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節 暴力也是美 胖槐是個馬匪,此刻正鴨子一樣趴在山腰處,扯個脖子向山下望去,心裡多少有些緊張。 他沒有想到自己也有出來打劫的一天。 摸著身邊的投石機,和摸著女人身體一樣輕柔,望著前方不遠的少當家,胖槐就像看著自己的初戀情人一般。 少當家有才,相當的有才。胖槐想到這裡的時候,就已經鎮定下來,彷彿這次出來不是打劫,而不過是劫個色。 少當家大病一場後,變了個人一樣,在山寨四處鼓弄,沒幾天竟然發明了投石機這個打劫伏擊,出門必帶的工具。老寨主感慨上草原打劫太累,少爺只策馬狂奔幾天,就找到了這個通商要道,以後只要守株待兔就行。 山賊們都說現在的肥羊跑的比瘦馬還快,追的累,少當家就打破了馬賊傳統破舊的一哄而上的打劫行徑,選中這個地勢,不研究女人,開始研究兵法。 現在的打劫策略在兵法中說的好,那就是兵分兩路,突襲加包抄。 胖槐心中那個激動,溢於言表,自從跟了少當家出來打劫,竟然和甕中捉鱉一樣的簡單,再沒有失手的時候。 「胖槐,你說這次恐龍多,還是美女多?」一旁的莫風流著口水,色迷迷的樣子。 「不論恐龍還是美女,我能分一個就行。」胖槐很是知足常樂。 恐龍這個稱號,是少當家發明的,說那是醜女的意思,和東施一樣。 雖然不知道什麼是恐龍,可是少當家聰明,很會解釋,問他們見過豪豬嗎,和那差不多。眾人於是恍然大悟,都是欽佩這個少當家不是一般的有才,天馬行空的想像實在讓山寨以智謀稱雄的二當家都是自愧不如。 胖槐覺得自己書讀的少,可是少爺好像從來不讀書,他怎麼就能說出那麼多妙絕天成的語句? 比如什麼床前明月光,地下鞋一雙。昨日飲酒過度,醒來仍想嘔吐。 少當家詩做的實在,很直白,很合轍押韻,也很說出了山寨這些人多年的愁苦淒涼。 二當家聽到少當家的吟詩作對,當下就是驚為天人,說少當家有狀元之才,做山賊太過屈才。 敬畏崇拜的目光落在了少當家的側臉上,胖槐又覺得少當家不是一般的帥! 雖然不覺得少當家當土匪是難伯汪,可是這麼帥的土匪絕對是土匪中的難伯汪! 難伯汪當然也是少當家的發明,說那是第一的意思。 雖然不明白難伯是哪個大爺,怎麼會和狗一樣汪汪的叫,可是少當家說過的東西,他們都是牢牢記在心上。胖槐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夠成為少當家口中的難伯,汪汪的出出風頭。 蕭布衣目光望著山下,靜靜的等候肥羊上門。肥羊是土匪的專業術語,就是客商。 他的臉上線條剛硬,鼻子挺拔,雙眉濃重,頭髮胡亂的一挽,沒有章法。可就算這樣,他的側臉望過去,也有一種讓人心悸的魄力。 他曾經幻想過自己的職業,可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竟然能和土匪扯上關係。 這實在是個很沒前途的行當。 可是既然做,就要做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嘛。 他信奉的原則就是,要不就不做,要做就做NO.1。 當然這個NO.1被胖槐學去,就變成你大爺的難伯,很難很難。他也懶得再去解釋,他不解釋胖槐還明白,他一解釋,胖槐只有更糊塗。 蕭布衣當然不是蕭布衣,他幾乎快要忘記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名字,已經在一千幾百年後劃了個休止符。 他本來是個馬術師,很冷僻,卻很高貴的行業。他賽一場馬,可以說是日進斗金。他喜歡馬,甚至比對戀人還喜歡。 他熟悉馬的身體秉性,可以說超過了女人的身體和秉性。所以他對臥在身邊的一匹戰馬,充滿了憐惜和喜愛,他對馬和對朋友一樣的真誠。 除了喜歡馬,他喜歡的東西還真不少,他更喜歡天馬行空。 他曾經幻想過得到月光寶盒後,進行一次時光穿梭,可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一次野外探險,尋找傳說中汗血寶馬的時候,他不依靠月光寶盒,竟然也來到了隋朝。 當然,來到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魂。這是個很難解釋,又很奇妙的現象。 於是他成了山寨的少當家,有個老爹叫做蕭大鵬。有了幾十個兄弟,天天盤算著打劫肥羊過日子。 寨主老了,不能親自帶隊,所以這個光榮而又艱巨的任務就落在了蕭布衣的身上。 他總結了打劫的利弊,研製了點簡單易用的器材,比如投石機之流。他做事喜歡偷懶取巧,但是偷懶取巧的前提是你得聰明,不然只能笨死。 覺察到這些山賊欽佩的目光,蕭布衣愜意中有些悵然。 摸著手上的弓箭,蕭布衣並不陌生,因為騎馬射箭本來就是他的必備功課,可是殺人如同草芥一樣,還是讓他有些茫然。 但是這個時代,這個地點,不講法律,不講道理,很多時候,誰的拳頭硬,道理就在誰的那面。 這裡離大隋邊境馬邑不算太遠,地形險惡,兩山中間一條狹長的通道,實在算是伏擊的好地方。 從突厥到大隋,或者說從大隋到突厥,這是一條重要的生意通道。 從這條路進行交市顯然都是非官方的,違禁交易甚至有砍頭的罪名,可是因為利潤奇大,鋌而走險的商人也不在少數。 蕭布衣就是附近山寨的土匪,這會正帶著二十來個手下,埋伏在山腰,等著肥羊送上門來。 當土匪可是不由他選擇,他到了這裡,就是這裡的少當家,他想反抗都不行。他穿越附在蕭布衣的身體後,多少有些茫然和驚亂。他爹蕭大鵬為了他,擔心焦慮,甚至請來個捉鬼的道士為他驅邪。他如果不想再喝那個用泥巴香灰和黃酒攪和在一起的東西,沒法兒,他只能承認自己就是蕭、布、衣。 馬兒靜靜的臥在他的身邊,和主人一樣的冷靜。不但蕭布衣身邊的這匹馬是如此,二十來個手下,二十來匹戰馬亦是如此,這是蕭布衣的功勞! 他對付馬兒如同對待朋友戀人一樣,所以馬兒也是如此對他,他雖然才當了幾個月的土匪,可是就憑馴馬這一手,全山寨的弟兄都服他,這讓他父親臉上樂開了花。 以前的那個蕭布衣,只是個輕薄不羈的浪蕩兒,可是現在誰提起蕭布衣,都會豎起大拇指,說一聲,那是條漢子,有能力,大當家你的兒子,有出息。 想到這裡的蕭布衣不知什麼心情,望著遠方的綠草和天邊的白雲,嘴角一絲苦澀的笑容。 「少當家,有肥羊。」身邊一人說道。 那人長著張很抑鬱的臉,蕭布衣卻知道他叫楊得志。楊得志耳力奇佳,貼在地上都可以聽到幾里外的雉雞跳,別人往往看不到的時候,他已經聽了出來。 蕭布衣從走神中回過神來,瞇縫著遠方望了半晌,臉色一變,「是突厥人。」 馬賊有些騷動,就算戰馬都有些不安。 誰都知道突厥人彪悍異常,他們來到邊境,素來都是來打秋風,燒殺擄掠,幹一票就走。從這個性質來說,他們和蕭布衣這些土匪都是一個娘養的。 可是蕭布衣顯然不認這個干親關係,手一揮,「都精神點,準備好好幹一票。」 「可是他們什麼都沒有,我們搶什麼?」莫風有些惴惴,突厥人彪悍他們不怕,因為他們也不是吃素長大的,可是無利可圖的事情,真的沒有必要做。 「怎麼沒有。」蕭布衣望著遠方道:「他們還有十幾匹戰馬,這個我們也需要。」 眾人差點從山腰跌下去,卻已經知道了少當家的意圖,他想做的事情,已經沒有人能阻止。 「好像還有個女人。」突厥人快馬加鞭,已經離這裡不遠。莫風眼神不錯,已經看到馬隊中央的一匹馬上,端坐著一個女人,雙手反縛在背後。雖然看不清容貌,可是就算用腳後跟來想,也知道那是個美女,恐龍就算丟在路邊也沒有人撿。 「十五個突厥兵,還有一個女人。」