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全本全集精校小說盡在:http://www.yimuhe.com/u/anglewing2620-1.html 更多資源下載:http://qqzone.ctdisk.com 從不公開的二戰時期絕密檔案:《死亡航線》全集[精校版] 作者:金萬藏 【由悠悠書盟小說下載網[www.uu158.com]整理(備用域名:uu158.net),版權歸作者和出版社所有,本站僅提供預覽,如侵犯您的權益,請聯繫本站刪除。】 引子 二戰裡的秘密數之不盡,我有幸知道一個神秘的故事,而這要從我在新疆發現了一個被掩埋的二戰保險櫃說起。 2002年10月,一個名為《歷史的記憶》的圖片展在美國舉行,當時展出了大量的歷史圖片和實物,再現「開鑿滇緬路」、「飛虎隊」、「駝峰航線」、「轟炸東京」等重大歷史事件。那次活動由中央級別的部門主辦,還有美國一些官方機構協助。 我的名字叫黃千山,在活動中充當一名英文翻譯的主幹,以及搜集和整理重要的資料。在活動舉行的5個月前,我和來自美國的一位朋友在雲南昆明搜集資料,然後把資料的英文翻譯說明做好。有一天,從新疆傳來一個很特別的消息,次日我就和那位朋友馬上飛到了新疆。為什麼我們會那麼著急,是因為在新疆的森林裡發現了二戰的飛機殘骸,而駝峰航線與新疆相距數千里,這是一個很不尋常的發現。 駝峰航線的誕生是在一個特殊的歷史時期裡。1937年的七七事變後,日本幾乎切斷了中國所有與外界的聯繫,抗日戰爭也不見捷報。1942年日本攻向緬甸,切斷了滇緬公路,那是當時中國抗日戰爭裡最重要、且惟一的國際戰略補給路線。自此,中國可以說是陷入了絕境。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國際補給非常重要。國際上有意援助中國,可那時候他們進不來,我們也出不去,戰略物資出、入口都是大難題。既然海陸都行不通了,中美等國政府便聯合起來,共同開闢了赫赫有名的駝峰航線。 這條航線特別危險,美國人稱它為「上帝的遺棄之地」。駝峰航線西起印度,向東橫跨喜馬拉雅山脈,然後進入中國雲南和四川等地。那一帶的山峰綿延起伏,猶如駱駝的峰背,故而得名「駝峰航線」。 當得知有一架二戰美機墜落在新疆時,我就覺得很吃驚,這和以前搜集到的歷史資料大庭相徑。到底是什麼力量被那架飛機捲到新疆去了,是空中神秘的氣流嗎?這絕無可能。要知道新疆離駝峰航線非常遠,中間還一個遼闊的青海省隔著,怎麼卷也卷不到新疆。 和我同行的美國朋友叫琳達,她為中美航空遺產基金會工作。琳達的祖父是老飛行員,曾參與了駝峰航線的運輸任務。當年,琳達祖父的飛機墜毀在雲南杉陽,他跳傘時腿折斷了,幸而得到當地農民的救護才能生還。琳達的祖父仍健在,她從小聽那些故事長大,對中國有濃厚的興趣和嚮往,在那次圖片展的活動提供了很多幫助。 為了不耽誤中美的紀念活動,各地政府都給我們提供了很大的便利。我們趕到新疆時,看到飛機殘骸是在那拉提山下的雲杉森林裡。雲杉森林層疊緊密,每一棵樹都像準備沖天的火箭,壯闊異常。飛機殘骸是一位護林工人發現的,可能由於多次雪水沖擊,那架殘骸滿佈污泥,有一半已經被掩埋在地下了。護林工人還說,飛機殘骸也可能原先被埋在地上,經歷數十年的雨水沖刷才慢慢露出地面,因為新中國成立以前,這裡發生過數次山洪,也許殘骸在那時被埋起來了。 當地的工作人員在那兒等著,我們一來,他們就幫忙把飛機從地下全部挖了出來。那架飛機殘骸的型號是C-54,是當時性能最好的軍用運輸機,屬於遠程貨運飛機,最遠能飛6000多公里。那種飛機在二戰時產自美國,最多只有1000多架,能分到中國的寥寥無幾。因此,我和琳達看見此情此景,心潮澎湃,這無疑是歷史上的一個神秘發現。 為什麼駝峰航線的飛機會墜毀在遙遠的新疆森林裡,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對於殘骸的發現,來自中美航空遺產基金會的琳達是有權處理的。中國向來是禮儀之邦,因此沒有為難琳達,還下了指示要我從旁提供幫助。其實,我也很想知道這架飛機的來歷。現在沒有史料證明它為什麼出現在新疆的森林裡,只有把它挖出來研究,才能揭開謎底。 那天下午,我和琳達不顧疲倦,加班加點地清理殘骸裡的物品。因為飛機殘骸很大,不適合馬上移動,所以我們的清點工作都是在森林深處完成的。當地的工作人員熱心地為我們支了帳篷,讓我們休息,可那時候怎麼能休息呢,我們的身心全撲到那架殘骸身上去了。 我舉起相機給每一處先拍照,可發現穿孔的機艙內有一個被污泥包裹的櫃形物體,於是問:「琳達,你去看看那是什麼?」 琳達是個中國通,中文難不到她,有的中國人還不如她說得地道。當琳達聽到我說話,她馬上走進艙內,本想把那東西拖出來,可那東西根本拖不動。我放下照相機,跟琳達一起剝掉那東西上的污泥,激動地等待真相的到來。數分鐘過去後,污泥被剝得差不多了,而擺在我們眼前的東西竟是一個二戰時期的保險櫃。 「保險櫃裡會有什麼東西?」 這是我們每一個人迫切想知道的答案,琳達也很激動,甚至馬上打電話給遠在重洋的祖父。琳達祖父聽到這個發現,比我們更吃驚,因為他從未聽說有哪次任務要飛到新疆那邊。當時的駝峰航線一邊是印度,一邊是雲南,物資集中在印度,然後飛過駝峰航線,運進中國,沒有必要飛去新疆。即便迷航了,飛到一半也該發現不對,肯定要調頭的,不可能錯飛那麼遠。 我們每一個人都想知道保險櫃裡有什麼東西,可又擔心是機密,萬一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怎麼辦?我一個做翻譯的,雖然見過一些大人物,但也不能隨便惹亂子。琳達不像我那般猶豫,她覺得既然發現了就有權查看,何況那是他們國家的東西。所幸那個在美國舉行的活動臨近了,活動的主辦方來頭很大,誰敢阻攔呢?飛機幾十年前墜毀,到現在都沒人來挖殘骸,恐怕知道此事的人已經不在人世了。 於是,我們做了一個決定——打開保險櫃! 保險櫃有厚實的金屬層保護,墜毀時都沒有受到破壞。現今技術要開啟保險櫃並不困難,但要不破壞裡面的東西,那就要小心處理。可惜,懂得開保險櫃的人在新疆很難找,一連找了幾個自稱鎖王的人都沒有把保險櫃沒打開。保險櫃除了需要一組密碼,還需要一把鑰匙,我們全都沒有。過了一天,保險櫃不僅沒打開,消息反倒流傳出去了。更讓我們沒有想到,第二天中午有一位老人竟來到那拉提山的雲杉森林裡,告訴我們他就當時在飛機裡的一員。 琳達來中國很久了,曾被人騙過幾次,所以警覺地問我:「黃千山,這老人不會在說謊吧?」 我自然不信了,當即就說:「大爺,你別添亂,這裡不是你來的地方,快回家吃飯吧。」 有一位工作人員認識那位老人,於是站出來說:「劉大爺,這兩個人你得罪不起,快走吧!」 老人見我們不信,隨口報道:「飛機的編號是107286,那是美國陸軍空運總隊的運輸機一個編號,裡面還有一個保險櫃,對不對?」 關於保險櫃的發現,早就被護林工人講出去了,這並不稀奇。不過,我和琳達清理出飛機殘骸上的編號時,只記錄在工作本上,旁邊圍觀的人根本不懂那是什麼,沒人會去記那些數字。我不大相信這位老人,如果他當年是機組人員,為什麼墜機後沒有回到昆明,反而一直住在森林外面。 琳達看老人挺誠實的,放下警惕道:「劉大爺,那你能告訴我們,保險櫃的密碼是多少嗎?鑰匙你帶了嗎?」 老人擺手不干:「那櫃子不能開!」 「為什麼?」我懷疑問,「該不會你不知道密碼,也沒鑰匙吧!」 老人生氣道:「年輕人,你爺爺我打鬼子時,你還不知道在哪吃屎呢。我告訴你,飛機裡還有一個女人,她身上有把槍,裡面還有一發子彈!去看看吧,我到底騙沒騙人!」 老人是想說殘骸裡有具女屍,它身上有把槍,槍裡還有一發子彈。這事連我和琳達都不知道,因為飛機還未清理完畢。為了確定老人有沒有耍把戲,我和琳達馬上走進機艙,忙活了十多分鐘,竟真的在艙內的一大團黑土裡扒出一具發臭的白骨。我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女人的白骨,反正琳達摸了屍骸上的衣服,的確找到了一把槍,槍裡確實還剩一發子彈。 這證明老人沒有說謊,如果是撞大運,那也太巧了。這是我和琳達始料未及的事情,誰也沒有想到,森林外竟住了一個當年活下來的飛行員。那架飛機來歷神秘,也許是上天眷顧那些被埋在駝峰航線上的英雄們,所以留下一個活的答案給世人。 當地的工作人員明白後,馬上請老人坐下,如待上賓一般。根據當地工作人員的介紹,那位老人叫劉安靜,現在近百歲了,建國前一直和牧民住在一起。至於什麼時候開始住在那拉提山外面的牧民區裡,當地工作人員回答不出來,戶籍資料也很不清楚。 我和琳達馬上給老人遞水,請他告訴我們保險櫃的密碼,可他卻怎麼都不肯說。我以為他要詐錢,可老人卻鄙夷地瞪了我一眼。琳達見老人不肯說,於是循循善誘,慢慢地問一些關於飛機的來歷,為什麼他們當年會飛到新疆,又為什麼這麼多年來對這事之字不提。 老人眼神滄桑地望著殘骸,老淚縱橫,如果是騙子的話,這演技也太出神入化了。當老人知道琳達的祖父也是以前的一名飛行員時,他終於鬆了口,慢慢地講述了他那傳奇的經歷,而這就是我們要講的故事——「事情是這樣的。」 我叫劉安靜,1923年開始在南昌航空教導隊學習,國父孫中山現身致辭,他的那段話讓我終身難忘。時隔多年,我不記得全文了,只記得孫中山先生多次提到「航空救國」這四個字。當年一起參加空軍的同志,多半都是因為孫中山先生的那段致辭,我無疑也是如此。 抗日爆發時,中國空軍只有305架老式飛機,全都是洋貨,有的還說不定飛著飛著就自己掉下來了。中日開戰後,日本人已經用單翼、時速超過三百公里的「零式」戰鬥機了,而中國空軍還用每邊兩個機翼的「霍克Ⅲ」,實力懸殊是顯而易見的。 駝峰航線主要由中美組成,蘇聯當時要應付德國的攻擊,加上他們和日本關係緩和了,早已撤走了支援中國的空中力量。1942年,招募飛行員時中美都很保密,惟恐被日本竊取了機密,取得先機。我那時已經退役了,知悉中美合作的這個計劃,於是熱血沸騰就報名參加了。 那條航線經過多次摸索,死傷無數才確定下來。航線途徑高山雪峰、峽谷冰川和熱帶叢林、寒帶原始森林、以及日軍佔領區。再加上這一地區氣候惡劣,強氣流、低氣壓和冰雹、霜凍,飛機在飛行中隨時面臨墜毀和撞山的危險。 我們也想選容易飛越的航線,可是日本人在四處阻截,沒有別的選擇。儘管如此,那條航線仍每天都會墜機,有些人第一次飛就一去不回,不知生死。 抗日戰爭初期,中國方面節節失利,日軍經常以少勝多,這是為什麼?都是人,日本人又不比中國人壯,差在哪裡,不就差在補給和裝備跟不上嘛。這時候,駝峰航線就更加重要了,日軍也在附近建立了空軍基地,用「零式機」阻截。由於日軍強烈阻擊,中美方面的飛機都損失慘重,因此迫不得已把貨運航班全部改為夜間飛行。 夜間飛行是什麼概念? 誰都明白,這分明在找死。白天飛越還可以參照地形,夜間飛行就等於無頭蒼蠅亂飛。更甚,夜間天氣惡劣,中國從美國那邊得來的飛機又落後,很容易就機毀人亡了。這是逼於無奈的做法,在那樣的條件下,日本的「零式機」是出不來的,飛行員最大的敵人就是夜晚和惡劣的天氣了。磁羅盤、無線電定向機、無線電台也都有晝夜效應,越到晚上故障越多,有時候還會全部失靈。 「駝峰航線」時期,我的戰友死了好多個,都快記不住有誰了。幸運女神似乎一直照顧我,每次都能順利完成飛行運輸任務,可就在有一晚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第01章 黑雲之光 1943年夏天的一個晚上,我剛從青島回到昆明,調度室飛行任務單就下來了,要機組趕在兩小時前到達機場。 我已經一個月沒飛過了,因為三個月前,我的一個女戰友在駝峰航線上失蹤了。女戰友叫楊寧,是青島人,也是少數女飛行員之一。三個月前,楊寧和其他幾架飛機一起從印度汀江出發,結果一直沒飛到昆明。這事並不稀奇,好多戰友都是這樣的情況,飛著飛著忽然就沒了,怪就怪駝峰航線上的天氣太古怪了。 楊寧曾和我一起去美國受訓,關係比較親近,她很早就拜託我,如果她出事了,那就請我替她回去跟她家人說明情況,並把她攢下的錢都帶過去。三個月後,一直沒有任何音信,我這才騰出時間去了一趟青島,把楊寧囑咐的事情辦好。雖然路上差點死在日本人的刀下,但好歹把戰友的遺願完成了,也算是值得的。 那晚,我一回來就接到了任務單,領完氧氣面罩等物,以及履行了必要的手續後,被告知要去印度運一批貨物。可能說出來都沒人信,當晚同行的有一個是新人,根本沒學過跳傘。我以前也是如此,因為他們根本沒有時間,都是邊飛邊摔,先上去然後再學。 我是出了名的幸運兒,那時還安慰新人,不會也不要緊,沒事的。可是,那晚日本的「零式機」竟然罕見地出動了,而且一來就是三架。我們嚇得一身冷汗,這是頭一回在晚上遇到「零式機」,不知道為什麼日本人冒著黑夜,在幾千米的高空上追擊拚命地我們的C-47運輸機。 更讓人意外的事,C-47運輸機上也發生了一件恐怖的事情,我也似乎聽到了死神的召喚聲。 我那晚的飛行任務是從昆明到印度的汀江,然後去加爾各答把物資運輸回來。包括我在內,同行的飛機有14架,2架是美軍的,12架是中國航空公司的。 我駕駛的那架C-47運輸機並不算最先進的,它是由DC-3客機改裝的,最高只能飛到8000米左右。喜瑪拉雅山幾乎都是5000米以上的海拔,C-47很多時候都飛不到5000米。 那次飛行中,我那架飛機上有五個人,分別為機長、副駕駛、報務員,還有兩個額外的副駕駛。因為加爾各答那邊出了點事,有兩個副駕駛死了,所以才從這邊調派兩個過去,把那邊的物資運到中國境內。 機長是美國人,叫格雷,他和另外三個中國人是頭一回見面,而另外三個中國人彼此間也不熟悉。另外兩個副駕駛,一個叫張一城,掛了副張飛臉;另外一個叫胡亮,人長得特別英俊,以前是開客機的,和他飛過的空姐,都特別喜歡他。這三個副駕駛裡,只有我最幸運,除了一些小驚險,基本沒遇到過大麻煩。不像張一城和胡亮,每次飛出去,都是抱著回不來的心態。 報務員叫韓小強,個子不高,雖然才30多歲,但已經有禿頂的跡象了。韓小強原來是地面報務員,這次人手不夠,他就硬頭皮上了。韓小強飛的次數不到兩次,根本不會跳傘,起飛前還仔細地問我,跳傘到底怎麼跳。 飛機上的報務員非常重要,飛機起飛後,韓小強要把電台頻率調到甚高頻第四頻道,整個飛越駝峰航線的過程中,他都要職守此頻道,只要有敵機出現,就要通知其他飛機改線或者躲避。那晚,飛機起飛後,韓小強每隔幾分鐘就到後艙張望,以確定是不是有日本的「零式機」殺出來了。 我們為什麼這麼怕「零式機」,這裡就要引用一個資料了,方便讓大家體會當時的恐懼感。 「零式機」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太平洋戰爭日本海軍的主力戰鬥機,生產年1939年是日本紀年2600年,因此被稱為零式戰鬥機,正式名稱是「零式艦上戰鬥機」,簡稱零戰。在戰爭前期日本國民並不知道飛機正確名稱,報紙、廣播等在發表戰果時,只宣稱「海軍新銳戰鬥機」。美軍在1942年6月捕獲的「零式機」上,見其機身腋下有「零」字樣,零在英語是Zero,於是美國方面就稱其為「Zero」。 在戰爭初期,「零式機」以出色的爬升率,轉彎半徑小,速度快,航程遠等特點壓倒美軍戰鬥機。但到戰爭中期,美軍使用新型戰鬥機並捕獲「零式機」後,其被研究出弱點,慢慢「零式機」優勢就沒了,到了戰爭後期,成為神風敢死隊的自殺爆炸攻擊主要機種。 那晚,十四架飛機飛離昆明後,還未到雪山那邊,我所在的C-47就落在了後面,另外十三架飛機早就飛遠了。韓小強還能用電台與同行的飛機聯繫,眼看距離越拉越遠,他就問我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一樣的飛機反而慢了許多。我也覺得奇怪,這晚的天氣不算差,怎麼就落後了。我英文一般,胡亮和張一城的英文就好一些,所以我朝胡亮使了個眼色,叫他問一問格雷在搞什麼名堂。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襲過,格雷驚叫:「Zero!」 天空上一道巨大的黑影閃過搖擺的C-47,我們五個人都慌了,要是遇到「零式機」,那就慘了。C-47是用客機改裝的,根本沒有戰鬥能力,遇到了敵機就只有逃命的份兒。不是我們不行,而是飛機不行,誰也不願意那麼窩囊地跑。 可是,那道黑影閃過後就消失在夜空裡了,不像是「零式機」的作風。夜間飛行很危險,「零式機」極少在這時候出來。何況我們現在是空機,又沒有運送重要物資,艙內只有幾個空油桶沒必要這麼死追。韓小強很肯定那不是「零式機」,他負責報務,怎麼可能出現疏漏,不會沒有提前發現。這一回,沒人再把心思放在飛機速度慢的問題上,胡亮忙叫韓小強到後艙去看一看情況,我們就在前面看那道黑影還會不會返回。 張一城不放心,覺得韓小強在偷懶,於是就跟他到後艙去看看是不是有日本的飛機追出來了。可這一看,不僅韓小強覺得奇怪,就連張一城也納悶,後面追過來的東西怎麼這麼奇怪。 飛機後面有一團黑雲,雲裡有道金紅色的光,在後艙裡看得不真切。那團黑雲緊跟在後面,過一會兒又加快了速度,一下子超越了他們的C-47運輸機,衝向了漫無邊際的黑色天空。韓小強愣在後艙,心說這才飛第三次,怎麼就看見了邪門的東西。張一城不信鬼神,和韓小強不同,他一看見就認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要知道,四十年代活塞式螺旋槳飛機,機艙、客貨艙都不密封,只要飛機爬到一萬英尺,機組人員就要立即戴上氧氣面罩吸氧,而此時正是報務員急於和地面、和導航、和友機聯絡之時。因此,報務員戴著氧氣面罩拍發、接收電報非常不方便,常常索性摘掉。就因為如此,飛機上的報務員容易出現高空缺氧,大部分人才會過早的出現禿頂的跡象,就如韓小強那樣。 張一城怕韓小強飛的次數少,沒能及時適應,出現高空缺氧而意識模糊,這才跟到後艙一起看情況。張一城飛的次數就多了,覺得比韓小強本事高,不會頭暈眼花。這次張一城看見了異像,把他嚇了一跳,但不好意思問韓小強是不是也看見了。以張一城豐富的經驗來看,這種怪事絕無僅有,從未聽隊友說駝峰航線上有發光的怪雲,而且飛得比飛機快。 我在前面坐著,通過擋風玻璃看見內部有金紅光芒的黑雲,覺得不可思議,恨不得叫格雷快點飛,追上去瞧個究竟。只有胡亮不好奇,反叫格雷開慢點,別去追那種來歷不明的東西。 誰知道,飛機忽然強烈震動,五個人都覺得身體要散架了。這時候,格雷臉色大變,隔著氧氣面罩都能聽到他在叫:「Oh my God!This is impossible!」 飛機進入了一團濃黑的雲裡,我瞥了羅盤一眼,高度已不到5000米了。如果飛機出現任何偏離,並出現強勁達到氣流,那很可能會撞到山體。說來奇怪,強勁的氣流沒遇到,就是飛機無論如何都無法提高了,還產生了顫動。 當飛機的高度跌破4000米後,我才明白格雷為什麼反應這麼大,因為機體出現結冰的狀況了。格雷啟動了除冰機,可起不了作用,飛機還是繼續往下掉。這樣下去還得了,我心想可能要完蛋了,但又不想跳傘。畢竟,我們要去運物資回來,多少兵民在等待那些寶貴的東西,不能這麼快放棄飛機,這些飛機不是用來給我們墜著玩的。再說了,在駝峰航線上,歷史記載的「中航」跳傘生還者才有兩個人,一跳就必死無疑。 飛機還在往下掉,格雷都想要放棄了,我也動搖了。韓小強就在這時忽然喊了一句,我聽不懂那是什麼話,大概是方言吧。可我又想,不對,韓小強不是黑龍江人嘛,他們的方言不就和官話一樣。再回頭看一眼韓小強,我忽然心生懷疑,一般飛得久了的報務員才會禿頂,韓小強才飛三次,怎麼這麼快禿頂了。 不容我多想,飛機上的電鈴響起,紅色信號燈也亮了,原來我們已經衝出了雲團,飛機又開始回升了。等韓小強又回去聯繫友機時,胡亮就湊上前,在後面問我有沒有發現問題。我不明所以,反問出什麼問題了,難道飛機著火了。 「劉安靜,你熟悉韓小強這個人嗎?」胡亮摘下了氧氣面罩,很小聲地問。 我聽不清楚,胡亮又說得很小聲,一來二往,好不容易才弄明白。我搖頭,表示不清楚,別說韓小強,就連你胡亮也不熟。飛機上的五個人,本來就各自陌生,不瞭解是很正常的。可是,胡亮卻對我說,剛才韓小強情急之下喊出的話是一句日語—— グブゲシ待サ! 胡亮說這話時,一直提防韓小強,也不讓張一城聽到。格雷是注意到了,可他又不懂中文,還以為我們在聊天。胡亮告訴我,那句日語是「等一下」的意思,韓小強估計是叫機長別放棄,飛機又衝出雲團了。剛才情況緊急,韓小強不可能那麼幽默,搞一句標準的日語出來,何況在那個敏感時期,說日語並不光榮,弄不好還被誤認為是特務。 我不願意懷疑戰友,畢竟我們這些人都是千挑萬選的,特務不會這麼容易混進來。胡亮的日語是從空姐那邊學來的,只懂點皮毛,也許韓小強也認識個把會日語的空姐呢。可我也明白,有時候一個人情急下會說出母語,莫非韓小強是個日本人。這還不算奇怪的,我心想,可能只有我一個人注意到,韓小強的禿頂來得太快,不可能才飛了三次。 格雷又大喊了一聲,罵了句英文粗話,四個中國人聽見了就聳了聳肩膀。這時,我感覺到機艙冷了很多,看了看溫度表,心說完了,最麻煩的事情來了。這個麻煩就是結冰,凡是飛過那條航線的同志都知道,狂風暴雨不怕,就怕結冰了。只要一結冰,整個機身氣動佈局就跟著改變,機翼的升力減小,機身重量加大,飛機已近於難以操縱之階段,再往下發展,就跟一塊石頭似的,很快就掉下去! 飛機上的擋風玻璃已經白化了,我打開擋風玻璃上的酒精噴霧器,想靠酒精的揮發把冰面限制在最少範圍。噴霧器工作正常,酒精均勻地成霧狀塗抹在前擋風玻璃上,在夜裡能明顯看得到,除冰效果並不是很好,濃霧實在太大了。格雷想衝出這道冰霧,奈何冰霧範圍大,剛衝出雲團,又被另一團雲包住了。我頭一回遇到這種問題,手心都出汗了,倒是胡亮最冷靜。我見狀就想問,你小子得意什麼,就你見的世面多。 現在我最怕聽到「劈啪」聲,這是冰塊從螺旋槳上脫落,然後打在機身上的聲音。這樣下去,飛機還沒墜毀,冰塊就先把機身砸穿了。此時,機身上的冰層越來越厚,機艙內的溫度繼續降低,連舷窗內側都結滿了一層冰霜。 氣溫依舊繼續下降,機艙內供暖系統停止工作,溫度計指針已經越過了最低刻度,我估計應該是在零下三十度左右。在這個高度和溫度中,本迪克思無線電羅盤完全失靈,已經不讓人信任。擔心被冰凍結住,從結冰開始,後座的報務員韓小強就一直不停地轉動裸露在機身外的德律風根定向儀。從定向儀上判定,飛機還處在航線上,但具體是什麼地方,五個人都無法回答。 我盡量安慰自己,幸而有一點可以放心,在這種鬼天氣下,日本人肯定不會出來。可是,韓小強這時卻忽然喊出聲:「糟了,日本人的『零式機』在我們後面,總共有三架!」 第02章 不可能到達的高度 我驚得冷汗直冒,「零式機」居然追出來了,這出乎所有人的意外。身為報務員的韓小強著急地通知友機,可是一架飛機都聯繫不上了,從剛才開始也跟地面導航站失去了聯絡。這並不奇怪,飛機上的儀器因結冰失靈,只要越過冰霧,還是有機會與友機和地面導航站取得聯繫的。 韓小強急得手忙腳亂,眼看「零式機」越來越近,C-47隨時都會被它們擊落。格雷剛才因天氣而苦惱,發現日機追在後面,頓時又來了脾氣,硬要周旋下去。我知道在這樣的範圍內,「零式機」能輕而易舉地拿下我們,何況三打一,我們沒有勝算。當我回頭看了胡亮和張一城,他們正惱火,為什麼沒有把炸彈帶到飛機上。 這裡要解釋一下,我們不能帶武器的原因,除了C-47不是轟炸機,那就是在返航時要運輸物資。大家都知道,飛越「駝峰航線」不容易,凡是能裝東西的地方都會被塞滿,哪裡還容得下炸彈。再說了,炸彈如果沒準備到一定的基數,光憑幾顆炸彈起不了作用。而且飛機在掛架和彈艙裡帶炸彈,降落時很危險,極易發生爆炸。到時候別說沒擊落敵機,自己反被炸成碎片。 張一城脫掉氧氣面罩,大罵:「他媽的,別跑了,我們回頭撞他們,死也要幹掉一架日本鬼子的飛機!」 胡亮見狀制止,把氧氣面罩塞回張一城手裡,做了個鎮定的手勢。情況緊急,沒人能支援我們,張一城不願意死得窩囊,硬把氧氣面罩又扔掉。韓小強一直在呼叫友機,時間一長,他的臉就變成了醬紫色。我回頭看了一眼,儘管艙內不明亮,但發現了韓小強的問題,於是摘下面罩叫胡亮去提醒韓小強吸氧氣。 一時間,張一城暴怒著要撞「零式機」,胡亮大聲叫韓小強吸氧,格雷高念英文,C-47里像開舞會一樣。我無可奈何地望這情形,想要叫大家安靜一點兒,敵機就在我們屁股後面呢。果然,話沒說出口,「零式機」悄然而至,有一架已與我們的C-47平行了。黑夜裡,我隔著結冰的擋風玻璃,驚恐地望著外面的「零式機」,以為另外兩架要在後面開火了。 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讓我們大感困惑,C-47的吵鬧聲也嘎然而止。 與C-47平行的「零式機」根本沒停留,我剛望過去,它已經飛到前面去了。後面的兩架「零式機」也衝上來,呼嘯而去,完全不理會我們這架可憐的C-47。對於這情況,我們都傻眼了,想不通日本鬼子肯放過嘴裡的鴨子。奈何他們速度快,我們的C-47又出了問題,一下子就落在後面,「零式機」眨眼間就看不見了。 格雷顧不了這麼多,飛機出現暫時性的故障,如果不能解決結冰的問題,就算日本鬼子不殺回來,C-47也要墜毀。張一城恨恨地坐下,又把氧氣面罩戴上,剛才他氣急敗壞地大罵,臉色也變得和韓小強一樣的醬紫色了。我回頭看胡亮,他還在勸韓小強吸氧,但韓小強根本不聽話。 胡亮看勸說無用,乾脆來硬的,一邊強行給韓小強戴上面罩,一邊說:「你不戴,老子就把你丟下去!」 韓小強想反抗,可他哪裡是胡亮的對手,面罩馬上就被戴上去了。胡亮完成了任務,馬上坐回位置,自己也把脫掉的面罩戴上。可是,韓小強等胡亮走了,又把氧氣面罩脫下,比牛還頑固。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不方便過去勸他,只能回頭大喊放棄吧,現在聯繫不到任何人或者友機了。 張一城戴著面罩,聲音不清地說:「你由著他吧,這是他的本職,不讓他幹,等於殺了他!」 我嫌戴面罩麻煩,脫掉後向後叫道:「喂,韓小強,你不想活了?」 胡亮不情願地又起身:「讓我打暈這小子,然後給他戴上,看他還敢不敢摘下!」 韓小強看見胡亮走過來,急得擺手阻止,可他缺氧後說不出話來了。儘管我們的高度不斷下降,但在冰霧裡,空氣像被抽得一乾二淨了。格雷只知道「你好」、「我愛你」、「再見」這樣的中文,對於我們在艙內的喧嘩聲,他根本聽不懂。鬧了半天,格雷才明白問題出現在韓小強身上,可他要駕駛飛機,不能幫忙,只能乾著急。 胡亮幫韓小強戴上面罩,還沒走開呢,韓小強又摘下來了。這可把張一城氣壞了,我也有些惱火,發脾氣要看時候,現在不把命留著,到時候誰來幫我們報務。韓小強看見兩個大漢圍在旁邊,終於急得喊出了一句話,他嘶啞道:「你們別干擾我,剛才有人聯繫到我了!」 張一城意外道:「誰?誰聯繫你了?」 「不清楚,剛才你們干擾我,我還沒能回應!」韓小強呼吸急促道,「應該我們飛在前面的人發過來的,不過……」 「不過什麼?」我好奇地回頭問。 韓小強喘個不停,實在不行了,他才主動戴上面罩,過了一會兒才告訴我們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原來,就在「零式機」飛到前面時,韓小強的耳機中傳來了一起出發的同伴們傳來的求救信號。可我們的C-47已經發不出信息了,接到求救信號也是一瞬間,根本沒能聽出友機發生了什麼事情。韓小強約摸算了一下,當時求救的超過了7架飛機,也就是說一起飛出去的14架飛機有一半已經出事了。 「他們說遇到了什麼事情嗎?」我不安地問。 韓小強沒聽見,胡亮又幫忙重複了我的問題,然後韓小強才回答:「他們都與地面導航站失去聯繫了,你們知道,這樣飛行很危險的。我想你們更知道,如果這麼多架飛機同時與地面導航站失去聯繫,那意味著什麼吧?」 我聽後心一沉,這下完了,果真出大事了。韓小強說得沒錯,這事的嚴重性,我們五個人都很清楚。雖然韓小強估計有7架飛機呼救,但其他6架飛可能機也出事了。14架飛機同時與地面導航站失去聯繫,類似的事情在三個月前也發生過,當時有12架中美運輸機在空中執行任務,可地面導航站因日軍突襲被迫關閉,短短十幾分鐘就造成了一場災難——12機飛機全部失事,飛行員無一生還,而楊寧正是其中一位飛行員。 韓小強以前就是地面報務員,馬上想到地面導航站可能被日軍襲擊了。這樣一來,在空中執行任務的飛機就如同盲人沒了枴杖,在此情況下,沒有一架飛機能夠平安返航、到達、降落。張一城火大了,大罵難怪剛才就與地面導航站失去聯繫,還以為是飛機結冰引起的。胡亮還算理智,分析地面導航站被關閉情有可原,不然會遭受更大的損失。 「那就選擇把我們『損失』掉了?」張一城不甘心。 「算了,現在你難道還要跟地面上的負責人評理?」我回頭說,「快戴上氧氣面罩吧。」 胡亮拍了拍韓小強的肩膀,說道:「韓小強,先戴上面罩吧,如果再聯繫到其他隊友,你就做個手勢告訴我們。對了,你也試一試能不能主動聯繫他們,要通知日本人追出來了,提醒他們避開。」 韓小強點點頭,終於聽話地戴上面罩,飛機上暫時恢復了平靜。我看了看無線電定向儀,C-47還在航線上,可誰也說不出到底飛到哪個位置了。我看到艙頭的擋風玻璃內壁結冰了,這可了得,雖然不能與導航站聯繫,但不可以連路都看不見了。其實,不止擋風玻璃內壁結冰,艙內的每一處都結冰了,C-47已經變成了一個飛行的冰庫。 我脫下手套,擰開了一瓶酒精,倒了點酒精在手掌就去抹擋風玻璃。本想借此融化冰霜,以方便我和格雷看到外面的情況,可酒精的發揮速度太快,寒氣侵蝕,我嚇得將手縮回來,但仍被撕掉了一小塊皮膚。按常規,我們不該這麼快遇到結冰問題,因為根本還沒真正地到達「駝峰」——喜瑪拉雅那一帶。只有到了那邊,結冰現象才會如此嚴重。 這時,我還沒來得及把酒精瓶蓋上,飛機就出現了前所未有的震顫,就像被炸彈擊中一樣。震顫維持了數秒,我手上的酒瓶瓶早就脫開了,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酒精也灑遍艙內。張一城馬上想到,是不是「零式機」又回來了,剛才不會被擊中了吧。可胡亮看了看艙內,到處都好好的,沒有穿孔,也沒有冒煙起火。 擋風玻璃全蒙了一層濃濃的灰色,看不到外面的情況,我望了身旁的格雷,卻見他驚訝地大叫:「40 thousands feet!」 這句英文很簡單,是「四萬英尺」的意思,我掃了一眼操作台上的儀器表,猛然間和格雷變得一樣驚訝了。媽呀,C-47現在的高度居然達到了四萬英尺,也就是說飛到1萬2千多米的高度了。這絕對是C-47無法到達的高度,平常連8000米都飛不到,怎麼可能飛到1萬2千米。我們剛才還在往小掉,都跌破3000米了,現在居然一下子就到飛1萬2千米了。 面對突如其來的怪事,我和格雷迷茫地對視一眼,倆人語言不同,想的卻一樣:四萬英尺是不可能到達的高度! 第03章 女人 飛機搖擺不定,起初我還以為是儀器表出問題了,因為機體結冰後的儀器都不可信了嘛。我和格雷一臉茫然,一時不知要如何操作,在這樣升上去還不得到外太空去了。尤其在這種高度,以及上升的速度下,連氧氣都沒有了,誰都不敢再摘氧氣面罩,一個個都坐在位置上,等待未知命運的降臨。 緊接著,飛機響起了巨大的砰砰聲,聽起來就有人在敲門。當然,這麼高的地方肯定沒人敲門了,應該是外面有東西打到飛機上了。由於機身外面包裹了冰霜,又是在黑夜裡,我們都看不到外面的情況。直到擋風玻璃上的冰霜被震得脫落,我們才看到外面的情況。原來飛機遇到了強烈的上升氣流團,因而被迫提升了萬米,現在外面不是雨就是冰雹,瘋狂地敲打C-47。 我明白,無論多麼強勁的上升氣流,終有結束的時候,可現在就是要控制飛機不被捲到別處去。以前有戰友也遇到過,有被氣流捲到廣西,也有直接被捲到珠峰去的。格雷想要控制飛機,麻煩的是在這樣的風速下,定向儀完全失效。伴隨強勁上升氣流出現的,往往還有下降氣流和猛烈的側風。如果沒能脫身,到時候迅速被迫下降,極易與雪山撞機,或者直接墜落到地面上。 格雷已經盡力了,唯一能做的就只要祈禱上帝的憐憫,我們四個中國人也無計可施,上帝可不會保佑中國人。都知道,駝峰的地形和天氣才是最大的殺手,「零式機」與其比較就差遠了。我渾身都濕透了,就像從水裡爬出來的一樣,其他四個人也好不到哪兒去。C-47不是密封艙,我們感覺戴氧氣面罩都沒用,正覺得一口氣提不上來了,下降氣流就出現了。 這時,黑夜裡的C-47如同一顆巨石,從天而降,而且是垂直降落,飛機完全不受控制了。我臉上全是瀑布般的汗水,沒來得及擦掉,艙內爆出一聲「噗」響,C-47就傾斜側身往下墜。從上萬米的高空墜落,人肯定受不了,還要在這時候操縱飛機,那是難上加難。我勉強看了高度表一眼,下降速度超過了每分鐘3000英尺,不消一會兒就真的在劫難逃了。 後艙不知道是不是被冰雹砸穿了,我聽到乒乓的碰撞聲、翻倒聲,還有一股股灰塵的味道鑽進鼻子裡。我急忙回頭看,艙內塵土瀰漫,每個人的臉上像塗了一層灰粉一樣。陀螺羅盤、地平儀沒有讀數了,終於在格雷和我的努力下,空速表指針變慢了,並能顯示現在的時速是每小時40英里了。 飛機控制住了! 當一切穩定,我才發現飛機就在一座雪山的山頭旁,如果繼續下降,非得撞個粉身碎骨。這時的飛機如同一片枯葉,在夜空慢慢飄著,已經經不起任何摧殘了。格雷把側身的飛機放平後,我才發現後艙的油桶散開了,胡亮見狀就與張一城去重新綁好。脫掉面罩的韓小強對著話筒連續呼叫,試圖聯繫剛才求救的戰友們,同時眼睛熱得發紅了。 我們心知肚明,就算沒遇到那三架「零式機」,戰友們也很難逃出天氣的魔掌。雖然剛才天氣很好,但駝峰航線上本來就變化多端,有可能前一秒還出太陽,下一秒就刮暴風雪了。我們都與地面導航站失去聯絡,一切只能靠自己,這時候不會有人出來營救我們的。好不容易,無線電定位儀大幅度翻轉,我依稀辨別出方位,可不由得吃了一驚,現在就居然在喜馬拉雅山的北坡範圍內了。 今晚先飛了近一小時,儀器全部失效後又飛了很遠,那時肯定離昆明很遠了。剛才又被上升氣流掀起,在高空急速翻滾了一會兒,然後又被下降氣流拉下來,C-47是有可能被捲到這個位置的。所幸飛過喜馬拉雅山脈後,天氣和地形會比較好,不像現在每一秒都是痛苦的煎熬。可喜馬拉雅才是駝峰航線裡最危險的一段,能不能活著到達,往往都取決於這一段航線的情況。 當胡亮和張一城綁好散開的油桶,又走到座位旁,韓小強就忽然問:「這次飛行任務裡有女飛行員嗎?」 我聽到這句話,回頭答道:「沒有!怎麼這麼問?」 韓小強愣了一下子,然後答道:「奇怪了,我怎麼接收到一個女人的求救信號?」 我們的飛機用的是甚高頻第四頻道,工作頻段不一樣的話,那就接不到其他頻道的信號。韓小強既然能收到信號,那就說明那個女人用的頻段與我們一樣,應該就是在飛機上呼救的。可我想來想去,都不記得有女飛行員,也沒有搭載女性去印度那邊。我一想,就馬上聯想到三個月前失蹤的楊寧會不會還活著,畢竟女飛行員很少,極可能是她在求救。 張一城首先質疑耳機是否在飛機顛簸時壞掉了,聲音因此失真,男人的聲音就變成了女人的聲音。韓小強承認這有可能,但失真後的聲音能聽得出來,這完全就是柔和的女聲。胡亮為了確定,於是走過去,戴上韓小強遞過來的耳機,仔細聽了一會兒。胡亮點頭承認,耳機裡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不會有錯。張一城不信,又過去聽,當他都不得不承認後,我們才相信真有一個女人在求救。 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很想過去聽一聽,如果是楊寧的聲音,我一定能聽得出來。可惜我脫不開身,只能不停地回頭,迫切地想通過他們的描述來判斷那女人是不是楊寧。可是,根據韓小強當時的描述,那女人的口音是陝北一帶的,而楊寧是青島人。如此看來,那女人並不是楊寧,可我也不記得女飛行員裡有哪個人是陝西過來的。 女人求救的原話是:救命啊,額在一個雪谷裡,飛機掉下來啦!額不知道現在在哪兒,有人聽得見嗎?快來救額,飛機外面有怪東西,死了好多人啦。 女人說話像子彈似的,聽得出她很害怕,可韓小強對話筒喊了幾句,卻得不到任何回應。不知道是我們的話筒壞了,還是那邊收不到信號。持續了幾分鐘,女人的求救聲就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三聲槍響。最後,耳機裡恢復了平靜,聽不到任何人聲了。韓小強又試著聯繫其他友機,想問一問有人收到這樣的信號嗎,可一無所獲。 既然女人是存在的,那很可能就是其他13架飛機裡真的有女人。只不過她身份特殊,或者要執行什麼秘密任務,因此我們沒被告知。這種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按理說有人求救了,我們就要去營救,可現在我們都自身難保。韓小強分析,女人的呼救不專業,肯定不是隨機報務員,也不是飛行員。甚高頻有時能夠收到幾千英里外的信號,我們就算想飛過去,燃油也不夠用。 不過女人提到了「雪谷」,那可能真的就在喜馬拉雅山一帶,但這一帶的範圍實在太大了,我們不可能每一處都搜索一遍。除非女人事先報告了具體方位,以及附近的特徵,顯然這個女人連呼救都不會。胡亮把事情翻譯給格雷聽,格雷擺手不幹,這時候去救人等於自殺。關鍵是這個女人來歷不明,又沒報任何信息,無法確定她搭載的飛機是我方的。 韓小強滿臉擔心:「如果真是機密的重要人物,我們不就錯過了,幹嘛不試一試?」 我回頭道:「小強,我也想救人,可在喜馬拉雅山怎麼降落,這裡又沒機場。」 張一城覺得這個問題荒謬,於是輕笑道:「要想降落那就只能墜機,下面都是我們兄弟的英魂,你這麼著急去陪他們,我可不想。」 胡亮心細,回憶女人的求救內容時就說:「那個女人說『外面』有奇怪的東西,死了很多人,這麼說來她肯定是在飛機裡發出求救信號。這一帶太亂了,山裡面有些地方幾千年、幾萬年都沒人去過,誰知道有什麼怪東西。剛才你們都聽到了吧,那三聲槍響?只要不是傻子,誰都知道在雪山裡千萬不能製造巨響,否則雪崩出現,還能往哪裡逃?」 我心說這話沒錯,那個女人縱使求救不專業,但依身處的地理環境來看,她應該能夠明白雪谷裡不能開槍,除非遇到了非開不可的緊急情況。胡亮接下來分析,女人是在飛機裡發出求救信號,那飛機就可以當暫時性的避難場所。如果遇到雪谷裡的狼群等野獸的襲擊,完全可以用飛機抵擋,不至於要用槍來自衛。 張一城冷冷道:「那你老胡的意思,是說她見到妖怪了?現在不是危言聳聽的時候,能不能講點科學,你當我沒文化啊!」 胡亮坦言:「我只是根據情況猜測,沒說有妖怪,那你說說看,到底怎麼了?」 張一城不以為然地說:「猜測管個屁用,能猜得對嗎,我不猜!」 信號斷掉後,韓小強連續試了幾分鐘,我看他又開始出現高空缺氧的狀況,趕緊提醒他戴上面罩,別去聯繫那個神秘的女人了。就算我們找到那個女人的位置,也不可能去救她,只能聯繫地面導航站,讓那幫人來想辦法。不過,我們一直聯繫不到地面導航站了,想來還處於關閉中。格雷和我想的一樣,他用英文說在雪山裡降落,成功幾率太小,即便成功了,到時候也沒有地方讓飛機助跑升空。 C-47脫離了強風暴後,艙內的溫度漸漸回升,除冰機已經能夠解決機身結冰問題了。我遞了兩瓶酒精給胡亮,讓他和張一城把後艙的冰霜抹掉,至少要讓我們通過擋風玻璃看見外面的情況。坐在副駕駛位置,我也擰開了一瓶酒精,開始去除附在飛機內部的冰塊。過了一會兒,艙內全是酒精味,冰霜也除得差不多了。 冷不防地,我看見有一架飛機在旁邊,看那機型應該是C-53運輸機,是今晚同行的一架友機。後艙的韓小強看見了,急忙對話筒大喊,試圖聯繫那架飛機上的報務員。看到戰友還活著,張一城和胡亮都很高興,甚至歡呼起來。那種興奮的情緒,只有在當時在能體會出來,每一架飛機都心心相連,血液全部交織在一起。現在天氣穩定,沒有強氣流也沒有風雪,正是看清地形的好時機,幸運之神彷彿又回到了我的身邊。 兩架飛機靠得很近,就這麼平行地飛著,距離近得能夠看見對方飛機裡的人。我們透過舷窗,朝那間飛機的駕駛員揮揮手,結果手還沒放下來,那架C-53忽然從5000多米的高空疾速降落,不到十秒就觸山爆炸了。 第04章 真空袋 寧靜的雪山轟隆一聲,飛機爆炸的火光在黑夜裡如一朵花,但很快就凋零了。 那架C-53運輸機剛才好好的,現在忽然墜毀,這讓我大吃一驚。他們肯定沒有遇到下降氣流,因為我們就飛在它旁邊,距離這麼近,如果真遇到下降氣流,C-47肯定也會被拉下去。欣喜瞬間轉換為悲痛,我們五個人都來不及施援手,沒有什麼比親眼看到戰友遇難更痛苦的事情了。 大家都沉默下來,誰也不說話,機艙內只有「嗡嗡」的聲音在迴盪。韓小強忘記了呼叫,似乎在等待倖存戰友的回應,可惜沒有等到。胡亮還在看外面的夜空,就好像那架飛機還在那兒,並沒有墜落。【TXT小說下載:www.uu158.com】張一城乾脆坐回位置,不再往外看,省得想哭。格雷和我忍住悲傷,把飛機的方向調偏,迅速遠離剛才的區域。C-53的神秘墜落並非偶然,天空中雖然空無一物,但隱藏了一個看不見的凶險——真空袋。 說起真空袋,每一位在駝峰航線上飛過的人都知道,並且親身經歷過。真空袋是在駝峰航線上特有的天氣現象,當年的飛行員都這麼叫,至於這學名是否專業,那我就不清楚了。這種現象是在駝峰航線上的對流層中,當幾種要素都具備時,在某一個特定的區域裡,會忽然出現一個真空。飛機在空中飛行時,是靠機翼對空氣產生的升力使飛機浮在空中,一旦沒了空氣,即出現真空袋,後果可想而知。 進入真空袋後,一直沉重的發動機噪音會立刻變得輕飄飄的,螺旋槳也旋轉得有氣無力,飛機急速跌落。這時候,任你怎麼加大油門,發動機的轉速就是提不上去。不僅如此,螺旋槳好像還與飛機脫離了,一搖一擺,有點像轉不起來的竹蜻蜓。空氣袋和風雨雪霧不同,你是看不見的,很多飛機沒有警覺地鑽進去,悲劇就馬上發生了。 我心說難怪剛才夜空變得清晰了,他娘的,原來那裡有個真空袋,天氣好時最容易出現了這害人的東西。我們在空中盤旋,一直俯視下面C-53運輸機的墜落位置,希望能看生還者在下面招手呼救。下面的雪山一片黑暗,偶爾被C-47的燈光照射,反射幾道金光上來,很難看見生還者,只能隱約看到飛機的殘骸在冒煙。 格雷用航行燈照射,大約搜尋了幾分鐘,實在無果後就要繼續往前面飛。老天對我們的戰友太狠心了,連把黃土都沒有,我趁C-47傾斜時,迅速拉開舷窗把雪白的飛行圍巾丟出去,讓自己的圍巾永遠陪著將要長眠雪山的英魂。當飛機平穩後,剛被丟出去的白色飛行圍巾居然飄上來,晃到了飛機頭艙前面。 格雷心中起疑,頓覺不對勁,圍巾那麼重,怎麼可能飄得起來,應該往下掉才是啊。我也很納悶,難道外面的風有這麼大,居然能吹起圍巾。一秒還沒到呢,飛機下面就衝上來一團內部有金紅色光芒的黑雲,可憐的白色圍巾馬上就被燒成了黑色的灰燼,一下子就被風吹散了。 出發不久,我們在夜空就遇到了幾團詭異的黑雲,它們的速度遠超過了C-47,就連當時很先進的「零式機」也望塵莫及。格雷發現怪雲後,立刻又扭轉飛機方向,側身飛到左邊飛過去。黑夜裡,哪一朵雲都是黑色的,直叫人心驚膽戰,萬一被奇怪的黑雲撞上,那飛機不是要燒起來。 韓小強驚問:「那團雲是什麼,今天見了幾次了,你們以前飛的時候,也見過嗎?」 我回頭說:「沒見過。對了,小強,你現在還是一個人都聯繫不上嗎?」 韓小強愁道:「是啊,除了那個女人的求救信號,什麼都沒有收到過。」 張一城坐著說:「不用那麼麻煩,如果有飛機在旁邊,難道會看不見,肯定都出事了。」 我擔心道:「那三架『零式機』跑哪兒去了,但願他們走了,要不我們遇上了,那可不好辦。」 胡亮答道:「日本鬼子不會飛到這裡來的,你又不是沒飛過,這都忘了?」 可我覺得今晚不能用常理推斷了,從起飛到現在,沒有有一件事情是順利的。天知道日本人為什麼追出來,居然還肯放過我們,並繼續往前飛。我提高警惕,打量夜空的情形,一邊注意是否有奇怪的黑雲靠近,一邊觀察有沒有別的飛機在旁邊。格雷發現我分心,便朝我打個手勢,叫我集中精神管好操作台。 不料此話一出,C-47的「嗡嗡」聲就沒了,螺旋槳的旋轉速度也變得很慢。我心說媽的,飛機鑽進真空袋了,看來我的運氣用盡,準備下去陪戰友們了。格雷拚命拉升飛機,可這回掉得速度太快,比結冰那時還要嚴重。現在別說跳傘,可能降落傘沒拿出來,飛機就先著地了。 有時候,真空袋範圍很小的話,飛機只要掉出它的範圍內,還是有機會扭轉乾坤的。怕就怕真空袋太大了,數秒內做不出有效的措施,神仙都救不了我們。眼睜睜看著C-47掉下去,這回真的無能為力,我回頭看了一眼胡亮等人,想要記住戰友們的模樣。可頭還沒轉回來,飛機就產生了劇烈的撞擊,整個機身都像要散架了,後艙綁著的油桶都震得散開,砸到韓小強和張一城的身上。 我以為飛機掉到地面上了,可飛機還在空中,並翻了幾個跟頭,每個人因此都被撞得鼻青臉腫。儘管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我和格雷抓住機會,立刻控制住翻轉的飛機,盡量把它保持在3000米的高度上。我們全身發麻,想要弄明白發生了什麼,剛才明明撞到東西了,為何又被彈回高空之上。 「What happened?」格雷驚問。 我還想問別人呢,於是搖頭表示不知,格雷看我不出聲,又扭頭去看後艙。我沒有回答,主要隔著面罩不好說話,跟穿棉衣游泳似的麻煩。後艙一片狼藉,在剛才的猛烈撞擊中,張一城被油桶砸得嘴角破裂,韓小強更被砸暈過去了。幸而胡亮沒有大礙,待飛機暫時穩定後,他就去看韓小強是否重傷。 混亂中,我張望前面的情況,猜出了其中的玄妙。有幾團黑雲又從下面升上來,剛才我們可能與黑雲撞上了,因此彈回空中。可黑雲是氣體,哪有這麼強的力量,能被飛機彈回空中,並讓飛機恢復動力。現在不是刨根究底的時候,就算有那閒功夫,以我的認知水平也搞不清楚黑雲是什麼東西。 接下來,飛機變得更奇怪了,艙內好不容易恢復的暖氣,竟慢慢變成了高溫。格雷臉色很差,當打開自動駕駛儀,讓飛機自己飛行後,他就到後艙查看情況。韓小強陷入昏迷,胡亮沒能叫醒他,格雷經過時就甩了個巴掌,硬把韓小強扇得醒了過來。我嘖嘖地回頭看,那巴掌肯定很疼,格雷真下得了手。 可我忽然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再往儀表盤那邊看,操,居然冒煙了!黑雲裡不知道有什麼古怪,把飛機一撞,內部就起火了。格雷在後艙也發現了煙霧,可這時候又不能潑水,這樣會更糟糕的,何況我們也沒水可潑。看著駕駛艙內濃煙四起,整架飛機都竄出火苗,我就知道這架C-47徹底完蛋了,只能跳傘了! 韓小強還覺得頭暈,當知道要跳傘,馬上嚇道:「可我不會啊!」 張一城急躁道:「這有什麼難的,穿好傘包就往下跳,不會跳老子就在你屁股上踹一腳!」 胡亮和我都沒說話,誰都知道在這裡跳傘很危險,沒走到絕境不會選這條路。飛機下面是什麼地方?是喜馬拉雅山!在茫茫雪谷裡,我們縱然跳傘成功了,沒被凍死也會葬身於野獸腹中。而且,喜馬拉雅山太偏僻了,被人遇到的幾率比芝麻還小,很難遇到救援力量。 沒辦法!雖然我們不想跳,但這是唯一的求生機會,不能跳也要跳! 胡亮把韓小強從通訊座位拉起來,幫他穿上傘包,並說了要注意的事項。張一城不忘嚇唬人,說胡亮以前開客機的,到底有沒有跳過傘,別教錯人家。(這裡要解釋一下,航空公司明文規定,客機一律不配降落傘,只有貨機才配降落傘)時間緊迫,我就叫他們別開玩笑了,趕快穿好傘包,飛機很難把這個高度維持得太久了。 韓小強不敢第一個跳傘,我們也不肯先跳,一時間居然客氣地推讓活命的機會。張一城嫌韓小強和胡亮婆婆媽媽的,一看胡亮已經穿好傘包,邊說「雪山上見」,邊把胡亮推出艙門外。我見到這情況嚇了一跳,不過胡亮經驗豐富,他一定能順利打開傘包。張一城見我臉色鐵青,忙說胡亮已經打開降落傘了,沒什麼可擔心的。為了給韓小強打氣,張一城就猛地大嚷「干死日本鬼子」,然後打開艙門後就跳了出去。 這時候,一股強風刮進來,我們直覺得肺部刺痛,像是有針在扎一樣。下面是雪山,我們如果有幸生還,必須要有食物補充,以及武器防身,所以格雷一直提醒跳傘要帶點必需品在身上。按照規定,身為正駕駛(或稱機長)的格雷必須最後一個離機,那時候沒人能幫他,生還率最小的就是他了。 我們都不去勸格雷,如果勸他提前跳傘,那就等於侮辱了他。從我們決定加入這項任務開始,每個人都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只不過早晚不一樣罷了。我拿了一些藥品、食物以及槍彈,並叫韓小強先跳,我和張一城會跟在他後面。韓小強兩腿打架,根本不敢跳,但飛機開始劇烈顛簸了,手一鬆他就咬牙跳了下去。 我和張一城緊張地往下面望,生怕韓小強一緊張,把怎麼打開降落傘的程序忘記了。不一會兒,韓小強的降落傘打開,在空中慢慢飄落下去。我放心地笑了笑,然後和張一城緊緊擁抱,格雷也過來抱住我。我腦子空空的,眼睛很熱,回抱了一下。也許,三個月前,楊寧也和我一樣,處於這種很絕望的情況下。 我很不捨得,想再看飛機一眼,於是就讓張一城先跳。再怎麼說,我是副駕駛,必須倒數第二個跳。張一城笑說別忘了,他也是副駕駛,然後又抱住我,最後說了「劉安靜,再見!」就跳出了艙外。輪到我了,格雷必須去控制失控的飛機,他坐回駕駛艙,對我笑了笑,然後就催促道:「Go!」 我點點頭,沒說話,心裡又想起了楊寧那丫頭,三個月前她會不會也是如此。 我深吸一口氣,站到冒黑煙的飛機艙門旁,右手握住開傘拉把,左手抓住艙門框、蹲下,左手再一推艙門框,人馬上就來到空中,並向下俯衝。默數十下,我就拉開降落傘,可風實在太大,拉開傘時,頭上飛行帽就被吹掉了。我的耳邊風聲大如響雷,就這麼在飄向雪山,可當我低頭看下面時,先行跳傘的三個人竟不見了。 第05章 消失在空中 一眨眼,先跳傘的三個人就不見了,我驚訝地想,該不會降落傘破了,整個人直接掉下去了吧。深夜裡,雪山狂風吹個不停,我搖搖晃晃地在空中飄蕩,心裡五味雜陳。沒了飛行帽,冷風刮過來,人就像沒穿衣服一樣,全身不是一般的冷。為免在夜裡失散,跳傘前每個人都把手電繫在身上,以便大家能互相發現。可是,夜空裡竟看不到手電的光束,現在風雪太大,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被風雪擋住了。 C-47還在頭上,格雷仍未跳下來,我被降落傘擋住視線,仰頭後看不到情況。