾處窗梁都斷了,結著厚厚的蛛網。   院角架著一個大灶,一個老者正在釀酒,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一眼瞟見祁明,鼻子裡便大大的哼了一聲,道:「我說姓祁的,你的狗鼻子也太靈著點了吧,我這酒還剛上鍋呢,你就來了。」   祁明不應他的話,獨眼看向李傳燈,向那老者一指,道:「他叫白試。」   「祁老兒你什麼意思,跟這傻大個兒說我的名字做什麼?」白試本來只在李傳燈臉上掃了一眼就轉開了眼光,聽得祁明跟李傳燈說起他,眼光便又重溜回李傳燈臉上來,他第一眼看李傳燈,不過是個憨頭憨臉的傻大個兒,第二眼是為了印證,祁明罕有的跟李傳燈介紹他,那別是自己看錯了,這傻大個兒還是個人物,但看了這第二眼,卻更確定了先前的看法,所以這會兒就對祁明翻起了白眼。   他看李傳燈,李傳燈自也看清了他,飽經歲月洗磨的一張臉,已看不出到底多少年紀了,只有臉上的溝溝坎坎解說著曾有過的風霜,頭髮鬍子都已是半灰半白,站起身來的時候,右腳虛提著,可以明顯的看出比左腳短了一截。   看白試翻起白眼,祁明微微一笑,對李傳燈道:「你幫白老兒燒一會子火,我和他說句話。」扭頭對白試道:「白老兒,裡面來。」   「又不是老娘們兒,嘀嘀咕咕的做什麼?」白試嘀咕了一聲,不過還是跟著祁明進屋裡去了。   李傳燈依言燒著火,他不知道祁明要跟白試說什麼,也不太關心,雖然他從祁明抓朱龍那一手看得出祁明是個高手,不過那跟他也沒太大的關係,他心中微微有些擔心的,是祁明為什麼不把那玉珮還給他,雖然他相信祁明不會要他的玉珮,但那是師父遺物,不拿到手裡之前,心中便終有些惴惴。   裡面祁明和白試似乎在爭論什麼,聲音時而高時而低,李傳燈只零零碎碎聽到幾句,其中有一句似乎是在說他,是白試的聲音,說:「那傻大個兒武功低到了十八流都不入,那怎麼行?」然後祁明回了一句:「當年也不是那主兒武功最高,大夥兒服的是他胸中那腔血氣。」   後面的話又低了下去,再後來祁明又大聲說了一句,似乎是賭氣了,說:「難道真就這麼每天灌著貓尿等著進黃土?我一定要試一試。」白試回了他一句:「試也白試,就像我的名兒。」   再後面李傳燈就再聽不到了,似乎兩個人都沉默了下去,李傳燈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麼,心中回味著白試的話:「白前輩說我武功十八流都不入,還真是沒說錯,我武功若高,今日又如何能讓那姓朱的辱及師父。」想到這裡,不免想起那日肖紫衣說要收他做弟子的話,心中剎時一熱,但隨即想起下落不明的水杏兒,再想到肖乘龍寧鳳今日袖手旁觀的嘴臉,心中便又冷了下去。他雖猜不到今日這一切其實是肖乘龍設的局,但肖乘龍寧鳳隔岸觀火的心態他是感覺得出的,肖乘龍虛情假意只好瞞得他自己,卻瞞不了李傳燈。   第十五章   過了好一會兒,祁明兩個走了出來,白試斜著眼睛向李傳燈看了兩眼,轉頭燒火,祁明也在火邊坐了下來,接了一杯酒碎抿著,好一會兒才看了李傳燈道:「小兄弟,當今朝庭上的情勢你有沒有聽說過?」   他這話扯得遠,李傳燈微微一愣,點點頭,道:「聽說過一點,說是皇上懦弱,一切都聽從一群宦官在擺弄,不過我也是路邊酒店裡聽來的,到底怎麼樣也不知道。」   「沒錯。」祁明憤然點頭:「現兒今我大唐朝的一切政令,都出自一幫閹宦的胯下,真是丟人丟到家了。」說著將一杯酒一飲而盡,再接了一杯,獨眼看了李傳燈道:「不過最近朝中有一件事,不知小兄弟聽說沒有,是關於御史大夫楊朝楊大人的。」   「是楊大人罵馬閹的事嗎?聽說了,我一路進城,好多人都在說呢。」李傳燈點頭。   馬閹指的閹宦頭子馬拓,朝中政令,都是他一手把持,權焰熏天,無所不為,朝中大臣,多半是他親信,即便不是他一黨,對他的囂張也是敢怒不敢言。楊朝是新任的御史大夫,生性耿直,偏不姓邪,竟收集了馬拓的罪證,上書皇帝,請求皇帝斬馬拓誅閹宦以安天下,但皇帝懦弱,在馬拓的威逼下,不但不敢拿馬拓,反下令將楊朝當庭拿問,照馬拓的要求在西市處以剮刑。楊朝也當真硬氣,行刑當日,剮一刀,罵一聲馬拓,直罵了數百聲,當日圍觀的百姓無不為之落淚叫好,這也就是十多天前之事,此時京城內外都在轟傳此事,李傳燈一路進城,多有百姓在說,所以知道。   祁明獨眼看著李傳燈,道:「小兄弟對楊大人怎麼看?」   李傳燈聽了楊朝的事,心中一直氣血難平,這時昂然道:「楊大人是真正的好官,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祁明與白試對視一眼,微微點頭,卻歎了口氣,道:「但好人沒好報,楊大人自己身遭慘死不說,遺下的寡妻孤兒也是危在旦昔。」   李傳燈奇道:「不是聽說因民憤太大,馬閹不敢再害楊夫人母子,而是准許楊夫人母子扶靈還鄉嗎?此時天下滔滔,難道馬閹還敢逆流而上,做那萬夫所指之事?」   「明裡他是不敢了,但暗裡呢?」祁明冷笑:「馬閹不但是明裡把持朝政,暗地裡更是大肆培植自己的勢力,網羅黑道邪魔為其所用,楊夫人扶靈回鄉,千里迢迢,馬閹要害她們孤兒寡母那還不是易如反掌,然後隨便報個什麼盜匪之類,還不就掩飾了過去。」   「馬閹好毒。」李傳燈又驚又怒,擔心的道:「不知楊夫人母子出京了嗎?」   「沒有。」祁明搖頭:「楊夫人是明白人,知道前途險惡,不敢輕動,想托鏢局護送,可惜京師大大小小鏢局十幾家,卻沒一家敢接。」   「鏢局不敢接,那俠義道中人呢,難道也沒一個人敢挺身而出嗎?」李傳燈驚問。   「俠義道?」祁明仰天冷笑:「那些大俠個個有家有業,師門朋友徒弟,一牽一大片,他們敢跟馬閹公然作對?就拿長安大俠郭敬來說,他在這長安城裡產業數十,門人弟子數百,有錢有勢有面子,他敢和馬閹鬥?不怕馬閹把他一鍋抄了?」   他說得有理,李傳燈一時間呆住了,也是,有家有業的人,誰敢公然和官家鬥,就拿流雲劍派來說,如果寧劍仁夫婦公然管了這件閒事,惱了馬拓,馬拓只要隨便找個借口,就能讓當地官府抄了流雲山莊,即便拿不住寧劍仁夫婦,流雲山莊也是毀了,流雲劍派所有人從此也只能浪跡江湖,再不能在明裡開宗立派。   見李傳燈發呆,祁明突地看了他道:「小兄弟,假若你在這長安城裡開了一家鏢局,做了總鏢頭,楊夫人母子求上門來,請你保鏢,這鏢你接是不接?」   他這話問得怪,好像是存心擠兌李傳燈,因為李傳燈明擺著不可能開得有什麼鏢局嘛,更別說做什麼總鏢頭,但不等李傳燈開口,祁明又道:「你別說你不可能開鏢局,也別說你現在不是什麼總鏢頭,我知道你不是,我只是假設,假設是這樣,你接嗎?」   他盯著李傳燈,獨眼中精光熠熠,一臉嚴肅,全不像是開玩笑。   李傳燈與他眼光一對,心中熱血上衝,昂然點頭道:「我接。」   聽了他的話,白試轉過頭來,冷笑一聲道:「你小子好像不知道一個死字是怎麼寫的,你以為馬閹砍不了你的腦袋嗎?」   李傳燈一愣,頭微微往上一抬,道:「我師父當日曾教導我,大丈夫立身世間,遇事只論當不當為,再不必瞻前顧後,我若真能為楊夫人母子出一份力,倒不必管那個死字怎麼寫。」   「不愧是水志遠的徒弟。」祁明霍地站起,白試也站了起來,兩人對視一眼,白試點頭,祁明從懷中摸出那枚玉珮,雙手遞給李傳燈,神態極為恭敬,看到玉珮,白試身子也是一挺。祁明道:「小兄弟,這個你收好。」轉頭看向白試,道:「白老兒,亮旗。」話中竟是有著抑制不住的激動。   白試也是一臉激動,先前灰撲撲的臉,這時竟隱隱放出紅光,叫一聲:「好咧。」扭身進屋,腿腳半殘,卻是身法奇快,一眨眼從屋裡抱了一塊大匾出來,騰身而起,將匾掛在了門上,李傳燈抬頭看去,那匾上四個溜金大字:長安鏢局。   李傳燈看了這匾,心中一跳:「師父曾說三十年前,天下第一大鏢局是京中的長安鏢局,難道竟是在這裡?」   他看了匾吃驚,卻還有更讓他吃驚的,白試掛上匾,又從腰間抽出一面小旗子,展開,只見旗上寫著一個安字,色作赤紅,隨著小旗的展動,像是一團火在飛舞。   白試雙手捧了小旗,一臉激動的看了李傳燈道:「這是當年長安鏢局的鏢旗,平日由總鏢頭執掌,出鏢時插於鏢車之上,安字旗在,穩若泰山。」說著雙手將旗遞給李傳燈,道:「長安鏢局今日正式復業,從今日起,你李傳燈便是長安鏢局的總鏢頭。」   「我?長安鏢局的總鏢頭?」李傳燈完全驚呆了,耳中嗡嗡作響,只以為自己是在白日做夢,要不就是耳朵出了毛病。   「是你,沒錯。」白試祁明兩人三隻眼睛一齊看著他。   「可是,我。」李傳燈都不知道怎麼說下去,這件事就好像讓叫化子突然穿上龍袍一樣,荒唐到無從解釋了。   祁明獨眼發光,一臉嚴肅,道:「不要說你武功差勁,也不要說什麼夠不夠資格這一類的屁話,你只問自己,願不願為楊大人這大唐忠烈盡一份力?」   白試也看著他,道:「而且你並不要認為當了總鏢頭是佔了多大的便宜,實話說吧,長安鏢局沒人了,你這總鏢頭手下就我白試和祁明兩個,不但是兩個糟老頭子,而且一個瘸了左腿一個瞎了右眼,只是兩個半殘人而已。」   「是。」祁明點頭,突地裡仰天狂笑起來:「兩個半殘人加一個武功十八流都不入的少年,明兒個長安城裡一定笑翻天了。」說到那個笑字,他自己卻突然不笑了,看著李傳燈,獨眼中彷彿有一團烈火在熊熊燃燒,啞聲道:「可就是這三個人,卻敢護送楊夫人母子回鄉,天下人盡可笑我瞎笑白老兒瘸笑你年少輕狂,可誰也不敢笑我們胸中的這腔熱血。」說到這裡,他厲喝一聲:「李傳燈,干是不幹,你說句話出來。」   第十六章   瞬時間,李傳燈胸中的血氣直衝頂心,整個人彷彿就給烈火點燃了。是的,這三個人一個瘸一個瞎一個武功差勁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樣的組合是一定會笑倒一大幫人的,但就是這樣的三個人,卻要去做所有勢力雄厚的鏢局和所有聲名赫赫的大俠都不敢做的事,這份血氣,驚世駭俗。   「我跟著兩位前輩干。」李傳燈雙手緊握著拳頭,用力點頭。   「我知道你會答應的。」祁明眼中露出笑意,看一眼白試,道:「白老兒,把頭髮鬍子收拾一下,弄精神點兒,要不楊夫人見了我們以為是三個叫化子,不讓我們護送卻每人打發一個銅錢出門,那就真是笑死了呢。」   「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兒去吧。」白試瞟著祁明,笑,又看一眼李傳燈,道:「我們的總鏢頭也得打扮一下。」   到成衣輔裡買了衣服鞋帽,三個收拾打扮了,李傳燈一身青綢緊身勁裝,頭戴英雄巾,自己雖然覺得彆扭,但大水缸裡看去,還真是英氣勃勃呢,就是那平日有些礙眼的厚嘴唇這時也並不顯得儘是憨氣,反給人一種老實厚重的感覺了。   三個人到楊府,見著楊夫人。楊夫人二十七、八歲年紀,頭戴重孝,身邊依著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本應是最頑皮的,但這小男孩看著李傳燈三個的眼睛裡卻是怯生生的,有著明顯的驚怕,顯然父親的慘死嚇著他了。   聽了李傳燈三個的來意,楊夫人又驚又喜,拉了那小男孩泣聲道:「先夫就這點骨血,如能蒙三位大恩平安還鄉,先夫九泉之下,也必感恩不己,小昆,快拜謝三位叔叔伯伯。」小楊昆頗為懂事,果然依言下拜,楊夫人自己也盈盈拜倒。   李傳燈三個忙稱不敢,祁明扶起楊昆,楊夫人去裡間取一個手巾包兒,打開,裡面有兩錠銀子和幾件釵環手鐲之類,遞給李傳燈,道:「先夫為官清廉,家資不豐,只這點小意思,還望總鏢頭笑納。」   鏢銀的事,路上祁明白試已經說過了,錢不能要,但當面硬拒怕楊夫人另有想法,所以另教了李傳燈一套話頭,只說鏢行的規距是到了地頭才收鏢銀的,這時李傳燈依言說了,楊夫人也不懂,只得收回,當下議定第二日響午出京。   從楊府出來,祁明對李傳燈道:「總鏢頭,我先去趟路,咱們在前頭會合。」李傳燈知道鏢行有趟子手一說,到底是怎樣的也不太清楚,只得抱拳道:「辛苦祁大叔了。」   李傳燈雖說應下了做總鏢頭,但心裡覺得不過是祁明兩個拉他一起湊數而已,祁明兩個要做什麼,根本不必跟他說,然而祁明卻似乎當了真,他一應承,祁明兩個便對他十分恭敬,這讓他心裡大時惶恐,同時又覺得熱辣辣地。   祁明出城自去,白試卻寫了貼子,送去各大鏢局,請各大鏢局明早來觀禮,先前還有三個人,這時祁明也走了,李傳燈不免有些心虛,道:「那不是會有很多人來看?」   白試點頭:「那自然,昔年的天下第一鏢突然重新亮旗,誰不想來看個熱鬧。」看一眼李傳燈,道:「怎麼,怕人看嗎?嘿嘿,我就是要讓那些傢伙看看。」自去送貼子,只留下李傳燈在院裡著實發了半天呆。   「師父,白大伯祁大叔帶我做的事,是好男兒該當要做的,我會跟他們去,閹黨勢大,我們恐怕連潼關都出不了就會丟了性命,但弟子不怕,只是不能再去找師妹了,你在天有靈,多保佑她些兒。師妹,你還好吧,師哥怎麼也找不到你,以後只怕也不能再來找你了,若師哥也沒了,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可更要加倍的愛惜自己啊。」念叨到這兒,禁不住落下淚來。   長安鏢局突然間重新亮旗復業,果然引起了很大的震動,一時間不但各鏢局,便是郭敬等不相干的人也全都知道了,也包括下午才到長安城的寧劍仁肖紫衣夫婦。   李傳燈的事,肖乘龍拐彎抹角的說了,只說巧遇李傳燈,想留著他一起等肖紫衣夫婦來,但撞上朱龍幾個一起喝酒,李傳燈不願喝酒朱龍幾個強勸,言語中起了衝突,動了一下手,幸得給他勸住了,只不過李傳燈是水志遠弟子的事無意中傳了出去。   他這樣說,肖紫衣聽不出岔子,只是哼了一聲,命肖乘龍帶幾個師兄弟去把李傳燈找回來,李傳燈沒回來,長安鏢局的貼子卻來了,當然,這貼子不是送給寧劍仁夫婦的,只是由收到貼子的一家鏢局傳出來的,肖紫衣看總鏢頭寫得也是李傳燈三個字,又驚又奇,對寧劍仁道:「他們這總鏢頭竟和傳燈同名同姓,還真是巧了。」   寧劍仁性子平和,遇事不急,倒常常愛開開玩笑,這時呵呵笑道:「什麼同名同姓,明明就是同一個人嘛,不信我和你賭,你輸了就給我親一個,怎麼樣?」   寧鳳也在邊上,肖紫衣臉上微微一紅,嗔道:「老沒正經的。」卻是斷然搖頭,道:「絕不可能。」   到郭敬府上,包括郭敬等人都在議論,竟是誰也不知道這李傳燈是什麼來頭,一時所有人都提起了好奇心,都想看看這長安鏢局的新總鏢頭到底是何方神聖,因此第二天一早來長安鏢局的,不但有各鏢局的人,也包括郭敬等一大批想一探究竟的,其中自然也有寧劍仁肖紫衣夫婦。   見到李傳燈,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最吃驚的當然是寧劍仁肖紫衣夫婦,肖紫衣鳳目大睜,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叫道:「傳燈,長安鏢局的新總鏢頭真的是你?」   李傳燈抱拳:「回師叔師嬸,是我。」   「我還真贏了這一注呢。」寧劍仁呵呵笑,只是他嘴角的肌肉似乎因過度吃驚而有些僵硬了,笑得很不自然。   「那你們這鏢局現在有多少人?」肖紫衣腦中飛快的轉著念頭,問。事若反常必有奇,肖紫衣想到的是,李傳燈只是個幌子,長安鏢局在後面一定還有一大幫人,只是不願意暴露實力,所以故意把李傳燈推出來而已。   「就兩個人,除了我,還有這位白老鏢頭。」李傳燈向一邊的白試指了一下,自己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搔了搔頭,白試告訴他祁明本就不是長安鏢局的人,不必提起,所以李傳燈也就沒有說。   他自己覺得不好意思,其他人卻更是呆若木雞,當年的天下第一鏢局重新開張,總鏢頭是個憨頭憨腦的少年不說,手下竟還只有一個鏢頭,一個糟老頭子,而且還是一個瘸了一邊腿的糟老頭子,天下滑稽之事,莫過於此。   先是寧鳳噗哧一笑,隨即是朱龍的捧腹大笑,然後便所有的人都笑了。   有兩隻麻雀剛覓食回來,在屋椽上探頭探腦,想趁著沒人注意溜進窩裡去呢,不想哄笑聲突起,可就嚇了個半死,扑打著翅膀飛逃開去,其中一隻還在屋樑上撞了一下,騰起一團灰霧。   來了這麼多人,尤其寧劍仁夫婦也來了,說實話,李傳燈心中頗為惶恐,然而聽到這些肆無忌憚的笑聲,心中的惶恐突然間飛得無影無蹤,胸間一股怒氣勃勃生起,伴隨而來的,還有一種無名的驕傲。   他的臉慢慢扳了下去,岔眼的厚嘴唇緊緊抿著,眼光垂地,聽任眾人笑,似乎充耳不聞,側後的白試偷瞟他一眼,暗暗點頭,翻起白眼向天,更不理人。   第十七章   眾人終於笑得累了,笑聲略歇,李傳燈霍地抬眼,掃一眼那些平日他需要仰起臉才能看著的大俠名豪,朗聲道:「諸位笑累了嗎?我有一件事情宣佈。」   聽到他的話聲,眾人齊看過來,所有人眼裡還帶著笑意,或者說,等著李傳燈說出更好笑的話來。   「長安鏢局重新開張,已接下了第一趟鏢。」李傳燈臉上全無笑意,指一指院中一側的兩輛馬車,道:「護送已故御史大夫楊朝楊大人的夫人公子回鄉。」   楊夫人在馬車裡,自然聽到了先前眾人的笑聲,這時聽到李傳燈的話,竟將簾子打了起來,拉了楊昆的小手下車,就在車邊躬身為禮,朗聲道:「未亡人代先夫多謝李總鏢頭的義行。」說完拉了楊昆上車,唰的一聲打下了簾子,對院中群豪竟是半眼也不瞧。   所有人都呆住了,好些人臉上還有先前遺留的笑,一時間收不回來,就那麼要笑不笑的僵著一張臉,說不出的滑稽。   見眾人不吱聲,李傳燈也懶得再多話,胯身上馬,向寧劍仁肖紫衣一抱拳道:「師叔師嬸,傳燈告辭了。」   見李傳燈打馬欲行,極度震驚的肖紫衣終於驚醒過來,急道:「傳燈,你等一等,你們這不是開玩笑吧,閹黨勢大如天,暗中培植的黑龍會更網羅了無數魔頭,你們這兩個人想護送楊夫人母子回鄉,簡直就跟送死差不多呢,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李傳燈點頭,一臉凜然,道:「不但我們知道,當日的楊大人也知道,但楊大人不怕,即便上了刑場也是凜然不懼,罵賊而死,傳燈不肖,卻很想學一學楊大人這種不怕死的風骨。」說到這裡,掃一眼呆視著他的群豪,越發覺得胸中豪氣飛揚,朗聲道:「我知道就我們這點子實力與閹黨碰,無異於以卵擊石,但就算粉身碎骨,我至少要讓馬閹知道,這大唐朝,還有那麼兩腔不屈的熱血。」說著一抱拳,當先打馬而行。   白試在後面聽著他的話,胸中也自熱浪滾動,想:「祁老兒果然沒看錯他,好。」馬車先行,自己隨後跟上,白眼向天,竟是不看任何人一眼。   看著李傳燈一行人漸漸遠去,所有人都呆愣著,心裡五味雜陳,更無一人吱聲,就中又以肖乘龍最為失落,這時哼了一聲,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   「住嘴。」肖紫衣猛地回身,啪的一下便扇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寧劍仁輕輕搖頭,低聲感歎:「不愧是大師兄的傳人,我自負眼光也並不差,卻是沒處找這樣的弟子去。」   肖乘龍半邊臉火辣辣地,聽了這話,心底更是又羞又怒,直將李傳燈恨到了骨頭縫裡去。   群豪回郭敬府上,所有人都出奇的一致達成默契,絕口不提長安鏢局的事,彷彿這早上的事根本就沒發生過,吃了半日酒,午後肖紫衣寧劍仁回房歇息,肖紫衣猶豫半天,猛一咬牙,對寧劍仁道:「不行,劍哥,傳燈對我有救命之恩,無論如何我不能就這麼眼睜睜的看他去送死。」   「你的意思是,我們帶傳燈去流雲山莊,不讓他再做那什麼總鏢頭?」寧劍仁眉頭微凝,看著肖紫衣:「或者我們也跟著他做一回鏢頭?」   「聽傳燈今日的話,他不是為那什麼總鏢頭名頭所誘,而是為心中血氣所激,勸他不保這鏢只怕是做不到,我們親自護鏢也不行。」肖紫衣微微搖頭,拉了寧劍仁的手,道:「閹黨勢力實在太大,不是流雲山莊惹得起的,我佩服傳燈的血性,但也不能帶累你和鳳兒流落江湖。」說著微微歎了口氣,道:「我今日打乘龍一掌,是恨鐵不成鋼,但其實我們自己還不是一樣。」   「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啊。」寧劍仁拍拍她手,道:「你也不必過於自責,不說今日這些人,也不說七大劍派,便是當日助秦王開國的少林寺,面對閹黨的滔天氣焰,不也是做了縮頭烏龜嗎?國運如此,沒有辦法啊。如果天下間所有人都跟傳燈一樣,閹黨又何得有今日,大唐又何至有今日?」他這麼說著,不自覺激動起來,好一會兒才長歎一聲,看了肖紫衣道:「我又激動了,你心中是另有主意是嗎?」   「是。」肖紫衣點頭:「我們不好公然護鏢,但可以悄悄跟著傳燈,一發覺形勢不利,便出手救人,能全部救下自是更好,不行的話,至少要把傳燈帶走。」   「這個主意好是好,不過只怕瞞不過閹黨?」   「我們可以玩一出李代桃僵。」肖紫衣微笑:「今夜你裝作偶感風寒,我們明日告辭時便買一輛馬車,你坐車中,我騎馬,鳳兒和我長得像,中途將她裝扮起來讓她冒充我,我兩個卻偷偷下車跟上傳燈一行。」   「好計。」寧劍仁擊掌大讚,去肖紫衣臉上輕輕一捏,笑道:「想不到我夫人不但美艷無雙,更是女中諸葛呢。」   「去。」肖紫衣推他:「老不正經的。」心下卻大是受用。次日兩個依計而行。   楊朝老家在河北清洲,過了黃河還有上千里地,不過李傳燈根本沒想那麼遠,他非常擔心的是,這一行人只怕連潼關都出不了,對自己的生死他還真沒多想,只是擔心楊夫人母子的安危。昨天下午李傳燈到一個鐵匠輔買了把大鐵錘,打定主意,黑龍會的人只要找上來,他就拚命,自己倒下之前,絕不讓任何人碰到楊夫人母子。   當然,李傳燈心裡知道,光靠自己的一身蠻力,護不住楊夫人母子,對白試的功夫他不摸底,到是祁明在酒店裡露的那一手讓他多了點信心,但祁明趟路也不知怎麼趟的,整一天裡,竟是無影無蹤。   傍黑住店,始終不見祁明,李傳燈擔心起來,對白試道:「白大伯,祁大叔他。」   「不要管他。」白試卻是毫不擔心,卸了馬,趕緊先打一壺酒來喝,未到天黑,他竟是喝醉了,呼嚕打得震天響,這要是黑龍會摸來,只怕腦袋是怎麼掉的都不知道,李傳燈目瞪口呆,哭笑不得,只得豎起耳朵留意著店外的動靜,到半夜裡,李傳燈自己也有些迷糊起來了,卻猛聽得白試一聲狂呼:「殺賊,殺賊。」   李傳燈一驚而醒,急跳起來,順手就把大鐵錘拿在了手裡,白試也坐了起來,但定睛一看,白試眼睛卻是閉著的,口中尤自在狂呼:「八百男兒,血浸黃沙,赤血令下,有進無退,殺啊。」叫到這裡,身子向後一倒,竟又打起了呼嚕,原來是在說夢話。   「這個白老伯。」李傳燈發了半天呆,只有搖頭苦笑,細聽四下靜悄悄地,並無動靜,放下大鐵錘,卻再不敢睡了,當下盤膝坐下,練起功來。   不遠處另外一家客店裡,寧劍仁肖紫衣夫婦也沒睡,兩人事實上剛從李傳燈他們住的客店探風回來,臉上都是一臉氣惱之色,肖紫衣叫道:「這白老兒真是莫名其妙,竟然喝醉了,我兩個若是黑龍會的殺手,他有一千顆腦袋這會兒也給砍下來了。」   「白眼橫天白試當年在長安鏢局也是聲名赫赫,不過現在人老了,沒有辦法。」寧劍仁搖頭。   「老了精力不濟可以原諒,但怎麼也不該喝醉酒啊,難道他不知道黑龍會的殺手隨手會出現嗎?」肖紫衣越說越怒,叫道:「傳燈之所以當這什麼總鏢頭,必是白老兒慫恿的,不行,他這個樣子,傳燈非給他害死不可,我得帶傳燈走。」   「喝醉酒確是不該。」寧劍仁眼中露出思索之色:「但明知黑龍會殺手隨時可能出現卻仍然肆無忌憚的喝得大醉,這未免太奇怪。」   「你是說——?」他這麼一說,肖紫衣心裡也生出了疑惑,看著寧劍仁。   「明知黑龍會殺手隨時可能出現,卻仍然喝得大醉,只說明一點,他完全不擔心,或者說,全未將黑龍會殺手放在眼裡。」   「他憑什麼這麼想?」肖紫衣大是疑惑。   「我也不知道,莫非長安鏢局另有強大後援?不可能,當年總鏢頭吳非死後,長安鏢局風流雲散,幾把好手在隨後的歲月裡也死得乾乾淨淨,長安鏢局是不可能再有人了,可白試憑什麼敢這麼橫呢?」   「不管他,總之我們一路跟下去就是。」   第十八章   第二天一早,李傳燈一行人動身,肖紫衣兩個便也跟了上去,他兩個化了妝,再隱身馬車裡,馬車在李傳燈鏢隊後頭不遠不近的跟著,有事隨時可以出手。但出乎兩人意料,一路上始終安安靜靜,直到出了潼關,連半個岔眼之人都沒見到。   「那條黑龍好像睡著了呢。」寧劍仁呵呵笑:「這件事越來越有趣了。」肖紫衣心中百疑從生,卻是怎麼也猜不透黑龍會為什麼不出手。   同樣疑惑的還有李傳燈,不過他心裡更多的是高興,他甚至天真的想:「也許閹黨不知道楊夫人出京了呢,或者閹黨中也有敬佩楊大人風骨的人,放過了楊夫人母子。」不過他高興得早了點,該來的還是來了。   距風凌渡三里,一個扛著鋤頭的農夫忽地向鏢隊急走過來,李傳燈一路上都十分警覺,立即扭頭看過去,手也握住了大鐵錘的錘把。   那農夫走到李傳燈馬前丈許開外站住了,雙手抱拳,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李傳燈看得出這農夫身上有功夫,但農夫這樣子卻把他搞糊塗了,心中生出一個念頭:「難道黑龍會殺手講究先禮後兵?」一時也不知道該回禮還是不該回禮,情不自禁扭頭看向白試,白試打馬上來,雙手十指屈張,做了幾個奇怪的手勢,那農夫回了他一個手勢,道:「黑龍會殺手埋伏在前面小樹林裡,共二十人,領頭的是獨眼狼張江,疤面狼趙森。」   「行啊。」白試打個哈哈:「馬閹手下十二匹狼,一次就來了兩匹,怎麼樣,打狼的麻桿夠嗎?要不要我白老頭出馬?」   「夠了。」那農夫點頭:「請令主與白老觀戰便是。」復向李傳燈行了一禮,回過身去,將鋤頭在空中掄了一圈,閃身進了路邊的林子,不見了。   李傳燈這幾天留心向白試打聽黑龍會和江湖上的一些事,見識長了不少。黑龍會網羅了眾多的黑道邪魔,最著名的稱為一龍三虎十二匹狼,其中的一龍便是黑龍會會首黑龍龍秋水,一把斬龍刀霸悍絕倫,是黑道中少數幾個躋身超一流境界的狂魔之一。三虎是笑面虎平生笑,無影虎管蒙,暴牙虎關火,三虎魔功都已到一流之境,其中又以笑面虎最為了得。十二匹狼是青狼曠野,灰狼木撲,白狼白九,雪狼雪紅衣,毒狼回興天,石狼古成灰,短尾狼索鐵生,禿狼僧雨,紅狼關小小,黑狼方春平以及那農口中的獨眼狼張江,疤面狼趙森。十二匹狼武功雖不到一流之境,但相去也是不遠,未投身黑龍會前,也都是江湖中凶名赫赫的魔頭,其實十二匹狼本身另有外號,投身黑龍會後,合稱十二匹狼,凶名更著。   李傳燈聽說一下子來了十二匹狼中的兩匹,驚得背心冷汗直冒,以致於全然沒去注意那農夫對他的稱呼有什麼古怪,但白試和那農夫話中另一部份的意思他還是聽明白了,訝異的看著白試道:「這位大哥是什麼人?他會幫著咱們對付黑龍會嗎?黑龍會一下子來了兩匹狼。」   不等他說完,白試微一搖頭,道:「不必擔心,你靠在馬車邊,提防萬一驚了馬車,其它的不必去管。」又對車中道:「楊夫人楊公子,呆會前面有個小熱鬧,不必擔心,只管在車中看著便是。」說完了把馬一夾,當先而行,李傳燈心中忐忑,緊傍著馬車,跟在後面。   行出里餘,前面林子裡忽地傳出狼嚎聲,此起彼伏,似乎瞬時間群狼齊至,讓人毛骨怵然。   李傳燈一驚,一把抓住了馬車的韁繩,聽得車中小楊昆一聲低呼:「娘,我怕。」卻聽得楊夫人道:「小昆不怕,要學你爹爹。」楊夫人的聲音其實也在微微顫抖,但小昆卻應了一聲,道:「是,娘說爹爹連死都不怕,小昆要學爹爹,小昆也不怕死。」   車中的對話,李傳燈全都聽在耳裡,胸中忽地一熱,只覺一股血氣騰地升起,暗暗點頭:「不愧是楊大人的後人,小昆你放心,除非那兩匹狼從我屍體上踏過去,否則休息靠近馬車。」   狼嚎聲尤在起伏不絕,白試白眼斜視,猛地裡仰天狂笑,叫道:「龜孫子們,你白爺爺的頭髮不是嚇白的,少嚎喪了,給你白爺爺出來吧。」   他這一笑,狼嚎聲立止,一聲忽哨,從林中竄出二十多條漢子,均著青色緊身勁裝,對襟上繡一條黑龍,正是黑龍會殺手的招牌裝束,這些殺手身後,兩人緩步而出,也是黑色緊身勁裝,只是左胸上各繡了一個狼頭,獠牙大張,綠眼幽幽,讓人毛骨怵然,兩人都是三、四十歲年紀,左面一個瞎了一隻眼,是獨眼狼張江,右面一個臉上隆起一條高高的紅疤,不用說是疤面狼趙森。   兩匹狼三隻眼緊緊盯著白試,張江嘿嘿一笑:「白老兒,你劍底殘生,不找個地方曬曬老骨頭,偏還出來現世,真是活得不耐煩了麼?」   「老夫活得挺好,一天三頓老酒,有滋有味。」白試哈哈笑,捋了捋袖子,斜眼看了兩狼道:「就是睡覺覺著床板子太硬,想要剝兩張狼皮下來墊墊。」   趙森哼了一聲,眼中射出凶光,張江卻又嘿嘿一笑,獨眼緊盯著白試眼睛,道:「白老兒,你就老實說吧,到底是誰在背後給你撐腰,否則憑你白眼橫天這把老骨頭,沒理由敢跟我黑龍會發橫。」   「黑龍會?」白試仰天狂笑:「一條死蛇而已,總有一天老夫要剝了它皮一節一節煨了下酒,不過有一點你沒猜錯,這副擔子老夫確實挑不起,扛大旗的是我們總鏢頭李傳燈。」說著向李傳燈一指。   李傳燈是長安鏢局新任的總鏢頭的消息,黑龍會自然是知道的,但根本就不相信,所以張江才這麼問,現在白試這麼回答,張江趙森向李傳燈掃了一眼,卻一起仰頭大笑起來。   「白老兒,別開玩笑了,就憑這傻大個兒,我擔保他連我一招都接不住呢。」趙森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李傳燈一直以為,白試祁明讓他做總鏢頭,只是鬧著玩,最多也就是掩人耳目,到真與黑龍會碰上就不會那麼說了,沒想到白試當面對著兩匹狼還是這麼說,一時間面紅耳赤,但聽了趙森這話,心中卻猛地一跳,拍馬上前,橫眼看了趙森道:「我要是接得住你一招呢?」   他這麼大鐵錘一橫,倒也氣勢凜然,趙森雖絕不信外表憨頭憨腦的李傳燈能有什麼本事,但白試即然莫名其妙的捧了他做總鏢頭,也許真是真人不露像呢,因此一時間竟給李傳燈的氣勢攝住了,不敢應聲。   白試心中暗笑,面上卻不動聲色,反一本正經勸李傳燈道:「總鏢頭不必動氣,對付這等小狼崽子,根本不必總鏢頭親自動手。」說著手一揮,高聲叫道:「兄弟們何在。」   聲未落,忽聽得風聲嗖然,張江趙森反應極快,同時急叫:「小心暗器。」各取兵器護住己身,但那些黑龍會殺手卻來不及應對,哎呀聲裡,一下子栽倒了七八個。   第十九章   「是什麼人敢暗算偷襲?」趙森怒叫,聲未落,眼前人影晃動,一個黑衣人從林中急射出來,這黑衣人身材高大,只是頭臉都給黑巾蒙住了,看不清樣子,他雙手使一柄九環大砍刀,身未至,刀已起,連人帶刀急撞向趙森,凶悍絕倫。   