蕭布衣在莫風望著女人的時候,已經把突厥兵數的清楚,「莫風,你帶十個兄弟抄他們後路,胖槐,你還是老套路,帶兩個人丟石頭。」 胖槐聽到蕭布衣的吩咐,有些振奮,摸著身邊的投石機,「沒有問題。」 「少當家,你呢?」莫風忍不住的問。 蕭布衣懶洋洋道:「那還用問,當然還是老規矩,我帶幾個弟兄給他們迎頭痛擊,這比什麼都痛快。」 莫風有些苦笑,知道這個少當家現在已經瘋狂,打劫不是目的,從打劫中享受最大的快感才是真正的意圖。 他打劫看起來已經飢不擇食,就算凶悍的突厥人,他也照劫不誤! 眾人迅即的兵分兩路,對於這裡的地形,他們實在比對自己的女人還熟悉。蕭布衣牽馬走了一程,來到山路,翻身上馬,乾淨利索。 手臂一揮,蕭布衣已經當先殺了下去。 他身後跟著十來人,對於少當家的這種行徑顯然司空見慣,齊刷刷的上馬,一聲不吭的向山下殺去。 少當家說過,悶聲發大財才是正道。 突厥兵這時已經縱馬進入了狹長的山谷,突然警覺的抬頭向山上望過去,很快發現了蕭布衣十數人的行蹤。 稍帶些詫異,突厥兵都笑了起來,向著山上指指點點,臉上滿是不屑。 很顯然,他們認為這些山賊窮瘋了,沒有認出他們的身份。在這裡,向來都是只有他們打劫別人的份,哪有別人搶他們的道理。 漫不經心的射出了幾箭,突厥兵卻很快的發現,這批山賊的馬力強悍的無以倫比。 從山腰衝到山下,看起來最少要用一盞茶的功夫,可是這些人竟然只用了一半的時間! 等到他們發覺不妙的時候,蕭布衣他們已經衝到了山下。 突厥兵紛紛厲聲大喝起來,這才認真的對待起這些馬賊。可是到了這個時候,他們仍然並不畏懼,他們力勁弓硬,馬背上長大的,這些人如何能比! 在他們嚴陣以待,拉弓計算對方遠近的時候,天空突然暗了下,然後突厥兵就聽到『呼呼』的幾聲響,緊接著兩個突厥兵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竟然連人帶馬的被投石砸成了肉醬,拍到了地底! 胖槐投擲出大石後,看到自己的成就,在山腰處興奮的跳了起來,伸出兩指,做個V字形,這也是少爺的發明。他告訴手下,這是勝利的手勢,雖然還沒有勝利,可是胖槐已經預感,這次不會失敗! 突厥兵終於慌亂起來,蕭布衣人在馬上,抽箭拉弓,大喝一聲,「放箭!」 『崩』的一聲大響後,『刷』的一聲,十一隻羽箭已經射出。 從拉弓到射箭的那一刻,十一人的動作竟然出奇的一致。 十一隻羽箭組成的暗影從蕭布衣幾人面前升起,螞蟥一樣的飛向了突厥兵。 突厥兵呼喝連連,已經有了驚懼之意,這些打劫馬匪的彪悍和動作一致,恐怕就算是官兵都比不上! 蕭布衣一箭射出,毫不猶豫的抽箭拉弓,又射了一輪。 第二輪有如第一輪的一樣齊整,還是『崩』的一聲後,『刷』的射出。 無論是蕭布衣還是身後的嘍囉,都有一種成就感,因為就是為了這個和諧,他們練了足足半個月。 少當家說了,暴力也是一種美,他們深以為然。 十一隻箭射死了五個突厥兵,第二輪又射死了三個,石頭拍死了兩個,轉瞬的功夫,突厥兵只剩下了五人。 所有的突厥兵都是湧到前方,馬背上綁著的女人反倒落在了後方,正因為這樣,蕭布衣才敢放心大膽的射箭。 因為突厥兵就是靶子,他對身後的手下很有信心,知道他們就算射空,也捨不得射女人! 馬借山勢,排山倒海的衝到和突厥兵已經不到十數步的距離,突厥兵卻已經死傷慘重! 這不是說明突厥兵太弱,只能說蕭布衣戰術運用的得當,投石機不過是攪亂敵人的心理。兵貴神速,出其不意永遠都是兵家王道。 突厥兵被天空突降大石打亂了陣腳,在對方射出兩輪箭,死了十個人的時候,這才射出了第一輪箭。 可是他們突然驚恐的發現,對方馬背上失去了目標,他們的一箭都是射到了空處。 馬雖然衝過來,馬賊們卻已經不見。 等到他們意識到什麼的時候,馬已經到了近前。馬肚子下『嗖,嗖』的又射出幾箭,五個突厥兵翻身落馬,摀住了咽喉,死不瞑目! 藏身馬腹這招,他們也會,可是他們實在想不到,這些馬賊運用的比他們還要熟練! 突厥兵不比蕭布衣他們弱,但是他們輸了,他們輸在輕敵,沒有準備。 而在這裡,輸就是死! 蕭布衣身形一轉,已經從馬腹下鑽出,再次騎到馬上,長弓一指,凝望著那個女人,雖然眼神中有了一絲驚艷,卻是毫不猶豫的沉聲道:「以後,你是我的女人!」 第二節 吃飽了不餓 蕭布衣排山倒海,勢不可擋的解決掉對手後,莫風這才帶著十來人氣喘吁吁的趕到,見到蕭布衣的威風八面,畫地為牢的樣子,唾了口濃痰,罵了一句,「你小子是人嗎?」 兵分兩路也是策略之一,蕭布衣帶十人衝下來,並非全部人馬,只是驕敵之心,不然人數佔了上風,提早引起突厥兵的警覺,拚死一戰,倒不見得是好事。 蕭布衣可能不是人,他在眾人的眼中是個神。可是女人明顯是個女人中的女人。 女人身穿粗布羅裙,卻掩不住她的肩如刀削,腰若娟束。 明眸雖然帶有一絲慌亂,但是如水般深邃。修長的脖頸秀美滑白,她愁苦的時候,春山般的眉黛一蹙,仿若西子捧心,驚惶的神色又像是受驚的玉兔,惶惶惹人憐愛。 蕭布衣說出這是自己的女人的時候,二十個手下已經潮水般的散開。 少當家說的不容置疑,也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他們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去找屬於自己的戰利品,誰讓人家是少當家呢。 「這匹馬不錯,這是我的。」 「我要這匹,你看看,肚大腰圓,和胖槐一樣,騎在它身上,肯定很爽。」莫風嘿嘿的笑,不懷好意。 胖槐還在下山的路上,一溜小跑下來邀功,沒有聽到莫風說的話,不然多半會折返到山腰,拿著投石機砸死莫風。 眾人雖然是馬賊,可是山寨馬匹並不算多。因為需要馬匹拉動投石機,山上的胖槐三個,還有兩三個人合乘一匹馬過來,這下驀然多了十幾匹,多是心中振奮。 蕭布衣望著手下的興奮,搖搖頭,打了了呼哨,驚惶的馬匹聽到蕭布衣的哨聲,竟然都是向這邊聚集了過來。 莫風眨眨眼,忍不住的走了過來,「少當家,怎麼你的口哨就這麼靈,一招呼馬就過來,你能不能把這招教給我?」 「用心去召喚,用心的去吹口哨。」蕭布衣一本正經,「當你呼喚這些馬匹的時候,你就像招呼自己朋友,戀人,或者親人一樣,它們自然會接近你。」 莫風眨眨小眼睛,有些為難的問,「少當家,有沒有簡單一些的辦法?」 「當然有。」 「是什麼?」莫風精神一振。 「吃飽了不餓。」 「這個方法果然簡單明瞭,一學就會。」莫風笑了起來,「少當家真的英明神武,聰明絕頂,在下自愧不如。」 眾人都是笑,蕭布衣又是呼嘯了兩聲,不但是馬,就算是胖槐都從山腰奔了下來,不由分說的搶了一匹馬,肚大腰圓,看到眾人都是望著他在笑,自鳴得意,「怎麼樣,我有眼光吧?」 眾人又是大笑,胖槐一頭霧水,不明所以。蕭布衣卻已經翻身上馬,讓眾人處理善後工作。莫風負責收拾屍體,拖到的一處山谷丟下去,胖槐和兩個手下負責帶著投石機,眾人有條不紊的運作。 其實他們並非生性凶殘,像今日這樣出手不留情面也是並不多見。 以前通常在遇到客商的時候,都是胖槐投石示威,兩路包抄堵截,蕭布衣做事並不趕盡殺絕,很多的時候,只會抽取貨物的幾成。 大伙被皇帝逼的逃到了邊境,打劫是迫不得已,但對突厥兵的凶殘卻是有種深深的厭恨,眾人唯蕭布衣馬首是瞻,這次一鼓作氣殺了十數人,實在是難得的痛快。 「讓這些人死在這裡不是更好?」莫風收拾屍體的時候,忍不住的埋怨。 蕭布衣笑道:「他們死在這裡倒無所謂,但只會斷了我們的生路,我們要營造這裡太平無事的環境,這才能有肥羊源源不絕的送上門來。」 「少當家英明。」胖槐這次搶了莫風的馬屁,讓莫風直翻白眼。 眾人也是歎服,阿諛奉承之聲不絕於耳,帶著馬匹和馬屁一路向西的向山寨疾馳而去。 