上面不時地掉落火點,那都是C-47上被燒掉的殘片,很快地夜裡就下起了「火雨」。我拉動降落傘,拚命地離開C-47下面的範圍,不然火點掉在降落傘上就麻煩了。穿過層層雲霧時,我惟恐碰到古怪的黑雲,所幸一路無礙,就是冷得命根子都縮進肚裡了。 往下飄了一會,旁邊就有三個降落傘陸續掉下來,我左右看了看,這不是先跳下去的那三個人嗎?在空中風聲如雷,無法對話交流,因此我沒能問他們剛才去哪兒了。燒起來的C-47終於撐不住了,著火的殘片越掉越多,不一會兒就從高空狠狠地跌落。C-47拉著長長的黑煙,在我們旁邊激出了一道很強的氣流,我們四人像被濺起的水花,彼此間的距離蕩得更遠了。 我無暇顧及其他三人飄哪兒去了,只是低下頭張望,看著C-47墜進雪谷。C-47和先前的C-53一樣,一觸山就發生了爆炸,沖天的火光擾亂了雪山的寧靜。空中僅有四隻降落傘,我沒看到格雷,想必他堅持到最後一刻,沒有機會跳傘求生。我急忙從空中記住墜機位置,如果有幸生還,一定要埋葬格雷的屍骨。恰好C-47墜落的位置靠近那架C-53,降落後可以把兄弟們的屍骨也好好安葬,不讓這些英魂在雪山裡受凍。 喜馬拉雅山範圍廣,飛機墜落前我從無線電定位儀看出大概位置是它的北帶。北帶是喜馬拉雅山系的主脈,由許多高山帶組成,寬約60公里,平均海拔在6000米以上,數十個山峰的海拔在7000米以上,其中包括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瑪峰。北帶的各山峰終年為冰雪覆蓋,可以說是銀色的海洋,要徒步走出去可比登蜀道難多了。 終於,我快到地面了,於是集攏傘繩,收起雙腿,護住頭部,毫髮無傷地降落到地面上。其他三人降落到別處去了,不過距離不算遠,只要沒受重傷肯定能找到彼此。喜馬拉雅山的雪常年不化,每一處雪都很厚,踩一腳上去感覺地上很硬。割斷傘繩後,我從背包裡找出一件長衫,然後包裹頭部,免得被嚴寒侵蝕腦袋。 我降落的位置靠近C-47,能看到數百米外的山腳下有淡淡的火光,殘骸的黑色影子在白色的雪地上拉得很長。其他三人落地後,肯定也會來找殘骸,雖然飛機是空的,但裡面仍有不少急救品和食物。只要飛機沒有全部燒燬,我們就能找到應急的東西,以備不時之需。 從腰間抽出手電,我就想衝到C-47那邊,可剛一邁步就踢到了一個東西,發出了金屬的撞擊聲。我掃開地上的積雪,原來腳下有一架飛機殘骸,是C-46運輸機。這架殘骸深埋雪中,一定是很久前就失事了,可卻沒人發現它。在雪山上,墜毀的飛機太多了,遇到一架殘骸很正常。我難過地想,何止是這架飛機,航線上墜落失蹤的飛機數都數不清。現在的史料記不全,到底有哪些人葬身駝峰航線,墜落的飛機殘骸都在哪些地方,只留了個問號給世人。 我用力地掃開緊緊的白雪,想找到戰友們的屍骨,但殘骸艙內都被白雪填滿,沒有一小時都挖不動。權衡之後,我就決定先去C-47那邊,搞不好格雷大難不死,還有一口氣在呢。正要走過去,我卻發現殘骸上有古怪,於是又蹲下來將積雪全部掃開。過了一下子,這架殘骸的機翼被我清理出來,在機翼上有兩個暗紅色的字:危險!別降落! 這是用血寫成的,早就在風雪中凝固了,戰友<.文.>們可能是<.人.>想警告其<.書.>他飛機這<.屋.>裡有危險。雪山上不是白色就是灰色,用鮮紅的血做標記,這樣很醒目。可雪山地形險峻,有兇猛罕見的野獸出沒,飛行員們早就知道了,根本沒必要寫。當時的我看了那句話,心中就有一股難以言表的恐懼感,戰友們用血警告我們,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戰友們既然能寫下警告,肯定離開飛機艙內了,但雪地附近找不到屍骨,不曉得他們有沒有逃出去,又或者屍骨被野獸刁走了。C-47的火還在燒,我見狀就不安地離開了雪裡的飛機殘骸,頭也不回地奔過去。C-47爆炸了一次,我擔心燃燒時又再爆炸一次,所以提心吊膽。 這時,對面的風雪裡有一個人蹣跚地走過來,我抹掉臉上的雪花,當人影清晰後,這才發現是胡亮。我們相顧無言,默契地走到C-47殘骸旁,想要找到格雷的屍體。可火勢仍未變小,我們很難進入機艙內,只能在外面乾著急。韓小強第一次跳傘,生死未卜,我又想要不現在去找韓小強。 胡亮聽了就答:「剛才我看見張一城了,他自告奮勇地去找韓小強,讓我先來找你!有張一城在,你放心吧!」 我苦笑一聲:「那就好,就怕韓小強嚇得尿褲子了。現在飛機在冒煙,如果張一城找到韓小強,也能一起找到這裡。」 說話時,我看地上有那麼多雪,何不用來滅火,要不然飛機得燒到什麼時候。胡亮認為此法可行,二話不說就和我一起把地上的雪拋到機身上,好不容易才把火勢撲滅。滅火時,我還想問胡亮在空中為什麼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可覺得現在不是時候。火一滅,韓小強和張一城就找來了,他們小命還在,但都受了輕傷。我們四人聚到一起,唏噓不已,而我心中的疑問就暫時擱著了。 韓小強看見被燒黑的C-47,於是就問:「格雷沒跳出來嗎?」 「格雷這蠢貨,幹嘛不跳,非得做英雄才開心!」張一城痛惜道。 我搖頭道:「還不是為了給我們爭取跳傘的時間,萬一剛跳下來,飛機就墜落,很容易砸到我們!」 火滅後,胡亮就說:「現在進去找格雷吧,然後把飛機上還能用的東西清理出來,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巍峨的雪山上空氣稀薄,我們降落後就覺得頭疼,不可避免地出現了高原反應。現在不能戴氧氣面罩吸氧氣,全靠自身調節,如果不能適應高原氣候,那別想走出喜馬拉雅山。一進飛機,胡亮就想找打火工具,以及後備燃油,可這種東西在爆炸時都燒光了。好在飛機上有個應急箱,裡面有藥品、打火機、軍刀以及指南針,箱子沒被炸毀。 至於飛機上的無線電儀器,還沒墜落前就全部壞了,現在想要發求救信號都辦不到。我們不能報告位置,機場方面就不能派人出來營救,總不能讓他們天天冒險出來一處處尋找。我們四個人都清楚,所以對救援不抱任何希望,要想活命就要靠自己。不過,在飛機失事前,我們曾收到一個陝西口音的女人發來求救信號,如果能找到她的那架飛機,那還有機會與飛過上空的友機聯絡。 在艙內找了一會兒,我們都沒找到格雷的屍體,哪怕一根手指都沒找到。張一城奇了,猜測格雷是不是在爆炸中被炸成灰了,否則怎麼會找不到他人。我也覺得費解,不管爆炸還是燃燒,屍體總該留下痕跡,絕不會消失得這麼乾淨。韓小強握著手電環顧機艙,懷疑剛才沒仔細找,格雷的屍體可能壓在某個角落裡。可胡亮卻很肯定,剛才進行了地毯式搜查,不會漏掉任何細節。 這麼一來,格雷就真的失蹤了,可是他如何消失在天空中? 我心裡起疑,又想起這三人剛才都短暫地失蹤過,於是就問他們在空中降落時怎麼回事。原來,這三個人跳下去後,有兩團黑雲又從下面衝上來,並刮起了一股很強的上升氣流。眨眼間,三個人都被吹到飛機上空,因此我跳下來時才沒有看見他們。可誰也搞不懂黑雲是什麼,為什麼內部有金紅色的光芒,為何在這一帶頻頻出現。 「老子那時嚇得直哆嗦,差點就被那團怪雲燒成灰了!」張一城慶幸道。 「那格雷為什麼不見了,你在空中沒看見他跳傘嗎?」韓小強問我。 我皺眉道:「他真的沒跳,如果跳了,我肯定能看見。就算格雷也被黑雲刮上去,不可能一直留在天上,總要掉下來嘛。降落傘那麼大,又落得那麼慢,我沒注意到的話,你們也會注意到啊!」 張一城隨手扶起一個油桶,說道:「那就怪了,如果格雷沒跳傘,那他人到底去哪兒了?」 這個問題讓我們想破頭,原本要安葬格雷,現在連屍體都沒有,這要怎麼安葬?站在嗆鼻的機艙內,我甚至懷疑找錯了飛機,也許這架不是我們的C-47。可大家都看著C-47墜到此處,飛機也的確是同一架飛機。面對現實,我們不得不承認格雷真的消失在空中,張一城笑言但願信上帝的格雷被接到天堂去了。 胡亮一直沒說話,仍在清理機艙內的東西,把還能用的東西都堆到殘骸外面。我想要幫忙時,胡亮臉色陰沉地卻從外面走進來,對我們做噓了一聲:「別出聲,也別出去,外面有古怪!」 第06章 日本人的屍體 雪夜裡的風呼呼吹過,我們站在被燒燬的機艙內,聽不到外面有異常的動靜。張一城猛拍胸膛,笑言堂堂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好怕,別像個女人那麼扭捏!我明白胡亮沒開玩笑,他也不膽小,外面肯定有事。我擠到前面,從脫開的艙門處窺視外面的雪山,不由得心生疑惑。遠處的一個角落裡竟有兩束燈光,在夜裡隔著風雪,看不清那邊是什麼人。 韓小強不理解,既然那邊有人,為何不走過去呼救,也許是其他墜機的倖存戰友。可胡亮不許任何人出去,那架勢如臨大敵,不安的情緒慢慢地把大家也感染了。果然,風雪裡的人走了一段距離,我們就看到那兩個人真的不是戰友,而是日本鬼子。他們穿了日本空軍的制服,手裡拿了槍和手電,凶神惡煞地走在雪地上。 在我們墜機前,曾看到三架「零式機」飛過,莫非日本鬼子也墜機了?我熱血沸騰,想要幹掉這兩個鬼子,以祭弟兄們的在天之靈。我看得清楚,鬼子手裡捧的是二式小銃,也叫二式步槍。那是二戰時日本傘兵用的武器,輕便小巧,能拆成兩段,但只能裝五發子彈,打完了得再裝。 我們四個人手上拿的是盒子炮,正式名叫毛瑟軍用手槍,是從列強手裡繳來的貨。盒子炮的彈匣能裝20發子彈,有效射程在百米內,只要那兩個鬼子走近了,我們每人開一槍,保準兒讓他們變成蜂窩。可惜那兩個鬼子還沒走太近,忽然就轉身又跑走回濛濛的雪裡,很快就看不見了。 「你看你,怕什麼,鬼子都跑掉了!」張一城恨恨道。 「讓他們跑吧,難道你還要跟他們拼了?」胡亮壓低聲音。 張一城晃著手裡的盒子炮,怒道:「廢話!不殺鬼子,我把槍拿出來幹什麼!」 胡亮手一揮,說道:「收起來!你沒看到四邊都是雪山,打一槍可能就雪崩了,你想現在就被活埋?」 我情不自禁地點頭,胡亮比我們三個心細,除了他沒人想到這一點兒。若非胡亮提醒,我和張一城可能真跑出去殺敵,然後一起葬身雪山。我們不怕死,但誰都不想和日本鬼子死後同穴,那種厭惡感在當時特別強烈。韓小強憂心沖沖,沒興趣理會兩個鬼子,一心想再把無線電器都修好。可是,經過飛機上的大火一燒,任憑你再厲害都不可能修好了。 胡亮後來分析,那兩個鬼子可能還有同夥在附近,貿然衝出去只會惹來更多的鬼子。三架「零式機」夜裡追出來,又反常地放過我們,搞不好在喜馬拉雅山裡有什麼名堂。我先是吃驚,然後疑惑地問難道鬼子已經到雪山裡搞空軍基地了,這還了得!胡亮忙說這倒不可能,喜馬拉雅山地形複雜,氣候惡劣,鬼子就算有機會建空軍基地,諒他們也沒那本事。 張一城煩道:「這不可能,那不可能,那你說日本鬼子在雪山裡幹什麼?」 我看韓小強臉色不太好,於是說:「那就當我們大發慈悲,先放過那兩個鬼子,當務之急要找到出路,走出這裡。」 韓小強也同意道:「走出雪山要幾天的時間,那還是在不迷路的情況下。只要到西藏有人煙的地方,我們才算比較安全。」 我悲觀地想,這話說得輕巧,談何容易。雖然我們都有指南針,但雪山阻隔了直線的去路,很多時候必須繞彎路,或者翻過高聳的雪山。這還不算上大風雪,以及神出鬼沒的雪山野獸,如果遇到較強的風雪就寸步難行了。而且我們沒有爬雪山的專用工具,真的要走出去少說一周,多則半個月。爭執片刻,疲憊不堪的我們決定今晚在C-47殘骸裡休息,這裡能擋住風雪,起碼比在雪地裡露宿要強。 另一架飛機墜在附近,我本想現在去把戰友們的屍骸找出來,好好地安葬。可胡亮建議明早再去,現在大家受了傷,又很累了。雪山上有太多未知的地方,在夜裡行走太危險,必須等明天早上才能走出C-47殘骸。韓小強挺擔心我們的C-47會被雪埋住,就如同我剛才發現的那架殘骸,但那架殘骸留在雪山很久了,一晚上的雪肯定不能將C-47全部埋住。 要過夜就得有火,我們手裡有酒精和汽油,以及打火機,不過沒有燃料,要燒火取暖如同無米之炊。為了保暖,我們把能穿的都穿上,然後打算圍在一起睡覺。大家精神高度緊張地在空中飛了幾小時,又在跳傘中受了傷,坐下後誰都不願意再起來了。格雷的神秘消失讓我無法釋懷,總覺得死不屍的話,那他一定還活著。格雷死守最後一刻,不肯提前跳傘,難道飛機上有什麼東西讓他不想離開。 飛機上具體有什麼東西,我們誰都不記得了,只隱約記得有八個大油桶而已。那些油桶是空的,我們要飛到設在印度的空軍基地,運輸八桶高辛烷值汽油,還有其他抗戰物資。可我再一數,八個油桶只剩七個了,還有一個已經不翼而飛。隨後,我又想飛機墜落時,艙門已經打開了,很可能油桶掉出去了。當然,格雷的屍體不可能掉出飛機,因為當時駕駛座有安全帶綁著。 聽到我的推論,胡亮又勉強地站起來,把其餘七個油桶都放正。我們的油桶不僅有個圓口,還能直接拆掉上面的大蓋子。這樣的設計是為了趕時間,如果遇到日軍空襲,你還慢慢地從圓口裡注入航空燃油,皇帝和太監都會急死。張一城懶得看油桶,少就少了,何必費神去追究,現在又不可能有上級罵我們。韓小強身體不舒服,站不起來了,只好靠在後艙靜靜地看著。 當我和胡亮把第七個油桶扶正時,明顯感覺到油桶不是空的,裡面裝了很重的東西。飛行時,油桶曾散落,後來被我們重新捆好。這個油桶很重,不容易滾動,那時肯定還好好地立在後艙內。可搬運貨物上飛機的人總該發現油桶不是空的,如果他們已經知道了,那就是上頭有批示了,看來裡面的東西是機密。 現在我們墜到雪山上,哪管油桶裡有沒有機密,必須打開來看一看,不然怎麼把機密帶出去。張一城聽到油桶裡有東西,拍了拍屁股又站起來,想要一飽眼福。在緊張的氛圍裡,胡亮用軍刀撬開油桶蓋子,很快地,崩的一聲蓋子就掉到地上去了,一股濃烈的臭味隨之噴湧而出。我蠻以為是什麼先進武器,打開一看就失望了,但仍覺得不可思議。裡面裝了一個日本鬼子,身上穿著日本空軍的制服,可人已經死了,而且有臭味了。 張一城罵罵咧咧:「操!誰把鬼子裝油桶裡了,難怪我們墜機,原來沾了晦氣!」 我滿頭霧水,問大家:「現在情況特殊,有話就直說,不要藏著掖著了。你們有誰知道,這個鬼子是誰放進油桶裡的嗎?為什麼要把他運上飛機?」 可其他三人都搖頭,胡亮還說:「除非上頭瘋了,不然絕不會運一具日本鬼子的屍體,這有什麼好機密的!」 韓小強還坐在地上,看樣子很難站起來,他對我們說:「如果沒人批示,屍體不可能運到我們的飛機上。當時是誰把油桶抬上來的?」 這一問,我們面面相覷,上飛機前端油桶的人除了同飛的幾個兄弟,那就只有四個人了——我、胡亮、張一城,還有美國人格雷。八個油桶都長得一樣,現在又丟了一個,誰都不記得自己當時運的是哪一個。我想起韓小強喊過一句日語,馬上懷疑是他幹的,可他那時沒碰過一個油桶,最不可能的人就是韓小強。 打死鬼子在那時很光榮,沒必要這麼神秘,說出來還會被表揚。我不願意懷疑誰,如果不想說那就不說,也許是另外幾個兄弟端上來的。可我怎麼都想不通,幹嘛運一個日本人的屍體,難道這個人很特別?我看屍體身上的軍服,應該是一個副駕駛,可惜衣服上都被刮得花花的,屍體上也沒有別的東西能證明具體這鬼子是什麼人。 張一城不願動腦子:「別想了,不就一個鬼子,死了就死了唄!不過不能讓他留在我們的地盤上,得把他扔去餵老鷹!」 胡亮乾笑一聲,說道:「你想得倒挺美,雪山上哪來的老鷹!」 我不願意費神處理這具屍體,於是就提議把他留在油桶裡,要處理也得先處理戰友們的。鬼子侵略中國,以及其他國家,不值得我們同情。雖然這話看來很殘酷,但在那種時候真是如此,沒人會把日本軍人的屍體安葬在神聖的喜馬拉雅山上。張一城把油蓋子合上,硬把油桶推出機艙外,不讓鬼子的屍體遮蔽風雪。 我估計現在已經凌晨3點了,再不睡覺真要天亮了。現在每個人都有高原反應,休息是必須的,否則鐵人都熬不住。吃了一點東西後,我們就蜷縮在一起,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覺。為防雪山上有突發情況,我們一個人守夜一小時,有事就大聲叫醒其他人。這一晚,我們半睡半醒,身體冰冷,在睡夢裡都覺得頭疼欲裂。 渾噩地睡了不知多久,最後一個守夜的張一吵城就大喊起來,嚇得我們都睜開了雙眼。天已經亮了,光亮從機艙外透射進來,外面的銀色鋪天蓋地,讓人心生畏懼。我忍住頭疼,搓了搓眼睛,問出什麼事了。 張一城走到外面的雪地上,對我們叫道:「你們快看,那邊的雪山上冒出來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第07章 紅煙柱 昨晚睡覺時,我們把脫落的艙門合上,防止雪花飄進來。張一城剛把艙門打開一條縫,一團團的冰雪就破門而入,C-47的殘骸已經變成了一個銀白色的墳包。所幸今早風雪停了,天上塗滿湛藍色,與地上的銀白色交輝相應,美得讓人窒息。聽到張一城驚呼,我們就迷糊地爬起來,走出機艙去看情況。雪山高得直觸天穹,人在這時候變得特別渺小,和螞蟻沒有區別。 在一座雪山後面,有一道紅色的煙霧,如農家炊煙一般,緩緩地升到空中。紅煙柱離我們最少有幾公里遠,又躲在一座我們念不出名字的雪峰後面,誰也弄不清它是什麼東西。我昨晚就想過了,要不要燒一堆火,用煙霧來報告我們的位置,請求路過的戰友救援。可貨運飛機都在夜間飛行,煙都是黑色的,很難被戰友們發現。不管燒什麼,煙不是黑的就是灰的,我們沒有一個人看見過紅色的煙柱子。 韓小強仰頭問:「會不會其他戰友還活著?」 「你問我,我問誰?」張一城說道,「我覺得不是我們的人,要不你們說說看,以前去美國受訓時,有人教過怎麼生紅色的煙柱子嗎?」 我搖頭說:「沒人教過!」 胡亮忍住雪地反射的刺眼光線,抬頭看向遠處:「你們看那座雪山,後面的煙柱子起碼有幾千米高,不然早被雪山擋住了。有什麼煙能升到幾千米都不散掉?」 張一城擺手道:「你小子別蠱惑人心!你怎麼知道那煙柱子是從地面冒起來的,也許有人在雪山頂上燒了一堆火,我們沒看見而已。」 我琢磨張一城的話,雖然看似粗糙無理,但也有這個可能。畢竟沒人見過能直線冒起幾千米的煙,一般的炊煙不到幾十米就全都散掉了,也很少有人看見過紅色的煙霧。在大自然裡,顏色越鮮艷,那東西的毒性可能就越強,這絕不會是戰友們燒出的煙柱子。日本人那麼變態,不是剖腹就是製造慰安婦,那煙柱子肯定是他們搞出來的,我們最好別接近。 張一城舉雙手贊成我的觀點,那座雪山擋在前面,沒有冰鎬和冰爪等做輔助很難爬過去。如果要繞彎子,山下倒有一條路,可誰都不知道能不能繞過去。韓小強氣都喘不上來了,自然不敢逞強,連忙說不去那邊最好了。不過,胡亮想要滿足好奇心,恨不得長雙翅膀飛到那邊。眼下我們都是殘兵傷員,哪有那種精力,因此胡亮不得不妥協。 我們所處的位置是大喜馬拉雅山帶,這裡有數十座雪峰,每一座都在7000多米以上,且常年冰封雪飄。C-47墜毀後,掉在一座雪山腳下,我們叫不出雪山的名字,導航圖在這時候不管用了。我記得,北帶這一段越往北面走,地勢會越平坦。(註:是北帶,不是北坡,與南北坡定義不同。)在沒有專業用具的情況下,千萬不能往南面走,那邊越來越陡峭,而且沒有一點兒人煙。 我從口袋裡掏出指南針,確定了北面的位置,沒想到就是紅煙柱那邊,看來必須與煙柱子打交道了。我指著那邊,感歎要走多久才能繞過面前的雪山,可能要在雪地裡走幾十公里。現在我們都冷得嘴唇變紫,乾裂得像缺水的農田,必須先補充體力。更嚴重的是,這裡的溫度太低了,我們感覺血液都結冰了,不生火的話真會凍死。 這時,胡亮看了看他手裡的指南針,然後問我:「你剛才說哪邊是北面了?」 我愣了一下,答道:「有紅煙的那邊,你剛才沒聽見嗎?」 胡亮抬頭說:「不對吧,那邊是南面。劉安靜,你到底會不會用指南針。」 我打開手裡的指南針,剛才明明對照過了,有煙柱子那邊是北面。這種簡單的問題,我怎麼會弄錯,於是就把自己的指南針遞給胡亮,讓他檢查。這一回,胡亮變得很納悶,因為他的指南針和我的不一樣,指針的方向完全相反了。我忙說不會吧,讓老子瞧瞧,可別在這時候開玩笑。 我把兩隻指南針拿在手裡,果然指針的方向都不同,呈一百八十度的差別。韓小強見狀,趕忙拿出自己的指南針,與我們的做比較。可韓小強的指南針得出的結果也不一樣,與我們的相差九十度。我們三個人看向張一城,這才使得他懶洋洋地拿出兜裡的指南針,他的指針方向也和其他三個不一樣,與韓小強那只是反過來的。 這讓我們很頭疼,四個指南針指的方向不一樣,可以說東西南北都分不清了。去美國受訓時,我聽說有的地方會有異常強烈的磁場,指南針會發生偏離。可那些偏離的幅度都差不多,從沒聽說奇怪的磁場會讓幾個指南針得出的結果截然不同。這肯定與磁場無關,因為磁場的指向都是統一的,不會出現不同的結果。 張一城沒放心上,對大家說:「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們昨晚從天上掉下來,現在又那麼冷,也許指南針壞掉了!」 我承認張一城的話有道理,指南針可能真的壞了,好在能依據太陽的位置來判斷方向,不至於迷失在雪山裡。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陽,我們才確定冒起煙柱子的那邊是北面,我的指南針是正確的。不過太陽在雪山裡只有指路的功能,我們完全感受不到它的溫暖,好像它也壞掉了。 這早,我們在飛機殘骸裡能帶的東西都帶走,而那具日本人的屍體就留了在雪地上。雖然不願讓鬼子玷污國土,但我們不可能背他離開,也沒條件把他燒成灰,因為汽油和酒精必須節省。張一城哼了一聲,說雪山裡有野獸,就讓野獸吃掉他好了。後來我曾回想這一段往事,倘若沒有把那具日本人的屍體留下來,或許不會造成日後的遺憾。因為,我們那時誰都沒有想到,他的身份會是如此的特殊。 關於那個日本人的身份,在故事裡很快就會揭曉,現在讓我繼續把故事往下講。 我們商議了一會兒,決定先吃點壓縮餅乾充飢,然後趁天晴去找昨晚一起墜落的C-53運輸機。我們身上的食物不多,不能一口氣吃完,必須謹慎地分配。其實那些壓縮餅乾都特別難吃,和糟糠沒區別。除了壓縮餅乾,我們還有美國生產的巧克力,但只有兩塊,誰也不捨得馬上就吃掉。我們身上沒有水,吃了壓縮餅乾覺得口渴,只好吃了一小撮雪,幾乎把舌頭凍掉了。 離開飛機殘骸後,胡亮就打頭走在前面,朝西北方向走。根據記憶,我們昨晚看見C-53墜在那邊,和C-47約有一、兩公里遠。那個位置是兩座雪山的交匯處,地勢要低一點,現在處於背陰面,得不到陽光的照射。這種情況對我們有利,因為在雪山不戴墨鏡的話,人的眼睛很容易被白雪反射光線刺瞎。我們的墨鏡在昨晚已經丟了,如今走在雪山的背陰面,雙眼反而得到了放鬆。 初行時,這條路很窄,可越往裡走就越寬,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雪谷。風在這裡鼓吹,我們就像風箏似的,差一點就能飛起來了。韓小強最虛弱,我擔心他走著走著就會死掉,所以一直扶著他。走出一段距離,我們冰冷的身體終於變暖了一點兒,可手腳覺得很癢,像是有螞蟻在咬一樣。只有張一城適應得比較好,除了嘴巴依然乾裂,頭已經不那麼疼了。 雪谷裡的積雪很厚,昨夜飄下來的雪還未被壓緊,我們一腳踩下去就如同踩在淤泥裡,小腿拔出來特費勁。這個雪谷並非直線,遠處有個轉角,讓人無法看不到盡頭。離轉角不遠的地方,我們看見雪地裡有一個大墳包,頓時感慨萬千,那就是C-53的殘骸啊。大家加快腳步,著急地走過去,想讓戰友們少受一點罪,不料走到那邊後卻找不到戰友們的屍體。 掃開一層白雪,我們鑽進破裂的機艙內,裡面一個人都沒有。這架C-53遇到真空袋而失事,我們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當時沒有一個人成功跳傘,機組人員全在飛機裡。我心說,他們難道和格雷一樣,都在天空中神秘的消失了,這會不會太邪乎了。張一城沒找到屍體,於是就去翻沒被燒掉的東西,看能不能派上用場。遍尋無獲,胡亮走出機艙,到外面去找。我讓韓小強先在裡面歇會兒,然後也跟出去,想要問胡亮有何發現。 剛走出去,我就看見戴著黑手套的胡亮在掃雪,像在挖什麼東西。我走過去問在找什麼,可還沒問完,胡亮就挖到一塊梯形的石頭。石頭後也堆了墳包似的白雪,但沒有飛機殘骸那麼大,所以我們起初以為是普通的雪堆。這塊石頭有被燒黑的痕跡,肯定是昨晚飛機墜落時砸到山體,因而滾落下來。只見,那石頭上歪歪扭扭地刻了四個字——「英雄之墓」。我立刻醒悟,白雪後面埋了戰友的屍骨,有人搶先一步,提前在這裡造了一座墓。 「會是誰幹的?昨晚那種程度的墜機,C-53上不可能有人生還!」我不解地問。 「昨晚有14架飛機,可能還有其他生還者吧。」胡亮猜測道。 「那他們怎麼不來找我們?」我自言自語,總覺得不是同批飛出來的戰友們所為。 張一城在機艙內找不到能用的東西,於是也走出來,留下韓小強一個人待在裡面。當看到雪裡的墳堆後,張一城就問這是誰幹的。我想說也許是其他戰友所為,可就在此時,雪谷裡連續響起兩聲槍響,然後有一個陝西口音的女人在喊:「額錯了,額不跑了……救命啊!」 第08章 融化 韓小強曾在飛機上接收到一個女人的求救信號,操著陝西口音,後來信號就斷掉了。過了那麼久,我以為那女人遇難了,沒想到她有九條命,到現在還活得好好的。既然那女人能活下來,我們也能活下來,為什麼楊寧不能?不過現在都過去三個月了,即使楊寧墜機生還,她也沒有食物補給,不可能活過三個月。況且,也沒有證據證明楊寧的飛機墜落在雪山,也許是在別的地方。如果楊寧活了下來,用三個月的時間,怎麼也該聯繫上我們了。 一剎那,那女人聲音在雪谷裡迴盪,我都能感覺到山上的雪在抖動,隨時要捲到谷中。我企圖大聲回應,不管雪會否崩塌,可是把嘴巴張開了,那女人又不叫了。 「媽的!那婆娘是不是耍我們?」張一城氣急敗壞地問。 「會不會是她幫忙埋了這些戰友?」我小聲地猜測。 「現在她都自身難保,大喊救命,你覺得她有時間挖個坑,把戰友都埋掉嗎?」胡亮也壓低聲音,然後望向頭頂上的積雪。 那女人又不叫了,不知出了什麼事,從呼救的內容可以推斷她遇到危險了。我們不知道具體位置,也沒有條件去找她,否則就如大海撈針一般。也許,以現在的道德觀來看,我們沒有良心,居然見死不救。可在當時的情況下,即便全副武裝地去救人,也很難找到求救的女人,何況沒人知道她在哪兒。雪山那麼大,我們還沒翻過去,天可能都黑了。我們無能為力,心裡萬分內疚,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老天開眼,保佑那女人逃掉了。 張一城還不放心:「你們剛才聽到那女人喊了,雪山裡是不是有危險啊?難道日本人真的在山裡搞了個基地?」 「這不可能!」我下意識地摸了摸槍,還在腰上,「如果他們建了基地,我們晚上飛過雪山,早被他們打下來了。」 「那你說昨晚鬼子的三架飛機到哪兒去了,別跟我說它們出來散步!」張一城堅持己見。 胡亮一直觀望四面八方,但未見別的動靜,於是說:「先別爭了!如果這裡真有鬼子的基地,我們肯定要遇到,現在最重要是怎麼活下去!」 我覺得這話有理,懶得再爭論下去,不然張一城急了會和我幹上一架。看著眼前渺小的雪幕,我又被悲傷的情緒淹沒,朝著戰友們長眠之處深深地鞠躬三下。張一城和胡亮也跟著鞠躬,每一個人的動作都默契地同步。我們鞠躬完了,韓小強還在待C-53機艙裡,沒有出來敬禮和鞠躬的意思。早上時,韓小強就面色很差了,我頓時就想他會不會缺氧昏倒在裡面了。 張一城不以為意,笑說韓小強在偷懶,還想睡大覺呢。C-53墜毀後,機身四分五裂,機艙卻破破爛爛,根本不能阻擋風雪了。待在機艙內和站在外面沒有區別,我見狀就走進去催韓小強快出來,好給戰友們敬個禮。輕輕地叫了幾聲,韓小強沒答應,我就狐疑地鑽進機艙,這小子果然陷入昏迷狀態了。 張一城大驚:「我操,這可怎麼辦?要不要嘴對嘴吹氣?」 「他肯定缺氧了!必須吹氣!」胡亮蹲下來說道。 我從沒給男人對嘴吹氣,也就是做人工呼吸,頓時有些尷尬。再說了,高原反應不是吹氣能解決的,必須馬上把韓小強轉移到海拔低的地方。我們又沒有飛機了,克服高原反應的藥也沒有,只好用對嘴吹氣試一試。胡亮著急救人,在我思考時,他就先把嘴對上去了。過了一會兒,韓小強就醒了,可看到我們後他卻面露驚恐。 我忙問:「小強,你幹嘛這樣看我們,不對嘴給你吹氣,你就死了!」 「你們沒事?剛才我在裡面坐下來,有個人打了我一下,然後才暈的!你們沒看見那個人?」韓小強滿臉詫異。 「你是不是缺氧缺糊塗了,誰打你了?」張一城冷冷道。 「是真的,不信你們看我的後腦勺!」韓小強脫下飛行帽,讓我們看過去。 果然,韓小強的後腦有傷口,可那傷口看起來非常奇怪。我貓下身子,觀察那塊傷口,那裡有燒焦的痕跡,還有一點模糊的血肉。不僅如此,就連韓小強的飛行帽都有點燒焦了,而且濕濕的,可能落在帽子上的雪融化所致。不過我們剛才都站在外面,C-53的殘骸爛得不成樣子,沒有一個人可能躲在裡面而不被發現。誰能在三人的眼皮下,把韓小強打暈,留下古怪的傷口,又為什麼要打暈他。 韓小強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光記得當時後腦一陣熱,然後兩眼就一抹黑了。我們都以為韓小強是缺氧而暈,都集中在機艙內,如果有人趁這時候跑掉,還是有可能的。於是,我急忙走出去,可雪地上只有我們來時留下的腳印,沒有別人在附近走動過。胡亮留下張一城照顧韓小強,跟著走出來,然後在後面問我有沒有覺得雪在融化。 我站在雪裡,雙腳冰涼,沒有特別在意,在雪山上哪一處不冷。經胡亮提醒,我才發現靴子有水滲進來了,有的雪地甚至融出了一小灘水。這變故就發生在眨眼間,大家都說雪山常年冰封,該不是道聽途說的吧。他奶奶的,如果雪山現在就融化,我們長了翅膀都飛不出去。 虧得雪融現象不明顯,出現雪水後沒有繼續惡化。可是,剛才的溫度並沒有升高,如果溫度上升,我們不會遲鈍地沒發現。和韓小強比起來,我並強不到哪兒去,頭從晚上開始就很疼了。因此,我懶得再去想,反正雪山上的怪事一籮筐,不缺這一件事。胡亮讓我去C-53殘骸裡再找找,興許能發現氧氣瓶,可以讓我們抵不住時吸上幾口。 我回到機艙內,韓小強還在揉後腦,張一城就站在他後面觀望。我叫韓小強先休息一會兒,胡亮和我繼續在殘骸裡搜尋,把能帶的東西都帶上。張一城樂得清閒,陪韓小強坐地上,問胡亮親他時有什麼感覺。我故意不去聽這種閒話,埋頭找氧氣瓶,功夫不負有心人,真地翻出一個未損壞的氧氣瓶。 可韓小強拒絕吸氧,我們勸他,他反說這會害了他。在雪山上,辛苦是辛苦了點兒,但不能呼吸困難就吸氧,否則會對氧氣瓶產生依賴。只要繼續走下去,我們都會適應雪山氣候,氧氣瓶還是等到真的暈倒了再用。我們都以為韓小強意志不堅定,沒想到怎麼勸都沒用,張一城索性把氧氣瓶塞進背包裡,等有需要了再拿出來。 韓小強還在揉腦袋,我擔心他得了腦震盪,便問有沒有覺得頭暈。可這話問了等於白問,沒人敲韓小強腦袋,他也會頭暈的。對於神秘的兇手,我們想破腦袋都想出來,總不可能雪山上有透明人吧。為免再發生意外,我就囑咐大家別落單,就算去拉屎也得有人陪在旁邊。 這時候,胡亮仰頭看天色,然後問韓小強能不能走,不能走就別勉強。我也說多待一天沒事,如果走不動了,那就多在這裡住一晚。張一城可不幹,一連串地說在雪山待下去的危險,還淨揀最嚇人的方面講。韓小強臉色難看地堅持要走下去,可能不想拖後腿,也可能被張一城的話給氣著了。 「別嫌我話難聽,你又不是沒聽到,那女人一邊喊一邊哭,天知道雪山上有什麼?」張一城哼哼道。 韓小強心急地解釋:「我都知道!我是真的想快點往前走,如果還有其他飛機墜在這裡,可能他們的無線電還能用!我想辦法修好它們,那就可以和導航站或者路過的飛機聯繫了。貨運飛機是在夜間飛行,但白天時轟炸機也可能經過雪山上面。」 我點頭說:「這想法不錯,但山裡環境太壞了,掉到雪山上很難修好了吧?你有沒有把握?」 韓小強保證道:「這事包我身上,只要找到幾架飛機的殘骸,我把零件互換著修理,還是有希望的。」 本來燃起了希望,張一城又潑冷道:「你修得好管屁用,沒有電,我們找到一萬台無線電也沒折!」 這種問題爭起來沒完沒了,誰都不會服氣,眼看又要冒火了,沉默地胡亮就站出來打圓場。求救固然是很有效的辦法,但希望太渺茫了,不能光寄托在求救這一點上。胡亮傾向於萬事靠自己,戰友們人手都不夠了,哪有空救我們。可韓小強還是想找能用的無線電,也許他仍惦記陝西女人的那架飛機,搞不好還能飛起來。 藍天白雪,美不勝收,我們卻無心欣賞。 爭論停止後,我們繼續沿雪谷走,渴望盡頭就是出口,然後下面就是平原。但夢想總是美好,現實總是殘酷的,我們尚未走遠,身後就有唰唰聲傳來。這聲音起初很小,我們都以為那是風聲,隨著聲音越來越大,這才聽出聲音在後面。胡亮回頭張望,看見一個油桶滾從後面滾過來,翻進了雪谷裡,並壓出了一道凹槽。那個油桶是我們運輸的型號,張一城回頭看了就大罵,媽的,油桶成精了,竟然想和我們玩跟蹤! 我凝眉細看,心中大駭,油桶裡好像裝了一個人。再睜大了眼睛一瞧,我操,那不是裝鬼子的油桶嗎? 第09章 藍色毛髮 油桶沒長腳,居然跟在身後,滾進雪谷裡。 換了別的空油桶,我們還沒那麼慌張,偏偏是那個裝了鬼子屍體的油桶,這太邪門了。張一城罵咧咧地走過去,想要把鬼子丟出油桶,胡亮及時拉住他,叫他別輕舉妄動。關於技術方面,還是韓小強最厲害,沒等我們想明白,他就緊張地叫我們快找掩體。 頃刻間,天搖地動,風雲即變,白雪從高山上一波又一波地捲下來。儘管這氣勢遠不及雪崩,但足以使人驚慌失措,沒嚇得尿褲子都算厲害了。我瞅著新鮮,第一時間居然沒想到找地方躲,而是一個勁地仰頭望天。直到胡亮拖著我往回跑,我才四肢並用地逃開。快要到C-53運輸機殘骸處時,天上就落下拳頭大的冰雹,混著濛濛的雨雪,不停地往我們身上砸。這種情況太危險了,別說拳頭大的冰雹,即使僅有顆指頭那麼小,從天上砸下來也能要了人的小命。我們避無可避,又躲回C-53殘骸裡,沒功夫去管滾過來的油桶。 C-53殘骸漏洞太多,冰雹輕易地穿破而過,機艙內很快就滾進來十多個冰雹。韓小強事後對我們解釋,昨晚在天上飛行時,他就料到會有這一場惡劣的天氣襲來。當時我們的C-47偏航了,並不是無線電導航信標失靈所致,而是受到是空氣團的影響。 所謂空氣團,那是一種密度非常高而封閉著的空氣,它活動於非洲、阿拉伯半島和印度之間。當空氣團慢慢地強烈起來,衝擊到高聳的喜馬拉雅山脈時,它就釋放出無數冰雹,其大小如高爾夫球。空氣團流速瞬間加快,會使得飛機偏航,不少飛機就是被這股空氣團吹落山林裡。 韓小強算出空氣團後,以為那晚就是空氣團過境,殊不知那是前鋒,好戲還在後頭。大批的冰雹砸入山間,風吹得強勁,飛機殘骸都快被掀起來了。隨著空氣團威力增強,我們不再用語言交流,紛紛摀住耳朵,否則冰雹砸到機艙的巨響會讓人變成聾子。那個油桶隨風滾動,當到達飛機殘骸旁邊時,不知是天意還是巧合,油桶正好停在機艙的門外就靜止了。 這一刻,我差點把摀住耳朵的手放下來,因為油桶裡不是那個鬼子,而變成了我們的戰友。胡亮在我旁邊蹲著,也發現外面的異狀,但冰雹如雨般密集,不能冒險衝出去。我在心裡叨念,冰雹下就下吧,別他媽下出雪崩來就成了。對於會否引起雪崩,四個人心裡都沒底兒,就看其他戰友的英魂會不會保佑我們了。 約摸過了十分鐘,冰雹停了,剩下狂風鼓吹,機艙的鋁皮好像也怕冷,一直抖個不停。外面的冰雹堆成小山,而山上的雪如瀑布一樣,嘩嘩落下,觸目驚心。張一城嘖嘖地望著頭頂上的過境煙雲,沒注意到油桶裡的問題,聽到韓小強問油桶裡有什麼,他才轉身把油桶扶起來。 我怕雪山的積雪不穩定,便叫他們先退出雪谷,可胡亮走到入口那邊瞅了一眼,告訴我們身後的路被堵住了。剛才那麼大動靜,雪山不可能紋絲不動,原來雪崩就近在咫尺。幸好我們在崩塌的邊緣上,要不也會被埋起來,我不由得又慶幸自己的運氣很好。張一城哪管後路是否被堵住,扶起油桶他就把戰友從裡面抽出來,然後問我們誰見過那位戰友。 那一刻,我驚呆了,足足一分鐘也沒說出話來。 那位戰友竟然是失蹤了三個月的楊寧!三個月前,楊寧他們從印度起飛,運了一批物資,朝昆明飛過來。後來那些飛機集體消失在天空中,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種情況在飛躍駝峰航線時,時有發生,我們早就不奇怪了。航線上的地形、天氣、敵機,以及神秘自然現象,都是飛機失蹤的一個決定性因素。 以平常的經驗來看,一般失蹤後,極少有人能夠生還。只要失蹤超過一個月,我們都會把戰友歸為犧牲的那一欄,這個做法一直沒被推翻。因為他們即使墜機生還了,他們還要面對地面上的猛獸、惡劣天氣、陌生的荒野,超人來了都會卻步。 當我認出楊寧的面孔時,身體裡的血液都靜止了,她的出現讓我高興又疑惑。我著急地摸了摸楊寧的脈搏,卻摸不到一點動靜,連呼吸也聽不到了。我心一涼,楊寧在這三個月來遇到了什麼事,為什麼現在會在雪山上。可油桶裡原來裝了一個鬼子,會是誰把屍體調換,還把油桶踢到我們身後。韓小強卻覺得油桶是被風吹過來的,也許這是巧合,否則誰會那麼無聊。 當時的女飛行員特別少,除了張一城以外,我們都認識楊寧。當張一城知道楊寧的身份後,他就瞪眼問:「難道那鬼子沒死,然後偷襲了這倒霉蛋?」 「這不可那!鬼子如果沒死,昨晚被我們丟到外面吹了一宿,豬都會被凍死,更別說一個人了。」我擺手道。 胡亮朝油桶掃了幾眼,問道:「還是同一個油桶吧?」 韓小強彎下身子想去確認,怎知楊寧突然吸口氣,猛地抓住了他的小腿。韓小強身子本來就虛弱了,經過這一次驚嚇,兩眼幾乎都全翻白了。我也打了個激靈,高興地在心裡喊,楊寧真他媽命大,居然還留了一口氣。胡亮急忙把楊寧從雪地上扶起來,問她還撐得住嗎,但得不到回應。楊寧比以前瘦了好幾圈,憔悴虛弱,毫無氣力,僅能翻動眼皮子,能抓住韓小強的腳也是醒來那刻的力量。 張一城驚喜地看到楊寧甦醒,又擔心地觀察雪山,並問我們要不要先換一個地方,在這裡敘舊不能暢快。兩邊的雪山上還在慢慢地滑落積雪,地上的雪像墳墓一樣,我們的腿掩埋在雪裡,都已經齊平到膝蓋上了。可後面的路被堵住了,爬是爬得過去,就怕那裡還會發生第二次雪崩。那種雪崩不算大規模,但要埋掉幾百個人綽綽有餘。對此,我們望而生畏,不敢再退回去。可雪谷的地形很危險,當時我們僥倖地想穿越雪谷,沒料到雪崩來得如此之快。 韓小強怯道:「前面的路不好走,我們還是退回去,另找別的路吧。」 關於這個建議,雖然像逃跑,但我舉雙手贊成:「小強說得沒錯,你們看這個雪谷分明是個坑,正等著我們跳進去。雪山上起碼幾百萬噸雪,夠埋一萬人了。」 胡亮最謹慎,考慮再三,同意道:「那好吧。我剛才回去看過了,雖然後面的路被雪堵住了,但最多只有百來米高,爬過去的問題不大。」 張一城看所有人都站一邊去了,於是說:「好吧、好吧,那就聽你們的!」 這時,楊寧用盡力氣張口,想要說點什麼。胡亮把耳朵靠在戰友嘴邊,聽了很久沒出來,可能是剛才的冰雹聲讓我們的聽力受到了影響。楊寧面色淤青,雖然衣服沒脫下來,但身子上的傷肯定更嚴重。我不知道楊寧怎麼受傷的,本想讓她喝點熱水,卻發現沒有燃料能燒水。 韓小強惟恐空氣團的影響還在,催促我們背楊寧離開,但楊聹吃力地推開要背她的張一城,然後鬆開了一直緊握的右手——原來她拽了一撮藍色的毛髮。戰友和我們一樣都是飛行員的裝束,手上戴了黑皮手套,我剛才看她一直緊握著拳頭,還以為她怕冷呢。那撮藍色的毛髮鮮亮光澤,髮梢還帶了點皮,以及紅色的鮮血。我見狀就心說,媽呀,楊寧從哪找來的毛髮,世界上有什麼東西身上的毛是藍色的。 楊寧說不出話來,垂下的右手就在雪地上,艱難地寫了一行字:千萬不要退回去! 「你有話不能好好說,非得裝神弄鬼,糊弄我們是吧?」張一城氣道。 「她真的虛弱,你別瞎起哄!」我不平道,如今能找到活著的楊寧,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誰能想到她真的還活著。 「虛弱個鬼!虛弱還能寫字?讓老子打她一巴掌,看她還虛弱……」 張一城向來不給女人面子,可他話未說完,楊寧終於張嘴念道:「1417060255!」 韓小強聽罷,立刻抓住張一城舉起來的手,大叫先別動手。我看韓小強很激動,心說楊寧念了一組數字有什麼奇怪的,反應不需要那麼強烈吧。張一城奇怪地盯著韓小強,把手放下來後就問那數字是什麼意思,難道是什麼機密情報。韓小強告訴我們,那組數字是報務員的暗號,但並沒有得到官方的認可。 關於這組數字的來歷,要從1943年春天開始講起。那時有10架飛機從印度飛往昆明,後來在駝峰航線上全部神秘失蹤。失蹤前,沒人知道那10架飛機遇到了敵機,還是碰上了惡劣的天氣,反正就好像從天上一下子消失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上頭又氣又悲,聽說那十架飛機從印度運了一批很重要的物資,就因為這批物資沒及時補給,以致在前線抗戰的兵民在幾場戰役裡死傷大半。 一些報務員透露,那10架飛機在失蹤前曾同時發出10個信號,一直在念同一組數字:1417060255。汀江的地面導航站想問,那組數字有什麼意思,隨後就馬上與10架飛機全部失去聯繫。這些都是機密,除了報務員聽到風聲外,我們都被蒙在鼓裡。其實,飛機失事後,並不是所有報告都公開了,有一半的文件都只有少數人才見過。我們見多了,也就不稀奇,不會再去打聽了。 聽完韓小強解釋,我們才意識到楊寧正是今年(1943年)春天失蹤的其中一員!現在距離那次任務已經過去三個多月了,誰都以為那些戰友沒有生還的機會,沒想到居然被我們遇到活下來的楊寧。我滿心好奇,想要追問,可楊寧說話特別費勁,有那麼一瞬間我還真想學張一城那樣揍她。 張一城難以置信地問:「韓小強,你沒開玩笑吧?她真的是三個多月前失蹤的戰友?」 韓小強點道頭:「我沒這麼說,只不過那組數字在報務員裡傳得很邪門,我剛才聽了嚇一跳!你不是報務員,不懂流傳的內容多麼離奇!」 我瞅著戰友,琢磨要不要聽楊寧的,因為她看起來精神有點不正常了。這三個月來,她如果一個人在雪山裡,即使是鐵人,恐怕也會瘋掉。現在雪谷隨時會再來一次雪崩,不撤退的話,繼續待在雪谷裡不得嚇破膽才怪。可是,胡亮願意相信韓小強,除了我和張一城,他們都相信後面的路會更危險,不如冒險往前繼續走,興許出路就在前面。到了這個時候,我們每一個決定都會影響生死,每一次腳步都像賭博,心裡全沒底了。 雪谷裡,沙沙地落雪聲持續著,虛弱的楊寧又神經質地叨念起來:「1417060255、1417060255、1417060255、1417……」 第10章 另一架殘骸 楊寧重複地念數字,韓小強又添油加醋地渲染一番,氣氛變得很怪。我頭皮發麻,趕緊叫楊寧別念了,真他媽像緊箍咒。張一城脾氣比我暴躁,楊寧不知好歹地繼續念,不懂憐香惜玉的他就奪過胡亮手裡的氧氣瓶,往楊寧頭上敲了兩下。我看張一城還想敲,著急起攔住他,不然楊寧的頭就開花了。 身處雪谷中,韓小強擔驚受怕,惟恐楊寧數字還沒念完,雪又要從山上傾瀉下來。幸而雪山常年冰凍,一場冰雹造不成太大的影響,冰雪仍緊緊地吸附在雪山表面。胡亮憂心沖沖地望著兩旁的雪山,然後蹲下來問楊寧不能退回去的原因,如果不肯說,那我們就馬上退回去。這一招立竿見影,楊寧總算不再念那組數字,改口告訴我們在這段時間的遭遇。 三個月前,十架飛機從印度汀江機場起飛,運送一批物資回中國昆明。那晚,風平浪靜,一路暢通。在經過喜馬拉雅山上空時,十架飛機的報務員都接收到一組數字,那是由一個陝西口音的女人念出來的:1417060255。十個報務員同時重複這組數字,並與地面導航站聯繫,詢問是誰與他們接通對話了。可是,剛念出那組數字,十架飛機的無線電同時全部失靈,一場雷暴突襲而來。 喜馬拉雅山的天氣反覆無常,忽然來了一場雷暴,飛行員們早就習慣了。可這一次,他們誰都沒有逃脫,全部墜落在喜馬拉雅山上,只有少部分人跳傘逃生。楊寧是副駕駛,那晚跳傘落到雪山上後,她就被一群全身武裝的人抓去了。楊寧被蒙住眼睛,不知道被帶到何處,那群人也不肯說話,好像一出聲就會透露自己的身份。 被蒙臉關了幾天,楊寧餓得呼吸的力氣都沒了,那群人才餵她喝了點水。樣寧看不見,只能憑感覺附近很溫暖,但根據她被抓到這兒所花的時間推算,那個地方肯定還在雪山範圍內。又過了兩天,有一個操廣東話口音的男人來威逼利誘,如果楊寧不肯就範,就活不到明天了。 士可殺不可辱,女人也有自己氣節,楊寧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也不再喝一口水、吃一粒米。楊寧起初和我們想的一樣,也以為喜馬拉雅山被日本人佔據了,可有一次她聽到那群人又抓來幾個人。楊寧聽得很真切,那是幾個日本人,他們一直喊個不停,不一會兒就被那群神秘人槍殺了。直到那時候,楊寧才覺得不對勁,如果不是日本人,那會是誰盤踞在最高的雪山地帶上。 那群人厭倦了等待,扯掉了楊寧的面罩,把幾個人丟到她面前。待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楊寧看到幾位戰友被打得頭破血流,奄奄一息。那群人蒙著黑面罩,交流甚少,除了那位操廣東話口音的男人出過聲,其他人都謹慎地沉默不言。蒙面人威脅楊寧,若再不歸順於他們,他的幾位戰友就會馬上被殺死。 這種招數最無恥也最有效,楊寧剛猶豫了一秒,蒙面人就開槍殺了一個戰友。如果再猶豫下去,戰友就全部死光了,楊寧無可奈何地點頭答應。可楊寧仍心存疑慮,畢竟她不是大人物,和其他戰友沒啥兩樣,犯得著用這樣的手段逼她嗎。楊寧一投降,蒙面人就馬上把戰友們拖走,並吩咐楊寧必須完成一項任務。 當時,楊寧仔細地觀察四周的情況,那裡是一個由山洞改造的牢房,不知道關了多少人,以及哪些人。被帶出牢房時,楊寧又被面罩蒙住雙眼,走了十多分鐘才到了另一處。那一處溫度很低,應該處於山洞外圍,楊寧的面罩被抽掉後,她才看到自己站在一處空曠的雪地上,然後就驚呆了。 在灰白色的雪地上,那裡居然停放了一架覆蓋了冰雪的C-54型軍用運輸飛機。 C-54是當時性能最好的軍用運輸機,屬於遠程貨運飛機,裝有4台活塞式發動機,每台功率為1450馬力。C-47、C-53、C-46等運輸機航程都不到2000公里,而C-54運輸機航程能達到6000多公里,載重達9980公斤,領先於其他運輸機之上。由於C-54是遠程運輸機,性能也很好,有機會駕駛它的中國飛行員並不多,能開C-47就該笑掉大牙了。 然而,雪地上的C-54遠程運輸機只是一具殘骸,似乎迫降時損壞了大部分機身。蒙面人的目的就是讓楊寧去修理這架殘骸,恢復其原來的性能。在去美國受訓時,我們除了駕駛技術,還學了維修技術,以及飛機製造原理。飛躍駝峰航線太危險了,再好的飛機都會出問題,所以不管是駕駛員還是報務員,每個人都對飛機的製造原理很瞭解。 從那位帶頭人的口氣推斷,楊寧肯定她不是唯一一個被逼修理那架殘骸的人。修理了幾天,楊寧摸出了一個規律——一天內有幾批人來修理飛機,每個人修理的部分都不同,而她修理的部分就是飛機上的通訊與定位儀器設備。 楊寧曾在修理飛機時,故意留下信息,想和下一批來修飛機的人聯絡。可蒙面人太狡猾了,每次修理完後,他們都會再檢查一遍,楊寧留下的信息都被燒掉了。那架C-54遠程運輸機幾乎報廢了,花了近三個月都沒能全部修好,中途還要等一些必備的零件換上去。楊寧故意提了幾種很難找到的儀器,但那群蒙面人僅過幾天就運來了,根本難不倒那群人。 眼看C-54遠程運輸機修好的日子臨近了,楊寧預感會有大事發生,蒙面人費勁心思修好這架遠程飛機,肯定不會單純地想過一過開飛機的癮。遺憾的事,有關飛機的信息都被去除了,楊寧在修理時根本搞不懂是那架殘骸屬於哪一方,只能從殘骸上的部件分辨出它來自美國,而二戰時的這種飛機型號才有一千多架。 唯一的可能,那就是蒙面人想修好這種重型遠程運輸機,要帶一批很重的貨物去一個很遠的地方。這群人若是軍方人物,他們定會想方設法弄一架C-54使用,既然他們費盡心思修理C-54的殘骸,那他們就與軍方無關。楊寧推斷了很久,也搞不懂蒙面人與軍方無關,那他們究竟是什麼人。 前些天,蒙面人一下少了很多,楊寧又被帶出牢房去修理C-54殘骸。在山洞外面,只有一個蒙面人看守她,不像往常五個人看守她一個人。楊寧龍瞅準時機,在飛機上打與蒙面人打起來,而其他戰友也意識到這時候防守薄弱,同時有兩個人一起從山洞的牢房裡逃出來了。楊寧跳下飛機,沒時間掀掉蒙面人的面罩,一心先與另外兩位戰友會合。他們不約而同,早就計劃從山洞裡的牢房逃跑,有一位不知從哪搞到了一份古怪的地圖。 那份地圖北面畫了一個細小的裸女,裸女旁邊有一架飛機,雪山在地圖上被標為「聖母山」。聖母山上的每座雪峰皆以數字命名,以裸女為輻射,依次排開,離殘骸最近的雪峰就是一號峰。地圖上的路線,有藍色和紅色,可沒標明不同顏色有什麼定義。 奔逃時,楊寧幾乎沒時間和兩位戰友交流,沒跑多遠那倆人就被追來的蒙面人打死了。楊寧滾下一個雪坡,險些摔死,但因禍得福地避開了蒙面人。楊寧想往地勢低的地方走,可那邊一直有蒙面人在搜索,她被逼得一直往南面走。在按圖索驥的過程中,楊寧摸清了藍色路線與紅色路線的區別。紅色路線代表有蒙面人來回把守,而藍色路線就稍微安全一點,很少與蒙面人正面衝突。 楊寧在前一晚看到有飛機墜落,料定又有戰友掉在喜馬拉雅山上,於是想來這裡救人,也算給自己找個幫手。怎知被一個蒙面人逮住了,楊寧在撕打中抓住了對方的脖子,扯下來一撮毛髮。這舉動把蒙面人氣瘋了,楊寧得不到食物補充體力,很快敗下陣來,還被對方打暈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楊寧就不清楚了,只記得耳朵很疼,醒來後就看見我們四個人站在她面前。 「媽的,你確定你腦子沒問題嗎?」張一城不以為意,認定楊寧在編故事。 楊寧到底是個女人,張一城說話總是那麼粗魯,我便叫他禮貌一點。不過,我也覺得不可思議:「這事太玄了,誰有那麼大的人力物力,盤踞在喜馬拉雅山上。」 韓小強小聲道:「凡事無絕對,又沒人把喜馬拉雅山一處處地搜過。」 胡亮默不作聲,盯著楊寧,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又好像在垂涎楊寧的美色。我忍不住問胡亮在想什麼,他卻不理我,反問楊寧那份地圖還在身上嗎。楊寧說了那麼多,就快要斷氣了,哪還有力氣把身上的地圖拿出來。->小說下栽+wRshU。CoM<-張一城索性幫忙,放肆地去摸楊寧,嘴裡還說要揭穿這個大騙子。我怎能看楊寧受辱,正要阻止張一城,不想他一摸就摸到了那份古怪的地圖。 展開一看,地圖上的標注都與楊寧描述得相差無幾,按照地形來看,我們身處的雪谷是藍色的,而旁邊的幾條路全是紅色的。難怪楊寧警告我們別過去,這份地圖她肯定研究了很久,否則不可能看一看就知道雪谷處於藍色路線。