趙森也是使刀,吃驚之下不敢硬擋,斜跨一步,揮刀斬向那黑衣人左腹,那黑衣人不閃不架,刀頭一偏,又是一刀當頭急劈,竟是一副同歸於盡的打法。   趙森驚怒交集,避無可避,橫刀一格,「錚」的一聲巨震,連退兩步,那黑衣人也給他震得退了一步,身未立穩,卻又連跨兩步,復一刀當頭劈來,驍勇凶悍,竟是不給趙森喘氣的功夫。而除了這份凶悍,剛才那一刀趙森也試了出來,這黑衣人功力比自己只高不低,一時心下怯了,不敢還攻,只是見招拆招,給那黑衣人一連數刀,劈得連連後退。   這黑衣人撲出的同時,同時還有一個人從林中撲出來,這人一身灰衣,也是黑巾蒙面,不過身材較之使刀的黑衣人要矮小得多,與使刀黑衣人的凶悍更為可怖的是,這人身子一面飛掠過來,雙手一面急射暗器,他從林中撲出,不過三四丈的距離,雙手倏伸倏收,卻至少揮動了七、八下,飛針、鐵沙子、柳葉刀、無尾箭,暗器種類更是數不勝數。黑龍會殺手先前給打倒七八人後,餘下的已有提防,各舞刀劍護身,卻仍是防不勝防,便在一眨眼間,除張江外,餘下的黑龍會殺手全給暗器打倒,有的當即斃命,有的在地下慘呼不絕。   李傳燈在一邊看著,眼見這灰衣漢子雙手亂舞,暗器便如暴雨般刮過去,不由暗暗咋舌,想:「這人敢不是有七八隻手,若換了我,便要把這許多暗器從身上掏出來,至少也要小半天的功夫啊,更別說打人了。」   張江使的是一條盤龍槍,在那灰衣漢子暴雨般的暗器攻擊下,惟有將一條槍舞得風雨不透,眼見手下成片栽倒,卻是半點忙也幫不上,心中驚怒交集,眼見灰衣漢子撲近,一聲狂嗥,手中槍舞一個斗大槍花,照著那灰衣漢子迎頭疾刺,口中狂呼:「你是誰,是不是當年的千手天丁丁千手。」   他這一槍含怒而發,勢勁力疾,那灰衣漢子並不硬接,身子一撥,一個跟頭翻起,直翻到張江頭頂,口中呵呵怪笑:「你管老子是誰,是認乾爹麼,行啊,兒子乖,乾爹送你個見面禮兒。」手一揚,一把飛爪射出,急打張江頂心。張江回槍反打,那灰衣漢子飛爪卻已收回,身子斜飄,飛爪到了張江後心,張江盤龍槍「毒龍擺尾」,反身急刺,那灰衣漢子卻又已變招,接連七八招,竟無一招是實的,張江先前提防他暗器,始終留著三分餘力,這時惱將起來,一聲狂嗥,盤龍槍一抖,舞起十數個槍尖,照著那灰衣漢子兜頭蓋臉罩將下去。   那灰衣漢子見他這一槍猛惡,忽地裡一聲厲叱:「看暗器。」   張江怕的就是他的暗器,心中一凝之際,那灰衣漢子脫出槍尖威力所及,忽地左手一揚,打出一把繡花什,但對的卻不是張江,而是另一面的趙森,趙森本就給那使刀漢子劈得步步倒退,早已手忙腳亂,哪防得給張江纏著的灰衣漢子會突然向他發暗器,聽得風聲不對急要避時,雙腳上早不知著了多少枚繡花針,啊呀一聲一個踉蹌,叫聲未落,那使刀漢子的刀已跟著來了,一刀便將他一個腦袋劈落在地,再不能叫得第二聲。   那使刀漢子一刀劈死趙森,卻突地收刀怒視著那灰衣漢子道:「誰要你幫手了,沒你幫手難道我劈不了這狼崽子嗎?」   「不要我幫手嗎?」那灰衣漢子嘻嘻一笑,雙手叉腰,一連竄道:「我高興幫,喜歡幫,偏要幫,你能拿我怎麼樣?」   「老子斬了你。」那使刀漢子一聲怒吼,一刀便向灰衣漢子劈去,那灰衣漢子斜裡一跨,嘻嘻笑道:「啊呀好險,可惜沒劈著。」笑得越發得意,他越得意那使刀漢子越怒,九環刀狂舞,照著那灰衣漢子一通猛劈,勢頭較之先前劈趙森還要猛惡得多。   李傳燈在一邊看著,正高興趙森給一刀劈了,沒成想這兩個人倒自己打上了,一時間目瞪口呆,另一邊張江剩下孤家寡人一個,早嚇破了膽,眼見有機可趁,撥身便溜,一個起落便進了林子。   「哪裡走,站住了。」那灰衣漢子見張江逃走,一斜身脫出刀圈,飛身追去,那使刀漢子卻仍是不肯干休,怒叫道:「你先站住了,吃我一刀再說。」怒吼如雷,直追入林中,李傳燈正自發呆,那使刀漢子突地又折了轉來,筆直掠到李傳燈面前,提刀抱拳,恭恭敬敬的道:「幸不辱命。」   他這個舉動讓李傳燈大吃一驚,慌忙抱拳回禮,剛要開口,那使刀漢子卻已回身追入林中,又是怒吼聲起:「死猴子,今天不劈你一刀,休想老夫和你干休。」遠遠的傳來那灰衣漢子的聲音:「來,來,來,追得上我算你本事。」聲音越去越遠,倏爾不聞。   「這兩個傢伙。」白試呵呵大笑,一臉歡暢,李傳燈卻是一肚子驚疑,看了他道:「白大伯,剛才那兩位是什麼人,是不是我們長安鏢局另外還有人?」   「不是,長安鏢局沒人了。」白試笑容微收,搖頭,看向李傳燈,道:「至於這兩個傢伙,你先不要問,到一定的時候,一切都會告訴你的,你現在知道了,只會東想西想的,反而麻煩。」   他這麼說,李傳燈只好把一肚子疑惑全收回去,白試說屍體不必管,趕路就是,到風凌渡,搭船過了黃河。   驚疑的不止李傳燈一個,後面還有肖紫衣寧劍仁兩個,早在張江等學狼嚎聲起,寧劍仁兩個便發覺了不對,驅車跟近,只要李傳燈一遇險,兩人就要出手帶了李傳燈走,本來依肖紫衣的意思,見到有兩匹狼親至,立馬就要帶李傳燈走,免得臨時措手不及,但寧劍仁總覺得中間有什麼不對,一定要看看再說,誰知越看越吃驚,到李傳燈鏢隊走出老遠,兩人還在發呆。   「張江猜的應該沒錯,那人十九是千手天丁丁千手,但怎麼可能呢?」寧劍仁不住的搖著頭,看向同樣是滿臉驚疑的肖紫衣。   「那使刀蒙面人絕對是霹靂刀信倫。」肖紫衣一臉的肯定:「但江湖上傳說,和丁千手一樣,他也是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死了啊。」說到這裡,她略頓一頓,回看著寧劍仁:「不過我最想不通的是,就算他們沒死,為什麼突然會在這裡出現,憑什麼幫著傳燈對付黑龍會呢?他們跟長安鏢局可沒什麼關係啊。」   「還有件有趣的,不知道你發覺沒有?」   「什麼?」肖紫衣看他。   「最後信倫本來追出去了,卻又跑回來對著傳燈行了一禮,樣子還挺恭敬。」   「對啊。」不等他說完,肖紫衣猛地就叫了起來:「是非常怪,傳言信倫性子火爆,從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怎麼對傳燈就另眼相看呢?」   「你再把這件事和傳燈突然做了總鏢頭的事聯想一下。」寧劍仁眼中露出深思之色:「我先前以為是白試和傳燈鬧著玩,現在看來,絕不那麼簡單。」   「那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傳燈另有什麼神秘來頭?」   第二十章   對肖紫衣的問題,寧劍仁久久無言,好半天才道:「我也猜不到。」抬眼看向肖紫衣,道:「一路跟下去,黑龍會這次死傷慘重,絕不會善罷干休,好手必然源源而至,以信倫兩個,絕對扛不住,我到要看看,這支鏢還能走多遠,還能有什麼奇跡出現。」肖紫衣點頭贊同。   知道鏢隊附近另有一股神秘力量護送,也提防被看出破綻,寧劍仁兩個的車便跟得慢了一些,這日看看太陽偏西,遠遠望去前面有一個鎮子,寧劍仁道:「鏢隊該歇在鎮子裡,我們也緊趕兩步,早點進鎮吧。」肖紫衣點頭,令車伕緊趕一鞭,但離著鎮子還有里餘,馬車突然停了,寧劍仁打簾子向外一看,神情一凝,肖紫衣也張眼望去,低叫一聲:「黑龍會的人。」   七、八名黑龍會殺手堵在路中,各執刀劍,凶神惡煞,不許商旅進鎮,被攔著的商旅已有好幾十人,議論紛紛,卻是沒人敢上前理論。   「黑龍會要在鎮子裡對傳燈他們下手。」肖紫衣急叫。   寧劍仁點頭,道:「我兩個悄悄下車,掩進去。」   「應該還來得及。」肖紫衣叫,埋怨:「我們該跟緊一點的,黑龍會這次來的人一定多得多。」   寧劍仁一聲不吭,只是藉著地勢的掩護當先急掠,兩人進鎮,從一間商輔後繞過去,便到了鎮中心的街道上,探頭一看,都舒了口氣,但再看一眼,卻又同時屏住了呼吸。   讓兩人舒心的是,鏢隊好好的,就停在街中心,李傳燈白試一邊一個護著楊夫人母子的馬車,白試白眼向天,李傳燈卻是兩眼瞪圓,緊握大鐵錘。   十丈開外,一群黑龍會殺手當街站著,最前面卻擺了一張交椅,椅上坐了一個老者,手上居然還端了一杯茶,在慢慢的喝著,這老者胸前衣襟上繡了一個咆哮的虎頭,事實上不看他衣襟上的虎頭寧劍仁也能一眼認出來,無影虎管蒙,黑龍會三虎之一。   管蒙身側,還有十二匹狼中的四匹,白狼白九,禿狼僧雨,黑狼方春平,以及前日逃得性命的獨眼狼張江。   一虎四狼。   這就是讓寧劍仁兩個倒吸冷氣的原因。   七大劍派中,無論哪一派,傾全派之力也絕對接不下這五個人,更別說還有數十名訓練有素的黑龍會殺手。怎麼也想不到,黑龍會為了李傳燈這支鏢隊,竟然出動了如此強大的力量。   寧劍仁將頭略微往後縮了縮,低聲道:「想救傳燈走已不可能,呆會只有盡力進攻,阻住一虎四狼,讓傳燈自行逃走。」   「那管蒙眼中精光四射,內力只怕不下於你,若不用流雲劍法,只怕擋他不住,但一用流雲劍法。」本來商量好的,為防給黑龍會看出根底追上門來,兩人救人時都不用流雲劍法,讓黑龍會查無可查,但現在面對一虎四狼如此實力,不用流雲劍法顯然不可能。   寧劍仁聽出肖紫衣口中的猶豫之色,轉頭看她,道:「傳燈救了你,便是救了我,救了我們全家,也是救了流雲劍派,如此大恩,流雲劍派即便劍折派滅,也是回報不了的。」   肖紫衣再沒想到寧劍仁會是這樣想,心中一顫,抓住了他的手。   水志遠當年的背叛讓肖紫衣恨入骨髓,但有時午夜夢迴,卻仍然會想到那個人,肖紫衣知道,在她心底的最深處,始終有那個人的影子,愛也好恨也好,那個人永遠在那裡。然而在這一刻,肖紫衣突然在心底問自己:「如果他現在出現在我面前,仍然像當年那樣用火一般的眼神看著我,請我原諒,說他愛我,我會跟他走嗎?」   這麼想著,肖紫衣竟是癡了,那個人會突然回心轉意,回來求她原諒,這是當年痛徹骨髓時曾做過無數次的夢,當年在夢中也無數次的原諒他,而今日,當這麼問著自己的時候,她才突然發覺,寧劍仁,她的丈夫,在她心底的份量竟是如此的重。   寧劍仁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肖紫衣這一刻竟然會有如此複雜的心緒,看著妻子熾熱的眼神,他拍拍她的手,轉頭看向大街,因為這時管蒙已站了起來。   「你們的同黨再不出來,我可要動手了。」管蒙眼光陰沉沉地,看著鏢隊就像狼在看著一群羊。   黑龍會出動這麼大陣仗,目標當然不僅僅再是鏢隊中這幾個人,而是要將所有暗藏的人也一網打盡,至少日前出手的信倫丁千手絕不能放過,信倫兩個雖蒙了面,但黑龍會和寧劍仁一樣,也憑武功確定了兩人的身份。所以管蒙攔住鏢隊後,並未馬上動手,而是靜等信倫等人現身,一杯茶喝完,始終不見人出來,管蒙不耐煩了。   「你急什麼,老夫的茶還沒喝完呢。」聲音突地響起,在左面的茶樓上。   寧劍仁肖紫衣與管蒙一樣,聞聲立即抬頭看去,臨街的窗口,現出一張老者的臉,並沒有蒙面,寧劍仁一愣,想:「這人是信倫還是丁千手,怎麼前日蒙面今日卻不蒙了呢?是了,估計是知道武功瞞不了人,所以乾脆以真面目出手。」心中這個念頭還在轉著,卻突地覺出了不對,這老者身具異象,兩隻耳朵特別長大,尤其是耳垂,比常人至少要長出一倍,生似畫裡的佛祖。   「長耳佛陳耳。」寧劍仁低聲暗叫,而同時管蒙也叫了出來,管蒙語氣中有著明顯的驚怒和些許的惶惑。   陳耳是老一輩中的名俠,一手驚雷掌雷驚天地,三十年前便已名動江湖,只是近二十年來不見在江湖上走動,還以為他早死了,不想竟會突然之間在這裡現身。   管蒙等的是丁千手信倫,再想不到露頭的會是陳耳,這就好比摸黃鱔卻摸出一條大蛇一樣,叫他如何不吃驚。   不過管蒙很快就鎮靜下來,一抱拳,道:「不知陳老在此,陳老是怪在下攪了清靜?還是存心要架這梁子?」他這語氣中明顯有示弱的成份,沒辦法,對手名頭太大,至少在眼前的情況下,只要有可能,管蒙不想招惹這樣的敵人。   陳耳冷笑一聲:「你不是在等人嗎?老夫就在這裡。」   這話很明顯了,管蒙眼神一冷,道:「原來一切都是陳老在暗中主持,陳老聲名雖大,但若想和黑龍會作對,只怕還差著點兒。」   陳耳仰天打個哈哈,連連搖頭:「錯了錯了,老夫一把老骨頭,如何敢擔此大任,主持此事的另有其人。」   管蒙又驚又疑,盯視著陳耳,叫道:「另有其人,那人是誰?」   陳耳仰天又是一陣大笑,眼光有意無意的在李傳燈臉上一溜,道:「英雄出少年啊。」   他眼光雖是一瞟而過,但無論是管蒙還是寧劍仁肖紫衣都是清清楚楚的看在眼裡,同時一驚,也同時情不自禁的看向李傳燈,不過各人心中所想卻並不相同,管蒙心中是怎麼也不肯相信:「真是這傻小子在主持,絕不可能。」   寧劍仁想的卻是:「傳燈果然另有來頭。」   李傳燈自己也在暗裡嘀咕:「他看我做什麼?」他可絕不會認為陳耳口中英雄出少年的少年會是他,他倒是少年,但離著英雄兩字卻有著十萬八千里之遙,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   「陳老是個爽快人,我們也不必客氣了。」管蒙看向僧雨和張江,手一揮,道:「你兩個拿下老匹夫。」   第二十一章   陳耳名頭太響,管蒙自付以自己功力,只怕對付不了,但兩狼以二對一,即便不勝,至少也輸不了,管蒙同時算定,信倫丁千手也一定來了,兩人若出手相幫,他也可遣白九方春平抵住,自己則親自出手拿李傳燈白試,一個糟老頭子一個傻大個子,還不是手到擒來,到時騰出手來策應四狼,則此仗穩勝。   不出管蒙所料,張江兩個一往上撲,茶樓中果然就有兩條人影撲下來,分頭迎上張江僧雨,錚錚數響,張江兩個衝不上去,與撲下的兩人一齊落下,而這時管蒙已是面色大變。   撲下的兩人和前日信倫兩個一樣,都是黑巾蒙面,然而管蒙可以肯定,這兩人絕不是信倫和丁千手,因為這兩人用的都是長劍,身材也大不相同,不過管蒙還是瞟了一眼張江,張江看到他眼光,微微搖頭。意思這兩人身材和丁千手兩個不一樣,是另外的人。   得到確定,管蒙吃驚更甚,從剛才對的兩招看,這兩人身手絕不亞於兩狼,如果再加上一直未露面的信倫丁千手,這股實力已凌架於管蒙手中實力之上,這到底是一股什麼樣的神秘力量,竟擁有如此之多的好手。   管蒙心中震驚,面上卻不露聲色,看一眼兩人,抬頭看向陳耳道:「貴方好手不少啊,陳老是個爽快人,能不能說一句,貴方到底是什麼來頭,可別說是以前長安鏢局死了的鏢師又活轉來了,我可不信鬼神之說。」   他這個問題,也正是一邊的寧劍仁肖紫衣急欲弄明白的,陳耳信倫丁千手再加上這兩個蒙面人,這實力驚人,江湖上從沒聽說過有這樣的組合,所以寧劍仁肖紫衣也是眼巴巴的看著陳耳。   陳耳哈哈一笑,道:「這個你不必問,我只想告訴你,風再起,血重燃,黑龍會橫行無忌的好日子到頭了。」   他不肯回答,管蒙心中失望,眼光一冷,掃一眼白九方春平道:「你兩個上去,我到要看看陳老兒手底下到底還有多少好手。」   白九兩人依言撲上,陳耳呵呵一笑:「我早說過我只是個敲邊鼓的,不過你想看看我們的實力到是不難。」隨著他的笑聲,茶樓中復撲出兩個蒙面人,迎上白九方春平,白九兩個早有心理準備,略接一招,便與撲出的兩人一起落在了街面上。   管蒙心中認定,迎擊白九兩個的,只可能是信倫丁千手了,不可能再有其他人,然而撲下來的這兩個人,一個使判官筆,一個使的竟是一枝獵叉,顯然絕不是信倫兩個,只是從與白九兩個對的一招看,功力不在白九兩個之下。   這股神秘力量竟真的擁有如此之多的好手,管蒙心中的震驚當真難以形容,與張江眼光一對,眼見張江一臉驚駭的搖頭,管蒙立時做出決斷,叫道:「撤。」   「想走,有那麼容易。」陳耳一聲大喝,飛身而起,凌空撲下,直撲管蒙,那四個蒙面人也是一湧而上,但管蒙決斷得非常及時,起步在先,見陳耳凌撲來,管蒙雙手齊揚,打出兩枚飛鏢,身子卻是半步也不停的往前飛掠,張江等四狼也一樣,也是邊放暗器邊跑,絕不纏鬥,瞬時間便出了鎮子,陳耳幾個不捨,齊追出去,街道上眨眼間便空空蕩蕩,不見半個人影,倒是兩邊的茶樓酒肆中伸出一個個腦袋,那是鎮上先前躲起來的居民,這時伸頭出來望風呢。   寧劍仁肖紫衣找了個客店住下,兩個人都有些發呆,今天的事,給他兩個的震憾實在太大。   「我兩個還巴巴的說要救傳燈,笑話,真是笑話啊。」寧劍仁不住的搖頭。   「劍哥,你說陳耳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首先一點,這些人和長安鏢局不可能有什麼關係,這一點可以肯定。」   「是。」肖紫衣點頭:「長安鏢局只是空牌子,即便當年全盛之時,也不可能請得動這麼多好手來給他們幫忙護鏢,更別說今日。」   「如果說是衝著楊大人的忠烈,一幫俠義之士湊到一起,那也有可能,但是。」說到這裡,寧劍仁看向肖紫衣,眼中滿是疑惑:「無論是長耳佛還是信倫丁千手,都是在江湖上消失了多年的人物,那四個蒙面人功力不低,我卻怎麼也想不出是誰,只怕十九也是隱身多年不出的人物,這樣的人出來一個兩個還有可能,這麼多人都為了楊大人出來,你認為可能嗎?」他不等肖紫衣回答,自己卻先緩緩的搖了搖頭。   「有沒有可能是我們所不知的一個神秘幫派,但這個幫派有這麼多好手,怎麼會不為人所知?」   「我看根子還是在傳燈身上。」寧劍仁眼中閃過一道亮光:「白試為什麼要讓傳燈做總鏢頭,就算他七老八十了還老天真要鬧著玩,楊夫人母子的性命是可以拿來鬧著玩的麼?這是疑點之一。疑點之二,信倫那日的回頭一禮,換作你我,信倫當面也不見得作禮,更別說跑出去了又跑回來。疑點之三,陳耳今日那有意無意的一眼,還有什麼英雄出少年,長耳佛聲名赫赫,連臉都不肯蒙的人,他會信口開河?」   「但那日傳燈來流雲山莊,親口說是大師兄的弟子,那是不會錯的,而且明顯看得出來,大師兄格守師門戒律,沒傳他流雲劍,他那點子武功,連乘龍三招都接不下,莫非。」說到這裡,肖紫衣眉毛一揚:「對了,肯定是在這一年多他另有了奇遇,肯定是這樣。」   看著她一臉興奮的樣子,寧劍仁卻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有件事你不知道,乘龍撒了謊,後來我背後問了鳳兒,那日傳燈和朱龍起衝突,不像乘龍說的只是鬧了一下就給勸開,而是和朱龍大打了一場,情形和那日在流雲山莊一樣,在山莊他為護師妹拚死苦挨鳳兒兩個的鞭子,而在那酒店裡他為師父則是以命搏命,給朱龍打了個半死。」肖紫衣性子急躁衝動,而寧劍仁卻要細心得多。   「什麼?」不等他說完,肖紫衣已是勃然大怒:「乘龍敢撒謊,那後來是怎麼分開的,傳燈是給打得爬不起來了朱龍才住手,很好,這筆帳我記下了。」   「不是。」寧劍仁搖頭:「那傻小子不怕打,而且也叫朱龍吃了點苦頭,據鳳兒說,朱龍後來都出劍了,他武功比傳燈高得多卻出了劍,顯然是給傳燈不要命的悍勁逼急了,呵呵。」說到這裡,寧劍仁一笑,眼中有欣賞之色,似乎看到了當日李傳燈以命搏命的樣子,略略一停,道:「後來是那酒店老闆看不下去,露了一手,把朱龍幾個趕了出來,不過你不要讓為那酒店老闆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後來我問過郭大俠,長安城裡的武林中人,郭大俠大抵知道,那酒店老闆其實是當年的摘星手祁明,二十年前瞎了一隻眼,心灰意冷退出江湖,那天他一招就把朱龍扔出了酒店,嚇著了那乘龍幾個愣頭青,其實祁明武功只能勉強到一流之境,只是他的摘星手頗為玄奇,出奇不意罷了,真要打,乘龍鳳兒合力,至少可以和他打個平手,這樣的人,我想你不會認為他有多大的神通,能指揮得動陳耳這幫人吧。」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肖紫衣眼中的迷惑越來越深,忽地眼光一凝,看向寧劍仁道:「找傳燈去,當面問個清楚,不問清楚我今晚上睡不著覺。」   「女人晚上不睡覺會老得很快哦。」寧劍仁這會兒卻還有心思開玩笑,見肖紫衣臉上露出嗔怒這色,笑道:「好吧,為了夫人的俏臉兒,本掌門就陪你走一趟,不過要見傳燈只怕有點難度,如果傳燈客店旁邊還伏得有陳耳那樣的前輩高手,我們想強衝進去都不可能,除非自暴身份,但這樣一來。」   「我有主意了。」不等他說完,肖紫衣忽地一笑,道:「讓小二送張條子去,讓傳燈來見我們,而且我絕不暴露我們的身份,劍哥,你常說我臉蛋比劍法漂亮,劍法比腦瓜子漂亮,你到猜猜看,我能有什麼妙計讓傳燈知道是我而別人就算看了也絕猜不到?」   第二十二章   夫妻兩個私下裡相處時,寧劍仁常愛半真半假的拿肖紫衣不愛動腦筋的火暴脾氣開玩笑,這會兒肖紫衣拿出來說事了,寧劍仁微微一笑,從李傳燈救過肖紫衣的事上,他其實大致能猜到,但這會兒若直說出來可就是大傻瓜了,當下搖搖頭,道:「夫人妙計安天下,我還真猜不到了,不過夫人啊,你這樣的說法,好像和傳燈之間有什麼秘密約定似的,我可是有些吃醋呢?」   「吃你個頭啊。」肖紫衣果然給他的話逗得芳心大悅,笑嗔著打了他一下,寫了張條子:「胳肢解穴,三更後來見我。」   店小二送了條子去,李傳燈一看,果然立即就知道是肖紫衣找他,因為山神廟胳肢解穴,救的就是肖紫衣啊。高手層出不窮,白試偏又不肯說,李傳燈心裡也一直在猜測,看了肖紫衣這張條子,一下子恍然大悟:「原來是掌門師叔和師嬸在背後主持,怪不得一下子冒出這麼多高手,以流雲劍派掌門人的身份,請些人來暗裡護鏢自然是不難的了。」心中興奮,又想起那日救了肖紫衣後肖紫衣要收他做掌門弟子的事,想:「想不到掌門師叔師嬸對我如此眷顧,竟然不惜冒得罪黑龍會之險,請人來幫忙,只可惜師妹沒找到,否則見師叔師嬸如此對我,她一定不會再生氣,願意進流雲山莊了。」   胡亂想著心事,一時只聞鼓響三聲,已是三更了,白試早睡著了,打著呼,李傳燈想著只是去見寧劍仁兩個,不必打招呼,便悄然起身,出得店來,照著先前那店小二說的往街東頭走,剛過了兩個輔面,眼角忽覺得左面巷子裡有身影一晃,急扭頭看時,早覺左邊頸上一麻,隨即眼前一黑,一頭栽倒。   在徹底喪失神智前,李傳燈感覺到有人在他倒地之前將他扛在了肩上,同時旁邊屋頂上有人怒喝撲來,後面的就再也不知道了。   李傳燈再醒過來時,發現自己竟是泡在河水裡,正給湍急的河水帶著急速往下游流去,身子半浮半沉,水從口鼻中直灌進來,事實上他醒過來,便是給水嗆醒的,感覺到身子在往水底下沉,手腳急忙打水,要浮上來,但這一動才發覺,手腳沒有半點感覺,生似不存在一般,心中大駭之下,又連嗆了兩口水,不過這兩口水嗆下來,卻把李傳燈嗆清醒了,想到了昏倒之前頸上一麻的事,想:「是了,必是偷襲我的人用了什麼藥物,讓我全身麻木了,如果真是手腳沒有了,至少會覺得痛吧。」想清了這一點,倒是不害怕了,身子不能動,呼吸無礙,便竭力調整腹中氣息,始終讓身子保持在半浮的狀態。   人其實是可以浮在水面上,不過需要一定的技巧,李傳燈剛好就有這種技巧,雙龍村得名的由來,便是因村後的雙龍河,李傳燈打小在河裡泡大,水性精熟,他最絕的一手,是可以平躺在水面上睡覺而手腳完全不需要划水,只要調節呼息在腹中保持一定的空氣就可以,當年戲水練出的小玩意,想不到這會兒竟成了救命的絕招。   不再嗆水,身子往下游衝去,李傳燈神思卻回到了先前的小鎮,心中思忖:「暗算我的,必然是黑龍會的人,不知他們有沒有攻擊客店,楊夫人和小昆有沒有事?」擔著心事,又想:「奇怪,黑龍會的人即然暗算我,我怎麼又一個人泡在了河水裡呢?出了什麼意外?」   李傳燈猜得沒錯,暗算他的確實是黑龍會的人,原來肖紫衣叫店小二遞條子的事給黑龍會暗留在鎮上的人發覺了,知道了條子上的內容,雖猜不出叫李傳燈去的人是誰,但三更去是知道的,於是管蒙便暗中調動人手,預先埋伏,用毒針暗算了李傳燈,毒針上塗有黑龍會密制的麻婆散,不傷人命,卻能讓人全身麻木,所以李傳燈會覺得自己四肢好像沒有了一樣。   李傳燈怎麼會泡在河裡呢?這與陳耳等人有關。一路護鏢,白試之所以敢呼呼大睡,就是因為知道了邊上有護暗鏢的人,他和李傳燈這明裡的一老一少只是個幌子,不必真要他兩個出力,這夜當然也是一樣,有人守著,李傳燈出來自然也知道,只是沒想到黑龍會伏得有人要暗算李傳燈,但李傳燈一中暗算,伏哨立即就發現了,立馬撲過來,李傳燈昏過去之前聽到的怒喝聲便是陳耳布下的伏哨發出的,這伏哨是信倫,而暗算李傳燈的則是禿狼僧雨,信倫雖發覺得早,還是慢了一步,李傳燈已給僧士雨扛在了肩上,僧雨扛了李傳燈飛跑,後面信倫猛追,陳耳等人得到信號也紛紛趕來,而管蒙自也佈置下了接應的人手,分頭截擊。   管蒙計劃周密,預先在鎮外的小河邊安排了船隻,划算是一面派人引開追兵,一面用船悄悄帶了李傳燈離開,不想陳耳等人實力太強,截攔的人根本攔不住,僧雨剛到河邊,後面信倫丁千手就追了上來,不過白九也來了,僧雨慌急中把李傳燈往船上一拋,讓船上的黑龍會殺手先帶了李傳燈走,自己與白九截擊信倫兩個,那黑龍會殺手站起身來接李傳燈,人還沒接到,先挨了丁千手一鏢,李傳燈一撞過來,連著這黑龍會殺手的死屍一起跌進了河裡,因為河堤較高,丁千手發了一鏢後就給白九纏住了,再看不到堤下的事,白九兩人以為只是自己手下中鏢落水,李傳燈還在船上,自然不能讓信倫兩個搶回去,而信倫兩個不見船划開,也以為李傳燈在船上,四人捨死拚命的惡鬥,卻全不知道李傳燈早給河水沖去了下游。   李傳燈像一節枯木一樣往下游流去,現在他只盼望一件事,早點天亮,碰上漁船或是客船,他雖全身僵硬象具死屍,但他相信,別人只要看到他大張著的眼睛,一定會救他的。   天邊漸漸的有了一絲魚肚白,快要天亮了,因為極度寒冷而陷入昏沉中的李傳燈眼光亮了好些,他在心底竭力告訴自己,不能昏過去,一定要大睜著眼睛,大清早,沒人會來撈一具死屍的。就在他暗暗為自己打氣的時候,身子突然被一股巨力一扯,將他直扯入水底去。李傳燈大吃一驚,急忙閉住呼吸,那股巨力扯著李傳燈一直在水底潛行,李傳燈心中惶急:「是什麼東西咬住了我在往水底拖,是大魚?水猴子?」他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只知道那東西力量很大,體形也一定小不了。   「完了,沒死在黑龍會手中,到變成魚食了。」就在李傳燈腹中空氣將盡,要憋得昏過去之際,耳邊水聲一響,出了水面,李傳燈急睜眼,無論如何,要死也看死在什麼東西口中。   出水的地方,已是一個溶洞裡,先一剎那李傳燈幾乎完全看不清楚,適應了一會兒,藉著水面反射進來的微微天光,他終於看清了拖自己進來的那個東西,一時間魂飛魄散,那竟是一條鱷魚。   把李傳燈這麼一個大東西拖進來,那鱷魚似乎也著實有些累了,並沒有立時開始進餐,而是大張著嘴巴,彷彿在那兒喘氣,不過這並沒有減低李傳燈心中的驚懼,那鱷魚便喘一天氣,終是要吃他不是?這時他腦子幾乎已完全不會轉動,恍恍惚惚中只有一個念頭,盼望鱷魚一口咬斷自己的脖子,如果先吃了手腳再吃身子,一時不死,還能看到鱷魚生吃自己的肉,那可真是慘透了。   這時鱷魚突然叫了一聲,李傳燈有一種感覺,鱷魚的這叫聲有一種驚惶的意味,李傳燈心中一凝,他本來閉上了眼睛,急忙睜開,看那鱷魚,只見鱷魚扭頭在望洞子裡面看,且不絕的發著叫聲,那叫聲有些急促,似乎是在威脅,威脅裡又明顯的透著驚懼,似乎是有什麼天敵靠近。   鱷魚是水中之王,李傳燈想不出還有什麼東西敢到鱷魚口中來奪食,這時李傳燈的上半身已給拖出水面,半躺在沙灘上,視界良好,加之天光也越發的亮了,李傳燈便也轉動眼珠子看過去,這一看,他眼睛一下子大了許多。   第二十三章   他在洞壁上,看到了一幅奇景,不,其實應該是兩幅,只是最初他只看到一幅。那奇景是什麼呢?是一團火球,或者說,一條火線,從左面的洞壁上快速的掠過來。   李傳燈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那鱷魚似乎知道,而且非常害怕,叫了幾聲,眼見那火球越來越近,那鱷魚撐不住了,撲通一聲下了水,向洞外游了出去。   李傳燈可跑不了,只能瞪眼看著那火球,鱷魚雖然跑了,可誰知道來的是個什麼東西呢?他的心怦怦直跳。這時那火球已近,到李傳燈對面的洞壁上停住了,李傳燈終於看清,一時驚訝不已,原來那竟然是一隻壁虎,就體形來說,和尋常的壁虎一模一樣,不同的是,這只壁虎通體赤紅,並且在身周形成一個半尺左右的光圈,其光赤紅灼熱,就像一團燃燒著的火。   世上竟有如此異物,李傳燈一時看得呆了,倒忘了害怕。這只壁虎似乎是衝著李傳燈來的,但這時卻並不靠過來,而是對著李傳燈這面的洞壁吱吱的叫著,似乎是在示威。李傳燈心中奇怪,轉動眼珠往自己這面的洞壁上看去,這一看,眼睛一下子又睜大了,在自己躺著的這一面洞壁上,竟然懸著一隻蜘蛛,這只蜘蛛有拳頭大小,李傳燈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大的蜘蛛呢,但最奇異的不是它的大,最奇異的,是這蜘蛛周圍的洞壁竟然結了冰,結成的冰一直往洞裡延伸,在這一面的洞壁上形成一條尺許寬的冰溜子,很顯然,這只蜘蛛和壁虎一樣,也是剛從洞裡爬出來的,那只火壁虎一時不敢過來,顯然是忌憚這只冰蜘蛛。   這世上竟有全身發火的壁虎和能讓水結冰的蜘蛛,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李傳燈全然忘了害怕,心中只是好奇,看看蜘蛛又看看壁虎,想:「會凝冰的蜘蛛和會發火的壁虎,真是聞所未聞啊。」   這蜘蛛名為冰蛛,生於地心寒眼之處,為世間至陰至寒之物,因之所過處滴水成冰。這壁虎名為火虎,與冰蛛剛好相反,卻是生於火山眼之處,稟性至陽至燥,這兩樣異物在世間都是極為罕有,除了偶遇,想有心去找是絕對找不到的,而在這洞子裡能同時碰到這兩樣異物,更是任何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也沒人知道這兩個東西為什麼會出現在同一個洞子裡,至於給李傳燈撞上,則是因為李傳燈身上的麻婆散,麻婆散裡有一味主藥叫麻婆醉,冰蛛和火虎稟性雖完全不同,卻都喜歡麻婆醉,所以聞到氣味後同時給引了過來。   李傳燈只顧看稀奇,忘了害怕,冰蛛火虎彼此顧忌,一時也誰都不敢動,只是互相示威,冰蛛發出的是絲絲絲的聲音,十分尖利刺耳,又是在李傳燈這一面,李傳燈如果不是手腳不能動,一定把耳朵塞起來。   火虎性燥,對峙一會,不耐煩了,飛快的爬了過來,不過還是不敢直對著冰蛛衝過去,只是爬到了李傳燈的右手一端,冰蛛在李傳燈的左手一面,相隔丈餘,又是相互對峙,冰蛛的絲絲聲更尖利了三分,火虎當然也不會示弱,口中不絕的發出虎虎虎的聲音。   