山寨距離伏擊地點頗有些距離,大約疾馳了半個時辰的功夫,遠山已經到了近前。 群山巍峨,山脈連綿,重巒疊嶂,逶迤蛇一般的向天際行去。 數點山峰平地拔起,劍刃般的插向天空。 眾人拍馬進了山區,地勢漸轉陡峭,沿著一條山中小徑向山裡行去。經過一條險惡的峽谷,前方豁然開朗。 首先入目的一個方圓幾里的大湖,水面凝碧,微風一吹,粼粼蕩漾。 一條小河蜿蜒流淌,環山漫漫,小河的上游左近拔出一座高山,和附近的山脈而言,算不上什麼高大巍峨,不過卻是山寨的所在。 蕭大鵬選的這個地點不錯,官兵和突厥人都無暇理會,其實就算有兵攻打,他們也很容易退到深山躲避。 山寨處炊煙渺渺,雞鳴狗吠,見到二十來人騎馬奔過來的時候,年老年少的都迎了出來,歡呼一片。 蕭布衣接受著英雄般的歡呼,熱情的和這些人打著招呼。 相處幾個月下來,他從內心裡覺得這些人對他的愛護,俯身抱起個孩子拋到空中,伸手接住,孩子誇張的哇哇大叫,眾人笑聲一片。蕭布衣微笑的放下孩子,向眾人點頭示意,雖然這裡是個土匪窩,可是從歡聲笑語看來,世外桃源也是不過如此。 這些人本來不是賊,卻是被皇上三征高麗逼的只能去做賊。 聽山寨人說,寨主蕭大鵬本來是個部將,他當年打仗,也很勇猛彪悍。第一次征討高麗的時候,也有參與,可是第二次討伐的時候,終於忍不住手下的唆使和勸說,帶著蕭布衣和數十死忠做了逃兵。 他們當初逃走的無奈,後來卻很慶幸,因為第二次征討高麗也是失敗,而且還很快有了第三次,他們不做逃兵,只能去閻王那裡應個差事。 眾人一路西行來到了這裡,選中了這個三不管的地帶,西接黃河,北近長城,東南處就是大隋要塞之地馬邑。 這裡窮也荒涼,所以突厥兵也看不上眼。朝廷只是顧著中原的烽煙四起,到處平亂,也無暇顧及這個地帶,蕭大鵬帶著眾人沒事出去做一票,經營數年,也開始在地裡種點什麼,養點家畜,倒也悠然自得。 「布衣,寨主在等你。」一個方面大耳的人迎了上來。 來的人是這裡的二當家,叫做薛布仁,和蕭大鵬是患難的兄弟,事無鉅細,蕭大鵬都會和他協商。 蕭布衣點點頭,和他向山上行去。 山腰處有個頗為寬廣的平地,上面用竹子,大木,枯籐,茅草搭了幾間大屋子,木柵連在一起,就算是山寨的聚義廳。 住所雖然簡陋不堪,可讓人覺得自然親切。 一件大屋子上方掛著一塊大匾,上書聚義兩字,倒也巧整兼力,不離規矩。 蕭布衣知道那是他父親所寫,蕭大鵬人長的雖粗,卻是文武雙全。根據薛布仁的描述,寨主的書法深得南朝書法疏放妍妙中,又帶有北方書法的方正遒勁。 蕭布衣雖然有些發明家的潛質,自己寫的字卻很不名家,甚至可以說是狗爬,不過以他不名家的眼光來看,蕭大鵬的字的確不錯。 這個時代的文字很繁,但他可以認得七七八八,不過寫起來卻十分吃力。 出乎意料的是,除了蕭大鵬,聚義廳竟然還有幾人,望著蕭布衣都是含笑點頭。 蕭布衣來到這裡數月,除了適應陌生的環境外,就是和山寨的人打交道,以前大家都是看在寨主的面子上給他的面子,如今卻是因為他做事果敢,勇往直前給他面子。 山寨的人都是行武出身,沒有文縐縐的窮酸,只知道誰能打誰才是真正的老大! 第三節 富甲天下 「布衣,收穫如何?」旁座一個紅面的漢子見到蕭布衣走進來,大聲問道。 「這還用問,」另外一個青皮的人大笑起來,「這幾個月布衣出馬,從來沒有失手的時候。」 「殺了十五個突厥兵,搶回一個女人,十四匹馬,還有些弓箭裝備。」蕭布衣簡單明瞭說,多少有些惋惜。 他不是惋惜殺的人多,女人搶的少,而是惋惜死了兩匹馬。 可這個他卻無法控制,畢竟不死馬的話,死的就可能是他們。 他們盡力收集回自己需要的東西,弓箭,戰馬,裝備當然都不會浪費。 紅面的漢子叫做焦作,青臉的叫做石敢當,都是跟隨蕭大鵬出生入死的兄弟。 眾人眼中都是閃過一絲詫異,面面相覷,顯然沒有想到蕭布衣這次搶到突厥兵的頭上。 「布衣,其實我找你來是想商量個事情。」蕭大鵬鬍子茬茬,臉上橫肉壁壘,看起來凶悍異常。他雖然長相兇惡,說話卻是沉穩,看著兒子的眼神也很和藹。 他感覺前段時間請的道士很管用,蕭布衣如今看起來正常了很多,比起大病時候的胡言亂語,簡直有了天壤之別。 「爹,你說。」叫這聲爹,蕭布衣倒是發自內心。自從他大病清醒後,蕭大鵬又請道士又作法,雖然不得其法,蕭布衣卻知道,這個爹為了兒子,絕對沒有話說。 「大家都坐。」蕭大鵬揮揮手,轉頭望向薛布仁,「布仁,你說說吧。」 「其實是這樣,」薛布仁顯然已經想好了措辭,「布衣,我們當初也吃過皇糧,做賊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 蕭布衣靜靜傾聽,只是點頭。 「布衣,其實我們都明白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的道理,你就算強煞,遲早也有意外的時候,寨主為了大伙著想……」 蕭布衣徑直道:「你們不想當土匪了?」 薛布仁愕然,沒有想到蕭布衣竟然聰明如斯,石敢當卻是大聲道:「不當土匪,難道去當狀元?」 蕭大鵬含笑道:「如果真的去當狀元,倒是好事情。不過我想這裡恐怕沒有哪個有這個本事,賴三才從馬邑回來,讓他說說情況。」 旁座站起一人,三角眼,羚羊鬍子,看起來活脫脫的一個羚羊。蕭布衣知道賴三是個油條,半個山寨人,有交易都會讓他去做。 「馬邑太守王仁恭的表親是我的同鄉,」賴三挺直了腰板,如同也有了一官半職,「如果可以打通他的關係,我想我們山寨以後不愁吃喝。」 蕭布衣聽到這八桿子打不到的親戚有些好笑,偏偏賴三煞有其事的興高采烈。 來到這裡幾個月,他雖然沒有發花癡的想去當皇帝,可是也從來沒有想到為吃喝犯愁。 畢竟他就算不當土匪搶劫,在這裡打獵也不會餓死,賴三看起來躊躇滿志,蕭布衣卻覺得他的志向實在不算太高。 其實他一直都在疑惑一個問題,自己來到這個朝代能做什麼? 做土匪不過是個權宜之計,他覺得做人還要有更高的追求。 王仁恭他也知道,那是馬邑郡的太守。他聽蕭大鵬說,此人當年勇猛善戰,不過人老了,開始好財貪色。 他對這個時代所有淺薄的知識都是來自話本演藝,可他還沒有笨到不可救藥,他明白一點的是,自己如果把演藝話本當作歷史來看,他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當然,他最初的時候,因為好奇,還是嘗試問問隋唐好漢李元霸和宇文成都,在他的知識體系中,這兩位都是隋唐的大英雄,十八條好漢排名前兩位,一個拿著幾百斤的大錘子,另外一個拿著什麼鳳翅鎦金鏜,卻是宇文閥宇文化及的兒子。 不過不知道他們是沒有成名,還是沒有出生,反正這裡的人一無所知,在別人沒有疑心之前,他已經小心翼翼的移開這個話題。 可無論有沒有李元霸和宇文成都,蕭布衣卻再清楚不過一點,隋朝是個短命的王朝,李唐很快會取而代之。 在賴三還在考慮抱王太守大腿的時候,蕭布衣已經想到去找李淵。在他們還在想著混飯吃的時候,他已經想著搞個金飯碗再說。 這當然就是遠見,不過他的遠見卻是以歷史發展為根基。 旁人並不知道蕭布衣的念頭,石敢當連連搖頭,「寨主,我只怕這個王仁恭不好相與。他是官,我們是賊,他不找上門來,我們如何又能送上門去?」 蕭大鵬點頭,「敢當說的也有道理……」 賴三看到蕭大鵬有些動搖,不由著急,「寨主,時隔多年,王仁恭早無當年之勇,老邁昏庸,何況沒有和我們打過交道,又記得我們是誰,更何況有誰會和錢財過意不去?」 「布衣,你的看法呢?」蕭大鵬有些期待。 「我?」蕭布衣搖搖頭,「其實這些你們決定就好,我是悉聽尊便。」 薛布仁接道:「布衣,其實大家這都不過是個想法,你在山寨也有威信,如果驀然放棄打劫,我只怕他們有意見。」 