我站在胡亮身後,踮腳又看了一眼,發現雪谷兩邊的山峰標的是「9」和「10」,與「1」號峰相隔甚遠。 楊寧疲憊道:「既然我遇到你們了,能不能帶我往前走,回到蒙面人的山洞,救出其他戰友?」 「算上你,我們才有五個人,子彈又有限,可能還沒走到那邊就先……」我頭疼地沒把話說完,現在能看見活著的楊寧,都已經是天大的奇跡了。 張一城熱血沸騰地罵道:「操你個劉安靜!子彈不夠有什麼好怕的,讓老子去宰了他們,怎麼能讓我們的人被關在那兒?楊寧不是說了嗎,蒙面人走了一大批,沒有幾天不會回來吧?」 楊寧點頭道:「沒錯!好像那群人還有別的飛機,他們可能乘飛機離開了,但肯定會再回來!我研究過C-54殘骸附近的地形,旁邊肯定有滑行跑道,他們絕對不只一架飛機。」 胡亮終於開口道:「如果真是如此,我們可以冒險試一試,不成功變成仁!搶了他們的飛機,我們就可以飛出雪山,還能把其他兄弟都一起救走。」 我不禁懷疑這個想法是否行得通,根據楊寧的描述,那伙兒人可不好惹,誰知道他們現在是不是真的人手不夠。就算蒙面人走掉一大半,那他們還有武器,我們的盒子炮奈何不了他們的。話雖如此,但我也動了心,因為蒙面人可能還有幾架飛機在那邊的雪地上,如果搶過來就能一下子救走所有受困的戰友了。 韓小強忙著對照地形,研究雪谷前的路況,可我卻覺得這地圖不大對勁。這裡明明是喜馬拉雅山,為什麼地圖上卻標注「聖母山」?猛然間,我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喜馬拉雅山不只一個名字,在中國有一群人的確把喜馬拉雅山稱「聖母山」,難道是他們盤踞在雪山上? 第11章 英魂之墓 我剛把想法講出來,韓小強就提出質疑,聖母山不是喜馬拉雅山,而單指珠穆朗瑪峰。珠穆朗瑪峰是佛經中一位女神名字的藏語音譯,現在台灣以及一些華人地區也把珠穆朗瑪峰稱為「聖母山」,而喜馬拉雅山在藏語裡則是「雪山」的意思。其他人也和韓小強想得一樣,以為我搞錯了,聖母山應該是珠穆朗瑪峰。可他們並不知道,在清朝年間,的確有一批人將整座喜馬拉雅山稱為「聖母山」。 早在元朝,歷史文獻中就有關於珠穆朗瑪峰的詳細記述,當時它被稱為「次仁瑪」。清康熙五十六年,清朝曾派人測量珠穆朗瑪峰的高程,確認了其世界最高峰的地位,在正式命名為「朱母朗瑪阿林」之後又準確地標注在朝廷繪製的《朝隆內府輿圖》上。1771年,朱母朗瑪阿林易為今名——珠穆朗瑪峰。 那時候,一起去測量珠穆朗瑪峰的人有108個人,而活著回來的人只有53個人,有55個人不見了。據說走失的55個人原是清朝關押的犯人,他們原居住在嶺南一帶,不知為何他們被放了出來,並去喜馬拉雅山測量珠穆朗瑪峰的高程。有一晚,那55個犯人逃跑了,再也沒出現過。而那55個犯人一直稱喜馬拉雅山為「聖母山」,別的人沒有多想,同一個東西本來就有很多稱呼嘛。 到了1841年,在英國人喬治·額菲爾士(又譯為埃佛勒斯)的主持下,未經清政府許可,擅自對珠穆朗瑪峰進行了非法的測量活動。當時,額菲爾士根本就不知道珠穆朗瑪峰的名字,只是依序把它編為第15號山峰。 在英國人擅自測量出的地圖裡,一共有兩個版本,一個是英文標注,另一個則是中文標注。那兩份標注現今保存在大英博物館裡,它們是少數已知用數字標注雪峰的老地圖,在那份中文副本地圖上,喜馬拉雅山也被標注為「聖母山」。關於這一個命名,學界一直認定稱謂錯誤了,也許是原作者將珠峰與喜馬拉雅山搞混了。 當然,英國人的那兩份地圖在1943年還只是傳說,我們誰都不知道它在以後會被放在大英博物館。可我以前就聽說過這傳聞,當看到楊寧拿出的雪山地圖,第一個想法就是清朝與英國的兩次測量事件。可惜我對英國的那次測量瞭解不深,不知道是誰做他們的嚮導,如果沒有嚮導很容易迷失在雪山裡。 張一城擺出一副懷疑的表情:「你是說,清朝那時留下的55個人,一直在雪山裡?」 「那除了他們,還有誰把喜馬拉雅山稱為聖母山,又還有誰用數字代替每一座雪峰的名字?」我反問道。 「難怪他們這麼熟悉雪山的環境!」楊寧此話一出,我就知道她相信我了,事實上我們的關係比其他人要親近一點。 韓小強也有點動搖了:「那55個人留在山裡做什麼?他們既然逃了,肯定有大把時間離開雪山。」 胡亮把話打斷:「先別討論了,再說下去也找不到答案。不如趁還沒天黑,我們往前面走吧。等紮了營,生了火,你們討論到幾天幾夜都行。」 我最不願意想生火的事情,雖然有幾瓶燃油,但沒有燃料,總不能把衣服燒了取暖。雪山上天黑得快,我們不敢再耽誤,收拾片刻又往前走。可我不忍心戰友長眠於此,連快墓碑都沒有,於是就取下C-53殘骸的一塊鋁片,插在他們的墳前。但沒人知道他們的名字,我們也不認識他們,思前想後,大家一致寫下「英魂之墓」四個字。 楊寧走不動了,由張一城背在身上,我們其他三人就多背一點兒物品。本來我想背楊寧,可怕其他人誤會,便由身強力壯的張一城代勞了。我們踩在鬆垮垮的雪地上,冰冷的溫度滲入腳心,當務之急就是生一堆火。我沿途都在看雪山的灰色石壁,妄圖找到幾棵堅強的樹木,但連草都沒有看見,更別說樹木了。我實在冷得不行了,心想豁出去了,把身上的衣服燒了吧。 這時,走在前面的胡亮就打了一個停住的手勢,我不由地皺起眉頭,難道前面又有狀況了? 前面的銀色雪谷變得遼闊起來,中間還有不少黑色的巨石聾起,起碼有兩、三層樓高,就像一處雪山版的石林。空氣團過境不久,冷風一吹,雪地被鋪得平平整整。可前方的雪地上有幾串腳印,每一個腳印皆為橢圓形狀,不像是人類留下來的。 我們放眼望去,找不到活物,除了石頭還是石頭。不過,石林分佈在雪谷中,要躲起來輕而易舉。胡亮叫我們先別過去,因為腳印延伸到十多米外就不見了,山巖上也沒有活物在攀爬。我對這種忽然消失的事情有種恐懼感,正因為看不到危險,所以很容易胡思亂想。雪山有稀奇古怪的生物,我們早有耳聞,卻從沒親眼見過。看著那幾串橢圓形的腳印,我們都覺得唯一能夠合理解釋的答案,那就是這東西會飛。 韓小強仍不放心,猜疑道:「這些腳印有兩個巴掌大,它們如果飛起來,我們不會不留意到吧?」 「怕什麼?我們有槍!它要是趕來,我們就殺了它,好好地吃一頓!」張一城樂道。 胡亮四處張望:「開什麼槍,你想讓我們都被活埋嗎?」 我點頭道:「胡亮說得對,不管怎麼樣,絕不能在雪谷裡開槍!」 張一城哼了一聲:「別慌嘛,你們不是也聽到了,那陝西女人開了多少槍了,雪崩了嗎?」 「那邊好像有個洞。」楊寧在張一城背上,看得比我們遠。 我們往前看,在百米前的山巖下有一道裂縫,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山洞。我看天色不早了,誰也不肯定走過這個山縫後,前面還有沒有遮風擋雪的地方。胡亮也和我想的一樣,於是大家就決定在裂縫裡過一晚,順便研究雪山裡的異常,以及明天要走的路線。畢竟,我們要穿越雪谷,到達一號峰那邊去搶飛機,不好好做個計劃可不行。 拖著麻木的身體走過去,我們頂著寒風逆行,快要走到那處山縫外面時,卻聞到一股濃烈的惡臭味。韓小強和我一樣,首先想到死屍,自從掉在雪山上,我們見過的死屍不只一具了;胡亮肯定山縫裡沒死屍,雪山上那麼冷,屍體肯定不會發臭,至少不會那麼臭;張一城背著楊寧,兩隻手托著人,無法摀住鼻子,臭得他都想吐了。 「媽的,是不是誰在裡面拉屎了,臭死了!」張一城接連呸了幾聲。 我緊張地走過去,站在山縫外面,打亮手電往裡一瞧,頓時感到很意外。 這條山縫很淺,最多往裡延伸了五、六米,比機艙還窄。在山縫裡,果真有一堆又一堆的黑色糞便,有的干了,有的還很濕,甚至在冒熱氣。張一城看見他說得了,喜笑顏開,終於被他蒙對了一回。可我卻很慌張,這麼多糞便在山縫裡,而且有的還很新鮮,肯定有野獸在雪谷裡。我們魯莽地戰局獸巢,會不會引來殺身之禍。 韓小強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雪地,說道:「剛才那幾個腳印,應該就是洞裡住的野獸留下的吧?」 溫度越來越冷了,我哆嗦道:「現在看不到它們了,估計出去找吃的了,我們借住一晚吧。」 張一城不幹了,嫌道:「劉安靜,這裡面那麼臭,比廁所還髒,要住你自己住!」 胡亮卻很高興,還要我們清空一個背包,把那些糞便裝進包裡。張一城一聽要裝屎,馬上罵胡亮是不是瘋了,吃的東西不撿,你他媽去撿屎。我很快就明白了,那些糞便大部分都已經干了,完全可以當燃料。在西藏地區,很多人都用犛牛糞便燒火,易燃又方便。山縫裡的糞便絕不是犛牛的,雖然搞不清,但它們已經干了,很適合做燃料。 張一城理解撿糞便的用意後,很不情願地放下楊寧,跟我(『文)們一起進(『人)去清理這(『書)處狹窄的(『屋)洞穴。韓小強拿著盒子炮守在外面,如果有野獸出沒就通知我們,而楊寧就靠在邊上,一句話都不說。我顧不上惡臭味,將濕的糞便推到雪地外面,然後取出燃油把一堆糞便點著,一瞬間洞穴內就亮了。 由於洞穴內有股難聞的氣味,我們就先讓火燒十多分鐘,把濕臭都燒掉才敢重新走進去。我們冷了很久,現在燒起火了,每個人都恨不得跳進火堆裡,將自己也燃燒起來。我脫掉黑皮手套,把手放在火上,烤了一分鐘才感到一點兒溫熱。同時,胡亮又找出一個杯子,燒了點熱水給我們每人喝下。這一杯水比什麼都好喝,我們不怕燙到舌頭,猛地灌進喉嚨裡,一直喝了好幾次才肯罷休。 暖身後,胡亮一直望著外面,還搬了幾塊石頭擋著洞口,防止風雪灌進來。韓小強守在那裡,惟恐野獸會回來,手裡的盒子炮一直揣得很緊。我在洞裡照顧楊寧,給她餵了點食物,又擦了點藥。楊寧還未恢復血色,我有點心急,她卻老叫我把地圖再看一遍,今晚要研究出回去搶飛機的路線。 張一城靠在火邊說:「搶東西那是鬼子幹的事情!這裡太暖和了,乾脆我們不走了,留在這裡吧。」 「那我們吃什麼?」我問道,「包裡的食物不夠吃幾天了。」 胡亮堆好石頭後,回到洞裡一邊收拾乾癟的糞便,一邊說:「飛機肯定要搶,不然就和那群蒙面人干一架,不過還是搶飛機比較容易辦到。」 「誰知道飛機還在不在,那架C-54用來幹什麼,難道他們要開到北極?」張一城胡亂猜測。 我也搞不清楚C-54要來做什麼,蒙面人費勁心思修好那架殘骸,肯定要到一處很遠的地方。我們必須搶在前面,現在能做就是希望老天爺開眼,最好讓蒙面人在回來的途中墜機,全部死光光。說話時,胡亮還在整理糞便,準備裝幾包帶走,因此又把幾個包都清空了。胡亮把包打開,叫我幫忙把糞便塞進去,別等到明天再裝,誰知道下一刻野獸會不會就回來了。 韓小強拿著盒子炮守在洞口後面,外面一直沒有動靜,也許野獸真的在雪地上憑空消失了。我搖頭苦笑,抓起地上的黑色糞便,一坨坨地塞進包裡。正塞得歡,我赫然看見手裡的一坨糞便裡有異樣,再仔細看了一眼,分辯裡一塊不同尋常的標記。 第12章 分歧 黑色的糞便裡的那枚標記是日本的太陽標記,再往裡翻還有美國空軍的半邊標記,還有半邊可能被野獸消化掉了。雖然標記和布料都殘缺了,但我認得出來,這是美國空軍制服,而且是格雷那伙美國人穿的。我第一個念頭就是這是格雷的衣服,他可能被野獸連人帶衣服一塊吃了,可他不是在天空就消失了嗎。 胡亮也覺得奇怪,但跟我唱反調:「不一定是格雷,昨晚一起飛出來的美國人,不只他一個。」 張一城看見日本的太陽標記,怒道:「怎麼不是格雷了,你沒看見那坨屎裡面還有鬼子的太陽徽標嗎?」 韓小強守在洞口,聽到我們爭論,緊張地回頭說:「那應該就是格雷了,這次一起飛出來的美國不是只有他參加過中途島海戰嗎?」 看到這裡,可能大家會覺得奇怪,為什麼美國空軍制服上會有日本國旗標記。其實,美國空軍和海軍航空隊可以自行設計部隊徽,他們的前身是曾經參加過太平洋戰爭中國戰區的美國陸軍航空隊,他們不僅有日本國旗,還有韓國國旗的標記。這樣的現象出現在海軍航空隊,如落日中隊曾經參加過太平洋戰爭和駐日美軍,他們就在隊徽中保留了日本的太陽標記。 太平洋戰爭打了好幾年,中途島海戰是1942年6月發生的,格雷在海戰後就退役了。那晚一起飛出來的美國人裡,惟獨格雷參加過那些戰爭,因此只有他的飛行夾克上有日本國旗的標記。我們和格雷並不熟,一開始還暗地裡嘲笑他,老穿以前的衣服,現在想一想,他應該是想懷念並肩作戰時犧牲的戰友。 可我轉念一想,不對啊,這些糞便幹得能當燃料了,肯定不是最近的東西。這百分百與格雷沒關係,在雲南的那些美國人裡,絕對還有一些人也參加過海戰。我的心七上八下,不知道這位倒霉的美國兄弟是被活吞了,還是死了才被野獸吃進肚子裡。不管是那一種情況,我們都不可掉以輕心,能把那麼大一個人吃了,這可不是小貓小狗能辦到的。 張一城依舊天不怕地不怕,亮出手裡的盒子炮就說:「我巴不得有野獸走過來,老子餓得命根子都瘦了幾圈,再不吃肉就要瘋了!」 這時,在一旁靜靜坐著的楊寧忽然張口道:「外面有動靜!」 我只聽到外面有風聲,沒有別的聲響,於是問韓小強:「是不是野獸回來了?」 韓小強卻搖頭回答:「外面在下雪,沒有看見野獸。」 楊寧像著魔一樣地瞪著洞口外,依舊念道:「外面有動靜!外面有動靜!」 我無奈地歎氣,楊寧被折磨了三個月,精神可能出問題了。這女人可能沒一句話是真的,什麼蒙面人、C-54全是瞎編的,喜馬拉雅山上哪有這種東西。可胡亮好像特別相信楊寧,聽說外面有動靜,他就湊到洞口後去觀望。韓小強把位置讓出來,回到火邊取暖,跟著我一起把手放到火上面烤。 誰知道,胡亮往外面看了一會兒,轉頭朝我們低聲說:「外面有一個人!」 又有人?我心疑地起身走過去,以為是戰友,又或者是楊寧口中提到的蒙面人。可是,大夥一起擠到洞口後面時,看見的卻是一個日本人。那個日本人穿著日本空軍制服,在雪地裡蹣跚地往雪谷前面走,還有四、五十米才走到洞口這裡。我在心裡琢磨,來時的路不是被雪崩堵住了麼,我們走過來沒看見有其他人,那個鬼子從哪兒冒出來的? 張一城見了鬼子就衝動了,恨不得拿起盒子炮,朝鬼子腦門兒開幾槍。胡亮可能怕鬼子後面還有人,強行按住張一城,不讓他馬上衝出去。外面的風雪不算大,但是隔得遠了無法看清遠處的情形,也許鬼子和我們一樣有同伴。韓小強跟我們想得不一樣,他替自己辯解,剛才真的沒看見日本人走近這邊。胡亮叫韓小強別自責,因為他也是看了一會兒才發現日本人,看來楊寧的耳朵比狗還靈。 張一城牙癢癢地望著鬼子,大罵:「你們這是在幹什麼?畏首畏尾,見了鬼子是不是尿褲子了?」 這話喊得太大聲了,山上的雪都滾了幾坨下來,從後面走過來的鬼子肯定聽到了。只見,鬼子驚恐地朝山縫這邊看過來,想要拿出武器防身,但他手上卻空空的。我以為鬼子想要逃跑,但他踉蹌了一下子,然後就跌倒在雪上,沒有再爬起來。張一城嫌我們膽小如鼠,大腿一邁就踢翻堆在洞口的石頭,走過去要殺了那鬼子。 胡亮和我追出去,韓小強跟在後面,只有楊寧蜷縮在火堆旁。我們依次跑到鬼子那邊一看,原來他已經昏死過去了。張一城作勢開槍,我急忙攔住他,叫他槍下留人。與此同時,胡亮把鬼子翻過來,摸了摸他身上,沒有發現武器。鬼子的臉色比楊寧還要差,估計也掉在雪山上好幾天了,就算不遇到我們,他也會活活餓死。 張一城看我們不讓他殺鬼子,氣道:「你們和鬼子是一家人,怎麼今天全幫著外人了?」 胡亮從雪地上站起來解釋:「我們誰都不清楚雪山上有什麼古怪,能見到一個人都算走運了。你讓我們先問他,在山裡見過什麼,然後再殺他也不遲!」 「我忘記你還會日本話了!」張一城挖苦道,「你不是奸細吧?」 我看鬼子快撐不住了,馬上說:「先把他拖進洞裡,不然他真的要凍死了!」 韓小強聽罷就和我把鬼子往洞裡拖,胡亮和張一城還在糾結殺不殺鬼子的問題,如果真的等他們爭論完畢,鬼子早就投胎去了。奇怪的是,我剛把鬼子拖進洞裡,楊寧就像見到鬼一樣,馬上嚇得退到洞的最裡面。韓小強忙說鬼子已經昏迷了,沒什麼好怕,言下之意是鬼子如果沒昏,他可能有點怕。 我們又走回洞裡後,韓小強就把被踢翻的石頭又重新堆好,其他人就在殺不殺鬼子的問題上產生了分歧。在那個年代裡,仇恨日本人是可以理解的,絕少有人會不在這種情況下起殺意。光是想一想,那些被日本人打掉的飛機,我們的心裡就疼得厲害。要不是日本人阻截,我們怎麼會選這麼危險的航線飛行,還不都是他們逼的。 胡亮一進來就對張一城說:「你別那麼激動,好嗎?讓我問兩句話,這有什麼問題!」 「媽的,老子見了鬼子就來氣,多讓他活一刻都不行!」張一城恨恨道。 我摸了摸鬼子的身體,冷得像冰塊一樣,於是回頭說:「你們少說兩句吧!這鬼子再不吃東西,不喝水,恐怕就要死了,根本不需要你們動手!」 胡亮打定主意要套點消息,不管張一城反對,立刻給鬼子灌了幾口熱水。張一城罵咧咧地看著,提起1923年日本關東大地震,中國方面救助了日本,誰料到日本人在地震後殺了6000多名朝鮮人和600多名中國人,大部分是被推到倖存者面前斬首的。鬼子就是鬼子,更不用提日本人侵入中國後的暴行了,別以為救了他們就會悔改。張一城數了一堆事實,我們都無從反駁,他無非想表達東郭先生、農夫與蛇的道理。 我其實也不想救這個鬼子,搞不好他知道的比我們還少,指望他不如指望楊寧。可是,楊寧像嚇壞了一樣,一直蜷著身子不敢靠近,眼睛瞪得老大,都快要掉出來了。我笑說別那麼怕,我們每個人都有槍,這鬼子手無寸鐵,他對我們造不成威脅。胡亮也覺得楊寧的反應太誇張了,於是就拍了拍鬼子的臉,說這鬼子還未醒過來,沒什麼好怕的。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楊寧像唸經似的,又開始發瘋了。 我心疼地望了楊寧一眼,她三個月前的風采已經不再,想當初她可是最英勇的女戰士,不比男人差分毫。眼看楊寧又變得不正常了,我索性不去理她,其他人也一個勁地搖頭。韓小強把石頭全部堆好後,問我們如果日本人醒了,問完以後是不是要殺了他。我對這問題沒有深想,雖然一開始也想殺了這個鬼子,但在沒有人煙的雪山上,看見一個人是多麼的困難。如果現在殺了鬼子,那就有點趁人之危,對不住男人的自尊心。 張一城卻不管這種大道理,蠻橫地要砍要殺:「操,你們別喂鬼子喝熱水了,是不是腦袋都撞壞了!」 「你別喊了行不行!」我煩道。 「劉安靜,你他媽地說什麼?我看你們都是漢奸,戰友沒救回來,現在反倒要救一個鬼子,操!」張一城幾近失控了。 我忍不住發火道:「你說誰是漢奸!他媽的,嘴巴給老子放乾淨點!」 韓小強發現局面緊張,跳出來打圓場,可他聲音比蚊子叫還小,說了等於沒說。胡亮懶得和張一城計較,還在幫鬼子取暖,甚至用了急救箱裡的藥品。張一城看見後心疼得要死,我們跳傘時全部受了不同程度的外傷,但誰也沒有捨得用那些藥。我也不禁地暗歎,這些藥幹嘛給鬼子敷,難道張一城說得沒錯,胡亮是一個漢奸,要不他怎麼去學日本話。 洞裡像哪吒鬧海一樣,一時間誰也搞不清楚狀況,大家為什麼越鬧越凶了。忽然,鬼子吸了口氣,咳嗽一聲後,睜開了雙眼。我們全都安靜下來,等待鬼子的第一句話,到底是要說謝謝,還是好漢饒命。在我們的注視中,鬼子慢慢把眼睛張大,將我們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起初,鬼子看我們時,反應還算正常,可後來看到楊寧後就嚇得僵住了。 我們納悶地看過去,卻見楊寧也滿臉驚恐,沒等大家反應過來,她已經抓起地上的盒子炮,朝鬼子的腦袋接連打了六槍。 第13章 飛虎隊 楊寧開槍時,我正俯下身子檢查鬼子恢復的情況,誰也沒看見她撿起了我放在地上的盒子炮。六發子彈打出來,每一發都從我耳邊呼嘯而過,鬼子頭上濺出朵朵血花,把我的臉也染紅了。良久,大家都愣在原地,只有山洞外面的冷風還在刮著。直到楊寧把槍丟在地上,又癱坐回地上,我們才從驚訝中清醒過來。 我抹掉臉上的血,站起來驚慌地問:「楊寧,你幹嘛?這鬼子又沒反抗的能力,你要是在瞄偏一點,連我都被你打死了!」 這次,張一城沒有拍手叫好,而是詫異地問:「這鬼子又不可能反抗,你殺他幹嘛?」 胡亮把槍踢到一邊,叫韓小強撿起來,然後蹲下來問:「楊寧,你為什麼要殺那個日本人?是不是有原因?」 楊寧神經兮兮地瞪著日本人的屍體,不肯回答,一個勁地呢喃「他不是人」,完全變成了一個瘋子。剛才差點被打死,我窩了一肚子火,可一想起楊寧在雪谷裡待了那麼久,精神變得不正常了,這也情有可原。我收住脾氣,望向外面的白雪,問他們要不要把鬼子放到山洞外面。現在山洞裡燒了火,死屍若留在洞裡,不用一夜就會醞出惡臭的味道了。 韓小強剛把洞口的石頭堆起來,聽到我要把死屍挪出去,愁得五官都扭到一起了。胡亮擔心楊寧還會趁我們不注意,拿槍亂射,於是同意把日本人放到山洞外,以免再刺激楊寧。張一城不失時機地損我們,若一早殺了日本鬼子,楊寧也不會變成這樣,把責任全都算在我們頭上。 胡亮默不作聲,和我一起把日本人拖出去,然後叫韓小強去烤火,洞口邊的石頭由我重新堆起。韓小強不跟我們客氣,一屁股坐在火邊,不時地丟幾片干糞到火裡,把火燒得很旺。我們幾個人都把槍別在腰間,再不敢放到地上,惟恐楊寧把我們也斃了。我和胡亮把日本人放在洞外後,倆人躲在一邊討論,是否還相信楊寧說的話。 從現在的情況推斷,楊寧精神百分百出問題了,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可能是瞎編的。雪山上有蒙面人,這話簡直是天方夜譚,說出去誰會信。可是,胡亮仍覺得楊寧的話不一定全是假的,因為他手上的確有一副古怪的地圖,那份地圖正好與英國人擅自測量珠峰時繪的一樣。 「喂,劉安靜!你和胡亮在說什麼?」張一城好奇地問,「談情說愛?」 「我們懷疑……」我看了楊寧一眼,他好像打瞌睡了,於是放心地說,「我們懷疑她說謊!」 「她不是有地圖嗎?」韓小強小聲問。 胡亮望著漸漸入睡的楊寧,說道:「要確定她的話是不是真的,我們要走下去才知道。趁天還沒黑,我和劉安靜出去走一圈,是不是還有日本人在後面,你們留在洞裡看好楊寧。」 我和胡亮尚未討論到這一層,也不知道他心裡打了這個主意,聽他那麼一說就問:「我們出去萬一回不來怎麼辦?」 「你怕了?」胡亮反問。 …:文:…; …:人:…; …:書:…; …:屋:…; …:小:…; …:說:…; …:下:…; …:載:…; …:網:…; 我哼了一聲,拍著胸脯吹牛,就算閻王爺來了,老子都不怕!關鍵是誰都不知道雪山裡有什麼東西,我們初遇時,楊寧手上抓了一撮藍毛,還帶著血肉。若真的是一個人,身上怎麼會有藍毛,即便是格雷那些美國人,他們身上的毛也是銀色的!我一想起這種不合常理的怪事,心裡老發毛,總覺得已經不在原來的世界裡了。 現在天還沒黑,要出去得趁早,我不想耽誤時間,於是就和胡亮跨出了溫暖的山洞。雪谷裡寒風呼呼地吹著,我一走出去,身上蓄積的溫度頃刻間蕩然無存,又變成了一個雪人。胡亮叫我先在附近的石林裡找根棍子,當作雪杖,這樣走在雪裡會方便得多。 我早就想到這事了,以前在美國受訓時,美國人就講過在雪山如何避開雪崩。其中的要領就是用雪杖來測試積雪,看看它是壓緊的還是分層的。當雪杖插在積雪上感覺它是堅實的,沒問題。如果突然下沉的話,說明積雪是分層的,非常危險。那種積雪地絕不能走,哪怕要繞彎路,也不能踏上去。 另外,一個人如果在雪山裡迷路了,冰川是個不錯的地標。如果你順著它們走的話,一定可以領著你走出山區。我們站在雪谷處,雖然沒看過冰川,但在楊寧的地圖上有標注谷外就是冰川和森林了。我們現在無路可走,不能回頭,沒有資格和命運討價還價。 石林都被白雪覆蓋了,胡亮叫我去找木棍,我苦著臉,笑說這裡如果有木棍,肯定就有蟠桃了。沒看我們身處何處,茫茫雪山高原,怎麼可能有樹木這種植物。胡亮笑了笑,覺得我說得沒錯,於是就和我徑直往來時的路走回去。不需多時,雪地上的腳印都被填掉了,若非雪谷只有一條路,很容易找不到回去的路。 胡亮走在前面,我故意走慢,讓他擋住刺骨的風雪。往回走了一段路,胡亮停住腳步,我只顧低著頭,冷不防就撞了胡亮一下。我踉蹌地繞到前面,想問胡亮怎麼停下來了,可話一到嘴邊,卻看見雪白的地上有一個已經打開的降落傘。 我心說,原來如此,鬼子用降落傘跳進谷裡,並非憑空出現。之前,空氣團從雪谷過境,帶來一陣冰雹雨。如果天上有飛機,百分百要出事,鬼子的飛機可能勉強維持了一段時間,最終還是落在雪山上了。我甚為詫異,因為鬼子很少追到雪山這一帶,如遇惡劣的天氣,他們肯定掉頭就跑了。 胡亮先抬頭看了看兩旁的雪峰,沒看見有人,也沒看見墜落的飛機,這才走到降落傘那邊。降落傘是棕色的,上面被雪覆蓋了不少,我們來得再晚一些,可能就會與之錯過了。胡亮把雪掃開,扯起雪地上的降落傘,看了一眼就說「飛虎隊」。 說起飛虎隊,大家都熟悉。飛虎隊正式名稱為美籍志願大隊,由美國飛行人員組成的空軍部隊,在中國、緬甸等地對抗日本。 在1941年,中美簽署了一份秘密協議,派了一批美國空軍支援中國。那些人不是預備役人員,就是已經退役了的軍人。在昆明的首戰中,這群流氣的美國空軍大敗日本,頓時成了英雄。那時,日本盤踞在緬甸,轟炸昆明,美國人的首戰得勝鼓舞了人心。昆明當地一家小報記者很有想像力,在報道空戰大捷時,用了「飛行中的猛虎」形容這些英雄,於是,「飛虎隊」一下名揚天下。 聽到胡亮說「飛虎隊」,我以為是美國的那些朋友。可是,在胡亮扯起的降落傘上面,根本看不到一個英文,反而是俄文。我們和飛虎隊再熟悉不過了,那群美國人不僅和當地居民關係很好,和我們這群中國戰士也像兄弟般。我見過飛虎隊的裝備,也用過不少,但從未看見那些東西上面有俄文。我和胡亮都不識俄文,本以為是美國兄弟,誰想到認錯人了。我倆裝模作樣地看了幾眼,又把降落傘的一角放回地上。 正當我們在研究降落傘的來歷時,一個人從後面走過來,嚇得我轉身拔槍。我拿著盒子炮,以為又殺出了什麼神秘的人物,定睛一看,來者是韓小強。韓小強臉色不好,我叫他留在山洞裡,可他又很好奇,忍不住跟出來。韓小強看到我拿槍對著他,嚇得臉色鐵青,但視線馬上移到雪地上的降落傘上。 「那是……」韓小強問。 我收起槍,笑道:「降落傘!你沒見過?」 胡亮站起來說:「劉安靜,你別打岔!韓小強,你認得這東西?」 「那是飛虎隊的降落傘!」韓小強怔怔地說。 我又笑了一聲:「小強,你走近一點兒,把降落傘看清楚。這怎麼可能是美國人的飛虎隊,沒看見降落傘上有俄文嗎?」 「我沒搞錯!」韓小強一臉嚴肅,急急地走過來,蹲下來檢查降落傘。可是,韓小強嘴裡卻一直呢喃:「這不可能啊,他們怎麼會還在這裡?」 胡亮看這事不對勁,忙問:「韓小強,這降落傘有什麼問題嗎?」 「你們可能不知道,飛虎隊不只有美國那支,還有一支是蘇聯方面的!」韓小強回頭答道。 可能大家和當時的我一樣,都以為飛虎隊的稱呼屬於美國那支空軍,卻不知道還有一支被歷史遺忘的空軍。在1937年8月,中蘇兩國簽署了《互不侵犯條約》,然後蘇聯開始向中國提供經濟貸款和軍事援助,並派遣軍事專家和志願航空隊參加中國的抗日戰爭。蘇聯那支志願航空隊就是另一支飛虎隊,誕生的時間比美國的飛虎隊還要早幾年。 蘇聯的援助,對中國空軍來說,真可謂雪中送炭。當時,中國空軍的飛機在淞滬會戰中幾乎拼光,急需補充。本來中國空軍已向歐美國家訂購了363架飛機,但到1938年4月僅得到85架,其中還有13架未裝好。而在這關鍵時刻,蘇聯的大批飛機卻源源不斷運進中國。來自蘇聯的飛虎隊轟炸台灣的松山機場,擊潰控制那裡的日本人,又保衛了武漢,打退了日本轟炸機。很多場戰役裡,蘇聯人都勇敢地迎戰,功不可沒,有一些人更是長眠在中國境內。 可是,1941年6月蘇德戰爭爆發,由於國內吃緊,蘇聯對華軍事援助規模逐步縮小,蘇聯空軍志願隊也陸續回國。其實早在1940年,蘇聯與日本的關係出現緩和,那時就開始逐步撤走對華援助了。 由於意識形態不同,蔣介石集團不可能大力宣傳蘇聯在抗戰期間對中國的援助。新中國成立後,因為當時蘇聯是應國民黨政府的要求,幫助國民黨政府抗戰的,所以新中國政府也沒有大力宣此事,特別是蘇聯空軍志願隊援華直接參戰的事實。到後來中蘇關係惡化,就更是對此諱莫如深了,最早出現的飛虎隊就這樣被掩埋在歷史中。 那些事情發生在1941年以前,甚至還要早,到現在熟悉此事的人可能也不多了。當時,我們也都不知情,惟獨韓小強略有耳聞。我們墜毀雪山是在1943年的夏天,照理說蘇聯的飛虎隊早就撤離了,也沒聽說蘇聯人飛到喜馬拉雅雪山上。因此,韓小強看見蘇聯飛虎隊的降落傘,比誰都驚訝。 韓小強抓起降落傘的一角看了看,把原因講明後想站起來,可頭暈眼花的他沒站穩,腳一滑就摔倒了。我苦笑著想和胡亮把韓小強扶起來,可韓小強卻趴在降落傘上,慌張地摸了摸,然後驚叫:「傘下有東西!」 第14章 轟炸 我和胡亮起初把注意力放在別處,糾結降落傘是否來自蘇聯,沒有想到傘下還有東西。韓小強意外地摸到東西,馬上就抖掉傘布上的積雪,將降落傘掀起來。我暗想,莫非降落傘下還有一個人,降落傘被掀開後,底下竟躺了一枚橄欖形狀的棕色炸彈。 我不由得深吸口冷氣,韓小強太不小心了,這種東西能隨便掀起來嗎。胡亮也感到意外,可沒有像我那樣退後幾步,還想伸手去摸。這枚炸彈近約半米多長,雖然炸彈的尾翼彈體已經破了,但是彈頭內部裝的炸藥還完好無損。可能雪谷裡剛下過雪,積雪鬆軟,所以引信失效,沒有被引爆。 胡亮一邊摸一邊說:「有什麼好怕?不過是一枚炸彈,只要不給它加溫,或者劇烈撞擊它,那就不會引起爆炸。」 「你不要命了?炸彈的尾翼都脫開了,你還敢摸?」我仍不敢靠近。 韓小強也一樣地站在遠處,他勸道:「別碰那炸彈了,快走吧!這枚炸彈應該是蘇聯那邊的,炸藥可能有200公斤,真要爆炸的話,跑到山洞那邊也沒用。」 我搞不懂日本人背著蘇聯的降落傘跳下來,為何傘下會有一枚炸彈。要麼是日本人抱著炸彈跳下來,要麼是炸彈先於日本人落到雪谷裡。可我再一想,日本人哪有那麼大的力氣,這枚炸彈直少幾百斤,不可能抱得動。何況從天上跳下來,即使你能抱得動炸彈,降落傘也承受不住,這不早就撞山爆炸了。跳傘的時候,你得騰出手來,控制降落傘的方向,絕不可能抱著炸彈。 唯一的解釋就是在此前,雪山曾有一次轟炸,可這枚炸彈脫離飛機後,並沒有成功地爆炸。當空氣團過境時,雪地被吹起一大層積雪,這枚炸彈才又露出雪面來。雪山一直沒有軍隊盤踞,就算美蘇德這樣強大的軍事國家,他們也不會把炸彈浪費在雪山上,到底是什麼人到雪山上進行轟炸。 我們飛躍駝峰航線時,在喜馬拉雅這一帶,只有天氣這個敵人,鬼子們才不敢犯險到這兒來撒野。因此,也不可能是我們,或者鬼子在雪山上轟炸。炸彈上的原來有文字,可能時間長了,被冰封太久,那些漆字早已脫落,無法找出炸彈的所屬方。其實,最讓我好奇的不是誰在喜馬拉雅山轟炸,而是他們要轟炸什麼。 想來想去,我、胡亮、韓小強都想不出個所以然,駝峰航線就屬這一帶最詭異,常規的思維在這裡完全不起作用。 我對這種危險的東西向來敬而遠之,炸彈開不得玩笑,把它留在原處最妥當。可胡亮認為不能就這樣離去,就算我們不能把來歷不明的炸彈處理掉,也應該在附近做一個警醒的標記。駝峰航線上的天氣反覆無常,誰能保證以後沒有戰友降落到此處,必須留下警告,讓他們不要接近這裡,以免引爆炸彈。 聽完胡亮的話,我才想起我昨晚降落在雪谷時,曾發現一降掩埋在雪裡的飛機殘骸,上面有戰友留下來的警告標記。原來,不僅是我們有這個想法,以前掉在雪山上的戰友也和我們想的一樣。可惜沒聽說有人在雪山上生還,那些戰友可能已遭遇不測。我慶幸地想,好在昨晚沒去挖那架殘骸,可能機艙內有危險的東西。 我把想法說出來,胡亮就答:「你怎麼不早說?要不昨晚我跟你去挖一挖,沒準兒能挖到吃的。」 「我看是會挖到屎吧?」我不以為意。 韓小強無心調侃,害怕道:「快走遠一些,這枚炸彈翼尾是壞的,隨時都會爆炸。」 我和胡亮再大膽,也不敢輕易去動那枚炸彈,不用韓小強催促,早就遠離了那裡。回去的路上沒什麼特別的情況,我們在天黑前搜尋了一番,什麼人也沒看到,於是又往山洞的方向走回去。太多的飛機在喜馬拉雅山上墜落,如今能遇到楊寧,我希望也能遇到其他戰友,可至少今天沒有別的發現了。 韓小強趁天還沒黑,凝望鉛色的天空,想要找尋剛才日本鬼子跳下來的飛機,可天空中只有棉花一樣的雲奪,看不到一架飛機。其實,飛機如果路過上空,我們都能聽到飛行的聲音,剛才之所以沒聽到,是因為冰雹砸在機艙時,我們的聽力受損了,當時的風聲也掩蓋了飛機的聲音。 我在雪谷裡待久了,頓時寒氣再次侵入心肺,難受得想要暈倒。可韓小強卻一直在望著天空,有意拖延時間,更讓我納悶的是,連胡亮也跟著抬頭望天。我懊惱地停下來,轉身歎了口氣,跟著望向天空,想看看天上有什麼東西,值得他們這麼出神地站在冰天雪地裡。 當我仰起頭,馬上就看見鉛雲裡有一團黑色的雲朵,它就飄在山頂上,十分顯眼。那朵黑雲給我們一種視覺上的錯誤感知,就好像它在頭頂上,隨便一伸手就能夠到它。黑雲裡還有金紅色的光芒,一閃一閃的,有那麼一會兒,我覺得黑雲並不是雲,也許是一種罕見的鬼魂。 那時候,我們儘管受過科學教育,可或多或少有些老思想,相信世界上有鬼。那黑雲神秘地出現在上空,又曾撞過我們的C-47飛機,每次一見到它就有些心慌意亂。我很想爬到山頂,把那朵黑雲摘下來,仔細研究。可雪山少說有5000米高,沒等我爬上去,不僅天黑了,黑雲也早就跑掉了。 「回去吧,別看了。」我招呼道,「好在這黑雲飄得老高了,要不落到雪谷裡,那就糟糕了!」 韓小強最先望天上,他懷疑道:「黑雲也許能落到谷裡吧,我剛才……」 「我剛才也看見了,黑雲是從谷裡慢慢升上去的。」胡亮搭腔道。 「真的?」我不相信地又抬頭看了一眼,可黑雲已經不見了。 雪山黑得很快,轉眼鉛色的天空就變成了水墨色,再一眨眼就變黑了。天一黑,哪裡還分得白雲和黑雲,於是我就催他們倆趕快回去,別裝文人騷客在雪谷裡賞雲了。胡亮不放心地回頭看了躺在雪地裡的炸彈,然後就跟著我走回去,可韓小強更不放心,幾乎是三步一回頭,也不知道他在擔心什麼。 回去的路上,我們快要到達山洞時,夜裡的風雪就越刮越大,每一步都消耗很大的體力。韓小強身體最虛弱,快要暈倒時,是胡亮接住了他。我看這情形很費解,胡亮什麼時候那麼關心韓小強了,他不是最喜歡和女人親近的嗎?以前要是我暈倒,胡亮頂多拖著我回去,怎麼可能扶著。 我摸黑走回去,看不到雪谷的盡頭,即便在天亮時,盡頭處也是迷濛一片,如同夢境一般。我琢磨楊寧的瘋言瘋語,她的話肯定不能盡信,但也不能都不信。再怎麼說,楊寧在極苦的環境下活了下來,手裡還有一份奇特的地圖,這都是鐵一樣的佐證。我恨不得立刻飛出雪谷,看看外面是否真有一架C-54遠程運輸機,還有那群欠揍的蒙面人。 張一城一直守著昏睡的楊寧,看我們這麼久沒回來,他急得直跺腳,可又不敢隨便丟下楊寧走出山洞。楊寧現在處於精神混亂的階段,單獨留下她,也許她會一個人走到別處去。因此,張一城只能不時地走到洞口,不停地張望我們是不是回來了。當看到我蹣跚地走回來時,張一城就從火光搖曳地山洞裡邁出來,大罵我們怎麼現在才回來,他還以為我們死了。 我搓掉臉上結著的米粒冰雪,哼了一聲:「你就這麼想我?」 張一城懶得理我,向後面望了望,然後說:「胡亮,你扶著韓小強幹嘛,他自己沒有腿?讓他自己走!」 胡亮沒有作聲,吃力地把人扶回洞裡後,趕緊讓韓小強喝了點熱水。從扶人到餵水,我和張一城想插手都不行,搞不懂胡亮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體貼了。我蹲下來看了看昏睡的楊寧,她依舊沒什麼起色,可依舊掩蓋不了她的美麗。在所有的女飛行員中,楊寧是最漂亮,也是最棒的一個。多少美國飛行員想要追求她,都被她婉拒了,似乎早已心有所屬。如今楊寧落到這步田地,要是被其他戰友看見,肯定爭先恐後來救她,哪像我這麼不懂珍惜機會。 我確認楊寧依舊睡著,然後就想烤火,驅散剛才的寒冷。可我屁股還沒貼地呢,張一城卻把我拎起來,大聲道:「劉安靜,你給我出來,我剛才有個大發現!」 「剛才?你剛才不是守在山洞裡嗎?難道你趁我們離開時,跑到哪裡逍遙去了?」我立刻興師問罪。 「你他媽這什麼話?我是那種不服從組織的混球嗎?」張一城氣道,「還不是你們這麼久沒回來,我看著山洞外面的鬼子不順眼,想要把他挪遠一點。你猜後來怎麼著?」 我這才想起來,剛才回來的時候,沒看到鬼子的屍體,差點就把這事給忘乾淨了。幸虧我也沒有想起這事,否則又被嚇一跳,肯定會誤以為鬼子詐屍跑掉了。張一城看我目瞪口呆,以為被嚇住了,接著他就吹噓所謂的驚天發現。 第15章 入夜後的驚叫聲 就在我們雪谷後面搜尋,以防還有其他人在附近時,張一城把鬼子的屍體拖了離洞口很遠的地方。那裡有數塊高聳的黑色巨石,有點像五指山,夜裡看過去好似一隻怪獸的爪子。張一城沒想太多,丟了屍體就想走,卻發現雪上的有一個很大的墳包。 說是墳包,其實不然。只不過白雪堆積,形成了墳包的樣子罷了。早些時候,雪谷被空氣團撞擊,山沿上的雪都像瀑布一樣流下來,山谷裡很多這樣的雪包,並不算稀奇。可那黑色巨石邊上的雪包竟有是紅色的,在白色的雪地裡十分顯眼。張一城疑惑地停住腳步,先看了看四周,沒看到異常的情況,接著就想把雪包扒開。 這一扒可不得了,竟扒出了一隻肥碩的雪豹,比平常的雪豹要大兩倍。雪豹是一種很罕見的豹子,是高原地區的巖棲性動物,常出沒在海拔5000米高山上。然兒,張一城覺得毛骨悚然,因為雪豹渾身血淋淋的,頭已經不見了。 張一城出身於獵戶人家,在青海與甘肅交界的祁連山長大,自小就擅於獵殺飛禽走獸。對於各種猛獸的習性,張一城可以說是瞭如指掌,但他從不知在高原山區上誰能輕易殺死靈活凶狠的雪豹。後來,張一城扒了好一會兒,才在雪包的深處扒出雪豹的頭顱,看樣子是被硬生生地拔斷的。光從雪豹的屍體來看,它幾乎沒有反抗的機會,瞬間就斃命了。 張一城馬上明白過來,山洞就是雪豹的巢穴,難怪一直沒看見野獸回巢,原來它已經命喪黃泉了。我們走過這邊時,曾看見雪地上有幾個腳印,可沒走幾步那腳印就消失了,像是踩出腳印的東西神秘蒸發了。如今看到橫屍的雪豹,張一城才想起那些腳印是雪豹所為。 可當時剛下過大雪,即便你會輕功,也會在雪地上留下腳印。雪包的地方離腳印那麼遠,少說有百來米,雪豹又不會飛,它怎麼會死在那裡。如果有人殺了雪豹,再扔到那邊,也要走過去啊。張一城覺得很奇怪,世界上應該不會有什麼大鳥,能夠刁得動那麼肥大的雪豹。從斷頭位置觀察,也看不出是被咬斷,還是看斷,似乎是被強行拉斷的。 我聽完這個說法,一點兒也沒害怕,反倒拍著大腿說:「你傻啊?雪豹全身是肉,你就這麼丟在外面?趕緊拿回來烤著吃,總比吃壓縮餅乾強多了!」 張一城聽我這麼一說,也猛拍腦袋:「媽的,我怎麼把這事忘了!」 胡亮聽說有雪豹,便打定主意,要和張一城去把雪豹的屍體拖回山洞裡,想來他也很餓了。韓小強還很虛弱,楊寧也未甦醒,我就留下來照顧他們倆。胡亮出去時,還對韓小強噓寒問暖,比對楊寧的關心都要多一點。我狐疑地看著胡亮跟張一城拿著槍走出去,又困惑地看了看韓小強,搞不清楚這其中有什麼秘密。 待他們出去以後,我就去摸了摸楊寧的頭,不知何時,她竟然發燒了。我立刻燒了一口盅水,給楊寧餵下,她還有點意識,會主動去嚥下溫熱的水。我不由得感慨,楊寧她被折磨了三個月,能活下來真是個奇跡,換作是我可能早死了。楊寧喝了些熱水,終於慢慢地睜開了迷離的眼睛,然後呆呆地望著我。 「你還好吧?」 沉默片刻,我才說出一句可有可無的話,但楊寧並沒有回應,似乎被剛才的日本鬼子刺激到了。我也沒強迫楊寧,她精神不穩定,不回答可以理解。倒是韓小強靠在山洞的最裡面,一直哆嗦著念些什麼,像唐僧在念緊箍咒,頭疼的要命。我本來也不怎麼舒服,聽韓小強念個不停,恨不得變成聾子。 「別念了,行不行?」我最後煩了,就吼了一句。 韓小強看了看我,咳嗽了一聲,然後說:「那組數字……1417060255,我想我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了!」 那晚,夜裡風雪交加,我們躲在雪豹的巢穴裡,交換了所瞭解的信息,這才得出一點頭緒。韓小強一開始並沒有告訴我,那組神秘的數字有什麼含義,而是先說他怎麼進入航空戰隊的——韓小強是黑龍江人,後來去上海唸書時,碰到日本人侵略上海,他就跟隨難民一路退到成都。韓小強就是在那考入了中國空軍航校第十二期的。可那時中國要什麼沒什麼,所以中國空軍從第十二期開始,全部都是送到美國培訓。 那時候,因為蘇日關係緩和,以及蘇德交戰,中國空軍方面與蘇聯並沒有多少聯繫。韓小強在此前跟蘇聯學過無線電技術,在中國空軍航校裡也是學這門技術,並不是駕駛技術。因此,從第十二期開始,也不是每個人都去了美國培訓,學無線電等技術的人有一小部分仍舊是在中國境內學習。 韓小強有個朋友是第十三期去的美國,那個朋友叫戴飛龍。戴飛龍和我一樣,都是坐客輪去美國,回來時因為日美戰爭的關係,就不能再走太平洋了。戴飛龍和其他人一樣,必須從大西洋、印度洋繞彎子,這樣才能回國,而且用的交通工具就是飛機。 沒錯。當年很多美國「借」給中國的飛機都是我們一路開回來的,這也是我們培訓課程裡的最後一關。戴飛龍是學轟炸機的,當時第十三期學運輸機的戰友已經先飛了,他們過了幾天才由美國空軍帶去田納西州的孟菲斯飛機製造廠,接收了五架B-25轟炸機。 戴飛龍跟韓小強吹過牛,當時他進入裝配車間,整個人都沙傻了。車間裡全是流水線裝配,一個多小時就能裝配出一架B-25轟炸機。在戴飛龍他們試飛後,工廠、軍方、戴飛龍三方才簽字,正式交付了B-25轟炸機。在交付的時候,戴飛龍曾看見一架在那時很稀罕的遠程運輸機——C-54。那架C-54由美國人駕駛,和戴飛龍一起飛往中國,走的路線完全一樣。 開飛機到中國的路線很長,途中免不了遭遇戰火,因此飛行員們有一套自己的自保方法。一般,飛機起飛後,報務員或者副駕駛檢查「敵我識別器」之後,要拿出方格坐標圖。在這個坐標圖上,橫格是以A、B、C、D、E、F……標出,縱格是以1、2、3、4、5、6……標出,無論是誰,一旦在空中發現敵機,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用第四頻道將發現日機所在「方格」位置通報,以便讓所有在空中的友機判定自己是否處在敵機攻擊的方位。 我聽到這裡,恍然大悟,難怪覺得那組數字有問題! 所謂「1417060255」,就是我們初期使用過的那張方格坐標圖裡的一個地理區域。因為我們中國飛行員有的英文好,有的不好,所以就把A、B、C、D……依次念為01、02、03、04…… 一個方格區域的形式是兩個字母在前面,兩個數字在後面,14、17就是N和G,代表橫格線路,06和025就是數字,代表豎格線路。後面的5就是任務代碼,以免被不同任務的友機錯誤地接收信息。141706025的區域在方格坐標是喜馬拉雅山北帶,而那次的數字5就是戴飛龍那批駕駛飛機到中國的任務代碼。 「你是說……」我想到這兒,渾身涼了,儘管身體早就涼了。 「戴飛龍那批回國的飛機裡,有一架墜毀在喜馬拉雅山上,因為戰事正緊張中,為了不動搖軍心,所以這事沒有宣揚出去。那架飛機就是遠程運輸機C-54!」韓小強呼吸急促,「你知道的,如果飛機遇難了,無線電還能用的話,為了被準確救援,就會報出失事位置,以及那次任務的代碼。」 「所以開C-54的美國人會報出1417060255跟路過友機求救?」我心寒地問,「可你那戰友是幾時開飛機回國的?」 沒等韓小強回答,山洞外面就響起一聲驚叫,穿透了夜裡的風雪,楊寧也被嚇得蜷縮成一團。 第16章 遺書 胡亮和張一城在外面拖雪豹的屍體,許久還未回山洞,聽到一聲驚叫,我就暗想壞了,他們難道出事了。雪山夜裡的風聲很大,我分不出那聲叫喊是誰發出的,也分辨不出男女聲。當時,我顧不得聽韓小強講故事,抓起手電就衝出山洞,留下韓小強照顧楊寧。 喜馬拉雅山一入夜,就進入了一個極寒的地獄世界,我幾乎寸步難行,感覺嘴裡的唾液都結冰了。手電的光線本來是直的,在雪夜裡竟被狂風吹得跟折斷了一樣,更別提靠它照明了。我在雪谷裡憑著感覺,竭力睜眼找人,可看到的只有黑色棉絮一樣的飛雪,根本看不到胡亮他們帶的手電光。 可能你們會說,怎麼這麼傻,找不到人,不會喊嗎?可喜馬拉雅山的夜裡很危險,倒不是擔心喊聲引發雪崩,而是你一張嘴,風灌進肚子裡,能讓你腸子都凍黑了。我都是戴著面罩出來的,不然脫皮的嘴唇還要再脫一次。我曾想,就這麼算了,不如回到溫暖的山洞,起碼不會被凍死在雪谷裡。 在那個環境裡,高尚的思想往往會被未知的恐懼打倒,聖人只存在於理想的故事裡。我曾要退怯,但還是走到了雪谷的前方,也就是張一城說過的五爪黑石那邊。我走到那邊後,一個人也沒發現,趴在地上看了看,還有些許紅色的雪露在表面,斷頭的雪豹就埋在下面。可是,附近卻不見胡亮和張一城。 一入夜,有的野獸就會歸巢,可有一些非常兇猛的野獸只在夜裡出沒。我擔心胡亮他們出事了,再也按捺不住,想要用原始的方法找人。口剛要張開,我就看見前面隱約有個亮點,那可能就是一支手電在冒光。我握著手電奔跑過去,不自覺地喘了口氣,結果風雪吹進嘴裡,把兩塊肺刺得劇痛不已。 當我奔過去時,約摸跑了百來米,雪地裡真的有一支手電,它已經被埋了一半。那支手電是張一城的,因為擔心能源不夠了,所以胡亮和張一城出去時只開了一支手電。我看見手電斜插在雪地裡,心說糟糕了,都知道在喜馬拉雅山上必須守住光源,否則就是死路一條,他們不會輕易丟下手電,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出事了。 我懊悔不已,早知道跟著一起出去好了,多少有個照應。誰想到,這麼近的距離會出事,我還在想他們什麼時候才把雪豹拖回山洞裡呢。雪谷有幾個拐彎的地方,手電就掉在離前面一個拐彎處不遠的地方。我把手電從雪地裡拔出來,搓掉上面的雪,然後就關掉它。在這種地形裡,看腳印根本沒用,基本是剛走出一步,腳印就馬上被飛雪填滿了。 到過喜馬拉雅山北帶的人都知道,夜裡的天氣變化多端,由已惡劣的天氣為主。在這種情況走出去,很容易迷失在雪山裡,找不到回去的路,凍死在無人路過的雪地裡。我把張一城的手電揣在懷裡後,就琢磨要不要回山洞了,這樣跑太遠了,也不是辦法啊。萬一韓小強看我們都沒回去,著急地跟出來找人,楊寧豈不是要落單了。楊寧現在精神有問題,如果讓她一個人跑出來,肯定很難再找到她了。 想來想去,我就決定先回山洞那邊,也許胡亮他們已經回去了。在今天看來,我的種種決定都很自私,然而在特定的環境裡,犧牲自我有時是愚蠢的。如果我死了,韓小強和楊寧不可能走得出雪山,他們兩個的身體最虛弱。張一城有雪山打獵的經驗,有他在,胡亮的安全係數比楊寧還大。 命運總喜歡捉弄人,我剛一轉身,就聽山兩邊的山沿上有咿呀的響聲。照理說,在呼嘯的高原雪山上,只能聽到風聲,兩個人對面說話都要對喊,咿呀聲很難聽到。可當我一抬頭,馬上就愣住了,在山崖上居然有一個龐然大物,像一隻巨大的老鷹棲息在陡峭的巖壁上。 那是……我足足愣了一分鐘,好不容易才緩過來——有一架飛機在山崖上! 這個發現讓我熱血沸騰,飛駝峰航線的只有我們,過喜馬拉雅山的也只有我們,墜落在高原雪山的更只有我們。夜裡,我看不清飛機的樣子,不知道它在上面待了多久。在飛雪的朦朧中,我只看見飛機的輪廓在搖晃,應該是受到飛雪衝擊的緣故。白天時,空氣團過境都沒有把飛機弄下來,可見飛機被什麼東西吸附住了。 說實話,那一刻我很激動,儘管深知戰友沒有活下來,只能找到他們的屍骨,但我仍不能平復情緒。就算不能帶他們活著離開,起碼能讓他們有一把黃土蓋在身上。我仰著頭估摸算了算,飛機已經嵌在兩三百米的山崖山,徒手絕不可能爬上去。我現在也不敢久待在下面,萬一飛機掉下來,肯定要把我砸成肉餅。 就在我退後幾步時,我瞥見山崖上的飛機有閃光,比手電還要亮一點。我被那光線晃了晃眼睛,頓時更激動了,難道說飛機上還有人,莫非是同一批飛出來的戰友。為了確認那是不是同一批飛出來的飛機,我把兩支手電都打開了,一齊照到巍峨的山崖邊上。可是,手電的光被飛雪反彈了,只照出十多米就沒了影子。我脖子都仰酸了,好不容易依稀分辨出飛機的尾部在冒煙。 我們的飛機是昨晚墜毀的,在夜裡爆炸起火了,但經過一夜也被雪吹滅了。因此,那架飛機可能不是我們那批一起出來的,很可能是今晚才出動的友機。我怕還有生還者,沒敢馬上跑開,而是站在遠處張望,想法子怎麼上去。飛機搖了好幾下,有幾次幅度很大,可就是不摔下來。我也巴望它別摔下來,否則上面的戰友沒死,飛機摔下來也得死。 正當不知如何是好,飛機上傳下來一聲驚叫,原來我在山洞裡聽到的聲音,就是從飛機上發出來的。那聲音很難搞清楚,是人在叫,還是風吹進機艙發出的聲響。為了確定上面還有沒有人,我破例朝上大吼了一聲,希望得到回應。可吼聲被風雪蓋住了,如果飛機上面有人,很難聽得到。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手電晃下去,總有機會讓飛機上的人看見,剛才好像就有人用手電往下照。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我整個人杵在雪地上,身上很快就覆了一層厚厚的雪。飛機搖了好幾下,慢慢就變穩定了,可能被冰雪凍住了。不過,我還是想不通,一架那麼大的飛機,它是怎麼嵌在山巖上。照理說,一頭撞在山上,不是該掉下來嗎。當然,這個疑問在那時候也沒人回答,我也沒興趣弄清楚,只想要確定裡面有沒有倖存者。 真正過去的時間並不多,其實只有幾分鐘,可在那時候我卻覺得像一天一夜。我幾乎忘了胡亮和張一城,不過他們的手電既然掉在這個方向,想來他們可能也發現了山崖上的飛機。風雪越來越大,飛機穩定後,又被吹得搖擺不定了。我站在下面都感受到一股壓力,想要再走遠一點,卻發現雙腳麻木得走不快了。 這時候,山下有個石塊一樣的東西砸下來,我以為是飛機要掉下來了,趕緊蒙頭縮在雪谷的角落裡。可是,掉下來的只有幾堆雪塊,還有那個石頭一樣的東西。話說回來,那不是石頭砸下來的聲音,在雪山上石頭砸下來的聲音幾乎聽不到,要麼就是很沉的聲音。剛才東西砸下來,叮叮咚咚的,應該是一個金屬盒子。 等那東西落在雪地後,我就拖著兩隻很重的腿邁過去,在手電的光線裡,那是一個美國的雪茄鐵盒。盒子表面的商標已經褪色看不見了,漆皮也被凍掉了,看得出雪茄鐵盒已經在雪山沉睡了很長一段時間,否則幾天的時間不可能凍成這個樣子。我撿起雪茄鐵盒就急忙走到一邊,生怕還有東西砸下來,然後就心急火燎地要打開雪茄鐵盒。 在美國培訓時,我並沒有染上抽煙的習慣,只是在雪山上要吃的沒吃的,要喝的沒喝的。一看見雪茄,我就想死前抽一根,媽的,也享受美國人的待遇。怎知,我好不容易打開雪茄鐵盒,裡面一支雪茄都沒有,只有幾張破紙。 「唉,破紙就破紙吧,能當燃料都是好的。」我抓出被折疊起來的紙,剛想要收進口袋裡,又馬上僵住了。 誰那麼無聊,會在雪茄鐵盒裡放幾張紙,難道是遺書?我們自從入行了,都知道下一秒可能就要死了,很多人都事先寫好了遺書,以及如何交代後事,就如三個月前失蹤的楊寧那樣。一想起這事,我的心裡就發酸,沒有猶豫,當即就展開了那幾張紙,在風雪的夜裡想要仔細地閱讀。 那幾張紙被風鼓動著,撲撲做響,有幾個地方很快就被吹破了。