「這兩個傢伙看來要打起來了,一個會凝冰一個會發火,咬到一起卻不知是什麼樣子。」李傳燈眼珠左右轉動,暗暗猜測,雖然眼珠子因為瞪得久了有些發酸,卻是不敢眨一下,生怕一下沒看到錯過了精彩場面,也是,武林中頂尖高手的決鬥多有人見,冰蛛和火虎爭鬥,問遍天下,見過的人卻只怕一個都沒有。   李傳燈全然沒去想冰蛛火虎為什麼會都對著他而來,更不知道冰蛛火虎感興趣的不是彼此間的爭鬥,而是麻婆醉,正提著興頭看熱鬧呢,火虎突地縱身而起,但不是撲向冰蛛,而是凌空撲下,火虎一動,冰蛛立即也閃電船撲出,同樣撲向李傳燈。   李傳燈才想到可能不妙,身子已是一抖,本來完全沒有知覺的身子突然間就有了感覺,而且那感覺是如此的強烈,先是右手中指一熱,隨即一股熱流沿右手向著身子裡面飛速射進來,那情形,就像是一根燒紅的鐵條從他右手直捅進來一般,與右手相反,左手卻是一冷,然後是一股寒流沿左手射進體內,那種冷啊,就像身體中捅進了一把冰刀子。   當然,這只是李傳燈的感覺,事實上即沒有燒紅的鐵條也沒有冰刀子,一冷一熱,是冰蛛火虎分頭吐進李傳燈體內的寒毒和火毒,無論是冰蛛的寒毒還是火虎的火毒,都是這世間無可抗拒的絕毒之物,若只論毒性之純之烈,人類配出的毒藥完全不值一提。   如果進入李傳燈體內的毒只一種,寒毒將讓李傳燈瞬時凍成一個冰人,火毒則會讓李傳燈全身筋絡氣血於瞬間爆裂。但寒毒與火毒同時進入,這兩種情況卻都沒有發生,而是在李傳燈體內形成了冰與火的劇烈爭鬥,那種情形,就好像冰河遇上了燒紅的鐵水,彼此間絕不相容,發起了決死的拚鬥。   李傳燈的身體成了冰與火決鬥的戰場,那種滋味,並不是言語可以形容,李傳燈自己也說不出來,因為他一下就昏死過去了,腦子失去了意識,身子卻在拚命的翻騰,麻婆散的區區毒性早給寒毒與火毒驅得無影無蹤,恢復活動能力的身子先是猛然綣縮,然後復猛地彈起,差一點就撞到了洞頂上,落到水裡,便就在水裡不停的翻滾起來,七竅流血,人若厲鬼,在水中不停的翻滾,不停的嘶吼。   無論是人類還是獸類,都有一個共同的特性,在獵物掙扎時,不會鬆開,而是加一把力,拚命抓在手中。冰蛛火虎也一樣,任李傳燈怎麼掙扎,都是咬著死不鬆口,又因為感覺到了彼此的毒性,為怕自己落在下風讓獵物給對手搶走,於是便不絕的將毒液注入李傳燈體內,直到兩個都力盡毒干,一個給李傳燈滾動的身子壓得稀爛,一個給李傳燈甩到洞壁上甩了個肚腸破裂,同時死於非命。   當寒毒火毒過了最初劇烈的衝撞期後,略微安靜了些,作為戰場的李傳燈也就安靜了下來,昏死過去,也不知昏迷了多久,李傳燈終於醒了過來,睜開眼,卻已到了洞外,躺在河灘上。李傳燈腦中昏昏沉沉,最初什麼也想不起來,坐了好一會兒才記起在洞裡的事,急看自己的雙手,冰蛛火虎並沒有咬在自己手上,一時舒了口氣,但這一口氣剛剛出口,一顆心還沒有落下來呢,胸口膻中穴突地一跳,兩股氣一下子冒出來,將李傳燈胸腔塞得滿滿的,並且在胸腔裡不住的翻騰。   李傳燈一聲大叫,猛地跳了起來,只覺胸中難受到極點,彷彿整個人都要炸開一般,幾乎難以呼吸,他雙手在胸口不住的抓撓,只恨不得把胸腔扳開,若在平日,他這麼在胸中狠抓,非抓得血淋淋不可,但這會兒出了怪事,身上的皮膚竟是極其堅韌,雖給揪得通紅,卻就是抓不破,李傳燈狂呼亂叫,無法可想,看河岸上有一棵大樹,急奔過去,用胸膛猛撞,這麼撞著,還真的好過了些,這時候他身上的力量大得驚人,那樹有大海碗粗細,就是大水牛去撞,輕易也撞不斷,但給李傳燈撞得七八下,竟咯嚓一聲攔腰斷作了兩截。   第二十四章   李傳燈並不知道,他的體質已給寒毒火毒徹底改變,兩種劇毒在融合了他的氣血後,在他體內形成了兩股巨大的力量,如果用內家術語來說,也就是內氣,不過這兩股內氣不是他依功法練出來的,他也不會引導這兩股內氣循經絡運行,便塞在了胸腔裡,不能為己所用,反而憋得難受之極。   李傳燈不明白這中間的玄虛,他只知道胸膛撞樹可以舒服一些,這棵樹斷了那就再找一棵,偏偏河岸上大樹不多,放眼一望,不遠處一座大山,當下便狂奔過去,一步邁出,竟有丈餘,中間碰到河溝水岔,有的寬達兩丈有餘,平時是無論如何也跳不過去的,此時卻是猛一發力就跳了過去。   所謂看山跑死馬,那山看起來也不太遠,其實有好幾十里路,李傳燈勢若奔馬,也跑了小半個時辰才到山邊。上了山,大樹自然多起來,不過這會兒李傳燈不想去撞樹了,因為他發現一路跑再一路狂吼亂叫,胸間的鼓脹竟好了許多,便一路往山上奔去,哪座山高就往哪裡爬,也不知跑了多久,更不知翻了多少座山,直到跑得全身脫力,再也動不了一步,這才一跤跌翻,躺倒在地,胸間的兩股氣息也不再翻騰鼓脹,疲累已極,眼睛一合,立即便進入了夢鄉。   再醒來時,已是第二天響午,只覺腹中飢餓難耐,翻身坐起,卻驚起不遠處的一隻野雞,撲著翅膀飛出去,李傳燈手邊剛好有一塊石頭,隨手撿起就打了過去,他其實只是碰碰運氣,並沒有把握,然後這時竟是奇準無比,一石頭正中野雞身子,打了下來,李傳燈狂喜:「竟有這等口福。」飛奔過去撿起野雞,就在山溪中洗剝了,借山石打著了火,烤了來吃,雖無油鹽佐料,但餓得很了,吃起來也甚是香甜。   這一段時間,胸間始終不見鼓脹之象,李傳燈心中尋思:「胸口這麼翻,必然是給那蜘蛛和火壁虎咬了,中了毒,這一會兒不見發作,莫非昨日跑那一會兒,毒藉著汗都流出來了?若真的沒事,那我得盡快趕回去,白大伯找不見我,必然急了。」正想得美呢,突覺膻中穴一跳,兩股氣一沖而起,直欲把胸腔脹破,情形與昨日一般無二,李傳燈狂跳起來,知道自己想得太天真了,不過已有了昨日的驚驗,倒不驚慌,大吼一聲,撥腳狂奔,邊奔邊叫,速度較之昨日竟又快了好些,驚起無數飛鳥走獸。   這一奔,又是大半天,直到半夜時分,胸中翻騰的內息漸漸平復,始才疲極而睡。第二天也是這樣,近午醒來,吃了點東西,胸中鼓脹隨即發作,只有繼續狂奔發洩。   這麼奔了十多天,李傳燈慢慢的總結出了體內毒氣發作的規律,總是在近午時發作,一直要到子時左右才會平息,李傳燈同時也發現了自己體質上的巨大變化,一是力道大得驚人,有一次他有意試了一下,一棵碗口粗的大樹,竟給他一拳打斷,這種驚人的拳力,便是師父水志遠也絕不可能擁有。二是速度快得不可思議,有幾次狂奔時驚起山免野鹿什麼的,索性追下去,這些以速度見稱的野物竟是跑不過他,最後不是活活累死就是給他生擒活追。三是身體的抗打擊能力和恢復能力大大提高,有時從高高的山石上摔下來,只是痛兩下,一點事也沒有,而給荊棘劃開皮膚什麼的更是小菜一碟,睡一夜一定好。   「現在若有大鐵錘在手,絕對可以和十二匹狼中的任一匹拼一下,真想不到給那兩個異物咬一口,力氣竟然可以大這麼多,只是這胸中的餘毒不知要怎樣才能驅除乾淨,也跑了十多天了,那毒氣好像也並沒有弱一點兒。」李傳燈心中即喜且憂,心中尤其還掛記著楊夫人母子和白試,但毒氣每天定時發作,想去幫手也不可能,惟一盼望的是多跑得一些日子後,能讓毒氣隨汗水排出來。   這日李傳燈又在山中狂奔,前面突然現出一片石林,他也不管那麼多,直奔進去,那石林極大,李傳燈奔了大半日,竟一直是在石林裡轉,當日累極了,也沒想那麼多,一覺睡到第二日響午,睜開眼,忽見頭頂上立著一隻大公雞,他吃了一驚,翻身坐起,再看,才發現原來是一座山峰,因為比石林高出許多,乍眼看去,就像懸在頭頂上一般,那山峰形狀極為奇特,像極了一隻昂首高啼的大公雞。   李傳燈虛驚一場,自嘲的一笑,想起昨日在石林中亂轉的事,試著走了一段,四面都是石林,根本找不到路,暗暗點頭:「這石林果然內含陣法。」他沒學過陣法,知道靠瞎撞是絕對撞不出去的,頹然立住,想:「看來我要困死在這石陣中了。」抬首望天,突然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那座懸在石林上頭的公雞樣的山峰竟然不見了。   山峰遠高於石林,照理說無論在石林中任何位置都是可以看到山峰的,怎麼只走了這麼幾步就看不到了呢?李傳燈奇了起來,一時忘了被困的事,往左面繞過去,轉過左面石柱,一抬頭,果然又看到了那座山峰,一根石柱怎麼就能攔住高高在上的山峰呢,李傳燈越發奇了起來,照原路退回,再往右走,繞過右面石柱,抬頭,奇了,大公雞又不見了。   「這還真是有趣呢。」李傳燈情不自禁笑了起來,想:「我且向後退看看。」轉身剛要邁步,腦中突然靈光一閃,突然就記起了滅唐匕中那張圖上的話:金雞一啼天欲亮,二十四轉定江山。   「難道我一通亂跑,竟然跑到了滅唐神殿的進口。」李傳燈心中一時驚疑不定,試著從左面石柱繞過去,再往左繞,頭頂的大公雞又不見,退回來往右繞,便又看見了大公雞,心中驚異,一路繞去,看不到大公雞便退回來,心中默記石柱的根數,繞到第二十四轉,眼前霍然一亮,竟是出了石陣,眼前一座高峰,陡然直上,怕不有數百丈高,崖壁如削,寸草不生,正對著石林出口的崖壁上寫著四個大字:滅唐神殿。   字體劍撥戟張,色作暗紅,彷彿當日竟是用鮮血寫成,雖只是四個字,卻有千軍萬馬洶湧而來的氣勢。   「原來我真的進了寶山了。」看到這四個字,李傳燈心中再無懷疑。滅唐神殿本就藏在太行山中,李傳燈這些日子其實就是在太行中亂跑,不過他能一頭撞進石林,也真有點瞎貓撞著了死老鼠的味道。   滅唐匕中的圖上記得有進滅唐神殿的方法,李傳燈左右一看,果然在崖壁的一個凹洞裡看到了一柄銅錘,拿出來,照著唐字上面的那一點猛力擊去,錘到第三錘,那一點陷了進去,轟然巨響中,崖壁上開了一扇門,裡面黑洞洞的,李傳燈找一根枯枝點著了,走進去,進洞一丈左右,竟是一處斷崖,這可大出李傳燈意料之外,他還以為進了洞門,裡面就是個大寶庫呢,誰知卻是個斷崖,左右也完全沒有路,看那崖下,黑漆漆的,更不知有多深,心中一時大感疑惑,不過隨即就明白了:「這是對尋寶者的考驗,膽小不敢跳的,只能進寶山而空返了,我反正身中奇毒,如其這麼不死不活的熬著,不如跳下去,死也看個稀奇。」想得清楚,眼一閉,縱身跳下。   那崖不知有多高,李傳燈只聞耳邊風聲嗖嗖,一顆心不由自主懸了起來,忽聞「怦」的一聲,卻是掉入了水裡,李傳燈心中一鬆,待入勢將盡,雙手猛一打水,竄將上來,出得水面,睜眼看去,但見置身在一個巨大的洞子裡,洞壁上瑩瑩的發著光,細看竟是一顆顆的夜明珠,照得洞中珠光瑩瑩,不顯黑暗,但李傳燈處身的水潭地勢有些低,看不到洞中還有什麼,當下爬上岸,抬眼看去,一時瞪大了眼睛。   洞中堆滿了東西,左手一側,是一堆一堆的金磚銀錠,還有一箱一箱的珠寶,巨大的珠寶箱子都是敝開的,珠光寶氣,耀得人眼花,右邊一側,則是一捆捆的兵器,刀槍劍戟,什麼都有,碼得整整齊,堆得小山也似。   珠寶與兵器的中間,留著一條寬寬的甬道,甬道的盡端,擺著一張極大的椅子,椅上輔以黃綢,黃綢上有一頂王冠,王冠兩側各擺著一本書。   洞中的東西實在過於驚人,李傳燈雖有心理準備,仍是呆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便向那椅子走去,到近前,見那王冠下壓著一幅綢條,寫得有字,拿起來看,見上面寫道:即進神殿,便為有緣,可向孤之王冠三跪九叩,繼承孤之衣冠,即承孤之大業,有兩件事務須謹記,得孤之寶庫,必為孤滅唐,否則孤便化厲鬼也必索爾命,其次,轟雷九擊神功須練到第七擊以上,方能有推得開神殿大門的神力,資質超群,有十年時間,當可達到,因此不必性急,安心在殿中練功,同時可潛心揣摩赤松子兵法,心意精誠,孤於冥冥之中,必將助爾。   王冠兩側的兩本書,一本寫著轟雷九擊秘譜,一本寫著赤松子兵法,李傳燈對兵法不感興趣,先拿起轟雷九擊秘譜,翻了一下,裡面有圖有字,此時他卻無心細看,只想到一件事:「資質超群者也要在這裡面練十年,那我要呆多少年?」這麼想著,扭頭左右看,在洞子左側見到一扇石門,放下書走過去,試著一推,那門紋絲不動,看來杜建德所言不虛,練不成第七擊神功,休想出得神殿,李傳燈又到水潭邊,抬頭往來處看,陡崖壁立,寸草不生,除非是壁虎,否則休想上得去。   「看來真要在這洞裡呆一二十年了。」李傳燈發著呆,膻中穴裡忽地一跳,毒氣又再發作,狂跳起來,便在殿中一陣狂奔,神殿看起來大,真個跑起來卻顯得太小,李傳燈胸中憋得難受,看兵器中有一對大鐵錘,便拿了一柄,一通狂舞,直舞到手上起了血泡,毒氣仍是翻騰不休,索性跳進水潭裡,在水中舞錘,水有阻力,大鐵錘舞動加倍要力,如此胸口方覺舒服些,水中魚非常多,他舒服了,裡面的魚卻倒霉了,到李傳燈收錘上岸,潭面上已是一層死魚。   李傳燈一覺醒來,洞中無日月,也不知什麼時候了,只覺腹中飢餓難忍,這才記起有兩天沒吃東西了,剛好潭中死魚成片,撈一條出來,取火石打了火,再折了兩條槍柄,美美的烤了一頓魚片吃,吃得飽了,在洞中轉了一圈,摸摸珠寶,看看各式兵器,最終又拿起了轟雷九擊秘譜,從頭細看。這一細看,李傳燈不由的就張大了嘴,原來轟雷九擊十分怪異,轟雷之名,本應十分威武,可練的兵器,卻是一枚繡花針。   「用小小的繡花針行轟雷之擊,這怎麼可能呢?」李傳燈暗暗搖頭,但看到後面,他卻不搖頭了,譜上寫道:「世間有大力之人,執千鈞之錘而若持鴻毛之輕,其舞山搖地動,其勢雷轟電掣,不過是一身蠻力,其力雖猛而散,雖威而粗,不足取也,真正通者達人,於全身氣血控制自如,欲大則大,欲小則小,舉重若輕,舉輕若重,持小小一枚繡花針,而若持萬鈞之重錘,針尖所指,無堅不摧。」   「舉重若輕,舉輕若重,針尖所指,無堅不摧。」李傳燈喃喃念叨,眼中放光,想:「如果真像這上面說的,一枚繡花針上有萬斤的力量,一針下去,那確實是什麼也擋不住。」   心中驚異,細看練法,轟雷九擊是內外合練,內練轟雷九擊神功,外練轟雷九針針法,轟雷九針總共只有九個式子,分為直針,橫針,立針,斜針,前擊,後刺,左圓,右弧,中定,但手法卻十分繁複,各種用針之法總計起來,竟多達八十多種,如果不是譜上一一列明,李傳燈真難以想像一枚小小的繡花針還有那麼多的用法。轟雷九針每一式都是以轟雷九擊為輔,每一針都是威力卻大,譜上記得明白,轟雷九擊共有九層,所以稱為九擊,第一擊練成,針上便有殷殷雷鳴之聲,再練下去,雷聲漸息,至無聲無息,便是第二擊大成,到雷聲再起,便已進入第三層之境,雷聲四鳴四息,到第九擊,欲響則響,欲息則息,隨心所欲,轟雷九擊便算大成,而要想出此神殿,要到練成第七擊,也就是針上雷聲第四次響起。   王冠邊上其實放了一枚用來練功的繡花針,只是李傳燈先前沒注意,因為他想不到一枚繡花針有什麼用啊,這時知道了,拿起針,當天便照秘譜上所記練了起來,直練到毒氣發作,舞得筋疲力盡,睡一覺起來,又練。   此後就這麼循環往復,餓了烤魚而食,毒發拚命狂舞,睡醒專心練功。洞中無日月,但李傳燈想記住日子,便以每日毒發為一日,劃痕為記。先前每次毒發,從午時至子時,要翻騰足足半天,但到李傳燈劃痕為記兩三個月的樣子,毒氣發作的時間便慢慢的短了下去,李傳燈不知道時間,但他有明顯的感覺,而且胸中的翻騰也明顯的沒有以前那麼厲害了。   「天雷九擊的內功看來可以驅除毒氣。」李傳燈心中暗暗喜悅,越發努力練功。   照杜建德所說,資質超群者也要十年左右才能達到第七擊的功力,李傳燈可不認為自己資質超群,他給自己定下的時間是二十年,心中尋思:「我加油練,有二十年該夠了吧,二十年後,師妹該有三十六七了,我們還能見上一面。」有這個打算,心中便沒有急於求成的思想,只是一步一步照著功法練去,叫他想不到的是,在他劃痕為記的第五個月的時候,一日練功時,針上忽然響起了殷殷的雷鳴聲,李傳燈先前還不相信,試了幾次,每次都有雷鳴聲響起,知道確是轟雷九擊的第一擊練成了,心中狂喜,加倍苦練。針上的雷鳴聲也越來越響,到後來真的有若炸雷,若不是擺在眼前,李傳燈真的無法相信,小小一枚繡花針刺出,能發出如此巨大的炸響。   大概又過了三個來月的樣子,針上的雷鳴聲卻細了下去,在一個月的時間裡,完全消於無形。   照譜上的說法,雷聲從極響而至於無聲,是轟雷九擊的第二擊練成了,但怎麼可能有這麼快呢?李傳燈怎麼也不肯相信,想:「三四個月就從第一擊練到第二擊,難道我是天才?怎麼以前沒發現啊。」   這件事讓李傳燈驚疑不定,但有一件事李傳燈卻可以肯定,那就是毒氣發作的時間又比以前短了許多,現在最多翻騰一個時辰左右,他心中想:「不管是不是真的練成了第二擊,至少毒氣又驅除了不少,這一點絕對可以肯定。」   任何功法,都是越到後面越難,轟雷九擊第一擊用了半年,第二擊至少也要半年以上,不可能用的時間越來越短的,因此李傳燈有這種不敢相信的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或者說,照常理,他是正確的,但他沒有想過,一直折騰他的毒氣,在毒性互抵及與他的氣血交溶下,變成了兩股巨大的內力藏在了他的身體裡,以前他無法控制,這兩股力道就在他體內作怪,但隨著轟雷九擊功法的加深,在功法的引導下,這兩股巨力逐漸化入了他的經絡中,為他所用,所以功法的進度越來越快,而毒氣發作的時間則越來越短。   又兩個月後,雷鳴聲復起,其聲更響,而僅僅只是一個多月,雷鳴聲便又於極響之中慢慢低落,一個多月後便消於無聲,再過了一個多月,雷鳴聲復起,而到這時,李傳燈體內的毒氣已只是每日微微跳動一下,再不似先前翻天覆地的折騰。   此時李傳燈再拿起先前那柄大鐵錘,真有若鴻毛之輕,而小小一枚繡花針,他卻可以覺出千斤之重。到這個時候,他再無懷疑,知道自己功力確是有了極大的長進。   又三個月,雷鳴聲第四次響起,照功法進度,該已是到了轟雷九擊的第七擊,但李傳燈始終難以相信自己的進境會有這麼快,杜建德說得明白,資質超人的到七擊也要十年呢,他兩年都不到,難道他是天才?心裡有這種懷疑,李傳燈便不敢去推那扇石門,他害怕,萬一確是沒有到第七擊,那會大大的打擊他的自信心,每日仍是埋頭若練,又三個多月,雷鳴聲漸息,終至於無聲,李傳燈暗自思忖:「等雷鳴聲再次響起,那時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一定去推門。」照前面的經驗,雷鳴聲一響一息,不過兩三個月時間,然而這次他苦練了四個多月,針上並無半點聲息發出,但一針刺出,暗流潛湧,威力之強,自己也是暗暗咋舌,若不是親手使出,實無法想像小小一枚繡花針上有如許威力。   又練了個多月,再無寸進,但身上內力之強,針上威力之大,卻又是明擺著的,李傳燈猶豫再三,終於再按捺不住,這一天睜開眼來,霍地爬起,咬牙:「不論怎樣,試試再說。」在神殿四下一看,雖是珍寶如山,他倒也沒有太大的貪念,只是抓了兩把金瓜子放在搭鏈裡,將繡花針紮在腰上,到石門前,深吸一口氣,雙手推門,緩緩發力,那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一道天光直射進來,外面竟是大太陽的天氣。李傳燈心中狂喜,再加一把力,終於將石門推開到身子可以出入,然後閃身而出。   第二十五章   石門外是一個山谷,小溪流水,林木蒼蒼,空氣中有花的香氣,更有不知名的鳥兒在宛轉低語,李傳燈心中一時大有重回生天的感覺。   這時身後轟隆聲作響,殿中機括發動,石門自動合上了,李傳燈回身,對著神殿深施一禮,低聲道:「夏王前輩,多謝你賜給小子的神功絕學,滅唐小子做不到,但小子絕不會用轟雷九擊做傷天害理之事。」一躬起身,回身覓路出谷,卻忽然覺出有些不對,似乎有人,急抬眼看,只見小溪對面一株大樹的樹洞裡,盤膝坐著一個老和尚。老和尚雙目緊閉,身形枯槁,竟似乎是死了。   李傳燈跨溪而過,走近兩步,抱拳道:「大師,小子李傳燈有禮。」看那老和尚,一動不動,似乎真的死了,李傳燈再走近些,注意到老面尚面前有一塊青石板,上面寫得有字,看那字,一時怵然而驚,石板上寫道:示出神殿者,轟雷九擊本名陰雷九擊,轟雷九針本名陰雷九針,也叫邪靈鬼嘯之針,創自五百年前絕世狂魔陰雷子,陰雷子以殺氣入針,小小繡花針上竟有雷鳴之聲,其實乃是殺氣作嘯,習者不覺,只以為是雷鳴之音,日久殺氣越盛,致不能自制,屠毒天下,到最後殺氣攻心,狂舞而死,害人害己。老衲慧明,於佛法中悟得一法,取名清心咒,可消彌陰雷九針的殺氣,奈何於此谷中苦等百年,終不見有緣人出殿,陽壽已盡,書咒於後,後世有緣人見此,萬萬習練,則於天下幸,亦於己身幸,切切記之。   「原來針上的轟響不是雷聲,而是殺氣作嘯,怪不得每次運功提針,都有一種怪怪的好像要一針劃破天地的感覺,原來那就是殺氣,邪靈鬼嘯之針,想來是旁人對此針的稱呼了,好可怕。」李傳燈暗中直冒冷汗,看那石板下面,果然有一段清心咒,咒不長,功法也頗為簡單,當下用心記了,便以石板封了樹洞,再堆石徹之,倒身三拜,禱道:「多謝前輩,小子本來自信不會仗轟雷九針胡作非為,但想不到針中殺氣竟是不能自己,差點墮入魔道,此後必勤練清心咒,去針中殺氣,以所學除暴安良,造福天下。」   拜畢起身,覓路出谷。李傳燈心中掛著兩件事,一是師妹水杏兒的消息,二是長安鏢局,也不知楊夫人母子最後怎麼樣了,白試等人有沒有將楊夫人母子安全護送到家。   「我先去那小鎮上問問,說不定小鎮上的人知道。」李傳燈心中尋思著,出山後,覓路往那日的小鎮上來,剛上了官道,前面數騎飛馳而來,李傳燈抬眼一看,當先兩人竟是寧鳳和肖乘龍,另外上次在長安見過的朱龍、齊大志、謝虎、楚成等幾個也在裡面,到又是巧遇了,中間只多了一個女孩子,這女孩子大約十七八歲年紀,白衣如雪,一柄長劍斜背在背上,她身上並無特別招眼的東西,距離還遠,李傳燈甚至還無法完全看清她的臉,然而當李傳燈抬眼看時,眼光卻情不自禁落在她身上,事實上李傳燈是先看到這個女孩子,然後才看到寧鳳肖乘龍幾個。   上次長安喝酒與朱龍打架,李傳燈頗惱了肖乘龍寧鳳,但後來誤以為陳耳等人是寧劍仁肖紫衣找來的,心存感激,連帶對寧鳳也生出好感,因此這時看到肖乘龍兩個,心中倒高興起來,站在路邊,抬眼看著馬隊奔近,眼光與肖乘龍寧鳳對上,含了笑剛要打招呼,肖乘龍卻先叫了起來:「這不是我們的李總鏢頭嗎?你老人家怎麼突然在這裡冒出來了?」   他語氣輕浮,話中大有譏笑之意,李傳燈心底一沉,收了笑意,抱一抱拳,卻不吱聲,心中暗凝:「肖師兄對我好像有成見,為什麼?」   這時朱龍幾個全停了下來,朱龍大笑道:「著啊,正是我們的李總鏢頭,前年你在長安威風凜凜,一夜變成個總鏢頭,可卻又半路上連人帶鏢消失得無影無蹤,我說李總鏢頭啊,你中途是怎麼溜掉的,你保的鏢呢?不是給你拐跑了吧?不過你若能在黑龍會手底將楊夫人拐走,那到也讓人佩服了。」   他這話更是不堪,李傳燈又驚又怒,心中一股殺氣騰然而起,不過馬上驚覺,急默念清心咒,殺氣稍抑,只是沉著一張臉,並不作聲。心中卻是暗暗思索:「聽他話中的意思,似乎我被暗算後,白大伯連同楊夫人母子都失了蹤,如果他們也是被黑龍會暗算,事情鬧了這麼大,黑龍會一定會放出風聲,以警告那些敢向黑龍會挑戰的人,江湖中即然全無消息,那麼該當是掌門師叔他們請來的人將楊夫人母子悄悄送走了,但肖師兄語氣也大是不善,難道掌門師叔師嬸悄然行事,連肖師兄寧師姐都瞞著?」   李傳燈不知道,那夜他被暗算,因為是一追一逃,到鎮外才動的手,肖紫衣兩個甚至沒有聽到打鬥之聲,只是白等一夜,第二天起來,不但李傳燈,連整個鏢隊都神秘失了蹤,再找不到半點線索,以後也再沒有半點風聲,肖紫衣雖惱著李傳燈竟敢不去見他,但還是猜李傳燈和鏢隊的失蹤是那股神秘力量所為,頗為歎服,回山莊後,閒談中對李傳燈頗為欣賞,只是猜不透李傳燈到底有什麼來頭。肖乘龍聽了這些話,不敢反駁,心底卻越發的不服氣,明擺著啊,李傳燈當總鏢頭的頭一天還挨了朱龍一頓暴打呢,有什麼神秘來頭了?肖紫衣兩個欣賞他,只是偏心而已,妒火越盛,所以這會兒見了李傳燈便大放怪聲,朱龍是他死黨,也早議論過這事,認定李傳燈不是死了就是中途溜了,所以便有眼前這話。   朱龍見他不答,哼了一聲,對那穿白衣的女孩子道:「程小姐,你不是曾問起長安鏢局的事嗎?這位便是長安鏢局的總鏢頭李傳燈李大鏢頭了,小姐有話,可以當面問他。」又怒瞪著李傳燈道:「李傳燈,這位程小姐是白雲澗青風神尼親傳的弟子,仙子一樣的人物,你須老實答她的問話,不得放肆。」   武林中有句話:白雲有盡,蒼海無涯。說的是兩大秘境白雲澗和蒼海閣。兩大秘境各有驚世絕學,聲望之隆,還凌駕於佛道五大派之上,新冒出來的七大劍派更只有高山仰止的份,兩大秘境極少有弟子入世,秘境的所在,更是無人知道,但兩大秘境的威名,卻始終高懸在所有江湖人的心中。兩大秘境的名頭,李傳燈自也聽水志遠提起過,聽得這白衣少女竟是出自白雲澗,心中一震,抬眼看去,那白衣少女也在看他,眼光一對,李傳燈全身一震,急忙低頭。   雖然低下了頭,但白衣少女的影像卻仍清楚的閃現在他腦中,那是一張清麗無鑄的瓜子臉,不著半絲脂粉的臉龐彷彿是來自天界,平靜的眼眸是如此的明亮清澈,宛若夏日午夜幽遠的星辰。一直以來,李傳燈對女人都沒多少感覺,那不是說他沒遇上美女,別的不說,就肖紫衣寧鳳,便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就是水杏兒,分開時雖還只是十三四歲,也是天生的美人坯子,然而所有這些人,都從沒有讓李傳燈有這麼轟然一震的感覺。   勉力吸氣穩住心神,李傳燈抱拳:「李傳燈見過程小姐。」卻是再不敢抬頭。   那白衣少女也抱了抱拳:「我是程映雪。」   「程小姐有什麼事請說。」李傳燈仍是不敢抬頭。   所有人都看著李傳燈,這中間自然包括寧鳳,李傳燈的神情自也全落在了寧鳳眼裡,眼見李傳燈心慌意亂的樣子,忍不住重重的哼了一聲,如果說以前肖乘龍一直對李傳燈心懷妒火,那這幾天來,寧鳳就一直在吃程映雪的醋。寧鳳素來自負,家世好,父母的掌上明珠,又生得美貌無雙,隨便到哪兒,見了她的年青男子無不神魂顛倒,情不自禁的圍著她轉,寧劍仁曾不無幽默的說她就像個臭雞蛋,只要出了門,身邊就會圍上一大群蒼蠅,雖然他這個比喻惹得寧鳳母女娘大發雌威,對他飽以粉拳,但也確是說出了實情。然而自程映雪一露面,情形突然就全變了,程映雪出身強過她,武功強過她,美貌也強過她,而最要命的是那種超群脫俗飄逸若仙的氣質,寧鳳對著鏡子學了整整一個晚上竟然就找不到半點感覺,簡直要把她氣顛。程映雪出現後,所有男子象朱龍等人眼光就全綠了,時時刻刻以程映雪為中心,許多時候,彷彿就當寧鳳不存在,甚至肖乘龍也有這種頃向,而現在象李傳燈這樣的傻大個兒竟也是神魂顛倒,她心中怒火更難抑制,一聲怒哼,馬鞭一揚,叫道:「你們慢慢問,我要走了。」打馬直衝出去。   肖乘龍雖也為程映雪美色所迷,但終究還有兩分清醒,知道在程映雪這兒絕不可能有什麼希望,自己一生的命運還是要繫在寧鳳身上,急叫一聲:「師妹,等等我。」向程映雪一抱拳,打馬追上去。   這麼一鬧,程映雪也不好再停住馬慢慢的來問李傳燈,對李傳燈道:「李總鏢頭挺身替忠義之後護鏢的事,我十分佩服,但中間有些事讓武林同道十分迷惑,只是現在我們有急事要趕去歸元莊,如果李總鏢頭不反對的話,不如一起去,到時慢慢請教。」   朱龍哼了一聲,道:「程小姐何必這麼客氣,他身上疑點多著呢,去也要去,不去也要去。」   他這話,是把李傳燈當疑犯看待呢,李傳燈怒火上衝,不過隨即強自克制,抱拳道:「謹尊小姐之命。」   見他答應,旁邊的齊大志一躍上了朱龍的馬,道:「我和朱兄共乘一騎,李大鏢頭就騎我的馬好了,不過你可悠著點,你老人家架子大,別壓壞了我的馬兒。」   聽了他的話,朱龍等人齊聲哄笑,李傳燈已暗暗告誡自己不與這些人生氣,默念清心咒,翻身上馬,臉上不帶半點表情。   程映雪這次奉師命下山,肩負重要使命,因此對江湖上的事十分留意,當日李傳燈突然成為長安鏢局的總鏢頭,並有大批神秘高手護鏢的事,在江湖中傳得沸沸揚揚,程映雪自也是聽說了的,這時見了李傳燈,便格外留意,她功力遠在朱龍等人之上,眼光也銳利得多,看李傳燈站在那兒,雖是一臉憨像,氣勢卻是凝重若山,尤其在朱龍等人的冷嘲熱諷下而神色不變,顯示出驚人的自制力,不由暗暗點頭:「此人大不簡單。」   李傳燈不知程映雪等人要去哪裡,跟在馬隊中飛馳,奔了大半日,傍黑時分,前面一騎馬奔過來,馬上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漢子,左手用布帶吊著,似乎負了傷,看看奔近,謝虎叫了起來:「是歸元莊的葉葦兄。」打馬迎上,叫道:「葉葦兄,你怎麼一個人到了這裡,莊裡還好吧?」   李傳燈曾聽水志遠說起過歸元莊,莊主謝歸元乃是俠義道中響噹噹的人物,手創九九八十一式歸元刀,辛辣霸道,足可躋身當世一流高手之境,歸元莊弟子近百,在河洛一帶,名頭甚至還遠在七大劍派之上,但看這葉葦的情形,歸元莊似乎出了什麼事。   葉葦聽了謝虎的叫聲,翻身下馬,一臉悲憤的叫道:「是謝虎兄弟,你們來晚了一步,神燈教言而無信,提前動了手,我們猝不及防,全莊兄弟死的死傷的傷,師父他老人家也給賊子擄去了。」   「神燈教?這是什麼教派?能攻進歸元莊抓走謝歸元,勢力了得啊,怎麼好像從來沒聽說過?」李傳燈心中嘀咕,嘴上卻並不出聲,只在一邊看著。   這時程映雪等人都已下馬,眾人議論紛紛中,程映雪道:「葉大哥,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你說說清楚。」   謝虎忙向程映雪一指道:「葉兄,這位是來自白雲澗的程映雪小姐,你別急,一切自有程小姐給你做主。」   葉葦聽說程映雪來自白雲澗,臉上露出又驚又喜的神情,撲通跪下,叩頭道:「程小姐,請你大施援手,救救我師父。」   程映雪忙道:「武林一脈,自當援手,你不要急,先說說清楚。」   葉葦站起身來,定一定神,說了經過,而李傳燈從他的話和眾的問答中,也終於明白了個大概。   神燈教是新近冒出來的一個邪教,野心不小,年餘來併吞了不少黑道幫派,氣焰極盛,找上歸元莊,只是為一點小事,竟要謝歸元親自擺酒陪罪,否則便要屠莊,消息傳出,俠義道中人無不驚怒,神燈教限定謝歸元陪罪的時間是十天,算來是後天的事,雖然謝歸元並未向俠義道任何門派求援,不少知道消息的俠義道中人還是趕了來,程映雪等人也是聽到消息趕來的,再沒想到神燈教言而無信,提前在這天中午動了手,且卑鄙無恥的下了毒,謝歸元一則想十天之期未到,二則也是自負了些,沒怎麼防備,竟是全莊盡沒,葉葦也是好不容易才衝出來求援。   