蕭布衣這才明白幾位當家的意圖,年紀大的就要求穩,其實他們主意已定,只是怕其餘的兄弟年輕氣盛,不想去做生意,找自己來這裡,不過是想讓他說服別人。 「我只想問,如果不打劫,我們準備做什麼買賣?」蕭布衣問了一句。 「販馬。」薛布仁臉露喜色,「我和寨主商量過,世道將亂,烽煙四起,如果有來源去處,我們定能衣食無憂。」 蕭布衣心中一動,覺得薛布仁說的大有可為,他來到這裡,才覺得人力渺小,有如草芥,他雖然能夠預知未來,可是無力回天。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那些占卜算命的還是潦倒如洗,因為他們就算真的知曉天命,卻只能安於天命,妄圖改變命運看起來是個很滑稽的念頭。 不過就算改變不了大勢,修修補補還是大有可為,歷史上雖然沒有記載他蕭布衣這個人物,但是沒有說他蕭布衣不是個成功的商人。如今亂世,過幾年更是大動干戈,如此說來,販馬倒是個油水充足的行當,想到這裡的蕭布衣也來了興趣,「沒問題,若有門路,我來說服他們。」 薛布仁和蕭大鵬互望一眼,頗有喜意,徵詢的目光望向焦作石敢當兩人,「不知道兩位兄弟意下如何?」 石敢當猶豫下,「我沒有意見。」 焦作卻是大搖其頭,「寨主,男兒志在四方,如今正逢亂世,也是男兒建功立業之時。如今山東王薄,江淮杜伏威,瓦崗翟讓,哪個不是振臂一呼,從者雲集。我們躲到這裡已經是讓人恥笑的事情,如果此刻起事,不見得不如他們,搞什麼販馬,說出去有什麼面子?」 「古人有雲,士農工商四民者,國之石民也。」蕭大鵬說了一句,苦口婆心,「想當年陶朱公積資巨萬,既能治國用兵,功成身退後,又能齊家保身。史家司馬遷都稱,忠以為國,智以保身,商以致富,成名天下,試問這種人哪個能小窺?」 蕭大鵬一番話下來,倒是振振有詞,頗有道理。他說的陶朱公是誰蕭布衣很熟悉,不過人家不認識他,他想要去見陶朱公,估計要再死一次。 陶朱公就是范蠡,施展美人計滅吳興越之後,激流勇退,和西施隱姓埋名,泛舟五湖,文能治國,經商後卻是富甲天下! 第四節 磨刀 蕭布衣知道是知道,可是有些詫異蕭大鵬說的頭頭是道。 因為他漸漸發現這個老爹蕭大鵬外表雖然威猛,卻是文識廣博,心細如髮。 見到山寨的頭領有分歧,蕭布衣並不調停,因為他不夠資格。 笑著站了起來,蕭布衣攤攤手,「那你們先商量,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他既然表明了支持態度,眾人並不攔他。蕭布衣才出聚義廳,胖槐和莫風已經走了過來,親熱的勾肩搭背,「少當家,寨主什麼事?」 「他說你們最近表現很出色。」蕭布衣微笑道。 「那有什麼獎勵?」莫風口水流了下來。 「有,去馬廄餵馬。」蕭布衣半真半假。 「胖槐勞苦功高,這個獎勵給他吧。」莫風慌忙道。 胖槐直翻白眼,岔開話題,「少當家,女人,女人……」 「女人怎麼了?」蕭布衣這才記起還有個戰利品,想起了那個女人的驚艷,也是怦然心動。 「女人在你房間。」胖槐指手畫腳,「我帶少當家過去?」 蕭布衣白了他一眼,「你覺得我會不知道自己的屋子在哪裡?」 他話一說完,轉身上山,胖槐一把拽住,「少當家,我看你又犯病了,我可以和你打賭,你的屋子絕對不會在山上。」 「怎麼賭?」蕭布衣止住腳步,「你贏了給你獎勵,你輸了就把獎勵給莫風?」 胖槐只能歎氣,「少當家,我最近頭腦很糊塗,你住的房間好像是在山上。」 蕭布衣笑了起來,大踏步向山上走去,胖槐看著蕭布衣的背影,只能撓頭,不解向莫風道:「莫風,少當家去山上幹什麼。」 「吃飯。」莫風沒好氣的說了一句,消失不見。胖槐有些茫然,撓撓頭,喃喃道:「好像吃飯的地方在山下?」 山勢漸行陡峭,四周林木濃郁,怪石林立,勁風一吹,難以立足,地勢看起來頗為險惡。 蕭布衣不以為意,一路疾馳,額頭冒汗,微微有些氣喘。 一口氣奔到山頂對他而言,任務多少有些艱巨,只是他比誰都明白,自己挑戰的就是自己,相對幾個月前而言,別的不論,他的體力已經強健了很多。 等到奔到山頂的時候,蕭布衣一屁股坐了下來,氣喘如牛,目光已經盯在一棵樹上。 那顆大樹就算幾人雙臂環繞都不能合攏,看起來也有些年頭,放在他那個年代,怎麼說也要用個繩子圍起來,上面掛個牌子,寫著什麼什麼木,國家二級保護植物。 可是到了這裡,這種樹就和滿地的牛糞一樣,有的是! 這棵樹和旁邊的大樹沒有什麼區別,如果說唯一有點區別的是,樹上長了一把刀。 蕭布衣望著那把刀,嘴角有了苦澀。他是少當家,怎麼說也會兩下,不過也僅限兩下而已。 除了馬術和箭法,他找不到自己比別人強在哪裡。 改革嗎?怎麼說他也是社會主義新人,只是恐怕不等改,隋朝就已經滅亡,更何況誰都說楊廣是個昏君,昏的不能再昏,只對女人感興趣。李淵聽說也是個酒色之徒,搞不懂為什麼能取得天下,李世民好像很不錯,可等到唐朝去改革,好像遠了點。而且他就算想改,別人是否聽他的還是問題。 行醫嗎?都說不為良相,願為良醫,自己看來不是良相的樣子,只能向良醫發展,但自己有個頭痛腦熱的還要去找山寨的神醫。神醫很神,隨便上山上找點野草枯籐回來,很權威的樣子,蕭布衣也有些艷羨,只是看他熬成大大的一碗湯,眾人喝下去,時靈時不靈的時候,他也就打消了跟他學醫的念頭。 搞發明創造?好像小打小鬧還行,可是真的動真格,他就算有理論,也沒有實踐的工具。他倒想發明個電腦,爭取讓泱泱華夏成為世界上最早發明電腦的人,比你該死算個屁,中國早在千年前就已經發明出世界第一台電腦。這個創意想想就很激動,可是不要說什麼二級管三級管微電子集成工藝什麼的,就算是電,好像只能管雷公去借? 無奈的搖搖腦袋,不再多想,蕭布衣站了起來,走到大樹前,拔下那把鋼刀。 刀當然不是樹上長出來,而是他留在這裡。 這幾個月來,他遍閱山寨的群豪,發現他們也都會兩下子,可就算從他的眼光來看,那些人也不算高明。 他從別人身上學來幾招,又從蕭大鵬身上學點馬上功夫。可是他能夠做到什麼人馬合一,卻做不到人刀合一。 天天奔跑到山頂,劈出一千刀,這是他給自己定下的任務。 雖然不見有成效,可是他沒有別的辦法。 如今過了幾月,他刀法倒不見得高明,可是腿勁臂力都是有所長進,這讓他有些心安。 求人不如求己,這是他一貫的風格。 鋼刀在手,蕭布衣凝神靜氣,揮刀就砍,大樹轉瞬木屑橫飛。他一口氣砍了足足五百多刀,已經是大汗淋漓,手臂酸麻,卻不止歇。 他知道人體有個極限,突破即能有所長進,如若不成,就為限制。 等到砍了七百一十二刀的時候,他這才歇了口氣,那一刻只想倒地就睡,可喘息未定,還是堅持砍完千刀之數,這才作罷。 坐到地上,喘息不平,大汗淋漓,蕭布衣心中苦笑,自己如此功夫,算得上十足的笨功夫,可是笨功夫總比沒有功夫的要強。 等到下山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日頭從對面的山頭落下去,染紅了半邊天空。 蕭布衣心有所想,卻是不由自主的來到自己房前,推門進去的時候,還沒有多想,聽到女人的一聲驚呼,這才清醒過來,下意識的退後一步,關上了房門。 轉瞬醒悟過來,這是自己的房間,並沒有走錯。再次推開房門,聽不到驚叫,只看到那個女人躲閃在房間一角,驚惶的望著自己。 蕭布衣再次有種驚艷的感覺,女人衣著樸素,小袖高腰長裙,腰間一根絲帶束裹,盈盈一握。 長裙系到胸部以上,絲帶相系,更顯女子俏麗修長的身段。女人髮髻平雲重疊,膚白如玉,脖頸修長,雙眸黝黑發亮,有如黑漆一般,更加襯托出她美的動人心魄。 長裙雖然還算完整,卻是多有勾破,露出裡面淡青褻衣,蕭布衣不想多看,移開目光。 