我腋下夾著手電,本想把紙上的內容看清楚,可一看就傻眼了。 第17章 降落傘 雪茄鐵盒裡是不是遺書,我不清楚,因為那上面的文字沒一個是我認識的,全他媽是俄文。如果換成英文,我起碼還能一知半解,俄文就像天書一樣,完全看不懂。韓小強在進入空軍航校前,曾跟蘇聯的科研人員學習過,應該是我們幾個人裡唯一瞭解俄羅文的人。我怕風把紙吹破了,趕緊把紙又疊回雪茄鐵盒,打算帶回去給韓小強看一看。 那架飛機依然嵌在山崖上,我的好奇心終於被嚴寒打敗,不得不考慮退回山洞裡。別到時候沒找到胡亮和張一城,倒先把我自己丟了。那架飛機估計是老毛子的,蘇聯人早就從中國撤退了,不可能是最近墜落在喜馬拉雅山上,肯定是蘇日關係緩和前就掉在這裡了。老毛子比中國人耐寒,連他們都沒有逃出茫茫的高原雪山,我們是否能成功呢。 可那飛機好像不想讓我走開,腿一邁,上面又掉了個東西下來。這個東西比較重,一落地就撞出「砰」的聲音,我遲疑了一會兒,然後才把那東西拖到一邊。我看了看,那是一個降落傘包,也是蘇聯人的。傘包被凍得脫毛了,還有一層薄薄的冰塊,我拿手電打了好幾下才敲破那層冰膜。 降落傘包的外表舊了,裡面卻還是好的,即便沒用處,也能當燃料。雪豹的那些干糞肯定不夠用,如果燒一夜,就能全部燒完了。我捧著降落傘包,不想再耽擱了,起身就要走掉,可飛機上又掉了一個東西下來,這一次東西都和前兩樣不同。那是一根麻繩索,末端幾乎碰到雪地上了,可見繩索有多長。 「難道上面還有人?」 我心疑地再一次望上去,那飛機上的東西都是很久以前的,如果飛機撞在山崖上還有倖存者,那麼過了這麼久肯定也死了。我不大相信上面還有人,可是那飛機還在冒煙,又不時地閃過幾道光,現在又掉了這麼多東西下來,不管是誰,心裡的想法都會被動搖。垂下來的繩索被風吹得一晃一晃的,像是在朝我招人,叫我爬上去。 又過了一分鐘,我才打破了謹慎的念頭,走過去拉了拉粗大的繩索。那繩索的上端在山崖上,無論我怎麼使勁,它就是拉不下來,想必有人把另一頭繫在一個很穩固的地方。可有繩索也沒用,我這樣愣頭愣腦地爬上去,不摔死才怪。上面明顯有古怪,想要引誘我上去。這事讓我想起了民間說鬼故事,通常鬼魅就是通過這種方式把人引入危險的地方,然後再害死那些人。 好不容易,我才下定決心,不管怎麼誘惑,都不會爬上去,也沒那個能耐。人啊,有時候少點好奇心,命才會長久。多管閒事的,往往死得最早。 這時候,我轉身要走回雪谷裡的山洞,僥倖地希望胡亮和張一城已經回去了。要是他們沒回去,我真不知道去哪找他們。虧得幸運女神眷顧,雪谷前方閃過兩個人影,我轉身前看見了,趕緊又轉回來。那兩個人影慢慢移動過來,在那時候,我就認定他們是胡亮和張一城,完全沒想過那也可能是日本人。 好在那兩個人真是胡亮和張一城,並不是日本人,要不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那兩個人一走近,我就憋不住了,一肚子火地奔過去問他們到底幹嘛去了。張一城的臉擦破皮了,血還流出來,就被冰雪凍住了。胡亮雖然沒受傷,但也一身狼狽,看得出他們倆都吃了苦頭。我的火再大,也被這情況熄滅了,所以就轉口問他們去哪了。 張一城不管風雪多大,張口就罵:「媽的!剛才我們去拖雪豹的屍體,你猜,我們看見什麼了?」 「這我哪知道!」我用面罩蒙著口,不敢大聲說話。 還是胡亮爽快,他直說:「我們剛才出去,就看見一個人,是一個女人。所以我跟老張就追出去,他手電掉了,我本來想撿的,可老張跑太快了,我怕和他走散了,就沒去撿手電,因為自信能追得上那女人。沒想到越追越遠,我看實在太遠了,怕出事,這才把老張拽回來。可還是太晚了,前面有個雪坡,我剛拽住他,馬上就被老張一起拉下去了!」 「我不是讓你別跟來嘛,你自己多事,怪得了誰?」張一城死活不認錯。 我眼下有大發現,他們又安全回來了,我也懶得計較了。不過他們說的那個女人,極可能就是在無線電裡呼救的陝西女人,她的身份到現在也沒搞清楚。喜馬拉雅山實在太神秘了,茫茫雪域裡,竟隱藏了這麼多未知的事物。我感歎了一下,然後就急忙把山崖上的飛機指給他們看,他們的反應和我一樣驚訝。 可是,我們出來太久了,為免讓韓小強擔心,於是就讓胡亮先回去報個信。胡亮摸透了張一城的脾氣,離開前囑咐再三,千萬別莽撞地順著繩索爬上去,還叫我看著張一城。哪想,胡亮一走遠,張一城就不顧傷勢,作勢要爬到山崖的飛機上。我光是抬頭看都覺得眼暈,哪有膽子爬上去,誰能保證飛機不會忽然掉下來。 張一城卻不管:「老劉,你就別騙自己了,有意思嗎?」 「怎麼?」我糊塗了。 「掉在雲南森林的都活不了,我們掉在高原雪山上,現在活著已經是奇跡了,不可能活著出去了!」張一城把我最害怕的事實講了出來,「現在趁還有一口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我不想做糊塗鬼!」 我被說得心服口服,沒法反駁,整個人都愣在原地,什麼也不去想。張一城看我呆住了,笑了笑,然後他搓了搓手套,抓住繩索就往上爬。雪山這面的巖壁都是梯形的,要爬上去其實不難,難就難在巖壁上都是冰雪,很容易打滑。嚴寒裡的繩索也容易斷裂,難以承受一百多斤的重量。 虧得張一城是祁連山的獵戶出身,自小爬過的雪山次數多了去了,爬起喜馬拉雅山竟如魚得水。祁連山比不了喜馬拉雅山,但祁連山上的險惡地勢也不少,獵戶們都是身經百戰。我一個人在下面張望,張一城很快就沒入風雪裡,不時地從我視線裡消失,好幾次都差點看不見他人影了。 張一城身上繫了我的手電,我怕他在上面出事,看不到人,所以才給他。我站在下面擔驚受怕,總以為飛機要掉下來了,可它就是倔強地嵌在山崖上。過了好一會兒,張一城就到了山崖的一半,可這時候飛機就真的大幅度傾斜,爬在巖壁上的張一城就滑了一下,直唰唰地往下掉。 胡亮挑到這個節骨眼上回來,一看見張一城掛在半山腰,他就斥責我:「你怎麼看人的,幹嘛讓他爬上去!」 我無力辯解,不想把張一城的話複述一遍,乾脆認罪:「現在事情都這樣了,你說怎麼辦?」 事實上,到了現在,沒有任何辦法了,胡亮也只能乾瞪眼。所幸張一城滑落十多米後,馬上又抓緊了繩索,這才緩住了墜落的趨勢。而飛機也懸在山崖邊上,搖搖欲墜,讓人望而生畏。胡亮看不下去了,大喊張一城快下來,別再逞能地爬上去了。可張一城像是著魔了一樣,強著往上爬,死了也不怕。 我抬頭看得久了,脖子就像斷開一樣,難受得要緊。停了幾分鐘,我都沒敢再抬頭,而是問一旁的胡亮:「楊寧和韓小強還好吧?」 「小韓急死了,差點就要出來找我們了。」胡亮漫不經心地回答,眼睛還盯著雪崖。 「我以為你們出事了,總不能坐著等啊,誰讓你不留個口信!」我脾氣上來了,語氣就不怎麼好了。 胡亮自知理虧,就沒爭下去,反而問:「你剛才說撿了什麼東西?是從飛機上掉下來的嗎?」 我點點頭,把背著的降落傘包,還有雪茄鐵盒都遞過去,讓胡亮開開眼界。當胡亮看到那些東西上的俄文時,眼睛就大了,換作誰都一樣。駝峰航線是我們首先飛躍的,沒聽說蘇聯到過這裡,他們來這裡也沒用啊。聯想起那個覆蓋著炸彈的降落傘,也是來自蘇聯,我們越發肯定喜馬拉雅山上是飛機的葬身之地,也許我們就不該打擾神聖的雪山,要不就不會落到這般田地。 胡亮看完後把東西還給我,然後說:「盒子裡的東西待會兒給小韓看一看,可能上面不是遺書,八成是說飛機為什麼墜毀在這裡。」 「不會吧,墜落事故的原因怎麼可能寫在紙上,他們哪有時間,飛機裡另有東西記錄啊。」我不信。 就在這時候,張一城從上面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告訴我們他已經爬到山崖上的飛機裡了。我從鐵盒的事情回過神來,想要聽一聽張一城有什麼發現,胡亮的想法也一樣。不過,上下距離太遠,又有風聲干擾,我們不可能隔空喊話。好奇心是一種難以控制的慾望,我竟然起了衝動,想要一起爬到上面看個究竟,哪怕死了都願意。 然而,我衝動地想要抓住繩索時,就覺得小腿被什麼東西抓住了。我低頭一看,卻看得不清楚,只好蹲下來。寒夜裡,雪谷裡沒有光線,我藉著胡亮身上的手電,才勉強發現左邊小腿上的東西是何物,但卻立刻遲疑住了。 第18章 十個月亮 纏在我小腿上的是一條圍巾,它被風雪刮過來,人就感覺被什麼東西抓住了。雪山上又沒人,我嘀咕了一句,把圍巾抽起來,凝視了一下。一瞬間,我覺得血液凝固了,那條圍巾是格雷的!我們的C-47運輸機墜毀前,格雷堅守到最後,可在C-47運輸機的殘骸裡,卻找不到他的屍體,也沒看見他跳傘。 那條圍巾很特別,格雷參加過中途島海戰,圍巾上的圖案和文字就是為了紀念那場海戰。我是副駕駛,那晚和格雷坐得那麼近,當然認得他的圍巾。還有一件事,那就是我曾看見友機遇到真空袋而墜機,把自己的圍巾扔出飛機外,想要紀念戰友,那時圍巾就被衝上來黑雲燒成灰燼了。後來,我曾戲謔格雷,讓他把圍巾給我戴上,因此對圍巾的樣子早就瞭然於心。 胡亮聽我一說,便問:「你確定?」 「廢話!我不確定會跟你說?」我哼了一聲,「怪了,格雷沒跳傘,屍體又不在機艙裡,他到底去哪了?」 現在張一城還在山崖上,胡亮提議暫且把圍巾的事情放到一邊,別到時候連張一城也不見了。我點頭同意,於是又仰起僵硬的脖子,觀察嵌在山崖上的飛機。張一城爬到上面後,手電就沒光了,不知道是關了,還是沒電了。等了好一會兒,張一城都沒有動靜,我忍不住就又喊了一聲,可依舊沒有回應。 那架飛機並不是嵌在雪山頂上,而是在離地面幾百米的巖壁上。由於光線照不到,那裡的情況很難看清楚。我想,既然飛機不會掉下來,可能上面有一處比較平坦的地方,就如階梯式的山體。現在只能期望飛機繼續穩固地待在上面,否則飛機摔下來,張一城也在劫難逃。胡亮和我一樣著急,他一直用手電朝上面晃,催促張一城給點反應,可還是沒下文。 「會不會隔得太遠,他看不見也聽不見?」我捂著面罩疑問。 胡亮眉頭一皺:「可能吧。對了,你說你原來看見上面有燈光,還有人喊叫?」 我變得不那麼確定了:「我是聽到過幾次,也可能是風聲,或者看走眼了。」 良久,胡亮木然地看著我,什麼都沒說,轉而繼續盯著上面。我估摸算了算,現在走出山洞快一小時了,本來可以在山洞裡美美地吃雪豹的烤肉,如今卻在這裡被凍成了冰棍。我漸漸有些頭疼了,不是思想上的疼,而是肉體上的疼。可能寒氣侵蝕得厲害,這時候再堅強的意志力也沒用。很多理想化的角色都在只故事裡,真正到了嚴寒的高原雪山,鐵人都會變冰人,說不想山洞,那就是虛偽地說謊。 胡亮臉色也好不到哪去,看到我不停地哆嗦,他便說:「要不你先……」 這話還沒說完,山崖上就啪、啪、啪地砸一一個東西,我們狐疑地走過去一看,又是一個雪茄鐵盒。我心說,搞什麼鬼,難道飛機上全是雪茄鐵盒,老毛子就這麼愛抽雪茄嗎?由於指出前看過鐵盒裡的疊紙,我對第二個鐵盒裡的東西不感興趣了,反正看不懂。胡亮覺得新奇,打開來看了看,這一看他就奇怪地「咦」了一聲。 「怎麼了?」我一邊問,一邊想有什麼好奇怪的,不是紙就是雪茄嘛。 胡亮把雪茄鐵盒裡的東西掏出來,看完就遞給我,那的確是一張紙,且皺巴巴的。我懶洋洋地放近眼睛瞧了瞧,媽的,這不是蘇聯人寫的,是張一城寫的。紙上歪歪扭扭地寫著:「操上傢伙,快上來!有發現!」筆跡不是用墨水寫的,而是用火燒後出現的煙灰寫的,所以一下子就被風雪吹不見了。 張一城丟下紙條,催我們上去,肯定有理由。如果不是大發現,他不會讓我們一起犯險,畢竟這雪山的山巖沒帶攀山工具,光憑一根繩索很難安全地爬上去。可我又不是祁連山的獵戶出身,很少爬險峻的雪山,要是沒冰雪,溫度沒那麼低還可以試試。胡亮是什麼出身,我還不知道,他也沒跟我說過,只知道他以前是開客機的。看胡亮的樣子,躍躍欲試,和剛才不同意爬上去的樣子天差地別。 就在我猶豫時,張一城又丟了一個雪茄鐵盒下來,上面寫著:「媽的,快點上來!這裡太奇怪了!」 胡亮爬上去前,特地把手電交給我,囑咐我不願意上去的話,就馬上回山洞,不要一個人在雪谷裡。胡亮雖然謹慎,好奇心不強,但這種時候卻最偏向冒險。我總不能把人打暈了,現下只能由著他們折騰。眼看胡亮真地抓著繩索爬上去了,我就開始坐不住了,或者說站不住了。那種環境比地獄還可怕,雪夜裡我不知道該回山洞,還是繼續在雪谷裡等他們爬下來。胡亮越爬越高,逐漸地,我慢慢地看不到他的人影了。 孤零零地,我一個人仰著脖子站在雪山下,萬分糾結。爬上去,還是離開,看似普通的抉擇竟難以取捨。一邊是山洞裡的韓小強和楊寧,一邊是胡亮和張一城,每一邊都處於危險中。雖然韓小強和楊寧窩在山洞裡,還有火源取暖,但沒準還有其他的雪豹在四周,楊寧精神不穩定也會做出瘋狂的事情;張一城和胡亮的情況就不用說了,傻子都知道上面危機四伏,而且我總覺得上面可能還有別的人,這是一個誘惑我們爬上去的圈套——可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 思想掙扎了片刻,我還是無法離開,張一城的話言尤在耳。沒錯,我們是很難活著走出去了,一切都是在騙自己,無非延緩死神的腳步罷了。如果能輕鬆離開,那數不清的戰友就不會消失在駝峰航線上了。不如趁現在還有一口氣在,能弄清楚一些謎底就去做,好歹努力過了。 想著,我就走到山崖下,握住那根被風吹得搖擺不定的繩索,吃力地往上爬。 山巖雖然是梯形的上升趨勢,但那溫度和環境太惡劣了,我每爬上去一米就感覺肺部被人捏了一下。好幾次,我都有昏厥的感覺了,後來猛地咬了舌頭一下,這才清醒過來。爬出幾十米後後,我俯視了雪谷下面,那裡濛濛一片,什麼都看不見。那一刻,我更同意張一城的想法,活著走出去不可能,除非有一架飛機出這片「被上帝遺棄的地方」!楊寧那丫頭說的話不知是真是假,但願真有一架飛機在雪谷盡頭。 漸漸地,我爬高了,離那飛機也近了,這才看清楚那架飛機的機腹。機腹上沒有花紋圖案,只有幾個很大的俄文。機艙門已經打開了,繩索就從裡面伸出來的,不過繩索中間有幾個疙瘩,看得出他們沒有太長的繩索,這是幾根繩索結成的。我爬了好久,冰冷的身體還沒熱氣冒出來,有時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停了一會兒,我繼續抓著繩索爬上去,卻未看見張一城和胡亮,那兩傢伙都不想著伸手拉我一把。我不禁開始擔心了,難道他們爬上去都出事了,不然怎麼不聲不響的。就在我忐忑不安時,再一抬頭,飛機殘骸的上空竟有十個圓亮的銀球。那些圓球在渾濁的雪夜裡很明亮,無論風怎麼刮,它們也靜靜地待在空中。 「月亮?十個?見鬼了!」 我心裡奇怪,以前聽說過十個太陽的故事,卻沒聽過世界上有十個月亮。那十個銀球真的就像月亮一樣,在灰色風雪的渲染下,雪山上空就如同墜入了神話仙境裡。要不是冰冷刺骨的環境,我肯定想多看兩眼,無奈事態緊急,我得快點找到胡亮和張一城,所以就飲恨地沒去管那十個月亮。 又過了十多分鐘,我耗盡了氣力,終於順著繩索爬上山巖,攀進了那架顫抖著的飛機機艙裡。一進去,我就癱在機艙裡,動彈不得,可趴在地上的頭卻瞥見了驚人的一幕。 第19章 冰山上的來客 機艙裡早就破敗不堪了,還有很多穿孔,但都被人為地用殘破的鋁片,或者棉布堵住了。一團火在後艙尾部燃燒著,煙就是從飛機尾部冒出去的。飛機內部的設施全部被改動了,變成了一個棲身的居所,擺放的東西不乏毛巾、梳子、書本、碗、火柴,連槍械都有好幾支。艙內掛了很多肉乾,還有野獸的皮毛,可以當作保暖的衣服。艙內的內側還有一個簡易的地鋪,鋪子上堆著一床滿是污垢的被褥,枕頭用幾件衣服代替了。 張一城樂呵呵地靠在火邊取暖,嘴裡還啃著一坨來歷不明的肉乾,胡亮則在翻那些堆在角落的書本,到這時候還不看看書,讓人哭笑不得。我冷得不行了,剛才懸在半空中,肚子裡的尿都凍成塊兒了。顧不得多問,我就縮著身子,跑到火邊去烘熱身體,結果一靠近火,身上的雪就全化成了水,浸濕了全身。 「這裡真有人住?」我哆嗦地問,看著後艙著起的火。 「肯定有人住!」胡亮合上手裡的書,說道,「艙內的東西還是軟的,如果時間長了,沒人動它們,肯定變得硬梆梆的!」 「你看,這裡還有肉呢!可新鮮了!」張一城吃得很開心,「媽的,這肯定是雪豹的肉!」 我困惑不解,一邊烤乾身上的水份,一邊問:「誰會住在這麼高的地方?我在下面聽到有人驚叫,還有光線照下來,你們爬上來都沒看見嗎?」 張一城吃完後又戴上面罩,咧嘴道:「有你媽!飛機裡一個人都沒有。你聽到誰喊了?肯定是艙門脫落了,風灌進來才刮出響聲!還有啊,你是不是該戴眼鏡了,根本沒有人拿手電朝下晃,是艙裡的這堆火!」 我疑惑地看著機艙內,半天說不出話來,當真是看走眼,或者聽錯了嗎?可這裡分明就是一個住所,繩索的另一頭綁在飛機裡的駕駛座上,可見一直有人在這裡上上下下。最明顯的證據就是機艙內仍未熄滅的火堆,火總不可能自己點著,必須有人生起這堆火,而且是不久前燒起來的。 可以說,機艙內這些東西都是我們的救命稻草,難怪張一城急著催我們爬上來。為了這些肉乾、槍械、刀具、皮毛,真是死幾回都值得了。在別人看來,可能那些東西微不足道,但卻大大地給我們增添了走出喜馬拉雅山的希望。尤其是那些武器,能夠讓我們遇到危險時,有能力自保。 胡亮坦言,為了這些東西,值得爬上來。可機艙內肯定有人住,而且住了很久了,從艙內留下的東西就看得出來。這樣一來,問題就堆在眼前了,是誰住在這架飛機殘骸裡。他或者她為什麼要選這處地勢險峻的地方,難道不怕有一天失足摔死嗎?唯一的可能就是雪谷裡不太平,為了躲避野獸,或者其他危險的東西,這個人別無選擇地躲在了飛機殘骸裡。 那他或者她為什麼不找機會逃出雪山,非要留在喜馬拉雅山這處無人的境地裡? 胡亮靠著火堆,關了手電,聽我分析了一番,然後說:「我想,我知道為什麼了。」 「為什麼?」張一城哼了一聲,「媽的,別以為比我多認幾個字就厲害了!依我看,這裡是妖怪住的地方,要不什麼人能殺死這麼多頭雪豹!就算你有槍,都不一定能打中靈敏的豹子!」 我也覺得奇怪,難道雪山上有世外高人,可胡亮舉了舉手裡的一本書,對我們說:「答案就在裡面,這是一本日記!」 日記?我聽到這句話,腦海裡就閃過一個畫面——一個長毛的野人在寫字。在這種惡劣的環境裡,誰有心情寫日記,你當住在紫禁城裡嗎。雪山的溫度最高也在零下攝氏度,最低達到零下幾十度,墨水早就結冰了,哪裡還寫得出來。不過,胡亮不會騙人,既然那本書都在他手裡了,他又看過了,肯定不會假。 張一城雖然說話粗魯,但心思細膩,懂得胡亮不會瞎掰,於是就和我湊過去想看個究竟。胡亮靠近火堆,翻開了那本日記,讓我們仔細瀏覽。說是日記,其實是小孩子般亂塗亂畫,所有的文字和圖畫,都是用艙內燒出的黑漆火灰寫上去的。因此,我們看得很費勁,很多段落都要歪著腦袋想很久才看得出原來的字跡。 日本記載:這本日記的主人叫趙菲,出生在陝西西安市,在1910年便隨母親去了黑龍江。由於戰亂的關係,趙菲與母親失散,她也被一個老毛子帶去了俄羅斯。那個老毛子叫戈沃羅夫,他對趙菲很好,不僅教她識字,還和她結婚了。蘇聯在1922年12月成立後,戈沃羅夫就進了一個研究所,專門負責武器科技研究。 過了12年,也就是1934年時,研究所的人幾乎死光了,只剩戈沃羅夫一個人還活著。趙菲在一天晚上被戈沃羅夫帶上車,在一個私人機場裡上了一架飛機,逃出了蘇聯。當時,蘇聯方面派出轟炸機去圍追,戈沃羅夫的飛機原本要往歐洲方向飛,為了躲避蘇聯的追捕,便調頭飛入中國境內。 可是他們剛進入中國境內,馬上就到了一處雪山上,戈沃羅夫一開始以為飛到新疆的天山了,最後趙菲才確認他們到了喜馬拉雅山上。因為高原雪山的天氣變化,所以趙菲搭乘的飛機一頭撞向一座高聳的雪山上,追擊他們的飛機也在其他地方墜毀滅。所幸趙菲的那架飛機撞山時,是撞在一個平坦的山腰上,前方還有一個洞穴,飛機頭部被固定住了,因此整架飛機才嵌在山崖上,沒有滾落到雪谷裡。 飛機沒掉下去,飛機裡的人卻都受了重傷,只有趙菲一個人是皮外傷。過了一天,飛機裡的人全死了,包括戈沃羅夫。趙菲一個人擔驚受怕地過了幾天,這才用飛機上早就準備好的幾條繩索結起來,一個人爬下了雪山。趙菲跟隨戈沃羅夫在蘇聯生活了十幾年,曾在一座冰山上住了六年,因此很能適應喜馬拉雅山的環境。 在日記裡,趙菲寫道,她曾想離開喜馬拉雅山,可是這一帶的雪山有恐怖的東西在做怪。每一次,趙菲想離開,總會被逼退。好幾次,趙菲還看見一些西藏來的藏民在雪山上被殺害,可日記裡沒寫是什麼野獸所為。在那些段落旁邊,趙非畫了一個裸女,這和楊寧那份地圖上的裸女很相似。 在這裡,我有必要複述一遍,可能大家都不記得楊寧手裡的那份地圖了。我們在雪谷找到楊寧時,她身上有一份那份地圖,地圖北面畫了一個細小的裸女,裸女旁邊有一架飛機,雪山在地圖上被標為「聖母山」。聖母山上的每座雪峰皆以數字命名,以裸女為輻射,依次排開。據楊寧說,地圖上標的飛機就是C-54遠程運輸機的殘骸,她被蒙面人監視著,用了三個月的時間修理飛機。 「那小裸女是怎麼回事?我看這本日記上畫了好多次!」張一城奇道,「這個趙菲,腦子儘是淫穢的東西!」 我想起了楊寧的地圖,覺得日記和地圖裡的裸女同為一物,估計不好對付啊。可喜馬拉雅山上那麼冷,穿十件棉襖都會顫抖,不穿衣服的裸女不怕冷嗎。這裸女是什麼東西,趙菲畫了那麼多次,肯定不是臆想出來的,大概就是雪山上裡隱藏的神秘危險。仔細一想,有一隻雪豹被拉斷頭顱,屍體被拋出很遠的距離,這恐怕連最兇猛的黑熊也辦不到。 日記到了後面就開始沒有文字了,全是亂塗亂畫,像小孩畫的連環畫。有裸女、也有飛機墜的畫面、還有天上驚現的多個圓球等等。我們看到一半,馬上就接受不了了,原來早在駝峰航線成形以前,就已經有飛機墜落在這裡。趙菲若不是跟老毛子在蘇聯的冰山上生活了六年,恐怕她早就死了。飛機裡的武器、食物、火源全是趙菲一個人搞出來的,比男人強一百倍啊。有些武器可能是從蘇聯攜帶過來的,還有些肯定是從墜毀在雪山上的飛機裡找出來的。 「你不覺得奇怪嗎?飛機墜毀後還能活下來,為什麼不想辦法走出去?」張一城疑問。 「日記上不是寫了嗎,趙菲出不去了,這附近有危險!」我答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趙菲這傻女人為什麼要寫這個日記,幹嘛不多想想辦法!」張一城搖頭道。 胡亮鬆開緊皺的眉頭,回答:「你不想一想,趙菲1934年就掉在雪山上了,現在是1943年了,已經過去9個年頭了。一個女人孤單地在雪山上,找不到人說話,自然會有寫日記的念頭,自己跟自己傾訴。你看看日記,前面是文字,後面是圖畫,這是趙菲心理變化的過程,到後面她已經精神崩潰了。」 我點點頭,心想原來如此,難怪會有一本那麼厚的日記,這就是趙菲9年來在雪山上的生活記錄啊。雖然不是天天寫,但這近兩個磚頭後的日記本,已經快寫滿了。我們捧在手裡,不由地感受到日記本的沉重,既然趙菲九年都逃不出去,我們會有機會嗎? 這時候,張一城撓了撓帽子,摸著下巴問:「對了!我們的飛機飛行時,韓小強不是接到過一個陝西女人的求救信號嗎,會不會就是這個趙菲?」 第20章 內鬼 猛地,我這才想起來,雪山裡神出鬼沒的陝西女人,肯定這就是寫日記的趙菲!夜裡,胡亮和張一城追趕的女人,也是同一個趙菲!我們的C-47運輸機還未墜毀時,趙菲曾用無線電呼救,說有恐怖的東西在外面,當時我就推斷她可能在一架飛機裡,沒想到真被我猜中了。 這架飛機在高聳的山崖上,肯定是趙菲經過九年的摸索,好不容易才確定下來最安全的居所。那天趙菲呼救,肯定是有危險的東西出現在山崖上了,這也是我們爬上來卻沒看見趙菲的原因。那女人一個人在雪山待了這麼久,見到人沒有迎上去,反而逃跑,恐怕比楊寧的情況還要糟糕。 胡亮早就想到趙菲就是呼救的女人,因此一直在飛機裡找無線電設備,想要跟路過的友機求救。不過,我並不贊同求救的作法,戰友們忙著運輸重要的戰略物資,哪有空救人。要知道,那些物資關係到千千萬萬同胞的性命,關係到中國的命運,我們不能為了求生,而阻礙了駝峰航線的運輸任務。我是怕死,但如果死在雪山上,能換得戰略物資的順利運輸,那就是死得其所,死一千次都不怕。 胡亮還沒找到無線電設備,聽到我這麼一說,他就放棄尋找了。過了這麼多年,飛機上的無線電設備應該早就沒電了,天知道趙菲是怎麼發出求救信號的。張一城也同意放棄呼救,雪山上沒有起飛跑道,飛機不可能安全降落在這裡。就讓其他戰友不知情地飛過我們頭頂吧,在雪山上我們不會孤單,這裡有很多戰友陪伴著。 這時候,張一城一邊啃肉乾,一邊問我:「趙菲嫁的老毛子是什麼背景,居然能搞得到飛機,還要逃跑?」 我回憶日記上的內容,想了想就說:「戈沃羅夫是一個武器研究所的科研人員,後來研究所的人都死了,就剩他一個還活著。他肯定是研究所的內鬼,估計研究到什麼厲害的武器了,想要賣給別的國家。日記上不是說了嗎,戈沃羅夫原本計劃飛往歐洲,媽的,肯定是飛到德國去!」 「是什麼武器?我怎麼沒在飛機上看見?」張一城張望了一圈。 「誰知道是什麼,我們找到也沒用,你管那麼多做什麼!」我沒有興趣。 「可剛才日記裡說,老毛子飛到中國境內就馬上到喜馬拉雅山上了,你不覺得奇怪嗎?」張一城還在啃肉乾,然後繼續說,「趙菲一開始寫日記,頭腦肯定還正常吧,怎麼可能會記錯。但從蘇聯飛到中國,不是先應該到新疆,或者蒙古那邊嗎,怎麼都不可能一下子就到西藏了!」 我剛才也注意到這一點了,趙菲和戈沃羅夫的飛機墜毀在雪山上,追擊他們的飛機也在這裡失事了。他們的飛機從蘇聯飛過來,中途不加燃油的話,不可能飛那麼遠。如果是C-54遠程運輸機還有可能,但這些飛機都是小型飛機,還沒飛到西藏就先沒油掉下去了,怎麼可能出現在喜馬拉雅山上呢。 可惜趙菲不見了,戈沃羅夫也死了,要找到答案恐怕不容易。 我和張一城說話時,胡亮還在翻日記,看得津津有味。關於那本日記,我已經不再感興趣了,因為後面都是圖畫,看著很彆扭。於是,我繼續烤火取暖,烘掉身上的水份;張一城則繼續吃肉乾,還想打包一點回去給韓小強和楊寧。可是,胡亮卻忽然叫住張一城,叫他別碰那些肉乾,還要把嘴裡的肉乾全吐出來。 「怎麼了?」我奇怪地問,說實在的,我正想伸手去抓一條肉乾啃一啃。 張一城滿臉不高興:「我就拿一點兒,不會都拿光的,咱是中國人,不是日本人,肯定會給趙菲那娘兒們留一些!」 胡亮像是看見了什麼噁心的內容,鬆開的眉頭又皺起來,喝道:「快放開,那是人肉!」 「人肉!?」 我和張一城都驚呆了,張一城更是連吐帶嘔,甚至想把腸子都掏出來。原來,趙菲在日記上畫了幾頁圖,全是如何把人肢解後,把人肉製成肉乾的畫面。當然,也有把野獸殺死後,製成肉乾的內容。在那本日記上→文·冇·人·冇·書·冇·屋←,趙菲畫的頁面觸目驚心,大部分都是將人切割了,做成一條條肉乾。雪山上極少有人涉足,哪來的這麼多人,很可能就是我們遇難的那些戰友。 「我操他媽的,這娘兒們瘋了!」張一城吃了那麼多,現在噁心得想要自殺。 胡亮也很吃驚,可這是雪山的環境把人逼到這步田地,不能單怪趙菲。雪山裡沒有食物,除了源源不斷的屍體,還有什麼可以吃的。我一身冷汗地想,會不會趙菲把他老公戈沃羅夫等人的屍體也吃了,不然她怎麼活下來。在面臨絕境時,人會變得跟野獸一樣,哪怕是在同類的屍體,都能嚥得下去。不過,我寧願餓死,也不會去吃戰友的屍體。但我沒有權利去評判趙菲,沒有經歷過9年的雪山孤單生活,以及惡劣的生存環境,無法體會那種地獄般的痛苦。 張一城還在吐,嘴裡一直咒罵趙菲,胡亮趕緊讓他別罵了,省點力氣帶點東西回山洞吧,別讓韓小強等急了。我卻有點猶豫了,趙菲花了這麼長時間才建立的住所,我們一來就洗劫一空,這跟日本鬼子有什麼區別。大家都是中國人,雖然趙菲在蘇聯生活了20多年,但從她呼救的口音來看,她還是一個地道的中國人。 「老胡,別拿了!」我忍不住出聲。 胡亮正要去拿角落的武器和保暖皮毛,聽到我說話,便不解地問:「為什麼?」 張一城也附和:「幹嘛不拿?這女人吃了我們這麼多戰友,拿她點東西算便宜她了!如果給我逮住她,老子非扒皮抽筋不可!」 我心裡想的那些道理,在這時候說出來並不合適宜,他們不會理解。我很同情趙菲,掉在雪山上不是她願意的,為了活下去,她吃掉了那些戰友,甚至自己的老公,這在自然法則裡很常見。儘管我們是人類,但誰能保證在茫茫高原雪山上,9年都不瘋不癲,從人類退化為野獸。 雖然道理是那樣,但我並不認同趙菲吃掉戰友,只不過我們誰都沒有立場去指責她。 胡亮見我不說話,便和張一城一起繼續選東西,把能帶走的東西都帶走。張[:文]一城特別[:人]選了帶著[:書]野獸皮毛[:屋]的肉乾,確認不是人肉才敢收進一個包裡。那個包應該不是趙菲的,是我們戰友的,趙菲是從飛機殘骸裡扒出來的。我看見那個包,心想有些東西的確屬於我們戰友的,帶走就帶走吧,希望趙菲能順利走出雪山,不要再住在這架蘇聯的飛機殘骸裡了。 我儘管那麼想,但還是沒有心思去搜集機艙內的東西,而是找了一個窟窿眼,想看看外面的天空是否還有「十個月亮」。胡亮和張一城都沒看見,我問他們,他們反說我眼花了。當我爬上來山崖時,那些月亮的銀光渲染了飛雪,這絕對不是幻覺。我打算地扒開窟窿眼,想要證明自己是對的,卻發現那些窟窿眼都被堵得很嚴實,根本扒不開。 後來,我想過這個問題,那些窟窿和洞肯定被趙菲堵得很緊,否則在雪山上早被吹破了。若非空氣團吹過雪山,機艙的艙門都不會被刮落,雪茄鐵盒也不會掉下去。說起那根繩索,我事後也曾想過,到底是誰放下的繩索,畢竟飛機上又沒有活人了。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空氣團猛烈轟過雪山時,趙菲已經爬下來了,但繩索還未收上去。那根繩索在風暴中被刮起,末端被卡在某處岩石縫隙裡,而我站在雪谷裡很久了,才等到繩索又滑落下來。 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就如我們墜落在喜馬拉雅山上,遇到第一個墜落在這裡的趙菲一樣。 因為我不能把飛機殘骸的窟窿打開,也怕漏風後會造成飛機不平衡,所以就打算走到艙門那裡看看外面的情況。萬一趙菲又爬回來怎麼辦,一直沒人查看外面的情況,這樣的做法太危險了。我壯起膽子走到機艙門口,抓著門沿朝下望了一眼,什麼都看不見,只有黑漆漆的深淵。幸虧胡亮先跟韓小強說明情況了,我們一時半會回不去,否則韓小強會急得頭髮都白了。 為了確定沒人順著繩索爬上來,我特意來了來那根繩索,如果是輕飄飄的,那肯定就沒人在繩索上,如果是重的,那就說明有人正爬上來。我本來不太擔心,畢竟山裡沒多少人,趙菲又被張一城和胡亮追跑了。不料,我這次一拉,繩索卻很沉重——下面有人正爬上來! 我以為是趙菲回來了,或者韓小強按捺不住,爬上來找我們。黑暗的風雪裡,我急忙拿出手電往下照了照,這時候繩索上出現了一個龐大的黑影,大到超出了人類的體形! 第21章 西遊記 底下的黑影就如一頭大象,繩索被它抓得蕩漾起來,繫著繩索末端的駕駛座也震動了。我急忙大呼一聲,叫胡亮和張一城過來看,他們起先都不在意,後來聽我連喊幾聲,這才放下身手裡的東西走過來。我早先就想過,要把繩索拉起來,以免趙菲或者別人殺上來,突襲我們,可還是晚了一步。 繩索持續小幅度晃動,可夜裡的黑影沒有繼續向上爬,而是僵在了原地。若非手電照出了黑影的輪廓,我都以為自己看錯了,那可能是風雪的折射效果。可是,張一城和胡亮也看見了,那個黑影是實實在在地依附在冰冷的山巖上。我試圖再次拉起繩索,咬牙試了好幾次,繩索依然無法抽回來。張一城以為我沒勁,硬要來試一試,結果一樣拉不動。胡亮加上我和張一城,三個大男人一起使勁地拉繩索,繩索還是紋絲不動。 「媽的,這是怎麼回事?」張一城有點慌了。 我也忐忑起來,風雪裡看又看不清楚,天知道是什麼東西趴在山巖上。頓時,我沒了主意,乾脆說:「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既然不肯鬆開繩索,我們每人餵它吃一顆子彈,看它鬆不鬆手!」 胡亮先是猶豫了一下子,但不得不同意:「好吧,我們先朝下面扔個雪茄鐵盒,要是還沒反應,再開槍也不遲!」 張一城卻說:「萬一下面是個人怎麼辦?」 我哼了一聲:「老毛子都沒那麼大的體型,你認為繩索上趴著的是人嗎?我看趙菲的日記沒寫錯,這雪山他媽地真住了妖怪!」 張一城聽完就說:「原來我老爹的是真話——地靈出人傑,山靈出妖精!這喜馬拉雅山真他媽邪門,神仙沒有一個,倒有那麼多妖精!」 我們耍完嘴皮子,便先由胡亮砸個雪茄鐵盒下去,匡啷好幾聲,盒子就掉在了雪地上。然而,那個巨大的黑影依然穩固地貼在山沿上,繩索被它抓得無法動彈。張一城不信邪,拔了槍就朝下面連開三槍,槍槍都打中了黑影。沒想到那黑影毫髮無傷,一動不動,不避不閃,根本不怕槍擊。 這可把我們都嚇住了。在那個年代,最厲害的不是金鐘罩,而是洋人發明的槍械。那時候還沒防彈衣,至少我們都沒見過,所以知道的常識就是槍能打死一切生物。這一次,大家平生見過子彈殺不死的東西,一下子就都愣住了。我們使的是盒子炮,也就是毛瑟軍用手槍,有效射程在百米內,那黑影靠得挺近了,不能打死,也能打傷,怎麼會一點兒事都沒有。 難道山巖上趴著的真是一個妖怪? 我們三個人面面相覷,這還了得,子彈都打不死了,跟它肉搏更沒勝算。幸虧那玩意兒沒有繼續爬上來,否則我們三個都要死在山崖上。那時候,我才明白過來,趙菲九年走不出雪山,且住在高高山崖上的原因。要是住山下,恐怕睡覺的時候就被弄死了,哪裡還看得到明天的太陽。 「怎麼辦?」我想了很久才問出這個問題。 胡亮一直盯著下面,那黑影還是沒動,於是他說:「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小強還在山洞裡等我們,萬一那邊有麻煩了,他連個幫手都沒有。」 我急得直跺腳,楊寧就在山洞裡,韓小強沒有自保的能力,肯定顧不上楊寧了。我們待得越久,他們就越危險。張一城惱火地看著下面,可想不出法子,只好在機艙內團團轉。我站在艙門附近太久了,身體又覺得冷起來,便回到火堆旁邊取暖。可是,火堆已經變小了,必須再加燃料。機艙內能燒的東西很多,不過這都是趙菲辛辛苦苦攢出來的,我們痛痛快快地燒了,那她不得哭死才怪。 胡亮沒心思取暖,張一城也一樣,所以我們三個人都沒再管那團火。事態到了這裡,可以說並不嚴重,因為那東西沒有爬上來,我們還有機會找出路。張一城甚至猜測,那東西爬到一半,可能被凍死了。冰雪把那不明物體凍在山沿上,因此大家才拉不動繩索。這看似是很合理的解釋,我們都傾向於這個答案,否則真想不出什麼東西不怕子彈。 可當我們再探頭往下看時,馬上嚇了一跳,那東西離山崖上面更近了一點——它動了! 「怎麼回事?我還以為它死了!」張一城嚴重地掃興。 我望著下面,覺得不太對勁,趕緊叫胡亮一起把手電拿出來,一齊往下照。機艙內還有幾支手電,張一城也都拿了過來,統統往渾濁的風雪裡照射下去。說實話,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幕,當所有光柱集中在黑影的輪廓上時,那種震驚到現在都沒有退去。那個黑色的輪廓的確不是人,可也不是任何生物,而是一個栩栩如生的石雕! 「這怎麼可能!」 我們三個人異口同聲地驚呼,誰都沒有想到,趴在山巖上的會是一個沒有生命的石雕!石雕既然沒有生命,它如何爬到山巖上,我們爬上來的時候,繩索上面明明空無一物的!難道真是一個石頭妖怪,吸收了喜馬拉雅山上的靈氣,擁有了不可思議的生命?如果只是這樣,倒沒什麼好怕的,最可怕的是那石雕的模樣,竟是一尊詭異的裸女模樣!這和趙菲日記,以及楊寧地圖裡的裸女相差無幾,她們竟然都不是虛造的! 繩索上的裸女頭髮很長,身上一絲不掛,面容猙獰,不似中原女子,倒有點像異國人的模樣。那裸女石雕大若巨象,若它真的爬上來,誰也別想活著離開。我以為是什麼古怪的生物,可是又打了幾槍下去,那些子彈都沒有傷到裸女石雕分毫。這個現象嚇壞了我們三個大男人,情願在墜機時就死掉,也不願意遇到這樣驚悚的事情。 「操他娘的,我和老爹在祁連山殺了那麼多奇獸異鳥,從沒見過這種東西!」張一城故意吐口唾沫下去,「到底是哪個色鬼,閒著不去搞女人,要在雪山上雕這種下流的石像!」 胡亮目不轉睛地看著下去,接著說:「就算雕得出來,石像能自己動嗎?」 我越來越坐不住了,那裸女石雕分明在玩我們,一會兒往上爬,一會兒又不動,要殺要剮不會痛快一點兒嗎。我們三人站在艙門處觀望太久了,眉毛結出了冰霜,便又退回機艙內。這時候,火已經熄滅了,張一城看見了就想去把火再次點燃。可是,機艙內的駕駛座「喀嚓」一聲,底部的金屬竟然斷掉了,那裡正是繫著繩索的地方。 胡亮和我大驚,不約而同地跑到艙門往下一看,我的媽啊,那裸女石像又動了,這一次離飛機還有幾十米遠!我本以為那是幻覺,或者裸女石雕根本沒動,但這一次已經是近距離看到那石像了,自欺欺人還有什麼用。 在1943年,可以說中國以及整個世界,恐怕沒有多少人知道那個石像的來歷。因此,我們當時搞不清楚,驚慌到以為那是妖怪,是很容易理解的。石像的確是一種很恐怖的東西,光從趙菲九年的雪山經歷就能看得出來。那時候,我從楊寧的瘋言瘋語中,也推測出抓住她的蒙面人同樣見過詭異的裸女石雕,否則不會在地圖上繪出來。 世界上千奇百怪的事物很多,既然存在了,就一定有機會弄懂它們。在1943年的喜馬拉雅山上,我們與奇異的石像有不少的正面接觸,後面的故事會更加動魄驚心。可現在不能直接說明那石像是什麼東西,否則就太突兀了,很快我就會給出答案,接下來要講的是一個更神秘的發現。 當石像一步步迫近,我們再也冷靜不下來了,必須找到另一條出路。在想出辦法前,我先撕了趙菲日記裡一頁白紙,寫了幾句話,跟楊寧和韓小強交代我們去的行蹤。然後,我從機艙內的一堆雪茄鐵盒裡拾起一個,把寫好的紙條塞進去,丟到了下面的雪谷中。希望楊寧和韓小強能夠發現,或許我們這一別,將永遠沒有機會再見面,但求他們不要擔心我們的生死。對於好不容易再見到的楊寧,我很捨不得她,可惜誰也不知道,跑出山洞後會有這種遭遇。 當求生的慾望變得強烈時,人類的潛能會爆發,做出平常絕對辦不到的事情。我們心一橫,既然可能殺死裸女石像,那就爬出飛機殘骸,徒手攀到雪山的另一面。那裸女石像雖然刀槍不如,體形巨大,但似乎動作並不靈敏。我們如果能爬到雪山上,就有可能從另一處地方到達雪谷裡。 對於裸女石像動作遲鈍的結論,胡亮卻不以為然,他說:「我看石像不簡單,我們才離開艙門一會兒,它就猛地爬上這麼一段距離,常人的速度有這麼快嗎?」 我聽得不敢再繼續想了,便開始觀察機艙四周,找一個能夠穿過去的窟窿眼,爬到機艙外。老毛子的飛機很結實,在高原雪山的低溫環境下待了九年,依然很難被打破。現在的那些穿孔,很多都是墜毀時搞出來的,前不久的空氣團冰雹都沒有砸穿這裡。我找了好一會兒,最後才發現駕駛艙的擋風玻璃是突破口,只有從那裡出去是最安全的。 1934年,趙菲和戈沃羅夫等人的飛機墜落在喜馬拉雅山上,飛機頭部正好撞進一個山洞裡,而山洞外面是一處平地,因此才嵌在山崖上9年之久。現在要從飛機裡逃出去,艙門那裡已經不安全了,裸女石像正在下面等著。唯一能出去的辦法就是從駕駛艙的玻璃口鑽進山洞,可山洞是不是死路,有沒有通道通往別處,山洞裡又有什麼,我們誰也不會知道。 由於撞山的緣故,駕駛艙前面的玻璃都碎掉了,趙菲為了防止冷風灌進來,從雪山各處撿了其他墜機的鋁片來封住缺口。我和胡亮花了好大的力氣,這才把那些鋁片一一挪開,而張一城就繼續監視山巖上的石像。 正所謂秘境之內,處處有驚奇,我們剛把鋁片挪開,想要看看飛機頭部外面是什麼情況,卻看見一個寬大的山洞口,裡面竟然繪了一幅幅褪色已久的壁畫。更讓人不解的是,壁畫竟是《西遊記》裡的故事情節——唐玄奘帶著一隻猴子在取經路上爬雪山的畫面。 第22章 裂縫 這些褪色的壁畫讓我愣住了,若是天外飛仙的壁畫還說得過去,在喜馬拉雅山上怎麼會有《西遊記》的壁畫?我和胡亮悶不吭聲,張一城以為出了什麼事,便扭頭問我們怎麼了。我說看見孫悟空了,不如叫這位齊天大聖出來,把裸女石像這妖怪收了。張一城知道我在開玩笑,懶得接茬,可一轉頭看往山巖下他就喊了一聲。 「怎麼了?」胡亮走過去問。 張一城臉色鐵青地催促:「快跑!我的娘喲,這裸女是多久沒見過男人了,老子剛扭頭跟你們說話,它已經爬到眼前了!」 我聽完這話,自然不信,幾十米的距離,怎麼可能瞬間就爬到眼前了。走過去一看,我差點摔出去,那裸(「文)女石像(「人)果然和(「書)張一城(「屋)說的一樣,已經快爬到飛機這裡了。這裸女石像真不好惹,我們沒時間再收拾機艙內的物資,只撿了幾把槍、幾條肉乾、幾支有電的電筒,還有幾件保暖的雪豹皮毛就依次地從駕駛艙爬出去。 山洞內死氣沉沉的,人一爬進來,馬上就覺得頭很暈。這種不通風的山洞裡,最容易把人迷暈,所幸飛機艙門脫落了,冰冷的空氣從駕駛艙裡流進山洞,這才緩解了我們的不適。我們不敢久待,怕裸女石像追進來,所以就立刻看清楚山洞的情況,迅速地做了一份計劃。 飛機頭部完全撞進山洞口,這裡沒有一個縫隙能夠讓人通過,可以說是死死地堵住了洞口。我們沒有別的出路,只有往山洞裡繼續前行,走一步是一步,如果前面是死路就只有認命了。從山洞口的情況來看,這裡堆滿了破碎的山石,呈衝擊扇的形狀。我分析,山洞口極可能是封閉的,很久前有人繪了壁畫以後,為防止低溫使壁畫褪色剝落,於是將洞口砌死了。但天意使然,1934年戈沃羅夫帶著一群人逃出蘇聯時,竟誤物誤撞地用飛機打破了山洞的封口。 山洞內是一副副《西遊記》裡的情節畫面,但又和《西遊記》不太一樣。這裡要說一說,我出身於江南的書香世家,自游飽讀詩書,後來對中國的情勢看不下去才去當兵,並進入了南昌航空教導隊學習。 劉家在江南很有名氣,每位親戚在江浙一帶都很有名氣。其中,劉家有一個姓吳的遠房表親,在杭州以及長沙做了盜墓的買賣。我幼時去過一次杭州,聽那位遠房表親講過一次在大西北的文物倒賣經歷。 很多年前,那位吳姓表親去了一趟始建於西夏永安元年的張掖大佛寺。那座佛寺位於張掖城西南角,整個寺院已有近千年的歷史,寺裡的大佛殿有一尊巨大的臥佛,臥佛背後留存了一幅壁畫。那幅壁畫繪了唐僧和孫悟空等故事裡的人物。 看到這裡,也許你會就我故弄玄虛,這不就是一幅《西遊記》壁畫嗎?可你們有所不知,那幅壁畫早於《西遊記》成書300年。這就蹊蹺了。《西遊記》成書在明朝後期,那麼《西遊記》裡的內容又怎麼會在西夏的這幅壁畫裡出現?吳姓親戚後來並沒有破壞那幅壁畫,在如今的時代,那幅壁畫也被其他人發現了,文字和電視都有報道過。 這裡,我要講的是,喜馬拉雅山上發現的壁畫和那位遠房親戚描述得很相像,且壁畫風格也屬於西夏的那種風格。唐僧取經的故事早在明朝前就流傳了,《西遊記》的故事情節在明朝前出現也不稀奇。可我一路看下去,卻發現壁畫是唐僧在爬雪山時,幾尊裸女石雕在追趕它的畫面,並死了很多隨從。 在壁畫裡,並沒有豬八戒和沙僧,足見這是最初的《西遊記》傳說,其他角色都是後來被人加進去的。古代的壁畫向來記載了當時的大事,既然古人不辭辛苦地在這裡繪了壁畫,那說明裸女石像很久以前就存在於雪山上了。 只不過,唐玄奘當年取經的路線是從長安出發,穿越河西走廊,過星星峽,進入哈密,吐魯番盆地、塔里木盆地,登上帕米爾高原,翻越興都庫什山達阪,進入印度。最多,唐玄奘是與喜馬拉雅山擦肩而過,並沒有爬到雪山北帶。 難道古人吃飽了沒事幹,拚死拚活跑來這裡塗鴉?這有可能嗎? 我們實在搞不懂古人的作法,也沒時間搞懂,為了躲避裸女石像就一路往山洞裡走去。山洞內側一直有壁畫,越往裡面走,壁畫的顏色越鮮艷。到了更裡面,山洞就慢慢往下延伸,空氣也更沉悶了。山洞內除了壁畫,並沒有太多的古跡,對於這個發現,我們三個人都不覺得稀罕。俗話說,盛世古董,亂世黃金,古董和古跡在那時並不值錢,除非是古跡裡的黃金。這也是為什麼我那個遠房親戚沒有破壞壁畫的原因,要不現在的世人就無緣得見那副壁畫的真容了。 胡亮眼看山洞的路越來越陡峭,便對我說:「劉安靜,你有沒有聽到聲音?」 「什麼聲音?你說話的聲音?」我不明白地回頭問。 張一城走在最後面,看我們說話,他也插進來道:「我也聽到了!老胡你不說,我還以為耳朵有毛病!」 不等胡亮回答,山洞的深處竟響起一聲驚叫,嚇得我寒毛都豎起來了!這聲音正是我在雪谷裡聽到的響聲,原來驚叫聲不是從飛機裡傳出去的,而是來自這個幽深的山洞裡!那聲音一波接一波,此起彼伏,叫得人毛骨悚然,摀住耳朵都無濟於事。聽到這聲驚叫,我們都停住了腳步,不敢貿然走下去。 前面是未知的恐懼,後面是詭異的石像,何去何從,變成了我們心裡的一塊大石頭。我心想橫豎一死,與其和裸女石像硬碰硬,不如走下去看個究竟,或許前面的情況不如我們想像的那樣危險。可張一城死活不幹,他想石像好歹是個裸女,死前能夠多看一眼就滿足了。這個山洞已經往下走了好幾百米,估計都到地下了,萬一是陰曹地府怎麼辦?他生前在祁連山殺了很多生靈,死後肯定要被那些生靈咬噬。 我和張一城爭執不下,便一起問胡亮,到底怎麼辦。胡亮再謹慎,在這時候也無法取捨,前進和後退都挺棘手的。山洞可能從西夏就封閉到現在,山洞內還有東西能夠活下來,這和裸女石像有生命一樣恐怖。虧得我們殺過敵人,練過膽子,否則換作平常人,有九條命也被嚇死了。 「你他媽地倒是說句話啊,老胡!」張一城回頭看了看,急沖沖地問。 胡亮拿捏了一下,站在我這邊:「繼續往下走,興許有別的出口。山洞如果真如劉安靜說得那樣,從古代就封閉到現在,不可能還有活著的東西,剛才那東西在裡面喊叫,八成是從別的地方鑽進來的。」 我點點頭,說:「這應該沒錯,要不裡面的空氣不會夠我們呼吸到現在,飛機頭部流進來的空氣沒有那麼快到達這裡。」 張一城煩了,一擺手就說:「行了!老子說不過你們兩個文化人,要是真有閻王爺在前面等著,也只好認了!」 就這樣,我們繼續再下去,往更深的地方前行。山洞內的岩石都如冰塊一樣,儘管誰都沒有脫下手套去摸,但皆能感受到刺骨的寒冷。每次呼吸,肺部就疼得要裂開一樣,頭也疼得要爆炸了。我們把槍都握在手裡,時刻提高警惕,防止暗處的突然襲擊。山洞一直都不大不小,剛好容得三個人並排走,當經過一個近70度的大石坡後,山洞就忽然變得狹窄起來。 又往前走了十多米,我們不由得停住了腳步,因為前面已經沒有去路了,這裡就是山洞的盡頭了。 「操他媽的,這是怎麼回事?」張一城不信邪,摸著盡頭的石壁罵道,「剛才是誰在叫,一路走過來屁都沒見著,怎麼這麼快就到盡頭了。」 我也納悶,摸了摸石壁,這種地方又不像小說裡那樣,會有奇門巧簧之類的暗門。胡亮在盡頭處一一查找,跟我們一樣不相信這就是山洞盡頭。不時地,我回頭看來時的路,那裡的洞道很窄,裸女石像太大了,肯定鑽不進來。我舉著手電回頭看了好久,沒看到追進來的石像,終於鬆了一口氣。現在有喘息的機會,哪管山洞盡頭是不是死路,反正先休息一會兒,大不了等裸女石像走了,我們再回到飛機裡。 山洞盡頭比較大,像一個客廳一樣,裡面的石頭都有一層薄薄的冰膜,手電的光線照上去就會彈射出七色光芒,把盡頭處的山石渲染得很美麗。我看大家都在摸來摸去的,乾脆也拿著手電一處處地檢查,希望死前撈幾塊珍貴的寶石。怎想,我走到山洞盡頭處的一個角落時,覺得有一陣冷風吹到眼睛裡,再往前面一看,竟有一個很窄的裂縫,勉強能橫著擠進去。 我覺得驚奇,便想先看看裂縫裡有什麼東西,既然有風吹進來,可能就有出路。我沒有防備地舉起手電,照進那條裂縫裡,可卻馬上嚇了一跳,大喊了一聲! 第23章 我從地獄而來 「怎麼了?」 胡亮迅速地朝我靠過來,張一城也劍拔弩張地要朝我這裡開槍,這情勢嚇得我馬上閉嘴了。裂縫裡並沒有太嚇人的東西,只不過我看見一個藍色的眼球在另一頭盯著我,加上身處的環境很不尋常,冷不防喊了一聲。我喊了一聲後,再往裂縫裡看進去,那只藍色的眼睛卻不見了。 「你喊什麼?劉安靜,別嚇老子!」張一城收起槍,拍了拍胸脯。 胡亮朝裂縫裡看了看,什麼都沒看到,問我:「你剛才看見什麼了?」 胡亮知道我膽子不小,被嚇成那樣,肯定有大發現。我對他們講了剛才看見的藍眼睛,他們起先不太相信,可雪山上的事情本來就超乎尋常,一隻藍眼睛反倒顯得很普通。胡亮用手電照了照裡面,發現裂縫後面有很大的空間,就是這條裂縫有點小,要橫著穿過去恐怕很困難。張一城聽說裂縫後面有空間,便擠到前面先看個究竟,可惜通過去的視野有限,看不全裂縫後面的情況。 縱觀這條裂縫,應該是一次地震撕裂山體才造成的,地震在雲南很常見,這種山體裂縫對我們來說並不陌生。喜馬拉雅山裡有沒山洞,我們之前都不清楚,但凡是山就有洞。喜馬拉雅山是地震頻發的地帶,山縫和套洞應該比雲南還多。不過,我們對裂縫後面的情況一無所知,唐突地闖過去,或許會比現在的狀況要糟糕。我們又不是冒險家,僅為求生存,只要裸女石像不追進來,那就不用去管裂縫後面有什麼。 可人算不如天算,老天就是故意跟我們過不去,幸運女神開始不想眷顧我了。在來時的山洞裡,出現了長長的影子。張一城跑到大石坡下看了看,馬上又折回來,大聲說裸女石像追進來了。這一尊石像比剛才看見的要小,如果不是石像能夠自如地變大變小,那就是這裡不只一尊古怪的裸女石像。 「沒辦法了,鑽吧,這條縫很小,我不信石像能夠鑽進來!」張一城說罷就開始脫掉帽子,和身上保暖的皮毛及外衣。 胡亮對我聳聳肩,意思說只有這個辦法了,要不回頭讓裸女石像拿掉小命。我回頭看見裸女石像又更近一步了,大石坡上出現了她的頭部。我見狀就跟著張一城一樣,脫掉多餘的衣服,讓身體變得小一些,方便穿過裂縫。胡亮最後一個離開,他一直監視著後面,我本想和他換順序,他卻死活不同意。 裂縫太窄了,足足有七、八米深,我穿過去時,胸口被夾住了,差點就斷氣了。幸虧張一城在另一頭拉我,雖然衣服被刮破了,但好歹留得住一口氣。胡亮看我們都穿過去了,這才把我們脫下去的衣服和帽子都扔過來,然後他才慢慢地擠到這一邊。我和張一城都擔心英俊的胡亮會被裸女瞧上,因此一直催他快點過來,直到他安然無恙地到了另一邊,我們才開始轉身看這一處山洞的樣子。 誰知道,我們都沒來得及看,一發子彈就從我耳朵邊飛過,打中了後面的石頭。 這是我在喜馬拉雅山上,第二次被子彈飛過耳邊,卻依舊被嚇得心臟停止跳動了好長一段時間。胡亮趕緊用手電晃了晃,張一城也開著手電,從進山洞那刻起,大家就沒想著省電,反正從飛機裡帶了好幾支手電。終於,在光線中,我們看見了一個人影,他正站在一處突起的黃色石頭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們。 我們還沒開口,那人就先喊了一句,不知道是哪國的語言,反正不是日語,也不是英語。那人拿著一支比我們還要亮的手電,因此我們處於逆光位置,看不清楚那人的長相,只看得出他身材魁梧。那人沒聽到我們回答,又喊了一句,語氣似乎不那麼客氣。我首先想到,那人可能是蘇聯人,或者就是趙菲的老公——戈沃羅夫。仔細一想,趙菲的日記裡並沒有直接寫到她老公死了,既然趙菲能活下來,那麼戈沃羅夫也有可能。 我正納悶那人是不是戈沃羅夫,卻聽到胡亮喊了一句不是英文的洋話,好像和面前的那個人是同一種語言。