聽葉葦說完,朱龍等人紛紛怒罵,程映雪秀眉微凝,道:「即是今天中午才動的手,那神燈教的人去得該不會太遠,不知葉大哥可知他們的行蹤,若有線索,我們立馬趕去,必可救出令師。」   「有一點線索。」葉葦點頭,道:「這些日子我們對神燈教也留了意,在我們莊子的西面三十里處發現了一處叫鬼屋的地方,不時有他們的人出沒,可能是他們的巢穴之一。」   「那還等什麼,我們立即就去,攻入邪教老巢,搭救謝莊主,隨便將所有妖魔鬼怪一舉掃蕩乾淨。」謝虎振臂大叫,眾人群情激憤,齊看著程映雪。   程映雪微一凝神,斷然點頭,道:「好,就請葉大哥帶路,攻入鬼屋,鬼屋即是邪教巢穴,防守的力量必然不弱,大家相機而動,可為則犁庭掃穴,否則便只救出謝莊主等人,再徐圖後著。」   眾人一齊點頭,齊齊上馬,李傳燈也只有跟著上馬,朱龍忽地看了李傳燈道:「你給我老老實實的,若敢妄動,這次不是上次,休怪小爺劍不留情。」見程映雪轉頭看過來,忙討好的道:「這傢伙上次的事神神秘秘,這次邪教冒出來,他也不知從什麼地方鑽出來了,所以我先敲打敲打他。」   李傳燈聽朱龍竟把他和邪教扯上關係,心中怒火上衝,但這時程映雪眼光卻轉到了他身上,李傳燈忙垂下眼光,卻聽程映雪道:「無證無據的事,朱兄不可亂說。」   程映雪這話其實只是旁邊人的一句公道話,但聽在李傳燈耳裡,卻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溫暖之意。李傳燈也不知如何,只覺能跟在程映雪身後,感覺著她的存在,或者偶而偷偷的用眼角餘光瞟一眼程映雪美好的身影,心裡就特別的舒服,而程映雪這句話,更叫他如沐春風。   葉葦當頭帶路,一路急馳,跑了數十里,前面現出星星點點的燈火,像是一個小鎮。葉葦停住馬,對程映雪道:「鬼屋就在那小鎮的西頭。」   程映雪點頭,看眾人道:「為免驚動敵人,馬就放在這裡,大家休息一會,吃點乾糧,然後運輕功趕過去。」   眾人一齊點頭,下馬吃糧,李傳燈身上沒帶乾糧,自去坐在一邊,卻見程映雪走過來,伸手遞給他一個饅頭道:「李總鏢頭,多少也吃點吧。」   她這舉動大出李傳燈意料之外,眼見程映雪一隻欺霜賽雪的玉手伸到面前,一時間慌亂無措,忙伸手去接時,慌亂中竟碰到了程映雪手指,剎時間如遭雷擊,一張臉脹得通紅,結結巴巴的道:「謝—謝謝程小姐——啊,對,對不起。」   程映雪這舉動也打翻了朱龍一幫人的醋罈子,朱龍冷哼一聲:「瞧那傻樣。」   眼見朱龍等人吃醋,寧鳳卻樂了,道:「朱師兄,你可別弄錯了,我這位李師弟外憨內聰,我娘可說他是天下少有的聰明人呢。」   「就他?」朱龍仰天狂笑,齊大志等人也是一齊哄笑,但程映雪聽了這話卻是心中一動,暗暗點頭:「果然如此。」不由又多看了一眼李傳燈。   李傳燈這會兒的樣子可實在是不好看,一張臉脹得通紅,雙手捧著饅頭,慌張之下不知道怎麼辦,就咬了一大口,嘴中塞了饅頭,那厚嘴唇就加倍的突了起來,真是憨到了極點,程映雪看了他那樣兒,也忍不住撲哧一笑,忙轉開眼光。   李傳燈聽了她的笑聲抬眼看過來,卻只看到了程映雪的側臉,天光雖暗,她側面的曲線卻仍顯示出驚人的美麗,李傳燈一時看得呆了,心底只有一個念頭:「她長得真美。」   第二十六章   吃了乾糧,仍是葉葦帶路,幾人摸向鬼屋。鬼屋極大,外面看去,黑漆漆的,不見半點燈光,程映雪幾個人手不多,便不分散,從屋側摸將進去,一進院牆便發現了暗哨,楚成摸過去一指點翻,將劍往那暗哨脖子上一架,低喝道:「謝歸元謝莊主是不是在裡面,不說實話我就要你的命。」   那暗哨只是個小嘍囉,嚇得渾身發抖,點頭不迭道:「在,在裡面大……大廳中。」   「很好。」楚成微微一笑,劍一劃,那暗哨頸間鮮血飛濺。程映雪眉頭一皺,楚成叫道:「除惡務盡。」當先向大廳摸去,過了照壁,程映雪忽地低叫道:「楚兄。」話未落音,驀地裡狂笑聲起,笑聲中燈光大亮,現出一群人來,李傳燈一眼看去,不由低呼出聲:「黑龍會殺手。」   那群人都是身著青色緊身勁裝,胸前繡了黑龍,正是黑龍會殺手的招牌裝束,明明說是神燈教,怎麼變成了黑龍會呢,李傳燈一時百思不得其解。   這群黑龍會殺手前面,站著一個五十來歲的老者,這老者白白胖胖的一張臉,眼睛微瞇著,臉上始終帶著笑,如不看他身後那些黑龍會殺手,李傳燈一定會把他看作是哪個商輔的小老闆。   「笑面虎,平生笑。」楚成看了那老者,驚叫,叫聲中也充滿了驚訝。   「居然認得老夫,不錯啊年青人,有前途。」平生笑臉上的笑意更濃了,老眼看向程映雪,一抱拳道:「老朽平生笑見過程小姐,白雲澗的傳人,果然風姿照人。」   程映雪並不回禮,秀目疑惑的看著他,道:「是你們黑龍會在打歸元莊的主意?」   「是。」平生笑點頭,卻又搖頭:「但也不是。」他呵呵笑,看著程映雪,道:「為什麼這麼說呢?是,是謝歸元確是我們捉了,不是,是因為我們真正要捉的不是謝歸元,謝老兒只是個引子,我們真正要請的,乃是程小姐。」說到這裡,雙手抱拳向程映雪一揖,道:「我家會首聞得白雲澗高徒現身江湖,又是仙子一般的人物,十分仰幕,只怕平白相請,程小姐不願屈尊,因此發動本會全部力量在江湖中跟蹤程小姐芳蹤,終於設下此計,務要請得程小姐移駕一敘。」在他說話的這當口,四面腳步聲響動,無數黑龍會殺手將院子圍了個水洩不通。   「原來黑龍會真正想要對付的人是程小姐。」李傳燈心中暗凝,冷眼掃視四面的黑龍會殺手,想:「黑龍會這次出動的人手可著實不少,而且有不少高手。」他從眾人移動的掠風聲中,聽出四面都有好手圍上來。   平生笑雖說破陰謀,程映雪卻是神色不變,看了平生笑冷然道:「你們會首要見我,可以自己來,就憑你們這些人,只怕留不住我。」   平生笑嘿嘿一笑,道:「我相信程小姐的話,白雲澗神功絕世,就憑我們這些人,確實不一定留得下程小姐,但程小姐一個人衝出去容易,他們幾個呢?」平生笑笑嘻嘻的眼光在肖乘龍等人臉上掃來掃去,最後眼光落在寧鳳臉上,道:「這位是流雲山莊的小鳳凰寧鳳小姐吧,果然是人比花嬌,若是落到我那些如狼似虎的屬下手中,只怕有得苦頭吃了,程小姐忍心丟下……」   「我斬了你這老狗。」不等他話說完,寧鳳已是怒火上衝,撥劍猛撲上去。   「師妹小心。」肖乘龍自小和寧鳳一起長大,知道寧鳳的性子,寧鳳手一動,他已搶先撲出,後發先至,一劍直刺平生笑胸口。   他兩個一動,廳中門後猛地撲出兩人,都是三四十歲左右的中年漢子,一個使劍一個使刀,那使劍漢子一劍橫格,架開肖乘龍長劍,那使刀漢子卻根本不看寧鳳寶劍,當頭一刀,照著寧鳳腦袋就一刀劈去,凶悍至極。   肖乘龍只聞「錚」的一聲,手臂發麻,急退一步,一眼看清兩人,驚叫道:「青狼曠野短尾狼索鐵生,師妹小心,那是短尾狼索鐵生。」斜跨一步,向寧鳳靠過去,長劍斜指曠野。   寧鳳眼見這一刀來得猛惡,不敢硬拚,再聽到面前這人是十二匹狼中的短尾狼,更吃一驚,身子一收,長劍劃圓,斬向索鐵生左臂。   索鐵生一刀無功,手腕一轉,大刀橫掃,刀風凌烈,他是鐵佛門的叛徒,身上鐵佛功已有七八分火候,力大刀沉,刀未至,寧鳳已覺刀風刮面生疼。   肖乘龍知道寧鳳架不住索鐵生的硬功,口中低叫:「斜花錯影。」左腳一跨,身子偏轉,劍隨身動,一劍指向索鐵生脅下,寧鳳與他合作慣的,他往左一偏,寧鳳立即便從他右手邊斜插過去,剛好迎上曠野刺到的一劍。   曠野索鐵生一刀一劍猛撲,肖乘龍寧鳳兩枝劍互相掩護,眨眼便拆了七、八招,卻已退了三四步。   水志遠當年因不能私下傳授劍法,怕水杏兒兩個看到苦纏,索性便絕不碰劍,因此李傳燈還是第一次看到流雲劍法,暗暗點頭,想:「流雲緊湊綿秘,行雲流水中又偶見奇峰,讓人防不勝防,果然不愧當世名劍,只是寧師姐兩個功力差得太遠,若是換了我來使……」想到這裡,一時間卻是癡了。   「風雲十七劍好響的名頭,不過爾爾。」平生笑呵呵而笑,看向程映雪,道:「程小姐,不如我和你打個賭,只要寧鳳兩個接得下他兩個一百招,我就恭送諸位出莊,但寧鳳兩個若是接不下一百招,便請程小姐去見見我家會首,其實我們並不敢無禮,會首想要知道的,也只是程小姐下山後接連拜會佛道五大派,到底說了些什麼?」   程映雪一直神色不動,但聽了這句話,卻是面色一變,心中暗叫:「我拜會五大派如此機密的事竟也給他們偵知了,黑龍會秘探果然是無孔不入。」心中驚駭,再不遲疑,身子無風自動,白影一晃,忽地到了寧鳳身側,長劍出鞘,曠野一劍斜刺寧鳳下腹,劍到中途,忽覺面上微寒,一點劍光如流星突至,竟已到了自己眉間,這一劍突如其來,事實竟沒有半點徵兆,一時間魂魄齊飛,總算他身手已近一流之境,加之經驗豐富,知道退已不及,左閃右避也絕對不行,百忙中雙膝一軟,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他這一跪,也算是怪招了,程映雪劍法如神,卻也絕沒算到曠野竟有這樣一招,到給逗笑了,眉間含笑,手上不停,一劍斜指,刺向索鐵生面門,而曠野早在一跪之下立時再一個懶驢打滾,遠遠滾了開去。   先前因程映雪身法太快,曠野猝不及防,索鐵生卻已有了防備,只是他沒想到程映雪的劍快得異乎尋常,劍一動,劍尖已到了自己面門,百忙中舉劍橫格,程映雪劍尖卻已指到了他右腿,索鐵生急退一步,大刀下劈,程映雪長劍卻又已指到了他左肩,索鐵生回刀不及,只有再退一步,退得太急,一腳絆著門檻,一下子坐了個屁股墩,大驚之下,急忙順勢往門裡一滾。   這中間說來繁瑣,其實只是眨眼間事,眾人但見白影一動,光起數點,凶名赫赫的兩匹狼便是一跪一跌,狼狽逃竄。江湖中久傳白雲澗的威名,直到今日看了程映雪驚雷訊電的劍術,眾人心中才真正實打實的感受到白雲澗三個字的力量,便是一邊的李傳燈也是暗暗點頭,而始終一臉帶笑的平生笑卻收起了笑容,微退一步,凝神戒備。   程映雪卻並未趁勢追殺,而是轉過身來,道:「跟在我身後,殺出去再說。」白衣飄飄,當先衝出,肖乘龍等人各執長劍,隨後緊跟。   「哪裡走。」假山後一人撲出,卻是禿狼僧雨,另一邊撲出獨眼狼張江,盤龍槍晃起斗大一個槍花,雙攻程映雪,說是攻,其實卻都只出了五分力,程映雪攻曠野索鐵生兩人那幾劍過於驚人,僧雨兩個可沒有膽子全力來攖程映雪劍鋒。   兩狼雖都留力不發,且凝神看著程映雪劍尖,但程映雪劍一動,只一閃便到了僧雨喉前,僧雨竟是沒能看清她劍尖是怎麼來的,好在他早有準備,手中劍橫格,同時斜身左躍,遠遠躲開了程映雪劍尖。他劍往後一縮,程映雪劍招已變,早迎上張江盤龍槍,於槍花中奇準無比的找到張江槍頭,一劍斬出,將張江盤龍槍盪開。   兩劍逼開兩狼,程映雪持劍橫立,喝道:「諸位先走。」在她想來,一虎四狼都在院中,前面只有普通的黑龍會殺手,自然攔不住肖乘龍等人,而她一劍斷後,一虎四狼也休想抽身到前面攔截,但她想不到的是,話未落音,忽聽到不遠處傳來掠風聲,速度極快,竟是不遜於四狼的好手,而且一來就是三個,心中不由暗驚:「難道外面還伏了三匹狼。」雖驚不懼,卻改了主意,叫道:「還是我先走。」當先飛掠,出照壁不遠,那飛掠而來的三人已經趕到,卻是三個道人,都是五十來歲年紀,各執長劍,一見程映雪,三劍齊出,一齊攻上,程映雪寶劍一劃,三個道人劍招立變,其中一個後退一步,長劍一橫,擺出防守之勢,另兩個道人左右一分,卻是往前斜跨,雙劍齊出,一左一右攻向程映雪兩脅,程映雪身形一轉,左蕩右掃,不等劍招接實,兩道卻已變招,而先前取守勢的道人卻改而搶攻。   「三星劍陣。」程映雪低呼一聲:「你們是天星寒星靈星三道?」   聽到程映雪叫聲,三道各退半步,持劍而立,卻是分立三方,按三才陣勢將程映雪圍在中間,當面那老道雙手抱劍,道:「程小姐好眼力,貧道寒星。」向程映雪左首老道一指,道:「這是貧道師兄天星。」再指右首那老道:「這是師弟靈星。」   得到證實,程映雪又驚又怒,叫道:「三星觀投了黑龍會?」   「三位道長來得太及時了。」不等寒星回答,後面平生笑已是驚喜狂叫:「沒錯,三位道長新任我黑龍會三星護法之職,程小姐,你就認命了吧,你劍法雖了得,衝不出三星劍陣。」   若是單打獨鬥,寒星三道與十二匹狼也就是在伯仲之間,還趕不上笑面虎,但三道的三星劍陣另有一功,三道合力,卻遠強於三匹狼的聯手之力,平生笑見識過三星劍陣的威力,所以敢誇此海口。   「區區三星劍陣,未必攔得住我。」程映雪冷哼一聲,劍光一炸,萬千劍點同時罩向三道,三道一直凝神戒備,程映雪一動,三道齊動,三柄劍便如三道放著冷光的寒流,圍著程映雪不停的旋轉起來。   程映雪知道三星劍陣的威力,因此一起手便用了全力,希望一舉破開劍陣,但三道的三星劍陣實有其獨到之處,總是兩攻一守,讓程映雪無法全力進攻三道中的任何一道,每每在最後關頭,程映雪不得不回劍自救,因此三道雖給程映雪劍招壓得汗流浹背,卻終是守住了陣勢。不過三道個人的功力遠不如程映雪,如果一兩百招內無法擒殺程映雪,則程映雪最終仍會破陣而出,而三道想在一兩百招內刺傷程映雪卻是絕無可能。   所以說,如果只是三道的三星劍陣,程映雪即便短時間內破不了陣,只須慢慢耗,終有破陣之時,問題在於,黑龍會還有一虎四狼和三百名殺手,平生笑眼見三道圍住了程映雪,狂喜大叫:「給我把這幾個小崽子盡數拿了,再四面佈陣,必要擒住程映雪。」眾殺手轟然應諾,在四狼率領下狂撲向肖乘龍李傳燈六個。   李傳燈跟在寧鳳後面,一直沒動手,一則他認定在程映雪率領下,眾人一定可以衝出去,他只要跟著跑就行了,二則他也是給程映雪那驚雷訊電的幾劍嚇住了,那種劍招,幾乎讓他難以想像,也讓他自慚形褻,不敢出手了。其實單就招法來說,天雷針確是及不上程映雪的白雲劍,但李傳燈借奇毒之力練到了轟雷九擊的第八擊,內力之強,卻遠在程映雪之上,只是李傳燈自己不知道罷了。這時眼見程映雪給三星劍陣困住,而肖乘龍幾人明顯不是一虎四狼的對手,待得肖乘龍幾個被擒,一虎四狼騰出手來四面佈陣,那時連程映雪也必然無倖,一想到這點,李傳燈心中暗急,心念一動,想:「古話說擒賊先擒王,我若捉了笑面虎,黑龍會非得讓路不可。」   第二十七章   李傳燈聽白試說過,知道黑龍會三虎都是一流好手,笑面虎平生笑又是三虎之首,最主要的是李傳燈沒經驗,不知道自己武功到底怎麼樣,因此雖抱了個擒賊擒王的想法,卻不是直撲平生笑,而是另打主意,這時後面的黑龍會殺手已衝了上來,最前面的一個黑龍會殺手用的卻是一根三截棍,照著李傳燈腰上便一棍掃來,李傳燈心中暗喜,手中針暗暗放在腰際,裝作閃避不及,給一棍掃在腰上,撲地一跤栽倒,其實棍上力道已盡給他化去。   那黑龍會殺手沒想到李傳燈如此不濟,狂喜大叫:「我拿了一個了。」扯了李傳燈一條腿便往後拖。前面的寧鳳聽得叫聲,一回頭見李傳燈給倒扯了去,心急大叫:「李師弟。」要仗劍回身來救,李傳燈斜眼看見,心中暗生暖意,想:「師姐心裡對我其實還是看重的。」他卻不知,寧鳳只是從小給嬌慣壞了,本性還是善良的,雖然惱了他,倒也並不想他落在黑龍會手裡。   肖乘龍就在寧鳳邊上,眼見她要往回衝,急叫道:「先顧自己吧。」   這時僧雨急衝過來,一聲怪笑:「對頭,寧小姐,你還是先跟大爺我玩玩吧。」一劍刺出,指的卻是寧鳳大腿,擺明心眼是要拿活的。肖乘龍想要幫手,另一面張江一槍當胸刺來,只得揮劍格開,張江槍若靈蛇,一槍接著一槍,再不給肖乘龍喘氣的功夫,更別說給寧鳳援手,寧鳳獨對僧雨劍招,立落下風。   李傳燈給倒拖了往後走,平生笑卻是往前衝,兩下錯身而過,李傳燈霍地躍起,反手一扣,一把拿住了平生笑大椎穴,那大椎穴在脖子後面,是人身大穴之一,一旦受制,全身綿軟,再無抗力。平生笑功力為三虎之首,平手相鬥,三五十招之內,李傳燈休想殺得了他,但平生笑怎麼可能去提防一個給倒拖了走的俘虜呢,完全沒有半點防備,以至一招受制,這時給李傳燈象提一隻鴨子般提在手裡,驚怒交集,欲哭無淚。   李傳燈一招拿了平生笑,心中大喜,一聲暴喝:「黑龍會的人都給我住手,否則我斬了這條沒牙的老虎。」   僧雨等人聞聲,果然一齊住手,便是天星三道也齊齊各退半步,一齊看過來,眼見平生笑給李傳燈提在手裡,所有人都是一頭霧水,想破腦袋也想不出,聲名赫赫的笑面虎怎麼一眨眼就會落到李傳燈手裡呢,就中只寧鳳腦子轉得最快,猛一下叫了起來:「啊,我知道了,你剛才是故意被俘的是不是,難怪娘說你最會裝傻騙人,果然不假,哼,我最不喜歡的就是騙子鬼。」   李傳燈哭笑不得,不過這會兒也沒時間跟她計較,看了曠野等叫道:「讓開路,否則我殺了笑面虎。」   平生笑身子綿軟,嘴巴倒是能動,急叫道:「不要管我,拿了這幾個小崽子再說,否則會首怪罪下來,誰也脫不了干係。」   他這一叫,三道劍陣立時發動,僧士雨等也一齊動手,竟真的再不顧平生笑死活,李傳燈再想不到平生笑如此硬朗,提著他身子一掃,將衝上來的黑龍會殺手盡數掃開,咬牙叫道:「你即然真個想死,那我就成全了你。」   其實不是平生笑硬朗,而是他老奸巨滑,想得清爽,知道己方勢大,李傳燈要救程映雪一干人突圍,絕不會輕易殺他,這時嘿嘿一笑,道:「你殺我容易,但除非你能帶著所有的人一齊衝出去,否則絕對會有給我抵命的人。」   他這一說,李傳燈果然心中一凝,這時寧鳳卻已迭遇險招,給僧雨連環數劍,殺得手忙腳亂,僧雨卻還在使詐,笑道:「小丫頭還不丟劍,看我劃花了你的俏臉兒。」劍尖微微往上一揚,女孩兒愛美,聽說要劃花自己的臉蛋,寧鳳立馬就嚇壞了,寶劍上格,牢牢護住頭面,卻再想不到僧雨竟是使詐,誘得她下盤露出空檔,長劍立時下下指,劃向寧鳳右腿。   寧鳳避無可避,眼見要給僧雨一劍刺中,忽地手臂一緊,給人一把拉了開去,卻是李傳燈到了,李傳燈閃身擋在寧鳳身前,將閉住了大椎穴的平生笑往寧鳳腳下一丟,道:「師姐,你看著笑面虎,誰敢攏來你就給他一劍。」   寧鳳於絕無可能中給李傳燈所救,心中感激,脆生生應了聲是,卻猛地驚叫道:「小心。」   原來趁著李傳燈與寧鳳說話的當口,僧雨舉劍偷襲,而且寧鳳的提醒明顯遲了些,她叫聲出口,僧雨劍尖離著李傳燈胸口已不過三寸,僧雨胸中狂喜,他甚至已在想著一劍刺死李傳燈後救援平生笑的後招,但他高興得早了點,眼見劍尖就要刺進李傳燈胸口,李傳燈的手突然動了一下,僧雨隨後便覺得劍上傳來一股巨力,那股力量之大,就彷彿是一座萬鈞的石山飛撞而來,僧雨猝不及防之下,手中劍竟給撞得飛了出去,驚諤之中,不等他做出下一步的反應,李傳燈的手順勢前移,在僧雨的喉間拂了一下,在外人看來,那真的只是輕輕的拂了一下,雖然能看到一點細微的血珠滲出來,但在所有人的想像中,僧雨都不會有什麼事,那一下實在是很輕很輕的啊。   只有僧雨知道,事實和想像有多麼的不同,因為那一下之後,他已是一個死人,雖然皮膚上只有一個小小的針眼,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皮膚下面的喉骨卻已完全碎裂,他甚至沒能叫出一聲:「啊呀」,因為碎裂的喉骨讓他無論如何也叫不出一個字。   僧雨就那麼呆立著,屍身遲遲不肯栽倒,而側後索鐵生又是一刀劈來,索鐵生打的主意和僧雨一樣,都是想救平生笑,或者說都沒將李傳燈放在眼裡,雖然李傳燈莫名其妙的抓住了平生笑,刀風起,李傳燈側步轉身,揮手上劃,這時索鐵生刀鋒已到李傳燈頭頂,李傳燈這一揮手,似乎是想用手臂去擋開這一刀,因為誰也沒看見他手中有什麼武器,一邊的寧鳳甚至尖叫了起來。   在寧鳳想來,索鐵生這一刀只怕要把李傳燈連手臂帶腦袋全給劈下來了,而索鐵生也是這麼想,正傻樂呢,異變突生,手一震,刀頭橫裡飛了出去,那情形,就像慢悠悠飄下的落葉突然遇上狂風,給一下子吹了出去,好在他力大,刀並未脫手,但李傳燈的手還是象先前對著僧雨一樣,順勢下劃,索鐵生便覺胸口一震,那並不是痛,事實上他根本沒感覺到痛,因為一震之後,整個右胸便再沒有半點感覺,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樣,惟一的感覺是嘴,無論他的嘴怎麼動,他再也吸不進任何空氣。   繡花針本來就又細又短,天雷針的針法又不以詭變見長,克敵之妙,便在於誘使敵人近身,在最短的距離內,凝聚最大的力量,破敵一點,再順勢傷敵。   同樣是一百斤的力道,分散在刀面上,一刀下去,也許連桌面都砍不開,但將一百斤力全部凝聚在小小的針尖上呢,那會怎麼樣?鐵板只怕也會給一針扎穿。所以別說僧雨索鐵生功力遠不如李傳燈,便是功力相若,大刀長劍對上李傳燈的針尖,也一定會給一針盪開,看上去李傳燈凶險百出,其實真正凶險的卻是他的敵人,因為拉近了的距離正適合天雷針雷霆萬鈞的突擊。   其實也要怪僧雨兩個的大意,兩人如果事先知道李傳燈用的兵器是一枚繡花針,凝神提防下,以長打短,盡量不讓李傳燈近身,則李傳燈也休想一招見功,可歎的是兩人都不知道。   僧雨索鐵生的屍體先後栽倒,這下驚住了所有的人,除了三道還在圍著程映雪狠鬥,其他人全都停了手,看看李傳燈,再看看地下的兩具屍體,所有人眼光裡的情形,都像是大白天見鬼。黑龍會殺手驚異,是不敢相信世間竟有人能兩招就殺了兩匹狼,而肖乘龍幾個的驚異則更甚,因為他們自認是非常瞭解李傳燈的,朱龍甚至還親自動手痛打過李傳燈一頓,那個除了兩斤蠻力只會拿腦袋硬拚的傻大個兒,怎可能突然就有了這麼高的身手呢。   「你——你一直在裝……裝傻?」這是寧鳳想像得出的惟一理由,但她自己也難以相信,說出的話竟然有些結巴了。是啊,誰裝傻會裝到專門挨打,那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這時李傳燈卻無心理她,程映雪還給三道圍著呢。先前李傳燈真的不自信,尤其是給程映雪那幾劍一嚇之下,但兩招殺了兩匹狼,自信心立馬就有了,撇開寧鳳,一跨步便向三道衝去,張江恰擋在正前方,手中盤龍槍一抖,一槍扎來,李傳燈依樣葫蘆,待槍尖近身,一針盪開槍頭,身子往前一撲,連人帶針,順著槍桿便撲向張江懷中,他這一撲去勢若電,但僧雨兩人的死早讓張江有了提防,眼見李傳燈撲來,急跨一步,同時反把回打,這一招連消帶打,即拉開了距離,又攻擊了李傳燈。   李傳燈一撲無功,跨步再進,小小的繡花針對著張江的丈二盤龍槍,卻是步步進攻,張江手中槍舞得風雨不透,腳下卻是一退再退,總之打定主意,絕不讓李傳燈近身就是。   李傳燈眼見急切間殺不了張江,擔心程映雪久困不敵,心念一動,計上心來,待張江又一槍刺到,繡花針迎上,卻不是將槍頭一針盪開,而是橫裡一按,藉著張江槍上的力量,飛身而起,撲向三道劍陣。   三道雖圍著程映雪惡鬥,卻仍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眼見李傳燈凌空撲來,三道陣法一變,天星一劍斜空疾刺,迎上李傳燈身子,所指處正是李傳燈下腹,李傳燈若是躲不開,天星老道不要用力,只李傳燈自己的下落之勢就會將他一個身子穿在天星長劍上。   以程映雪如此劍法尚困在劍陣中脫身不得,李傳燈自然知道三道劍陣的厲害,心中打定主意,要救程映雪,必要一擊破陣,因此一直等到天星老道的劍離小腹不過寸許時才忽地出手,針尖橫點在老道劍面上,只聞「錚」的一聲輕響,天星老道長劍飛盪開去,甚至身子也給帶得一斜,而李傳燈藉著落勢,一針疾點老道喉頭。   李傳燈以身犯險,在如此短的距離內,天星完全沒有躲避的餘地,眼見必死無疑,三星劍陣卻發揮出威力,寒星靈星左右齊出,寒星斜攻程映雪,靈星卻一劍猛刺向李傳燈脅下,李傳燈若不縮手,固能一針刺死天星,自己也必要挨靈星一劍。   李傳燈暗讚三道劍陣了得,無法可想,只得於百忙中收針,盪開靈星長劍,但也不能就這麼便宜天星,上半身回縮,下半身往前一蕩,雙腳猛蹬,正蹬在天星胸口,將天星蹬得飛跌出去,口中鮮血狂噴,寒星靈星兩道大驚,急縱身過去,一左一右架起天星,雙劍戒備,天星受傷雖重,卻不至死,三角眼狠狠的盯著李傳燈,道:「閣下好身手,貧道認栽,敢問閣下名姓,也好讓貧道知道一招傷了貧道的到底是什麼人?」   「我來告訴你。」不等李傳燈回答,後面的寧鳳早叫了起來:「他叫李傳燈,外憨內奸,我娘說他是天下第一等的聰明人,但我看他只是天下第一等的騙子鬼。」   「李傳燈,很好,貧道記下了。」天星點頭,三道轉身,飛掠而去,另一面張江曠野也救走了平生笑,黑龍會殺手四面退去,眨眼退得乾乾淨淨。   李傳燈兩招殺了兩狼,一招破去三星劍陣,前後僅僅三招,便讓黑龍會損兵折將,狼狽逃竄,如此身手,直是不可想像,尤其是肖乘龍朱龍幾個,腦子裡全是一片空白,一時都傻站著,誰也不說話。   還是程映雪先反應過來,收了劍,抱拳對李傳燈道:「多謝李總鏢頭援手。」   李傳燈忙還禮道:「程小姐客氣了,都是武林一脈,理所當然的。」   黑龍會即然退去,眾人也就不急著走了,去宅中一搜,搜出了謝歸元和十多個歸元莊的弟子。   謝歸元六十多歲年紀,滿面紅光,身上帶了傷,衣服也破了幾處,卻仍是神威凜凜,先謝了程映雪幾個的援手之德,又大罵了一通黑龍會,隨後一起回歸元莊來,先前見情況不妙時,謝歸元讓家人藏在了地下室裡,因此家人沒事,只是傷了不少弟子,又痛罵一頓,家人早備上酒菜,天也差不多亮了。   席間說起神燈教的事,程映雪猜神燈教就是黑龍會在外面擺的一個幌子,目地是引開俠義道對黑龍會的注意,謝歸元卻搖了搖頭,道:「不是,黑龍會是黑龍會,神燈教是神燈教,神燈教的教主是個女孩子,姓水,師門來歷不詳,但和黑龍會絕沒什麼牽扯,據我所知,兩下之間好像還有點衝突。」   李傳燈本來在低頭吃菜,聽到謝歸元這話,恰如耳邊打個驚雷,手一顫,筷子竟然失手落到了地下。程映雪心細,事實上她心中對李傳燈充滿了好奇,一直在留心著他,見他竟然失驚落筷,問道:「李總鏢頭,怎麼了?」   其實不止她對李傳燈好奇,所有人都是一樣,謝歸元是難以相信李傳燈真的有那麼高的武功,而朱龍肖乘龍幾個親眼見著,不懷疑這點,心裡卻是即驚且妒又疑,更是百味雜陳,自然留心著李傳燈的一舉一動,所以也一齊看過來。   眼見眾人都看著自己,李傳燈心中一跳,忙道:「沒事,只是一時失手。」換了雙筷子,自顧吃菜,眾人便也轉回眼光,程映雪心底存疑,想:「以他如此身手,怎可能會失手落了筷子,一定是心中有事,這人實是神秘至極,我白雲澗於天下武學,無所不知,可我偏偏就看不出他用的是什麼武功,還有兩年前那一幫神秘的護鏢高手,他一失蹤,所有人全都失了蹤,若說跟他沒關係,誰都不信,可據消息,他只是被流雲劍派除名的大弟子水志遠的徒弟,怎麼可能擁有這一切呢?」   謝歸元雖聽說自己獲救李傳燈出了大力,但一則李傳燈不怎麼說話,二則他也不怎麼信,即有程映雪這白雲澗高徒在,哪還要別人出力,因此也就不怎麼理李傳燈,只顧和程映雪說話,李傳燈倒也樂得自在,心中只在想:「十六七歲,姓水,難道真的是杏兒?她怎麼會做了神燈教的教主?」想想絕不可能,卻又想:「我會變成這個樣子,事前誰又想得到,世事難料,說不定真的是她呢。」心中忐忑,尖耳聽著謝歸元程映雪的對話,但謝歸元卻再不提這事,李傳燈也不好開口問得。   一直以來,俠義道和黑龍會彼此顧忌,誰也不敢撕破臉皮,但黑龍會這次竟肆無忌憚的攻打歸元莊,可就叫謝歸元大為光火,酒席上便和程映雪商議,要大發俠義貼,向黑龍會討個說法,程映雪自也贊同,眾人便都要在歸元莊暫時住下去,程映雪徵詢李傳燈的意見,李傳燈本來無可無不可,說實話,他願意呆在程映雪身旁,雖然這個念頭他自己還不是很清楚,只是下意識的喜歡這樣,但聽了謝歸元的話後,他非常懷疑神燈教的教主就是水杏兒,一定要去弄個水落石出才行,所以便以還有一點子私事為借口,離了歸元莊。   第二十八章   眾人送李傳燈出莊,看他身影離去,寧鳳哼了一聲,道:「這傢伙一定又在打什麼鬼主意,只是不肯說。」   肖乘龍不吱聲,心中卻在暗暗思忖:「先前聽到一個水字便失驚落筷,難道神燈教教主竟是那個野丫頭?」想到那日水杏兒在莊前咬牙發誓的樣子,當日只覺好笑,這時想來,卻猛地打一個寒顫,想:「這傻大個兒心計深沉,武功更是高得不可思議,萬一那野丫頭真的做了神燈教主,流雲山莊只怕立馬要大禍臨頭了。」   李傳燈離了歸元莊,一時卻不知該往哪兒去,心中思忖:「若真是師妹,她必會回雙龍村去找我。」這麼想著,抬腳便要往雙龍村去,卻突然又想:「聽他們說,神燈教冒出來有些日子了,若真是師妹,自然早去過了雙龍村,我現在回去必然會不著,對了,師妹小性兒,上次說要報復流雲山莊,我不如上流雲山莊走一遭,萬一師妹要所復流雲山莊,也好從中勸阻。」當下便往流雲山莊來,袋裡有錢,買了快馬,一路疾奔,不過月餘便已近天目山區,這日算算馬程,用不了一天就可以到流雲山莊了,看看天色將晚,便先找一家客棧投宿了。   在店裡吃飯時,發生了一件怪事,有一個漢子,也在店裡吃飯,卻不時的向李傳燈臉上看,李傳燈也沒在意,後來那漢子出店去了,店東卻一臉情急的到李傳燈面前,讓李傳燈別住店了,盡快離開,最好是趁夜趕路,走得越遠越好,李傳燈奇了起來,問原因,那店東先不肯說,後來見問得急了,道:「客官注意剛才看你的那漢子沒有,那漢子是蜈蚣堂金蜈蚣的手下,他這麼盯著你看,必然是盯上你了,蜈蚣堂的人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你若不趕緊走,今夜必然有禍。」   李傳燈明白了,知道店東是一片好心,心中雖奇怪蜈蚣堂的人盯自己做什麼,卻也並不在意,搖頭道:「原來是蜈蚣堂的人,沒事,我不怕他們。」看那店東白了臉,忙安慰那店東道:「放心,我不會在你店裡打架的,便是打壞了東西,我也一定賠你。」心中想:「蜈蚣堂不是什麼好路數,即然找上門來,說不得讓他們吃點苦頭。」   吃了飯,合衣躺下,到三更時分,忽聽得大隊馬蹄聲響,直奔客店而來,李傳燈冷笑一聲:「還真個來了,人還不少呢,卻不知盯上我什麼?」聽馬蹄聲到了店門前,便開房下樓,早聽得一人在問那店東:「先前住店的後生呢?就是那大個子,生著好大一對厚嘴唇的。」   「我在這裡。」李傳燈哼了一聲,跨步出來,果見是先前看他那漢子,這時正在問那店東,旁邊還有幾條漢子,其他人都在店外,似乎還有一輛馬車,李傳燈也沒細看,剛要問那漢子找他做什麼,猛聽得一聲驚喜若狂的尖叫:「師哥,真的是你。」隨即眼前一花,一個身影向他直撲過來。   「師妹,杏兒。」李傳燈一下子睜大了眼睛,水杏兒早站在了他面前。   三年不見,水杏兒長大了,也長高了,昔日的野丫頭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不過臉上仍是李傳燈熟悉的那種神情,只是那對大眼睛裡,這會兒卻含滿了淚水。   「師妹,杏兒。」