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君子,可是也不覺得自己是個小子。 他迫不及待的向眾人宣佈這是自己的女人,並非幾個月不近女色,色心大動,卻是多少出於保護的心理。 「你不用怕。」蕭布衣微笑道:「我是個好人。」 女人不語,望著蕭布衣的眼神很是古怪。 蕭布衣發現好人的概念並不成立,她親眼看到自己殺人如麻,這樣的人怎麼算是好人? 「你是哪裡人?」蕭布衣席地而坐,這也算入鄉隨俗,山上的人大多如此的習慣。 女人還是不發一眼,謹慎的望著蕭布衣。 蕭布衣心道,看起來你不是我的女人,而是我的敵人,「突厥人為何抓你?」 「他們抓人要理由嗎?」女人終於說了一句話,聲音柔軟,很是動聽。 蕭布衣覺得也是,突厥兵比他們馬匪還蠻橫,殺人抓人都不講理由。 「那你叫什麼名字,讓我有個稱呼?」蕭布衣又問。 「韓雪。」女人終於正式回答了蕭布衣一個問題。 「韓雪?很好聽的一個名字。」蕭布衣喃喃自語,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吃飯了嗎?」 他口氣隨便,甚至可以說是隨和,韓雪警惕的眼神終於有了些和緩。她的舉動很正常,雖然才脫虎口,可是又入狼窩,她一個弱女子實在做不了太多的事情。 聽不到韓雪的回答,卻聽到她肚子咕嚕的叫了聲,蕭布衣一笑,站起來推門而出,已經向山下走去。 第五節 要了我後請放了我 韓雪心中忐忑,本來以為蕭布衣進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的佔有她。 她知道自己命運早定,沒有想到蕭布衣沒有急色,反倒推門出去,雖然讓她更是不安,卻暫時放下了心事。 忍不住的推窗望過去,韓雪目光柔和了很多,這個人看起來雖然不是個好人,但是最少還像個男人。 關上窗子坐下來的時候,韓雪從懷中掏出半塊玉來,怔怔的望著,雙眼一閉,珠淚順著白玉般的臉頰落了下來。 等到睜開眼睛的時候,韓雪臉上已經有了堅毅的表情,喃喃自語道:「無論如何,我一定要逃出這裡。」 她沒有等了太久,房門一響,蕭布衣又推門走了進來。 韓雪慌忙把半塊玉藏了起來,蕭布衣施施然的走進來,手中提著一個籃子,微笑道:「看來你我的運氣不錯,山下的廚房還有飯菜。」 蕭布衣伸手掀開籃子上布蓋,一股香氣撲鼻而來,韓雪暫時忘記了逃走,竟然食指大動。 山寨的伙食看起來竟然很不錯。 她這一天是顛簸流離,出虎口,入狼窩,飯都沒有吃上一口,早就餓的不行。她被搶到山寨,又是不敢出門,只能惴惴的等待不可揣摩的命運,所有的人都是不同的面孔,一樣的猙獰,只有眼前的這個人,看起來讓她稍微有些心安。 只是看到他疾馳而來的勇猛,長弓一指的彪悍,韓雪做夢沒有想到這人沒有了弓箭,竟然溫文爾雅的讀書人一樣。 蕭布衣從靴筒拔出一把短刀,從籃子中拿出一條烤野豬的前腿,竟然還有熱氣,帶著濃郁的香氣。 伸手割下一塊肉來,遞給了韓雪,又從籃子中拿出一個鹽碟,遞給了韓雪,「沾點鹽好吃一些。」 韓雪有些感動,她向來見到的都是呼喝暴躁的男人,像蕭布衣這樣細心體貼倒是少見。接過鹽碟和肉塊,吃了幾口,竟然滋味鮮美,口齒留香,韓雪也是餓的狠了,一塊肉轉瞬已經吃的精光。 不等她求,蕭布衣已經又割了塊肉遞了過來,「慢慢吃,不著急」 韓雪心中一暖,突然想起了什麼,「我還不知道大爺的名字。」 「大爺?」蕭布衣愣了下,「他們都叫我蕭布衣,或者是少當家。」 「蕭布衣?」韓雪不知道蕭布衣的深意,喃喃念了幾遍,默默的吃肉。 二人都是無言,蕭布衣看著韓雪的側面,只覺得美不勝收,秀色可餐,倒是吃的不多。 韓雪吃了兩塊肉後,謝絕了蕭布衣的好意,只是坐在一旁地上的蓆子上,等到蕭布衣吃完,主動的起身收拾殘羹冷炙。 蕭布衣心道,看來古代女人比自己那時候的女人要勤快很多。韓雪收拾完碗筷,見到蕭布衣脫了靴子,心中一顫,起身打了盆水進來,放在蕭布衣腳下,彎腰下來,低低的聲音,「少當家,累了一天,我來服侍你洗浴。」 蕭布衣倒是有些不習慣,足浴他當然也做過,可是這麼漂亮的女人給他洗腳,還是讓他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古代雖然不方便,還是有古代好處的,蕭布衣心中歎息,以前忙忙碌碌,東奔西走,哪裡想到人生還有寧謐的時刻。 雙足浸入水中已經很是愜意,當韓雪輕舒玉腕,真的細心的幫蕭布衣洗起腳來的時候,蕭布衣舒服的簡直暈了過去。 蕭布衣不知道這個時代的女人是否人人都如此,只是覺得素手觸腳滑膩,溫柔一片,雖然沒有什麼按摩舒爽,卻也是妙不可言。 一股股女兒的幽香傳到鼻端,蕭布衣輕輕的歎息一聲,只覺得人生如此,已經別無他求。又覺得自己有些胸無大志,蕭布衣搖搖頭,睜開眼來,突然發現兩滴水珠落了下來,滴入水盆,蕩起不為人察覺的漣漪。 蕭布衣心中一顫,知道那是韓雪的眼淚,不明白她為什麼哭,如果她覺得委屈,為什麼還要主動為個男人洗腳? 等到韓雪抬起頭來的時候,臉上已經沒有了淚水,出去倒了水,韓雪壓低了聲音,「蕭爺,我們休息吧?」 蕭布衣從來沒有想到二人的進展竟然如此迅疾,按照他的想法,韓雪多半是抗拒為主,最不濟也是半推半就,沒有想到還是古代女人直接,大方,乾淨利索。 「那就休息?」蕭布衣反倒有些猶豫。 韓雪輕結羅裙,並未褪下,露出胸口一抹玉肌。蕭布衣眼珠子雖然沒有掉出來,卻也是不能移開目光。 看到蕭布衣的眼神,韓雪一咬牙,手抓羅裙跪了下來。 蕭布衣一愣,「你做什麼?」 「我只求蕭爺要了我之後,放了我,不然我死也不從。」韓雪斬釘截鐵,再不猶豫。 蕭布衣才升起的熱情頓時熄滅,搞不懂這女人的意思。 「求蕭爺成全。」韓雪輕咬貝齒,可誰都能看出她的決絕。 「為什麼?」蕭布衣徹底糊塗。 「因為我的族人等我去救命。」韓雪眼淚流淌了下來,「蕭爺,求求你可憐我,要了我後放了我。」 「哦。」蕭布衣應了一聲,有些恍然。看著韓雪的梨花帶雨,蕭布衣心中有些不忍,起身走到床前,躺了下來,「都累了,睡吧。」 他這個睡倒沒有其他的含義,人才一倒,鼾聲已經響了起來。 韓雪愣在那裡,反倒不明白蕭布衣的含義。 依照她的想法,想要安然無恙的走出這個山寨,那是絕無可能。既然如此,退而求其次的辦法就是,以自己的身體作為條件,求這個少當家放了自己。 可是這招也算是哀兵之計,誰也說不准蕭布衣是否守信,和韓雪春風一度後會不會更加不放她走,但是她除此之外,已經別無他法。 她卻沒有想到蕭布衣拒絕了她,並沒有藉機佔有她,這讓她第一次對蕭布衣有種複雜的感覺,他看起來不但是個男人,還是個真正的男人! 蕭布衣假寐的功夫,心中其實很不是滋味。除了豬,很少有誰能睡的這麼快,他承認自己剛才的確想要佔有韓雪,他不是柳下惠,可是他最少還是個人,他不會乘人之危! 做愛不就是做愛做的事,如果一方痛苦的來忍受,那他倒覺得和強姦沒有什麼兩樣。 他顯然不是那種人。 看到韓雪的淚水,他其實已經有些心軟,她用身體來換取自己的自由,無論如何,這已經不能讓他忽視,可是就這麼放了她,山寨的人會怎麼說,是否會覺得他瘋病發作? 感覺到韓雪的迷惘和喏喏,瞇縫著眼睛看她縮在角落,無力的坐在蓆子上,蕭布衣心中歎息,已經打定了主意。 一夜無話,韓雪感覺到陽光透過窗戶照在自己身上的時候,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卻發現身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蓋了一層棉被,不由一驚。 