那人提著槍對著我們,聽到後答了幾句,胡亮接著又說了幾句。我和張一城都一頭霧水,原來胡亮懂那麼多國的語言,難怪和空姐們混得來,聽說胡亮還和外國空姐有一腿。 張一城看那人一直提槍對著我們,不禁怒火中燒,想要打死這洋鬼子。我們有三個人,每人都有槍,難道還怕一個人不成。可是,我們穿過裂縫時,為了方便,把槍插在屁股後面了。現在拿槍的話,那個人恐怕要先發制人,爆了我們的頭。可我也不願意那麼窩囊,便想抽出後面的槍,打死這跋扈的洋鬼子。 這時候,胡亮交流完了,馬上制止了我,那洋鬼子也放下了槍,並放下了他的手電。我過了一會兒才看清楚,這真的是一個洋鬼子,不過分不清他是美國人還是蘇聯人。這人的毛髮很長,全身狼狽,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爛爛,比乞丐還難看。不過,這都掩蓋不住他的俊帥,眉宇間的英氣讓他看起來仍很精神。我在裂縫裡看見的藍眼睛,就是這個洋鬼子。 「怎麼回事?你們剛才說什麼?」張一城先我一刻追問。 「他是德國人,叫庫恩,是9年前和戈沃羅夫一起墜落在喜馬拉雅山上的。」胡亮對我們說。 我奇道:「德國人?你還會說德語?不對吧,蘇德不是打起了嗎?」 「9年前還沒打呢,我也不清楚庫恩怎麼和蘇聯的戈沃羅夫攪在一起了,這可能就是戈沃羅夫外逃的原因了。」胡亮解釋道。 接著,胡亮又說:「庫恩精神也有問題了,他好像墜機前跳傘了,一直躲在雪山裡。他以為我們是蘇聯派來捉他的人,現在知道我們是中國人了,所以才放鬆警惕。你們別把槍拿出來,不要刺激他。」 我和張一城點點頭,紛紛驚訝雪山上藏龍臥虎,有中國人、日本人、蘇聯人、還有德國人。這到底是命運的安排,還是雪山上神秘的力量在吸引我們?庫恩從那塊黃色的石頭上跳下來,跟我們握手,然後講了幾句蹩腳的中文。我對庫恩會中文很好奇,可能因為戈沃羅夫的關係,庫恩跟趙菲學過幾句中文。可掉在雪山後,庫恩和趙菲肯定沒再見面,否則不會分開,他們應該是友非敵。 庫恩跟我們握了手,然後叫我們都靠後,接著不知從那裡摸了個手榴彈出來。我吃驚地看庫恩,在山洞裡引爆手榴彈,很容易引發坍塌,到時候誰都別想跑。一眨眼,庫恩就把手榴彈扔進我們穿過的裂縫裡,炸掉了那個通道。原來,庫恩是想堵住裂縫,不讓裸女石像進來,想必庫恩也知道裸女石像的厲害。 德國人在1943年已經和蘇德交戰了,在國際上,德國和日本一樣不受人待見,都是法西斯國家。說到底,德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裡,沒有直接侵略中國,惟獨日本肆虐了中華大地。因此,我們對日本的憎恨,要比對德國強烈。現在或許有人說我們小心眼,有些仇恨不應該記在心中,但如果你親眼見過日本人屠殺你的同胞,你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份仇恨。這不是斤斤計較,忘記那份仇恨,就等於忘記你的同胞。 言歸正傳,當我們知道庫恩的大致底細後,沒有太為難他,他也把我們當朋友。我看庫恩一身軍裝,那是蘇聯的軍裝,他極可能是當年德國派去蘇聯竊取情報的特務。但看在庫恩在精神不穩定的情況下,仍把中國人當朋友,我和張一城一起搖了搖頭,沒去計較國籍的事情。 終於得到了喘息的機會,我馬上環視了這邊的山洞,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跟一個會議廳差不多。既然庫恩在這裡出現,那麼他肯定知道另一個出口,於是我就催胡亮叫庫恩帶我們走出山洞,快點與韓小強和楊寧會合。胡亮一直試圖和庫恩做進一步交流,想知道雪山有什麼秘密,可庫恩似乎沒有正面回答。我急了,便叫胡亮先問庫恩打哪兒來的,出口在什麼地方。 胡亮看了看我,然後把我要問的話翻譯成德語,當庫恩鄭重地回答以後,他才對我講:「庫恩說——我從地獄而來。」 第24章 無人營地 地獄? 我嘀咕了幾句,外國人和中國人一樣,都他媽信地獄和地府這一套。山洞就是山洞,哪有地獄,庫恩的話絕對不能信。張一城聽完,還質疑胡亮翻譯錯了,這裡明明很正常,根本不像陰森的地獄。的確,山洞跟普通的山洞沒區別,連之前的壁畫都沒有。山洞裡沒有明顯的出口,我看了好久,才發現這裡又有一條裂縫,估計都是地震時撕裂的。 庫恩沒看出我們的懷疑,招呼大家一起鑽歸山縫,似乎要介紹前面的一處地方。胡亮叫我們放心地跟去,既然庫恩活下來了,這裡就比較安全。我點頭同意,現在計較地獄沒必要,先找到出口才是頭等大事。這一次的裂縫比較大,我們穿上衣服後,很輕易地就走過去了。庫恩很高興發現了其他人,先走出去以後,就在那邊親切地叫我們慢點,注意別劃傷了。 「這德國人挺好說話的嘛!」張一城笑道,「老子向來不和敵人交朋友,今天看在庫恩會一兩句中文的份上,就當他是朋友了。」 我看張一城說得那麼得瑟,剛想笑呢,卻發現這邊的山洞太大了,大到讓人類感覺自己像螞蟻一樣。手電根本觸不到山穹,照不到盡頭,空曠得讓人呼吸都變慢了。這麼大的範圍,要找出口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我們急也急不來。庫恩亮起手電,晃眼間,一個很大的營地就出現在眼前。 營地裡有數十座帳篷,帳篷外有很多生活器具,還有一堆剛熄滅不久的火堆。我看見這麼多帳篷,感到不可思議,都說喜馬拉雅山上鮮少有人上來,怎麼有這麼多人隱藏在雪山深處。可胡亮卻說不太對勁,因為營地那邊死氣沉沉的,不像有很多人住在這裡。張一城看了那堆剛滅的火,打包票說這裡只有庫恩一個人住,結果證明他們是對的。 那處無人營地並不在山洞大廳的中央,只在邊緣處,可我們卻走了兩分鐘才到達。營地裡的帳篷是墨綠色的,上面早就積滿了絮狀的雪灰,有的一碰就破了。這種帳篷和現代帳篷不一樣,更像是蒙古包的帳篷。營地裡有很多火堆,可很容易看得出來,那是很久以前留下來的了。 帳篷裡有不少生活用品,都是被褥和鍋碗,足夠我們取暖保溫之用了。我掀起一床被褥,那上面有一股臭味,看花式不像現代的東西。營地裡的東西沒有趙菲搜集的多,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直接確認營地的來歷。直到胡亮從一床被褥下面找出一張銀票,這才大致地確認,營地可能早在一百年前就存在了,因為那銀票就是晚清時期流傳的。 「一百年前?居然有人比趙菲還要先到這兒?」張一城乍舌地歎道。 我猛地想起,一百年前,也就是1841年時,英國人喬治·額菲爾士(又譯為埃佛勒斯)曾非法對珠穆朗瑪峰進行測量,並得出一份中文、一份英文的測繪地圖。在那份中文地圖上,那位英國人就把喜馬拉雅上叫作聖母山。可通常大家是把珠峰叫作聖母山,而不是把一條喜馬拉雅山脈叫做聖母山。 這件事早在發現楊寧手上的地圖時,我就想到了,看來這可能就是當時測繪者留下的營地。然而,早在英國非法測繪前,清朝的康熙皇帝也曾派人測量過珠峰,那時有55個犯人被帶去做背夫,後來那55個來自嶺南的犯人卻在雪山上失蹤了。想起這事,我就又想起了楊寧口口聲聲提起的蒙面人,那個蒙面人就是廣東話口音,難道那時的人都繁衍下來了。 胡亮看我想得入神,便問:「是不是在想楊寧?」 我臉紅起來,辯解道:「那是我的戰友,我當然想了,我不僅想她,還想韓小強!」 張一城對營地不關心,只想離開,所以就催道:「老胡,快問庫恩出口在哪兒,別讓我們留在這裡陪他啊!」 庫恩忙著把火堆重燃,當胡亮走過去問出口在哪時,他卻激動地站起來,一股腦講了大長篇的德語。胡亮一句話都沒說,皺著眉頭聽完庫恩的話,然後轉身對我們說庫恩不讓我們出去。至於原因嘛,庫恩說現在雪山外面十分危險,出去的話就沒命了。庫恩精神狀態不好,說的話不能全信,不過剛才有裸女石像追趕我們,想來外面真的不太平。可現在韓小強和楊寧還在山洞裡,什麼都不知道,要是石像襲擊他們,那該怎麼辦才好。 張一城先看了看寬闊的山洞,實在找不到出口,便想先找個帳篷躺下,讓胡亮繼續交涉。我根本沒心思睡下去,著急地想跟庫恩解釋,外面還有戰友。胡亮把我的話轉述了,庫恩依舊不同意走出去,一直瘋狂地擺手。就在我覺得庫恩的理由不可理遇時,躺進帳篷裡的張一城卻嚇得跳出來。 「老劉,你快過來看,帳篷裡有什麼?」張一城大呼一聲。 我心說,難不成裡面有黃金,可走過去一看,裡面竟趟一具枯老的乾屍。再往其他帳篷看了看,幾十座帳篷裡,竟有十幾具乾屍。乾屍身上的衣服都是晚清的褂子,他們都留著鞭子頭。乾屍們的死法都出奇的一致,皆是頭顱整齊地斷開,因而死在帳篷裡。從乾屍的姿勢來看,他們都沒有掙扎,彷彿是瞬間斃命。我跟張一城相顧無言,這不就是那只雪豹的死法。都過去一年來了,難道當年的兇手還活著,在今天又用同樣的手法殺了雪豹? 庫恩好像對屍體的事情不瞭解,事先也沒去翻其他帳篷,估計他躲進這裡時就已經瘋了。到現在,庫恩還擔心蘇聯人要抓他回去,卻不知現在世界大變了。我們都看得出來,庫恩不是兇手,因此都不去計較。 接下來,我又企圖叫庫恩把出去的路線指出來,只要把楊寧和韓小強找到,我們就馬上回到這個山洞大廳裡。庫恩打死不幹,然後開始說他剛從地獄回來,地獄裡多麼可怕。說到後面,胡亮都不想轉述了,可庫恩依舊說個沒完。除了說地獄就在附近,庫恩沒有說別的了,連他身份也沒多講。 「跟瘋子講話真他媽累!」我歎道。 胡亮瞪了我一眼:「我更累!」 張一城沒心思再躺進帳篷裡了,乾脆說:「庫恩不肯說就算了吧,我們有腿,不會自己找出口嗎。我看這裡應該很太平,不會有事的!」 胡亮不太放心:「我看先緩緩,等我問清楚庫恩,四周有什麼危險再去找出口。」 張一城惱了:「你就那麼信這德國人的話?他本來就是個瘋子,你還真把他當正常人看了?」 「算了,別吵了!」我站出來打圓場。 這時候,庫恩忽然拔出了一把槍,對準山洞大廳裡無邊的黑暗。我們全都停住了爭吵,轉而盯著那邊的黑暗,看見了一對青光閃閃的眼睛。張一城猛拍大腿,低聲說那是一頭雪豹,要是發現晚了,估計要被雪豹吃了。張一城和我們一起都抽出槍,想要射殺在山洞裡出現的雪豹,這時候黑暗的盡頭卻閃過一道金紅色的亮光——接著就出現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第25章 骨城 那頭不知從那裡鑽進來的雪豹,想要偷襲我們,卻在金紅色亮光閃現時,頭顱硬生生地從身體上斷開了。先前,已經有一隻雪豹死在雪谷裡,我們都沒有看見是誰殺死了它。這是頭一次看見雪豹被殺害的場面,可卻看不到兇手,除了那道忽現的金紅色光芒。 庫恩一見雪豹死了,便放下槍,轉個身繼續去弄火堆。我一聲感歎,望著庫恩的背影,一個大好青年就這麼毀了。現在蘇德交戰,誰有空到喜馬拉雅山抓他,他大可以回德國了。都過去了9年,蘇聯方面肯定早就放棄追捕了。可庫恩的心靈創傷太大了,一時半會兒說不透,現在叫他回德國未必是好事,世界上多少人想躲避戰火,他們估計都寧可待在無人的雪山上。 胡亮看到山洞大廳裡死了只雪豹,對我小聲說:「既然有豹子闖進來,肯定還有出路。不如我先穩住庫恩,你和張一城去把韓小強他們接過來。這裡總比山洞那邊好多了。」 我點頭應允:「那你先和這瘋子待著,我在這附近找出路,要是幾個鍾還沒回來,你再想辦法去把楊寧他們帶過來。」 張一城不以不然地說:「你們別搞得生死離別那樣,多不吉利,不就是接兩個人到山洞裡,能有多危險?」 我懶得出聲,張一城嘴上逞強,其實他心裡都清楚。那只雪豹就死在面前,大家親眼看見了,這不是危險還能是什麼。可庫恩一直躲在無人營地裡,相對而言,這裡應該算比較安全的地方。對於雪豹怎麼被扯斷頭顱,以我們當時的認知水平,一下子搞不清楚。大家每走一步都心驚膽戰,生怕人頭落地,跟雪豹一個下場。 因為還要回到這處山洞大廳,所以張一城沒有馬上把雪豹的屍體拖回來,打算折返時才將它烤了吃。雪豹在交配時期,往往不會單獨出現,有時會公母同居一穴,甚至幾隻混居。張一城把這點告訴我,叫我時刻提放著,不然雪豹跳出來咬人,那就自認倒霉了。在雪山上,關於如何對付野獸,聽張一城的不會有錯。我點了點頭,帶了兩把槍在身上,然後就悄悄跟他出發了。庫恩和胡亮在用德語交流,不知道說點什麼,總之胡亮成功地把庫恩的注意力引開了。 這處洞穴大廳裡堆滿了圓滑的石子,有黑色、綠色、紅色,黑暗中用手電照上去,反射出很美麗的光澤。我撿起一顆石頭觀察了一眼,原來那些石頭都有冰膜包裹著,難怪看上去很滑溜,還會反射手電光。張一城見我分心了,便催我跟緊他,別他媽為了幾塊破石頭而走丟了。 我們都是沿著洞穴邊緣走的,一直沒有踏足洞穴中央,一來是出口應該在石壁上,二來雪豹慘死在那頭,恐怕那裡藏了肉眼察覺不到的危險。繞著洞穴邊緣走一圈,估摸有幾里長,至少花十分鐘。不是我們走得慢,而是地形的問題,洞穴裡面並不平坦,光是邊緣地帶就經常大幅度起伏。再加上要警惕四周的埋伏,以及光線不明亮的因素,十分鐘已經算快了。 問題是,我和張一城繞了一圈,屁眼大的裂縫都沒有見著,根本就沒有出口。 胡亮還在跟庫恩說話,我遠遠看見那邊營地的火堆,愈加焦急起來。楊寧還在發燒呢,在高原發燒很危險的,韓小強能夠照顧得了她嗎。張一城也很急,他用槍柄到處敲滿是稜角的石壁,以為真有機關呢。我吐了口氣,看了看洞穴中央那團黑暗,發現又出現了兩隻冒著青光的眼睛——又有一隻雪豹出現了! 張一城聽我輕聲叫了他,馬上叫要開槍打死雪豹,以免那只兇猛的野獸咬死我們。我心生一計,趕緊制止張一城,然後把手電都關了。張一城很快明白我的想法,只要跟著雪豹,也許就能找到出口,這些野獸總不可能憑空冒出來。幸虧那只雪豹沒看向這邊,轉去盯著營地的火堆了,並沒有注意到站在洞穴邊緣的我們。 許久,雪豹都站著不動,由於沒有光線了,我們只能隱約看見那兩隻冒光的眼睛。如果營地那邊的火也熄滅了,可能發光的眼睛都會看不見。我傾向於把手電滅了,這樣就不會用光刺激到雪豹。那只雪豹沉默地站了很久,然後走到死去的雪豹旁,舔了舔同伴的屍體,低頭站著不肯離去。 張一城是急性子,等不及了,便想打死那只不知死活的雪豹。我出聲叫張一城別急,敏銳的雪豹終於發現了暗處的人類,它就立刻轉身奔進身後的黑暗中。我見狀就急奔過去,機會難得,只要跟著雪豹,我們就能找到出路了。這些聲響也驚動了庫恩,胡亮一直在分他的心,可庫恩還是瘋叫了一聲,把我們都嚇了一跳。這喊聲我認得,就是先前從飛機和裂縫裡傳出來的驚叫聲,原來是庫恩是瘋喊,老子還以為見鬼了。 胡亮見我們去追豹子了,他就極力安撫庫恩,讓庫恩又把頭背對著雪豹出現的地方。我和張一城把石頭踩得嘩啦嘩啦地響,雪豹跑得太快了,一下子就沒蹤影。當到達洞穴中心時,我就忍不住停下來喘了口氣,在高原雪山上奔跑真是要老命啊。張一城在祁連山追獵物是家常便飯,看我停下來休息,他就罵我沒出息。我沒力氣解釋,彎著身子喘了好一會兒,卻聽到張一城又往前面跑了。 這裡已經是洞穴中心了,營地的火光觸不到這邊,我們都沒開手電,完全是瞎子般的奔跑著。我害怕有什麼陷阱,於是就立刻打開手裡的電筒,結果就看見張一城不是跑開了,而是滑進一個石子小坑裡了。我剛想把張一城拉起來,卻發現前面的情況不太對勁,再直起身子看著前面,立刻驚呆了。 原來,洞穴中心並不是空蕩蕩的,那裡竟有一根粗大的天然石柱,與地面呈約五、六十度的斜角,連接到洞穴的穹頂。說是柱子,其實不然,應該說是一個巨大的階梯。而在這道大石階的側面,繪了一幅幅生動的彩色壁畫。可這道石階似乎被人用冰塊凍住了,因此壁畫一直被封存在清澈的冰塊裡,不像先前的壁畫已經褪色了。 我忘神地舉起電觀望,那些壁畫沒有人類,也沒有動物,只有用骨頭堆積成的城池。那些骨頭有動物的、也有人類的,更不乏人類與其他的骷髏頭。庫恩老說他從地獄而來,估計就是看見了這幅壁畫,以為這就是所謂的地獄。可奇怪的是,那道壁畫裡的骨城上空,繪了好多黑雲,雲裡隱隱有金紅色。長長的壁畫裡,這座骨城把石階的側面都佔據了,而在那些黑雲的上空,有一道長到覆蓋整座城池的金光色光芒。 黑雲和金紅色光芒究竟是什麼東西? 我看得癡迷,想要瞭解冰封壁畫的秘密,直到張一城罵咧咧地爬出來,我才醒過神來。張一城見了壁畫,一點兒都不好奇,還說這種古壁畫在祁連山也有。他聽老爹說,那種壁畫的顏料都有特別的材料在裡面,如果是普通的顏料,在冰塊裡一樣會褪色甚至改變形態。我越發好奇,是什麼人在雪山繪出神秘的壁畫,他們要記錄什麼歷史事件,這和駝峰航線時常飛機失事會不會有關係? 「你別看了,又不是藝術家,都是粗人!」張一城完全不感興趣,「你看這個東西,不如去看楊寧!」 我聽到楊寧的名字,心跳加快,於是移開了視線,走到大石階的下面。一抬頭,我和張一城都看不見上面有空,這很正常,在雪谷裡可能還是黑夜呢。石階應該是天然形成的,除了兩側有修飾痕跡,在表面卻是坑坑窪窪的,就如荔枝果皮一樣。雪豹應該就是從這裡跑上去了,我提起勇氣,不再去管冰封壁畫,與張一城邁上陡峭的石階。 這道石階有幾十米長,從這可看出洞穴有多高多寬,走到頂上在去看營地的火堆,就跟一顆火星差不多了。我憂心沖沖地回頭,感受到前面吹下來一股很強的冷風,盡頭果然是個出口。張一城跟我加快速度,一口氣跑過了石階最後的一小段距離,馬上就看見了一個石屏風大小的洞口。洞口外是滿天的風雪,夜裡肆虐著雪山,看情況應該是雪谷裡的一處角落。 我正高興地想,可以去接楊寧了,卻看見洞口忽然出現了兩個人影。那兩個人影朝石洞裡喊了幾聲,雖然我和張一城聽不懂,但卻知道那是日本話。剛才開著手電走上來,光線穿出了石洞,映現在雪谷裡,估計鬼子才發現了我們。一看見有人從石洞口走出來,鬼子就舉起槍,趁我們不備就連開了兩槍。 砰!砰! 第26章 不肯現身的救星 槍聲在雪夜裡異常響亮,被日本鬼子干死,那是莫大的恥辱,下到黃泉都不好意思跟其他戰友見面。可我卻不覺得身上疼痛,一點兒都不疼,這不是中槍的感覺。沒等我反應過來,那兩個日本鬼子就倒在雪地,不能動彈了。張一城也愣住了,剛才都以為死路一條,但峰迴路轉——兩個鬼子被人用槍打中頭部身亡。 當然,這不是我們開的槍,鬼子被人從側面打中太陽穴才死的,血液還衝到了另一邊,染紅了白色的雪地。有人打死鬼子,救了我們,那就是友非敵。我大膽地跑出石洞口,想要看看是誰救了我們,可雪谷裡只有濛濛的雪霧,看不到一個人。晚上的能見度很低,空氣團餘部持續影響著雪山,有心躲起來的話是輕而易舉的。 張一城沒看見救我們的人,馬上就戴起面罩,踢開擋路的鬼子。我沒看見那位救星,不禁地失望,難得遇到個朋友,幹嘛做不留名的好人。話說回來,子彈射過來的方向是往雪谷最裡,那邊就是我們最初選擇的山洞。也許韓小強走出來找我們,看見鬼子亂打兩槍,然後就跑了。可我不相信韓小強有這種槍法,他現在站都站不穩了,哪有力氣拿槍。 石洞是在雪谷的一個低坡下,還未到出口時,就已經有很厚的白雪湧到石階上了。我們爬上來以後,遠遠就可以一座雪山上有一隻老鷹般的黑影,停駐在半山腰上。我一看就想,那應該是趙菲的飛機,只要繼續往裡走,就能找到韓小強和楊寧了。張一城和我都不待逗留太久,庫恩精神有問題,萬一發狂起來,胡亮就沒有幫手了。 在出發前,我先蹲下來摸了摸日本鬼子的屍體,張一城看見了就罵:「你摸鬼子幹嘛?山裡又不是沒有女人!」 我是想確認鬼子的來歷,看看他們是墜機到這裡,還是有基地在喜馬拉雅山上。如我所料,這兩個鬼子都是飛行員,從他們的著裝能夠看出來,他們身上也沒有重要的軍事文件。鬼子的已經很消瘦了,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估計比我們還早墜毀在這裡。但是,飛越駝峰航線時,鬼子通常只在雲南那一帶圍追堵截,沒聽說也沒見過鬼子跑到喜馬拉雅山。 張一城回憶道:「我們出發前,不是見過三架日本鬼子的零式機嗎,難道那時不是第一次來喜馬拉雅山了?」 「現在人死了,估計沒法問了。」我惋惜道,其實惋惜也沒用,因為我不會日語,不能和鬼子交流。 「鬼子多一點正好合我胃口!」張一城冷笑一聲,「我沒打算活著走出喜馬拉雅山上,在老子去陪雪山上的戰友前,多幹掉幾個鬼子!」 我也想多殺幾個鬼子,可在雪山見了幾次鬼子,他們真的都是墜機到雪山上嗎,跳傘生存率不可能這麼高。這點不騙人,那時候的跳傘技術不如現在完善,而且好多人是從沒學過跳傘的,這也是駝峰航線死傷重大的一個原因,主要是大家都沒時間學了,當時戰事緊迫啊。特別是那油桶裡的日本人屍體,居然會出現在我們的飛機上,大家都不承認是自己搬上來的,一想到這事情就頭大。張一城見沒有什麼發現,便催我快點去找楊寧了,不要拖延時間。我站起來,沒多說什麼,拿著槍就往雪谷裡走。 之前,見識了好多可怕又費解的事物,我慢慢變成了驚弓之鳥,張一城也疑神疑鬼,總覺得看不透的雪霧裡有什麼東西在盯著我們。 「老子總覺得渾身不舒服,劉安靜,你是不是也一樣?」張一城隔著面罩問我,聲音不清不楚的。 我捂著面罩,點頭說:「早就渾身不舒服了,真想舒舒服服睡一覺。」 張一城不耐煩道:「誰問你那個!我是說,你不覺得有人在偷窺咱們嗎?」 我心中一緊,環視了四周,沒有發現,便搖頭說沒感覺。可經張一城提醒後,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真有人偷窺,我覺得如芒在背,雪霧裡有幾對眼睛在監視我們的一舉一動。有了這感覺後,我加快了腳步,生怕又來一顆不明的子彈,打破脖子上的腦袋。過了十幾分鐘,我們好不容易到達趙菲飛機撞上的山崖下,繩索還垂在地面上,可裸女石像卻不見了。 我抬頭看了看,那上面應該沒人了,剛才的經歷就像做夢一樣。如果有機會走出雪山,跟戰友提起石頭能動,誰會相信呢?我只看了幾秒鐘,然後就和張一城繼續往雪谷裡面走,不一會兒就看見一隻雪豹的無頭屍體,還有個五指黑石山。這算是一個路標,提醒我們就快到山洞那邊了,一想到馬上又能見到失散三個月的楊寧,我情不自禁地有點開心,又有點擔心。 小小的山洞裡,火光還在搖晃著,楊寧半睡半醒,高燒也沒退。韓小強在旁照顧楊寧,不時地伸頭出來看我們回來沒,當看到張一城和我出現了,他馬上問剛才跑到哪去了。我嘴皮子已經乾裂了,跟缺水的稻甜一樣,回去燒了一口盅熱水飲下才有力氣開口。張一城比我好不到哪去,他臉上的傷疤結出冰霜,眉毛和鬍子都是白的,像一具冰屍。 韓小強知道催不得,便等我們暫時恢復了,才繼續問剛才的情況。我將經過簡單地講了一遍,韓小強瞠目結舌,完全不敢相信。楊寧倚靠在石洞裡,眼神迷離,叫了她的名字,卻沒有回應。我們身上沒有藥物,只能多給楊寧喝點水,吃點食物,其他事情都做不了。楊寧神志不清,喝的水都流出嘴巴外,哪還吃得下,除非給她注射營養液。 張一城等我把水燒熱了,楊寧喝過了,他也要了一口盅,邊喝邊問:「小強,你剛才沒出去找我們吧?」 「我一直在山洞等你們。」韓小強否認,「就算我想出去,也不能丟下楊寧吧。」 我疑惑道:「那就奇怪了,剛才是誰救了我們,又不肯露面?難道長得特別丑,不敢見人?」 「會不會是那個趙菲?」韓小強猜測,他已經知道趙菲的事情了。 「也許吧!」張一城不願多想。 可我卻覺得這不太可能,先不說趙菲腦子亂了,單說她那本日記,畫了多少肢解屍體的情節。要是看見雪山上有墜機生還者,趙菲估計拿槍先打死,然後再把他們做成肉乾,怎麼可能出手相救。光從這點上來看,趙菲不是救我們的人,現在她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多年來,趙菲一個人生存下來,沒有與庫恩見過面,這之間也顯得很奇怪。 就在我們討論時,楊寧終於睜開了眼睛,這一次眼神比原來要精神多了。我開心地想問楊寧覺得怎麼樣了,可她卻眼睛圓瞪,一臉驚恐地推開我,縮到山洞的裡面。我本來想把手搭在楊寧肩膀上,見此狀況就惶惶地把手縮回來。張一城放下手裡的口盅,罵我是不是想趁機輕薄楊寧,搞得人家那麼害怕。 我不服氣地呸了一聲:「你才會趁人之危!我是那種人嗎?」 楊寧嘴唇抖個不停,驚恐地盯著我,那眼神很像她打死鬼子時的樣子。我頓時有些心慌意亂,摸了摸腰間的槍,怕被楊寧抽去了,幸虧還插在後腰上。楊寧好不容易清醒,現在又瘋癲起來【TXT小說下載:www.uu158.com】,真是讓人痛惜。我想安撫楊寧,可她根本不讓我靠近,嘴裡還呢喃著「你是鬼、你是」的瘋話。 張一城看戰友變成這樣,也不忍心,於是就叫我退後,讓他去安撫楊寧。令我納悶,韓小強和張一城靠近楊寧時,她卻慢慢卸下了防備,沒有那麼激動了。經過張一城循循善誘,楊寧忽然舉起右手指著我,顫聲道:「劉安靜……他死了,我親眼看見他死了!現在這個是鬼!」 第27章 千萬別看 我忍不住皺著眉頭,好好的女英雄,怎麼成這副模樣了。楊寧說我是鬼,那就是算我是吧,和戰友沒啥好計較的。可好歹大家都是當兵的,誰沒殺過人,有必要怕鬼嗎?張一城和韓小強沒把楊寧的話當真,都會意地笑了笑,只有楊寧把神經繃緊。受到笑聲的感染,楊寧慢慢不緊張了,還敢與我四目相對了。我不想為自己辯解,便對楊寧說就算自己變鬼了,也不會害戰友,何況我和你是好朋友。 楊寧好不容易點點頭,放下心中的恐懼,把蜷縮的身體舒展開來。我把人哄好了,又餵這位可憐的戰友喝了點熱水,心裡卻趙菲連個朋友都沒有,比楊寧還要可憐。可惜我們現在是泥菩薩,沒辦法幫到趙菲,要不真想帶著她一起離開喜馬拉雅山。 看到現在,可能你們會覺得我把雪山上的情況描述得太誇張了,一座雪山應該很容易走出來。誠然,現在爬喜馬拉雅山的人太多了,成功登頂的人不在少數。可那些人全身都是專業的爬山裝備,事先做足了功課,不僅選擇天氣最好的時間爬山,還有一群沒有受傷生病的夥伴互相照顧。而我們呢?先是跳傘受傷,被神秘危險伏擊,又沒有爬雪山的東西,食物和藥品都無法補給。我們墜機的位置在喜馬拉雅山的北帶,現在把北帶叫作大喜馬拉雅山帶,海拔都在6000米以上,這裡冰川縱橫,雪峰林立,根本不是登山者的首選之地。 那天雪夜裡,我看楊寧不再牴觸我了,又擔心胡亮等急了,便叫大家收拾好準備出發去庫恩的營地。楊寧哆嗦個不停,高燒持續著,我就把從趙菲那搜刮來的皮毛都包在她身上,接著叫她趴到我背上。一開始,楊寧不肯動,後來我回頭催了幾句,她才唯唯諾諾地爬上來。張一城搖了搖頭,我知道他的心思——楊寧命不長了。在高原雪山上發燒很危險,現在沒有藥物治療,又不能馬上離開這裡,大家都束手無策。我們全知道這個情況,可誰也不說出來,害怕一講就成真了。 我五味雜陳,背著楊寧在風雪裡疾行,心裡不停地求上天多給楊寧一次機會。 楊寧出身於青島,家境殷實,是做大生意的。日本侵華時,他們一家本來有機會到英國避難,可後來楊寧從英國留學回來,毅然加入了抗戰隊伍。楊家倆老擰不過女兒,也放棄了去英國的機會,還把家產捐給在前線打仗的士兵們。楊寧巾幗不讓鬚眉,很多次都英勇殺敵,當了飛行員後更爭著接任務。要知道,每次飛駝峰航線,都可能是最後一次呼吸空氣,是去和死神打交道。 我想起這些,眼睛和鼻子又酸又熱,戰友們每一個都付出了那麼多,他們不應該死在雪山上,更不應該死得那麼慘。我漸漸地流出眼淚,冷風一吹,熱淚瞬間就凍在臉頰上。我寧願自己死,也希望能把楊寧送出雪山,能給楊家倆老一個驚喜。三個月前,我親眼看到楊家倆老悲痛交加,卻忍住眼淚的樣子,心裡像被刀割一樣,到現在都忘不了。 「挺住啊,楊寧,我們一定可以走出去的!」我在雪夜裡鼓勵了一句。 楊寧在我背上,無力地張口道:「我要死了,是嗎?」 「你不會死的!」我咬牙背著人,再次加快速度。 「我死了,正好可以去陪你。」楊寧的聲音越來越弱,幾乎快聽不到了。 我苦笑一聲,為了不讓楊寧在想她快死的事情,因此轉移話題:「我不要你陪我,我要你去幫我報仇,把鬼子都殺了!」 楊寧卻在我背上斷斷續續地說:「殺你的不是鬼子……殺死你的是一個女人,一個短頭髮的女人……」 「你說什麼?」 我半扭頭地問,楊寧卻兩眼一閉,不知是沒有力氣講話,還是再次因高燒而昏迷。在雪谷裡,我走最前面,加上楊寧氣若游絲,那段對話沒有別人聽到。張一城背了很多東西,手裡還提著雪豹的干糞,和韓小強一樣落在後面。我回過頭繼續向前走,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楊寧真是在說瘋話嗎,為什麼剛才她說話時顯得很正常。 路過斷頭雪豹的屍體時,張一城叫我先等一等,他要拿刀割幾塊肉下來。我著實餓得慌,恨不得直接趴在雪地上吃肉,所以停下來等張一城。韓小強吃力地跟上來,趁隙問我趙菲的飛機在哪裡,他想把趙菲求救用的無線電拿來求救。對於求救的事情,我跟胡亮已經商量好了,不想給戰友增加麻煩,駝峰航線運輸的物資必須及時運到前線。反正時間過去那麼久了,雲南方面知道我們出事了,不如自己想辦法。 韓小強很掃興,可不得不同意我們的決定,但他還是讓我把那架飛機的位置指出來。隔得太遠,根本看不見飛機的輪廓,我等張一城割好肉了,走出很遠才給韓小強指出飛機的位置。一接近那邊的區域,我就開始叫張一城負責監視,惟恐石頭裸女又出現。所幸一路無礙,我們除了受到幾次強風乾擾,並沒有遇到危險。 回到無人營地時,庫恩已經很激動了,一直跟胡亮高聲調說話。後來我才知道,庫恩還是發現我們不見了,他以為出事了,就一直叫胡亮一起去找人。當看到我和張一城回來,還多帶了兩個人回來,庫恩顯得很高興,馬上烤雪豹的肉給大家分享。 胡亮等我把楊寧放下來,就拉我到一邊,說:「你們走後,我問過庫恩,為什麼沒跟趙菲見面,或者逃出雪山,你猜他怎麼回答?」 「你別賣關子,我累得慌,沒力氣猜。」我答道。 「庫恩說,9年前他們墜機時,有一個人跳傘了,那個人就是戈沃羅夫!」胡亮背著烤肉的庫恩,對我說,「當時艙門打開了,有個保險櫃掉下去了,跟著戈沃羅夫就跳傘了。接著庫恩也跳傘了,可其他人都沒來得及背好傘包,飛機就撞到雪山上了。」 「你是說戈沃羅夫沒死?」我驚訝地問,「那庫恩怎麼不去找他,他們不是一夥的嗎?」 胡亮小聲說:「庫恩找過了!你聽我慢慢說!」 原來,蘇聯科學家戈沃羅夫跳傘時,飛機還未飛到雪谷。雪谷外是冰川和森林,那邊區域很廣,戈沃羅夫跳傘後生死未卜,就此失蹤了。庫恩跳傘時,飛機已經飛到雪谷裡了,在看到飛機撞山後,他以為人都死光了。庫恩回頭找過戈沃羅夫,可沒有結果,還遇到了危險。機緣使然,庫恩找到了這處無人營地,住了下來,並不時地去找戈沃羅夫。 胡亮對我分析,庫恩和趙菲之所以沒有離開雪谷,有一半原因可能是危險在阻攔他們,還有一半的原因就是他們一直都在找跳傘逃生的戈沃羅夫。我歎了口氣,現在這麼多人生還,已經是奇跡了。在喜馬拉雅山上跳傘,幾乎是一跳就死,戈沃羅夫估計早就死了,否則他肯定要到雪山裡找老婆趙菲。 我們說話時,庫恩在給韓小強和張一城分烤好的肉,我回頭看了看,就問庫恩他們逃出蘇聯的原因。胡亮說庫恩雖然瘋了,但心裡精得狠,不肯透露真相。費了很大的功夫,胡亮才套出一些信息——飛機裡最珍貴的就是摔出飛機的保險櫃,這些年來庫恩一邊找戈沃羅夫,一邊找保險櫃,這兩樣東西過了9年卻仍舊沒有下落。 「保險櫃?難道有錢在裡面,或者黃金鑽石?」我胡思亂想,似乎逃亡時總少不了把錢財帶在身邊。 「應該不是,庫恩不肯說,可能和戈沃羅夫就職的研究所有關。」胡亮告訴我。 「保險櫃那麼重,一個人拖著跑,不太方便吧。」我想了想,說,「乾脆叫庫恩別管保險櫃了,已經過去9年了,櫃子裡面的東西恐怕早就爛掉了。這裡有好多物資補給,我們先把楊寧的身體養好,然後帶著庫恩一起離開雪山吧。不然,庫恩遲早會死在雪山上,他雖然是德國鬼子,但救了我們,我們不能不報答人家。」 說實話,我的這個想法放到今天,或許會被人取笑。可那時候,懂得回報是做人的基本道理,當年去美國受訓時,教官對這個道理重申過好多次。儘管我們知道,美國方便是想強調,美國幫助中國抗日,但知恩圖報的道理卻沒錯。在我們面臨絕境時,德國人庫恩收留我們,還把東西分給我們,身體是冷的,心卻是暖的。 胡亮同意我的想法,可他卻說:「庫恩堅持不肯走,我勸了很久,他執意要找保險櫃和戈沃羅夫。」 「現在楊寧不適合走動了,不如趁她養病的這幾天,我們先去熟悉附近的地形,順便幫庫恩找保險櫃和他朋友。」我琢磨了一會兒,又說,「楊寧的那張地圖不是畫了嗎,走出雪谷就是冰川和森林,那裡有一架C-54遠程運輸機。我們可以趁機找一看,看楊寧是說瘋話,還是實話。」 胡亮搖頭:「如果真能這樣就好了,庫恩不讓人一起找保險櫃,還說如果我們找到保險櫃了,千萬別看它!」 「有那麼保密嗎?」我輕笑一聲,心裡卻在想,保險櫃裡放了什麼東西,值得戈沃羅夫大費周章地弄出蘇聯? 第28章 銀河 庫恩熱心地分烤肉,看到我和胡亮竊竊私語,沒有多心,還用德語催我們過去吃東西。天啊,說到這裡,我又懷念起那晚的豹子烤肉,那是我這一輩子吃過味道最美的食物了。很香、很甜、很有嚼勁。如果你是動物保護主義者,請仔細分辨,那些雪豹都不是我們殺的,在雪山裡沒有食物,吃豹子肉在所難免,自然生存法則就擺在那兒。 吃肉前,胡亮問過庫恩,有沒有退燒藥,或者緩解高原反應的藥物。庫恩早就習慣了雪山的環境,沒有保存這些藥物,這讓我心涼了一大截。張一城聽到了就放出大話,明天有力氣了,他到雪谷外面找點雪山草藥,保證能醫好楊寧。我不敢抱太大希望,雖然張一城在祁連山打獵多年,熟知雪山草藥的藥性,但喜馬拉雅山又不是祁連山。楊寧病成這樣,不是一日之寒,除非吃仙丹,否則再好的藥都不會立竿見影。 我怕楊寧吃了張一城找的草藥,反而會惡化,便說:「老張,別搗亂!你頂多會醫骨折,別把楊寧當實驗。」 張一城的確沒治過高原病,只能搞定皮外傷,因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居然被你看穿了!」 胡亮望著楊寧,他也沒辦法,除了讓楊寧多吃多喝,別的都辦不到了。來到洞穴營地後,楊寧氣色沒有太大好轉,高燒依舊持續著。我喂楊寧吃了一塊烤肉,可她邊吃邊吐,只能喝下熱水。大家看到這樣的情況,慢慢地不再開玩笑,全部凝重地望著這位隨時會離去的昔日戰友。 楊寧連呼吸的力氣都沒了,嘴裡不知道說點什麼,可能是說她要下黃泉陪我了。我輕輕地把楊寧放進一個帳篷裡,給她裹了很多東西,就怕她覺得冷。等我走出帳篷後,我就馬上問韓小強,1417060255這組號碼的事情。還在雪谷山洞時,韓小強已經把1417060255背後的含義解秘了。 韓小強是黑龍江人,後逃難到四川,由於他曾跟蘇聯學習過無線電技術,因此被召進了中國空軍航校。他的一個朋友叫戴飛龍,去美國受訓後,駕駛飛機飛回中國。同行的有一架C-54遠程運輸機,那是美國人開過來的,可卻在經過喜馬拉雅山時墜毀了。為免軍心動搖,這事並沒有被記錄及公開,僅有那次同行的戰友才知道。 1417060255是飛行員手上的方格坐標圖裡的一塊區域,位置就是喜馬拉雅山北帶。如果飛機墜毀,還有人倖存,他們就會呼出這組數字,報告自己失事的方位。我們那晚剛飛出昆明,曾接到趙菲的求救信號,就因為她求救方式不專業,沒有報告方位,我們才沒有放在心上,以為那是鬼信號。 韓小強聽我又問起,便說戴飛龍是1943年春天從美國飛回來的,也就是說那架遠程運輸機墜落在喜馬拉雅山已經快半年了。這跟楊寧墜機的時間差不多重合了,三個月前楊寧一行人失蹤時,就曾一起念了1417060255這組數字,然後就聯繫不上了。現在一想楊寧在那時侯應該接收到C-54遠程運輸機的求救信號,而她提到的C-54遠程運輸機殘骸也應該是真的。 我心一沉,這麼一來,喜馬拉雅山上真有一群蒙面人,他們修C-54殘骸想做什麼?逃出雪山嗎?聽楊寧的描述,蒙面人應該很容易走出雪山,而且他們好像不止有一架飛機。 看我想得入神,胡亮就坐到旁邊,撞了我一下,問:「你在想什麼?」 我欲言又止,現在楊寧危在旦夕,哪來的閒功夫管蒙面人是幹什麼的。可如果能拿到那架快要修好的C-54飛機,我們就可以很快離開喜馬拉雅山,楊寧就有活下去的希望了。想了想,我便對胡亮說:「明天你留下來照顧楊寧,我到雪谷外面去看一看,洞穴外面不遠就是雪谷的出口了。」 胡亮洞穿了我的心思,他搖頭不干:「這不行,今晚我已經留下來對付庫恩了,明天怎麼都該換我出去了。」 我看了看大口吃肉的張一城,為難道:「難道把張一城留下來,他肯定不同意!韓小強現在連隻雞都殺不了,讓他照顧楊寧,不如讓楊寧照顧他。再說了,只有你會德語,你不留下來,怎麼保證庫恩不會放瘋幹傻事?」 胡亮望著跳動的火焰,輕鬆道:「這你不用擔心。庫恩跟我提過,這些年他幾乎天天都到雪谷外面找保險櫃,還有找尋九年前跳傘逃生的戈沃羅夫。明天庫恩會跟我們一起出去,助我們一臂之力,沒有我在場,你們怎麼和他交流。」 「那怎麼辦?留下韓小強和楊寧在洞穴營地裡?」我犯難道,洞穴裡並不安全,雪豹的慘死就是證明。 「帶著他們出雪谷,會拖慢腳步。韓小強手上拿著槍,不用太擔心,又不用他上去拚命。」胡亮解釋,「庫恩住在這裡9年了,不還活得好好的,豹子的頭斷掉,那或許是個意外。」 我還是不放心地說:「豹子可以一槍打死,那日本鬼子怎麼辦?我剛才和張一城走到雪谷裡,碰到兩個鬼子,差點就死了。」 「還有鬼子?」胡亮有些意外。 「可不是嘛,要不是有人出手相救,你恐怕就見不到我們了。」我說完,便把被救的經過講了一遍。 胡亮不作推斷,和我一樣,想不出是誰開槍打死了鬼子。不過,胡亮還是想把楊寧留在洞穴營地裡,帶她出去一樣會加重病情。營地條件雖然不好,但總比雪谷外面好一千倍。只要把火堆熄滅,手電不要一直開著,日本人進來了也不可能馬上發現有人。在黑暗中,我們只需要一圈堆立的石頭,做為預警之用,闖進來的野獸或者鬼子肯定不會發現石圈的存在。當聽到石頭掉落的聲音,韓小強就能馬上提高警惕,應付闖進來的危險。 我不得不承認,這是唯一的辦法,只能把韓小強和楊寧留下。胡亮看我答應了,然後站起來,去跟張一城、韓小強講了想法,他們一開始和我一樣不同意,最後卻都被說服了。吃飽後,我們就找了很多包著冰膜的石頭,圍在營地旁邊,像一個伏魔圈一樣。庫恩從頭到尾都熱心地幫忙,偌大的石圈,有一半都是他壘起來的。 吃飽喝足,又壘好了石圈,疲倦的我就不停地打哈欠,忙活了一晚上,根本沒有睡覺。除了庫恩,我們都撐不住了,眼皮子粘上後就很難再睜開。庫恩用德語跟胡亮說,他來守營地,叫大家放心地睡。庫恩拿槍的姿勢,以及敏銳的感覺,都像一個軍人。通常軍人的保證,不需要懷疑,說到便能做到。 我無力再站起來,背著楊寧走到洞穴營地,耗盡了體力。聽到胡亮說庫恩會守營地,我就鑽進一個沒屍體的帳篷裡,在楊寧身邊睡去。為了確保安全,我們沒有分開睡,全都擠在一個比較大的帳篷裡。如果有情況發生,大家能馬上彼此照顧,不至於睡到一半,有個人被豹子拖走都不知道。 這一睡,我什麼都不知道了,估計雪山崩塌了都不會起來。感覺過了好幾個世紀,我才睜開眼睛,營地的火已經熄滅了,大家還在睡。我一醒來就趕緊摸了摸楊寧的額頭,還是很燙,沒有退燒的跡象。 胡亮等人也依次醒來,當我們走出帳篷時,庫恩真的沒有合眼,一直握著槍在黑暗中把守營地。我亮起手電時,庫恩朝帳篷這邊笑了笑,用德語問我們睡得還好嗎。我揉了揉太陽穴,想要說話,可發聲特別難,試了好幾次才講出話來。胡亮用德語跟庫恩交流,問庫恩要不要先睡覺,現在到雪谷外面免不了一番辛苦,沒有精神可不行。庫恩擺手表示沒問題,他到雪山後極少睡覺,身體能扛得住。 收拾片刻,我對韓小強再三囑咐後,接著就和庫恩、胡亮、張一城跨出石圈,走出洞穴營地。走上通往地面的石階時,胡亮用德語問庫恩,雪谷外是冰川和森林,範圍比雪谷還大,當年戈沃羅夫跳傘時,大概在哪一處位置。庫恩坦言不記得了,9年前墜機的那天晚上,他依稀記得飛機下面有一條閃著銀光的河流,別的就不知道了。 我聽胡亮翻譯後,眉頭一皺,雪山上冷得血液都快變成固體了,哪裡有河流,還銀河呢!張一城也不大相信,估計庫恩腦子亂了,以為天上的銀河跑到地上去了。不過,庫恩未必說錯了,或許那晚他看到了什麼,只是形似天上的銀河而已。可雪谷外面會有什麼東西,長得跟銀河差不多,在天空上能看到的話,肯定不會太小,應該很容易找到才對。 我帶著無數的疑問,在1943年的那一天邁出洞穴營地,卻沒有想到令人震驚的答案正埋伏在前面。 第29章 倖存者 洞穴營地在雪谷一處不顯眼的地方,爬出來的時候,出口處好多白雪和冰石,一不小心就打滑了。我從黑暗中脫出來,眼睛立刻很痛,如針扎一般。雖然天色灰濛濛的,但風雪暫時停了,雪霧也消散了。我站在軟綿綿的雪地上,好一會兒才重新打開眼睛,望著銀色雪谷的出口。 庫恩告訴我們,出口離營地不遠,走半小時就能到達。天氣好的話,遠遠地就能看到雪谷出口。胡亮凝望雪谷前方,像是在想些什麼,我問是不是擔心楊寧的病情,可他卻說那天的紅煙柱好像是從雪谷外升起的。張一城最後一個從石階爬出來,聽到胡亮的話,他馬上就問什麼是紅煙柱。 我回頭解釋,我們墜機的第二天,在C-47殘骸旁邊看見雪山的後頭有一柱紅煙。現在一算,紅煙柱可能就是從雪谷外的一座山邊冒起來的。如果胡亮不提紅煙柱的事情,我都快忘記了,現在只記掛楊寧的健康狀況。張一城想起紅煙柱後,他就讓胡亮去問庫恩,這九年來有沒有見過,沒想到庫恩真的點頭說見過! 「是什麼冒出紅煙?」我繼續催胡亮問庫恩。 庫恩撓頭答了一大段話,胡亮歎了口氣轉述:「庫恩他也不知道,那個煙柱不是天天都有,通常很多天才出現一次。紅煙的源頭在雪谷外的一座雪山上,那座雪山離雪谷出口很遠,要穿過一片冰川和森林才能到達。」 我失望道:「那別去管紅煙柱,或者藍煙柱了。如果花的時間太多,趕不回營地,那韓小強和楊寧就麻煩了。」 張一城玩弄手上的一把匕首,望著前面說:「那還等什麼,出發吧,早去早回。」 一起出發時,我展開了楊寧帶來的地圖,如果方位沒畫錯,C-54遠程運輸機應該在一座雪山旁邊。那座雪山在地圖上標著阿拉伯數字1,1號峰旁邊畫了個石頭裸女,附近還有冰川及森林的圖案。胡亮看了看地圖,和我想的一樣,冒紅煙的雪山和停放C-54遠程運輸機的雪山是同一座。 我們一邊往出口走,一邊計劃是找藥,還是穿過冰川及森林,一探C-54飛機的情況。如果真有蒙面人,那飛機肯定快修好了,我們找個機會搶過來,那就萬事大吉了。楊寧說過,那邊有簡易的飛機跑道,正適合起飛與降落。但如果真的搶到飛機了,那就要把楊寧和韓小強一起帶過來,蒙面人可不會等人。 末了,我還問庫恩,是否遇到過裸女石像。那東西太邪門了,要是再遇上,我可沒信心逃跑。裸女石像動作時而緩慢,時而迅速,又不開口說話,真不知道它想幹什麼。雪山上肯定不止一尊裸女石像,如果幾尊一起出現,那就不好對付了。可庫恩卻搖頭說沒見過,不知是運氣好,還是石像不喜歡外國人。 我們商量了很久,最後決定先採草藥,然後再做其他打算,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沒把握的事情上。商量完了以後,我們已經走到了雪谷的出口,一派磅礡的壯麗雪景接著映入眼簾。 前面的冰川是壯麗的冰塔林。所謂冰塔林,那是高30多米,形如金字塔、城堡、火箭的冰石林群。有的冰塔因為溫度的關係,已經消融了,留下了星羅棋布的冰湖,倒映著天空的湛藍色,點綴了冰塔林。陽光偶爾從雲層裡穿透下來,冰塔林因而閃閃發亮,彈射出了很多道絢麗的七彩虹光。我不禁感歎,這裡凝聚了天地間最強勢的靈氣,如果古代的皇帝看見了這裡,肯定要把陵墓修在此處。 過了冰塔林,就是一片冷杉森林,但森林面積不大。冰塔林那邊的海拔比較低,否則也不會有森林出現,要知道我們所在的雪谷都苔蘚都沒看見。張一城眺望遠方,說要找雪山草藥,恐怕得到森林裡去看,冰塔林不可能有草藥。不過,張一城沒有完全否定,他說植物雖然很難在高原雪山生存,但有少數珍貴草藥生長在險惡的地方,凡事無絕對。現在你們可能會覺得很好笑,我們竟把戰友的性命做賭注,可那時已經毫無選擇了。 庫恩告訴我們,9年前他在雪谷口跳傘逃生,而戈沃羅夫應該是落到冰塔林後面的冷杉森林裡。可這些年來,庫恩連戈沃羅夫使用的降落傘都沒找到,更別提戈沃羅夫的屍體裡了。那時候,庫恩還去找過掉出飛機的保險櫃,卻一樣沒有收穫。我心想,會不會是那晚風雪太大,屍體和保險櫃都被雪埋住了,所以沒看見呢? 站在雪谷口上,庫恩說了一股腦的德語,胡亮慢慢把話翻譯給我們聽。大概意思是庫恩原本要放棄了,想要接受戈沃羅夫已死亡的事實。可是,庫恩現在看到我們這幾位倖存者,他有理由相信,戈沃羅夫還沒死。我聽完這話,看著興奮的庫恩,頓覺他必須做好心理準備,因為戈沃羅夫八成真的死了,不死也走出雪山了。 胡亮看我想說什麼,便對我搖搖頭,暗示我什麼都別說,雖然庫恩不大懂中文。張一城對這些猜測沒興趣,除了尋找草藥,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有沒有野獸出沒的方面上。打獵對我而言,實在沒什麼吸引力。因為打獵要用子彈,這些子彈要用在殺敵上,怎麼能拿來當打獵用?張一城不聽我勸,執意要找幾頭野獸過癮,我見勸不動,索性由著他去。 我們到達雪谷出口後,先停了一小會兒,站在一處高地了望冰塔林這一帶的情況。庫恩背了個黃色帆布包,包已經多處脫線,跟長了頭髮似的。只見,庫恩把包放下來,從裡面拿出了一個望遠鏡。我像發現寶藏一樣,這東西以前看著普通,現在卻能派上大用場。庫恩拿出望遠鏡後,朝遠處的雪峰看了看,然後再把望遠境遞給我,還指了一個大致的方向。我迷惑地拿起望遠鏡,心想庫恩叫我看什麼,難道遠處有仙女洗澡。 帶著好奇,我拿望遠鏡看向盡頭的雪山,可馬上吃驚地問:「那是什麼?」 庫恩用德語講了一堆話,我們根本聽不懂,連胡亮都要求庫恩講滿一點。張一城聽我口氣,覺得有驚人發現,然後把望遠鏡搶過去,看過後就愣住了。胡亮最後一個使用望遠鏡,當他看到遠處的東西時,如我所料,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第30章 兇手 為什麼我們會如此驚訝? 那是因為在雪山上,有一架被雪覆蓋了一半的坦克。儘管隔得很遠,但望遠鏡裡的景象很清晰,我能分辨出那是蘇聯的T-43中型坦克。坦克深埋在雪山的山腰上,昨夜吹了一夜的大風,坦克又露出雪面來。 T-34是蘇聯於1940年代到1950年代生產的中型坦克,被認為這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最好的坦克。可再好的坦克,也不可能開到喜馬拉雅山上,蘇聯人沒這麼傻。我們看見蘇聯坦克,一個個過了很久才回過神,然後七嘴八舌地議論坦克為什麼出現在雪山上。 胡亮先問庫恩,那架坦克大概什麼時候出現在對面的雪山腰上。因為按時間來計算,庫恩是1934年在喜馬拉雅山上墜機,而T-34坦克於1940年6月出廠,同年開始裝備蘇軍,1941年6月22日才在白俄羅斯格羅德諾首次參戰。由此可見,蘇聯坦克比庫恩來得晚,庫恩如果運氣夠好的話,應該看見坦克是怎麼來的。 可惜的是,庫恩搖了搖頭,表示不清楚,他也是一個月前才發現的。看到蘇聯坦克後,我很想馬上飛過去,一窺究竟,可凡事需要按部就班,眼下頭等大事是楊寧的生死問題。庫恩對坦克完全不感興趣,自從坦克出現後,他都沒有想過去看一看,一直都在冰塔林和冷杉森林裡走動。 「從這雪坡下去吧,趕緊的!」 張一城看我們都在發呆,於是不耐煩地催了一句。雪谷外是一個傾斜的雪坡,異常陡峭,唯一比較平緩的地方也有60度。雪坡有百米多長,我們小心翼翼地先把背包丟下去,然後才一屁股坐下去,四肢慢慢地把身體往下挪。雪坡下面有一排稜角尖利的冰塔林,我們心驚膽戰,就怕一不心滾下去,腦袋會被冰錐刺穿。 庫恩輕車熟路,頭一個滑到雪坡下,還幫我們撿包袱。我滑到底下後,回頭看了雪谷一眼,有一種不想再回去的感覺,可楊寧和韓小強還在裡面,這讓人感到很矛盾。胡亮和張一城撿起背包,叫我別回頭看了,趁天氣尚好,快一些找到有用的藥物回營地。我點了點頭,背起包就跟著庫恩往冰塔林裡走,準備去碰碰運氣。 冰塔林裡的雪地不算太厚,我們走的速度明顯比雪谷裡快。在雪谷裡,一腳踩下去,很多地方的雪都埋到臀部了。張一城一看雪地容易行走了,就搶先走在前頭,東張西望地找草藥。我對草藥不太熟悉,總覺得雪山上不可能有草藥,除非走到更遠處的冷杉森林裡。話說回來,現在連蘇聯坦克都有了,有草藥並不稀奇。胡亮在我旁邊,對我說別太灰心,按理說冷杉森林不可能出現在這一帶,既然森林都有了,草藥也能有。 走在冰塔裡,我們總覺得像到了仙境,若非急著尋藥,真想停下來欣賞這副難得一見的奇景。庫恩來回張望,總以為能再看到戈沃羅夫,卻每一次都沒如願。我長歎一聲,想要去安慰庫恩,正愁怎麼講德語,卻見庫恩激動地跑到前面了。我心說,不會那麼巧吧,難道戈沃羅夫真的沒死? 胡亮和張一城急忙跟去,我也追在後頭,想要弄清楚庫恩如此激動的原因。當我們都停下來時,發現銀色的雪地上有數道拖拽的紅色血痕。現在雪已經停了一會兒,可見血痕是不久前染上去的,否則早被白雪覆蓋了。順著鮮紅色的痕跡,我們繞了幾個彎子,以為會看到戈沃羅夫,或者失蹤在天空裡的格雷。 怎想,繞了好幾個圈後,我們看到的不是格雷,也不是戈沃羅夫,而是另一個人——一個已經死了很久的人。 「怎麼會是他?」我一頭霧水。 張一城擠到前面,踢了踢靠在冰塔下的那個人,問:「這個日本鬼子不是塞在油桶裡的那個嗎?他怎麼跑到冰塔林裡了?」 我和胡亮相視一眼,同樣很納悶,任大家再厲害,都沒猜到日本鬼子的屍體會在此處。記得,我們駕駛的C-47運輸機墜落在喜馬拉雅山時,除了美國人格雷以外,大家都跳傘了。跳傘逃生後,我們在C-47運輸機的殘骸裡,沒找到格雷的屍體,卻發現有一個油桶裡塞了一個日本鬼子的屍體。再往後,空氣團衝過雪山,油桶滾到雪谷裡,那時候鬼子的屍體不見了,取而代之是楊寧那丫頭。 「我還以為鬼子活過來,跑掉了,沒想到他還在雪山上。」我嘖嘖道。 鬼子的屍體上到處都是血,全都像刀傷,沒有野獸的齒印。就算有其他路通到冰塔林,野獸們拖屍體時,屍體肯定要流出血液,可現在從血跡上看,應該是到了冰塔林才被劃出傷口。日本鬼子早就死了,這點千真萬確,不可能出錯。如果從天上墜機不死,那被我們放在雪谷裡晾了一夜,怎麼都該凍死了。 胡亮想了想,不可思議地問:「鬼子在油桶裡已經死了,他怎麼能走到這邊?難道我們那時候都搞錯了?」 「這不可能!」我馬上把剛才想的說出來,大家都覺得有道理。 張一城鄙夷地盯著鬼子的屍體,對我們說:「我從沒看見野獸不把食物吞掉,反把屍體拖那麼遠,一定是它們嫌鬼子不好吃,所以在雪山上拖著玩。」 我看著鬼子就想起楊寧,畢竟那時候鬼子不見了,換成楊寧在油桶裡。可楊寧根本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情,她當時已經昏迷了。從這點上看,也不太可能是楊寧所為,在雪谷裡她一直和我們在一起,沒有時間把鬼子的屍體丟到這麼遠的地方。 張一城對鬼子咬牙切齒,直嚷嚷便宜了鬼子,要不可有得鬼子受的。我們本不想理會鬼子的屍體,打算繼續找雪山草藥,可胡亮卻蹲了下來,揭開了鬼子的軍服。