真真切切的看到水杏兒兒站在自己面前,李傳燈顆心歡喜得幾乎要炸開來,聲音顫抖著走上一步,伸手去抓水杏兒的手,不想水杏兒卻縱身一撲,一下子撲進了他懷裡,死死的抱住了他,口中更是不住的叫:「師哥,師哥,可找到了,你不知道,杏兒天天在想你呢。」   「師妹,我也天天在想你,一直在找你。」李傳燈也緊緊的抱住水杏兒,激動得全身顫抖,心底暗叫:「師父,師父,杏兒沒事,弟子找到她了,她很好,長大了。」   一匹馬很不識趣,突然在門外打了個很響的響鼻,水杏兒一下子驚醒過來,不好意思了,輕輕推開李傳燈,俏臉微紅,拉了李傳燈的手道:「師哥,我們到外面車上說話兒。」   看著她紅暈暈的臉蛋兒,李傳燈臉上也不自禁的有些發紅,心中暗讚:「程小姐美絕天人,不過杏兒也不比她差呢。」   水杏兒拉了李傳燈到外面馬車上,說起別來經過,李傳燈和她在一起,素來都是聽的時候多,因此大多是水杏兒嘰嘰呱呱的聲音,但李傳燈一路聽來,卻是越聽越心驚。   李傳燈一直擔心水杏兒受苦,水杏兒確實受了不少苦,但不是李傳燈所想的,受人虐待欺負,而是跟蘭花婆練功吃了大苦。原來蘭花婆武功傳自天竺,另成一路,最大的特點,是可以在師徒之間進行功力的轉注傳承。蘭花婆拿到滅唐匕後,並不知滅唐匕是假的,琢磨小半年不得要領,而水杏兒卻越來越討她的喜歡,並且她發現,水杏兒不但性子野辣堅韌,且體質極好,蘭花婆這一路功力轉注的方法叫做「萬劫成灰」,名字怪異,卻剛好說明了這中間的艱險,功力轉注,絕不簡單,而是存在著極大的風險,轉注的過程極度痛苦,有如受劫,而稍稍有一丁點兒不對頭,就會失敗,歷代以來,轉注成功的十不到一,受盡痛苦,最後卻是失敗,所以才有了這個古怪的名兒。功力轉注,師父的功力要夠,最重要的卻是徒弟的體質和承受能力,百劫之中仍能保持清醒並咬牙承受,才有成功的可能,而水杏兒剛好具備這一切。   發現水杏兒是個好苗子,蘭花婆便不再去管滅唐匕,而是專心調教水杏兒,一年後,終於下決心閉關歷劫,以「萬劫成灰」秘法將全身功力轉注給水杏兒,水杏兒果然沒讓她失望,竟真的成功了,承受了蘭花婆的全部功力,一步跨入武學的顛峰之境。   李傳燈其實早發現水杏兒身上功力大非尋常,先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聽了水杏兒的話,才知道世上竟有「萬劫成灰」這樣的秘法,心中暗暗驚歎:「真想不到世上竟有這樣的奇功異法,師妹現今功力之高,便是師父和掌門師叔他們也難以望其項背。」忽又想到一事:「程小姐年齡和師妹也差不多,但看她一身功力卻並不在師妹之下,她是怎麼練的,難道白雲澗也有這種功力傳承轉注的奇功異法?」   但最叫李傳燈吃驚的,不是蘭花婆的奇功異法,也不是水杏兒功力的突飛猛進,而是水杏兒的野心。   水杏兒在成功的承受了蘭花婆的全部功力後,開始了她的稱霸江湖之路,這即是蘭花婆的要求,也是她自己的心願,李傳燈到這時終於知道,水杏兒確實是神燈教的教主,而這個教名和他還有點關係,之所以叫神燈教,便是因為李傳燈名字中的一個燈字,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水杏兒的神燈教掃滅收服了三、四十個黑道幫會,這一帶的蜈蚣堂便是其中之一,水杏兒在橫掃黑道的同時,也在尋中李傳燈,李傳燈好找,水杏兒傳下三句話,二十歲左右,大個子,特別打眼的厚嘴唇,所以蜈蚣堂那漢子便認出了李傳燈。   水杏兒的野心並不僅僅止於一統黑道,在覺得實力足夠後,她開始要對俠義道下手了,首先開刀的便是流雲山莊,當然,這也是實踐當日的諾言,照計劃,後日便要動手,水杏兒早兩日便到了蜈蚣堂,所以蜈蚣堂那漢子一報上去有人像李傳燈,水杏兒當夜便來了。   第二十九章   聽著水杏兒一路興高采烈的說著,李傳燈一會驚,一會喜,一會憂。他本來什麼都不想瞞水杏兒,這三年多的遭際一股腦兒都要說給水杏兒聽,但現在想來,卻好像什麼都不能說了,真滅唐匕在他手裡的事不能說,水杏兒現在大肆擴張,肯定需要大把的金錢,知道有滅唐神殿這個大寶庫,那還不馬上去起出來。武功高了的事也不能說,兩招殺了兩狼,李傳燈對自己有信心了,雖然那有些奇兵突出的味道,下次對著其他幾匹狼不會再這麼容易,但李傳燈已確確實實的感覺到,自己招數上即便不如程映雪,功力上只怕還要強得幾分,事實上他的想法是正確的,此時的程映雪水杏兒,都是鋒芒畢露,即便是全然不懂武功的人也能一眼看出來,這與李傳燈在修練天雷九擊的前七擊時情形是一樣的,但今日的李傳燈已跨入天雷九擊的第八擊,功力返樸歸真,形之於外,便是渾然一片,雖隱現巍峨浩然之勢,卻不顯稜角,不是有心人,還真看不出來,所以興奮中的水杏兒全無察覺,但李傳燈自己能說嗎?他這一說出口,水杏兒會放過他?會不要他幫手?對付黑道也還罷了,和俠義道動手,尤其第一個下手對象是流雲山莊,李傳燈絕不願意。   說到流雲山莊,水杏兒眼中露出殺氣,低叫道:「當日我發誓要將流雲山莊斬盡殺絕,老天開眼,讓我實踐諾言。」   看著水杏兒柳眉帶煞的臉,李傳燈心中一跳,急道:「師妹,其實那天只是個誤會,掌門師叔師嬸他們都是好人,後來他們……」   「師哥,你不要說了。」不等李傳燈說完,水杏兒卻一口打斷了他,她看著李傳燈眼睛道:「師哥,我知道你是個老好人,但我水杏兒不是,他們打了你,打了我,還污蔑我娘,此仇不報,水杏兒誓不為人。」   「杏兒。」李傳燈心中越發憂急,但水杏兒卻伸出手掌摀住了他的嘴,帶著些惱的看著他道:「師哥,不要說了,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你不會想惹我不高興吧?」   從小到大,李傳燈就從來沒有惹水杏兒不高興過,她這麼一說,李傳燈只有閉嘴,水杏兒樂了,笑道:「這才是我的好師哥。」會說話的大眼睛在李傳燈臉上溜了兩溜,忽地一瞪眼,道:「師哥,你老實交待,娶親了沒有?」   李傳燈還在轉著心思要怎麼勸水杏兒呢,沒想到水杏兒突然說這個,臉一紅,道:「說什麼呀。」   水杏兒臉上也有些發紅,卻仍是瞪圓了杏眼,叫道:「什麼說什麼?有還是沒有,老實交待。」   「當然沒有。」李傳燈搖頭。   「沒有就好,否則我一劍就殺了她。」水杏兒惡狠狠的叫,卻又撲哧一笑,不知想到了什麼,一張俏臉兒燦若紅霞,李傳燈一時間不由看得呆了。   蜈蚣堂改成了神燈教的香堂,不過水杏兒不願住蜈蚣堂中,在縣城另找了一處大宅子,到宅子裡,水杏兒卻並不放李傳燈去休息,還是扯著他絮絮叨叨的說話兒,自然問起李傳燈這三年是怎麼過的,有些事李傳燈不能說,但他想說的,例如替肖紫衣寧劍仁說好話,水杏兒卻又不願聽,只有兩樁事水杏兒聽得認真些,一樁是李傳燈做長安鏢局總鏢頭的事,水杏兒樂了半天,然後說起那一批幫忙的神秘高手,李傳燈說是寧劍仁找來幫忙的,水杏兒卻大大搖頭,道:「絕不可能,長耳佛陳耳的名頭我聽說過,流雲劍派絕對請不動他。」李傳燈解釋,她卻不願再聽,李傳燈不願招她不高興,只好不說。另一樁則是黑龍會假扮神燈教算計程映雪的事,水杏兒點頭,道:「我也收到過消息,說程映雪出山後接連拜見了佛道五大派的掌門,佛道五大派龜縮百年,白雲澗看來是想讓他們出山了,黑龍會敢冒我神燈教的名頭,哼哼。」說到這裡,水杏兒大大的哼了兩聲。   李傳燈心裡還有個擔心的,就是怕水杏兒會去和黑龍會合作,見水杏兒這樣子,倒是鬆了口氣。   雖然憂心水杏兒將要採取的行動,但與水杏兒見著,李傳燈心裡的高興還是要更多一些,水杏兒也是一樣,隨後的兩天裡,水杏兒一直陪著李傳燈,神燈教這時已是黑道第一大教,每日來報事的人著實不少,除了那些特別重要的,水杏兒一概不理,讓李傳燈頗為感動,然而看著水杏兒發號施令的樣子,李傳燈又覺得非常的陌生,心中實不知是憂是喜。   到第三天下午,水杏兒要動身去流雲山莊,對李傳燈道:「師哥,你要不要去看,我希望你去,我會把寧鳳和肖乘龍揪到你面前,讓你百倍的打回來。」   李傳燈急得一把抓住水杏兒的手,求懇道:「師妹,你放過流雲山莊吧,那天真的是誤會,師叔師嬸他們真的是好人,寧鳳師姐後來對我其實也不錯的,她只是驕傲了些。」   「師哥,你真的是個好人,別人欺負了你,你卻還百般替別人開脫。」水杏兒看著李傳燈,搖頭,眼光一冷:「你可以忍,但我不能,我尤其不能看著別人欺負你而袖手不顧。」說到這裡,她左手突地伸出,一下點了李傳燈的軟麻穴。   李傳燈完全沒想到水杏兒會突然點他的穴道,全無防備,身子一軟,水杏兒早伸手扶住了他,柔聲道:「師哥,你睡一覺,我很快就回來了的。」扶李傳燈到床上,眼見李傳燈還要開口,她猛地伸嘴去李傳燈臉上嗒的親了一下,飛跑了出去,李傳燈又是一個猝不及防,全身一熱,水杏兒早跑得不見影兒了。   感受著臉上的濕潤,李傳燈心中一陣陣發熱,想:「師妹對我的好,真的是沒法說。」這麼想著,卻越發替水杏兒著急起來,想:「無論如何,我絕對不能讓師妹害了掌門師叔他們,闖下無可彌補的大禍。」當下凝氣衝穴。   水杏兒點李傳燈這一下,用的勁並不是很大,但照常理讓李傳燈躺個四五個時辰是不成問題的,她卻想不到李傳燈功力其實還遠在她之上,不到半個時辰,李傳燈便衝穴成功,跳了起來,為怕守衛的人去通知水杏兒,李傳燈索性跳窗出去,摸出宅子,運起輕功,飛速趕向流雲山莊。   一路飛趕,李傳燈卻又是一路發愁,趕到了又怎麼樣呢?以水杏兒的性子,想勸住她幾乎是沒有可能的,或者叫寧劍仁帶了流雲山莊所有的人避開,那同樣幾乎是不可能,堂堂流雲劍派,如何會在敵人到來之前望風遠避?   絞盡腦汁,李傳燈想不到半點辦法,在掠過一個小鎮時,見一群小孩在做遊戲,臉上都帶著各種各樣的假面具,有的是笑臉婆婆,有的是紅臉大漢,看上去頗為有趣,李傳燈心中一動,想:「師妹不聽勸,我也不能當面和她動手,但如果我戴一個假面具,強行插手,逼得她不得不放過流雲山莊,這件事不就解決了嗎?」   這麼一想,當即停下腳步,去鎮上買了一個假面具,卻是黑臉張飛的臉譜,又去成衣輔裡買了一身衣服,復動身趕往流雲山莊。   到流雲山莊,天差不多也黑了,夕陽餘暉下的流雲山莊一片安詳,並沒有廝殺打鬥的跡象,李傳燈吁了口氣,在一處小林了裡換了衣服戴上假面具,從側後悄悄溜進了流雲山莊。   李傳燈是第一次進流雲山莊,不熟,不敢亂闖,看到一片小竹林,便摸了進去,想:「待師妹來,我扮成張飛衝出去露兩手,嚇退了她我就開溜,誰也不知道張飛原來是我,師妹自然也就怪不著我了。」   正想得得意,忽聽竹林外傳來腳步聲,是兩個人,似乎是在散步,但呼吸深長,竟是一流高手。李傳燈微微一驚,想:「難道是掌門師叔師嬸?」   正自猜測,林外傳來說話聲,正是寧劍仁肖紫衣兩個,說話的是寧劍仁。   「神燈教最近又收服了蜈蚣堂,勢力伸進西天目了,而且有弟子回報,最近附近常有岔眼的人物出沒,似乎是在打探我流雲山莊的動靜。」   「小小邪教,諒他也不敢來犯我流雲山莊。」肖紫衣哼了一聲。   先聽了寧劍仁的話,李傳燈心想:「原來掌門師叔留意到師妹的動靜了。」但聽了肖紫衣那一聲冷哼,他卻又只有苦笑了,心中想:「看來師叔師嬸完全沒有戒備。」   寧劍仁歎了口氣,道:「神燈教我倒也不太擔心,我擔心的是黑龍會,這兩年來,黑龍會是越來越猖獗,各大派明哲保身,都不肯出頭,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少林寺這縮頭烏龜當得也太久了點。」肖紫衣又哼了一聲,道:「不是說白雲澗有人下山了嗎,該不是想插手管管這閒事了吧?」   「希望如此,以白雲澗的名頭,說不定能邀得五大派出山,再聯合七大劍派,必可大挫黑龍會氣焰。」寧劍仁說著有點興奮起來,肖紫衣卻道:「你先別太想好了吧,即便有白雲澗領頭,佛道五大派只怕也未必肯出山,那些老和尚老道士,我是看透了。」   「是啊。」聽得她這樣說,寧劍仁歎了口氣,一時兩個人都不吱聲了。   李傳燈心想:「黑龍會說程小姐出山後拜會了五大派的掌門,不知結果如何,但願五大派一改以往明哲保身的作風,聯合俠義道所有力量,打下黑龍會的囂張氣焰。」想到程映雪淡然出塵的明眸,心中不由自主的一跳,這時外面肖紫衣卻突然提到了他的名字,李傳燈慌忙凝神細聽。   肖紫衣道:「兩年多了,一點傳燈的消息也沒有,那晚上他們到底出了什麼事,難道真給黑龍會一網打盡了?」   「絕不可能。」寧劍仁的語氣十分堅決:「以長耳佛陳耳的功力,即便黑龍會首龍秋水出手,數百招內也休想傷得了他,再加上信倫等一幫子神秘高手,黑龍會勢力雖大,卻也休想一口吞得下去。」   「就是啊。」肖紫衣叫:「再說鎮子只有那麼大,真個動手,無論如何我們總能聽到點風聲吧,可到底怎麼回事呢?怎麼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消失了,傳燈到底去了哪裡?」   「我看根子還是在傳燈身上,那幫子神秘高手一定是衝他而來,所有人神秘失蹤,也一定和他有關,只是我就猜不透,傳燈到底是個什麼來頭?」   先前聽肖紫衣提到自己,李傳燈只是激動,但聽到後來,卻是又驚又疑,想:「那幫子神秘高手原來不是掌門師叔師嬸請來的,那到底是怎麼回事,掌門師叔疑在我身上,我哪有什麼神秘來頭了?」   第三十章   正自驚疑不定,忽聽得急劇的掠風聲,一抬眼,兩點劍影左右射來。   李傳燈先前一直凝氣屏息,但驚疑之中把這事給忘了,寧劍仁肖紫衣都是一流高手,立時發覺,且兩人察覺李傳燈功力極高,所以雙劍齊出,兩面夾攻。   而就在雙劍臨頭的關口,李傳燈又聽到外面傳來急促的雲板聲,顯然是水杏兒來了,流雲山莊弟子發出了警報。   「必需在最快的時間內阻止師妹,免得多所殺傷,結下深仇。」李傳燈腦中閃電般掠過這個念頭,手一揚,手中繡花針奇準無比的同時點中寧劍仁肖紫衣劍尖,將兩柄劍一齊盪開,身子同時急竄出去,口中叫道:「來襲的是神燈教的人,高手眾多,請收攏弟子,免得多所殺傷。」   寧劍仁肖紫衣都是一流高手,又是雙劍齊出,雖然流雲劍中並沒有雙劍合壁的劍法,但兩人夫妻多年,心意相通,雙劍聯手,威力又大了許多,自認必可留下李傳燈,不想竟給李傳燈輕輕鬆鬆蕩了開去,兩人甚至都沒看清李傳燈用的是什麼兵器,心中的驚訝當真可想而知,腦中都只有一個念頭:「世間竟有如此高手?」直到聽了李傳燈的話,兩人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寧劍仁急叫道:「你是什麼人?」   李傳燈呵呵一笑,一扭頭,道:「我是張飛啊,難道連張飛你們都不認識?我可是江湖名人啊。」他戴著張飛的面具,又故意把聲音弄得十分粗豪,寧劍仁兩個如何認得他出,一呆之下,李傳燈早沒影了。   李傳燈往前莊飛掠,沿路不時有流雲山莊弟子出來攔截,都給李傳燈輕鬆閃過。寧劍仁肖紫衣共有弟子上百,肖乘龍寧鳳外,能躋身二流之境的也還有七、八名弟子,這在七大劍派中,已經算是不錯了,但要想攔李傳燈,卻還是不夠,況且前莊水杏兒大舉入侵,大部份弟子都趕到前莊去了,放在後莊的本也不多,所以李傳燈幾乎是毫無滯礙的到了前莊,一眼看去,只見水杏兒坐在一張軟榻上,四名健婦抬著,前後十六名侍女,各執長劍,軟榻兩側,各站一名老婦,都有五六十歲年紀,但眼中神光四射,功力大是不弱。李傳燈聽水杏兒說過,蘭花婆的蘭花宮有一批人手,實力不弱,很顯然這些女子都是來自蘭花宮。   軟榻前面,一字排開四個老者,年齡大小不一,卻是個個太陽穴高隆,很顯然都是內家好手,即便稱不上一流高手,至少也是不弱於黑龍會十二匹狼那樣的人物,上前攔截的流雲山莊弟子雖眾,卻給四人輕輕鬆鬆掃開。   李傳燈早知水杏兒手中擁有極大的實力,但看了這陣勢,仍是暗吃一驚,放過水杏兒不說,光這兩名老婦和四名老者,流雲山莊便接不下來,流雲山莊有上百弟子,但神燈教至少來了數百人,數量上流雲山莊也絕不佔優勢。   飛掠而來的李傳燈驚動了一直冷著臉的水杏兒,扭頭看過來,看到水杏兒眼光,李傳燈有些心虛的縮縮身子,不過水杏兒只瞟了他一眼,眼光立刻就被隨後掠來的寧劍仁肖紫衣吸引過去了,本來就冰冷的眼光裡更射出仇恨的寒芒,看得李傳燈即心痛又心驚,他真的不願意看到水杏兒的這種眼光。   寧劍仁肖紫衣的到來激起了流雲山莊弟子的鬥志,本來一直往後潰退的眾弟子復又拚力向前,那四個老者中的一個突地裡一聲長嘯,雙爪急舞,從流雲山莊弟子的劍光中直搶進去,一雙空手,只一眨眼,竟搶下了七八把劍,身一凝,將這些劍合作一起,嘿的一聲,一齊折斷。   「鐵手摩雲狄威?」寧劍仁一聲低呼。   狄威一抱拳:「寧掌門好眼力,正是區區。」   「你不是摩雲幫的幫主嗎?難道也投了神燈教?」寧劍仁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是。」狄威點頭:「狄某現在是神燈教護法。」   「好好的幫主不做卻去做人家走狗,哼。」肖紫衣哼了一聲。   狄威大怒,叫道:「死到臨頭,還敢口出狂言。」   「就憑你嗎?」肖紫衣冷笑一聲,身子忽地閃電般掠出,一劍刺向狄威胸口,狄威不敢輕忽,斜身錯步,反抓肖紫衣左脅,肖紫衣並不回劍,手一抖,劍尖又指向了狄威喉頭,狄威急忙變招,雙爪舞動,以快打快,一雙空手卻也並不輸於肖紫衣長劍。   眨眼拆了十餘招,肖紫衣心中焦燥,一聲低叱,手一抖,長劍驀地裡炸起七點劍花,這是她的平生絕學「一劍七星」,狄威不知虛實,雙爪上下錯開,定睛細看肖紫衣劍勢,不想那七點劍光霍地凝為一點,閃電般刺向狄威眉心,狄威措手不及,擋無可擋,急一個鐵板橋,往後一翻,翻出丈外,雖是躲得快,胸前衣襟也給肖紫衣下掠的劍勢破開了一條大縫,差一點便是開膛破腹之禍。   狄威又驚又怒,一聲怒嘯,雙爪一揚,復要上前再鬥,水杏兒卻一聲低喝:「行了,退開去。」   狄威聞聲立即收爪,與另三個老者一齊退開,四名健婦抬了軟榻上前數丈,寧劍仁肖紫衣一直沒怎麼注意軟榻上的水杏兒,她太年青了啊,這時才知水杏兒大不簡單,一齊凝睛看去,寧劍仁驀地一驚,叫道:「你是大師兄的女兒水杏兒。」   「大師兄的女兒。」水杏兒驀地裡仰天長笑,雖是笑,臉上的神情卻是惡狠狠的,盯著寧劍仁兩個道:「今日竟然認得我是什麼大師兄的女兒了,兩位真是好眼光啊。」   聽她語帶諷刺,寧劍仁臉上露出尷尬之色,肖紫衣卻是眼光如刀,直視著水杏兒,道:「聽說神燈教的教主是個女孩子,難道竟然是你?」   「沒錯。」水杏兒傲然點頭,眼光針一樣看著肖紫衣,叫道:「肖紫衣,還記得三年前我說過什麼嗎?」說到這裡,她微微一頓,道:「三年前,我說過,當我再來流雲山莊時,流雲山莊裡將不會有一隻活的雞,或是活的狗,今天,我實踐我的諾言來了。」   她的聲音並不高,卻是如此的冰冷,就彷彿九幽地底吹出的寒風,李傳燈在一邊聽著,也不覺的身上發冷。   剛才肖紫衣以一劍七星沒能殺了狄威,便知狄威即便不如她,相去也是不遠,她看得出來,狄威旁邊的三個老者,以及水杏兒軟榻旁的兩個老婦,也絕對是和狄威同一級數的好手,以這股實力,她和寧劍仁就絕對接不下,而最不可思議的是水杏兒,從水杏兒眼中射出的精光可以看出,水杏兒功力之高,已到超一流之境,短短三年多時間,這個野丫頭怎麼就練成了如此可怕的武功,肖紫衣真的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原因,她只知道一點,以水杏兒如此實力,流雲山莊今日絕難倖免,但她從小就是天之驕女,這麼多年來,就不知一個怕字怎麼寫,這時長劍一振,利眼如劍,直視著水杏兒道:「野丫頭,休要只賣口舌,有本事,上來領死就是。」   「好。」水杏兒冷笑:「我喜歡你這種性子,只希望你能硬到底就好。」手一揮:「狄威王一虎,給我拿了這婆娘,我要活的。」   狄威和旁邊一個老者應聲上前,狄威仍是空手,那老者使的卻是一對日月鉤。   「王一虎?」寧劍仁看了這老者叫:「你不是龍虎門三老之一嗎?聽說你隱跡多年,怎麼投了神燈教,而且龍虎門可也是名門正派啊?」   王一虎皺巴巴的一張臉上沒有關點笑容,也不看寧劍仁,只是冷冷的道:「當年的王一虎早死了,你就當我是個死人吧,不必多說。」手中鉤一揚,看向肖紫衣道:「寧夫人,準備好了沒有,我要進招了。」   他死氣沉沉,可手中鉤一揚,李傳燈卻感覺得到,他武功還在狄威之上,兩人合力,肖紫衣只怕一百招都撐不住,李傳燈心裡實在是不願與水杏兒作對,但此時再沒有辦法,身子一長,跨步而出,兩步就到了場中,卻學足了戲台上的作派,哇呀呀一聲叫,喝道:「燕人張翼德在此,誰敢與我大戰三百回合。」   這種作派,他自己也覺得好笑,但沒辦法,他怕水杏兒認出來啊,水杏兒果然沒能認出他,眼光中露出煞氣,喝道:「你是什麼人,即敢出來架樑,就休要罩頭蓋臉。」   「什麼叫罩頭蓋臉?」李傳燈又是哇呀呀一聲叫:「俺張翼德從來就是這張臉,小姑娘若是害怕,那就帶了你的人快快離開。」   「見不得光的傢伙。」水杏兒冷哼一聲,喝道:「狄威,撕下他的面具。」   「遵命。」狄威應了一聲,跨步向前,左爪一揚,右爪對著李傳燈的臉便抓了過來,爪未至,勁風已是破臉襲來。   「這人手爪上的功夫的是了得。」李傳燈暗暗點頭,身子不動,雙手更是鬆鬆的垂在身前,直至狄威手爪離著他面門不到五寸左右,左手才閃電上揚,手中卻沒有繡花針,而是豎起食指,一指點在狄威脈門上。這是轟雷九針中豎針的一式變招,名為「朝天引」,雖然李傳燈沒用針只用了一根指頭,且只用了五分力,但也絕非狄威可以承受,狄威只覺手腕一麻,大叫一聲,蹭蹭蹭連退七八步,左手捧著右手,整個右半邊身子竟已全然麻木。   李傳燈這一下快若閃電,所有的人,無論是這邊的肖紫衣寧劍仁還是水杏兒等人,沒一個人看清李傳燈是如何出手的,王一虎眼見狄威嚙牙裂嘴,叫道:「怎麼了?」   狄威自己其實也說不清楚,只是強忍著右半邊身子的酸麻,道:「王兄小心,這人手上有鬼。」   脈門是人身重穴,脈門受制,氣血凝滯,整個身子也就動彈不得,但狄威練的就是手上的功夫,脈門堅若鐵石,若是功力低於他的,便是斬上兩劍也無關緊要,李傳燈一根手指怎麼就能讓他半身酸麻呢,即想不清也不服氣,所以說李傳燈手上有鬼。   王一虎斜眼向李傳燈戴著面具的臉上瞧了一眼,冷哼一聲道:「怪不得鬼鬼祟祟呢,原來暗藏鬼惑伎倆,看我的。」跨步上前,雙鉤一振,喝道:「小心了。」左鉤虛指,右鉤斜斜劃向李傳燈面門,出手竟是和狄威差不多,但鉤尖在離著李傳燈面門還有五六寸時,忽地一晃,在李傳燈眼前晃起一片鉤影,同時左手鉤急穿上來,鉤向李傳燈心窩,這一鉤奇兵突出,而且是在右手鉤的掩護下,十分陰險犀利。   李傳燈先前見他動手時總要先打招呼,還以為他鉤法也一定是大開大闔,光明正大,這時才知道錯得很遠,不過他一直凝神戒備,王一虎的招法雖然陰狠,並未讓李傳燈心亂,冷眼看得明白,在王一虎鉤尖離著心窩還有五寸左右,李傳燈動了,右手斜斜拂出,一式斜針中的「月如鉤」,針尖斜斜點中鉤尖,立時將鉤盪開,同時順勢前擊,卻捨針不用,一拳猛擊王一虎胸口,王一虎小看了李傳燈,那一鉤用力太實,這時便來不及變招,百忙中身子一斜,以右肩硬接了李傳燈一拳,李傳燈這一拳也只用了五成力,卻仍打得王一虎蹭蹭蹭連退七八步。   李傳燈呵呵而笑:「如何,我這一拳裡又是有鬼還是有怪?」他若用針,王一虎這時已是個死人,不過除非是對著黑龍會殺手,李傳燈並不願輕易殺人,尤其是水杏兒的手下。   眾人先前沒能看清李傳燈出手,這一次都是凝神盯著,卻仍未能看清李傳燈手中的繡花針,只以為他就是空手,空手入白刃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功夫,但叫眾人震驚的,是李傳燈在震開王一虎鉤尖後那一下閃電般的突擊,不但迅快絕倫,時機方位的拿捏更是神乎其神,場邊所有的人一時都看得呆了,好半天竟是無人吱聲。   繡花針本來就短得不能再短,轟雷九針又不是以身法見長,則何以勝敵?根本的宗旨就是引敵近身,至敵人無法變招時才猝起突襲,這時距離最短,離敵最近,最險,威力卻也最大。   當年的杜建德雖然練到了轟雷九擊的第七擊,但他嫌大老爺們用繡花針做武器不雅,便將針法化在了槍中,以至數百年來,江湖上就無人見過轟雷九針的針法,眾人對李傳燈這種引敵近身再猝起突襲的打法極度震驚也就可以理解了。   同樣是震驚,肖紫衣寧劍仁是又驚又喜,心中均想:「狄威王一虎均非庸手,卻都是給他一招打敗,此人武功之高,直是不可思議,莫非是我俠義道中的前輩高人知警來援?」兩人都在腦中搜索俠義道中的前輩高人,卻似乎沒一個人對得上號。   水杏兒則是又驚又疑,想:「此人武功詭奇,極為了得,必是俠義道中的前輩高手,可又何必罩頭蓋臉呢?真是奇怪。」冷眼盯著李傳燈,冷哼一聲道:「看你身手,當非無名之輩,何不以真面目似人,莫非你俠義道中都是些見不得光的鼠輩麼?」   李傳燈知道她的意思,心中暗笑,想:「師妹這會兒一定是疑神疑鬼,以為我是俠義道中的什麼前輩高手呢。」打個哈哈,道:「激將法對我老人家沒有用,這樣好了,不若我們來打個賭吧,我若輸了,不但取下面具,而且願和這狄威王一虎一樣,投身神燈教,也來做你神燈教的護法。」   他這話出口,水杏兒眼光一亮,李傳燈武功之高,她是親眼目睹,如果真能為己所用,可是一個極大的助力,不過水杏兒隨即想到,李傳燈即敢誇此海口,自然有把握,自己可不能輕易上當,便哼了一聲,道:「你想賭什麼?」   李傳燈知道水杏兒必會這麼問,心低偷笑,道:「我知道你是蘭花婆的弟子,蘭花婆三大絕學,玉女蘭花劍,白衣蘭花指,素手蘭花針,想來你都是練得精熟的了。」   水杏兒想不到李傳燈對自己這麼熟悉,心下更生警覺,卻不知李傳燈的真實意圖,道:「不必廢話,你只說到底想賭什麼吧?」   「我對蘭花婆名重武林的蘭花針非常的感興趣。」李傳燈呵呵笑,手一伸:「借我一枚蘭花針,我就以一枚蘭花針,迎戰蘭花婆的三大絕學,咱們三戰兩勝,劍指針,無論是哪兩樣,你贏了我手中蘭花針,就是你勝。」   世上竟有這樣的事,以別人的武器迎戰別人最拿手的三門絕學,尤其這武器還只是一枚小小的繡花針,聽到這話,所有人都只以為李傳燈瘋了,肖紫衣忍不住叫道:「前輩……」   「好玩著呢,不必擔心。」李傳燈搖手,看著水杏兒:「如何?」   水杏兒簡直已是要氣炸了肺,但這幾年的磨練,她的心計已遠遠超過她的年齡,這會兒仍能強忍怒火,看著李傳燈道:「如果你勝了呢,你要什麼?」   「我要一個保證。」李傳燈回看著她:「如果我勝了,你和流雲山莊的冤仇就一筆勾削,終你一生,再不能向流雲山莊尋仇。」   李傳燈本來想讓水杏兒解散神燈教,再不起爭霸的念頭,後來想想水杏兒十九不會答應,那還是先顧眼前,這個條件,他確信水杏兒一定會答應。   「就是這麼簡單?」水杏兒盯著李傳燈眼睛,似乎難以置信李傳燈的條件會這麼好。   「就是這麼簡單。」李傳燈點頭:「有膽子試一試嗎?」   「哈哈哈。」水杏兒驀地裡仰天狂笑,咬牙看著李傳燈道:「你不必用激將法,激將法對我同樣沒有用,但如果說我以師門三大絕學仍然贏不了你一枚蘭花針,那我真只有買塊豆腐撞死了,就是為了師門聲譽,我也必要與你一鬥。」   她說到一個死字,可把李傳燈嚇一大跳,忙道:「勝勝敗敗,尋常事爾,倒不必說什麼死啊活的,否則我就不和你賭了。」   水杏兒冷哼一聲:「操心你自己吧,針來了,接著。」手一揚,一枚蘭花針向李傳燈疾射過來,針小,速度又快,便是寧劍仁肖紫衣這樣的一流高手,也只能看到一點影子而已,根本看不清針。但李傳燈例外,飛來的蘭花針在他眼裡清清楚楚,蘭花針名字好聽,其實也就是一枚平常的繡花針,跟李傳燈手所用的並沒有兩樣。   第三十一章   李傳燈之所以要問水杏兒要針,是想盡量激起水杏兒的輕敵之心,這時眼見蘭花針飛來,想:「我再逗逗她。」口中便叫:「針來了嗎,啊呀,在哪兒啊。」不拿手去接,卻抄起衣服下擺去兜,一陣手忙腳亂,看得不少流雲山莊的弟子都笑了,他卻提了下擺歡喜大叫:「兜住了兜住了,我這捉魚的法兒用來捉針,倒也管用。」捏了針,看水杏兒道:「小姑娘教主,咱們先比什麼?」   水杏兒射出的蘭花針速度奇快,李傳燈真能以衣服兜住,水杏兒倒也佩服,但李傳燈手忙腳亂的樣子還是迷惑了她,眼珠一轉,冷笑道:「即然你這捉魚的法兒捉針很靈,不妨再捉捉看。」左手一揮,又是一枚蘭花針射出,但如果誰以為她這一揮就只這一枚針,那就大錯特錯了,原來蘭花婆的素手蘭花針另有一功,能以手彈針,水杏兒揮手射出一枚蘭花針,隨後五指連彈,接連彈出五枚蘭花針,將李傳燈頭臉胸腹盡皆遮住。   素手蘭花針只是蘭花婆三大絕藝中的一種,而對於李傳燈所習的轟雷九針來說,針卻是惟一的武器,轟雷九針對針的瞭解和利用,可以說已到了極限,天下任何人,不論是男還是女,在習練轟雷九針的李傳燈面前玩針,都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蘭花婆這種彈指飛針的方法也算得上是一門絕學,但水杏兒在李傳燈面前施展,卻實在是找錯了對象,眼看蘭花針黃蜂一樣銜尾飛來,李傳燈裝作歡喜大叫:「真的好多小魚啊,大家快來抓緊魚啊。」提起衣服下擺,左攔右兜,口中還唱起了兒歌:「小魚小魚快回家,你不回家我就抓,抓住了。」口中大呼小叫,將水杏兒射出的蘭花針盡數兜在了衣服下擺上。   眼見李傳燈就像頑童遊戲一般,輕輕鬆鬆便接下了所有的蘭花針,水杏兒又驚又怒,她本來一直坐著,這時霍地站起,叫道:「果然是好本事,那你再捉捉看。」聲落,雙手齊揮,十指如彈琵琶,無數蘭花針密雨一般向李傳燈射過來,不但雙手彈針,她身子更是左縱右躍,縱高伏低,變換飛針的角度,可以說將壓箱子的絕藝盡數拿了出來,誓要將李傳燈置於死地。   當日肖紫衣給蘭花婆一針射倒,事後總怪著是自己膽氣不足,若放膽而為,蘭花婆的飛針未必能射中她,但這時在一邊看水杏兒放針,那針如疾風密雨,四面罩來,她雖身在場外,竟也完全看不清楚,想想自己若是置身場中,只怕早已給射成了一隻刺蝟,而水杏兒還只是蘭花婆的徒弟,一時信心大失,想:「無論如何,那夜我都逃不過蘭花婆的飛針。」這麼想著,心裡更感激李傳燈,想:「若不是傳燈,我這會兒早已是骨肉化泥了。」   在李傳燈故意啞著嗓子唱出的難聽的兒歌裡,水杏兒終於停了手,她看著李傳燈,冰冷的眼光裡有驚異,有不甘,但更多的是絕望,她確信,無論如何,放再多的蘭花針,也不可能有一枚射中李傳燈。   李傳燈衣服的下擺上這時已釘滿了蘭花針,水杏兒停手,他也不唱了,看著水杏兒:「怎麼?不玩了?小魚兒要回家了?」   「第一場平手。」水杏兒冷冷的看著李傳燈:「我的蘭花針沒有射中你,但你也沒有辦法騰出手來射出你手中的飛針。」   