霍然扭頭,發現床上已經空空如也,蕭布衣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韓雪望著身上蓋著的棉被,不由狐疑不定,想到蕭布衣所做的一切,百感交集,竟然癡了。 第六節 名將 蕭布衣早早的起床,看到韓雪小貓一樣的蜷伏在地上蓆子一角。 她是過於勞累,抓著衣角保護自己的樣子,卻已經熟睡。她看起來其實什麼都不能保護,柔弱的和早春鮮花一樣,蕭布衣只要動動手,他就能佔有這個女人,不負責任。 清醒的韓雪嬌艷欲滴,熟睡的韓雪卻是清純柔弱,讓男人見到,不由想入非非。 終於還是控制住自己的念頭,蕭布衣不覺得自己偉大,只是他要恪守自己的準則。 輕輕的為韓雪蓋了被子,蕭布衣無聲無息的走出了木屋,呼吸點新鮮空氣,先去做了下早課,跑到山巔劈個一千刀再說。 雖然知道刀法肯定醜陋難看,可是最近揮刀砍出,倒也虎虎生風。蕭布衣樂此不疲,知道笨鳥先飛的道理。 現在多練一刀,將來有難的時候,說不定就會救自己一命。 下了山後,蕭布衣又是渾身是汗,走到山間溪水旁邊大略擦洗下,想到韓雪,嘴角浮出一絲微笑,暗想這個時候送桶清水過去,不知道韓雪會感謝他還是詆毀他? 山寨靠山環水,雖然沒有他那個時代的方便,卻也清新自然,別有一番風味。 洗浴完畢,仔細想了下,蕭布衣決定還是找他轉世的那個爹蕭大鵬商量一下,放了韓雪。 蕭布衣到了山寨,自然要遵循山寨的規矩,他搶先畫地為牢,把韓雪當作自己的私有財產,這不會有人反對。 但他雖然是少當家,放了女人畢竟不好擅自做主。這就和你不吃乾糧,但是也不能丟掉浪費一個道理。 才到聚義廳,一個人已經匆匆忙忙的衝了出來,差點撞在蕭布衣身上。 蕭布衣一把扶住,「胖槐,什麼事?」 「寨主正要找你。」胖槐有些驚喜,「布衣,起的這麼早,我們還在猶豫是否叫你。」 蕭布衣知道他們的曖昧之意,只能微笑,「日上三竿還早?」 「昨晚累不累?」胖槐壓低了聲音,一臉的壞笑。 蕭布衣抹把額頭上的汗珠,「你沒有看到我現在還是渾身是汗?」 胖槐肅然起敬,「少當家,雖然憋久了,但還是要保重身體,日子還長。」 蕭布衣佯怒捶了胖槐下,「多謝提醒。」 二人嘻嘻哈哈的走進了聚義廳,看到眾人都是臉色鄭重的望著自己,也收起了笑臉,「來晚了,見諒。」 山寨沒有些窮規矩,很多都是以商量為主。 「布衣,你來的正好。」眾人都是體諒的表情,二當家薛布仁更是熱情理解,「其實我們本來準備讓你休息幾天,可誰讓能者多勞呢。」 蕭布衣心道,還休息個屁,昨晚睡的再好不過。 「又準備出去打劫?」蕭布衣隨口問了句。 在座的除了蕭大鵬,薛布仁,還有焦作,石敢當,賴三等熟悉的面孔,莫風胖槐也在,基本算是山寨的老中青三代能夠說話的人都在這裡。 薛布仁拍拍蕭布衣的肩頭,「布衣就會開玩笑,我們商量一天,終於達成了統一,決定正式開始販馬。」 焦作石敢當也是點頭,「寨主和二當家說的不錯,我們既然是當了逃兵,無非是保命,的確沒有必要再捲入紛爭。」 蕭布衣倒是有些奇怪,搞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轉變的如此快捷。 薛布仁見到他的疑惑,幫他解開了這個懸疑,「布衣,昨晚的時候,山寨又回來一個打聽消息的人,聽說張須陀大敗知世郎王薄在山東,轉瞬擊潰翟讓在瓦崗,杜伏威也是被他逼的龜縮到江淮,休養生息,不敢露頭。大隋雖然烽煙四起,起義頻繁,不過大隋名將張須陀還在,想必起義軍還是不成氣候。既然如此,我們商量一下,還是安分守己,悶聲發財的好。」 「他們都是被張須陀一人帶軍打敗?」蕭布衣忍不住問。 「正是。」眾人這一刻都是臉色凝重,面有慼慼。 蕭布衣嚇了一跳,在他的記憶中,除了翟讓那個瓦崗的大當家外,杜伏威和知世郎王薄對他而言,都很陌生。 可是根據昨天焦作所言,王薄和杜伏威都排在翟讓前面,顯然在焦作心中,翟讓這時候位置只能排名第三。可就是這三個通天的人物,竟然都被張須陀擊敗,那張須陀豈非稱神? 「張須陀真的這麼厲害?」問話的是莫風,也有些不信。 蕭大鵬終於開口,「張須陀此人,謀略過人,兵法如神,最恐怖的就是武功奇高,有萬夫不擋之勇,且對手下向來有如兄弟,他的手下向來也是勇猛絕倫,以一當百。當年義軍首領裴長才和石子河率兵兩萬攻至歷城,張須陀來不及召集人馬,竟然只率五騎出戰。」 「他人馬哪裡去了?」這次問話的是蕭布衣。 心中卻想,張須陀猛是猛,難道勇而無謀,兵士不聽他的調遣? 「那時秋收農忙,兵士都在家裡忙於生計。」蕭大鵬笑道。 蕭布衣有些疑惑,不知道當兵還要種田,薛布仁卻接著解釋,「布衣,大隋現在是府兵制,兵士戰時出兵,閒時種田,不過當兵可以免除稅役,所以還是很多人喜歡當兵。張須陀愛兵如子,所以當時放任手下回家種田。裴長才和石子河就是抓住這個漏洞才會攻打歷城。」 蕭布衣點點頭,多少有些明白的樣子。 蕭大鵬卻是繼續道:「張須陀身陷重圍,殺的血流成河,卻如入無人之地,後來城中援兵一至,義軍瞬間土崩瓦解,張須陀高強之處可見一斑。你們以後見到此人,切莫招惹。」 本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眾人都是漢子,刀口上舔血,臉色都不會變一下,也很少服人,可是聽到張須陀三個字,竟然都是默然,蕭大鵬對張須陀甚為推崇,也沒有哪個表示不服! 蕭大鵬年紀雖然大了,可是膽子卻沒有小多少,他甚至可以獵虎伏豹,他能當上寨主,一方面是因為威望,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為勇猛。可就算這個人物提及張須陀來,也是慎重中帶有尊敬,敬畏帶有凜然。 蕭布衣聽及蕭大鵬的描述,悠然神往,心道辣塊媽媽,這可是真人真事,並非杜撰,張須陀和TND的諸葛亮有的一拼。人家諸葛亮是空城計,他倒是空城,計都不用。 望著眾人的凜然,蕭布衣心中沒有畏懼,只有好奇。陡然心中有了豪情,做人不能CNN,可是做人當做張須陀,威風八面,讓人敬仰。 目光掃向一旁的眾人,發現除了莫風和胖槐一臉茫然不信外,焦作和石敢當竟然也是肅然無語,臉露驚惶,不由更是嚮往見上張須陀一面。 「張須陀不關我們行事。」薛布仁終於打破了沉寂,「他現在陞官為齊郡通守,領河南道十二郡討捕大使,掌管河南道官員的陞遷,我們遠在馬邑,和他河水不犯井水。更何況我們現在不做馬賊,改行馬販,他倒應該鼓勵我們才對。」 眾人乾笑幾聲,都不覺得好笑。 蕭布衣卻是打破尷尬,「既然販馬,馬源出貨顯然都要打通。我想現在烽煙四起,出貨方面倒是不成問題,要考慮的只是馬源。」 薛布仁一拍大腿,滿是高興,「布衣就是聰明,一語道破關鍵所在。這幾個月來,我們才發現布衣竟然有養馬的天賦,如此一來,無疑解決個天大的難題……」 眾人都是點頭,深以為然。販馬聽起來簡單,可是真做起來,也有不小的難題,首先就是馬病一事,不知醫治那可是老本都虧進去。 蕭布衣大病一場後,山寨所有的馬匹倒是全部的精神抖擻,好像蕭布衣替它們病了一場。 他們當然不知道附身蕭布衣之人別的能耐不強,要說騎馬馴馬養馬挑選馬匹,那絕對是一等一的功夫。 蕭大鵬和薛布仁別的生意不做,單單選中的販馬,固然是從長遠考慮,可是蕭布衣的本事卻讓他們有了莫名的信心! 第七節 前景光明 望著眾人期許的目光,蕭布衣知道得拿出點本事出來,不然不要說年輕一代不服,就算焦作和石敢當這些人以後都有芥蒂。 無論做什麼,齊心最重要,不然只是內部消耗,就會讓你疲於奔命。 