那套軍服幾乎被紅色染遍了,我們都沒有去摸它的打算。胡亮動手時,發現軍服早就被人解開了,因此他很容易將其掀開了。 「我操,這是怎麼搞的?」張一城看見軍服下的情況時,不禁作嘔。 我在一旁捂著嘴,心想鬼子的肚子居然被人剖開了,裡面的內臟都去哪了?胡亮撩起軍服,看了好久,一點也不覺得噁心。從鬼子肚子的切口看,應該是用刀之類的東西剖開的,不可能是動物嘶咬造成。張一城學我捂嘴,在一邊問會不會是鬼子同夥餓得不行了,所以吃了自己的同類?我不置可否,可又覺得鬼子再變態,也不可能吃同類吧。 庫恩看我們神情古怪,便用德語問胡亮,我們跟鬼子有什麼深仇大恨。庫恩掉到雪山時,是在1934年,當時二戰還沒有爆發,日本沒有正式侵華,更不知道於1937年12月發生的南京大屠殺。胡亮耐心地把鬼子侵略亞洲各國的事情翻譯後,庫恩立刻表示那種行為很可恥,不配當人類,狠狠地批判了一番。我和張一城面面相覷,若告訴庫恩,德國和日本一樣,屠殺了猶太人,他會有什麼反應?當然,我們都沒忍心把事實說出來,就讓庫恩保持心裡的純潔吧。 胡亮看了好一會兒,沒找到什麼線索,這才站起來。鬼子的屍體慘不忍睹,我慢慢地產生了憐憫的情緒,並想殺死他的兇手會是誰?當然,這說法不對,因為飛機掉下來的時候,鬼子就已經死了,要怪就怪日本人逼得我們闖駝峰航線。我站在鬼子的屍體前,心說人都已經死了,誰那麼狠得下心,把屍體拖到這裡洩憤。 那是一種奇怪的感覺,起初我們都憎恨日本人,可經歷了幾天的恐怖折磨,竟或多或少覺得慘死的鬼子太可憐了。直到今天,我都忘不了那感覺如何生根發芽,拔也拔不掉。大概在大自然面前,生命沒有區別,而鬼子參軍有一些也並非自願而來。 那時候,我們商量了好一下,就連張一城都心軟了。最後,大家決定簡單地把鬼子埋起來,以免野獸來吃屍體,連個全屍都不剩。當庫恩和張一城挖出了一個不深不淺的雪坑時,我和胡亮就去搬動鬼子的屍體,可這一搬就都驚訝地鬆開了手。 第31章 零式機來了 張一城看我反應很大,便走過來問怎麼了,難不成鬼子還魂了。庫恩也圍過來,用德語問胡亮怎麼了。我咳嗽了好幾下,然後抬起鬼子的左手,叫大家一起仔細看了看。在鬼子的左邊袖子上,有幾根很細小的藍色毛髮,這是我們第二次看見藍色毛髮,第一次是在楊寧的手上。 庫恩不知情,胡亮便把事情經過告訴他——三個月後再次見過楊寧時,她被塞進一個油桶裡,手裡抓了一撮藍色毛髮,髮根還連著很小的肉及血。我們那時候就很疑惑,從未見過人類或者動物的毛髮是藍色的。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再想起藍色毛髮,這一次卻冷不防地在鬼子身上看見了。 「你緊張個啥?肯定是藍毛髮把鬼子從油桶裡拖出來,再把楊寧塞進去時,毛髮分別留在他們身上了。」張一城不以為意。 我不得不承認,張一城的推斷有道理,於是就和胡亮再次抬起鬼子,埋進挖好的雪坑裡。庫恩一邊埋人,一邊問胡亮,有沒有見過藍毛人。胡亮搖頭,表示從沒見過,況且庫恩待在雪山上的時間比我們都長,他都沒見過,我們怎麼可能有緣得見。鬼子很快被埋好了,張一城直歎,如果他也死在雪山上,希望別像鬼子那麼倒霉,屍體被人褻瀆。 我們再次出發時,時間還早,這時藍色的天空越來越廣,鉛雲漸漸退去了。我仰望難得見到的晴空,一陣感慨,不知道這是否是最後一次看見藍天。其他人跟我一樣,一看見藍色在天空蔓延,幾乎都分神了。我很想再看一眼戰友飛過上空,可惜貨運航班早已改成夜間飛行,在如此明亮的白天,戰友們不會飛出來。 「別看了,走吧。」張一城催了一聲,他最現實,不願抱任何幻想。 我對張一城說:「以前都不覺得飛行飛過天是那麼美,現在想再看一次,卻又那麼難。」 「能有楊寧好看?」張一城話裡帶話。 胡亮深呼吸了一下,然後說:「別貧嘴了,楊寧還在營地等著我們,快抓緊時間吧。」 庫恩積極地走在前面,依他的印象,沒有看見過冰塔林裡有植物。張一城東張西望,也沒有收穫,這樣一來,大家就得走到盡頭處的冷杉森林裡。冰塔林裡分佈了不少的水坑,形狀有些類似隕石坑。水坑的表面並不是水,而是一片很薄的冰面,有時走得太快了,不小心踩進去,一隻腳全都濕了。 除了庫恩,我們每個人接二連三地都中了水坑的「埋伏」,主要是水坑表面偽裝得很好,跟普通的雪地沒什麼區別。我很快就學乖了,專門跟在庫恩後面,胡亮也離庫恩靠得很近。只有張一城拉不下面子,硬要一個人走在最前面,替我們探「雷」。 隨著天空的雲朵消散,陽光越來越強烈,可惜雪山上的陽光一點也不溫暖。我們頂著太陽走了一會兒,因為沒有戴墨鏡,一下子就眼花了。雪山上不比別的地方,沒有墨鏡,冰雪散射的陽光輕則讓人暈眩,重則暴盲。我半瞇著眼睛走了一會兒,總覺得好奇怪,似乎很多人在窺視著大家。我來回看了看,冰塔林裡除了我們,沒有其他生命存在。胡亮見我老停下來,便問我怎麼了,當聽說了我的懷疑時,他竟點頭承認自己同樣有那感覺。 「你們到底走不走?」張一城回頭催道。 「沒事,繼續走吧。」我敷衍了一句,然後又跟大家一起往冷杉森林那邊前行。 自從進入了冰塔林,我老是疑神疑鬼,被人窺視的感覺揮之不去。可陽光那麼明亮,冰塔林裡又沒什麼地方可以躲藏,照理說不該有那種感覺。當幾片雲飄過時,落在最後面的我居然發現身後有個人影。猛地,我轉過身,拿槍對準後面,但後面卻一個人都沒有。胡亮走回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問又怎麼了,我怕被指腦子亂掉了,所以沒敢把實情說出來。 「難道我跟庫恩、趙菲、楊寧這些人一樣,都瘋了?」我心裡有些害怕,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 「喂,你們不想救楊寧,趁早告訴我,省得浪費時間。」張一城看我們再一次慢下來,不耐煩地喊了一聲。 庫恩不懂我的心思,以為我累了,用德語問我要不要休息。我揮了揮手,示意接著走,不用等我。誰知道,他們一離開,我又看見拉長的人影出現在眼前,這一次不止一個人影,而是三個長長的人影。我扭頭瞥了一眼,沒看到人,後面什麼都沒有。我曾想過,會不會是冰塔的影子,但我看見的影子的確是人影,和冰塔影子完全不一樣。 當時,我越來越害怕,以為自己瘋了。為了不被人發現這個問題,我就故意走得很快,跟大家保持一兩米的距離。可後來,我在冰塔林裡看到越來越多的人影,最多一次有近十個。被窺視的感覺讓我渾身不舒服,記得胡亮說過他也有那感覺,難道大家都瘋掉了? 張一城本來走在最前面,連庫恩都沒那麼快,可他卻忽然停住了。我以為發現了草藥,急得狂奔過去,怎知張一城卻是在凝望一座高達50米的冰塔林。 「看什麼看,再值錢我們也搬不走!」我掃興道,心想還以為這混蛋也發現了人影,看來真是老子楓了。 張一城聞言,把湊近冰塔的臉收回來,奇道:「你們不覺得這些冰塔有點奇怪嗎?」 「有什麼奇怪,不就是幾塊冰嗎?」我不以為然,要說奇怪,哪有神秘出現的人影奇怪。不過,我隨後掃了一眼面前的冰塔,忽而也覺得有些奇怪。 庫恩可能從沒注意過冰塔,經過胡亮的翻譯,他也跟著站在一旁湊熱鬧。這一湊,庫恩就連連驚呼一連串的德語,接著後退了好幾步。這座冰塔雖然很高,但冰層不算太厚,靠近一點能勉強看到冰塔內部。我們藉著珍貴的陽光,從半透明的冰層裡看見一個人影,和成人的大小差不多。胡亮不敢相信地又去看了別的冰塔,竟也有一個人影站在內部。 我恍然大悟,原來人影來自冰塔內部,在陽光照射下投出模糊的人影。冰塔並非完全透明,有些完全看不到內部,需要陽光照射時才能顯現出人影。我吐了口氣,心說嚇老子一跳,還以為自己真的瘋了。這些冰塔外表看著挺漂亮,沒想到內部竟有個人,近千座冰塔就有近千個人。 庫恩住在雪山9年,沒有一次注意過冰塔,他看到內部有人影時,還以為見鬼了。我看著庫恩的樣子,嘀咕了幾句,庫恩的精神狀態時好時壞,沒有注意到異常是可以理解的。在庫恩的腦海裡,他只想找回戈沃羅夫和保險櫃,對其他的事物都不太關心。經由我們提起,庫恩才開始驚訝所處的雪山上如此神秘,恨不得敲碎冰塔,看看裡面的人影是怎麼回事。 張一城比我們著急,拿起匕首就刺向冰塔,除了留下一條刮痕,冰塔紋絲不動。這些冰塔形成數百年,甚至數千年了,比我們幾個人加起來的歲數還長。這些冰塔絕對固若金湯,跟普通的冰石不一樣,不用炸藥是轟不開的。 「媽的,冰塔裡面怎麼會有人呢?」張一城繞著一座冰塔走了一圈,嘖嘖地歎道。 「難道先把人立在這裡,然後用冰塊壘起來,慢慢地形成冰塔?」胡亮猜測。 「這方法不錯。」我笑說,「可誰這麼閒,幹嘛非得把人放進冰塔裡,那些人也不情願啊。」 庫恩沒什麼看法,除了驚訝,還是驚訝。我看著庫恩,又看看冰塔,琢磨冰塔是哪個朝代搞出來的,起碼不會是近代。古代人的思想很難揣摩,但雪山上不可能有墓葬,這些人不會是帝王的陪葬品。冰塔內部很難看清,當陽光照射時,我們才能看見人影。最清澈的冰塔只有半透明的程度,可這程度連人影的樣貌都看不見,只有個影子。 我們花了不少時間在冰塔上,眼看上午就要結束了,卻仍未找到藥物,我就不再去理睬冰塔。只要塔內的人影不出來害人,它們愛偷看我們,那就由著他們偷看吧。其他人很想打破冰塔,但都認同我的想法,所以又繼續往前走。森林就在前面不遠處了,那裡的植被總比冰塔和雪谷好一點,多少能找到點有用的東西。 「劉安靜!」 忽然,有人在後面喊了我的名字,聲音有點飄乎,像鬼魂在叫人。老人常說,荒山野嶺裡有人叫你,千萬別回頭,因為那是鬼想害死你。大家剛看過冰塔內的人影,聽到這喊聲,還以為人影活過來了。我一個大兵的,自然不信鬼邪,回頭一頭,原來是韓小強在喊我。只見,韓小強站在雪谷出口,扶著半死不活的楊寧,急得又喊了我一聲。 我心說,韓小強,你他媽搞什麼名堂,幹嘛把楊寧拖出來。要不是隔得太遠,我肯定把這句話喊出來了,其他人也議論紛紛,問韓小強想做什麼。可是,我們沒時間問了,澄藍的天空上竟掠過三道黑影,一陣噪音由遠及近。 我拿過庫恩的望遠鏡朝上面看了一眼,愣了一會兒,然後對大家說了一句話:「零式機來了!」 第32章 駱駝 話音未落,三架日本人的零式機就從雪谷後的天空衝出來,並帶來刺耳的響聲。零式機飛得很低,一過雪谷,他們就急速直降了近千米。在那樣高度下,零式機的駕駛員肯定能注意到地面上的人,要攻擊人也易如反掌。我望著遠處的韓小強和楊寧,急火攻心,再不找掩體,日本鬼子就要一炮炸死他們了。 庫恩大概見過很多次飛機飛越雪山,要不是我們來了,他都以為那是蘇聯在派飛機抓捕他。躲飛機躲了9年,庫恩的經驗比誰都豐富,一見零式機壓低了,他就抱著我伏在一處冰塔後,並叫胡亮和張一城也快躲起來。這還沒算完,庫恩教我們把白雪潑到身上,以免鮮艷的顏色被零式機看見。 可能躲得快,零式機沒逮到我們,庫恩認為光躲著不安全,硬要帶著我們轉了幾個冰塔。這樣零式機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很難找到人。可是,韓小強和楊寧就慘了,雪谷那裡沒有能躲的地方,除非挖個洞埋了自己。儘管我們想要幫忙,替他們死都願意,但隔得太遠了,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 韓小強不知道要做什麼,拖著病危的楊寧跑出來。這不,零式機很快調了個頭,一齊瞄準雪谷出口,俯衝下去。有一架零式機可能都沒看清楚人,一調頭就開了炮,把雪谷轟得震天響。巍峨的雪山被炮彈擊中,頃刻間引起了雪崩,雪谷裡炸起一波濃的白色雪霧,那邊的情況就立刻看不見了。 三架零式機衝進騰起的雪霧裡,飛機的聲音被持續的雪崩掩蓋了。我瞅準機會,不自量力地想要奔過去救楊寧,卻聽到雪谷裡發出了更大的巨響,雪霧裡閃現出紅色的火光。緊接著,有一架零式機衝出雪霧,又朝冰塔林這邊飛過來,另外兩架零式機進入雪霧後,沒有再出現,也許失事了。 飛機越壓越低,張一城見狀,都有把握用槍打擊碎擋風玻璃了。然而,庫恩對飛機有種莫名的恐懼感,硬是不讓我們暴露在飛機的視野範圍內。韓小強帶著楊寧,慌不擇路,一頭滾下雪坡,翻進冰塔林裡。我心懸在嗓子眼上,就怕他們撞到冰塔的稜角,落個渾身是血的下場。 我看不下去了,掙脫庫恩的束縛,衝過去要救人。我明白,這是一種很魯莽的行為,也許幫不上忙,還拖累其他人。可是,見到昔日戰友身陷險境,要袖手旁觀,我真的做不到。當我從一座冰塔後奔出去時,庫恩和胡亮想要攔住我,所以跟著跑了出來。張一城大概和我想得一樣,一見我跑了,他也提著槍跑出來。 我們離開冰塔後面,飛機就轟了一炮下來,原來日本鬼子已經發現我們了,要是繼續留在那裡,現在已經成炮灰了。冰塔被炸得四分五裂,我們不敢回頭,只覺得無數的碎冰石飛濺到身上。一陣煙塵從身後衝過來,暫時籠罩在曾經清澈明亮的冰塔林上,給我們得以逃生的機會。否則,讓我們和零式機賽跑,這永遠不會有勝算。 庫恩眼看零式機咄咄逼人,以為那是蘇聯人又來捉他了,嚇得趕緊抱住我,拖著我倒了煙霧最濃的一處地方。我什麼都看不見,四周全是棕色的嗆鼻煙霧,氣呼呼地推開庫恩,想再衝出煙霧救楊寧。可胡亮卻拉住我,並朝我喊,快看煙霧裡,那兒有一道很長的金紅色光芒。 「我操,那不是骨城壁畫裡的光嗎?」張一城奇道。 我沒有出聲,安靜地盯著煙霧裡朦朧的金紅色光芒,才一會兒,那道金光就升騰到空中,慢慢地消失了。儘管我對那道神秘的光很感興趣,但那也比不過戰友的性命,尤其是「死」了三個月後又「活」過來的楊寧。我趁煙霧還未散盡,又要到雪谷口去救人,可胡亮跟庫恩一樣,都不讓我邁出煙霧。 零式機的響聲還在上空,張一城最惱做縮頭烏龜,於是一邊大罵操你媽,一邊用盒子炮往上還擊。我們根本看不到煙霧外的情況,日本人也是蒙頭亂轟,跟瞎子打架一樣。張一城甚為火光,還罵我們是東郭先生,他居然也心軟地去埋了鬼子的屍體。現在可好,人家鬼子不稀罕,要趕盡殺絕。 都到了這種關頭,我沒有心思去爭論,誰對誰錯。換在別的環境裡,我們或許不會對那具被剖腹的鬼子有同情心,那種特定的情緒只能在特定的環境裡出現。 日本人駕駛的零式機盤旋在上空,他們不時地炮擊,儘管還沒傷到我們,但這樣轟炸下去,肯定會打中。我一怒,也跟著張一城一起,舉槍朝天空亂掃。庫恩見我們打得痛快,便跟胡亮站在一塊兒,聽著飛機的響聲開槍。我們一陣亂掃,漸漸地分散開來,當我放下槍時,其他人不知道去哪了。 煙霧的範圍已經擴大了,幸好擴大後,能見度已經加大。我本想摸回去找庫恩,但一想,這不正好讓我去救楊寧他們嗎。於是,我立刻轉身,想要跑回雪坡那邊,不料一轉身就撞上個龐然大物。那不是冰塔,若撞上冰塔,我肯定頭破血流了。那東西很大,很結實,又稍微有點軟。我捂著流血的鼻子站起來,拿槍想要攻擊,卻見煙霧裡的東西會動,還朝我噴了一臉的唾沫。 「駱駝!」 漸漸地,我在煙霧裡看清了這東西的輪廓,分明就是一頭很壯碩的駱駝!有那麼一小會兒,我以為自己又瘋了,喜馬拉雅山哪來的駱駝。那頭駱駝就在我面前,我摸上去時,那感覺如此真實,不可能是假的。駱駝舔了舔我伸過去的手臂,像是在對我笑,要不是時候不對,我真想抱抱這頭可愛的傢伙。可零式機還沒被轟下來,如此龐大的東西就站在我旁邊,這不是叫鬼子注意到這兒嗎。 我見勢想跑,那頭駱駝竟跟著我,以前一直以為駱駝跑得慢,沒想到跑得比我還快,它還以為我在逗它玩。這麼大的動靜,即使有棕色煙霧掩護著,鬼子也能發現我和駱駝了。果然,沒等我從駱駝身邊逃開,鬼子就用零式機上的機槍一番掃射。駱駝驚慌失措,成了肉盾,替我擋住了所有的機槍子彈。 直到鬼子停止掃射,駱駝在倒在煙霧裡,沒有再能站起來。我腦子空白了,忘了鬼子還沒走,立刻半跪下去,想要看看駱駝還有活著希望嗎。可駱駝吐了幾口血,朝我擠了擠眼睛,接著一陣掙扎,然後就死掉了。我又怒有悲,生命沒有種類的分別,即便是牲畜,也懂得救人。死亡在駝峰航線上太多太多了,哪怕是動物的死亡,對我們來說,也是一種難以接受的痛苦。虧我剛才還想從駱駝身旁逃離,真他媽不是人,沒有駱駝,就沒有我劉安靜了! 這時候,庫恩帶著胡亮找到我,他們看見駱駝後,大吃一驚。張一城直到把子彈打完了,才肯來找我們,當他見到死去的駱駝,問我們從哪搞來的。我沒時間跟他們講經過,摸了摸漸漸冰冷的駝屍,便忍著悲痛站起來。 此時,煙霧快要散盡了,日本人停住攻擊,想要等視野恢復正常後,一舉將我們殲滅。我心說,零式機的優點不適合遠途作戰,它們的最佳作戰半徑只有三百公里,從緬甸或者雲南那邊飛到喜馬拉雅山,一定快要耗盡能源了。日本鬼子有可能為了殺掉我們幾個墜機的中國人,而冒險來到危險的雪山上嗎。日本人機關算盡,他們知道駝峰航線會把飛機吞噬,自然不會太用心去追擊了。 張一城沒我想得多,他看煙霧快沒了,日本人又在靜待時機,他就先發制人。零式機已經降到很低的高度了,張一城的槍法向來很準,他瞄了一眼零式機上的油箱,立刻連開三槍。零式機雖然在那時候讓美軍都頭疼,但零式機並不是沒有缺陷。在日本人設計的那種飛機上,沒有任何裝甲保護飛行員和油箱,油箱也沒有自封裝置和滅火設備,很容易被擊中起火。 不負眾望,張一城打中了零式機的油箱,鬼子沒來得及跳傘,飛機就轟隆地爆炸了。我們一臉烏糟,相視而笑,庫恩還用德語猛誇張一城槍法好。張一城從不跟人謙虛,他聽胡亮翻譯後,就說自己以前可是祁連山上的神槍手,山裡的動物一見他就得跑。我喘了幾口氣,便想去找楊寧,幸好剛才零式機沒怎麼對楊寧和韓小強下手,否則真不知怎麼辦。 我放眼望去,韓小強正跪在雪地上,楊寧卻不見了蹤影。我疑惑地跑過去,大家緊跟在後面,一邊跑,一邊嘀咕楊寧怎麼不見了。還沒到那頭,韓小強就朝奔過來的我們喊了幾句,我聽到那些話,心說糟糕,怎麼會這樣! 第33章 熱血 原來,就在我們躲避零式機時,韓小強攜著楊寧滾下雪坡,楊寧倒霉地掉進了一個覆蓋著冰層的水坑裡。韓小強滾到別處,沒有掉進水坑,可楊寧滾到冰層上時,只維持了幾秒鐘,整個人就落進寒冷的水坑裡了。冰塔林的水坑有的淺,有的深,深的足以淹沒一個人。韓小強拉住了楊寧的手,可力氣不夠,根本不能把楊寧拉上岸。楊寧除了鼻子以上的地方,其他身體部位都浸在極冷的冰水裡,臉色已經變成紫黑色了。 我急沖沖地跑到水坑旁,拉起楊寧的手,將她拖出了冰冷刺骨的水坑。這時候,楊寧已經沒有呼吸了,身子比死人還冷。我一腔憤怒,韓小強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好端端地,不把楊寧留在營地裡,把她帶到冰塔林,這不是找死嗎。韓小強驚嚇過度,一時說不出話來,胡亮叫我先別生氣,因為他摸到楊寧還有微弱的脈搏。 現在雪谷被炸得面目全飛,雪霧瀰漫著,沒有煙霧那樣容易散進去。我們看不見雪谷裡的情況,再回去起火取暖,恐怕會害大家一起死。我恨不得脫下衣服,用體溫去溫暖楊寧冰冷的軀體,雖然這看起來很猥瑣,但能救命,哪還管得了那麼多。可我如果真脫了衣服,身上的溫度會隨風飄走,根本不能救楊寧。 日本鬼子的零式機爆炸墜毀後,冒起了不小的火勢,我們本可以去那裡幫楊寧恢復正常體溫,可零式機墜落的位置是一個大水坑,火勢很快就熄滅了。那邊的水坑應該很深,因為零式機掉下去時,整個機身都被淹沒了。 這時候,張一城走到我跟前,對我說:「老劉,你別緊張,我有辦法救楊寧!」 「你有什麼辦法?」我吁吁地問。 張一城神秘道:「別廢話,快背著楊寧跟我來,遲了就來不及了。」 我心想,張一城是不是在騙我,如果他真有辦法,怎麼不早一點講出來,非要留到生死關頭。我沒有一點辦法了,只好背起楊寧,跟著張一城又背回冰塔林裡。庫恩看我體力不支,便搶下我背上的楊寧,將她扛在肩上,大步地追向遠去的張一城。張一城跑回冰塔林後,停在了死去的駝屍邊上,然後對我們說,那東西能救楊寧。 「你開什麼玩笑?駱駝肉又不是唐僧肉,吃了管用嗎?」我失望道。 張一城急了,對大家說:「你們這群沒見識的!我們祁連山也有駱駝,雖然數量不及新疆多,但也有啊!」 「然後呢?你他媽別賣關子了!」我看了看庫恩背上的楊寧,心裡的感覺難以言表。 「祁連山下有處戈壁灘,生活了好多只駱駝。我們獵民冬天去打獵,有的來不及回家,在路上被風雪堵住,很容易就能被凍死。這時候,情況稍微好點的人,會去駱駝棲身的地方,殺掉一隻。接著,把駱駝的肚子剖開,把凍僵的人放進去!」張一城頓了頓,繼續說,「駱駝裡的熱血有很好的解凍作用,比烤火還管用。」 我一聽完這話,遲疑了好一下子,駱駝剛救了我,現在就把它的屍體剖開,哪裡對得起良心。胡亮見我不忍心,便說駱駝已經死了,楊寧還活著,但命在旦夕,再猶豫就追悔莫及了。我心有不忍,可不能把楊寧也葬送了,於是就跟張一城一起,用刀劃開駱駝的肚子。說實話,駱駝雖然死了,但體內的溫度非常高,我戴著手套都感覺像火燒一樣。張一城從庫恩身上接過楊寧,直接將她整個人塞進熱氣疼疼的駱駝肚子裡,衣服都沒脫,只留下一個頭露在外面。 韓小強驚魂未定,我回頭看了他一眼,說:「你站那麼遠幹嘛,怪你也沒用,你為什麼要跑出營地,還戴著楊寧?」 胡亮也問:「是遇到雪豹,還是有日本人追你們?」 韓小強看著楊寧,緊張了半天,終於把我們離去以後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就在我們離去不久,韓小強就聽到石頭落地的聲音。營地四周壘了一道石圈,如果有人走近營地,在沒有光線的情況下,必然會踢倒石圈。韓小強知道我們不會這麼快折回,所以就拿起槍,從帳篷裡打開手電,想要警告侵犯者,怎知一看就嚇壞了他。 進入營地附近的是幾尊裸女石像,韓小強聽我講過,卻還未親眼見過能活動的石像。僅僅晃了一眼,韓小強就發現石像移動了一大段距離,很快就要觸到帳篷了。石像用槍打不死,也沒錘子去打碎它們,因此韓小強就咬牙背著楊寧,連滾帶爬地逃出了洞穴營地。石像時快時慢,韓小強想要甩掉它們,可怎麼都辦不到。直到來到雪谷口,想要朝我們呼救時,日本人的零式機就殺來了。 「那幾個石像又動了?」張一城乍舌。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它們一路跟來,要不是日本人炸掉雪谷,可能它們現在已經追到冰塔林裡了。」韓小強說完一陣後怕。 「難道石頭真的成精了?」我摸不著頭腦,便叫胡亮問庫恩,他在雪谷住了9年有沒有見過能動的石像。 庫恩先是一愣,然後搖頭說沒見過,就算見過也是不會動的。韓小強回頭看了看白色雪霧籠罩的山谷,好像能看到石像在想方設法殺過來一樣。我對石像的興趣很大,但眼下更關心楊寧的安危。幸好,張一城的辦法湊效了,楊寧被駝屍的熱血包裹著,臉色很快由紫黑色變成了淡淡的紅色。張一城一直壓著駱駝肚子的切口,不讓切口裂開,他看見我眉頭鬆了,便說得趕快找個地方生火。因為駝屍熱血不會一直維持高溫,當楊寧從駝屍裡出來,她身上的熱血會再次帶走溫度,所以必須有一團火讓熱血迅速幹掉。 「在冰塔裡生火,不太安全吧,誰知道地下會不會又有一個水坑。」我擔心道。 「那我們把駱駝拖到森林那邊,那裡應該沒有水坑了。」胡亮對我說。 我點點頭,心想只能這麼做,駱駝的位置靠近森林那邊,比回雪谷要近。現在雪谷裡不再安全了,回去只能找死。說到這裡,大家可能會以為水坑的出現不合情理,在嚴寒裡怎麼可能有水。我也覺得奇怪,也許水坑很乾淨,有一些沒有雜質的水是不會結冰的。 那時候,我忽然想起庫恩在九年前墜機時,曾見多地上有一條流動的銀河。當然,那肯定不是天上的銀河,而是地上真的有流動的水。在飛機快要墜毀時,駕駛員已經打開了航行燈,由於燈光反射,冰塔林裡的水坑就結成了一條銀河,在天上很容易看走眼。這也說明,9年前的水坑更多,可這些年雪山受到飛機航行的污染,很多水坑開始凍結成固態了。 「想什麼呢,一起拖駱駝啊!」張一城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醒過神,趕忙拖著駱駝往森林裡走,可駱駝太沉了,庫恩一起幫忙都步履維艱。我們才拖了一段距離,在旁幫背包的韓小強就喊了聲。我心說又怎麼了,你他媽不能像個男人,至於這麼害怕嗎。我不厭其煩地抬起頭,看著韓小強手指的地方,那是被零式機轟塌的一座冰塔,冰塔毀滅後,露出了裡面的人影。 事情一樁接一樁,我們早就不管冰塔裡的人影了,因為沒有辦法打破冰塔。誰知道,機緣之下,日本人炸掉了堅硬的冰塔,這才讓內部的人影露出了真容。 第34章 瑪特計劃 煙霧已經沒了,在陽光的照射下,破碎的冰塔很耀眼,一時之間沒能看清內部的人影長什麼樣。當視線清晰時,我們都嚇了一跳,冰塔內部的人影竟然就是裸女石像。那石像看似不會動,也沒怎麼殺過人,可在未知的秘境裡讓我們極其害怕。只是一眨眼,那尊石像就已經移到眼前,速度快到我們都沒看見它怎麼過來的。 庫恩比我們都害怕,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勇猛的庫恩會害怕。胡亮忙問庫恩怎麼了,卻聽庫恩用德語催我們快拖駱駝,別讓裸女石像靠近。我被庫恩的恐懼感染了,慌忙之下,使勁地拖著駱駝往森林走。頃刻間,似乎所有的冰塔都出現了異樣,韓小強走過一座冰塔時,對我們冰塔已經有很明顯的裂縫了。 「難道裡面的石像都要出來了?」張一城驚呼。 「不會吧?你不要嚇人!」我望著近千座冰塔,要是石像都破塔而出,一起攻向我們,哪不是死得很慘。 張一城看大家分心了,又催道:「你們快幹活,別管那些醜女石像!又不是沒見過女人!它們哪有楊寧漂亮!」 我一邊拖,一邊想,裸女石像究竟是什麼做的,日本鬼子的炮彈都炸碎冰塔了,為什麼它們一點兒事情都沒有。不可能說,石像藏在冰塔內部,所以炮彈的轟炸力對它減弱了。其實,炮彈的轟炸力對內部的東西影響最大,石像理應粉碎了才對。 說話時,有幾座冰塔發出了「砰」的聲響,曾經堅硬的冰塔就這樣碎裂了。碎裂聲就像怪物嚼骨頭似的,叫人毛骨悚然。只分神幾秒,冰塔林內就多了幾尊裸女石像,一起朝我們這邊移過來。張一城看石像越逼越近,鬆開拖駱駝的手,朝石像打了幾槍,可依舊沒有傷到石像。 「這些娘兒們是妖還是怪,老朝我們這幾個男人衝過來,是不是想強姦我們?」張一城收起槍,說了句哭笑不得的話。 我們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原本已經平靜的雪谷裡,又響起了飛機開過的巨響——零式機又來了!先前,出現了三架零式機,後來有兩架鑽進雪霧就沒出現了,我們還以為它們墜毀了。張一城幹掉了一架零式機,除了實力,多少有些運氣。現在又來了兩架,我們拖著沉重的駝屍,哪裡能逃得快。 很快地,雪谷裡就衝出了一架冒煙的零式機,鬼子的飛機似乎出了問題。就在飛機失去控制,開始搖擺時,那架零式機就有兩個鬼子跳傘逃生了。我們鬆了口氣,→文·冇·人·冇·書·冇·屋←還以為會被零式機追殺,敢情鬼子的飛機也出問題了。零式機墜毀時,又炸掉了幾座冰塔,越來越多的石像從塔內出來,它們的數量上早就超過了我們這些人。 且說,兩個鬼子跳傘逃生後,落在我們不遠處。有一個鬼子比較倒霉,他降落的地點正好是一處冰塔上,還沒來得及調整方向,鬼子就被塔尖刺穿了身體,紅色的鮮血濺滿了一地。還有一個鬼子剛著地,我們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就看見鬼子的頭掉到地上滾了幾米遠,身體還保持著站立的姿勢。 我們誰都沒有看見,裸女石像是如何移動的,只是眨了眨眼睛,它們就圍到了斷頭鬼子身邊。同樣,我們也沒有看見,石像是如何斷頭取命的,但肯定是石像所為。因為我看見有一尊石像手上沾了血,旁邊的石像半身上也被高速飛濺的血液染紅了。 「它們真的會殺人!」我不由得吸了口冷氣,這殺人的速度、殺人的方式都太狠了。 張一城卻樂道:「活該這兩個鬼子,看他們還想殺中國人!他娘的,老子要是有軍隊,對日本是一定要屠國的!」 「得了吧,等你有自己的軍隊了,月亮都變太陽了!」我乾笑一聲。 言語中,庫恩和我們已經把駱駝拖到森林邊上,韓小強背著包勉強跟在附近。胡亮放下駱駝的一隻腿,叫我們先別急著進森林,他要先看看裡面的情況。現在情況緊急,裸女石像動作時快時慢,讓人永遠保持緊張狀態。我恨不得馬上躲進林子裡,起碼有個掩體,總比在冰塔林裡強多了。可森林裡一切都是未知的,庫恩找了9年的人,也不能把森林裡每一處的情況說明白。 「老胡,你看什麼呢?駱駝的血就快冷了,我們必須馬上生火,不然楊寧就死定了!」張一城急道。 我犯難地看著漸漸集結的石像,心說哪怕你們給幾分鐘也好,這樣楊寧至少有活下去的希望,為什麼要對我們趕盡殺絕。石像沒有心沒有肺,跟它們講道理是白搭。我回頭看著森林,裡面積雪較少,肯定沒有水坑了。這裡有木材,我們只要用子彈的火藥做助燃劑,很容易就能燒一堆火。可是,眼前不是燒火的問題,而是後有石像追兵的問題。 「老胡,你別謹慎了,我們快進森林吧!」張一城再次催道。 胡亮也理解情況緊急,粗略地看了一眼,便又回來把駱駝拖進森林裡。森林裡古木縱橫,落葉和白雪混在一起,踩上去就沙沙作響。張一城急忙在森林裡選了一處積雪較少的地方,給楊寧生了一團火,我和胡亮則去找乾裂的枯柴。韓小強和庫恩就在森林邊緣和盯著越來越多的石像,說來奇怪,他們一盯著,石像就不動了。我後來想了想,石像都是在我們眨眼時才移動的,莫非只要接替地盯著它們,那就什麼事都沒了? 「劉安靜,你快過來看!」 我剛想到石像移動的問題,胡亮就在另一頭叫我,當我跑過去時,就看見森林深處的泥血裡散佈著金屬碎片和屍骨。我長歎一聲,這是一個墜機現場,是戰友們的魂歸之處。雪山每一處,幾乎都能找到戰友,不是他們飛機技術不行,是飛機和天氣在考驗著大家。 直到現在,我還清楚地記得,我和胡亮在飛機殘骸裡撿到了一把折疊刀、一把已沒有木柄的長槍、一個帶拉鏈的皮包,還找到一把裝有7粒子彈的手槍,以及鋼絲繩、降落傘繩、氧氣筒、滑輪、帆布帶、紗布等物品。 飛機殘骸散落在長約300米、寬約100米的範圍內。飛機的主要部分依然能辨認出來:只剩下電線和破碎儀表的機頭、兩隻機翼(上面還塗有藍底白色五角星的美國空軍軍徽)、14缸發動機4個,直徑1.4米的輪胎6條,起落架3只,氧氣筒8個,機用發報機1台,渦輪1個,螺旋槳葉片3個。 最引人注意的是,有一塊鋁片上面用金屬筆手寫了「濾波器損壞」,估計是飛行員在飛機墜毀前寫下的遺言。戰友們生命處於危險中,仍不忘報告飛機的情況,怕後人來找到時,出現什麼出錯。一時間,我眼眶就熱了,沒人會知道這些細節,可我們不需要被記住,我們只希望和平能夠用生命換回來。 我們收拾了悲傷的情緒,想要繼續找枯柴,給楊寧燒火取暖,怎想又在附近看見另外的飛機殘骸。飛機的半邊殘骸摔落在一棵冷衫老樹上,樹幹被殘骸砸斷了,裡面的鐵鉤上有一個人懸吊著,大腿已經斷裂,另外兩個人相互依偎著靠坐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我心裡很清楚,這說明飛機失事的時候,戰友們並沒有當即死亡,只是後來因傷勢過重或凍餓而亡。 我們也會如此嗎?再過不久,其他戰友會不會像我這樣,發現我們這幾個人死在雪山上? 我沒敢多想,趁著石像沒有逼近,找了很多柴火。楊寧從駝屍裡出來時,她已經能說話了。張一城包裡有個鐵口盅,他一直帶著,等火大了就燒了點水給楊寧喝。我擔憂地望著森林外的石像,琢磨要不要等會兒走出森林,不然石像肯定會殺進森林。 此時,胡亮卻過來拍了拍我肩膀,問道:「你知不知道瑪特計劃?」 「瑪特計劃?沒聽過!」我看著胡亮,答道,「你怎麼忽然問這個?」 胡亮對我亮了亮一份被燒了一半文件,說:「看來森林裡的飛機,帶了一份很重要的機密文件,所以楊寧那次墜機才這麼保密。要不是韓小強透露,我們都不知道楊寧他們出事前,曾念1417060255那組數字。」 「什麼是瑪特計劃?」我迷糊地問。 胡亮不跟我賣關子,當著我的面,他就把沒燒燬的那幾頁文件翻給我看。 第35章 燃油 那幾頁文件是中英雙語的,裡面記載了一個機密的計劃,我和胡亮恐怕是最先窺視到文件的普通士兵。當時,我們身處險境,根本沒有多想,只想一飽好奇心。再說了,如果是重要文件,我們有機會肯定要帶出去,不能丟在無人踏足的雪山秘境裡。 「瑪特計劃」,全名應該叫「瑪特霍恩計劃」。「瑪特霍恩」是阿爾卑斯山山脈中一座海拔4478米的山峰,中美用此名作為轟炸日本的代號。這個計劃最初是打算從印度起飛,經過「駝峰」轟炸日本本土,可這麼耗油太大,難度也很大,所以必須要把它的起飛地點前移,最後軍方才把基地從印度遷至四川。 起飛地點前移後,燃油補給又成了大麻煩。按照「瑪特計劃」,印度基地不在轟炸日本的航程範圍之內。所以,印度基地那頭的飛機都必須先飛到成都,再從成都飛往日本。由此,「瑪特計劃」提出印度基地的飛機要自己補給燃油。 我們看到的機密文件,就是「瑪特計劃」制定後,開始實行「自己補給自己」的計劃。即用自己的運輸力量將航空油料、炸彈和其他供應品運往成都基地,完成空襲日本的燃料貯備。可是,後來因為很多種因素,沒有完成補給目標,進而使得最初定於1944年5月1日轟炸日本的日期改到了5月底、6月底。 「瑪特計劃」實施時,已經是一年(1944年)後了,我和胡亮提前看到了計劃的雛形,而楊寧他們那批人就是為那個機密計劃探路。沒想到,他們一開始就出事了。後來,我也得知即使日夜加班加點空運補給,也沒完成目標,因此「碼特計劃」才數次推遲。要知道,平均每運送一加侖汽油,就要在空中耗掉七加侖汽油,這樣做看起來笨,可戰爭時卻是唯一能做到的。除了美國扔的兩顆原子彈,還有19944年及1945年的屢次轟炸,這才逼得瘋狂的日本投降。 張一城看我和胡亮站在森林深處,久久不過來,他就大喊了一聲,問我們在幹嘛。楊寧已經醒了,我便轉過身,和胡亮一起回去。至於被迫先暴光的「瑪特計劃」,我和胡亮決定不在他們面前透露半字。這份計劃已經制定出來,想必軍方有存底,我們這樣說出去,誰知道會不會將計劃洩露而導致失敗,雖然看起來我們都不像叛徒。 楊寧醒過,意識比以前清醒多了,可是話仍不多,不知是不願意講,還是沒力氣講。庫恩一見楊寧醒了,對胡亮用德語說,趙菲和楊寧一樣,都是很漂亮的中國女子。我很想說,趙菲沒死,你這傢伙居然9年了都沒和她碰到,怎麼就只想著找戈沃羅夫,你他媽的不會喜歡男人吧。 我話還沒說呢,張一城就對著駝屍問:「你們說,這頭駱駝怎麼跑到雪山上來了?」 「你問我,我問誰,雪山上奇怪的事情海了去了。」我已經沒心思去刨根究底了。 「當時在冰塔林裡,炸出了很多煙霧,我們都在朝天上開槍,誰會注意到駱駝怎麼出現的。」胡亮說道,「我看,駱駝肯定是憑空出現的。」 「那就怪了,憑空出現,要怎麼出現?」張一城繞進了死胡同裡。 站在森林邊上的韓小強就退回來,大喊:「不行了,石像離森林越來越近了!」 楊寧望著那群石像,歇斯底里,我怕她做出過激的舉動,想要去安撫她,可她一頭躲進我的懷裡,怎麼都不肯鬆開抱著我的手。我心想,都已經走出雪谷了,後面就是地圖上的一號峰,有沒有C-54遠程運輸機的殘骸,退到後面不就知道了。庫恩有點偏執,認為戈沃羅夫跳傘時落在森林往冰塔這一邊,不願意去雪山那邊。胡亮對庫恩講了幾句德語,大概意思是石像圍過來了,現在後退到雪山是權宜之計,又不是不回來了。 跟精神有問題的人交流,並不困難,只要你找到他們的弱點,就能像哄小孩一樣簡單。庫恩聽了胡亮的話,收拾東西跟我們準備走出森林,這時候森林外再一次響起飛機劃過天空的聲音。先前,有三架零式機衝到雪山上,後來都鑽進了雪霧裡。已經有兩架飛機葬身在冰塔林,現在還有一架,它現在正飛出茫茫白色雪霧,開向森林這一帶。 我一聽鬼子又來了,急得直躲腳,這幾個鬼子到底來雪山幹嘛的。虧得冷杉森林很茂密,零式機壓得再低,也不可能看得見躲在森林裡的我們。鬼子先在冰塔林內一番轟炸,過了一會兒,釋放了很多石像,可石像一個都沒被炸碎。鬼子可能察覺到異常了,這才繼續飛到前面,想要轟炸冷杉森林。 「你看看,鬼子不領情,埋了他們的同伴,現在他們都不肯放過我們!」張一城惱火道,恨不得回到冰塔林裡,把鬼子又挖出來。 「算了吧,跟死人有什麼好計較的。」我扶著歪歪扭扭的楊寧,對他們說,「他們沒良心,你也想跟他們學嗎?」 「少說大道理!剛才要不是老子一槍爆了他們的油箱,你現在有機會顯擺讀書人的道理嗎?」張一城哼哼道,儘管他話糙,但真的有道理。 韓小強聽我們爭辯完了,忙問:「什麼時候埋過鬼子,我怎麼不知道?」 胡亮背個大包,走在最前頭,他回過頭說:「你那時候還在洞穴營地裡,我們遇到了一具日本人的屍體,就是最初在油桶裡的那具,後來我們把他埋了。」 韓小強沒說什麼,聽完後就拎著兩個包,跟著大伙往森林的盡頭走。路過森林裡的飛機殘骸時,楊寧的反應很強烈,一直問她是不是在做夢。我拍了拍楊寧的肩膀,叫她別怕,有我們在,不會有事的。楊寧好像記起了什麼,對大家說殘骸裡是不是有幾個油桶,那裡面有珍貴的燃油,那是要運到四川的。 庫恩背了一支長槍,他用槍頭這裡掃一掃,那裡撩一撩,真的戳到了兩隻滿桶的燃油。還有幾個已經空了,估計是飛機墜毀時炸掉了,還有兩隻掉在殘骸很遠的地方,沒有受到火勢的影響,再加上低溫環境的影響,那兩桶燃油得以保留了下來。 「做個標記,以後還可以運回去……」楊寧虛弱地說。 「你別操心,我們會做的。」我敷衍了一句。 這時候,日本鬼子已經轟炸到森林裡了,很多樹都燒了起來。零式機進攻了很久,只要我們再堅持下去,它總會用完彈藥。楊寧催我們快把油桶用白雪賣起來,不然被鬼子炸到了,油桶裡的燃油就一滴都不剩了。可天上有鬼子,地下有石像,這兩個要命的東西都已經來到森林範圍內了。石像在我們沒注意的時候,竟然扳倒了好幾棵參天老樹,距離越拉越近。 「現在沒什麼希望了,不如用掉這兩桶燃油吧!」張一城忽然說。 「這怎麼行?」我以為張一城想燒取暖,便搖頭不幹。 說話時,日本鬼子又胡亂射擊,雖然離我們不算近,但聲音就在耳邊了。情況緊急,我們不能再討價還價,堅持什麼高尚的情操。張一城出了個餿主意,計劃就是把油桶推到雪山腳下,故意讓鬼子看見我們。等鬼子飛近時,我們就在跑開,然後在槍擊油桶,引爆油桶裡的燃油。 胡亮直說,這個方法太冒犯了,萬一沒跑開,那就和鬼子一起死了。何況,燃油要留給前方補給用的,我們怎麼能拿來兒戲。張一城氣急敗壞,哼了一聲,罵我們不現實,現在橫豎一死,留著燃油幹什麼。說不定,過了一百年都沒人發現,燃油留那麼久,可能都過期不能使用了。 「轟——」 鬼子又開始新一輪的轟炸,而石像也毀了一半的森林,我們時間無多,楊寧也意識到了,於是由她先點頭同意用燃油當炸藥,大家才依次答應。油桶已經倒下了,我們只需輕力推動,很容易就推出了森林,並沒有遇到困難。可我總是心驚肉跳,就怕油桶在推動時引起火花什麼的,到時候鬼子沒炸死,倒先炸掉我們了。 森林外的雪山比雪谷還要壯觀,我們站在它腳下,都不能看到山頂,僅能看見雪山的一腳。我一出森林,就先看有沒有C-54殘骸,可屁都沒有見到一個,楊寧這丫頭八成說的是瘋話,我居然還當真了。除了我,沒人惦記楊寧曾說過的話,蒙面人、飛機什麼的,大家恐怕早就忘了。 森林和雪山相接,一出來是個斜坡,坡上全是白雪,比別的雪地要厚很多,軟很多。眼尖的庫恩先是發現了一串腳印,雖然很難辨認,但我們一眼就瞧出那是人類的腳印。這就是說,早在我們逃到森林這頭時,已經有一個人來過了。庫恩馬上高喊,一定是9年前跳傘的戈沃羅夫,而我們卻認為那是同樣倖存下來的陝西女人趙菲。 不等大家議論腳印是誰留下的,日本人的飛機就逼近了,我們剛想把油桶先推到比較高的地方,以便炸掉零式機。就算炸不掉,也能引燃零式機的油箱,那裡是零式機最容易出問題的地方。正當我們一齊使力推兩個油桶時,我向上看了一眼,沒想到竟瞥見山腰上的坦克動了一下。 第36章 完美的避難所 我遲疑了一會兒,以為逆光的原因,看錯了。可停在雪山上的坦克又大幅度地動了,特別是坦克炮移動了方向,這絕不是幻覺,也不是風能吹得動的。我急忙叫大家往上看,這時候坦克上的炮塔跟著轉動,把每個人都嚇了一跳。我們還以為是一架廢棄的坦克,沒想到還能動。 鬼子駕駛著零式機,已經看見了雪山腳下的我們,卻沒有發現坦克動了。鬼子急切地想消滅我們,飛機還沒平穩,零式機上的機槍就開始掃射了。我們躲閃不及,失手之間,油桶就咕咚咕咚地滾回森林裡。我張大了嘴巴,想要把油桶穩住,可往森林裡一看,那裡已經站買了石像,冰塔林已經毀於一旦。 楊寧縱使捨不得那兩桶燃油,她也明白,油桶可能要爆炸了。當油桶滾到森林邊緣時,日本人的機槍射穿了油桶,原本冰冷的燃油立刻轟隆炸起,冷杉森林倒了一大片,我們也被爆炸引發的衝擊波震得渾身發麻,倒在斜峭的雪坡上。庫恩剛倒下,馬上用俄語喊了戈沃羅夫的名字,俄語我們都還懂一點。原來,庫恩以為坦克裡的人是戈沃羅夫,可我依然認為是趙菲,除了她想不到別的人了。 只見,坦克上的坦克炮又移動了一下,猛地轟出一炮,剛壓近雪山的零式機被打個正著,墜毀在燒起大火的森林裡。張一城大笑一聲,活該鬼子被炸死,坦克裡的人真給我們出了口氣。胡亮和我一樣,都以為是精神同樣出問題了的趙菲,所以不敢貿然跑到山腰上,生怕坦克下一步就要攻擊我們了。 庫恩找了9年,已經成癡了,看到坦克動了,他一會兒說德語,一會兒講俄語。翻譯過來,粗略的意思就是怪自己沒想過到坦克這邊找,那裡面的人肯定就是戈沃羅夫了。我看見庫恩跑上去,追都追不上,何況我身邊還有個跑不動的楊寧,所以只能由著庫恩跑上去。只過了幾秒鐘,坦克的炮塔門就喀礤一聲,緩緩地打開了,然後有一個人從裡面探出一個頭來。 「不會吧!」我瞪大了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胡亮也吃驚道:「這是怎麼回事?」 張一城更是高興地罵道:「我操,這是什麼魔術,格雷怎麼會在坦克裡,他不是在天上就消失了嗎!」 「真的是格雷?」韓小強小聲地懷疑。 我一見格雷就特激動,要不是他當晚穩住飛機,把跳傘的機會讓給我們,恐怕大家都已經死了。後來,格雷沒有跳傘但在C-47運輸機殘骸裡找不到他的屍體。不過,我在雪谷裡發現趙菲的墜機時,找到了格雷的圍巾,卻一直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怎麼都沒想到,格雷竟然在那架蘇聯的T-34坦克裡,並擊中零式機又救了大家一命。 這本是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可奔上去的庫恩一看不是戈沃羅夫,整個人就馬上僵住了。光看庫恩的背影,我就能體會到他的失落,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頃刻間變成了泡影。我扶著楊寧走到雪山上,回頭看了起火的森林,那群裸女石像暫時沒追上來。胡亮看我累了,便接過楊寧,替我扶著走不動的戰友。 張一城和韓小強見到格雷,很是開心,早就迎了上去,沒有注意到庫恩的失落。我在庫恩面前沒有太喜悅,走上去時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說下栽+wRshU。CoM<-用中文說了句別傷心。庫恩不知道聽不聽懂,反正他朝我擠了個無奈的笑臉,又恢復了原來的頹廢。當庫恩弄清楚格雷是我們的戰友時,他就用德語說很替我們高興,不過更讓庫恩好奇的是美國和中國什麼時候結盟了,他完全不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了。 格雷從炮塔門爬出來,張開懷抱擁抱我們每一個人,當聽到庫恩說德語,他才把熱情收住了。庫恩懂一點英語,在我們跟格雷解釋他的來歷時,他好像聽出了問題,頓時以為自己跟鬼子一樣被鄙視了。格雷可能一個人待久了,對德國人庫恩也沒什麼厭惡感,聽到庫恩9年前就掉在雪上了,他就把最後一個擁抱給了庫恩。 我們用英語問格雷,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C-47墜落時找不到他了。格雷先是警惕地看了看遠處的雪谷,那裡的白霧還凝聚著,起火的森林裡也看不到追上的裸女石像,他這才將經過告訴我們。 那晚,我們都跳傘以後,格雷找準了機會,也從起火的飛機跳傘了。格雷為了不讓飛機掉下起火的殘片,砸中我們的降落傘,堅持留到最後才跳出艙門。在夜空裡,格雷已經拉開了降落傘,一晃一晃地要跟我們落在雪山上。倒霉的是,C-47落下的火點越來越多,有一片起火的殘片砸到了格雷的降落傘上,傘面穿孔後,格雷就如一顆石頭一般,迅速地掉了下去。 格雷失去了降落傘的保護,直涮涮地落下去,我們在黑夜裡不可能注意到,因此才以為格雷沒有跳傘。落下去時,格雷的圍巾飛掉了,他整個人掉進一個冰湖裡,故而得以生還。格雷游出冰湖時,身上什麼東西都沒有,走的路線和我們也完全不同。那晚,一起出發的飛機都墜毀了,格雷在冰湖附近看見了一架起火的飛機,便去那裡取暖求生。 冰湖距離冰塔林很近,這一帶只有那兒才有未結冰的水湖,否則掉在別處,早就粉身碎骨了。格雷那天本想到雪谷方向去找我們,可是空氣團過境,雪谷後方出現了雪崩,他沒有辦法進入雪谷了。一路走過來,格雷發現了森林盡頭有座雪山,雪山上有架蘇聯人的T-34坦克,於是就將坦克做為最完美的避難所,一直等到今天才遇見我們。 「天啊,原來是這麼回事!」我恍然大悟,還以為格雷真的消失在天空中了。 張一城往上瞅了瞅T-34坦克,懷疑地問:「拿坦克到底是誰開過來的,我看樣子挺新的,不像是老貨吧。」 格雷用蹩腳的英文回答:「坦克比我早到,裡面有食物和武器,所以我才能打掉Zero(零式機)。」 胡亮又問:「除了我們,你還見過誰?其他戰友沒有活下來的人嗎?」 格雷沉重地搖頭道:「沒有了。不過……我看見一個怪物了!」 「怪物?」韓小強湊上前問,「長什麼樣?」 聽到怪物二字,楊寧嚇地哆嗦起來,本來英勇的女戰士,現在變成這個樣子,我看了不禁地心痛。我走過去扶著楊寧,胡亮就鬆開手,楊寧扶著我時才沒有繼續顫抖。格雷發現了微妙的變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又繼續講他見到的「怪物」。楊寧不想聽怪物的事情,而是叫我小心後面的石像,不要被它們追上來。我扭頭看著山腳下的火焰,那裡一切平靜,天空裡也沒有日本人的飛機了,應該暫時很安全。 格雷也掃視了附近的環境,然後對大家說,有一隻身上長了藍色毛髮的怪物爬到了山上,鑽進了一道口子很大的山縫裡。在此前,那隻怪物從遠處拖來一具屍體,一直往森林這邊拖拽。但有只雪豹半路殺出來,想要和藍毛怪物搶屍體。兩方搏鬥時,藍毛怪物用利器去刺雪豹的爪子,那爪子正按在胡亮父親腹部上,因此造成了刀傷。不過,屍體腹中的內臟被雪豹掏掉了,雪豹受傷也掉頭套破。藍毛怪物去追雪豹,似乎更願意吃雪豹。雖然格雷在坦克裡有望遠鏡,但他只能看見大概,很多時候冰塔和森林都阻礙他的視野。 「Oh my god!」格雷講到一半,忽然指著山腳下,驚喊起來。 我們紛紛回頭看下去,許多裸女石像已經穿過了森林大火,漸漸地湧到雪山上。看格雷驚恐的樣子,想必也見識過裸女石像的恐怖。我們人太多了,總不能一起擠進坦克裡,完美的避難所在人數面前,有時候會顯得不完美。格雷忙叫我們跑上去,坦克上面有道山縫,藍毛怪物就是跑進那裡面了。既然怪物能生存在雪山裡,說明山縫裡也是一處完美的避難所,對付藍毛怪物總比對付殺不死的石像要容易得多。 「媽的,那些石像究竟是什麼做的,太古怪了!」張一城望著山腳下,心煩意亂。 「跟著格雷走吧,再廢話,石像可就追上來了!」我催道。 韓小強咬著嘴唇跟著我們,無力道:「還以為它們不會繼續追上來了!」 胡亮殿後,等我們都往上爬了,他才在後面說:「石像應該不用吃東西,難道只為了殺人取樂,它們這麼追我們總有原因吧。」 逃命時,我們哪裡還顧得了原因,根本沒功夫去想。我們不是肉包子,石像不是狗,這之間的玄機一時半會很難參透。至於格雷提到的山縫,在我腦海裡跟洞穴裡的裂縫差不多。當格雷帶著傷病的我們跑上去時,看到了他口中提及的山縫,所有人都嚇呆了。 我抱著搖擺的楊寧,望著那條山縫,情不自禁地念了一句:「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第37章 跳傘進入未知的區域 所謂的山縫,的確是一條裂縫,是在喜馬拉雅山地震時撕裂山體而成。那條山縫就在山腰以上,如果不走到山縫口,在山下很難看到雪山被撕裂了。裂縫口足足有一里多長,最寬的地方幾十米,最窄的也有十多米。裂縫裡看不到底,只能分辨出裂縫口處的山巖是紅色的,之中還彌留了不少的紅色煙霧。山巖突起的部分很多,要真爬下去,對我們來說不難。 然而,最讓大家感興趣的不是山縫,而是山縫裡卡住了一架C-46運輸機。飛機殘骸上的編號41-24687依舊清晰可見,我看了就驚呼一聲——那架飛機正是楊寧三個月前駕駛的。原來,三個月前他們那批人失蹤時,楊寧駕駛的飛機撞進山縫裡,卡在半空中了。楊寧靠在我肩膀上,看見飛機後,好像想起了什麼。 「怪了,這如果是楊寧駕駛的飛機,她怎麼逃出來的?裡面的人不是應該掉到山縫下面嗎?」我心想。 大家知道那是楊寧駕駛的飛機時,和我有同樣的疑問,奈何情勢危急,大家都沒有刨根究底。這時候,石像開始圍到雪山上了,它們速度時快時慢。我看了看雪山周圍,真的沒有能夠躲避的地方了。坦克最多能容納四個人,我們有七個人,不可能全部擠進去。即使能擠進去,坦克的銅牆鐵壁也未必能阻擋裸女石像群。那些石像被零式機轟炸了好多次,冰塔都倒塌了,它們仍毫髮無傷。 張一城望了一眼不見底的山縫,不情願下去,於是就叫我們先等一等,他要用坦克去轟擊石像群。格雷一聽就阻止張一城,然後不好意思地說,剛才擊中零式機時,已經把彈藥用光了。現在的坦克就跟一個空殼似的,起不到攻擊的作用了。張一城又氣又恨,罵蘇聯人怎麼不多裝點彈藥,真小家子氣。 我心想,既然藍毛怪物能爬下去,說明紅色煙霧沒有毒,底下的空氣應該能呼吸。我們在雪谷裡看見的紅煙柱,估計就是從山縫裡伸到天空。即便如此,山縫裡深不可測,我們這樣爬下去,不知道要爬多久。萬一摔下去,下面又沒冰湖什麼的,那不是等於自殺。我們不能一直被石像追殺,人總要睡覺的。我又想,自然界裡,有些動物能夠提前感知到危險,藍毛怪物可能預感到石像殺過來,所以一早就爬進山縫裡了。 張一城不想狼狽地被追趕,便說:「既然天意如此,那我們都爬下去吧,說不定有個神仙在底下住著。」 胡亮望著沒底的山縫,心裡也沒底:「我看算了吧,楊寧身體不好,哪裡爬得下去。」 雪山上沒有掩體,看著裸女石像如潮水般湧上來,我們每個人都慌了。說來奇怪,原本最勇敢的庫恩居然最害怕,沒等我們做決定,他就徒手往山縫爬下去。胡亮急忙勸阻,誰知道庫恩就激動地用德語答了幾句,接著就什麼都不說了,一直往山縫下面爬。胡亮把話翻譯過來,大概是庫恩叫我們快點下去,那些石像不好惹,再晚就來不及了。 韓小強很不情願,寧願躲進坦克裡,可當我們再回頭時,坦克竟然已被裸女石像拆掉了,炮塔都斷開了。