比賽暗器,如果一方被另一方壓得暗器無法出手,就算沒被對方的暗器打中,說起來其實也還是輸了,因此水杏兒這麼說,已經算是讓了一步,至少肖紫衣等人不認為她是強辭奪理,雖然也可以辨解說李傳燈還沒出手呢,但無論是肖紫衣還是寧劍仁,都無法想像在水杏兒如此密集的針雨下,天下間還有誰能騰得出手來發暗器還擊,李傳燈雖然了得,也不可能有這般本事。   李傳燈卻仰天打起了哈哈:「古話說,惟女子與小人為最難養也,真的是有道理啊?」   「你什麼意思?」水杏兒眼中射出寒光:「你是說我賴皮?」   「明明輸了,卻說是平手,這不是賴皮是什麼?」李傳燈點頭。   「我什麼時候輸了?」水杏兒眼中現出怒意,驀地裡冷然一笑:「我明白了,你是說你還沒出手是吧?行,我讓一步,就讓你出手一試,倒看你有什麼本事贏我。」說著挺劍而立,她雖驚異於李傳燈的本事,但對自己的本事卻也著實信得過,尤其她絕不相信自己這放飛針的高手會躲不過李傳燈的飛針。   「給我家教主飛針壓得還不了手,卻還說我家教主賴皮,你一個大老爺們,可真夠不要臉的。」狄威氣不岔,插上了嘴。   「你沒看他帶著面具嗎?自然皮厚。」王一虎自然也不甘落後,身後神燈教弟子哄笑聲一片,水杏兒嘴角也泛起一絲笑意,一舉手,止住笑聲,看了李傳燈道:「本教主就給你這個機會,出手吧。」   李傳燈打個哈哈,他不打哈哈不行,不打哈哈別人隔著面具不知道他在笑,不動手,卻看向水杏兒頭髮道:「小姑娘頭上插的珠花不錯,不過就是多了東西礙眼。」   他這一說,寧劍仁肖紫衣都向水杏兒頭上看去,一看之下,頓時一齊瞪圓了眼珠子,臉上同時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兩人的神情自然落在水杏兒眼裡,一伸手,撥下頭上的珠釵,一看,她自己的眼珠子也瞪圓了。   珠釵上,鑲著一粒小指頭大的珠子,讓水杏兒難以置信的是,珠子上竟然有一枚蘭花針,蘭花針貫穿了珠子,就那麼橫穿在珠子上。   水杏兒完全不知道李傳燈是什麼時候發射的這枚蘭花針,而最可怕的是,在蘭花針貫穿了珠子的情況下她竟仍然毫無察覺,這怎麼可能呢?李傳燈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水杏兒無法想像。   其實李傳燈能做到這一點,借助了一點點外力,當時水杏兒正以一個斜飛式發針,側對著李傳燈,而恰恰在那時,一隻螢火蟲打著燈籠就在水杏兒耳邊飛了過去,李傳燈就利用了螢火蟲螢光閃滅的剎那射出了飛針,乍亮的螢光掩護了飛針的暗光,水杏兒又是側著臉的,竟就沒有看見。當然,這中間還有一個疑問,功力到水杏兒這個級數,全身真氣裹護,當真是一蠅不能落,一羽不能加,哪能給飛針射中而不自知呢,飛針能貫穿珠子,力道是絕不可能太小的,但轟雷九針裡,就有針出無形的神功妙法,李傳燈射出的飛針裡,暗含了旋針的針法,繡花針一碰上珠子,立即旋轉著前鑽,衝勁化旋勁,因此針上力道雖然大到足可貫穿珠子,水杏兒卻幾乎完全沒有察覺,當然,如果是在平時的靜止中,水杏兒還是可以察覺的,但那會兒她不正在狂射飛針嗎,頭上些微的振動,還以為是風刮過頭髮呢。   水杏兒面如死灰,看向李傳燈,點點頭:「閣下飛針之術果然神乎其神,這一場是我輸了,但還有兩場,閣下小心了。」說著一彈指,手中珠釵直射進土裡,身子同時前掠,身到中途,劍已出手,漫天劍點,便如午夜的繁星,罩向李傳燈,劍尖更發出茲茲的輕響,一動手,她便用上了全力。   「小姑娘還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啊。」李傳燈仰天打個哈哈,衣服下擺一抖,將下擺上釘著的蘭花針盡數抖落,順手捏了一枚針,豎針於胸。這是轟雷九針的第九針——中定。他嘴上雖然打著哈哈,但面對水杏兒這樣的對手,他心中實在不敢有半點輕忽。   第三十二章   李傳燈這個式子一擺出來,水杏兒立即便也感受到了李傳燈如山的氣勢,心下暗暗怵惕,手中劍卻是一往無前,直指李傳燈前胸,劍尖指處,正是李傳燈豎立的針尖,李傳燈料定水杏兒中途必會變招,水杏兒不可能硬往他的針尖上撞啊,然而他錯了,水杏兒一劍直指,竟是再不變招,看看劍尖離著針尖已不過三寸,李傳燈終於明白了水杏兒的打算,水杏兒一是欺他針短,所以李傳燈防守的針尖明明就擺在那裡,她也要硬撞上來,二則是想一試李傳燈的功力。   「杏兒還是那麼辣。」李傳燈心底暗暗搖頭,手腕上翻,中定變右弧,針尖劃過一條短短的弧線,準確的橫點在水杏兒劍尖三寸處,將水杏兒長劍盪開尺餘。   水杏兒雖已知李傳燈是一個可怕的對手,但並不相信李傳燈真的會以一枚蘭花針來對付她的長劍,因此心神並未全部放在李傳燈手中的蘭花針上,而是小心提防著李傳燈另有陰招出來,不想李傳燈真的就以那小小的蘭花針對上了她的長劍,而且那小小的針尖一點,竟有著極強的力道,她凝聚全身力道的一劍竟就那麼給蕩了開去,一時間又驚又怒,咬牙暗叫:「我就不信我一柄長劍對付不了你一枚繡花針。」手腕一翻,一蓬劍點炸開,再次將李傳燈罩在了劍雨中。   蘭花婆的玉女蘭花劍名字好聽,姿勢也十分的美妙,然而劍招卻是辛辣之極,水杏兒全力運使,再無半式留手,當真殺氣沖天,流雲劍派以劍立派,寧劍仁肖紫衣都是半生浸淫劍術,但看了水杏兒如此劍法,也不禁相顧失色。   面對水杏兒的沖天殺氣,李傳燈卻是十分的平靜,轟雷九針本就是以簡破繁,在水杏兒變化萬端的玉女蘭花劍前,轟雷九針更是簡潔得近乎寒酸,尤其李傳燈又不能還擊,純粹防守,那情形,就彷彿海邊的礁石,面對濤天巨浪,躲又躲不開,只有死死的挨著。   然而巨浪雖大,卻就是無法摧毀礁石,旁邊的肖紫衣等人雖看得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可場中的李傳燈卻總是巍然不動。每一次都以為他必然會被吞滅,可沒一次劍光散開,他還在那裡。   眨眼數百招過去,水杏兒始終攻不破李傳燈小小繡花針組成的防守圈子,玉女蘭花劍雖然變招繁複,這時可也再無新招可用,只得將舊招再拿出來翻新,一招使兩遍,李傳燈自然看得出來,心中暗笑:「師妹沒招了。」口中同時暗暗吁了口長氣。面對水杏兒這樣的對手,又是只守不攻,真是守得異常辛苦,如果不是他功力比水杏兒高得不止一籌,說句實話,他未必守得住。   水杏兒雖無新招,但仍是狂攻不休,李傳燈心中嘀咕:「杏兒性子強,從來都是不到黃河不死心的,尤其前面又輸了一場,這一場想讓她自動收劍看來沒有可能。」心中思忖,呵呵一笑道:「我說小姑娘教主啊,收手吧,你贏不了我的。」   水杏兒心中其實也早已震驚於李傳燈的防守之強悍,口中卻並不肯服輸,冷哼一聲道:「我看你還能撐多久?」   「看來真得要嚇唬她一下才行了。」李傳燈心中打著主意,口中打個哈哈,將手中繡花針一揚,道:「小姑娘再不識相,我可要還手了,這蘭花針雖小,要是劃在你臉上,只怕就要破像了,以後找不到婆家可別哭鼻子啊。」   「你有這個本事嗎?」水杏兒冷笑,說是說,不過還是留了神,真給劃花了臉蛋,那可不是鬧著玩的,這麼一分神,攻勢倒緩了兩分。她攻勢放緩,李傳燈自然看得出來,心低偷笑,他倒也不太忍心嚇水杏兒,因此並不出手反擊,只盼水杏兒最後攻得沒了耐心,自動收手就好。   又這麼打了百餘招,水杏兒眼見李傳燈仍是老樣子,只守不攻,水杏兒可就轉開了心思,想:「這人不人鬼不鬼的傢伙看來是嚇唬我,其實在我的劍招下根本沒有還手之力。」這麼想著,可就惱了,一咬牙,復又加強攻勢,全然的只攻不守,攻勢較之先前,竟還強了兩分。   李傳燈太瞭解水杏兒了,一感受到攻勢再強,再看了水杏兒咬著小銀牙的樣子,便猜到了水杏兒心中的想法,暗暗搖頭,想:「杏兒啊杏兒,本不想嚇你,但看來不嚇嚇你還真是不行了,你可別怪師哥。」拿定主意,窺個空檔,一針盪開水杏兒劍尖,繡花針霍地前指,在水杏兒眼前一晃,先讓水杏兒看清了針尖,隨即屈指,針尖回收,卻用指甲去水杏兒臉上猛地劃了一下。   李傳燈突然轉守為攻,針尖在眼前一晃,水杏兒已是心中一跳,再猛地覺得臉上一痛,似乎半邊臉都給劃開了,剎時間魂飛魄散,尖叫一聲,縱聲後退,左手捂了臉,急叫道:「鏡子,鏡子。」   李傳燈那一下實在太快,場外象寧劍仁肖紫衣等高手都沒有看清楚,但看了水杏兒這樣子再聽了她這樣的急叫,所有人自然都明白,必是李傳燈在水杏兒臉上劃了一下,一時所有的人都盯著水杏兒的臉,流雲山莊的人是驚喜交集,神燈教的人卻是驚惶失措。   侍女遞過鏡子,水杏兒甚至不敢將捂著的手全部拿開,只敢稍稍移開來照,一照之下,但見左臉上一道紅印子,足有三寸來長,乍看驚心動魄,第一眼看見,水杏兒幾乎想死的心都有了,但再看第二眼卻覺不對了,皮膚似乎沒破,就只是劃了一下,留下了一條紅印子。水杏兒尤自不敢相信有這等好事,用手細細去摸,確是沒破皮,只是有點紅,沒什麼大礙,懸著的一顆心這才落了下來,疑念卻起,轉頭看向李傳燈。   看到她目光,李傳燈哈哈一笑,道:「怎麼,嚇著了,嚇著了就趕快帶了人走,這一次我沒用針只用了指甲,但如果你不守合約,還要找流雲山莊的麻煩,那下次光臨你嫩生生臉蛋兒的,就真的是冰冷的針尖了。」   「閣下神功絕世,今日之賜,水杏兒永不敢忘。」水杏兒冷冷的看著李傳燈,一抱拳道:「水杏兒願賭服輸,但有一個要求,想知道到底是輸在何方高人手底,這個願望想來閣下不會拒絕。」   李傳燈武功之高,簡直只能用不可思議來形容,這時不但是水杏兒,便是包括寧劍仁肖紫衣在內所有的人,都想知道李傳燈到底是何方神聖,而寧劍仁肖紫衣早已在腦中想遍了俠義道中的前輩高手,竟是想不出一個人能有如此身手,因而更加盼望李傳燈能揭開謎底。   可惜,所有人的願望都要落空,李傳燈是絕不敢露出真面目的,心底暗叫:「我的好師妹,你要是知道這個叫你小姑娘教主又壞你好事又嚇你的人竟是你的師哥,那你還不掐死我?師哥我害怕呢,你還是慢慢猜吧。」故技重施,哇呀呀一聲叫:「吾乃燕人張翼德是也,打了半天,難道你還不知道嗎?真真氣死我也,來來來,俺與你再戰三百會合。」   水杏兒知道問不出李傳燈的真實身份,冷冷的盯一眼李傳燈,一揮手:「走。」神燈教數百人一時間退得乾乾淨淨。   眼見水杏兒退去,肖紫衣寧劍仁對視一眼,霍地對著李傳燈一齊拜倒,齊聲道:「流雲山莊全體上下,拜謝高人援手之德,救命之恩。」   看水杏兒與李傳燈鬥了兩場,寧劍仁肖紫衣早已明白,這個三年前的野丫頭確已跨進了當世頂尖好手之境,合他們兩人之力,也未必鬥得過水杏兒,更何況水杏兒還帶了大批好手弟子來,今夜若不是李傳燈,流雲山莊上下所有的人,沒有一個能見得到明天早上的太陽。   李傳燈可不敢受他兩個的拜謝,急閃身避開,伸手虛扶道:「兩位快快請起,這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必掛心。」   一則怕寧劍仁肖紫衣兩個再客氣,二則要趕在水杏兒之前回去,因此李傳燈一面說,一面就向莊外掠去,這下寧劍仁兩個急了,寧劍仁急道:「前輩慢走。」眼見李傳燈不肯留步,肖紫衣叫道:「前輩請留下名諱,也好讓流雲山莊上下同感大德。」   「師叔師嬸,我可不是什麼前輩。」李傳燈心底暗叫,扭頭哈哈一笑,道:「吾乃燕人張翼德是也,兩位要謝,就謝謝張翼德吧。」笑聲中早去得遠了。   李傳燈一路急趕,回到住處時,天還沒亮,水杏兒卻直到近午時才回來,李傳燈看她一張俏臉兒沉沉的,左臉上的紅印子也還隱約可見,心底偷笑,雖然一切心知肚明,但完全不問可要惹水杏兒動疑,便問道:「杏兒,你真的將流雲山莊的人全殺光了,我不信,你不可能這麼狠心。」他是故意這麼說,也算是給水杏兒一個台階下,誰知水杏兒卻全不領情。   「我說話從來算數,有什麼狠心不狠心的?」水杏兒大大的哼了一聲,看了李傳燈道:「不過昨夜我一個人也沒殺,這下你稱心如意了,但不是我心不狠,是中間突然來了個多管閒事的傢伙,我打賭輸給了他,只好放過流雲山莊了。」   這中間的過程李傳燈自然再清楚不過,卻故意拍著胸口大大點頭道:「這樣好,這樣好,我就怕你多造殺孽,昨夜都替你念了半晚上佛呢。」   水杏兒看了他的厚嘴唇唸經的憨樣子,卻是哭笑不得,心中想:「師哥真的是好人,如果昨夜我真的將流雲山莊屠了,師哥一定會不開心,打賭輸了,也算是件好事吧。」這麼想著,心裡的不開心倒是少了好些。   一是昨晚上李傳燈無論體貌還是聲音改變都比較大,二是水杏兒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李傳燈會有那麼高的武功,所以無論是昨晚上還是這會兒,水杏兒都完全沒有動疑,或者說,心裡根本就沒有過這樣的念頭。   隨後幾天,李傳燈一直留心著水杏兒的動靜,他害怕水杏兒不守信用,再打流雲山莊的主意,因為在他以往的印象,水杏兒是很有點賴皮的,至少在他面前從來也沒有過說話算數的時候,但水杏兒卻沒再提流雲山莊,而是發動人手查起了那個張飛也就是李傳燈的行蹤來,讓李傳燈在一邊笑得打跌。   這麼過了十來天,水杏兒突然又有了新的行動。水杏兒和手下商議事情的時候,李傳燈是不在邊上的,他裝作武功平平,同時也作出對水杏兒的這些事完全不感興趣的樣子,水杏兒自也不會勉強他,但李傳燈內力深厚,水杏兒商議事情的時候,李傳燈在另外的屋子裡照舊聽得清清楚楚,原來程映雪和肖乘龍幾個突然南下,要來流雲山莊,水杏兒打聽到了程映雪一行人的行蹤,竟然想伏擊程映雪。而從水杏兒口中,李傳燈對程映雪的事又多了一些瞭解,程映雪這次出山,接連拜訪佛道五大派和七大劍派等俠義道名門正派,確有將俠義道團結起來的意思,所以黑龍會才不顧一切的設計伏擊她,而俠義道的團結合作對水杏兒稱霸江湖的野心也極為不利,所以她也要對付程映雪。   第三十三章   與程映雪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程映雪卻在李傳燈心裡留下了極大的好感,即便是在這些日子裡,天天有水杏兒陪在身邊,程映雪的影子也會時不時的冒出來,聽到水杏兒要對付程映雪,李傳燈急得滿嘴冒泡,想勸,明擺著勸不住,現在的水杏兒,武功即高,勢力又大,怎麼肯收手,不勸,難道眼睜睜看著程映雪死在水杏兒手裡,白雲澗固然神功絕世,可水杏兒的武功李傳燈也領教過,就算還不如程映雪,也差不了多少,再加上水杏兒手下好手眾多,有心算無心,程映雪武功再高,也是萬難倖免。其實武功到程映雪這種境界,如果不戀戰,對方好手再多也沒用,無論如何,逃總是逃得掉的,李傳燈害怕的是,程映雪會為了顧及肖乘龍寧鳳等人,不肯獨自逃走,那就只有苦戰到死。   左思右想,沒有辦法,這天下午,水杏兒告訴李傳燈,她要出去辦點事,明後天回來,讓李傳燈自己一個人呆著,不好玩就去城裡到處逛。水杏兒沒有明說是要去伏擊程映雪,但李傳燈知道啊,可知道還不能說,看著水杏兒的身影離去,李傳燈一咬牙,想:「師妹,對不起,師哥只有再和你做一次對了。」   上次和水杏兒作對,雖是救了流雲山莊,但在李傳燈心裡,總覺得有點對不起水杏兒。在這世上,水杏兒是他最親最親的人,他只盼世間所有的幸福都堆在水杏兒面前,而世間所有的不開心都離得水杏兒遠遠的,與水杏兒作對讓她不高興,他真的非常非常的不願意。上次從流雲山莊回來的路上,李傳燈就把那張飛的面具扔了,他下定決心,不再與水杏兒為難,雖然他不贊同水杏兒的作為,但天下的事多了,他管得過來嗎?即然那麼多事都是他管不了的,他又何必去管水杏兒的事,讓她不高興呢?因此這次聽到水杏兒要對付程映雪,他左思右想,就是沒往再扮張飛這條老路上想,他實在是不想再有第二次啊。   但沒有第二次不行,他必須要救程映雪,這讓他痛苦,可程映雪隱現眼前的如雪明眸讓他沒得選擇。   水杏兒走後不久,李傳燈也離了宅子,這次是公然出來的,也不要人跟著,扯個謊說是早兩天碰上個開店的老鄉,水杏兒反正不在,他就去老鄉那兒逛逛,若是天晚了說不定不回來也不一定,不必掛心。那些服待他的人知道他在水杏兒心中的份量,自然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屁也不敢放半個。   在城裡逛了一會兒,確認沒人跟著,李傳燈再買了一套衣服一個張飛的面具,隨即出城。   水杏兒預定伏擊程映雪一行人的地方在野狼谷,野狼谷並不是程映雪等人的必經之路,程映雪是跟肖乘龍寧鳳來流雲山莊拜會寧劍仁肖紫衣,走的是官道,離著野狼谷還有好幾里山路,但水杏兒自有辦法將程映雪一行人誘進野狼谷,她找了一個叫玉郎君的採花大盜事先等在官司道上,程映雪等人一來就誘他們進谷,具體的方法李傳燈沒聽到,不過想來要誘一個全無防備的人進谷,法子多得很,李傳燈確信玉郎君一定做得到,絕不能抱程映雪一行人不會上當的想法。   李傳燈當夜便到了野狼谷,水杏兒的人卻還沒來,李傳燈看那野狼谷,果然頗為險惡,利於伏擊,李傳燈前後看了一遍,將地形記在心中,隨後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藏身,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水杏兒便帶人來了,那夜去流雲山莊的幾把好手全帶了來,李傳燈這幾天已打聽清楚,王一虎狄威外的另兩個老者是一對兄弟,哥哥叫盧竹,弟弟叫盧節,論單打獨鬥,兩人都不如狄威,但兄弟倆練有一套聯手的刀法,雙刀合壁,卻比狄威王一虎聯手還要強上兩分。那兩個老婦則是蘭花婆當年的侍女,一個叫抱鏡,一個叫拂衣,跟隨蘭花婆半世,雖無師徒之名,一身功夫卻都是蘭花婆親手調教,不輸於當世一流高手,水杏兒手下,以她兩個功力最高,也是水杏兒真正的親信。   除了這幾把好手,水杏兒還帶了數十名神燈教弟子來,人數雖不是太多,但人人身手敏捷,顯然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弟子。李傳燈在一邊看著,暗暗記下各處埋伏的方位,不過有件事讓李傳燈弄不明白,水杏兒叫人在谷外上風處生了一堆火,卻又壓得半熄,弄得滿谷都是淡淡的煙味。李傳燈先前以為那煙中有毒,但看埋伏的神燈教弟子都行若無事,且自己聞了兩下,也毫無感覺,明顯不是什麼毒煙,一時大是迷惑,心中嘀咕:「杏兒無事燒一堆煙幹什麼,難道是給那什麼玉郎君引路?」   近午時分,遠遠的有掠風聲傳來,不一會,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男子跑進谷中,長得頗為英俊,不過跑得一頭是汗,顯然就是玉郎君了。狄威現身出來,玉郎君叫道:「來了。」狄威一揮手,玉郎君向谷後跑去,各處伏兵都埋低身子,看著谷外,李傳燈也有些緊張,想:「如果程小姐能提前發覺谷中有埋伏而不進谷,那就最好了,那我也不必再現身。」   其實他是一廂情願,以水杏兒在這裡的實力,即便程映雪一行人不進谷,水杏兒的人也可以圍上去,之所以要引程映雪進谷,是水杏兒另有打算。   稍頃,掠風聲響,肖乘龍與朱龍並頭齊至,同時進谷,隨後是齊大志謝虎楚成三個,最後才是程映雪和寧鳳,兩人卻是並肩進谷。程映雪功力最高,輕功也最好,但追殺採花賊,女孩子最好還是不要衝在太前面,倒不是程映雪怕有什麼意外,而是怕萬一的流言,如果她一劍斬了玉郎君,江湖上傳出去,說不定就會有人問:「為什麼她那麼積極啊,是不是吃了玉郎君的什麼虧啊?」那就要命了,所以程映雪寧可陪著寧鳳落在最後。   肖乘龍兩個進谷,看看地勢,朱龍向谷後一指,道:「這淫賊必是從這裡逃走了,追。」幾個人撥步要追,程映雪卻猛地叫道:「等一等。」   「程小姐,怎麼了?」朱龍回頭。   「有埋伏。」程映雪往兩邊山上看了看,揚聲道:「出來吧。」   程映雪功力高絕,除了水杏兒等區區數人在控制呼吸的情況下可以瞞過她,其他人根本瞞不了她。   「不愧是白雲澗高徒,果然了得。」水杏兒咯咯輕笑,現身出來,身形一飄,已攔在谷口,捧鏡拂衣左右侍立,她現身,神燈教所有埋伏的弟子自也一齊現身,王一虎四個分立谷後,隱隱合圍。   先前程映雪說有埋伏,肖乘龍幾個還有些不信,玉郎君淫賊一個,素來獨往獨來,怎麼可能在這裡伏得有幫手呢?這時見一下子鑽出這麼多人來,都吃了一驚,肖乘龍看著水杏兒喝道:「你們是什麼人?」   水杏兒初到流雲山莊時,不過是個十四歲不到的小姑娘,身體遠沒長成,但三年多過去,女大十八變,野丫頭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無論是肖乘龍還是寧鳳,竟是都沒有認出來。   水杏兒卻認得肖乘龍,看向肖乘龍的眼光裡,冰寒若刀,肖乘龍平素也自負有些膽子,但給水杏兒這眼光一盯,竟不由自主的打個寒顫,慌忙錯開眼光,水杏兒冷哼一聲,不再看他,而是轉眼看向程映雪,臉上換了微笑,道:「程姐姐冰雪聰明,不妨猜猜看我是什麼人?」   雖然只一眼就看出水杏兒這一批人勢力十分強大,程映雪卻始終面不改色,一直在靜靜的打量水杏兒,聽得水杏兒問,也自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姐姐應該是神燈教教主水杏兒。」   「水杏兒?」肖乘龍寧鳳齊聲驚呼。   「想起來了?」水杏兒冷冷的掃向兩人,冷笑道:「不錯,站在你們面前的就是當年那個去投奔你們,卻還連莊門都沒進就給大小姐大少爺連打帶罵的可憐丫頭,只不過天可憐見,我並沒有給你們打死,現在又好好的站在你們面前了。」   聽了她這話,肖乘龍寧鳳想起三年前的事,臉上都有些尷尬,寧鳳受不了水杏兒的冷笑,哼了一聲:「就算做了邪教教主,也沒什麼了不起。」   「還是那麼驕傲,好好好。」水杏兒連叫了三聲好,仰天一陣狂笑,看了寧鳳道:「我打賭輸給了別人,因此不會殺你,但我會把你的俏臉兒劃成一朵花,到那時我看你還能不能驕傲得起來。」   「你敢。」寧鳳錚的一聲撥出了劍,但另一隻手卻不由自主的撫住了臉,她武功不過二流之境,但眼光還是有的,她能明顯的看得出來,水杏兒武功之高,遠非她可以想像。   寧鳳眼底的慌張自然都落在水杏兒眼裡,心頭掠過一陣快意,不再看寧鳳兩個,轉眼看向程映雪,道:「程姐姐好眼光,不妨再猜猜看,我為什麼要在這裡設伏,姐姐不會認為我只是想要對付寧丫頭這兩隻不入流的小蝦米吧?」   水杏兒這麼大張旗鼓的在這裡設伏,程映雪心中早在猜測,她也能猜到水杏兒十九是針對自己,嘴上卻不說破,道:「映雪愚笨,這個卻猜不到了,還請教主明示。」   水杏兒自也知道程映雪是不願直接說出來,微微一笑,道:「小妹在這荒山野嶺苦候,就是為等姐姐大駕,我想和姐姐商量個事兒。」   程映雪一抱拳:「勞教主等候,映雪愧不敢當,同為武林一脈,能盡力的地方,教主儘管開口,映雪無有不允。」   李傳燈遠遠看著,眼見兩人臉上帶笑,開口也是姐姐妹妹的,不由暗暗搖頭,想:「不明就裡的人,還真以她們是一對好姐妹在商談,卻不知一個只想把另一個一口吞進肚子裡,杏兒變得真是太多了啊。」   「姐姐果然大度。」水杏兒呵呵一笑,道:「我想求姐姐的事兒其實很簡單,就是想和姐姐做個交易。」說到這裡,她略略一頓,眼中射出銳光,直視著程映雪道:「我神燈教將要一統黑白兩道,看在姐姐和白雲澗的面子上,我可以不動佛道五大派,但其他門派不在此類,必須向我神燈教投誠,否則我將毫不猶豫的將之掃滅。而姐姐須得要代表白雲澗和五大派承諾,不得干涉我教的行動。」   程映雪雖然猜到水杏兒是為對付自己而來,卻再沒想到水杏兒的野心竟是如此之大,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竟是愣了一下,不過隨即清醒,斷然搖頭道:「絕不可能,別說我沒權利代表別人,便是有,我也絕不會答應。」   「姐姐別回答得那麼快啊。」水杏兒咯咯笑,道:「知道我為什麼在這裡等姐姐嗎?就是想請姐姐到我那兒小住數日,我們姐妹好好聊聊,姐姐也好靜下心來多想想中間的利害關係。」   「放肆,看我拿下你這野丫頭。」數人中以謝虎性子最為暴烈,這時再忍不住,提劍便向水杏兒衝去,誰知剛邁得一步,卻猛地膝蓋一軟,一下子栽倒在地,身後的齊大志大吃一驚,急叫:「謝虎,怎麼了。」上前要扶,自己卻也一個踉蹌,只覺手腳軟綿綿地,簡直連站著的力量都沒有了,一時面色大變,驚叫道:「有毒。」   早在謝虎往地下一栽,程映雪便覺出了不對,默察自己內息,腹中竟是空蕩蕩的,內息無法凝聚。內功到她這種境界,只要有意提防,世間任何毒都傷不了她,即便不慎讓毒物進入體內,只要察覺及時,內息運轉一周天,也可將毒氣排出,但現在的情形,竟是中毒已深,這怎麼可能呢?照常理,只要內息運轉稍有不對,她立即便可察覺,怎麼可能毒入內腑而毫無所覺呢?水杏兒又是怎麼下的毒呢?程映雪一時又驚又疑,怎麼也想不清楚,不由自主的看向水杏兒。   「姐姐想不清自己是怎麼中的毒是吧?」看到程映雪眼光,水杏兒自然明白,得意的咯咯一笑,道:「內功到姐姐這種境界,幾乎已是百毒不侵,所以為毒到姐姐,小妹可是很花了點心思呢,姐姐回想一下,剛才追玉郎君時,一路上可曾若有若無的聞到一股香氣,那香叫醉衣香,出自皇宮,宮中貴婦常用來沐浴,本身絕無任何毒性,但醉衣香有個特性,不能和驅蚊草同點。」水杏兒說著向谷外一直在冒煙的火堆一指,道:「那就是驅蚊草,湘西苗人多用以驅蚊,本身也絕無毒性,但如果人先聞了醉衣香,再聞驅蚊草,兩種香氣混合,便會在人體內形成奇毒,此毒最善化人內力,不運功還好,只要一運功,毒性立時加速發作,再用不上半點力道,姐姐若不信,不妨試運功看,看是什麼滋味。」說著又是一陣大笑。   「我說杏兒燒一堆煙做什麼呢,原來是用這種混毒之法下毒。」李傳燈到這會兒終於明白水杏兒的用意了,卻是晚了,一時間又驚又急,他本來是想在程映雪幾人突圍時在後面牽制水杏兒一部份力量,助程映雪突圍便是,這時程映雪中毒,再無突圍之力,他只有另想法子了。   第三十四章   這時肖乘龍等人在運氣察毒時都激發了毒性,幾乎站都站不穩了,紛紛坐倒,惟有程映雪還能勉強站立,卻也再無動手之力。   水杏兒微笑著看著程映雪,道:「現在姐姐肯答應我的提議了嗎?」   「絕無可能。」身處絕境,程映雪卻仍是斷然搖頭,直視著水杏兒道:「程映雪不幸為奸人所算,有死而已,其它的你就不必癡心妄想了,動手吧。」   「什麼死呀活的,姐姐何必這麼激烈呢?」水杏兒並不著惱,咯咯一笑,道:「姐姐先到我那兒小住幾天吧,我相信在我的誠心下,姐姐會答應的。」說著略一側頭,旁邊的捧鏡拂衣一齊掠向程映雪,雖知程映雪已然中毒,但白雲澗威名太盛,水杏兒仍是不敢輕忽。   李傳燈知道再不動手就遲了,可若就這麼衝下去,面對水杏兒如此實力,他可沒信心搶出人來,那夜在流雲山莊與水杏兒鬥了一場,李傳燈已摸清了水杏兒的功力,雖不如他,差得也不是太遠,若加上捧鏡拂衣中的任何一個,自己便非敗不可,而此時谷中不但捧鏡拂衣都在,還有王一虎四個,別說救人,鬧不好自己都會陷在谷中。   腦筋急轉中,一眼看到身側一塊大石頭,忽地心生一計,那石頭有合抱粗細,約摸有四五百斤的樣子,李傳燈一伸手抱在了手中,一發力,將大石向水杏兒面前直拋過去,大石拋出的同時,他自己也縱身躍出,卻將身子一縮,輕輕的粘在了大石背後,更又扯長了嗓子高呼:「不好了,天降隕石了,大家快躲啊。」   他這一叫,谷中所有人都抬頭上看,真的就見一塊大石頭凌空打下,卻沒人看到縮在大石頭背後的李傳燈,一時人人驚呼,便是奔向程映雪等人的捧鏡拂衣兩個也停下了身子,靜看石頭落下,水杏兒功力心智都高於旁人,但這事實在太怪,且又有李傳燈的叫聲在先,腦中一時也轉不過彎來,看見石頭似乎直衝著自己而來,便縱身往後一退,根本就沒去想別的。   李傳燈縮在大石後面,一直偷眼看著水杏兒,他怕大石頭真個打到水杏兒身上呢,眼見水杏兒後退,他放心了,心底暗笑:「我的好師妹,任你智計百出,終也有上當的時候吧。」在大石頭離著地面還有七八丈距離時,他腳一蹬,蹬得大石頭加速落下,自己卻借這一蹬之力飛躍而出,一掠便到了程映雪面前,低叫道:「程小姐,我是來救你的,得罪了。」時間緊,必須在水杏兒反應過來之前突出谷中,李傳燈便也顧不得男女之防,將程映雪往自己背上一背,飛腳便向谷後跑去。程映雪一驚之下,本想抗拒,但手腳軟綿綿,半點力氣也沒有,只得任由李傳燈背在背上,心中又驚又疑又羞,只是沒有半點辦法。   大石頭落地,發出轟隆巨震,截著後路的王一虎四個還在發呆呢,李傳燈早已背了程映雪飛竄出去,還是水杏兒最先反應過來,急叫道:「這是個陰謀,快攔住他。」同時飛身追來,但她離得太遠,王一虎幾個到是離得近,一時卻沒反應過來,待得反應過來回身追出時,李傳燈已在百丈之外,聽得水杏兒的叫聲,回頭哈哈一笑,叫道:「小姑娘教主,不要追了,你追不上的,另外我告訴你,你若不守承諾劃花了寧鳳的臉,那也休怪我劃花你的臉。」   水杏兒這才看清救走程映雪的就是那夜在流雲山莊架樑的人,驚怒交集,怒叫道:「你這瘋子,放下人來,否則我今日誓要將你碎屍萬段。」拚命趕去。這次不像上次,上次在流雲山莊,限於賭約,水杏兒不好以多打少一擁而上,但這一次,水杏兒下定決心,必要趕上李傳燈,借捧鏡拂衣王一虎等人助力,一舉圍殲,然而一路趕去,卻是越趕越心驚,李傳燈背著個人,她只是空手,但她竭盡全力,卻就是無法拉近一步。   水杏兒一直很自負,自信劍法輕功暗器,不會輸給天下任何人,但劍法暗器在流雲山莊已是輸了,現在李傳燈背著個人她仍然無法趕上,就算跑個平手她也是輸了,蘭花婆傳她的三大絕藝,竟全都輸在了李傳燈手裡,心中一時間充滿了巨大的挫敗感。   水杏兒不知道,李傳燈的輕功是在驅毒時練出來的,當真是強悍無比,背個百兒八十斤在身上,根本不當回事。當然,說是不當回事,其實還是有區別的,速度無論如何要慢上一點點,還有一個,在山林間狂奔,要注意四周的樹枝荊條,李傳燈自己無所謂,但如果伸出的樹枝掛壞了程映雪的俏臉,那就要命了,這麼小心注意,自然又要慢一點點,因此水杏兒固然趕不上李傳燈,但李傳燈也無法擺脫水杏兒。捧鏡拂衣輕功出自蘭花婆親授,不下於水杏兒,因此緊跟在水杏兒後面,落後的只有王一虎四個,越跟越遠,終於沒了影子。   但水杏兒三個捨命緊跟,卻也讓李傳燈頭疼不已,甩又甩不脫,打又打不過,本來李傳燈可以和水杏兒三個拼內力,最後看誰撐得住,可李傳燈又擔心程映雪體內的毒,不論什麼毒,總是越早治越好,可怎麼擺脫水杏兒三個呢?李傳燈一點辦法也沒有,正自苦惱,忽然看見前面有一個山洞,李傳燈心中一動,對程映雪道:「程小姐,你還可以運功排毒嗎?」