好在讓他取天下對他而言是個難題,可是讓他養馬,那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如果說是馬源,不問可知,」蕭布衣說道:「草原那面馬力強悍,不可多得。昨天搶回來的十幾匹戰馬雖然不起眼,可是已經比我們山寨的勝過一籌,現在只差去草原那面尋求馬種。如果有上好馬種,這裡三不管地帶,地勢開闊,大可以尋覓一處養馬谷地,自己繁衍馬匹,源源不絕,這才是長遠之道。」 「山寨不行嗎?」薛布仁問。 「不行。」蕭布衣搖頭,「此處退卻方便,卻是不好堅守,我們養馬是長遠之道,肯定要固守一處,不能輕易讓人來到。」 看到眾人都是面面相覷,蕭布衣有所不解,「怎麼,我說錯了什麼?」 薛布仁歎息一聲,「你沒有說錯,但是你說的比我們想的要遠很多,我和你爹只是考慮從突厥找到些部落疏通,然後買馬去中原買賣,可是你的打算好像更好。」 蕭布衣看到眾人有些崇拜的目光,不由好笑。他是個馬術師,可是涉獵的範圍相當廣泛,而且對馬這種人類最好的朋友有著深切的喜愛。所有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是輕車駕熟,反倒沒有從生意買賣的角度來考慮。 「買馬還要錢財,可是養馬只要經驗和草就行。」薛布仁越說越激動,「像布衣這樣的做法,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自己養馬的打算顯然更好。」 「不過自身養馬需要最少三年準備時間。」蕭布衣提醒道:「從母馬受孕到生出幼馬,可以征戰,至少要三年的時候,不過我們可以採用梯隊交叉繁殖的方法,三年後才會源源不絕的產出戰馬。所以如果從長遠打算的話,當然選擇適合養馬的場地,自己發展為主。不過要從近期考慮,要想打開市場和做出品牌……」 「打開市場什麼意思?」胖槐忍不住的問,「還有少當家,品牌又是什麼意思?」 眾人都在傾聽蕭布衣的分析,覺得大有道理,這個少當家不但打劫有一套,看起來養馬做生意也是頭頭是道。 在聽到他說市場品牌的時候,眾人其實都是有些茫然,想著他說話的含義。只有胖槐和莫風兩人跟著蕭布衣久了,知道少當家自從大病一場後,好像神仙做夢點醒一樣,不時的冒出點新鮮的詞語,難以理解。所以胖槐不恥上問,懶的多想,索性徑直問了出來。 蕭布衣這才想起,自己不知不覺的引用他那個時代的營銷語言,這裡可能有集市,也和市場差不多的本意,但是引申義卻是有很大的區別,至於什麼品牌,更是讓他們費解。到了隋代已經幾個月,他基本算是融入了這個社會,說話口氣,日長習慣也是盡量模仿,但是思維卻是根深蒂固,所以他說到興起的時候,還會時不時的會以他那個時代的口吻論述。 不過好在蕭大鵬只要他這個兒子,不管他這個兒子胡言亂語,寬容對待,倒讓他能有適應的機會。 認真想了下,蕭布衣這才想了一番措辭,「其實我們可以把需求戰馬的買家想像成一塊大餅,我們販馬的人就是吃餅的人,這個大餅就是所謂的市場。」 他說的簡單,這些人都是粗人,頻頻點頭,「原來如此。」 對於蕭布衣異樣,老子蕭大鵬其實有些擔憂,不然當初也不會請來驅鬼的道士。但是看到他言語正常,也就並不多想。寨主老子既然沒有什麼疑惑,其餘的人就算有什麼疑惑,也只會爛到肚子裡面。 「可是這大餅的份量畢竟有限。」蕭布衣盡量讓自己說的更加簡單明瞭,「吃餅的人卻是越來越多,我們當然不是第一個販馬,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販馬的人。眾所周知,如今朝廷包括中原義軍的馬匹來源有幾種,一種是外域貢馬,另外是俘獲的戰馬,另外兩種就是集市買賣,最後一種就是中原本地自養的馬匹。」 「少當家說眾所周知,你知道嗎?」胖槐忍不住的問莫風。 「鬼才知道。」莫風搖頭,「我只知道我們騎的馬有的是官馬,有的是搶來的。」 「那少當家怎麼說眾所周知?」胖槐凝思苦想,不得其法。 「那個眾多半是說他一個人的意思。」莫風只能如此解釋。 胖槐有些恍然,「原來如此,少當家說話就是與眾不同,發人深思。」 蕭布衣聽到二人的竊竊私語,不由的好笑。 按理說,他到了山寨幾個多月,不會知道這些事情,因為他除了打劫就是按照自己的方法練刀護身,又如何知道馬匹來源。 只是慶幸的是,他對歷史沒有太深的研究,卻對各個朝代的名馬來源有所涉獵,這才能說出這番見地。不過名馬雖然在史書上有所記載,但是販馬卻沒有什麼名人記載下來,自古以來,很多朝代都是重農輕商,隋代就是其中的一個,短命的來不及記載或者是不屑記載也是情理之中。 讓他汗顏的是,他這一番普通的歸納總結已經讓薛布仁連連點頭,「少當家足不出戶,卻能知曉天下大勢,實在算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其實以少當家的見識和本領,不必販馬,就算一爭天下我都覺得大有可為。」 眾人竟然都是點頭,蕭布衣卻有些頭痛,他若是不知道歷史,只是聽到薛布仁說的幾句話,再想到張須陀的威風八面,一時意氣心動,加入中原逐鹿也是大有可能。 可是來到這裡幾月,他已經明白雖然事在人為,卻是事不可為。以他這點淺薄的本領,混個溫飽倒是大有可能,貿然的加入反王的行列,當炮灰那是大有可能,因為他蕭布衣從未在史書出現過。 不再討論造反的問題,蕭布衣又回到老路,「貢馬是名馬,但是顯然只有王侯公卿才能乘坐,俘獲的戰馬卻是偶然為之,真正要搶吃這塊買家大餅的當然是互市買賣,還是中原官馬,當然我想,像我們一樣想要養馬為業的人,已經大有人在。」 眾人都是點頭,蕭布衣接下說道:「突厥人雖然凶殘,可是他們的馬種的確是傲視天下,如果要是獲取戰馬,他們當然是所有人的第一買家,我們要搶他們的生意,除了從價格交易方便的角度來考慮,還要爭取養出良馬名馬,這才能吸引別人的眼球,嗯,是注意。我們要不不做,要做就做最好的販馬人。到時候天下大亂,戰馬供不應求,我們不用求人,讓他們來求我們,那是大大的風光,何有顏面無存之說?」 蕭布衣一番言辭下來,就算是焦作都是怦然心動。大隋重農輕商,做買賣的向來都是低賤,他們本是官兵,突然轉行販馬,難免有些不算情願,可是聽到蕭布衣的慷慨陳詞,又覺得前景變的光明,大有可為! 第八節 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蕭大鵬聽到兒子的慷慨陳詞,撫髯微笑,老懷彌慰。 薛布仁本來以為自己苦口婆心的勸服眾人,已經大有功勞,聽到蕭布衣一番言辭,竟然讓眾人群情聳動,更是佩服,「少當家,本來我還想和寨主打理一切,既然你的主意高明,似乎成竹在胸,不如你來說說以後怎麼做。」 蕭布衣目光投向蕭大鵬,看到他緩緩點頭,不再推搪,「按照我剛才的分析,養馬切忌急功近利,我們要從長遠,中期,短期三個方面的發展來考慮。首先,賴三聯繫買家當然勢在必行。」 賴三點頭,應了一聲。 黑貓白貓,抓到耗子的就是好貓,雖然賴三老油條一個,可見到蕭布衣說的頭頭是道,面子上也算服他。 「其次,我們要尋找一處養馬的所在,這個地方必須偏僻,隱秘,常人難及,草嫩水美,地勢開闊,易於馳騁自然不消多說,」蕭布衣侃侃而談,意興飛揚,「易守難攻也是很重要一點。我想從今日開始,大伙都勞累些,四處開拔,尋找需要的場地。」 說到這裡的蕭布衣有些感喟,這個時代雖然落後,可實在有著太多未經開墾的土地,如果在他那個時代,找這種地方並不容易,可是到了這裡,並非難事! 眾人連連點頭,靜靜傾聽。 「再次,我們要去草原尋找優秀的馬種,順便收購適齡馬匹,暫時應付眼下的局面。」蕭布衣當仁不讓,「選馬肯定我去,只是突厥兵凶狠殘忍……」 「這個布衣不用擔心。」