這是何等力量,早已超乎我們的認知水平了,見到這種景象,所有人都被迫下了決心——爬進未知的山縫裡! 韓小強站在山縫邊上,扔了塊石頭下去,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落地聲。底下肯定沒有水潭,這就意味著我們不能出任何差錯。楊寧現在稍微能夠活動了,但要安全地爬下去,肯定辦不到。我正愁怎麼辦才好,張一城就對我們拍胸脯保證,他能背著楊寧爬下去。以前,張一城不止一次背著受傷的獵人爬祁連山,背楊寧不在話下。 我望了望山縫,陽光都照不進底下,這裡面肯定很深。要是爬到一半沒力氣了,在山巖上不可能換人背楊寧,到時候支撐不住了,就是兩個人一起摔下去。這裡不是祁連山,喜馬拉雅山氣候比祁連山惡劣,山縫裡也很陡峭,背人爬下去的難如登天。況且那些受傷的獵人身體強壯,能夠緊緊扣住張一城,楊寧沒多少力氣了,如果沒抓緊,一樣會墜落下去。 「這不行,那不行,你說怎麼辦?」張一城不高興了。 眨眼間,裸女石像如蝗蟲過境,很快要趕到山縫口,我們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了。楊寧一直盯著卡在裂縫裡的殘骸,努力地回憶一些事情。我看見那架殘骸,明白楊寧之前的話不能當真了,但她如何從飛機殘骸裡逃生,這又是一個謎。要從懸在空中的飛機裡爬出來,動作力度都要把握好,否則很可能把飛機壓垮。 「我想起來了!我……」楊寧嘀咕了一下子。 「想起什麼了?」我忙問。 「飛機裡還有一個傘包,我們可以跳傘下去!」楊寧告訴我。 「真的?」我如獲至寶,要是有一個傘包,我完全有把握帶著楊寧跳進山縫裡。問題是那架殘骸卡在山縫裡,我怕人一進去,飛機就往下掉了。不過,這是唯一的方法了,死活要試一次。 韓小強能夠爬下去,但速度不快,我便叫張一城和韓小強先下去,他們倆互相照應。至於格雷和胡亮,先幫我守住楊寧,我馬上爬下去找傘包。要是我失足摔死,或是飛機掉下去了,他們再想辦法把楊寧弄下去。生死關頭,大家都不虛偽地爭著逞英雄了,他們全都點頭照辦。 當張一城和韓小強爬下去後,我就跟在後面,小心翼翼地攀到飛機殘骸處。那裡的位置和地面有二十多米遠,爬上爬下花的時間不多。我到達殘骸邊上時,朝殘骸踢了幾腳,沒想到殘骸卡得很穩,要爬進去找傘包的話,安全係數蠻大的。我像一隻貓,慢慢地爬過機翼,然後鑽進機艙裡。那一瞬間,我想起楊寧說過的話「飛機裡還有一個傘包」,難道楊寧之前不是爬到地面,而是跳傘下去了。 如果楊寧跳傘了,那她怎麼回到雪谷那一帶,她跳傘後發生了什麼事? 想著想著,我對山縫底下漸漸產生了一種好奇、恐懼、崇敬的複雜感覺。自然【「文】界裡未知【「人】的領域裡【「書】有太多人【「屋】類無法理解的事物,莽撞地闖進去,生死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接受裡面的神秘。我很快就找到了沒有受損的傘包,可惜只有一個,要不格雷和胡亮可以一起跳下來。 找到了傘包,我就從原路返回,迅速地爬回地面。我趁穿傘包的同時,叫胡亮和格雷馬上下去,石像離山縫不到十米遠了。這些石像看起來僵硬,但我們在第一次遇到它們時,有一尊石像是會攀山鑽洞的。就算我們跳下去了,也未必安全,石像一定會追下去,它們甚至可以直接跳下去,身子都不會摔壞。 地面上很快就只剩我和楊寧了,我叫楊寧緊緊的抱住我,千萬別撒手。當然,這樣跳傘肯定會失敗,楊寧有力氣抱住我,那就能讓張一城背下去了。因此,我在飛機殘骸裡割了幾根帶子和繩子,把楊寧和我綁在一起,這樣才敢跳傘。可是,兩個人一起跳傘非常危險,一不小心沒打開傘包,或者是撞到山巖,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我特地找了一處比較寬的地方,準備起跳前問楊寧:「你害怕嗎?」 「我不怕!」楊寧虛弱又堅定地答道。 「那你抱緊我,一定要抱緊!」我囑咐道。 說實話,真正抱著一個人跳傘的事情極少,電影裡的情節都太假了。我當時是被逼的,石像都到屁股後面了,根本不敢去想會不會失敗。我硬頭皮跳下去時,提前拉了傘包,降落傘很快就打開了。一路飄下去時,我都在控制降落傘的方向,以免撞上突起的山巖。很快地,我便趕上了最先爬下去的庫恩,他看見我和楊寧爬下去,朝我們苦苦地笑了笑。 整個降落過程,時間長得難以計算,山縫的深度超過了我的預想。降落到一半時,山縫裡的光就沒有了,幸好我事先讓所有人都繫了一支已經打開的手電,這樣才方便落地時互相尋找對方。我和楊寧一路飄下去,兩人對望著,彼此的呼吸聲和心跳聲都能聽到。 隨著越來越接近山縫底下,紅色的煙霧變得更濃了,我們的手電光都只能穿透紅煙幾米而已。我怕看不到情況了,降落傘會撞到什麼東西,可好像到了深處時,空間就更大了,根本沒有磕絆。我們打破了煙霧的緩慢流行,刷出一道氣流,紅煙就開始騰舞起來。紅煙有一股硝磺的味道,聞多了有點頭暈,不過僅此而已,並沒有其他反應。 終於,我們的手電光線觸到地面的東西,反射了光線上來。我知道準備到山縫底處了,於是就叫楊寧準備好落地的姿勢,以便在著地時受傷。就這樣,我和楊寧率先到達了未知的山體區域裡,接觸到了這個故事裡最神秘的核心部分。 第38章 遠古神話 山縫地下都是碎石,我著地時被楊寧的動作帶了一下,崴了左腳。我不知道周圍有什麼東西,藍毛怪物會否在旁邊,所以急忙把降落傘割斷,並解開了跟我綁在一起的楊寧。底下的區域都是紅色煙霧,我怕和楊寧走失了,一直抓住她的手。 「劉安靜,我好像來過這裡。」楊寧忽然出聲。 關於這一點,我之前已經猜到了,於是就問:「你想起什麼了?」 楊寧想不起來,頭疼道:「我只記得來過,那群蒙面人……咳、咳!」 我聽到楊寧提起蒙面人,心說你剛恢復神志,怎麼又瘋掉了。蒙面人、C-54遠程運輸機都不可能在這個鬼地方,要是真有,飛機修好後也沒辦法飛出去。楊寧在呢喃時,我舉起手電朝上面喊了幾句話,告訴大家我們已經著地了。張一城在上面罵了一句,說我老鑽空子,找了輕鬆的方法下來,下回再有這樣的情況,就換他跳傘了。 庫恩攀爬速度極快,不知道是本領很強,還是懼怕裸女石像的原因。我和楊寧著地不到一分鐘,庫恩就從高處跳下去,把碎石踩得嘩啦嘩啦地響。庫恩跟我們語言不通,當聽到對方的聲音時就互相擁抱,雞同鴨講一樣地交流。我沒敢一個人走進紅霧深處,一直在原地等大家,過了20多分鐘,所有人才陸續地落到地面。 「你們都沒事吧?」胡亮一下來就問。 韓小強最後一個下到地面,他說沒事,那大家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了。我們集中在一起,用數支手電照向天空,濃烈的紅霧裡出現了好多石頭人影,這說明石像已經跟進山縫裡了,而且距離不太遠了。我們出發時,預料到會在營地外耽擱,所以每人都帶了好幾支手電,以及一些食物。這些東西除了從趙菲那裡拿的,還有就是庫恩這幾年辛苦攢出來的。 大家不知道山縫有無出口,為了保留能源,我們又恢復了前幾天的節約規則。不過,我覺得這條山縫雖然很大,但可能和洞穴營地的格局差不多,肯定有別的出路。格雷看了看四周,隱約感受到有風從深處吹過來,便叫我們先到那頭避一避。石像就在頭頂,我們必須盡快找到逃生的出口,或者能躲開石像的地方。 「那大家都靠近一點兒,千萬別走散了。」我說道。 其他人嗯了一聲,攏在一起,在紅霧裡往更深的地方走。朦朧中,我們的視線裡映現出一個很大的空間輪廓,空間裡似乎有建築散落著。那些建築有點像房子,又不大像,像是隨便堆砌起來的。我怕這裡會有毒蛇,可張一城卻說這麼冷的地方,有毒蛇也冬眠不醒,無須害怕。庫恩倒不怕這些,他一直用德語責怪自己,為什麼從沒來過這地方。既然森林和冰塔林裡找不到戈沃羅夫的蹤影,那他有可能被風吹進了山縫裡,落到這片未知的區域裡了。 我們聽不到任何動靜,只有腳下的石子摩擦聲,還有彼此的說話聲。這條被地震撕裂的山縫太安靜了,安靜到我們害怕,不說話就會感到恐懼。漸漸地,我們快要靠近山縫空間裡的建築時,更遠處就亮起了十多個銀色圓球。那些圓球跟我在雪谷見到的一樣,霧氣之中就像月亮,懸在高處。大家第一次見到,跟我最初的反應一樣,格雷還以為見到魔鬼了。 「喂,有沒有人啊!」張一城壯起膽子,朝遠處喊了一聲,可是連回聲都沒有。 「嘿!」格雷叫了一聲,他在霧氣裡看見了一個奔跑的人影,可一下子就看不見了。 除了庫恩,我們誰都沒打算去追,我攔住要衝過去的庫恩,叫胡亮勸一勸。跑掉的人絕不會是戈沃羅夫,裂縫裡的環境太特殊了,人類怎麼可能在這裡生存下去。庫恩被我們拉住後,掙扎了一下,後來被胡亮說服了,這才平靜下來。我們再走出約摸幾百米遠,這才把霧氣裡的建築看清楚,原來那是一座廟宇。 廟宇很簡陋,並沒有電影裡的那種精美,僅僅是多塊紅色巨石搭起來的,並橫在山縫空間裡。巨石上有不少古老的圖騰,像是記錄了一段歷史,圖騰旁邊還有一些奇怪的字符。我們一邊回頭張望,一邊走到古廟附近,想搞清楚是什麼人在裂縫裡堆砌了這座建築。韓小強不太想看石廟,他一直催我們,裸女石像就在後面,我們幹嘛要停下來。 我並不想留在古廟裡張望,聽到韓小強催了一句,便想叫大家繼續往前走,希望能快一點找到別的出口。誰知道,楊寧卻指了一塊城牆般高大的巨石。叫我們過去看一看。我舉起手電,扶著楊寧走到那邊,大家也一起跟來。只見,幾束手電光線照到巨石上,那裡刻畫得最為詳細,應該是講述了一個遠古神話的故事。 根據古廟所有的石畫,在很久以前有一群三頭人(畫中人為三個頭),他們住在喜馬拉雅山上的山洞裡。後來,喜馬拉雅山可能發生了強烈的地震,造成多人死傷。三頭人平日裡最常幹的事情就是製作石像,那石像應該是三頭人崇拜的一位女神,而那女神的樣子就是裸女石像的模樣。 三頭人造的女神石像數量很多,至少在巨石上刻畫了很多。遠古的這個民族很擅長用石頭造物,在巨石畫裡他們不僅造了女神像,還有很多石屋、廟宇。到了巨石畫的末尾,喜馬拉雅山又發生了地震,天空閃現強烈的光芒。那些石像都活了過來,它們一個個地捏斷三頭人的頭顱,毀滅了三頭人的文明。自此,巨石畫就沒有了,山縫大概就是那時候的地震造成的,而三頭人的最後一族人建立了這座石廟。 張一城看完這些畫,嗤之以鼻:「人怎麼可能有三個頭,真他媽吹牛!不是我瞧不見古代人,他們是不是太會吹牛了。」 「這倒不是,有些遠古石畫有點神話了,不是很寫實,人當然不可能有三個頭。」胡亮說。 我的看法和胡亮一樣,有些古跡裡還有兩個頭的呢,這不一定是真的,而是古人的一種崇拜。巨石畫出現的年代已經不可考了,但能夠撕裂喜馬拉雅山,那種地震肯定很強。如果不是發生在遠古時期,那麼肯定有一些文字記載,起碼在神化故事裡有反映,就如女媧補天可能是隱射了一場隕石雨。 巨石畫儘管神話水份大,但上面記載了石像的生成,以及異變,這又說明巨石畫裡的信息也有不少寫實的部分。天空上的光芒、裸女石像擁有生命、三頭人文明滅亡,我們已經親眼見過頭兩件了。可惜,巨石畫只畫到三頭人文明滅亡了,並沒有給出能夠消滅裸女石像的方法。三頭人肯定也曾苦思很久,他們沒什麼辦法了,估計才把石像封在冰塔裡。至於是怎麼做到的,巨石畫也沒有記載,我們只能得知裸女石像的最初來歷。 韓小強看我們忘神了,便催道:「劉安靜,快走吧,我好像看見石像追來了!」 其實,我們只看了一分鐘不到,看畫總比看字快,並沒有耽擱太多時間。大家沒搞懂石像會(:文:)動的原因,都很(:人:)失望,石像就(:書:)在後面,可(:屋:)不能去問它們。我很是費解,冰塔裡的裸女石像已經很久沒有動過了,是什麼原因使得它們又活過來,是不是我們做了三頭人曾做過的事,引發了這場噩夢。 第39章 保險櫃 巨大的空間裡,我們狼狽而逃,石像步步逼近,不給任何喘息的機會。再這樣下去,石像遲早會追上我們。庫恩回頭盯著石像,叫我們快點往後面退去,他有一個辦法阻擋石像。我們一頭霧水,但胡亮把話翻譯過來後,大家都很聽話地退到很遠的地方。 庫恩跟著我們跑過去後,從包裡掏了點東西出來,我很快意識到那是手榴彈。庫恩想炸掉巨石廟,用倒下的巨石擋住石像,我們最初遇到庫恩時,他也用了同樣的方法擋住石像。庫恩一連丟了七、八個手榴彈,爆炸的聲音震得我們耳朵都劇痛無比,幸而古廟倒塌了,而山縫空間沒有出現坍塌的情況。 我捂著耳朵,待爆炸聲消失後,想要講話,卻只能到耳朵裡有嗡嗡的聲音,嘴巴裡一點聲音都發不出。楊寧靠在我身上,被巨響震得渾身癱軟,沒有人扶著,她就要倒下了。庫恩這麼做非常危險,根本沒有計算到山縫會不會垮掉,幸好現在只有石廟塌了。張一城想要罵庫恩太魯莽,但同樣講不出話,只能動動口型。 廟宇塌了後,我們就趁機繼續往前走,現在誰都不知道石廟能否完全擋住石像,必須抓緊生命裡的一分一秒。山縫空間深處的紅霧漸漸淡了,我們的視線也慢慢清晰,這處山體空間裡有好多嶙峋的怪石,估計三頭人就是從山體內部取用石料,造出了能夠活動的石像。可是,依舊不能用手電照出山體空間的盡頭,有的山體裂縫有幾公里、甚至十幾公里遠,如今我們才走出不到半公里。 大概又走了一公里,我們回頭再用手電照了照,暫時沒有看到石像的影子了。直到那時,我們才鬆了一口氣,可沒想到,接下來的事情更加離奇。 張一城很快發現空間深處有人生過火,但那是很久以前了,他還早了一些有霉斑的錫碗。我們也陸續找到人煙的痕跡,從火灰、破碗、毛毯等東西上來看,住在這裡的人已經不在了。這些東西一摸上去,都黏乎乎的,要是經常用,應該很光滑才對。格雷看我一直照顧楊寧,他就走過來小聲跟我說,別老關心自己人,庫恩在另一頭顯得很激動,估計又要發瘋了。胡亮和韓小強已經走到庫恩那邊,他們可能怕庫恩又發瘋地搞出幾柄手榴彈,所以一直在庫恩附近。 庫恩沒等我跟格雷和楊寧走過去,他就驚叫了一聲,嚇得我差點尿褲子了。我趕忙問胡亮怎麼了,幹嘛又忽然喊起來,難道庫恩該吃藥了。胡亮還在跟庫恩交流,韓小強就小聲對走過來的我們說,庫恩找到了一個降落傘,那是蘇聯人的東西。 「蘇聯?」我驚訝地問,同時想起雪谷中也有一個降落傘,也是蘇聯的。 胡亮看我不明白,這才說:「庫恩認出來了,那個降落傘是庫恩背過的。」 「傘包不都是一樣的,他憑什麼這麼肯定?」我不太相信,庫恩已經偏執成狂,恐怕見到個蘇聯人就聯想起戈沃羅夫。 張一城這次卻相信庫恩,他說:「那降落傘已經很舊了,估計是好幾年前跳傘時使用的。戈沃羅夫就是在這一帶附近跳傘的,如果9年前的風很大,是很可能把他吹進山縫裡。你不想一想,雪山上那麼冷,戈沃羅夫肯定會把降落傘當成防寒的衣服,肯定要帶到這地方。」 「那他為什麼不爬上去,不去找趙菲和庫恩,一個人留在這裡。」我問。 「這答案就多了。可能戈沃羅夫爬不上去了,受傷了,所以只能在山洞裡苟延殘喘。」張一城據理力爭。 我被說得沒法反駁了,正想問既然如此,那戈沃羅夫去哪了,貓在碎石地上的庫恩就又大叫了一聲,往前面跑了幾步才停下。石壁的一處角落裡,那躺了一個結著冰霜的保險櫃,冰霜已經很厚了。我心一沉,難道那就是庫恩提過的保險櫃,這麼說來,戈沃羅夫真的到過這裡。 戈沃羅夫著急地剝掉保險櫃上的冰霜,想要打開它,可又想起戈沃羅夫可能在附近,接著又發狂地奔跑了一陣。我們忐忑地跟過去,那裡有一個羽絨睡袋,睡袋裡有一具冰霜乾屍。說起睡袋,那並不是當代產物,最早有記錄的羽絨睡袋是在1892年用於英國的ALFRED MUMMERY探險隊伍,英國登山者在19世紀時還用睡袋爬過珠穆朗瑪峰。 庫恩扒吃睡袋裡的乾屍,看了看屍體上的衣服,馬上就哭了起來。不用胡亮翻譯,我們都知道,那就是戈沃羅夫的屍體,原來他早就死在這裡了,難道庫恩找了9年都沒有結果。這種時候,我們都沒有作聲,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庫恩自己緩過來。我那時想,如果換作是我,找一個朋友找了9年,能夠堅持得下來嗎。就算堅持下來,這9年裡,我能堅定地認為朋友沒有死掉嗎。最後的答案太殘酷了,信念太堅定,反而會導致意志在那時候由強變弱。 「喂,要不要叫庫恩起來,大男人有什麼好哭的!」張一城忍不住了,第一個小聲地議論。 我搖頭說:「人家那是有情有義,德國人為蘇聯人哭,說出去誰信?日本鬼子會為我們哭嗎?」 「你他媽鑽牛角尖!待會石頭人追上來了,我看你哭都哭不出來!」張一城回頭看了一眼,沒有石像的蹤影。 我們說話時,格雷和胡亮去拍了拍庫恩,叫他別太難過了。庫恩忍住悲痛,說自己沒事,然後就在屍體的衣服裡摸了摸。韓小強覺得奇怪,走過一去看,然後回來告訴我們,庫恩好像在乾屍的身上找到了一把鑰匙。我心說,這時候找鑰匙幹嘛,莫非想要打開封閉了9年的保險櫃? 身後的保險櫃是戈沃羅夫從蘇聯帶出來的,可後來在喜馬拉雅山上墜機,保險櫃掉出來了。從種種跡象上來看,保險櫃砸進裂縫裡,戈沃羅夫也掉了進來。他當時應該沒死,並把保險櫃拖到地縫深處,可見保險櫃裡面的東西比他的生命還要重要。 我們面面相覷,心裡的想的念頭估計都一樣——「9年前,戈沃羅夫究竟把什麼東西放在保險櫃裡?」 庫恩拿起鑰匙,走回保險櫃那邊,撥了一組密碼,然後就把鑰匙插進去鑽了幾下。我們提著手電站在庫恩後面,沒有要避嫌的打算,庫恩也沒叫我們走開。隨著砰的一聲,保險櫃被庫恩打開了,櫃子身上都震起了一波灰塵。庫恩急忙伸手進去,往裡一掏,手上就抓了一個東西出來。 第40章 詭異的五秒 我們圍上前,就連虛弱的楊寧也起了好奇心,想一窺保險櫃的秘密。只見,庫恩手上拿著一盤膠片,是那種老式電影放映機用的膠片,外表的鐵盤就像一個輪子。我以為保險櫃裡還有東西,可彎著身子,用手電往裡照了照,屁也沒有一個。難道,這九年來,庫恩就是為了找這盤膠片。 張一城掃興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寶藏,原來是盤膠片!都打仗了,還看什麼電影,不如看皮影戲!」 「你先別吵!」胡亮說完,就示意大家安靜,先讓庫恩冷靜下來。 韓小強站在我旁邊,他瞥了膠片盤一眼,小聲對我說:「上面的俄文你認識嗎?那應該是石像的意思!」 「石像?」我狐疑道,膠片裡的內容難道拍攝了石像,不會正好是喜馬拉雅山上的石像吧。 這時候,庫恩拿起膠片盤,站起來跟我們講了幾句德語。胡亮逐字逐句翻譯,原來庫恩想請我們在附近找一找,有沒有電影放映機。因為9年前他們墜機時,除了保險櫃掉出艙門外,還有一個放映機。既然保險櫃在這裡,那麼放映機可能也在附近。我卻覺得希望不大,保險櫃可能沒砸壞,但放映機掉下來肯定散架了。 格雷卻不那麼認為,他告訴我們,蘇聯的放映機會保存在一個防震的盒子裡,摔下來也不會散架。我不信那麼高的地方,機器摔下來不會壞掉,再好的盒子也不管用的。可胡亮叫我先別囉嗦了,找不找得到,先找了再說。我一時語塞,便扶著楊寧先到一邊休息,然後打著手電在旁邊找了找。 很快地,格雷就在遠處叫我們過去,聽那口氣,應該是有發現了。我急忙又扶起楊寧,慢慢走過去,那邊的石避上有塊發霉的幕布,被人用石頭壓住頂端兩角,掛在一處崎嶇的石壁上。石壁不遠處有個機器,那就是庫恩說的放映機。那時候的放映機沒有現在的先進,我們看到的放映機是手搖式的,直到1915年電動馬達出現之前,電影一直是手搖以每秒16格放映的,所以這台放映機在那時候也不算先進,相反還有點過時了。 我湊近一看,這台放映機上除一塊銅質銘牌標明了生產國和品牌外,並沒有刻上編號,按那個年代的慣例,沒有編號的機械產品往往用於軍事情報部門。要放庫恩手上的膠片盤,必須有新光源,否則怎麼搖放映機都沒有用。庫恩又去戈沃羅夫的遺物裡翻了翻,果然找到了備用光源,是配在放映機上使用的。 我們看著庫恩激動的樣子,本想催他快點離開,可這是他人生裡等待了9年的時刻。無論我們怎麼催庫恩,他都不會離開。再說了,我們被庫恩的行為感染了,都很想知道膠片裡拍攝了什麼內容。韓小強不是很放心,幾次跑遠了,去觀察後面有沒有石像。大概石廟阻塞了石像去的路,到現在都沒有再見過石像了。 待庫恩一切就緒後,他就迫不及待地播放膠片,可打開新光源後,怎麼都放不出內容來。韓小強是搞機器的,雖然專攻無線電那方面,但空軍航校裡有什麼東西壞了,也都是找他去修理。韓小強把放映機檢查了一會兒,對我們說機器壞掉了,要修好是有可能,但要花一點時間,畢竟手上沒有專業工具。 「那你修吧,我正好找個地方坐一會兒,現在腰酸背痛,比死了還難受。」張一城嘴上那麼說,其實心裡也和我們一樣,想要看看膠片上有什麼東西。 我和胡亮琢磨了一下,這樣盲目地繼續往前走,不一定是明智的。不如趁韓小強修理放映機時,我們先到四周查看情況,如果找到出口就馬上回來通知大家。楊寧現在行動不方便,我老扶著她,肯定要拖後退。所以,我就叫張一城先照顧楊寧,庫恩和韓小強修放映機,我和胡亮、格雷到前面去看看。 「那可不行!」張一城不樂意了,「逞英雄的事情怎麼能少了我!要陪楊寧,就讓劉安靜陪吧,他們倆比較熟悉。我跟楊寧話都說不上一句,人家也不樂意讓我陪的。」 「別走!」楊寧也小聲央求道。 我猶豫了一下,張一城就當我答應了,剛坐下的他馬上就和胡亮、格雷打著手電往前面走。我怕手電的電源耗盡了,還囑咐他們多帶了兩支在身上,以面在漆黑的地方找不到他們的位置。當人都離去後,我就把一個背包放在地上,讓楊寧坐下去休息。逃了那麼遠,別說楊寧,就連我都筋疲力盡了。張一城嘴巴不饒人,其實挺懂得體貼人的,要不是他一路幫忙,我可能也活不到現在了。 「劉安靜,我……我頭好疼!」楊寧依偎在我身上,難受地說。 我摸了摸楊寧的額頭,燒不知是退了,還是被寒氣衝到了,反正摸著已經不太熱了。於是,我就問:「是不是太累了?」 「不是!我好像來過這兒!」楊寧痛苦道。 「你來過?」我想起楊寧的飛機卡在山縫上,她如果沒爬出來,那就是跳傘下來了。可惜剛才那邊霧氣太大,我們不可能進行地毯搜查,所以沒有發現別的降落傘。但楊寧提醒我,飛機殘骸裡還有一個傘包,那看來她就曾到山縫深處。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真有蒙面人,我被他們抓過!真的!要不是我逃出來,都沒有機會再見到你!」楊寧吃力地說。 我知道楊寧又在說瘋話,但不好說她是個瘋子,故而敷衍道:「我相信你啊,你別擔心了,我們都在這裡,沒人能把你抓走了!」 「你撒謊,你根本不相信我!」楊寧眼神犀利,一眼看出我的內心。 我剛想解釋,韓小強就大呼一聲,放映機已經修好了。楊寧和我好奇地站起來,想要去大開眼界,看一看膠片裡拍攝到了什麼。韓小強把事情搞定後,他就說要去把胡亮明天叫回來,一起看膠片。我估摸胡亮他們沒走遠,韓小強手裡又有槍,就點頭叫他快去快回,要是有危險就呼救。 庫恩急不可待,韓小強還沒走,他就馬上把膠片放到機器裡。膠片放進去後,我看了看存著膠片盤的盒子,韓小強見了就對我說,那上面除了用俄語寫了「石像」,還有一個術語「16毫米-80格」。所謂「16毫米」,就是16毫米的膠片規格,而80格就是膠片的長度。我們看見的放映機是手搖式的,電影一直是手搖以每秒16格放映,所以膠片的內容長度應該只有5秒。 5秒?5秒能記錄什麼?能重要到被鎖在保險櫃裡? 在庫恩開始搖動放映機時,我就在心裡想,這詭異的5秒究竟記錄了什麼天大的秘密。我們是不幸的,又是幸運的,蘇聯人當年派飛機追庫恩他們,害得庫恩等人墜落在雪山上,倒霉的我們在9年後也墜機了。如今,我們遇到庫恩,更有緣得見那詭異的5秒內容,那是多麼幸運的事情。 然而,我錯了,當庫恩播放出那詭異的5秒內容時,恐怖正不知不覺地朝毫不知情地我們走來。 第41章 警告 庫恩目不轉睛地盯著發霉的幕布,忘了我和楊寧的存在,我們三個人就這樣提前看了膠片裡的內容。一開始,幕布上就出現了一個黑白色的石像,石像的樣子和裸女石像差不多。說差不多,是因為石像是背對著我們,無法看見它的正面。不過,我看背面就能看出是裸女石像了,這不是吹牛,而是很深的恐懼影射在腦海裡後,你一輩子都忘不掉。 石像的背影看不太清楚,無法得知石像在哪裡,再加上放映機可能還有點問題,幕布上一直有雪花的跳動。5秒的內容就只有這些,除了石像外,沒有人,也沒有能看清的事物。我本來滿是期待,看完後十分失落,這算哪門子機密,蘇聯人也太會裝神弄鬼了。楊寧也很納悶,她看了看我,發現我很失望,便衝我笑了笑。 庫恩把膠片放完了,卻又重新再放,沒有停下來。我不懂德語,無法和庫恩交流,看他不肯說話,就陪著他看無聊的膠片內容。膠片一直重複著,看多了,我就開始煩躁了,連楊寧都不想再看了。大約重新放了幾十次,我實在忍不住了,就想去找胡亮回來,不然都不知道如何勸庫恩保持理智。 不過,我還是沒有馬上離開,總覺得一離開,庫恩會以為我們都丟下他了。我硬著頭皮看幕布,心想這膠片是誰拍攝的,又是為什麼拍攝。蘇聯人再笨,也不會把5秒的內容當成寶貝。或許,這5秒有我忽略的地方。我自己說服自己,又仔細對從這5秒裡找答案。結果,眼拙的我依舊沒找出哪裡有問題,也許是畫面太模糊,所以很難找到答案。 「對了!」我忽然想起來,便問,「楊寧,你懂俄語嗎?」 「我懂一點,但不是很多。」楊寧直起身子回答我。 「我那晚在雪谷裡發現趙菲的飛機,上面掉了一個雪茄鐵盒下來,裡面有幾張寫了俄文的紙。」我從放映機那裡走開,跟楊寧一起去翻了翻大家背來的包。 當時,我打算把雪茄鐵盒拿給韓小強,讓她翻譯裡面的俄文。庫恩能和戈沃羅夫交流,必然也懂俄文,但我怕是戈沃羅夫的遺書,庫恩看了會更受刺激,所以先讓楊寧檢查一遍。後來我仔細一想,雪茄鐵盒是從飛機殘骸裡掉下來的,戈沃羅夫已經跳傘了,怎麼可能有時間在上面寫遺書。因此,鐵盒裡的紙張肯定不是遺書,而是別的重要信息。 楊寧展開那幾張脆薄的紙張,望了一眼庫恩,發現對方在入神地看膠片,於是她就放心地幫我翻譯紙片上的內容。 根據那幾頁密密麻麻的紙記載,膠片是一個叫湯姆的英國人在20年前拍攝的,當時湯姆想要爬珠穆朗瑪峰,但沒有成功登頂。在那段歷史時期裡,的確有很多外國人爭先恐後要征服珠穆朗瑪峰,英國人的比例最大。拍攝的膠片是為了記錄湯姆成功登頂,可後來遇到暴雪,他就躲進一個山洞裡,然後看到了裸女石像。 由於拍攝器材質量有問題,拍攝的畫面不太好,湯姆把膠片帶回英國後,膠片上的內容只剩5秒還能勉強觀看。湯姆發現喜馬拉雅山的遠古遺跡後,想要把膠片賣給有錢人,然後帶著大家一起來中國尋寶。怎知,湯姆在賣膠片的前一天,竟然暴亡了。賣家很迷信,認為那盤膠片不吉利,於是沒有買下。 湯姆死前似是有預感了,當晚他就留下了一個警告,任何人都不要未經他許可去看膠片。經過幾年的展轉,膠片就到了新成立的蘇聯那邊,被一個科研所收購了,戈沃羅夫就在那個研究所工作。那盤膠片被買下後,蘇聯人研究過一段時間,可礙於和中國的關係,沒有貿然闖進來尋寶。 直到1934年的一天晚上,戈沃羅夫翻出了塵封的膠片,放出來又看了一遍。可是,膠片剛放出來,趙菲就打了個電話到研究所,叫戈沃羅夫回家一趟。那晚,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回到研究所,進行一個武器研究項目,而那時候戈沃羅夫回去得太急,沒有把放映機收起來。 趙菲急著把戈沃羅夫找回家,是因為那晚他們的一個德國朋友潛到蘇聯,想得到他們的政治保護。那位德國朋友就是庫恩,因為庫恩反對德國當局,遭到迫害後他就來到蘇聯找戈沃羅夫。這兩位來自不同國家的人怎麼成為朋友,紙上沒寫,只寫到戈沃羅夫安頓好庫恩就回研究所了。 研究所的進出都非常嚴格,那晚戈沃羅夫用鑰匙打開研究所時,裡面的工作人員都被肢解了,現場血淋淋般,地獄一樣地恐怖。除了戈沃羅夫,已經死去的所有同事,沒人再有鑰匙能夠開門進來。戈沃羅夫想起了膠片的警告,肯定是在他離去後,膠片裡出了什麼狀況,害死了他的同事。 在那個年代,人權還沒有現在這麼普及,出了那樣的事情,戈沃羅夫是百口莫辯。他知道會被當局判定為敵對勢力的爪牙,再怎麼解釋都沒有用,再說了那晚正好有個德國朋友來找他,這些表象看起來,他就是唯一的兇手嫌疑人。戈沃羅夫深知那時候的政治局勢,所以當晚趁著研究所的事情沒有被發現,他就攜著放映機和膠片盤,帶著庫恩、趙菲坐上私人飛機逃出蘇聯境內。到了這裡,紙上的內容就完了。從潦草的字跡來看,戈沃羅夫應該是在飛機上寫的,所以沒有提到後面的墜機事件,可能同行的人都不知道他把那幾張紙放在哪裡。 我聽完楊寧的翻譯,心說這幾張紙算是一封自白書,並不是遺書,戈沃羅夫瞭解那時候無法申冤,但求多年後能把真相公佈。 「劉安靜,你覺得戈沃羅夫說的是真話嗎?」楊寧把紙疊好,很認真地問我。 我望著楊寧的眼睛,想了想,說:「我相信戈沃羅夫,他在危機時刻寫下的自白書,不可能會說謊。」 「那膠片的事情怎麼解釋?」楊寧嚴肅起來,「我也相信蘇聯的那個研究所安全措施做得很好,搞武器研究的,非常注重出入的檢查。如果不是戈沃羅夫殺人,難道真是膠片在殺人?」 「膠片當然不能殺人!洋人的話就當是放屁,他們最喜歡搞詛咒的把戲!」我不以為然,「估計是湯姆失足摔死,他家人為了把膠片賣個好價錢,於是編了一個謊言蒙騙世人罷了。你我都是共產主義的戰士,怎麼能夠相信那種鬼話!」 楊寧漸漸清醒了,聽到我提起「共產主義」,她就笑說:「你還好意思說,我們學習共產主義的思想時,你都沒來過幾次,能知道什麼是共產主義嗎?」 「你終於恢復了!」我高興道,這丫頭不再像剛才唯唯諾諾了,恢復了往日的爽朗。 「我就是覺得還有點頭疼,感覺來過這裡,但想不起來了。」楊寧正常道,「剛才看這些俄文,讓我想起進空軍航校前,跟戰友們在東北打仗的事,腦子總算不那麼渾噩了。現在想一想,這裡怎麼可能有蒙面人,我真是腦子亂了,謝謝你沒把我當成瘋子。」 我回了個笑容:「能找到你,那就謝天謝地了,那三個月來,我都以為你……」 說到這裡,我就把話打住了。如果沒有蒙面人,那楊寧這三個月都幹嘛去了,難道一直在雪山晃悠。那楊寧手上的地圖怎麼來的?從她念出的那組數字分析,肯定是有人在喜馬拉雅山上求救,而求救的方式就是駝峰航線飛行員裡的自用方格坐標圖。韓小強的朋友戴飛龍曾從美國把飛機開回來,同行的唯一一架C-54遠程運輸機在喜馬拉雅山墜毀。因為關係到戰地前線的士氣問題,所以C-54開向中國而墜毀的事情沒有公佈開來。楊寧不可能那麼巧,發瘋時編出雪山上有一架C-54殘骸,還能搞出有裸女石像的地圖來。 「你還是以為我瘋了,對嗎?」楊寧看我陷入沉思,便直問道。 「不是,不是,我怎麼會懷疑戰友!」我尷尬地笑了笑。 「算了,不跟你計較了。」楊寧正經起來,「你把這幾疊紙給庫恩看看吧,這是他朋友留下的信,他有勸看的。」 我遲疑地接過紙,不放心地說:「這合適嗎?你不怕他瘋得更厲害?」 楊寧對我皺了皺眉頭,說:「你想想,庫恩這9年來肯定很迷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這麼想要找到戈沃羅夫,還有保險櫃,肯定是想知道9年前發生了什麼事情。說不定,庫恩還以為是自己德國人的身份,害得朋友被蘇聯政府迫害,內疚到現在呢。我們不可能再去蘇聯了,如果有機會,能讓庫恩幫戈沃羅夫平反也好啊。」 「好吧,都聽你的。」我苦笑一聲,心想楊寧是將心比心啊,自己瘋掉後才那麼能替庫恩著想。 楊寧已經能夠自己行走了,她推著我,叫我把紙條遞給庫恩,別讓庫恩再傻傻地看膠片了。我們一前一後走過去,本想開口叫庫恩看紙條,卻發現幕布上的5秒膠片投影已經和剛才不一樣了! 楊寧更是驚呼一聲:「天啊,這怎麼可能?」 第42章 別了,我親愛的朋友 庫恩還在轉著放映機,幕布上依舊是一個裸女石像的頭影,可投影裡的裸女石像竟然動了!原本,裸女石像是背對著大家,現在卻已經轉過身,我們能夠看見它的正面了。膠片只有5秒的時間長度,我和楊寧都看了幾十遍,甚至仔細地研究過了。裸女石像一開始在膠片投影裡根本沒有動過,我們兩個人都非常肯定,就算是幻覺也不大可能兩人都一樣。 我站到幕布前,眼睛睜得老大,石像的確動了,我們都沒看錯。膠片盤只有一盤,我和楊寧在看紙條時,也沒聽到庫恩換膠片盤的動靜,只聽到他不停地搖放映機。我著似乎入魔的庫恩,渾身起了一陣寒意,並暗罵自己太蠢了,這麼明顯的問題居然到現在才看出來! 膠片只有80格,每秒16格地播放,只能放5秒。以前的放映機和現在不同,當時的放映機裡最先進的一種,也必須在放映膠片完畢後,用人工進行倒帶。現在庫恩不停地搖著放映機,根本沒有進行倒帶,那膠片上的內容如何持續地放下去?就是說,我們一開始放膠片時,奇怪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可我們都沒有注意到。 …:文:…; …:人:…; …:書:…; …:屋:…; …:小:…; …:說:…; …:下:…; …:載:…; …:網:…; 「庫恩,別看了,膠片有問題!」 我急得用中文喊了一句,庫恩聽不明白,依舊癡迷地在看膠片。頓時,我想起紙條上的事情,難道戈沃羅夫想不明白的問題,今天要在我們面前呈現了。那晚,究竟是誰殺死了研究所的人,難道真是膠片在做怪。我搖了搖迷糊的庫恩,實在沒辦法了,便把那幾張紙擺到他面前,這樣才使得庫恩把視線從幕布上移開。 庫恩用德語朝我喊了一堆話,我聽不懂,估計是問我從哪找來的紙。我舉起雪茄鐵盒,庫恩瞬間就明白了,於是就抓緊時間去閱讀那幾張戈沃羅夫留下的紙。我和楊寧想要關掉放映機的光源,想借此停掉膠片的播放,可無論怎麼關都行不通,似乎光源已經不受控制了。我正愁要不要打碎放映機,這時再往幕布上一看,我的媽呀,幕布裡的裸女石像不僅轉了身,正對著我們,現在好像更往前面移動了一段距離。 「劉安靜,膠片真的和戈沃羅夫說得一樣!」楊寧緊張道。 「別怕,我不信它能跑得出來,咱們先想辦法把膠片從機器裡拿出來。」我嘴上那麼想,心裡卻忍不住害怕起來。 說起來,我和楊寧都身經百戰,每次飛越駝峰航線都與死神打交道,理應膽子不小了。可是,在那樣的環境裡,以及長久的折磨下,我們看到膠片的異變後,理智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了。我也才深深地體會到,為什麼庫恩、楊寧、以及素昧謀面的趙菲會精神失常,這他媽都是逼的。 我想掏出膠片盤,可怎麼掏都沒用,放映機變得十分堅固,拿石頭都砸不壞。楊寧一急,想去扯下幕布,這樣至少能把投影最大限度的模糊掉。沒想到,我們再往幕布上看時,裸女石像已經非常靠近前面了,似乎下一秒就要爬出來了。石像能動,這已經超乎尋常了,現在膠片投影裡的石像也能動,這完全顛覆了我們的世界觀。 在這裡,我必須解釋一下,這個現象並不靈異,也和當今的玄幻故事不一樣,當然更不是日本的鬼故事。很快,我就要提到這一切謎底的答案,所謂的石像運動,其實早在我們的生活當中就已經略有體現了,只要你夠仔細就能注意到。現在,我們回到故事裡,繼續講述當時發生的情況。 我和楊寧大步向前,要扯掉幕布,卻發現幕布已經貼在石壁上,根本無法扯動了。我瞇著眼睛往幕布後面看了一眼,裸女石像的光影竟然已經變成了立體的模樣,正一點點地從石頭裡分裂出來。一瞬間,我和楊寧都明白了,戈沃羅夫那晚放映膠片時,石像跑出來殺光了所有人。如果那晚戈沃羅夫能夠冷靜下來,仔細尋常研究所的角落,估計還能看到石像。 這時候,我拍了拍腦袋,現在還管9年前跑出的石像去了哪裡,趕緊叫庫恩一起逃命才是。 我剛過去拍了拍庫恩,示意他別愣著,拎了背包就跑吧。楊寧急忙過去抓了幾個包,吃力地丟給我,然後又望了一眼幕布。我接過那些背包,又背又提,像個背夫一樣。庫恩急急地看完了紙條,恍然大悟的樣子,然後對我說了一番聽不懂的德語。看我不明白,庫恩一時手腳並用,想跟我解釋一些事情。 庫恩見我聽不懂,便把楊寧叫來,用俄文說了一通。這段話說得太長了,楊寧聽得一驚一乍,我甚至以為她又要瘋掉了。庫恩還未把話說完,石像就從幕布裡脫出來了,我怕頭顱會被石像擰斷,想拖著庫恩跑,別他媽繼續講廢話了。可庫恩死活不幹,還把他背包裡武器、食物、甚至身上的保暖衣服都給了我們。 「別了,我親愛的朋友!」 庫恩用很蹩腳的中文笑著對我們說,然後把我們往遠處推,接著吼了幾句德語,最後向我們微笑地猛揮手。我知道庫恩打算永遠長眠於此,陪伴蘇聯的朋友戈沃羅夫,一時間心裡特別的難過。庫恩9年的心願終於達成了,他活下去的動力也就沒有了,其實他完全可以跟我們離開喜馬拉雅山,前提是我們能逃出去。 我們和庫恩相識不到幾天,但他處處幫助我們,為我們流血拚命,這豈是普通朋友能夠做到的。後人說得好,有些感情不能以時間衡量,在特定的時候,彼此間的感情能夠勝過別人的一生。我難過地想去拉回庫恩,可楊寧拖著我往深處逃,還勸我別難過了,庫恩剛才把重要的事情用俄文告訴她了。我儘管很好奇,但沒有心思去問庫恩最後跟楊寧說了什麼。 過了一會兒,庫恩就消失在黑暗裡,我再也沒有看見庫恩。楊寧也哭了,帶著我繼續向深處跑,就怕石像會追過來。在去通知胡亮、張一城、韓小強和格雷的路上,楊寧給我翻譯了庫恩的原話,那段話幾乎解釋了一切—— 「中國的朋友,謝謝你把戈沃羅夫寫的信交給我。我是德國的一名科學家,主要研究物理方面,戈沃羅夫的信讓我豁然開朗,原來這些石像成形的原因是這麼回事。我聽胡亮說,這裡是中國的喜馬拉雅山,是你們的駝峰航線,在這個區域裡有很多難以理解的奇事,因為這裡是兩個大陸板塊擠壓的地段。天啊,魏格納是正確的。」 (板塊學說最早由德國人魏格納提出,他是德國氣象學家、地球物理學家,1880年11月1日生於柏林,1930年11月在格陵蘭考察冰原時遇難。被稱為「大陸漂移學說之父」,但他的板塊學說到了1965年才被正式認可。) 「喜馬拉雅山經常地震,那是因為兩個大陸板塊在碰撞摩擦,這裡有很大的能量,所以才能引發強烈的、頻繁的地震!當板塊碰撞時,不只是貼在一起,還會彈開。這些能量不僅在撕裂山體,還在空間裡撕出了裂縫,那些金紅色的光芒就是空間裂縫!」 「石像一開始不會動,後來它們吸收了太多的能量,因此才有了意識,能夠以異常的速度殺人。石像應該只會殺掉同樣吸收過板塊能量的人,我們這段時間吸收太多能量了,所以石像一直追著我們。通常,吸取了能量的東西,會無法滿足,這就跟磁鐵一樣,它們會一直往具有某種特性的東西移動,或者吸附。」 「要是我猜得沒錯,石像有時能動,有時不能動,是因為喜馬拉雅山曾很久沒有強烈地震過,所以遠古文明造出的石像曾有很長一段歷史裡沒有動過。現在石像有劇烈的活動反應,這說明山縫裡已經撕出了很強大的空間裂縫,那道裂縫不像其他裂縫微弱,閃過金紅色光芒就結束了,它會一直維持著,我們見到的紅霧應該就空間裂縫散發過來的。」 「空間裂縫肯定通往另一個地方,9年前我們逃進中國新疆境內時,一轉眼就到了喜馬拉雅山。我斷定,裂縫的另一端就是中國新疆,你們大可以從那裡逃出去雪山。雪山上的蘇聯飛機、新疆駱駝、還有神秘出現的坦克,這點足以證明我的觀點了。這幾十年來,這一帶的空間裂縫處於活躍的時期,我想其他地方也或多少有空間裂縫。你們飛越駝峰航線經常遇到危險,我想除了天氣原因,還有就是因為板塊碰撞撕出空間裂縫,才影響了你們的飛機。」 「膠片上的石像拍攝時,不僅石像吸收了空間裂縫的能量,膠片也吸收了。我們在這裡播放,石像被雪山上凝聚的能量激活了,空間能量是超越一切空間存在的,即使在平面世界裡也能存在。石像本身不特殊,特殊的是不斷從兩個巨大板塊撞擊產生的巨大能量。那晚在蘇聯,石像肯定用殘餘的能量出現了,大家發現研究所的人都死了,卻不知道兇手就在膠片裡面,它殺了人又回去了!」 「這些遠古文明造出來石像,石料一定是從山體裂縫深處取出來的,所以才能吸收和運用那些能量。你們現在身上也那些能量,石像雖然看不見,但它們會追著你們而去。可是,只要找到裂縫深處的空間大裂縫,我相信即使不能到新疆,也能逃到別處。這麼多石像追進裂縫來,肯定是因為在地下有空間裂縫了,你們順著紅霧走,一定能夠找到。」 「這是一個很複雜的物理學說,不能詳細跟你們解釋了,現在沒人能理解,相信有一天會有人能理解的。我把這九年來思考過的答案全部告訴你們了,希望你們能找到空間裂縫,逃到新疆那邊去。祝你們好運,我親愛的朋友!」 我聽完楊寧急促的解釋,還未來得及消化這些超越我們認知水平的知識,心裡就輕輕地回應:別了,我親愛的朋友!庫恩! 第43章 你是誰 楊寧跟我一樣,儘管她記住了庫恩的話,但她複述了一遍也沒能完全理解。我只能從神話的角度去想,簡單地來說,金紅色光芒是雪山地震時引發的,那種光芒是一種通往別處的「門」,但同樣會散發出能量。裸女石像是一種從地底深處挖出來的石料,它們與金紅色能量有一種共鳴,能夠吸收,能夠運用,且永遠不會滿足。 在女媧造人,以及《西遊記》裡的孫悟空出世,這影射了中國遠古神話裡就出現過類似的事情。女媧是用泥土造人,或許就是吸收過某一處地震帶的能量,那些泥人才有了會動的本領。而孫悟空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這故事比女媧傳說要近一點,這更表明石頭變成人(妖)在古代也有發生。 「雪山裡的那些壁畫!」我想了起來,那些壁畫早在《西遊記》成書前就出現了,原來壁畫裡記載的就是石頭吸收了能量的歷史經過。庫恩八成說對了,空間裂縫能夠通往別處,那些西夏壁畫應該就是西夏人穿過裂縫時留下的。一些古代人的占卜,說是能夠到達仙境,也是空間裂縫在做怪。在洞穴營地,那裡有骨城壁畫,可惜歷史上沒有這座城池的記載,但從壁畫上看,骨城也出現過巨大的空間裂縫,他們也來到了雪山,並留下了那些壁畫。 「原來駝峰航線上經常迷航失事,是這麼個原因。」楊寧心有餘悸。 我望著身旁的楊寧,心裡想到了一個問題,不過沒時間去計較,當務之急要找到胡亮他們。我和楊寧忍著傷痛,提著手電大呼他們的名字,胡亮是最先回應我們的,韓小強、張一城、格雷都沒有回答。胡亮看見我們跑進來,忙問出了什麼事,我沒時間解釋,趕緊叫他去找別人,我們馬上找金紅色光芒,這是逃出去的最後希望了,現在後面多出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石像。 「他們到底哪去了,難道都跑到前面去了。」我急道。 楊寧喊了幾聲,沒人回應,我們又繼續往前走。胡亮很著急,問庫恩怎麼沒跟來,楊寧看我無法說出經過,她就替我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胡亮聽完大吃一驚,他直言沒想到離開一會兒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大事。 「你們到前面找路,分開找後,沒約多少時間後回來嗎?」我問胡亮。 胡亮搖頭說:「我們約半小時後回到放映機那邊,現在剛到時候,他們應該差不多回來了。」 「那就糟糕了,他們要是回去,肯定要遇到石像,這可怎麼辦?」楊寧犯難了。 「我們不能回去等他們了,說不定石像已經到屁股後面了,它的速度難以琢磨,我們還是別回去的好。」胡亮看著身後的黑暗說。 「那萬一他們真的回去怎麼辦?」我不想再有人死掉,想了想,便決定一直大喊他們的名字,叫他們千萬別再回去了。 「等一等,你是誰?」楊寧舉起手電,看見一個人跑進黑暗的深處。 「別叫了,如果是我們的朋友,他們肯定會回應,不會跑開。」我趕緊阻止楊寧,「你忘了格雷說過,山縫裡爬進一隻藍毛怪物,我們到現在都沒見過,也許那就是。」 胡亮懷疑地走向前,這條山縫目前只有一條道,如果藍毛怪物出現了,那其他人可能會被襲擊。要知道,冰塔裡的日本人就是被藍毛怪物剖腹,然後吃掉內臟的,可見藍毛怪物十分凶狠。我們走了一會兒,接著就看見石子地上有一灘血,一看大家就心涼了。那血太多了,完全能要了一個人的命,只是不知道血是誰的。 我們順著血跡走上前,馬上就看見一個人躺在那兒,會是誰,希望誰都不是,只是一個石像。可是,大家跑過去用手電照了照,那是我們的朋友、我們的戰友、我們的兄弟、我們的家人——張一城! 「天啊,老張,你醒醒!」我跪下去,扶起張一城。 「劉安靜,老張已經……」胡亮摸著張一城的脈搏,用特別的眼神看著我,意思是張一城已經沒救了。 「這怎麼可能?他離開前還好好的!」楊寧難過地說。 我抱著張一城,他的頭已經被砸爛了,臉上的肉都糊成了一團。要是我們能忍出張一城的體型和衣服,怎麼都不願意相信張一城竟然死了。他半小時前還和我有說有笑,一路上打前鋒,為什麼老天讓他慘死在這種地方!張一城不怕死,他就怕死得窩囊,沒有死在戰場上。我一下子看見兩個朋友死在眼前,像被人捅了好幾刀,這種痛苦竟比往日戰友犧牲時還要強烈,這幾天我們的血液已經流到一起,不分彼此了。 更甚,原本是我要來找出路,讓張一城陪著楊寧。命運太能捉弄人,一個普通的暫別成了永別,空留餘恨。如果不是張一城要代替我,他或許就不會死。我很怕死,但我能替這樣的兄弟去死,我一萬個願意。我抱著滿身是血的張一城,希望他還能醒過來,可過了好幾分鐘,他沒有醒來,體溫卻已經消失了。 「老劉,放手吧,老張走了。」胡亮勸我。 「劉安靜,我們把老張埋了吧,時間不多了,其他人可能也有危險。」楊寧在我耳邊說。 我忍住眼淚站起來,韓小強和格雷還在別處,他們可能也出事了,否則不會不回應。我憤怒地想,到底是誰殺了張一城,他這麼勇猛,誰是他的對手,難道就是剛才跳過去的藍毛怪物。我一氣之下,拿起槍要替張一城報仇,可一想,張一城身上有槍,他應該能夠反抗,難道是被藍毛怪物伏擊而死?張一城是祁連山有名的獵人,感覺很敏銳,怎麼可能會被伏擊。 事情不對勁! 儘管我察覺到問題了,但仍靜下心來,簡單地刨出一個石子坑,把張一城埋在山縫裡。在這裡,沒有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也永遠不會有人記住為了「航空救國」而死在雪山上的英雄,可雪山上有無數同胞的英魂陪伴,還有那位親愛的朋友——庫恩陪著。我把一把槍跟張一城埋在一起,他那麼喜歡槍,有把槍在身邊,他會在世界的另一端感到開心的。 我們用最快的速度埋了張一城,以那時的情況,這是最大的限度了,不能和現在的風光大葬相比。我們都敬完禮後,從幕布裡出現的石像追了上來,我見到了就滿腔憤怒,拿起槍就朝它瘋狂地射擊。其實,石像吸收了能量,但並沒有生命的認知,它殺人完全是為了人體上同樣吸收過的能量而已。我明白這些道理,但心裡積壓的憤怒已經抑制不住了,所以石像就成了洩憤的對象。 楊寧和胡亮拖著我,叫我別衝動,趕緊逃開才能去救格雷和韓小強。我很久才平復下來,可是前面好像沒有盡頭,怎麼都看不到人,或者庫恩提到的空間裂縫。不久,楊寧又大喊一聲「你是誰」,我和胡亮想追上去,但黑影很快就不見了。 「難道格雷他們也……」我忍不住往壞的方向去想。 「繼續找吧。」胡亮不願意做壞的設想。 楊寧和我並排走,奇怪地問:「我和張一城不太熟,但我聽你說,他是祁連山裡出色的獵人,後來為了抗戰才去航校的。以張一城在祁連山鍛煉的本事,不應該會被藍毛怪物埋伏了,我覺得這裡面大有問題!」 關於這個問題,我之前也想到了,但悲傷過度,沒有往深處想。現在楊寧提出來了,我就覺得的確不對勁啊,總覺得遺漏了什麼。 第44章 韓小強的秘密 我粗略地回想了一番,當時放映機被韓小強修好了,庫恩馬上播放了膠片。對我們每個人而言,膠片上的內容都極具吸引力,韓小強會為了把人叫回來,而放棄立刻觀看膠片內容的機會嗎。韓小強積極去找人回來,胡亮卻沒聽到韓小強的呼叫聲,而我們在放映機那邊也沒聽到,有這樣找人的嗎? 我心說,如果是韓小強這樣的戰友出現在身邊,張一城才會放下警惕,不然藍毛怪物不可能得手,甚至張一城連呼喊的機會都沒有。難道真的是韓小強下的毒手?如果不是韓小強,張一城怎麼會死掉?我越來越心寒,大家一路上都很照顧韓小強,他怎麼能下得了手,莫非他就是隊伍裡的奸細? 對了,日語!在飛機飛出昆明不久,飛機出現故障,格雷想要放棄駕駛時,韓小強曾喊了一句「等一等」的日語! 大家都是中國人,說什麼日語,分明就是漢奸!格雷是機長,就算不跟我們說話,跟格雷這個美國人說話應該用英語才對。我當時沒有多想,以為韓小強和胡亮一樣,和其他空姐學過幾句日語,現在卻害得張一城慘死。這個該死的韓小強,竟然找這樣的機會殺死同伴,老子不殺了他,怎麼能讓張一城瞑目。 「老劉,你先別激動,一切都未明瞭。」胡亮勸我。 「那張一城是怎麼死的?」我問,「他的日語跟誰學的?」 「你不能說別人會日語就是漢奸啊,去日本留學的人很多,他們回來了也報效祖國。」楊寧不願把戰友想成內奸。 「你們別忘了!油桶裡有具日本鬼子的屍體,你們難道不覺得,韓小強對那日本鬼子很關心嗎?」我提醒道。 「這麼說,也對啊,我也覺得很奇怪。」胡亮回想道。 「可你們不能這樣冤枉人,我們又沒證據,或許張一城他是真的被藍毛怪物……」 楊寧還沒說完,我就打斷道:「張一城不會笨到被怪物伏擊,除非是他最相信的人下了毒手!」 我不願意再多說話,之所以那麼衝動,是因為連續看見兩個親密的朋友死在眼前。就算是聖人,恐怕也很難保持理智。我比誰都不願意去懷疑韓小強,但張一城百分百不會被人輕易殺死。韓小強的確有太多秘密了,如果我早一點弄清楚,那就能夠救張一城了。現在韓小強不見了,怎麼喊都不回答,他去找人時也沒喊過人,這就是做賊心虛的表現。 隨著往前急行了很遠,我們發現這條山體隧道變寬了,而且多出一些大小不一的古廟。古廟比起第一座要小多了,刻畫的東西都千奇百怪,很難去理解。我沿途都沒有發現格雷留下的標記,也沒見到他的屍體,也許他還活著。同樣,韓小強也不見蹤影,不知道是不是逃跑了。 「等一下,前面有個包。」楊寧看我們沒有停下,趕緊用手電晃了晃,提醒我們另一頭有發現。 我急奔過去,那是韓小強的包,那個包非常小,就繫在腰間。小包的四周似乎有搏鬥的痕跡,石子地上顯得很凌亂,還有很少的血跡。韓小強不會隨便把包丟下,除非是有人襲擊他,或者是他襲擊別人時掉下了。我顧不了所謂的隱私,拿起小包就扯開,這一看,三個人都傻了眼。 包裡有很多日文信件,有的還沒來得及拆封,看起來是機密文件。我嚇得張大嘴巴,剛才有僥倖地希望誤會了韓小強,現在證據確鑿,還怎麼相信他!軍對裡有內奸,這種事情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可在我身邊卻是第一次發現,而且是由我親自發現的。我心說,韓小強你這個王八蛋,難道你這麼早禿頂了,肯定以前就在鬼子上的飛機飛過很多次了。現在鬼子的密函就在你隨身帶的小包裡,我看你怎麼解釋。別給老子遇到,要是碰上了,非打死你! 「難道真是韓小強?」楊寧顯得很意外,「雖然我前幾天意識不清醒,但你們離開雪谷山洞時,韓小強一直陪在我身邊,都沒有離開過,也沒有趁機殺了我。」 「壞人是懂得偽裝的,你以為特務那麼笨!」我氣呼呼地看著那些日文密函,可卻看不懂。 胡亮接過去看了幾眼,說:「這是通敵密函,幾乎都是通知鬼子,關於我們何時出發,飛機裡有什麼重要物資。」 「啊?