他知道功力到程映雪這個境界,任何毒幾乎都可以排出來,只要還能運功就行。   程映雪趴在李傳燈背上,即害羞,又震驚於李傳燈的功力之高,一直在猜李傳燈的身份,這時聽得李傳燈問,點頭道:「可以的,但要靜坐才行。」   李傳燈大喜,道:「好極了,請小姐再堅持一會兒。」身子往左一拐,向左面林中射去,隨後一直都是在林中飛掠,一直到一個山嶺分岔處,忽地停下,卻撿起一段樹枝猛射出去,同時低聲對程映雪道:「盡量放緩呼吸。」   程映雪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她雖中毒,修為的底子還在,果然將呼吸調得若有若無,幾乎在她調勻呼吸的同時,水杏兒三個成三角之勢急掠過來,其中的拂衣就在李傳燈兩個身前掠過,相距不到三丈,卻沒看到藏身樹後的李傳燈兩個。   三人去勢若電,李傳燈靜心細聽,直到三人的掠風聲幾若不聞,這才背了程映雪悄悄回身,掠向先前見到的山洞。   悄悄掠到山洞裡,那山洞竟是極深,隱隱約約的還可聽到水流聲,顯然洞子裡面還有陰河,李傳燈十分高興,往裡走了十餘丈,到一個拐角後停了下來,放下程映雪,他知道程映雪一個年青女孩子給他這麼背著,必然害羞,所以眼光根本不看程映雪,一放下人,立時背身退開,道:「程小姐,我在這面守著,你安心運功驅毒就是。」說完又向前走了兩步,過了拐角,這樣程映雪看不到他,對靜下心來運功驅毒有好處。   李傳燈不看程映雪,但還是在聽著程映雪的動靜,因為他不知毒性到底如何,怕出事。以他的內力,又是在這麼短的距離內,當真每一點最細微的動靜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和眼睛看,幾乎也沒有太大的差別,然而李傳燈豎耳聽去,卻並沒有聽到程映雪稱動肢體盤膝靜坐的聲音,而且程映雪的呼吸也沒有平靜下來,中間反而有急促的聲音傳來,似乎對內息無法控制,李傳燈擔心起來,忍不住問道:「程小姐,還好嗎,要不要幫忙?」   裡面的程映雪猶豫了一下,用細細的聲音道:「是……我——。」   她話沒說明白,但李傳燈知道她是遇到麻煩了,道:「那我過來了。」走進去,見程映雪靠在洞壁上,身子軟軟,俏臉通紅,她本絕美,這個樣子更是充滿了誘惑力,李傳燈情不自禁的心中一跳,只覺臉上火燒,不過幸好有面具遮住了,定一定神,道:「程小姐,怎麼了?」   「我……我沒有力氣坐起來。」程映雪臉越發紅了,道:「你……你可不可以幫……幫我一下。」說到後面幾個字,聲音越發細了。   原來程映雪趴在李傳燈背上時,便在想法凝聚真氣排毒,但李傳燈在跑動中縱高伏低,身子動個不停,每次程映雪好不容易凝聚一點真氣,給他一震,立時又震散了,這麼幾次下來,程映雪殘餘的真氣幾乎給耗光,真正到洞裡安靜下來,身上卻再無半絲氣力,別說盤膝而坐,便是想動一個手指頭也是力所不能及,所以只有向李傳燈求助。   李傳燈明白了,剛要伸手扶程映雪坐好,耳中忽聽到掠風聲,雖然距離還遠,但正朝這個方向掠來,不要說,必是水杏兒三個。   李傳燈雖料到水杏兒最後必能發覺他的金蟬脫殼之計,卻沒想到水杏兒會發覺得這麼快,而且立即能找到這邊來,他隱隱猜到,可能先前他看到山洞時,水杏兒也看到了,所以才能找得這麼準。   「她們追來了,只怕會到洞裡來搜,我們得躲一躲,事急從權,請小姐諒解。」李傳燈說著一俯身,將程映雪抱了起來。   雖說事急從權,但給一個大男人這麼抱在懷裡,程映雪仍是羞得耳根子都通紅了,只有閉上眼睛。   李傳燈又往洞子裡走了十餘丈,裡面卻是一條陰河,再無去路,只得停下步子,盼望水杏兒別進來,但事與違願,只聽水杏兒低聲道:「必在洞中,進去搜,小心暗器,見著人先放蘭花針。」顯然是在叮囑捧鏡兩個。   李傳燈知道再無僥倖,心中苦笑,想:「看來真的只有下辣手打傷捧鏡兩個才能救程小姐了。」洞子越到裡面越窄小,剛好適合轟雷九針的發揮,若在外面,李傳燈是對付不了水杏兒三個的圍攻的,但在這洞子裡,李傳燈有把握破掉三人的聯手,只不過李傳燈實在是不願意再和水杏兒動手。   剛要把程映雪放下,騰出手來動手,李傳燈心中忽地一動,他感覺到了面上刮過的涼涼的風,想:「有風,這洞子另有出口,陰河不是完全閉塞的。」發覺這一點,他心中大喜,低聲對程映雪道:「洞子通風,這陰河另有出口,我們下水從另一個口子出去,躲開她們。」   程映雪只是真氣不能凝聚,不是真氣沒有了,耳目仍是遠異於常人,自也聽到了水杏兒三個的話,這時無法可想,只得點頭,道:「拖累大俠了。」   「程小姐不必客氣。」李傳燈微一搖頭,抱了程映雪下水,為怕程映雪嗆著,他用仰游的方式,讓程映雪趴在自己身上,多一個人的重量,他無法再保持整個身子浮在水面,但至少可以保證程映雪的腦袋不沉進水裡,只是他沒去想,這個姿勢過於尷尬,他要時刻留意河道情形倒沒在意,程映雪卻已是羞得全身顫抖,心中不住轉著念頭:「如果他不是李傳燈,那我功力一復原,只有立即回山了,但如果他是李傳燈呢?」   原來程映雪心細,最主要是上次在歸元莊時,看過李傳燈動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世間,能到李傳燈這般身手的,找不出幾個人來,所以李傳燈雖然蒙了面具又故意變了聲音,還是給程映雪看出了個八九不離十。   只是李傳燈怎麼樣,程映雪卻不敢再往下想,而是想起了出山前師父跟她說的一番話,師父問她,將來想找一個怎樣的男人陪伴一生,她害羞,撲到師父懷裡說是終生不嫁,只陪著師父,師父笑了,說師父不能陪她一生,能有一個可心的男人一生陪伴,合籍雙修,那是最好。師父這麼說,她就羞羞的問師父希望她找一個怎樣的男子,師父呵呵笑,說只要她不找一個大傻蛋就行,其他一切隨緣。   想著師父的話,程映雪又想到了李傳燈,腦中現出李傳燈的厚嘴唇,不由笑了,想:「若是不瞭解他的人,第一眼看見,還真會當他是個大傻蛋呢。」   程映雪曾與師父論及聰明與傻,師父以劍器作比,說:「輕露其芒,動則有傷,是為凶器;深藏若拙,臨機取決,是為利器。」真正有大智慧的人,就像深藏匣中的絕世利劍,平時默默無聞,絕不招搖,一旦出鞘,卻是斬鋒擊銳,無堅不摧。   「他身懷不世之技,別人輕視取笑,他卻全不在意,而到危機來臨,那些人百無一計,卻惟有他當風直立,力挽危局,這才是真正的利器,真正的大聰明。」程映雪想著,偷跟看向側頭仰游的李傳燈,似乎想把那張面具看穿,心中低叫:「是他嗎?是他,一定是他。」   第三十五章   歸元莊那一次,李傳燈給程映雪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但叫程映雪動心的不是李傳燈的武功,而是李傳燈榮辱不驚的氣度,這些日子裡,李傳燈的影子就時常在她心裡閃動,當然,也只是一點影子閃動而已,並不是說程映雪就喜歡上了李傳燈,但今日李傳燈挺身相救,這麼親密的肌膚相接,感受到李傳燈身上強烈的男性氣息,程映雪心中那扇神秘的門便終於緩緩開啟了。   李傳燈先前擔心陰河的出口會很遠,中間或許還有急流陡彎什麼的,結果什麼也沒有,一路上平平靜靜,大約游出四五里後,便見著了天光,李傳燈加把勁,游出洞口,卻見是一個水潭,包在一個小谷中,四面群山壁立,十分的幽靜。   李傳燈大喜,想:「這個地方最好給程小姐驅毒了,師妹也絕不可能找得到這裡來。」游上岸,將程映雪抱起來放到草地上,道:「程小姐,我幫你坐好,這裡應該可以安心驅毒了。」伸手剛要把程映雪身子扶正坐好,卻突地全身一震,恍似突遭雷擊一般,急忙轉過身去,轉過了身,一顆心卻仍在狂跳不絕,似乎要從胸腔裡跳出來。   他看到了什麼呢?他看到了他一生中從未見過的景象,被濕衣服裹著的程映雪妙曼的身體。這時是夏天,身上本就只兩件單衣,給水打濕後,全貼在了身上,那種樣子,和沒穿也沒什麼兩樣,這樣的情形,你叫他怎麼能不心臟狂跳?   程映雪先前也沒想到出水後的情形,這時一看李傳燈的樣子,立馬就明白了,垂眼看看身上的情形,卻是自己也不敢多看,那樣子實在是過於誘惑了啊,心中剎時間掠過一個念頭:「這個人若不是他,那我真的只有一死了。」想到這裡,抬眼看向李傳燈,李傳燈的背影寬厚高大,雖然一身盡濕,卻仍是氣勢若山。   上次在歸元莊,程映雪就偷偷打量過李傳燈的背影,當時沒有別的,只是好奇而已,卻將李傳燈的背影牢牢記了下來,這時一看,知道絕錯不了,但她還是要證實一下,出聲叫道:「李傳燈。」   李傳燈心臟這時還在怦怦跳呢,緊張之中,根本忘了自己扮張飛的事,張口便應了一聲,聲出口,才想到自己是戴著面具的,心下一時大是驚慌,急轉念頭:「她認出我了,不行,她若知道是我,會更加害羞的。」忙道:「不,不是,程小姐,你別往心裡去,我年齡很大很大了的,大得足可以做你的爺爺了呢。」   他這話的本意是想減輕程映雪心中的羞意,如果他是個超級老傢伙,程映雪自然就不必要那麼害羞了啊,可他卻沒想到,程映雪已確認了他的身份,聽得他說比她爺爺還大,不樂意了,哼了一聲,道:「那要不要我叫你一聲李爺爺啊。」   「這個……這個……」李傳燈一時僵住了,不知怎麼回答,看他手足無措,程映雪忍不住撲哧一笑,道:「你轉過身來,但不許睜開眼睛。」   李傳燈不知她要做什麼,依言轉過身來,果然緊緊閉上眼睛。   「往前走三步。」程映雪又下令,李傳燈依言跨上三步,程映雪又道:「蹲下來,扶我坐好。」李傳燈依言伸手,程映雪卻猛地一聲驚叫:「停。」   原來李傳燈眼睛看不見,手伸的方位不對,本來是要扶程映雪肩膀的,指向的部位卻是程映雪的左胸,只差了不到兩寸,李傳燈的手就要碰到她豐挺的胸乳。   李傳燈可給她這一聲驚叫嚇得心臟不跳,他怕啊,萬一碰到程映雪身上哪個不能碰的部位,如何得了,不過幸好感覺手並沒有碰到程映雪的身子,於是死死停住,再不敢亂動一下。   程映雪先前嚇著了,可聽到李傳燈緊張的呼吸聲,她忍不住卻又偷笑了,看向李傳燈,想:「可惜看不到他的臉,否則他這時的憨樣子一定特別可愛。」這麼想著,一時倒出起神來,李傳燈聽不到她的聲音,不知道是怎麼了,又不敢睜眼,急了,叫道:「程小姐,你……你……?」   「我沒事。」程映雪回過神來,一時臉上火燒,道:「你手往左移,聽我指揮,不許亂伸亂動啊。」這最後一句,幾乎已是情人之間的嬌嗔了,程映雪自己聽著臉飛紅霞,李傳燈倒沒什麼感覺,只應了一聲是,手依言左移。   在程映雪一點一點的指揮下,李傳燈終於扶程映雪坐好了,中間自然難免擦擦碰碰,李傳燈心慌慌的說對不起,而換了心境的程映雪七分羞裡,卻又有三分喜,坐好後也不再客氣,讓李傳燈輸入內力助她驅毒。   醉衣香與驅蚊草混合而成的毒只是讓人無法凝聚真氣,沒有其它的副作用,驅除起來也比較容易,當然,這也是因為程映雪本來的修為深厚再加上李傳燈雄厚內力的輔助。   約摸小半個時辰,程映雪體內毒氣盡去,當下運功蒸乾衣服,站起身來,見李傳燈仍是閉著眼睛,輕聲一笑,道:「好了,李爺爺,你睜開眼睛吧。」   李傳燈依言睜眼,但卻給她的話僵得不知作答,看著程映雪要笑不笑的俏臉,囁嚅道:「程小姐,我——我。」   看著他尷尬的樣子,程映雪只想笑出來,卻微微低垂了頭,道:「師父叫我雪兒,你現在當然不能這麼叫,但你可以叫我映雪。」   先前在扶程映雪坐起來驅毒時,李傳燈已隱隱約約覺得程映雪對他頗為不同,只是不敢想,聽到這句話,他終於明白了,沒錯,程映雪對他確是不同,而且他可以肯定,程映雪早認出是他,一時間心臟狂跳,看著程映雪暈紅淺笑的臉兒,就那麼呆住了。   「發什麼呆。」看他呆看著自己,程映雪又羞又喜,輕聲嬌嗔,道:「現在可不是呆看的時候,寧鳳幾個都落在了神燈教手裡,我們得盡快去救他們出來。」   李傳燈給她這麼一說,清醒過來,忙點頭道:「是。」當先覓路出谷,出了山谷,看清方位,程映雪徑直便奔向野狼谷,李傳燈實在不願對著水杏兒,但寧鳳幾個都落在水杏兒手裡,不救回來無論如何都不行,只好跟去,心中暗暗祈禱:「最好杏兒三個還在搜程小姐,那就不要和她動手了。」這麼想著忽又想起先前程映雪的話,想:「她讓我叫她映雪呢,她對我好像真的是不同,難道——?」想到這裡,卻再不敢往下想,心中一時喜一時憂,不能自已。   到野狼谷,還真如李傳燈所想,水杏兒三個都沒回來,只有王一虎四個和一干神燈教弟子在,只多了個玉郎君,寧鳳幾個在地下圍一圈坐著,程映雪一看她幾個的情形便知道,神燈教的人已給他們服了解藥,只是又點了他們的穴道,因為若是約性還在,寧鳳幾個人不可能坐得這麼直,要知道以程映雪如此功力,中毒後也是難得坐直呢。   程映雪最愁的就是萬一拿不到解約,不好救人,見了這種情形大喜,想:「神燈教看來也是愁他們中了毒呆會不好帶走,所以才給服了解藥,這到是方便了我。」低聲對李傳燈道:「李大哥,你纏住那幾把好手,我救人,他們的毒應該已給解了,只是給點了穴。」   她這一聲李大哥叫得李傳燈心中一跳,應道:「是。」偷偷摸將去,猛地縱身而起,口中哇呀呀一聲叫:「燕人張翼德來也,誰敢與我大戰三百回合。」直撲最近的狄威。   先前李傳燈摸過去時,躡手躡腳,那模樣叫後面的程映雪看了大是好笑,待聽到李傳燈這一聲叫,她可就哭笑不得了,暗叫:「即然是偷襲,又叫什麼叫,這不等於又提前提醒敵人了嗎?」她哪裡知道,李傳燈想救人,卻不想殺人,所以才故意大叫讓狄威幾個預有提防。   他這一叫,狄威幾個一齊驚覺,齊轉過身來,他們是知道李傳燈厲害的,狄威雙爪一揚,盧竹盧節兄弟在左,王一虎在右,四人一齊迎上。玉郎君功力太低,不敢迎敵,往一邊飛掠。   李傳燈只是要纏住狄威四個,並不想與四人硬碰,見四人迎上,呵呵一笑:「以多打少麼?這買賣我不幹。」身子一扭,突地撲向玉郎君,玉郎君本只想閃開一點,不加入戰場便是,沒想到李傳燈會突然撲向自己,心膽齊裂,再想要逃,卻已遲了,李傳燈手指一彈,一枚繡花針飛出,正中玉郎君咽喉,穿喉而過,立時斃命。   對水杏兒其他的手下,李傳燈不想下手,但對玉郎君這樣的採花賊他可不客氣,他覺得,有玉郎君這樣的手下,只會敗壞水杏兒的名聲。   狄威四個沒想到李傳燈會突然轉向殺了玉郎君,都是又驚又怒,轉身撲來,但四人也知李傳燈神功了得,不敢輕忽,盧竹盧節雙刀布下刀陣,正面硬撼,狄威王一虎左右夾攻,倒也殺氣騰騰。李傳燈不與四人硬碰,身子一晃,左擊狄威,狄威雙爪揚起,李傳燈卻已閃身向右,虛指王一虎,王一虎一鉤護胸,一鉤疾迎上來,同時盧家兄弟雙刀齊至,李傳燈卻已在三般兵器下神奇的失了蹤,到了數丈開外,狄威四個追撲而上,李傳燈仍是邊打邊退,漸漸將四人誘得離寧鳳幾個越來越遠。   程映雪看看時機差不多了,飛身而出,白衣飄飄,直似仙子臨凡,遠遠的李傳燈看到程映雪掠過虛空的身影,心中一陣癡迷,腦際卻突地閃過程映雪濕衣裹體時的樣子,一時間全身如若火燒,心慌意亂之下,差點挨了盧竹一刀。   程映雪體態若仙,下手卻是毫不容情,一閃即至,劍光一炸,圍著寧鳳一群人的神燈教弟子頓時倒下一大片,下手之狠,竟比收魂的惡鬼還要酷厲三分,稍遠些的神燈教弟子眼見她如此狠辣,再不敢衝上來,紛紛扭身便跑,程映雪也不可能再去追殺這些小嘍囉,一問寧鳳幾個,果然是服了玉郎君的解藥,只是給點了穴道,當下給眾人解了穴。   狄威四個自也看到了程映雪,心下頓時慌了,被追的程映雪沒事,追人的水杏兒三個卻蹤影不見,這裡面的情形可是大大不妙呢,四人對視一眼,再不敢戀戰,撇了李傳燈,撤腿便跑,李傳燈哇哇叫:「別跑別跑,再戰三百回合再說。」嘴上叫得響,腳下卻只是原地頓足,程映雪飛身過來,看了好笑,道:「你趕兔子呢?行了,早跑沒影了,省點力氣吧。」   李傳燈搔搔頭,道:「這幾個傢伙,跑起來還真快。」   「是嗎?」程映雪要笑不笑的看著李傳燈,看得李傳燈心慌意亂,一則是擔心程映雪看出他有意放水生氣,二來這樣一個天仙似的大美人對著自己笑,心臟想不狂跳都不行,尤其是他已明顯的感覺到,程映雪對他確實是大為不同,當然,有些東西他還要想一想才能徹底明白,現在心裡亂著呢,不過有些還是明白了。   這時寧鳳肖乘龍幾個走了過來,看見程映雪對著李傳燈一臉燦爛的笑,朱龍幾個心裡大不痛快,雖然明擺著是李傳燈救了程映雪,程映雪才能回頭救他們,但醋火上來了是沒什麼道理可講的,朱龍看一眼李傳燈,問程映雪道:「這人是誰?」   李傳燈不想和他打交道,打個哈哈道:「吾乃燕人張翼德是也,告辭了。」一抱拳,飛身急退。程映雪叫了一聲沒叫住,只得由他。   「燕人張翼德。」謝虎翻著眼睛:「武林中沒聽說過這樣一號人啊?」   「什麼燕人張翼德,就是李傳燈,裝神弄鬼而已。」程映雪輕輕哼了一聲,但一縷笑意卻不經意的在嘴角邊泛起,眼光迷離,似乎想起了什麼。   「他就是李傳燈?」朱龍幾個一齊叫了起來,不過上次在歸元莊見識過李傳燈的身手,倒也並不懷疑,只是對李傳燈要戴上面具覺得莫名其妙,倒是寧鳳最先明白,叫道:「我知道他為什麼要裝神弄鬼了,他是要瞞著水杏兒。」她一說,肖乘龍也明白了,咬牙道:「哼,做神做鬼的都是他兩個,我還以為他真安個什麼好心呢。」   「什麼做神做鬼的都是他兩個,什麼意思?」他的話引起了程映雪的注意,問。程映雪知道李傳燈和流雲山莊有關係,卻並不知道李傳燈的師父同時還是水杏兒的爹。肖乘龍當下說了,朱龍等人立時罵聲不絕,都說李傳燈和水杏兒必是一路的,一個害人一個救人,必有陰謀。   程映雪並不信李傳燈有什麼陰謀的話,但想著李傳燈和水杏兒是師兄妹的事,心卻已經亂了,想:「他戴上面具,顯然是怕水杏兒知道了生氣,那在他心裡,水杏兒還是很重要了。」   第三十六章   李傳燈先回來,水杏兒到晚上才回來,很生氣的樣子,便是和李傳燈也懶得說話。李傳燈自然知道是為什麼,也不多問,反假說水杏兒肯定是累了,早點休息,自個兒也早早上床,想著心思,想:「杏兒,你別怪師哥,何必呢,稱霸江湖又怎麼樣?」又想:「師妹接連受了兩次挫折,不知會不會就此收手?」想一想水杏兒,又想起了程映雪,將驅毒前後的事一點一點想去,把程映雪的每一句話都想了一遍又一遍,心裡是越來越明白了,一時心中火熱,這一夜竟沒有半刻合眼。   過了兩天,水杏兒說要北去,李傳燈自然是要跟了她去的,心中即高興又有些失落,高興的是,水杏兒似乎是有些心灰意冷了,失落的是,李傳燈知道程映雪此時必定在流雲山莊,直接去流雲山莊找程映雪,李傳燈不敢,但呆在這裡,說不定就會碰上,而這一往北走,可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見得著了。   水杏兒似乎在防備什麼,行蹤頗為詭密,夜行曉宿,王一虎幾個是分頭走的,水杏兒身邊只有捧鏡拂衣和十幾名侍女,而且都坐馬車,水杏兒並不避嫌,就和李傳燈一輛車,只是情緒有些低落,不大說話。   走了幾天,這天經過一處荒野,李傳燈突然覺得不對,馬車前後圍攏來大批人手,而且中間很有幾把好手,李傳燈心中嘀咕:「這些人不懷好意,是什麼人想對付杏兒?黑龍會的?」雖然驚疑,卻並不擔心,今天的水杏兒,不是當年的小師妹,厲害著呢,加上捧鏡拂衣兩個,不懼天下任何人,更何況還有他呢,想到有可能是黑龍會殺手,李傳燈心中泛起殺意,對付黑龍會殺手,他是絕不會手下留情的。   水杏兒功力低於李傳燈,但也只遲得一點便發現了敵蹤,柳眉一豎,抓了李傳燈的手道:「師哥,有兩個劫路的小盜匪,你呆在車裡別出去,不會有事的。」說著傳下信號,前後的捧鏡拂衣立即停下馬車,與眾侍女前後戒備,一名侍女叫道:「一劍寒天下,神燈照九州,神燈教教主法駕在此,什麼人敢攔路,現身出來。」   這侍女聲落,隨即響起一個女聲:「白雲澗程映雪,日前蒙水教主不吝賜教,這次特地致謝來了。」   「映雪?」李傳燈心臟剎時狂跳起來。   水杏兒眼光刷地亮了,拍一拍李傳燈的手,出了馬車,李傳燈忙從車簾後看出去,馬車前面十餘丈處,一個人白衣如雪,俏生生立在月光下,天上的明月,似乎也無法比擬她的光彩,正是程映雪。   程映雪身後,並肩站著兩個老和尚,卻都是太陽穴高聳,眼中精光如電,顯然都是功臻化境的一流高手,老和尚後面,還散開站著二十來個年青和尚,個個身姿挺得畢直,身手看來都不弱。   李傳燈同時偷眼看了一下車後,車後卻是一群道士,當先三個高年道士,眼中精光不在前面的兩個老和尚之下,老道士後面也是十餘名年青弟子,個個手執長劍,在月光下印出一片青輝。   李傳燈雖然藝高人膽大,看了這股實力,也自心驚,想:「這幾個老和尚老道士功力都已到一流之境,那些小和尚小道士或許還趕不上肖乘龍等風雲十七劍,至少也有三流的身手,映雪到哪裡請來的這些幫手,難道是佛道五大派中人?」   他還在猜疑,水杏兒卻已是冷笑出聲:「少林寺降龍伏虎兩羅漢,青城派道幽道奇道清三子,姐姐這致謝的陣仗可是嚇人啊。」   李傳燈不認得人,名字卻聽說過,聽了水杏兒的話,暗暗點頭:「果然是佛道五大派中的少林青城兩派高手。」心中一時暗暗擔憂。   降龍伏虎兩羅漢是少林寺中僅次於心涯方丈的高手,成名已達數十年,雖然少在江湖中走動,但威名赫赫,卻是無人不知,而道幽道奇道清則是青城派的三大頂尖好手,合稱青城三子,其中的道幽更是青城派的掌門人,五大派出動到如此高手來相助程映雪對付水杏兒,叫李傳燈如何不心憂。   「勞動少林青城兩派的前輩,映雪心實不安。」程映雪眼中掠過一抹歉意,但隨即直視水杏兒,道:「但水教主身手了得,不勞動兩派前輩助力,請不動水教主大駕。」   水杏兒嘿嘿一笑:「卻不知姐姐要請我去哪裡?」   「少林寺,青城山,水教主可任選一地,我們也不會傷害水教主性命,只是請水教主去住個十年八載,待心中火氣消了,自然還教主一個自由身。」   「少林寺,青城山,好地方啊。」水杏兒仰天狂笑,忽地神色一冷,道:「可我要不去呢。」   「那只怕由不得你。」應聲的是後面的道奇,三子中以道奇性子最暴,功力也最高,他師兄道幽雖是掌門人,卻還趕不上他。   「青城三子,好大的名頭,且讓本教主看看你們三個老雜毛是否浪得虛名。」聲未落,身已起,一蓬劍光飛罩青城三子,劍未到,左手更已連射蘭花針,同時暗裡傳音給捧鏡拂衣:「你兩個帶人牽制程映雪和兩個禿驢,侍劍帶了我師哥跟著我沖。」   原來水杏兒看出情勢不利,說是試試青城三子,其實是要一舉突圍,捧鏡拂衣聞音撲向程映雪三個,水杏兒的貼身丫頭侍劍則掉轉車頭,只待水杏兒撕開一個缺口,便要狂衝而出。   水杏兒算盤打得響,只是她還是小看了程映雪這一次的決心,事實上程映雪之所以請降龍伏虎及青城三子而不請五大派的其他高人,就是降龍伏虎及青城三子都有聯手合擊之術,可以困住水杏兒,否則以水杏兒功力之高,一般的高手再多,只怕也會給她一衝而出。   三子見水杏兒蘭花針射來,齊舞長劍,三柄劍組成一道劍幕,將蘭花針盡竭蕩飛,水杏兒劍到,道幽長劍劃圓,一股渾圓如絲的勁力發出,裹住水杏兒劍氣,道奇道清雙劍左右齊上,夾攻水杏兒。   水杏兒這一劍全力出手,雖逼得道幽退了一步,但道奇兩個的劍來得太快,沒辦法,只有回劍掃開道奇兩上劍招,道幽卻已緩過氣來,回劍進攻,三道聯手,將水杏兒困在中間,水杏兒劍光如練,剎時間連出十餘記辣手,雖將三道殺出一身冷汗,但三道互相援應,水杏兒卻也衝不出去。   李傳燈當日見過寒星三道以劍陣困住程映雪的事,明擺著程映雪這時是有樣學樣,而青城三子的劍陣雖不若寒星三道的三星劍陣精妙,本身功力卻要高於寒星三道,水杏兒短時間休想破陣而出,而另一面,捧鏡拂衣對著降龍伏虎羅漢也是半斤八兩,雖不見得會落敗,想想贏兩羅漢看來也是極難,眾侍女則和少林青城的年青弟子戰在了一起,人數少得多,形勢明顯不利,而最可怕的是,程映雪仍是背手而立,根本還沒有出手。   「我若不出手,杏兒今夜過不了這一關,尤其她還想帶我走,可是——可是……」可是程映雪就站在那兒,他一動,程映雪必然出手,難道他要和程映雪動手嗎?   水杏兒也看出形勢不利,連出險招,她雖然了得,但青城三子都是一流高手,以一對二,水杏兒隱勝,但以一對三,卻是有敗無勝,心急行險,更露自身空檔,不但未能衝出青城三子的包圍,反而差點挨了道奇一劍,雖然化招及時,衣襟上的飄帶卻給斬下了一截。   李傳燈一直緊張的看著水杏兒與三子相鬥,衣帶給斬下一截,水杏兒自己沒多少感覺,李傳燈卻是心中狂跳,再不能猶豫,將一個包袱塞在後背衣服裡裝駝背,再撕一塊衣襟將頭臉包了個嚴嚴實實,估摸著程映雪應該看不出來,當下偷偷溜下馬車,身子一縱,撲向青城三子,要給水杏兒解圍。   然而李傳燈剛下馬車,身子才一動,突然眼前一花,程映雪攔在了他前面。程映雪背手而立,並沒有半點要撥劍的意思,一雙明眸,卻是幽幽的看著李傳燈。   與程映雪眼光一對,李傳燈心中一跳:「她為什麼不撥劍,難道她認出了我?」   怕程映雪從目光中認出自己,李傳燈不敢與程映雪對視,垂下眼光,身子連閃,想要繞開程映雪,但程映雪如影隨形,總是死死的擋在他前面,不撥劍,也不說話,就那麼背著手攔著他,有一次李傳燈闖得急了,兩個人竟差一點撞上,就是在那種情況下,程映雪仍是背著手,她豐挺的胸乳離著李傳燈身子不過數寸的距離,卻沒有半點害羞閃避的意思。   「她認出我了。」到這會兒,李傳燈終於確認了這個事實。他抬起眼光,與程映雪對視,程映雪直視著他,冰雪一般的眼眸裡沒有半點表情。   「映雪。」李傳燈低叫,卻不知接下來還能說什麼,心中亂作一團。   「你要幫她,就先殺了我。」程映雪終於開口,左手撫胸:「看清了,我的心在這裡。」   李傳燈腦中轟地一炸。誰也想不到,這個飄逸若仙的女孩子,竟會有如此若刀鋒般的言辭。   難道任何戀愛中的女孩在面對情人可能的背叛時,都是如此的鋒芒畢露嗎?   李傳燈呆立著,耳朵裡嗡嗡作響,一時間什麼也不能想,上次程映雪的話,他要在事後想好久才明白,但這一次,他不要想,立即就明白了。   她以心相托,如果他硬要動手,首先傷的就是她的心。   也不知呆立了多久,惡鬥中的水杏兒突地發出了一聲痛叫,似乎是受了傷。   李傳燈身子猛地一抖,霍地一個後翻,再一縱,到了降龍羅漢面前,降龍羅漢雖在與捧鏡廝鬥中,仍是眼觀六路,一看李傳燈來勢便知他身手不凡,降龍羅漢用的是一根降龍棒,當下降龍棒一振,將捧鏡長劍格開,棒尾斜指,對著李傳燈,靜觀李傳燈出招,叫降龍羅漢想不到的是,李傳燈根本沒什麼招式,就是那麼直愣愣的向他身上猛撞過來。   這種打法,降龍羅漢倒還真是第一次見,鼻中哼了一聲,想:「即便你練有鐵布衫的功夫,在老僧面前如此張揚,也是找死。」前手一收,後手一抖,棒尾如毒龍擺尾,閃電般擊向李傳燈心窩。   李傳燈對降龍羅漢擊向心窩的降龍棒恍若不見,仍是直闖過來,直到棒尾離著心窩不到三寸,右手才猛地穿出,一針正點在降龍棒尾端,降龍羅漢只覺降龍棒上如遭巨捶猛擊,棒尾不由控制的向下急沉,情知不妙,急欲變招時,早覺手腕一緊,左手脈門已被李傳燈扣住,全身氣血立時閉合,四肢酸軟,降龍棒怦的一聲失手落地。   降龍羅漢縱橫一世,竟會一招失手,一時間急得要吐血,一招被制,固然是他大意了些,但誰又知道李傳燈的武功會是如此之怪呢。脈門被制,氣血麻閉,降龍羅漢再有一身神功也是無力施展,只有猛運真氣,希望能衝開被李傳燈扣住的脈門,但李傳燈五指有若五道鐵箍,降龍羅漢連沖數次,莫想沖得動分毫,卻逼得自己氣血逆流,胸中難受之極。   李傳燈一招制住降龍羅漢,對捧鏡道:「快去幫你家教主。」捧鏡應聲後躍。   這時伏虎羅漢見降龍羅漢被制,捨了拂衣來救降龍羅漢,拂衣仗劍追來,李傳燈對拂衣道:「你也去幫你家教主,這裡交給我就是。」說著提了降龍羅漢一個旋子,對著衝過來的伏虎羅漢掃過去,伏虎羅漢怕傷了降龍羅漢,往後一退,李傳燈早已一針刺出,不過針藏在指後,看在伏虎羅漢眼裡便彷彿是空手。   降龍羅漢手腳酸軟,空舌無礙,急叫道:「師弟小心,他手上有鬼。」   降龍羅漢一招被制,伏虎羅漢早已心中怵惕,聽降龍羅漢這一喝,更是百倍警惕,他用的是一雙虎爪,立時雙爪急舞,將全身上下封得水潑不入,李傳燈功力雖然遠在他之上,但在他如此守勢下,一時間也是毫無辦法,不過這時拂衣也依言衝向了水杏兒那面,李傳燈只要攔著伏虎羅漢便可,倒也不必硬要打倒他。   一動不動的,只有程映雪,她一直就站在那裡,如果她動手攔截捧鏡兩個,捧鏡拂衣很難衝過她的防線,但她始終一動不動。   李傳燈知道她在看著自己,但李傳燈無論如何不敢回頭與她對視。   捧鏡拂衣功力不在青城三子之下,內外夾攻,立時攻破青城三子劍陣,水杏兒破圍而出,卻一個起落上了馬車,顯然是想帶了車中的李傳燈一起走,不過隨即又鑽了出來,李傳燈心中感動,啞了嗓子叫道:「你師哥我先帶走了,你們走,我隨後帶你師哥來跟你會合。」   聽到他話聲,水杏兒扭頭向他看了一眼,低喝一聲道:「走。」當先闖出,眾侍女緊隨,捧鏡拂衣斷後,且戰且退,青城三子等還要步步緊跟,李傳燈猛地提了降龍身子連打兩個旋子,如一把大掃帚般將青城三子等人盡竭逼退一步,一掌虛擱在降龍羅漢頭上道:「再敢追來,我先打破他的腦袋。」   這個威嚇有效,伏虎羅漢等人果真立刻停步,李傳燈道:「不要追來,呆會我自會放了他。」提了降龍羅漢向後倒退,在最後轉身的剎那,他終於抬眼向程映雪看了一眼,心中卻驀地一痛,幾乎難以呼吸。   程映雪一直在看著他,清明的月光下,她的眼睛是如此的晶亮,因為眼眶裡滿是淚水,而在他抬眼的剎那,淚水終於滾滾而下。   李傳燈帶了降龍羅漢一路狂奔,他心中堵得厲害,和上次中毒時胸中的憋悶幾乎一模一樣,他只想仰天長叫,更想把自己的胸膛撕開,不過這一切他都沒有做,因為他看到了在遠處等他的水杏兒。   「師妹,杏兒。」似乎有一道閃電劈入腦中,李傳燈狂亂的心突然就清醒了,他猛地就想到了師父臨終前的話,師父拉著他的手,讓他照顧杏兒。   深吸一口氣,李傳燈停下步子,放開降龍羅漢,抱拳躬身道:「得罪大師,情非得已,大師請諒。」   降龍羅漢沒想到李傳燈真會就這麼輕輕鬆鬆的放了自己,更沒想到李傳燈還會跟他道歉,呆了一呆,合掌宣一聲佛號,道:「你是誰,能把名字告訴老衲嗎?」   「大師請回吧。」李傳燈再一抱拳,飛身退走,掠出里餘,將蒙面巾和背後的衣包扯下,定一定神,大步向水杏兒等他的地方奔去。   水杏兒就一個人站著,捧鏡等人都不知去了哪裡,李傳燈奔過來時,水杏兒並沒有看他,而是在抬頭看天,月光照著她的臉,瑩白瑩白,像是蒙了一層霜。   「杏兒,你還好吧?」看水杏兒的神色有些不對,李傳燈擔心的叫了一聲。   水杏兒不應聲,也不看他,好一會兒才幽幽的道:「婆婆將一身神功轉注給我後的七七四十九天裡,是我一生人中最難熬的一段日子,注入我體內的強大內力每天都會定時發作,那到底不是我練出來的功力啊,它認生,那種情形,就像捉了一隻老虎來,再把它與自己關在同一個籠子裡,它時時刻刻,就想把我撕碎,萬劫成灰,最難過的就是這一關啊,不知有多少次,我撐不住了,想放棄了,想一死了之,可每在這個時候,我總會看到兩雙眼睛,一雙在天上,一雙在地下,在天上的是爹爹的,地下的是你的,默默的看著我,鼓勵我,當看到這兩雙眼睛的時候,我就有了勇氣,終於能咬牙撐過去。」   李傳燈只聽水杏兒說過她一身內力是蘭花婆以萬劫成灰神功轉注過來的,沒聽她說過轉注的過程,這時才知道這中間是如此的艱難,心中痛惜,道:「杏兒,你受苦了。」   水杏兒彷彿沒聽到他的話,繼續往下說:「在這世上,我最親的就是這兩個人,最信任的也是這兩個人,我會懷疑這世上的任何人,但我決不會懷疑他們兩個,因為他們是我的親人,最親最親的親人。」   說到這裡,水杏兒看向李傳燈,眼睛裡彷彿是有火在燃燒,李傳燈與她的眼光一對,心中情不自禁的一顫,因為他從沒見過水杏兒有過這樣的眼光,叫道:「師妹?」   水杏兒不應他,只是看著他,身子在微微的顫抖,李傳燈吃了一驚,叫道:「杏兒。」伸手要抓水杏兒的手,水杏兒卻猛地退了一步。   「張飛張翼德,師哥,你騙得我好苦啊。」   李傳燈心中猛地一跳,急叫道:「師妹,不是的,我……」   「從那次你裝傻騙殺烏鐵翼,我就知道你很會騙人,但沒想到我會給你騙得更慘,因為我從來沒想過你會騙我。」水杏兒的眼淚滾滾而下,死死的看著李傳燈的眼神裡,是如此的痛苦。   先前他讓水杏兒先走,水杏兒只看了他一眼,卻連謝字也不說一個,李傳燈就覺出了不妙,卻還抱著僥倖之心,但到這會兒,他知道無論如何都瞞不過了,他早想到萬一給水杏兒發覺,水杏兒一定會生氣,但他從來沒想過水杏兒真的會發覺,更沒想到水杏兒的反應會是如引的激烈。   「師妹,你聽我說。」李傳燈跨上一步,想抓著水杏兒的手,好好的解釋給她聽,他下定決心,這一次一定把自己的一切全說出來,半點不留。   「不要碰我。」水杏兒卻再一次閃開了,急速閃動的身體帶起一蓬飛揚的淚珠,痛苦嘶叫的神情讓李傳燈心碎。   「師妹,對不起,你聽我慢慢跟你解釋。」李傳燈不敢再追上去,流著淚叫。   「不必解釋。」水杏兒的神情突地變得冰冷,眼角的淚似乎也在那一瞬音凝結了。   「師妹。」李傳燈叫,心中無由地一陣發冷,水杏兒這種神情的急變太不正常了。   「以後請不要這麼叫。」水杏兒冷冷的看著他,聲音象刀鋒一樣,沒有半點溫暖。   「那個叫我師妹的人,和爹爹一樣,永在我心裡,但是你,你和我已再無半點關係。」   「師妹。」李傳燈嘶聲痛叫,他想過水杏兒知道真像後可能會哭會鬧,會打他罵他掐他,但從沒想過會是這樣,水杏兒會從此再不認他。   「我不認識你口中的那個人。」水杏兒嘴角竟泛起了一抹微笑,道:「沒有別的事的話,那我就先走了。」   「師妹,我不准你走。」李傳燈急叫。   水杏兒身子一凝,冷然道:「你武功高過我,我打不過你,但我可以選擇死,因為我絕不會落在敵人手裡。」   敵人。當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李傳燈腦中嗡的一聲,似乎有一記巨雷,硬生生的把他的腦袋劈成了兩半。   他的身子似乎僵了,腦中一片空白,看著水杏兒的身子飛速的遠去,他卻一動也動不了。只有淚,不住的流。   第三十七章   也不知過去了多少日子,李傳燈就像個遊魂一樣在天地間遊蕩,他最愛的人,和最親的人,都離開了他,他錯了嗎?他不知道,也沒去想過,他只是信腳的走著,也沒有目地,以前他的酒量不好,但現在,每一個看見他的人,都會一眼就認定他是個酒鬼,因為他手裡,總是抱著一個酒葫蘆,很大很大的酒葫蘆。   這天酒醒的時候,葫蘆裡已沒有了酒,抬眼也沒看到酒旗,卻聽到了鐘聲,那是一個廟,小小的廟,但夕陽荒野中,卻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莊嚴,這些日子,吸引李傳燈眼光的只有酒館,這時卻情不自禁的爬起身來,向小廟走去。   廟真的很小,就只有一個老和尚,和一個小和尚,兩個和尚在誦經,看到李傳燈進來,小和尚睜了睜眼,老和尚卻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   看到佛像,李傳燈心中突然生出一種大徹大悟的感覺,到老和尚面前跪下,道:「弟子李傳燈,情願皈依佛門,請大師剃度。」   聽到李傳燈的話聲,老和尚終於睜開了眼睛,打開眼皮的剎那,眼中竟有精光閃過,這荒山野廟裡的老和尚,竟是一個武林高手,不過李傳燈已不在乎這些了,他這時只有一個念頭,皈依佛門,荒山野廟,青燈古佛,渡此殘生。   「你再說一遍,你叫什麼名字?」看了李傳燈好一會兒,老和尚開了口。   「弟子李傳燈,真心歸依,請大師剃度。」李傳燈誠聲再說了一遍。   「李傳燈,李傳燈。」老和尚低聲念了兩遍,點頭道:「你這名字還真和我佛門有緣呢,好吧,你去那樹下想三天,三天後如果你還想歸依,老僧給你剃度。」老和尚說著向院中的一顆大樹指了一指。   李傳燈點點頭,起身到大樹下盤膝坐下,腦子裡一片空白,竟很快就進入了禪定的境界。   老和尚一直默默的看著李傳燈,眼中有深深的思索的神色,眼見李傳燈確已深入禪定,他對小和尚做了兩個手勢,小和尚點點頭,出廟去了。   李傳燈就那麼坐了三天,到四天的早晨,當第一縷陽光射進山門,李傳燈睜開了眼睛,看向台階上的老和尚,道:「大師,可以給我剃度了嗎?」   「不可以。」聲音是從廟門外傳來的,而且似乎很耳熟,李傳燈訝異的轉過頭,兩個人並肩走進來,竟是好久不見的白試和祁明。   「白大伯,祁大叔。」李傳燈叫,激動的跳起來,不過隨即便立定了身子,道:「大伯大叔,我想皈依佛門了,有什麼不妥當嗎?」   「也沒什麼不妥當。」祁明看著他,道:「只是在此之前,我想告訴你一些事,是關於你師父水志遠的。」   「我師父的事?」李傳燈驚訝的叫。   「是。」祁明點頭,道:「你知道你師父是給流雲劍派除名的,可你知道你師父被除名的原因嗎?」   「師父被除名的原因?」李傳燈探索的看著祁明的眼睛,那次在流雲山莊,他聽肖紫衣說過,師父之所以被流雲劍派除名,好像是因為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女人,可李傳燈從祁明話中,卻似乎聽出了另外的意思,因此略一猶豫,還是說道:「好像是因為我師父愛上了一個女人,所以……」說到這裡,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為他看到祁明在搖頭。   「那是假象,是你師父故意的,你師父故意說要娶九尾狐張艷,就是要讓自己不容於師門,其實從頭到尾,他和張艷沒有半點關係。」   「故意要不容於師門?」李傳燈驚呼:「為什麼?」   「因為他要去做一件事。」祁明眼望遠方,眼中露出尊敬的神色,緩緩的說了下去。   「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二十年前,朝中是大奸臣付之庭當權,當時突厥屢犯我大唐邊關,付之庭為朝中大臣,不思守士退敵,竟提議與突厥議和,割讓河西十城與突厥,年年納貢,而最讓人難以接受的,竟是讓我大唐皇帝拜突厥的大汗為父,我大唐朝從此成為突厥的兒臣屬國,這樣屈辱的條件,在付之庭這奸臣的花言巧語下,皇帝老兒竟然答應了,與突厥簽了和約。」   說到這裡,祁明停了一下,滿臉激憤之色,旁邊的白試牙齒咬得格格響,李傳燈心中也大是激憤,道:「這樣屈辱的條約也答應,那皇帝老兒也太昏慵了吧。」   「狗皇帝。」白試恨恨的罵了一句。   祁明道:「和約是突厥派使臣來長安簽的,付之庭也知道朝中上下反對的人多,於是親任和約使,率五萬禁軍送突厥使臣回國,同時交割劃給突厥的河西十城和貢物及獻上拜突厥大汗的降表,消息傳出,我大唐熱血之士無不氣憤至極,朝野內外,罵不絕口,可這是皇帝老兒答應的,罵又有什麼用?當時你師父還是二十歲剛出頭的年青人,胸中正有滿腔的熱血,下定決心要刺殺付之庭和突厥使臣,阻止和約的履行,他偷偷的結交了大批熱血志士,一共有八百人,成立了赤血盟,共立赤血令,約定以赤血令為號,赤血令所指,八百男兒便是灑盡熱血,也是無怨無悔,說來也怪,那赤血令本為純青之色,可在飽飲八百男兒的熱血後,令中突然多出一條赤紅的血線,若是以令對著太陽照去,令身更會變成完全的赤紅之色,就像八百男兒那殷紅的血。」   他說到這兒,李傳燈心中突地生出明悟,掏出師父臨終前給他的那塊玉,看到那塊玉,祁明白試及一邊的老和尚眼中同時現出激動至極的神色,看到這種眼光,李傳燈更證實了自己的猜測,舉起玉對著太陽,身子霍地一震,太陽的照射下,純青的玉身果然變得通體殷紅,就像一團燃燒的火,更像滿腔熾熱的血。   赤血令。這就是赤血令。   李傳燈直到這一刻,才徹底明白師父交給他的是一件什麼樣的東西,但他還是沒有明白這和師父被趕出師門有什麼關係,他看向祁明,祁明明白了他眼中的疑問,道:「刺殺付之庭和突厥使臣,這不是件小事,事後皇帝老兒是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你師父當時已抱定必死之心,根本不怕那狗皇帝的權勢,但卻害怕皇帝老兒事後會找流雲劍派的麻煩,不得已之下,便生出了自毀聲名的法子,假作愛上了當時聲名狼籍的九尾狐張艷,並發誓一定要與張艷成親,終於逼得他師父將他趕出了流雲劍派,這樣一來,無論以後他做什麼,都與師門無關,皇帝老兒也就再不能找流雲劍派的麻煩了。」   原來竟是這樣,師父毀名絕譽,為的竟是要保存師門,如此苦心孤詣,如果祁明不說出來,天下間誰又想得到,想著師父當年苦心竭慮,永絕師門,永別戀人,以聲名狼藉之身,灑盡熱血,李傳燈一時激動得全身顫抖,他突然又想到了當日師父臨終前把赤血令交給他時,仍叮囑他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把赤血令拿出來,好久以來他一直不明白,這時他終於明白了,師父是怕肖紫衣等人明白真相後責怪自己,所以想永遠瞞下去,李傳燈也明白了,師父是真的很愛肖紫衣,寧願自己永蒙不白之怨,寧願心愛的人永遠怨恨自己,也不願意她因悔恨而傷心。   李傳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道:「祁大叔,那些護鏢的神秘高手,是不是都是當年赤血盟中人,在得到你的通知後,衝著赤血令來的。」   「是。」祁明點頭,道:「當年八百男兒突襲禁軍大營,終於殺了付之庭和突厥使臣,毀了降表,卻也死傷慘重,最終突圍出來的不到五六十人,且都是傷痕纍纍,卻無人有半點後悔之意,而且你師父竟也沒死,於是眾人約定,以後再有這值得大傢伙甘灑熱血的事情,只要赤血令一出,大傢伙立即重聚赤血令下,揮灑熱血,我和白老兒當日都是赤血盟中人,我一發出消息,當年的熱血男兒雖大多老朽,卻是二話不說,先後趕來,只是莫名其妙的是,你在那小鎮上突然就失了蹤,讓大傢伙失了領頭羊,把楊夫人母子送到家後,我們一直在找你,如果不是嗔佛老和尚通知,大傢伙還在找呢。」說著看一眼邊上的嗔佛,道:「嗔佛老和尚當年也是赤血盟中人,只不知今日老了,胸中還有熱血沒有?」   「你這是什麼話?」一直不吱聲的嗔佛霍地惱了,手一振,竟將胸前掛著的念珠一扯數截,高叫道:「泥巴菩薩救不了世人,老僧念佛,有口無心,不過是打發日子而已,現今赤血令重現,只要令主一聲令下,赤血令所指,老和尚百死不辭。」   「豪氣如昔,好。」白試一聲大喝,老眼中光芒如炬。   祁明眼中也是十分激動,看向李傳燈,道:「令主,我們不知這兩年你都經歷了些什麼,也不知你為什麼突然想要皈依佛門,但我想,在今天你聽了你師父的事跡,明白了赤血令上所肩負的重任後,應該是不會再想出家了,難道你真的是個只顧獨善自身而不顧天下百姓的人嗎?」   李傳燈突然生出出家的念頭,無非是想著程映雪水杏兒都不肯原諒他,心灰意冷而已,這時想到師父當年為國為民所做的一切,不由大感羞愧,搖頭道:「不,我不再出家了。」卻突然想到一事,急道:「啊呀不行,祁大叔白大伯,我是後生小輩,人微言輕,怎麼可以做赤血令的令主呢,還請各位前輩另選高明,我願在赤血盟中,盡一份薄力。」說著將赤血令雙手遞給祁明。   祁明卻不接,直視著他,道:「赤血令非同一般,他並不代表權力和榮耀,更多的是代表責任和義務,還記得當日我拿到赤血令一直到你答應做長安鏢局的總鏢頭時才還給你嗎?因為赤血令是不可以師傳徒父傳子的,你師父雖然給了你,但並不證明你就有擁有它的資格,擁有赤血令的人,不一定要年高,也不一定要名大,甚至武功差勁也沒關係,但惟有一條,胸中一定要有熱血,所以當日你若貪生怕死,不肯為楊夫人母子盡力,你也就休想拿回赤血令,而現在即然證明你有熱血,那其他一切就都不重要了,你只管領著大傢伙干就是了,你是年青,但年青的血更熱,也更有本錢,赤血令要一代代傳下去,當然是要傳給年青人,難道要給老傢伙帶進棺材嗎?」   「可是……」李傳燈還想推托,白試猛地喝道:「要學你師父,你師父當日也不過你這麼大,難道你認為他當時年齡最大名望最尊武功最強嗎?」   他這話叫李傳燈一下子想到了長耳佛陳耳,陳耳無論名望武功顯然都遠在水志遠之上,但陳耳卻不是令主,祁明說得沒錯,赤血令主更多的並不是意味著榮耀權力,而是責任。   「好,我就做這令主,別的我不敢說,但我保證絕不辱沒赤血令向著太陽時,那血一樣的赤紅。」李傳燈將赤血令緊緊握在手中,一臉莊嚴。   「好極了,好啊。」白試縱聲大笑,祁明嗔佛也是一臉激動,三人齊整衣裳,對著李傳燈恭敬的躬身行禮。李傳燈知道三人敬的是他手中的赤血令,並不是他,坦然受了,心中低叫:「師父,徒兒跟著你當日的腳步來了,你高興嗎?」   隨後議起赤血盟中事,當日突出重圍的老人老的老病的病,陸續過世了不少,剩下的已不過三十來人,但因一直在等待赤血令重新現世,也就一直在做準備,各自都招攬了不少熱血志士,傳了不少有血性的徒弟傳人,今日的赤血盟,實力並不比當年弱,李傳燈聽了十分興奮。祁明當日便發出消息,十數日間,陳耳信倫等老人和新入盟的志士相繼到來,總點人數,竟剛好又是八百之數,聽得如此巧合,盟中志士無不熱血沸騰,似乎都感受到了當年那澎湃的熱血。而商議之下,當世之禍,首推黑龍會,一致議定,赤血令重現江湖第一擊,掃平黑龍會。   議定了目標,赤血盟移師長安,眾人開始了細緻的準備,這些人都是老江湖,一切都安排妥妥貼貼,並不要李傳燈操多少心,當然,李傳燈也絕不會蹺著腳坐看眾人忙碌,他肯學,祁明等老江湖也肯教,在做準備的月餘時間裡,李傳燈學了很多東西,再不似先前的茫然無知。   第三十八章   九月初九,月如鉤,八百熱血男兒分四路圍住了平安巷,這裡是黑龍會的總堂,據情報,這一天是黑龍會首龍秋水六十大壽的日子,不但黑龍會所有重要頭目會到賀,便是宦官頭子馬拓也會賞龍秋水一個臉兒來喝一杯,以示對龍秋水這條最得力的走狗的看重。而這正給了赤血盟將馬拓、龍秋水一舉刺殺的絕好機會。   李傳燈站在距平安巷百丈外的一處屋頂上,祁明白試站在他身後,三人都是黑巾蒙頭,這次的行動,除了陳耳,其他人都是蒙了臉的,陳耳名望高又是孤身一人不怕拖累,自己不願蒙面,別人也不好勉強他。   消息傳來,酒宴過半,馬拓已有醉意,可能快要回宮了,其他人正喝得起興,警惕心大減,是進攻的絕好時機,李傳燈與祁明白試對望一眼,一揮手,信號發出,埋伏的四路人手全面進攻,李傳燈當先急進,百丈距離,眨眼即至,黑龍會警哨不及出聲,便給他飛針射倒,但另三路手腳沒他麻利,警號聲立即刺耳的響起,而這時李傳燈已進了宅子,方跨過二進院牆,一人當面衝來,卻是張江,盤龍槍一抖,一個斗大的槍花向李傳燈直罩過來。   對李傳燈來說,張江是老熟人了,但張江卻並沒有認出蒙了面的李傳燈,李傳燈不閃不避,反迎著槍尖撞上去,待槍尖離體不到三寸,一針點出,正中槍頭,槍頭一偏,李傳燈順著槍桿已直撞進張江懷中,張江槍到外門,驚慌之下反把急打,卻如何快得過李傳燈,一針正中眉心,一個屍身翻身跌落牆頭。   「小心,他的武器是一枚針。」一個聲音忽地響起,直刺耳膜。   竟有人看清了自己手中的武器,李傳燈也吃了一驚,急抬眼,只見對面台階上站了一個老者,手中橫持一柄大刀,刀身又長又寬,竟和鍘刀相似,兩眼精光如電,煞氣逼人。   「龍秋水。」李傳燈一聲低叫。   「你是誰?」龍秋水緊吸著李傳燈眼神,他只一眼便看出,李傳燈功力非凡,絕不在他之下,而這時白狼白九與毒狼回興天已是左右撲上,龍秋水正是出言提醒他兩個。不過不等李傳燈動手,剛剛趕到的白試祁明便一人一個,對上了白九兩個。而另外三面也是喊殺聲大起,赤血盟八百志士與黑龍會殺手全面交上了手。   「鉤魂使者,來鉤你的魂。」李傳燈呵呵一笑,又向龍秋水身後一指:「還有這個人妖。」他指的是馬拓,這時正由人架著在龍秋水身後發抖,很顯然,四面響起的喊殺聲把這個大閹宦頭子嚇壞了。   「小子休要發狂。」龍秋水不愧一世之雄,從李傳燈的話音裡,竟就聽出李傳燈年紀不大,一聲狂笑,霍地縱身而起,凌空一刀向李傳燈當頭劈來。刀未至,刀風如箭,竟已刮得李傳燈面上生疼,呼吸發緊,那瞬間,似乎四周所有的空氣都給他刀勢吸乾,凝聚在這一刀裡劈來。   只這一刀,李傳燈便知龍秋火功力之高,絕不在他之下,不敢冒險,不等刀至,身子斜跨,一針虛指龍秋水左脅,這一針雖是虛指,但龍秋水若不變招,虛招立變為實招,龍秋水胸腹便將洞開在他針下。而龍秋水若收招回擋,李傳燈卻可就勢收針,等於只虛跨一步,便破了龍秋水全力劈來的這一刀,龍秋水必然氣勢受挫。   但李傳燈還是低估了龍秋水的武功,李傳燈身子才動,龍秋水便已變招,斬龍刀卻並未回收,只是刀頭一揚,手一振,一把斬龍刀忽地幻現出十數把,將李傳燈身周丈許方圓盡竭罩住,竟有逼得李傳燈不得不硬拚的架式,顯然他認定李傳燈手中小小的一枚繡花針絕對拼不過他的斬龍刀。   轟雷九針本不以身法的詭變見長,李傳燈即便身法再變,也一定變不過龍秋水刀招,意識到這一點,李傳燈胸中豪氣忽生,想:「我倒不信,我的轟雷針就會輸給你的斬龍刀。」手中針劃圓,一式斜針,點在了龍秋水刀面上,「錚」的一聲輕響,李傳燈只覺手腕一震,這一針似乎點在了一塊千斤的大鐵板上,震得手臂都有些微微發麻,而另一面,龍秋水也覺得自己的斬龍刀似乎是撞上了一隻萬斤巨捶,直欲脫手飛出。   「小子有發狂的本錢,再接本座三刀。」龍秋水想不到李傳燈一枚繡花針竟真的敢硬接自己的斬龍刀,一時發了狂性,斬龍刀暴風驟雨般急斬下來,李傳燈半招不讓,小小繡花針對著巨大無匹的斬龍刀,一時卻鬥了個旗鼓相當,不過他邊鬥邊聽著四面的打鬥聲,似乎赤血盟的進攻並不順利,黑龍會實力之強悍,遠在他估計之上。   「半個時辰內如果不能取得突破,城中各處禁軍趕來,事情就遭了。」李傳燈心中暗暗思忖,決心冒險一擊,即便殺不了龍秋水,也一定要殺了馬拓。   正欲行險,忽聽得急劇的掠風聲,側後來了大批高手,李傳燈暗吃一驚:「黑龍會還隱藏了如此大的實力?」但這個念頭剛閃過便覺出不對,因為他從龍秋水眼裡看到了驚訝疑懼之色,很顯然來的不是龍秋水的人,難道來的是幫手,可赤血盟八百志士都已攻入平安巷,還會有誰?   正自猜疑,一個白影突地從眼角飄入,李傳燈心神一震,差點挨了龍秋水一刀,而同時間聞得一聲驚呼:「傳燈小心。」一劍飛來,白衣如雪,劍光如練,不是程映雪是哪個?不過她可沒蒙面,對李傳燈的稱呼也改了,竟然叫起了李傳燈的名字,看著李傳燈的眼神裡更滿是關心。   先前看到白影,李傳燈已是心神大亂,這時的傳燈兩字,更是讓他腦子發蒙人發傻,手腳竟是不會動了,就那麼傻站著看著程映雪。   他這麼一發傻,程映雪急壞了,還以為他給龍秋水傷著了呢,捨了龍秋水便向他奔過來,急叫道:「你怎麼了,傷著哪裡了?」眼眶中竟然已是珠淚欲滴。   「我沒有受傷。」李傳燈的神情恍似在夢中:「映雪,真的是你嗎?」   程映雪明白李傳燈是為什麼發傻了,又羞又喜,臉上泛起紅霞,頓足嗔道:「你發什麼傻氣,當然是我,不是我你想是誰?」   李傳燈咧開嘴笑,越發的有些傻了,卻似乎仍是難以相信,道:「映雪,真的是你,你不再生我的氣了嗎?」   程映雪明眸微轉,臉一扳,道:「以前的氣是不生了,但現在我又生氣了?」   李傳燈激動得通紅的臉剎的一下又白了,急道:「你又生我的氣了,為什麼,我……我……我馬上改。」   「做都做了,還怎麼改?」程映雪頓足:「我問你,你是赤血盟的令主,為什麼不說,這個也算了,最不可原諒的是,你率赤血盟攻打黑龍會,為什麼不通知我,你明知我下山就是為聯合俠義道誅除黑龍會啊,你是不是存心想讓我完不成任務回山讓師父罵啊,不過幸好我的情報及時,終於趕上了,否則我無論如何都不要原諒你。」   聽她這麼說,李傳燈才終於留意到正源源攻進來的俠義道群雄,有青城三子降龍伏虎等五大派高手,也有謝歸元郭敬等各地大豪,李傳燈同時還看到了寧劍仁肖紫衣夫婦,喜叫道:「掌門師叔師嬸也來了。」這麼一叫,心中忽地一動,一把扯下蒙面巾,這些有家有業的俠義道大豪都不顧一切,他還蒙著頭做什麼?   程映雪看著他憨憨的臉,心中滿是柔情,嘴上卻仍發著嗔怒道:「以後你若還有丁點兒事情瞞著我,那就休想我再原諒你。」   李傳燈腦子突就開竅,道:「你的意思,是說我以後可以天天陪著你了,否則我就算不想瞞你,卻到哪兒稟報去。」   「油嘴。」程映雪嬌嗔,卻終於板不住俏臉,微垂了頭道:「那還要看人家師父答應不答應了。」   「就算你師父答應了,還要問過我答應不答應呢。」一個聲音忽地響起,李傳燈猛抬頭,竟是水杏兒,俏生生的立在不遠處。   「師妹。」李傳燈狂喜大叫:「你怎麼來了?」   「別人能來,我就不能來嗎?」水杏兒水靈靈的眼珠子去程映雪臉上一繞,要笑不笑的哼了一聲,卻突地一臉凝重,道:「我來,是繼承爹爹的遺志來了。」   「你……你知道了師父的事?」李傳燈又驚又喜。   「是。」水杏兒點頭,道:「我神燈教現在可是黑道第一大派,你赤血盟突然出來這麼多好手,我怎能不關心,吃了上次一回虧,我可是學乖了呢。」   第三十九章   提起上次的話頭,李傳燈心下又慌了,急道:「師妹,上次是我不好,我……」   「當然是你不好。」水杏兒嬌嗔:「不過你不必再解釋了,如果不知道爹爹的事,我永不會原諒你,但即然知道了爹爹的事,那你就沒錯,如果不是你阻止,真要給我屠了流雲山莊,那爹爹在九泉之下也要不得安生了,所以我原諒了你,趕來助你一臂之力,同時嘛,也是來跟某些人搶丈夫來了,我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我的未來夫君給人生生搶了去。」   「杏兒。」李傳燈沒想到水杏兒會說出這樣的話,又驚又喜又慌,他臉色本來有些黑,這時可就急白了,而邊上程映雪雪白的一張瓜子臉卻一下子黑了下去。   水杏兒卻仍是似笑非笑,神色如常,不看李傳燈,卻看向了程映雪,要笑不笑的道:「我知道我師哥愛你,但沒有辦法,命中注定我就是他的妻子,他就是我的丈夫,不過嘛,我可以和你做個交易,如果你肯叫我一聲姐姐,那我就把我的丈夫分一半給你,怎麼樣?」   她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可以和程映雪共事一夫,但要讓程映雪尊她為大,程映雪哼了一聲,叫道:「你年紀明明比我小,而且你也還沒嫁給他,憑什麼要讓我叫你姐姐,休想。」   「我是還沒嫁給他,但你該知道師哥一直是我在一起的,我的身子早給他了,這至少也算私定終身吧,快一步就是大,所以我就比你大。」水杏兒洋洋得意,卻就把李傳燈嚇了個三魂出竅,急得一張臉紅了白白了紅,結結巴巴道:「師……師妹,我……我們……什……什麼時候……候……」不是他想結巴,他冤啊,什麼時候碰過水杏兒了?但最急的,是萬一程映雪認了真,就此拂袖而去,那就真的只有拿頭去撞天了。   程映雪沒想到水杏兒敢說這樣的話,本來也是又羞又怒,但一看李傳燈抹脖子上吊的情形,立馬就明白了,又羞又怒轉成了又羞又喜,眼珠子一轉,看著水杏兒道:「是嗎,可你和他失散三年,是最近才碰上的吧,而在你碰上他之前,我和他早就相識了,那時候我就和他……已經……也……」她很想用同樣的法子打擊水杏兒,可性子中實在缺乏水杏兒的那種野性,終於是不敢說出來,但最後一句卻沒留著,道:「所以我比你先。」   水杏兒說這樣的話,李傳燈只是急,水杏兒從小就是個野丫頭,會說這樣的話也不太奇怪,而從程映雪嘴裡竟也會聽到這樣的話,李傳燈傻眼了,看看兩個飛紅了臉針鋒相對的女子,他完全不知道怎麼辦了,嘴裡不知所云的叫道:「杏兒,映雪,這個,那個,我……我……我……天,我冤啊。」   不想他這一說,兩女卻出奇的同聲嬌嗔:「你還冤,美死你吧。」這一下,李傳燈終於是完全傻了。   驚醒李傳燈的是遠處的一聲厲叫,李傳燈心神一震,叫道:「龍秋水想跑。」急掠過去,水杏兒程映雪一左一右緊隨身後。他猜得沒錯,本來還略佔上風的黑龍會,在俠義道與神燈教大批高手的夾擊下,立即兵敗如山倒,龍秋水撐不住,想要突圍了,李傳燈三個來得正是時候,龍秋水正大發神威,斬龍刀橫掃直劈,群雄雖眾,卻無人阻得住他刀鋒,平生笑管蒙一左一右護持,中間是背在灰狼木撲身上的馬拓,馬拓已是嚇昏過去了。   「杏兒映雪,你兩個對付雙虎,龍秋水交給我。」李傳燈說著一聲長嘯,飛撲龍秋水。   他撲了出去,身後的水杏兒程映雪卻又打上了嘴巴官司,水杏兒得意的道:「師哥叫我的名字在先,可見我在他心裡更重要,所以你還是乖乖的叫我姐姐吧,以後姐姐疼你。」   程映雪一撇嘴:「你從小和他生活在一起,叫慣了先叫你有什麼稀奇,這樣好了,我選平生笑你挑管蒙,誰先得手誰做老大。」   「就是這話。」水杏兒長笑一聲:「你就等著叫姐姐吧。」笑聲中飛撲向管蒙,程映雪自也不甘落後,飛劍直擊平生笑。   兩虎稱為虎,其實程映雪兩女這會兒才真是如狼似虎,為要爭先,那劍招就像瘋了一般直壓下來,不幸而做了兩女爭老大的賭注,也算是兩虎前世倒了血霉。   龍秋水一見李傳燈,便知這一關若過不了,今夜有死無生,他本來刀勢如練,這時斬龍刀卻突地一緩,變得凝重無比,就像刀上挽了一座大山一般,向李傳燈當頭劈下。這一刀看似緩慢,其實運足了他十二成功力,李傳燈一是退開,二是迎頭硬拚,只有兩個選擇。   李傳燈當然不能退,此時身周數丈方圓盡在龍秋水刀勢籠罩下,往後一退,氣機牽引,龍秋水勢必趁勢追殺,再想板回先手可就千難萬難,那時不說傷在龍秋水刀下,至少再攔不住龍秋水逸走之勢。   李傳燈不退反進,針上也運足十二成內力,一針點在斬龍刀上。刀針相撞,卻並沒有清脆的撞擊聲,傳入耳鼓的,只是「撲」的一聲悶響,如擊敗革,但李傳燈與龍秋水兩個身子卻是同時劇震,飛飄開去。   龍秋水連退三步,叫道:「好,再來一刀。」跨上四步,復一刀劈下。   這一下硬碰,李傳燈全身內力震動,卻也激起胸中豪氣,大叫道:「再來一百刀我也接著。」深吸一口氣,全身內力運轉,再凝聚到針尖上,這時異象突生,許久不叫的轟雷針上忽地發出殷殷雷鳴。面對重壓,加之兩女重回身邊,心情暢快之下,李傳燈竟在這一刻跨入了轟雷九擊第九擊的大成之境。   突聽李傳燈針上竟然發出雷鳴之音,龍秋水心中一奇,但也並沒多想,斬龍直刀直劈下來,這一次的針刀相擊,卻發出巨大的雷鳴聲,就恍似天地間突地打了一個炸雷,李傳燈身子一震,連退兩步,但龍秋水卻連退了五步。   龍秋水無論如何也想不清,李傳燈的功力為什麼會一下子突飛猛進,心裡也絕不願意相信,雖然事實擺在眼前。   「再來一刀。」他一聲狂喝,口中竟噴出一口血來,血光中連跨數步,一刀劈下。   「這是屠龍心法,借自殘以提升功力,不可硬接。」程映雪水杏兒幾乎是同時斬了平生笑和管蒙,來不及爭論誰先誰後,同時出言提醒李傳燈。   李傳燈呵呵一笑:「屠龍心法,名字倒是不錯,我倒要試試它到底有什麼威力。」針上雷聲隆隆,飛身迎上,刀針相交,龍秋水一臉獰笑,他這屠龍心法可在短時間內將功力提升一倍,李傳燈雖然功力突進,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擋得住這一刀。   針刀相交,龍秋水全身內力猛然激發,但就在那一剎那,李傳燈針上的雷鳴聲突地消於無形,同時消於無形的,還有李傳燈針上那股巨力,繡花針真的成了繡花針,輕飄飄的,再不帶半點力道。   這怎麼可能,龍秋水明明是感應到了李傳燈針上的巨力才發的力,在那種時刻,李傳燈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收回力道,這就好比一匹已經狂奔起來的馬卻又要讓它突然停止一樣,再神駿的良駒也絕對做不到,那違反了天地的常規。   但事實是,李傳燈做到了,龍秋水一刀落空,刀上激發的巨力劈在空處,收不回來,胸口剎時間空蕩蕩的,難受之極,而李傳燈的針輕輕的劃過一道優美至極的弧線,點在了龍秋水眉心上。   轟雷九擊勁道以陽剛為主,前八擊,勁力不受控制,雷音也不受控制,但到第九擊,勁力隨心所欲,欲剛則剛,欲柔則柔,針上雷音也是欲響則響,欲息則息,方纔那一針,李傳燈針上勁力便是從至陽到至陰,以違反常情的勁力轉化,破了龍秋水這一刀。   龍秋水眼睛瞪圓,他到死也沒弄明白李傳燈到底是怎麼做到的,邊上看的程映雪水杏兒也沒弄明白,不過有一件事很明白,龍秋水死了,黑龍會完了,而馬拓也早已連同背負他的木撲一起人頭落地。   第四十章 尾聲   杏花,春雨,江南。   春水碧如天,畫船聽雨眠,李傳燈一覺醒來,外面水杏兒和程映雪又爭了起來,爭的卻還是那夜的舊帳,當時沒有弄清楚,便誰也不認帳,小半年來,便這麼有鹽沒醋的爭。   「這春天的日子,還真是老長老長呢。」李傳燈看看艙外的天,一翻身又睡了過去。   (完) 全本全集精校小說盡在:http://www.yimuhe.com/u/anglewing2620-1.html 更多資源下載:http://qqzone.ctdisk.com ※聲明:本電子書僅供讀者預覽,請在下載24小時內刪除,不得用作商業用途;如果喜歡請購買正版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