這麼重要的情報,他洩露給日本鬼子?」楊寧難以置信。 「這就難怪了!我們那段時間遇到好幾次日本鬼子的襲擊,好多次拿捏的時間都特別准,連地面導航站都被攻擊了。」我已經超出了憤怒的邊緣,韓小強真是十惡不赦,再怎麼也不能出賣同胞啊。 當時,中國一片混亂,很多人都背井離鄉,去了海外投榮。我們飛駝峰航線的,大部分人都受過高等教育的,幾乎都有去海外定居的機會。可是,我們都選擇留下來,守護這個被外人、國人唾棄的舊中國。它之所以被列強欺辱,不是它不爭氣,而是當時的掌權者種下的禍根。我們為了讓和平回到中國,回到每一個國人的身邊,放棄了榮華富貴,韓小強怎麼能忍心出賣這些戰友! 我們的飛行員招募審核可以說很嚴格,也不是很嚴格,要是有特務要混進來,並不是不可能的。早在幾年前,中美就在各自國家招募有潛質的飛行員,在中國這一方,人員多為因為戰爭而失學的青年大學生,當然也有我這樣的退役老兵。 一開始,我們被培訓成為飛機駕駛員,培訓合格之後,分配給美國飛行員,作為副駕駛員,協助美國飛行員完成飛行任務。當時培訓一個青年學生的飛行培訓時間很短,現在說出來,很多人都認為不可思議——只有20天。20天就培訓一個飛機駕駛員,在今天,20天還不夠訓練一個汽車駕駛員呢。 這20天裡,韓小強混了進來,做為報務員的身份,他就是為了把我們起飛和降落的時間向日本鬼子通風報信。可韓小強為什麼要現在殺死張一城,是張一城發現了他的秘密,所以要殺人滅口嗎?要不是張一城死了,我們誰都不會往韓小強身上懷疑,肯定什麼事情都沒有地一起走出雪山。 更讓我覺得奇怪的是,油桶裡日本鬼子是誰,和韓小強有什麼關係。我們搬的油桶都是空的,如果裡面具屍體,肯定在機場裡就發現了,這就是說搬運油桶時有人察覺到屍體的重量了,但沒有說出來。 我正在思考,忽覺背後一陣涼風,該死的石像又追上來了。庫恩把攢下來的手榴彈都給了我們,他可能預感到不會再回到洞穴營地了,所以一切家當都帶在了身上。我想扔個手榴彈,把一座石廟炸塌,擋住追來的石像,可又怕引起坍塌,不是每個人都像庫恩一樣厲害的。 「前面有人!」楊寧跟我同時站起來,我看向後面,她看向前面。 「是韓小強!」胡亮用手電照到韓小強的背影時,叫了一聲。 「韓小強,你個王八蛋,給我站住!」我朝前面開了一槍,但故意沒打中韓小強,因為我要親口聽他交代為什麼要殺了戰友。 我們一起追上前,韓小強頭也不回地跑著,他跑步的姿勢有些踉蹌,好幾次差點摔倒。我們很容易就追近了,可前面的空間忽然又大了,簡直比洞穴營地大了幾十倍。那裡面有一座嶙峋的小山,可以說是山內有山。這座小山上有好多古怪的石像,這些石像和裸女石像不同,看成色應該是最早出現的一批石像。 我望而生畏地停住了,先確認石像不會動,然後才追進這個十分巨大的山體空間裡。韓小強跑上了眼前的小山上,山石有很多小徑,是人為鑿出來的。韓小強跑得那麼慌張,已經不打自招,我更加難過,原來他真的是內奸。我們一起追上小山,每經過一座石像時,都生怕石像會忽然擰斷我們的脖子,所幸它們都沒有動。 我和楊寧、胡亮分成三頭,在小山上圍追韓小強,力氣很快消耗了一大半。小山幾乎撐滿了這處地下空間,它的山頂都幾乎觸到穹頂了。我一邊追,一邊大口呼氣,暗罵韓小強跑得真快,在外面的時候他居然裝得像女人一樣柔弱,特務真他媽地會偽裝。 終於,我成功地堵住了韓小強的去路,胡亮和楊寧也在左右兩個方向出現了,韓小強已經沒有退路了。 「韓小強,你他媽地這麼狠,居然把老張殺了,你可真下得了手!」我舉起槍罵道。 「老劉,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這樣的!」韓小強著急道。 「不是這樣?那你跑什麼跑?你包裡的日文密函又是怎麼回事!」我怒道。 「你誤會了,我的秘密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 韓小強話一出口,我們這四個人之中,有一個竟朝我舉起了槍,並準備扣動扳機。這個人不是韓小強,竟然是…… 第45章 真相 我瞠目結舌地望向左邊,胡亮走了過來,並把槍朝我這邊移過來。接著,一聲槍響,我一動不動,根本沒有去想過把槍對準胡亮。槍響過後,我以為自己中槍了,可身上一點都不痛。再一看,原來是站在我右邊的楊寧開了一槍,打中了胡亮的右肩,胡亮右手上拿的槍也落到了地上,滾到山下去了。 「胡亮,你……」 我一陣驚詫,不知道要說什麼,胡亮居然想向我開槍,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韓小強盯著我,似乎有很多話要說,他手上沒有武器,我和楊寧就由他走上來。我就彎下身看著掙扎在地上的胡亮,想要說話,可什麼都說不出來。信任是一個珍貴的東西,可如果被人踐踏了,信任又是能夠傷人的最佳利器。 「劉安靜,你被騙了!」韓小強走到我身邊,說,「你想知道真相嗎?」 「什麼真相?難道你不是特務?」我不知該相信誰了。 楊寧把我拉起來,然後盯著喘息的胡亮,說:「劉安靜,先聽韓小強怎麼說。」 「我是清白的,我沒有殺張一城,而胡亮才是兇手,他是真正的內奸!」 韓小強斬釘截鐵地告訴我,往日的弱勢感覺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氣魄。 原來,駝峰航線多次被日軍攔截,組織上懷疑隊伍裡混入間諜了。在印度那邊有兩個副駕駛嫌疑很大,而在中國昆明這邊也似乎有一個間諜,但卻不知道究竟是誰。韓小強是調查員,在中國昆明這裡搜集了很多日文密函,用以證明兩個副駕駛通敵之罪。這次飛行,韓小強是秘密地被安排進來,到印度那邊的機場盤問嫌疑人,更重要的是找出中國昆明這邊的間諜。 降落在雪山上後,韓小強發現胡亮幾次想動他藏有日文密函的包,他就開始懷疑胡亮是第三個間諜。極可能,在他昏迷時,那個包被胡亮注意到了。當然,韓小強不敢輕易斷定,只是有個想法而已。直到張一城他們久久不回來,韓小強出去找人時,發現人死了,而胡亮突襲他,想搶裝有日文密函的包,這時候任誰都會確認胡亮是第三個隱藏的間諜。 韓小強看見胡亮不否認,他就把這段時間推斷繼續講出來,用以證明自己的清白。原來,胡亮一開始並不是內奸,直到進入航校後,才慢慢被以前認識的空姐腐化了。胡亮被日本人籠絡後,他就開始向鬼子們提供重要情報,攔截駝峰航線。 在起飛前不久,胡亮從當地的一個牢房裡救出了一個日本軍官。那個軍官是在緬甸邊境被抓獲的,組織上一直關著,後來胡亮把那個日本軍官藏在我們要駕駛的C-47運輸機裡。等我們都把油桶搬上去了,一起去簽任務單時,鬼子就從帆布袋裡跑出來,鑽進了空油桶裡。 遺憾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地震帶上蓄積的能量爆發了,我們的飛機除了遇到惡劣天氣,還被衝上來的空間裂縫能量影響了。飛機失事墜落在喜馬拉雅山上,躲在油桶裡的鬼子沒來得及逃跑,跟著飛機撞到雪山上,死在油桶裡。 我聽著就詫異地想,原來是這麼回事,還以為有人要運輸鬼子的屍體。誰能想到,鬼子是自己鑽進油桶,然後悶暈在裡面,和飛機一起摔死了。不過,鬼子的屍體怎麼被拖到冰塔,油桶裡換成了楊寧,韓小強就不知道知道了。 「胡亮,事情真是這樣?你真是特務?」我聽完真相,咄咄道。 胡亮被打傷了,沒有力氣站起來,他忿忿地承認:「沒錯,就是這樣!沒想到韓小強你還真是調查員的料子。」 「那你為什麼要殺了張一城?」楊寧追問。 「為什麼?我只不過報仇罷了,有什麼錯!」胡亮惱羞成怒。 「報什麼仇,我們什麼時候得罪過你?」我疑問。 「那個日本軍官就是我的父親,是你們害死了我的父親!」胡亮氣得發瘋,露出了本性,「張一城那混蛋,用語言羞辱我父親就算了,還讓他的屍體才飛機殘骸外凍了一夜。最後,我父親的屍體居然還被野獸拖到冰塔林裡,吃掉了內臟。我好容易才旁敲側擊,讓你們同意埋掉我父親。可是,張一城後來看見零式機來了,又大罵我父親,你叫我這口氣怎麼能忍得下!我早就想殺了張一城,剛才是個好機會,所以我就下手了!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原因,那就是我跳傘逃生時,我本想留在最後,找機會帶著父親一起跳傘,誰知道張一城那混蛋居然把我先推出去,還高尚地以為把活的希望留給了我?」 「你不怕我們發現?」我吸了口氣,同時心說,沒想到張一城好心辦壞事,早就埋下禍根了。 「怕什麼!我的秘密已經讓韓小強知道了,如果山縫盡頭是出口,能夠逃出去,他肯定要揭穿我,不如先替我父親報仇!」胡亮咬牙切齒地說。 我又恨又悲,先前湧在心頭的仇恨已經不見了,原來身邊的戰友才是敵人,才是殺死同胞的兇手。我提著槍,想要殺了胡亮,以祭張一城的在天之靈。可是,我扣了好幾次扳機,沒有一次能夠下手。以往,我殺敵人不會手軟,何況眼前的人如此可惡,殺掉了張一城。我靜靜地站著,良久問了一句話:「胡亮,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問什麼?」胡亮喘息著。 「你除了有機會殺掉張一城,也有機會殺了我們,為什麼沒有下手?」我怔怔地問。 胡亮先是一愣,然後小聲說:「我本來沒有殺人的打算,如果能逃出雪山,我就永遠不會再回去了。我只想找個地方隱姓埋名,過自己的日子,不去管國家間的仇恨。可是……」 「你是日本人?」楊寧忽然問。 「我母親是中國人,我父親是日本人。」胡亮對我們說,「可我母親因為跟日本人在一起,被當地人欺負而死,後來我父親又被家族人排擠,所以我後來是在德國長大的,在那裡學會了日語和德語。」 我唏噓地看著胡亮,眼前的這位戰友已經變得很陌生了,原來的胡亮已經死了。這一個胡亮,命運很悲慘,但悲慘的命運不是殺人的借口。 這時候,楊寧問韓小強:「你呢,你怎麼會喊出日語?」 韓小強眉毛一豎:「我和胡亮相反,我母親是日本人,我父親是中國人。我父親因為反對侵略中國,被日本當局迫害,我母親就帶著我逃回中國……這才是我真實的身份,我現在的資料都是假的,但我不像胡亮甘願出賣中國。」 胡亮哼哼地笑了笑:「韓小強,你好像忘了一件事,你也沒對劉安靜講真話吧。」 「你還有什麼秘密蠻著我們?」我驚訝地問。 韓小強不想說,可胡亮卻一臉壞笑道:「他……他根本不是男人!她是個女人!」 第46章 距離天堂最近的地方 「你是女人?」我忍不住大聲地問。 韓小強顯得很不好意思,胡亮不懷好意地大笑一聲,然後趁我們不注意,抓起地上的槍就自殺了。槍聲迴盪在山縫的巨大空間裡,回聲久久不消失,像是胡亮的靈魂在發瘋般地狂笑。我看著胡亮的屍體,不知道要怎麼處理,還是乾脆留在原地,我們去找出路逃出雪山。 「劉安靜,你在難過?為了胡亮?」楊寧好奇地問我。 「我不知道。」我回答,事實上我的確不知道。 「真沒想到,胡亮會是內奸,那個日本軍官是他父親。」楊寧歎道。 我把視線移到韓小強身上,問:「我更沒想到,你是女人,你真的是……」 話音未落,小山的山面跳下來一道藍影,我和楊寧躲開了,但韓小強被藍影撞到了,一起滾下小山。我急忙抓著槍追下去,藍影肯定就是格雷提過的怪物了,可惜現在還沒看見格雷,不知道他去哪了。楊寧跟我跑下小山,追了很遠,都沒能趕上和藍毛怪物糾纏在一起的韓小強。 「是她,是她!」楊寧邊追邊喊,「她是個女人,是她把我打暈,然後塞進油桶裡,我想起來了!」 我追下去時,嘴裡進風了,好不容易才大聲問:「韓小強是女人,這到底怎麼搞的。她後來一直跟我們在一起,怎麼能把你打暈了?」 「我不是說韓小強,我是說那個藍毛怪物,她不是怪物,她是一個女人!」楊寧大叫道。 我來不及多問,追下去要救韓小強,免得又有一個戰友死在面前。一路滾下去,韓小強後來抓住了一個石塊,止住了跌勢,否則這樣下去,她不被藍毛怪物殺死,也要活活摔死。我見狀想過去擒住那只藍毛怪物,怎知她一回頭,我就僵住了。她真的是一個人類,一個女人,只是頭髮和身上的體毛都是藍色的,這真是天下奇聞。 「你是誰?」楊寧舉槍逼問。 「你們別過來,再過來額就殺了這個人!」藍毛女人用一口陝西腔調回答。 我大吃一驚,這口音……這不是在雪山裡求救的陝西女人嗎,怎麼會是這個藍毛怪物?難道掉在雪山太久了,身體出現了變化,以致成了今天這副模樣。可庫恩也在雪山待了九年,他依舊英俊帥氣,【TXT小說下載:www.uu158.com】不瘋的時候還特別精神,根本沒有變成怪物的模樣。不過,藍毛女人的年紀好像很小,看起來應該沒有趙菲那麼大,雖然我們都沒見過趙菲,但眼前的藍毛女人分明是個幾歲的孩子。 「你到底是誰?」楊寧逼問,不肯放下槍,這和她受過的心理創傷有關。 「額?額本來可以吃了你,但沒吃,額是你的救命恩人!」藍毛女人用力地壓著受了傷的韓小強,回頭對楊寧說。 「吃我?為什麼沒有這麼做?」楊寧漸漸走近。 「因為你像額娘,額死去的娘。」藍毛女人突然失落道。 「你娘?」楊寧愣住了。 我意識到了什麼,也跟著愣住了,這藍毛女人該不會是趙菲在雪山上生下的女人吧? 「額娘說她叫趙菲,額爹叫戈沃羅夫,額叫趙小丫!」藍毛女人老實地回答。 我和楊寧同時深吸口氣,這毛丫頭居然是趙菲的女兒。按照庫恩的說法,還有趙菲留下的日記,當時飛機撞山了,趙菲肯定還沒有生下女兒,最多只是懷孕了。趙菲堅強地活下來後,估計那時候已經沒有其他活口了,丈夫和庫恩都跳傘跑了。為了活下來,所以趙菲才把飛機上死掉的飛行員做成肉乾,一點點地吃掉,還把飛機當成一個窩——因為她要分娩了,必須蓄積能量! 我回憶了一會兒,趙菲的日記一開始是文字記載,後來就全部變成塗鴉了。我們還以為是趙菲瘋掉了,不想再寫日記,故而換成了亂塗亂畫。現在看來,後來記日記的人不是趙菲,而是趙菲的女兒趙小丫! 「你娘呢?快告訴我們!」我們放下了警惕。 渾身藍毛的趙小丫一手掐著韓小強的脖子,一手捏著把槍,不服氣地說:「我娘死了很久了!她叫我自己照顧自己!我餓了好幾天了,你們又毀了我的窩,沒東西吃啊,我要吃了你們!」 「等等!」我急道,「先別急,我們有吃的,你等等。」 我說完,從包裡丟了兩塊巧克力過去,那是美國貨,我們掉在雪山上一直不捨得吃。誰知道,藍毛趙小丫抓起巧克力,連著包裝袋咬了一口,大罵東西不好吃,沒有人肉好吃。我心一沉,趙小丫跟尋常人不同,她可能從小看見趙菲吃人肉,她已經習慣做個食人族了。趙菲只教給趙小丫生存的本領,其他人類所需要知道的事情,趙菲一件都沒有教。 眼看,趙小丫要對韓小強下手,我就又喊了一句,想要轉移趙小丫的注意力:「等等,小妹妹。你前幾天是不是用無線電呼救了?」 趙小丫果然上當了:「我在山崖上的窩喊著玩的,學額娘,她以前經常那樣喊。後來額娘腿受傷了,不能動了,過了好多天就死了。」 我目瞪口呆,本想轉移趙小丫的注意力,沒想到反她被將了一軍。原來不久前,趙菲死掉了。我一陣噁心,趙小丫的一生就這樣毀了,現在把她帶出去,估計不會適應人類社會。可是,我一想到以後還有戰友墜落在雪山上,趙小丫會把他們當成食物,心裡就有一種複雜的感覺。不過,趙小丫好像並不愛吃人,因為她那時拖著胡亮父親的屍體到冰塔林時,可能是想儲存食物。那時一隻雪豹殺出來,趙小丫就丟下屍體,去追雪豹了。這些都是格雷用坦克裡的望遠鏡看到的,但喜馬拉雅山的雪豹數量銳減,很難再遇到了。 趙小丫猛料不斷,說完這話,又瞪著我罵咧咧道:「額真的好餓了!在谷裡,額本來打死了兩個人,想要吃的。可你們從洞裡出來,嚇死額了,額就跑了。」 我完全說不出話來了,沒想到當時和張一城鑽出洞穴營地,是趙小丫救了我們,並沒有所謂的神秘人。因為我們還未走出山洞,所以趙小丫並沒有看見我們,只看見風雪裡的兩個鬼子。這誤打誤撞,反倒救了我和張一城,可惜張一城最後還是死於非命。 「你不要說了,額要吃東西了,額要吃東西了!」趙小丫話一說,想要去咬韓小強的脖子。 這時候,趙小丫的動作太大,推了推韓小強的額頭,他頭上就掉了一頂頭髮——或者說假髮。原來,韓小強真是女人,假髮下是一頭短髮,但看起來像個男人。趙小丫要咬人,我們正要過去制伏她,卻見她拿起槍,朝韓小強腹部打了一槍。韓小強使出最後的力氣,搶過槍,反過來還擊。 「等等,劉安靜,別過去!」楊寧忽然大喊,「短髮女人就是韓小強,我想起來了,我都想起來了,她會殺了你,你不要過去!」 楊寧喊的話太長了,我沒聽完就已經跑過去了,韓小強本來要開槍打趙小丫,誰知道趙小丫歪了下腦袋,子彈就射中了我的右肩。我中彈後倒在地上,往下面滾了好遠,楊寧驚慌地追下去,虧得我抓住了石像的一隻腳,這才沒有像韓小強摔那麼遠。我剛想吃力地站起來,卻聽見小山上又響起一陣槍聲。 「我沒事,你別緊張,先扶我起來。」我安慰楊寧。 「天啊,我全想起來了,幸虧你沒事!」楊寧激動道。 我帶著疑問走上去,想要爬回去救韓小強,但剛才趙小丫打中了她的胸口,肯定沒有活路了。我跟楊寧再回去時,看見韓小強和趙菲都倒在血泊裡,倆個人都死了,最後一槍打中了趙小丫的眉心。我站在罩著紅色霧氣的小山上,想搞清楚誰殺死了誰,卻聽到山下有人喊我的名字,那中文很爛,聽著就知道是美國人格雷! 「格雷還沒死?」楊寧對我喜悅道。 「我們先下去吧!」我顧不得埋屍體,現在右肩疼到心臟裡了,拿槍的力氣都沒了。 「我扶著你,你慢一點。」楊寧小心翼翼地攙著我,沒想到過了幾天,現在換成楊寧照顧我了。 我們走下小山後,格雷想來抱住我,當發現我身上有傷,馬上問怎麼了。我把趙小丫的事情告訴格雷,他才說剛才在山下看見藍毛怪物,所以一槍打向怪物的眉心,並不知道那是一個小女孩。我苦笑一聲,本以為趙小丫是被韓小強打死的,沒想到是格雷。楊寧沒等格雷問話,她就把庫恩的遺言、張一城被殺死、胡亮是內奸、韓小強意外死在趙小丫手上的這些事情講了一遍。 格雷接連喊了「我的上帝啊」,驚訝得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離開一小時就發生了天大的變化。接著,格雷看我受了傷,問我要不要先去處理傷口,這樣下去會流很多血。我咬牙說還撐得住,然後用英文問:「你剛才去哪了,為什麼喊你,你都不回話?」 格雷情緒很激動,他走往小山的另一端,向我和楊寧揮手,用英文說道:「我走到了這邊,看見了一個很美麗的景色,這裡真的是距離天堂最近的地方啊!」 第47章 永生 在小山的另一端,籠罩了很多紅霧,比另一邊濃烈得多。我忍著傷痛走過去,看見那裡的地上裂開了一個大口子,比起我們跳下來的山縫口子還要寬,最寬的地方起碼有幾百米。在這條裂縫裡,紅霧不斷地從底下吐出來,原來這就是紅霧的源頭。 「好美的霧。」我驚歎一聲。 「劉安靜,快看,紅霧裡有金紅色的光!」楊寧指著裂縫裡頭,大喊一聲,「庫恩說得沒錯,裂縫裡有空間裂縫,那裡能通去新疆!」 格雷對庫恩提出的理論還不瞭解,只知道個大概,但他覺得這裡就是天堂了,因為紅霧的盡頭實在太美了,加上金紅色的光芒在霧氣深處閃爍著,這種場景能夠見過一次就滿足了。楊寧叫我先坐下,要給我處理傷口,然後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格雷本來很有興致欣賞裂縫裡的奇景,但知道死了好幾個人,心裡頓時難過悲痛,也不怎麼說話了。 「劉安靜,你還記得我精神不穩定時,跟你說你已經死了嗎?」楊寧問我。 「記得啊,你提這事幹嘛?」我說完,又問,「對了,你說我會死在短髮女人的手裡,你怎麼會知道今天的事?」 「我都想起來了,我們有機會逃出雪山了!」楊寧對我說。 原來,楊寧在三個月前墜機時,她的飛機卡在另一頭的山縫裡,無奈之下,她就跳傘了。同一架的飛機活下來三個人,有一個人墜機時就死了。他們三個人跳進山縫裡時,一路走到這處小山附近,看見了冒著紅煙和金紅光芒的裂縫。誰知道,當他們看得入神時,裂縫裡爬出來幾個蒙面人,一起把他們三個人制伏了,並拖進了裂縫深處。 接下來的事情,楊寧就記得她被關進山洞裡了,被關的還有其他人,甚至還有日本人。過了一段時間,楊寧被迫去修一架C-54遠程運輸機殘骸。修了快3個月,楊寧找幾乎逃了出來,並拿走了一份地圖。逃了幾天,楊寧才在一個雪山山洞裡找到一處裂縫,當她滾進去時,就到了雪谷外面了,後面的事情就是和我一起經歷的了。 「你是說,庫恩提到的這個空間裂縫,不一定會通往固定的地方?你第一次從裡面到了另一個地方,然後再從那邊逃過來,卻到了雪谷外面。」我慢慢消化著。 「這其實不難理解。」楊寧的確很聰明,已經領悟了庫恩提出的原理,「喜馬拉雅山經常地震,氣候最為異常,這裡的空間裂縫有大有小,分佈在雪山各個角落,當然不一定會回到山縫裡了。」 我好奇地望裂縫裡瞥了一眼,問道:「那你說的蒙面人真的有嗎?他們在哪?新疆嗎?」 「應該是天山那一帶,我看見雪山了,還以為在喜馬拉雅山,那三個月的折磨讓我瘋了,但現在完全好了。」楊寧欣慰道,「你一開始應該發現了吧,我如果真的在喜馬拉雅山待了三個月,既然沒死,那應該適應了高原氣候,不然在雪谷時怎麼會有強烈的高原反應,因為我在的雪山是天山。」 我佩服地點頭:「你挺會分析的,我真沒想到這一點。要是我們出去了,把鬼子趕走了,你也去做個科學家吧。」 楊寧歎了口氣:「可能沒有機會了,我怕我……」 「怎麼了?」我七上八下地問。 「我不知道庫恩是不是遺漏了什麼,當我穿過裂縫時,金紅色的光芒給我腦海裡投射了好幾個畫面,非常的真實。」楊寧憂心忡忡地我說,「第一個是一個日本鬼子死在我面前,二個是你被短髮女人打中右肩,第三個畫面就是……」 「就是什麼?」我害怕地追問。 「我死了。」楊寧很簡單地回答,不想讓我太在意。 「這……」我不知要說點什麼,難道穿過空間裂縫時,會有未來空間的畫面投影在人腦上。 楊寧已經完全清醒了,她現在說的話都能夠相信。她提到三個畫面,已經實現了兩個:第一個是死去的日本鬼子,她那時瘋掉了,以為見鬼了,所以拿我的槍打死了鬼子;第二個是我被短髮的女人打死,其實是打中右肩,但也很像被打死的樣子;第三個就是楊寧自己死去的畫面。我想要問第三個畫面是怎樣的,可不懂怎麼開口,難道要問,你是怎麼死的。 想了很久,我才問:「或許第三個畫面是幾十年後了,人終歸有一死。」 楊寧提我止血著,聽我這麼說,她就抬起頭說:「不,有的人不會死。張一城、庫恩、韓小強,還有墜毀在駝峰航線上的戰友們,他們不會死,他們會永生,永遠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皺起眉頭,聽著這句文縐縐的話,心想楊寧真有文化,我讀的書也多,但就說不出來。當傷口包紮好了,楊寧就起身跟格雷商量,待會兒要一起爬進裂縫深處。我受了傷,爬行很不方便,但只有這條出路了,不然後面的路已經被堵起來了,想退回去也辦不到。楊寧已經經歷過了,庫恩最後的遺言也給了理論支持,我們沒有理由再去懷疑,只是裂縫口似乎不穩定,它不一定能夠通往安全的地方,萬一通往另一個危險的地震帶怎麼辦。 「再危險的地震帶也比不過喜馬拉雅山!」楊寧笑著對我說。 我努力記住楊寧的一顰一笑,還有格雷的樣子,生怕轉眼就會失去最後兩個戰友。格雷擁抱了我一會兒,囑咐我爬下去時一定要小心,別還沒到金紅光芒處就摔下去了。我笑了笑,沒有回答,只是在做最後的準備。我大概永遠不會在回到這種恐怖的地方了,所以離開去前,把韓小強、胡亮和趙小丫都堆進一團亂石子裡,當作他們的墳墓。 我、格雷和楊寧每人對韓小強的墓敬禮,但面對趙小丫的墓時,我們只鞠躬了,沒有敬禮。最後,到了胡亮的墓,我們三個人默默地站了很久,鞠躬不是,敬禮不是。過了很久,大家什麼動作都沒有做,當看到幕布鑽出的石像趕到這邊了,我們才急忙回到裂縫邊,準備未知、神秘的金紅色光芒裡。 終於,逃離雪山時刻來臨了,我不捨又捨得地回頭,雖然看不到張一城、庫恩、韓小強、胡亮了,但不管怎麼樣,他們真的永生了,他們會永遠活在我的心裡。儘管沒人會知道這些事情,但我們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不需要被世人記住,我們只需要彼此間能夠記住。 隨著石像的逼近,我們一起爬進裂縫裡,過程持續了幾分鐘,很快就接觸到那道很長很寬的光芒。那感覺就像秋天裡午後的陽光,暖暖地曬在身上,讓人覺得好舒服。裂縫裡有不少黑雲沉積著,裡面也有金紅色光芒,大概是另一種板塊撞擊出來的能量。到了現在,也有人把那些東西叫作球形閃電,我沒有見過球形閃電,但看書上的描述,應該是相差無幾。 爬到金紅色的光芒裡後,我們就穿了過去,到達了一處陰冷的山洞裡。楊寧很快確認,那就是她被蒙面人拖出去的山洞,附近肯定有一架C-54殘骸。格雷跟著我們走出山洞,看到外面浪煙四起,很明顯這裡也在打仗。楊寧告訴我,當時墜落在喜馬拉雅山的C-54飛機肯定掉進了空間裂縫裡,落到了山洞外面,但唯一能夠保持形態的就只有山洞深處的這條金紅色光芒。 「我們炸掉它吧,這樣一來,就沒人再能從這裡去到喜馬拉雅山了。」我協商道。 楊寧拍手答應:「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們三個月前飛到喜馬拉雅山上空,接收到奇怪的信號,其實就是蒙面人發出去的。我不知道他們的來歷,但他們這樣會影響戰友飛越駝峰航線,不如封掉這條能量最強的裂縫。」 格雷也點頭同意,然後我們就找了找背包,每個包裡都翻出幾支手榴彈,原來庫恩偷偷地給大家都準備了。我們一起找出近二十個手榴彈,接著大家就跑到遠處,不停地往山洞裡投擲,終於炸掉了這處山洞。 事情到了這裡,那就告了一段落,可是卻還不能對應故事的開頭。因為在後面,還有一小段故事,故事雖短,但卻改變了我的一生。 第48章 壯志凌雲 我們從山洞裡逃出來後,很久才弄清楚,這一帶真的是新疆,具體位置是在伊犁的一座高山上。楊寧說的那群蒙面人已經不見了,山洞裡的監獄也被炸毀了,我們過可幾天才知道,當地發生了暴亂,一場戰爭又打起來了。 1943年7月3日,新疆的一夥勢力「新疆民族軍」在伊寧屠殺當地漢族軍民,姦淫漢族婦女。同時,蘇聯間諜帶領蘇軍特種部隊在果子溝切斷了進入伊犁的唯一公路——迪伊公路。「新疆民族軍」的暴動很快成功,倖存的國民黨守軍掩護一部分伊寧居民撤退到了惠遠老城和艾林巴克。 我們逃出山洞後,知悉了戰事後,又想馬上回到雲南,又想幫助新疆人民。最後,我們發現蒙面人留下的C-54遠程運輸機在反動勢力的手裡,最後悄悄潛進敵營裡,趁他們去攻擊另一波勢力時,搶走了那架C-54遠程運輸機。 這樣的描述,讓我們看起來像小偷,但那架C-54飛機本就是我們的,或者說格雷他們國家的。如果繼續給反動勢力霸佔,不知要給他們增添多少欺負百姓的力量。格雷跳上飛機後,高興地坐到機長駕駛位置上,大呼摸著飛機的儀器真過癮,要是能一直駕駛飛機該多好。楊寧爬上飛機後,本想要檢查一下,可敵對勢力已經發現了我們,所以格雷就馬上啟動飛機,我負責調整儀器,接著就衝上了雲霄。 「劉安靜,幸虧我們來得快,原來他們今天下午要把飛機賣給蘇聯!」楊寧坐在後艙,翻了幾份文件,震驚道,「那群蒙面人可能就是靠盜賣軍火破爛發財的,這群王八蛋,沒什麼本事,就會發國難財!」 「那他們怎麼不見了?」我想起山洞那邊的營地,連戰友都不見了。 「不是說發生暴亂了嗎,估計都被戰火逼走了,這架飛機也是敵對勢力搶過來的,根本沒給錢。」楊寧鄙夷道,「黑吃黑真方便。」 格雷把飛機開到天空後,確認燃油足夠飛回雲南,於是就決定回雲南去報告在雪山上發生的事故。我也很想回去,經過了那幾天的折磨,以及救回楊寧,心裡頭有太多太多的話要跟戰友們說。可是,就在格雷要調頭時,楊寧在後艙嚇得大叫了一聲。我的神經一直繃緊著,總覺得事情還沒完,又一次聽到驚叫聲,潛意識裡就想最害怕的事情要來了! 「劉安靜,你快看後艙裡有什麼!」楊寧顫抖地撩去一片帆布簾,那後面竟然有一具裸女石像。 「這鬼東西怎麼爬上來的,我們不是炸掉山洞了嗎?」我嚇得馬上爬出副駕駛的座位,想要過去把石像退出飛機外面。 「不行,你不能退出去,下面都是百姓的房子,你會害死無辜的人!」楊寧阻止我。 「那怎麼辦?」我無奈道,必須趁裸女石像還沒動時,先將它解決了。 「我想,應該是敵對勢力從蒙面人那裡搶來的,它們可能要賣給國外的商人。」楊寧驚恐道,「現在石像好像還處於休眠期……不對,它動了!」 「媽的,真是陰魂不散!」我怒道,可飛機下面都是民屋,丟下去會害了其他人。 接下來,楊寧去檢查了後艙的各個角落,沒有再發現石像,但發現了一個保險櫃。那個保險櫃和庫恩找到的差不多,都有蘇聯的文字。我心裡大駭,難道戈沃羅夫準備了兩個保險櫃,要不然兩個櫃子怎麼都那麼像。在喜馬拉雅山的保險櫃裡有一盤能殺人的膠片,難道這一個保險櫃裡也有同樣的膠片? 這時候,楊寧完全愣住了,我想問怎麼了,格雷卻叫快點回到駕駛座上,飛機出現問題了!不管格雷怎麼努力,飛機上的儀器都不能用了,可起飛前檢查時明明都是好的。楊寧望著動過一次的石像,後怕地回到前艙,告訴我們必須跳傘了。 「為什麼?」我奇怪地轉頭,「你不會跳傘跳上癮了吧,把飛機開回去,起碼一次能抵三架普通運輸機的運輸量呢。」 「天啊,你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嗎?」楊寧在顛簸的飛機裡大聲說,「其他戰友可能和我想的一樣,一邊假意修飛機,一邊留下安全隱患,直到起飛後才會出事。你們控制不了飛機了,趕快找一個地方著路!」 飛機有隱患?還是戰友留的圈套? 我和格雷一時無語,趕緊回頭,尋找剛才的機場降落,儘管機場可能聚集了很多敵對勢力了,但現在飛機顛簸得太厲害,真要跳傘的話,成功幾率會很小。格雷和我都明白,現在必須有個人掌控飛機,否則飛機會馬上墜毀。格雷駕駛著飛機,冒險回到原來的機場,可是那天能見度是零,要降落卻看不見機場了,連稍微平整的草地都看不見。 我們在上空盤旋了好一會兒,不時有人用炮往上空轟擊,底下的人可能以為是敵機。格雷仔細找了好久,打算找個雲縫飛下去,卻怎麼都沒有縫隙。我們在航線上曾被零式機追殺過,卻會在這種天氣情況下無計可施,總不能什麼都看不見,開著飛機衝下去,誰知道會不會撞到山上。 飛機盤旋了好一會兒,實在堅持不住了,格雷就放棄了著路,開著飛機到一處山野,以免飛機墜毀砸到民屋。飛機終於支持不住了,而石像動作的幅度也逐漸加大,楊寧就把傘包給我穿上,叫我第一個先跳傘。格雷把飛機開到了新疆伊犁的一片森林上,這裡人煙很少,平時不會有人來。 我站在艙門口,不願意往下跳,然後就讓楊寧先跳,我和格雷隨後跟下去。這一次,格雷依舊以機長的身份,命令我們先跳,他要最後一個才肯跳傘。可是這一次不同上一次,飛機維持不下去了,最後一個人肯定沒時間跳傘,會跟著飛機墜毀在森林裡。 「劉安靜,你先跳吧!」楊寧勸我,看我不答應,她就先把那尊石像推出了艙門。 我不肯,想脫掉傘包,楊寧就說:「你不要磨蹭了,浪費大家的時間有什麼意思?」 「那你先跳!」我爭道。 楊寧忽然對我笑了笑,叫我給她個擁抱,我迷糊地抓著艙門,被楊寧緊緊地抱了好一會兒。鬆開了我,楊寧把個包交給我,對我說包裡是蒙面人留下的資料,還有保險櫃的鑰匙及密碼,剛才她已經把那沓資料看過一遍了,現在想讓我先帶著資料下去等她。我沒有接過包,楊寧就直接把包掛在我脖子上,然後冷不防地推了我一把,我就硬生生地掉出了飛機外。 那一刻,我感覺時間已經靜止了,楊寧沖笑了笑,在風中大喊:「我是死在天上的!」 難道……第三個畫面是…… 我從高空墜時,心裡一直在回憶楊寧最後的微笑,過了好一會兒才有意識地拉開了降落傘包。緊接著,飛機上又有一個人跳了下來,那個人不是楊寧,而是美國人格雷。我不知道楊寧有什麼方法逼格雷先跳傘,但格雷肯定不是情願跳下來的。我和格雷還沒降落到森林裡,C-54遠程運輸機就搖晃著墜毀在雲杉森林裡了。 很可惜,那晚格雷跳傘時出了意外,摔斷了大腿。因為在當地等不到良好的救治,死在了新疆伊犁,是我親手把格雷葬在雲杉森林外,讓他與飛機長眠在清幽的地方。 飛機墜毀的那天,我一落地就去找殘骸,途中遇到了格雷,發現他的大腿斷掉了。我背著格雷去找飛機殘骸,想確認楊寧是否倖存下來了。可格雷告訴我,楊寧不可能有生還的希望,因為他一跳出來飛機就完全失去控制了。 在森林裡,我找到了起火的殘骸,它的每一處都被大火燒著,白漆變成了紅漆。格雷忍著劇痛,問我楊寧之前給我一個包,裡面有什麼文件,叫我拿出看一看。我本來想背著格雷去森林外找醫生,可他堅持要看文件,所以我就把包拉開。包裡面有一疊文件,還有一把鑰匙跟一組密碼。不想,森林裡吹進來一陣強風,我抓在手裡的文件都被刮進火裡,燒成了灰燼,除了保險櫃的密碼,我什麼都沒有記住。 天上已經積壓了厚厚的烏雲,大有暴雨將至的勢頭。本來,我想等大火滅了,親手埋葬楊寧。可沒想到飛機墜落驚動了新疆伊犁的反動勢力,他們全身武裝地殺進來,一時間雲杉森林就槍林彈雨了。我忍著傷痛,背起格雷往森林的另一頭跑,天上也開始落下大雨,無意中給我們添了一道迷濛的屏障,躲過了反動勢力的追殺。 然而,事情總有兩面性,我們雖然被暴雨所救,但雨勢太大,數小時候後那拉提山爆發山洪,沖毀了一大片雲杉森林。我等風頭了,連續幾天在那拉提山腳下的雲杉森林裡搜索,卻始終找不到那架飛機殘骸。 在奔逃時,格雷可能還傷到了內臟,他在我背上一直無力地呻吟,並告訴我楊寧問他要了一把槍,可能楊寧想要自殺,改變她看見過的第三個畫面。格雷當時身上只有一把槍了,槍裡也只有一枚子彈,楊寧卻笑說已經夠了。不過,飛機迅速地失去了控制,在搖擺的機艙裡,楊寧沒有機會自殺,第三個畫面還是成真了。 這些戰友們都死後,我一個人留在伊犁,幫助一些人脫離敵對勢力的控制,但沒有對誰提起我曾在駝峰航線效力。那時候,新疆正處於鬧獨立時期,蘇聯又從中作梗。其實,新疆如果成為一個獨立的國家,對蘇聯實為一種潛在的威脅。因此,當蘇聯在華的根本利益已經得到《中蘇友好同盟條約》的保證後,蘇聯便決定出面調解新疆衝突,阻止新疆獨立。 1949年,中國人民解放軍揮師西進,昔日的叛亂者見勢不妙,紛紛逃遁,新疆終於恢復了和平。 後來,我一直都沒有勇氣再進入那片森林,可能是害怕面對楊寧的屍骨吧。到了這些天,我才聽說有人發現了當年的飛機殘骸,於是我就走了進來,走進這片承載了很多記憶的森林裡。 ——這就是我要講的故事,沒有被世人知道的故事,也沒有必要被知道。 第49章 等待 劉安靜老人講的故事很長,直到凌晨一點鐘時,我和美國朋友琳達才聽完。我們一起坐在牧民的帳包裡,一邊喝熱茶,一邊聽故事。好幾次,我都有身臨其境的感覺,劉安靜老人講故事的辭藻不華麗,也不巧妙,正是源於他的真實經歷,才讓我和琳達一句話、一個字都沒有打斷,聽完後才驚呼不斷。 「黃千山,這趟來新疆真的值得了,居然找到了這樣精彩的故事。」琳達驚歎不已。 我狐疑道:「劉大爺,你好像還沒講完吧?雪豹是怎麼死的?為什麼頭會斷掉?」 「都是石像干的,它們動作太快了,我們肉眼很難看見嘛!」劉安靜對我說,「還有那些黑雲、銀球,都是空間裂縫產生時,震裂出來的能量。這些年我一直打聽喜馬拉雅山的地震,好像次數少了很多,希望那道裂縫已經合上了。」 我望著劉安靜老人,他趴滿皺紋的臉頰流了淚水,沉默了很久才說:「劉大爺,我很少誇別人,但你和那些戰友們太讓人敬佩了。你能跟我們去一趟美國嗎,駝峰航線還有一些戰友活著,琳達的祖父就是其中一員,他們一定很想見你。」 劉安靜老人抹掉淚水,擺手不干:「我老了,走不動了,也不想坐飛機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沒必要搞什麼紀念會。」 我不想勉強老人,除了讚美的話,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劉安靜老人在1943年的經歷太特別了,沒有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無法對那些經歷做出評價。我和琳達看時間晚了,本想離開帳包,讓劉安靜老人好好休息。可我們一起身,劉安靜老人卻叫住我們,說還有個東西要給我們看。 「劉大爺,你還有什麼寶貝,難道是保險櫃的鑰匙和密碼?」琳達喜道。 「當然不是了!」劉安靜老人猛地搖頭,「那保險櫃開不得,我不是在故事裡給你們講明白了嗎,你們這群年輕人就是不肯聽話。」 「那……劉大爺,你要給我們看什麼啊?」我又坐了下來。 劉安靜老人沖一本書裡抽出一張紙,紙張過塑了,看得出老人很珍惜這張紙片。老人拿在手上,問我:「你叫什麼名字來著?黃千山是吧?」 「對啊,老人家,你記性真好。」我恭敬地接過紙張,答應道。 然後,劉安靜老人又問琳達:「你祖父也是那時候的飛行員,你是美國人?現在要為紀念駝峰航線的活動找資料?」 琳達點頭,微笑道:「是啊,劉大爺。今天能見到你,我們就已經很滿足了!」 「那你們看看這張紙,上面寫的是什麼?」劉安靜老人有意要考我們。 我和琳達在昏暗的帳包裡,掃了那張紙,上面寫了一首詩—— 等著我吧,我會回來 只是你要苦苦地等待 等到那愁煞人的陰雨 勾起你憂傷滿懷 等到大雪紛飛 等到酷暑難耐 等到別人不再把親人盼望 往昔的一切 一股腦兒拋開 等到遙遠的家鄉 不再有家書傳來 心灰意冷 都已倦怠 等著我吧,我會回來 不要祝福那些人平安 他們口口聲聲地說 算了吧 等下去也是枉然 縱然愛子和慈母認為 我已不在人間 縱然朋友們等得厭倦 在爐火旁圍著 啜飲苦酒 把亡魂追念 你可要等下去 千萬不要同他們一起忙著舉起酒盞 等著我吧,我會回來 死神一次次被我挫敗 就讓那不曾等待我的人 說我僥倖 感到意外 那些沒有等下去的人不會理解 虧了你的苦苦等待 在炮火連天的戰場上 是你把我從死神手中拯救出來 我是怎樣死裡逃生的 只有你和我兩人明白 只因為同別人不一樣 你善於苦苦等待 「老人家,這是……」琳達看完後,不明白地問。 「黃千山小伙子,你看得明白嗎?」劉安靜老人笑著問我。 我把紙片還回去,然後說這是一首叫作《等著我吧》的詩歌,寫於蘇聯衛國戰爭初期。1942年1月,許多文學家和音樂家準備撤往大後方,暫住莫斯科旅館,詩歌的作者西蒙諾夫把他的詩集送給了作曲家勃蘭切爾。勃蘭切爾為此詩感動,隨後即譜了曲。 當時,蘇聯面臨德國法西斯軍隊進攻,國家處在艱難之中,這首詩描寫了戰士的希望和妻子對丈夫忠貞不渝的愛和信念,一經發表爭相傳抄,給了戰士以極大鼓舞,有的戰士特意把此詩抄在信中寄給妻子。有位戰士在戰後寫信給西蒙諾夫說:「您的詩,以及您在詩中所表達的對親人深切的愛,支持我們度過戰爭歲月。」 戰後,西蒙諾夫以此詩為題,寫了一出多幕話劇,導演戈爾恰可夫特意要求由勃蘭切爾譜曲的《等著我》要保留在劇中。 我把這首詩歌的來歷都講了一遍,劉安靜老人就對我鼓掌:「小伙子,不錯啊,真是個好翻譯!做翻譯啊,就是要懂得很多文化,光懂外語可不行。」 「您過獎了。」我不好意思道。 琳達好奇地問:「劉大爺,你拿這張紙片考我們,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 這時候,劉安靜才告訴我們,在C-54殘骸墜落十五年後,也就是1958年7月5日,有一個人留了一張紙片在劉安靜的帳包裡。紙片的隻言片語都在透露等待的辛苦與甜蜜,這讓劉安靜老人有了個很虛幻的希望,他認為是當年某一位「死」去的戰友偷偷送給他的。可是,在我們聽到的故事裡,劉安靜的戰友應該全都死了,不可能還有人活下來,或許那只是無聊人隨地亂扔的紙片罷了。 「我就知道你們不信,其實我也不信,但這首詩寫得太入我心了!」劉安靜老人很珍惜地收起來,笑著說,「所以啊,我留在這裡幫助別人,順便等待那些戰友們,說不定誰真的活了下來。」 「是嗎?」琳達答腔。 「那當然,小姑娘,世界上有太多奇妙的事情,你不信,它就不存在,如果你信了,那至少還有一個希望。」劉安靜老人十分樂觀。 我不忍打破劉安靜老人的幻想,但如果當年真有人活下來了,肯定會去雲南與戰友們回合,或者是來見劉安靜。可是,兩邊都沒信,看來人真的死了。只不過,楊寧在飛機上看見了什麼文件,她臨終交給劉安靜的那個包裡是什麼機密呢?蒙面人已經不見了,他們留下的資料全在飛機上,敵對勢力本來要運著東西去國外,但卻被劉安靜搶在前頭了。 我問了劉安靜老人,難道不想知道那些文件裡有什麼內容,楊寧死前交給他是何用意。可是,劉安靜老人卻說,在經歷了那麼多事情後,很多事情已經沒興趣再知道了。他只想等待某個戰友來找他,所以他一直住在新疆,哪裡都不肯去。 那天,我們聊到很晚,直到劉安靜老人打了個哈欠,我和琳達才和老人家告別。走出帳包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問自己,劉安靜老人這麼堅定地等待,他會等到某個戰友來找他嗎? 第50章 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第二天,技術人員在森林裡處理發現的C-54殘骸,我和琳達去現場看著。劉安靜老人依舊不答應把保險櫃的鑰匙和密碼交出來,我們不好強迫老人家,所以就答應他不去強行開啟保險櫃。誰知道,裡面是不是也有一個石頭人的膠片盤,我們可不想找死。 飛機殘骸清理出來後,我們只找到一具屍骸、保險櫃、手槍、一發子彈,其他就沒有發現了。關於石頭人,我們在森林裡搜索過,也沒有任何發現。這究竟是老人說大話,還是石頭人自己走掉了,我們都有時間去琢磨。 在森林裡,我和琳達著手清理殘骸時,腦海裡依舊迴盪著劉安靜老人說的話,那晚他講的故事太震撼了。可是我不明白,韓小強修好放映機後去找人,為什麼沒有出聲,如果喊出聲了,或許張一城就不用死了。還有,胡亮根本沒必要朝劉安靜老人舉槍,大可以趁亂打死韓小強,一了百了,因為當時他們都以為是韓小強在做怪。昨晚,我本想當著劉安靜老人面前提問,可看他老淚縱橫,便不忍心去糾結那幾位飛行員撕殺的事情。 對此,琳達倒有自己的見解,她清理飛機時對我說:「韓小強去找人,沒喊出聲,估計劉大爺到現在都納悶。我想,韓小強是情報人員,她多屢的性格才導致了當時的情況。你還記得嗎,韓小強的包掉在山縫裡,她如果不是跟胡亮撕打過,就是被趙小丫襲擊過一次,當時包就掉了。」 「劉大爺的確提過,韓小強的包掉了,裡面有日文密函。」我回憶道。 「韓小強在黑暗中很難找回包,又不敢打亮手電,怕讓其他人發現自己的位置,於是就先往前逃了。韓小強會以為,胡亮想趁機除掉她,而她丟失了重要的證據,到時候百口莫辯,胡亮能不趁機抹黑她嘛!」琳達對我分析。 「你說得有幾分道理,不過那都是後面的事情了,韓小強修好機器後為什麼不是一開始就喊人呢?」我還是不明白。 「韓小強不會喊的!修好一台放映機,需要的時間很長,至少不是幾分鐘能修好的。韓小強修完機器後,可能才察覺到異常,胡亮他們這麼久沒回來,她就料想張一城可能遇害了。胡亮肯定一直認為,飛機墜毀後,他父親在油桶裡還活著,如果沒有把油桶放到殘骸外,或許能救回來。」琳達說得頭頭是道,「後來韓小強才想起來,山縫裡的黑暗環境是個報仇的好機會,萬一前面有出口,胡亮那就要錯失機會了。既然張一城已經死了,韓小強就沒必要再喊了,從一開始她就已經意識到結果了。」 我不禁感歎,真是細節反映一切真相,琳達分析的應該八九不離十了。韓小強一開始就不出聲,是不想讓胡亮知道有人來找他們了。怎料,韓小強還是被發現了,和胡亮撕打的過程中逃走了。那個過程裡,韓小強依舊不出聲,是因為她身上有日文密函,也知道胡亮已經洞悉了她的身份。那時候要是出聲,胡亮肯定倒打一耙,因此只能逃走。 琳達分析完了,便問我:「黃千山,那胡亮為什麼要朝劉大爺舉槍,我覺得根本沒有必要,不如一槍打死韓小強,不給她解釋的機會。」 關於這一點,我也很好奇,已經想了一晚上了。於是,我對琳達說:「如果我猜得沒錯,胡亮的毛瑟手槍已經沒有子彈了!否則,胡亮在追逐的過程中早就開槍了,還用等到對峙時嗎?」 「那為什麼不在追逐的過程中逃走?」琳達想不通。 「當時的環境決定了一切。一個人是走不出喜馬拉雅山的,他們都受了傷,在沒有走到盡頭時,胡亮肯定會這麼想,他需要同伴,所以不可能一個人跑掉。」我對琳達說,「其實,就算胡亮的槍裡還有子彈,他可能也不會開槍了。我聽劉大爺的描述,胡亮應該還有良知,他殺了張一城後估計就後悔了。後面的事情都是胡亮在演戲,內心掙扎而已罷了。死前硬要裝出自己就是大惡人的姿態,這在心理學上很常見。胡亮舉起空槍,無非是想讓戰友殺死自己,免了心理上的折磨,報仇後的心態多是如此。」 交談中,我們把飛機殘骸完整地清理出來,將其拖出了雲杉森林裡。可我依舊有很多疑問,恨不得親自去一趟喜馬拉雅山,重回當年劉安靜老人走過的地方。 當天下午,我和琳達又去找劉安靜老人,想要去拜祭英勇的飛行員格雷。劉安靜十分樂意,帶著我們到了森林的一邊,那裡鳥語花香,也沒什麼遊客,很是安靜。格雷的墳墓很乾淨,劉安靜老人可能經常來看戰友,所以打掃得整潔。我們本來帶了鮮花過來,想要獻給格雷,以表敬意,卻看見墳墓邊上長了好多小紅花,紅得十分鮮艷,可我和琳達都叫不出花名。 「這些花只在這邊長,別的地方沒有,不騙你們!」劉安靜老人笑著說。 我跟琳達拜祭時,劉安靜老人就在一旁跟格雷說,你老鄉來看你了,開心嗎?琳達笑了笑,拜完後,她祖父打了一個越洋電話過來。琳達的祖父想和劉安靜說說話,雖然彼此不認識,但特殊的感情很難說明白,彷彿他們就是一群失散多年的家人。劉安靜老人一開始不想接電話,後來被我和林達勸了一下,這才拿起手機。 別看劉安靜老人一隻腳都快進棺材了,但他說起英語來,竟比我這個做翻譯的還要流利。我和琳達相顧而笑,劉安靜老人能講那麼地道,估計到墳墓這邊敘舊時,和格雷講的都是英文。到現在,中國裡的老人能講那麼好的英文,恐怕沒有多少個了。劉安靜老人怕給琳達增加經濟負擔,只講了一小會兒電話,然後就掛斷了。 劉安靜老人雖然倔強,但和琳達祖父通過電話後,他開始有想見一見其他戰友的打算,可他還是不想離開這片森林。 終於,在2002年10月前夕,我和琳達成功地動員了劉安靜老人,邀請他去一趟美國,見一見其他駝峰航線時期的飛行員。在那次活動中,我陪著劉安靜老人,參觀了和琳達等人一起整理的歷史資料、照片、文件。劉安靜老人忍住眼淚,慢慢地看完,還請我們幫他照相,想要留下一個紀念。 聚會時,劉安靜老人很快和美國飛行員熟絡起來,巧的是,有一個美國老人竟和劉安靜在雲南打過幾才交道,他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時候的經過。大家攏在一起,回憶當年的往事,然而在說起劉安靜在喜馬拉雅山上的經歷時,他總是三緘其口,不願意多談。除了最後的那次飛行,劉安靜對那以前的事情卻都講了出來,大家時而哭,時而笑。我和琳達坐在一旁,欣慰笑著,這樣就夠了。 在那次活動中,琳達還請了一位美國的人類學家,給我們解釋了趙小丫為何會全身藍毛。當然,琳達並沒有透露趙小丫是誰,只是問人類有沒有可能發生基因變異,導致毛髮變色。那位人類學家對我們說,人類不論膚色如何,毛髮不是黑色就金黃色,甚至紅色,極少有藍色。可不久前,美國的幾位生理學家在智利的一座高山上,發現了一個世界上罕見的藍毛人群。 被發現的藍毛人生活在海拔6600多米的高山峽谷之中。那裡空氣稀薄,含氧量還不到平原地區的一半,探險者在這裡好不容易才生活了幾周。藍色人的毛髮之所以是藍色,是因為高原氧氣稀薄。要知道,人類體內的血紅蛋白擔負著輸送氧氣的特殊使命,稱為人體內運氧的船隊。如果氧合血蛋白把氧釋放出去之後,變成還原血紅蛋白,這種血紅蛋白便略呈藍色。毛髮的根部在皮肉裡,如果人類體內的血氧長期不足,毛髮的顏色很容易就會變為藍色。 我也曾做過醫學類的翻譯,對人類學家的解釋略懂一二,缺氧有時不僅導致毛髮變藍,甚至血液都能變成藍色。趙小丫一出生就在6000米以上的高原嚴寒地帶,加之她是混血人,身體極可能產生了變化。出生後,趙小丫吃的東西和人類也不同,發展的結果自然會很特異。那位人類學家還告訴我們,平原上也有過一些病人有藍毛症狀,這都是嚴重缺氧造成的,但案例極少。平原上的藍毛髮不及高原上的藍毛人,高原藍毛人儘管缺氧,但力氣很大,沒有出現體弱多病的現象,這應該是長期適應下來的結果。 我聽完人類學家的講述,心說難怪劉安靜老人把趙小丫描述得這麼強悍,還以為他故意誇大了。當時在山縫裡,韓小強被趙小丫制服了,一來是她力氣本身很大,二來是韓小強受了傷,身體一直很虛弱,爬下山縫以及撕打追逐時都已經耗盡體力了。很長一段時間裡,韓小強都曾讓人攙扶著,被撲倒而無法反抗,那就不足為奇了。 活動舉行後,我和琳達又一起把劉安靜老人送回新疆伊犁,他比誰都要著急,就怕錯過和某位戰友見面的時機。當然,沒有人來找過他,除了1958年神秘出現的詩歌紙片,一直就風平浪靜了。關於飛機殘骸裡的保險櫃,我們沒有去開啟它,現在保險櫃被放在雲南的一個檔案館裡,好好地封存著,或許將來的某一天,有緣人會得見裡面藏了什麼東西。 事情到了這裡,算是真正地告了一個段落。 2002年11月,我和琳達拜別了劉安靜老人,準備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道,這時候又傳來一個令人不解的消息:當時,我和琳達在森林裡發現的飛機殘骸有具屍骸,劉安靜老人把飛機所有的特徵都講明了,因此我們就以為那屍骸是楊寧的,也就是一名女性的屍骸。 可是在11月的那天,我們竟然接到法醫的電話,他從提取的屍骨上暫時沒有分析出屍骸的身份,但他百分百肯定屍骸的主人是男性。 這個消息讓我很納悶,那時候飛機不是只有楊寧在上面了,如果不是她的屍骸,那會是誰的?楊寧後來到哪兒去了?我站在草原上,準備去伊寧機場趕飛機回昆明時,回頭看了一眼綠色的大草原,心想也許劉安靜老人是對的,有些事情值得等待,但願他的等待能夠開處美麗的紅花,也希望我能很快聽到他的好消息。 坐著車前往機場,風景像倒帶一樣,從我眼前往後移動。我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它念著那首蘇聯名詩的一段—— 等著我吧,我會回來 死神一次次被我挫敗 就讓那不曾等待我的人 說我僥倖 感到意外 那些沒有等下去的人不會理解 虧了你的苦苦等待 在炮火連天的戰場上 是你把我從死神手中拯救出來 我是怎樣死裡逃生的 只有你和我兩人明白 只因為同別人不一樣 你善於苦苦等待 (全書完) 【由悠悠書盟小說下載網[www.uu158.com]整理(備用域名:uu158.net),版權歸作者和出版社所有,本站僅提供預覽,如侵犯您的權益,請聯繫本站刪除。】 更多全本全集精校小說盡在:http://www.yimuhe.com/u/anglewing2620-1.html 更多資源下載:http://qqzone.ctdis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