薛布仁顯然也有過研究,「如今突厥分為東西兩塊,以遊牧為主,和我們打交道的是東突厥。他們居無定所,中間夾雜眾多部落,卻是貌合神離。中原到草原販馬的人不少,危險當然也有,不過只要和當地的部落酋長打好交道,應該大有可為。我和寨主商量,準備找些這方面的人手,最好是本地人來試探路線。」 「既然如此,我們還等什麼。」蕭布衣笑了起來,「那我們兵分三路,賴三尋找買家,我和莫風胖槐他們尋找牧場,就由幾位當家先聯繫突厥方面,各位意下如何?」 眾人都是點頭,認為蕭布衣建議大為合理。 蕭布衣走出聚義廳的時候,見到蕭大鵬跟在身後,放緩了腳步,見到他猶猶豫豫,索性站住等候。 「布衣。」蕭大鵬乾咳一聲走了過來,「養馬是重要,可是為父老了,也想抱個孫子。」 蕭布衣為人不笨,可也半晌才明白蕭大鵬的意思,這才想起自己本來是想和父親商量一下,要讓山寨放了韓雪,只是沒有想到父親這麼的迫不及待,如此一來,反倒讓他不好說什麼。 「聽莫風說,你的房間昨晚沒有什麼動靜?」蕭大鵬看到蕭布衣臉上發熱,重重的拍拍蕭布衣的肩頭,「是否女人不聽話?」 「她很聽話。」蕭布衣只能順著蕭大鵬的意思,恨不得掐死莫風。 「哦。」蕭大鵬笑笑,「我知道你肯定覺得為父管的有點寬,只是聽說女人長的還不錯,如今在山寨,女人真的比好馬要少,你要好好看管才好。」 「多謝老爹。」蕭布衣有些鬱悶,知道老爹點醒自己什麼。 自己本來應該入鄉隨俗,昨晚表現看來斯文的不像土匪,而像狀元。 老爹晚上顯然不放心他這個兒子,這才找人聽房,僧多肉少,好不容易有了個好女人,老寨主當然希望兒子不要錯過,能馬上生個孫子下來那是更好。 望著蕭布衣遠去的背景,蕭大鵬目光轉動,不知道想著什麼。 等到回轉身來的時候,發現薛布仁就在身後,蕭大鵬嚇了一跳,「薛老弟,你怎麼和鬼一樣?」 「大哥難道不覺得布衣改變了很多?」薛布仁倒是開門見山。 蕭大鵬摸摸鬍子,臉上露出寬慰的笑容,「是祖上庇佑,這才讓布衣轉危為安。薛老弟,你覺得今天布衣說的怎麼樣,我本來也是心中沒底,聽這小子一說,倒覺得大有可為,布衣突然會養馬,這肯定也是祖上的意思。」 「布衣說的頭頭是道,單論販馬,那是沒有任何問題。」薛布仁聽起來話中有話。 蕭大鵬果然皺了下眉頭,「薛老弟你想說什麼?」 薛布仁歎息一口氣,「大哥,布衣要是渾渾噩噩,我也絕對不會舊事重提。可是他大病一場後,換個人一樣。你說蕭家祖上庇佑,我卻覺得是蕭家祖上顯靈,想讓蕭家重振旗鼓,這才假手布衣……」 「不要說了。」蕭大鵬低聲說了句,四下望了一眼,有些謹慎。 「事隔多年,大哥還是如此謹慎,其實焦作他們說的未嘗不是道理……」薛布仁顯然不肯放棄。 蕭大鵬的大手已經重重的拍在薛布仁的肩頭,「薛老弟,你當然知道我給兒子起名布衣是什麼意思!」 薛布仁一愣,半晌才道:「我知道大哥只想讓布衣這孩子做個平常人,這才起名布衣。」 「你說的不錯。」蕭大鵬歎息一聲,「就算貴為王侯,又能如何?還不是伴君伴虎,朝不保夕!薛老弟,我知道你志向遠大,屈居在山寨有些不甘,你若想走,我絕不留你,可是蕭家的事情,我不想再提。」 「大哥……」薛布仁叫了一聲,見到蕭大鵬臉色決絕,只好道:「大哥言重了,布衣若是想取天下,我定當竭盡全力,可布衣若是販馬,我也不說二話。」 「如此最好。」蕭大鵬望了一眼四周,這才吩咐道:「薛老弟,以後這件事情提也不要再提,尤其是在布衣的面前。」 薛布仁緩緩點頭,臉上卻有了一絲無奈。 蕭布衣回轉木屋後,見到韓雪坐在床上,蹙眉沉思,那股憂慮竟然別有風味。 蕭布衣不能否認韓雪長的的確不錯,比起他那個時代的美女,更勝在天然典雅。 看她玉容不展,輕蹙蛾眉,蕭布衣有些替她發愁,這倒是真應了一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賊,只是這位成為壓寨夫人倒是迫不得已。 韓雪抬頭望見是他,低低的說了一聲,「少當家。」 「對了,你是哪裡人,你說的什麼族人又是怎麼回事?」蕭布衣突然想到昨天韓雪所說的族人,難道她竟然也算突厥人? 韓雪心中湧起一絲希望,昨晚她只是略微提及,看到蕭布衣毫不起勁,也沒有細說。今日蕭布衣提起,難道事情有了轉機? 「少當家,我其實不是中原人。」韓雪左思右想,終於決定實情相告。 「哦,聽你說話倒是聽不出。」蕭布衣有些詫異,因為從韓雪的衣著看起來,和他們沒有什麼兩樣。 這裡民間說話倒是隨意,沒有太多的之乎者也,來到幾個月,蕭布衣的融入倒是不成問題,但是據他所知,突厥人的語言好像和這裡完全不同。 「其實我只能算是半個突厥人。」韓雪臉上一絲傷感,「當初文帝在位,啟民可汗也在世的時候,可汗時常入朝進貢稱臣,遷居京城居住的突厥人也不在少數。我父輩因為仰慕華夏文化,娶了中原的女人,又最早的遷居西京,所以我說話和你們沒什麼兩樣。」 第九節 下蛋的母雞 韓雪傷感起來,也是別有韻味,她本來就是個美女,蹙眉惶惶顯然惹人戀愛,要是東施捧心,估計早就拳頭棒子一塊過來。 「那你現在怎麼回事?」蕭布衣欲言又止。 韓雪臉上露出悲憤,「啟民可汗在世的時候,處事柔和,雖然對大隋天子稱臣進貢,可是突厥內反倒和睦相處,相安無事……」 「但自從幾年前啟民可汗過世,他兒子始畢可汗即位,逐漸的露出狼子野心。始畢可汗本來是個雄心勃勃的人,想要一統突厥,更是因為如今聖上好大喜功,窮兵黷武,再加上聖上三征高麗不成,民不聊生,多有積怨,讓他起了輕視之意……」 「始畢可汗因為輕視大隋,所以時刻想著南下入侵,突厥本來各部落相安無事,他卻縱容彼此侵並鬥狠,我族人向來勢弱,如今更是苟且殘喘!我人在西京,牽掛族人,這才準備回轉族裡,沒有想到才出馬邑不遠,因為穿著是中原女子的緣故,所以被突厥人抓個正著,我本來帶有老奴,可是被他們不由分說的殺死……」 「我被他們抓住,因為會突厥語,所以謊稱認識一個部落的酋長,他們這才猶豫不定,要帶我去求證。可如果不是你們,此刻我恐怕成為他們的妻妾奴僕……」 蕭布衣聽著這裡面的關係錯綜複雜,大為頭痛,只知道原來突厥的大首領和大隋交好,現在繼任的大首領看不起楊廣,突厥部落不停的內鬥,這個韓雪是抱著大無畏的精神回來拯救族人。 突然想到個問題,蕭布衣忍不住的問了出來,「你不過是個女流之輩,手無縛雞之力,還沒有到了部落,已經兩次被抓,你又有什麼能耐拯救族人?」 韓雪臉上湧起一絲紅暈,垂下頭來,並不言語。 蕭布衣望了她半晌,若有所悟,喃喃道:「女人最厲害的本錢其實就是本身,你貌美如花,體態端莊,想必已經準備以身做餌,攀上一顆大樹,然後聯合大樹,振興部落?」 韓雪螓首微顫,難以置信的抬起頭來,「都說中原人傑地靈,權謀遠非異域人可比,我在西京的時候,已是大為讚歎,可是沒想到……」 她想說什麼,終於忍住,蕭布衣卻已經接了下去,「你沒有想到就算邊陲不起眼地方的一個土匪,竟然也有腦子?」 韓雪想說的正是這個,聽到蕭布衣聞絃琴知雅意,有些詫異的望了他一眼。 「不是有腦子,而是聰穎過人。」韓雪真心道:「我知道哪裡都有好人,也有惡人,當初我被他們抓住的時候,只想一死了之。蕭爺,可是我沒有想到會能碰上你。被你們挾持到山寨的時候,我真的忐忑難安,可是昨夜你,」說到這裡的韓雪面色潮紅,情雖未動,卻已經真心真意,「我知道你是好人,可我不敢奢望讓你就這樣放我,我只求你要了我之後,然後讓我回去再拯救族人。」 蕭布衣聽韓雪的口氣,就知道她在族內有些威望,心中一動,「你好像在族中有些威信?」 韓雪心中一凜,察覺到自己說的有些太多。 本來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尋常的小賊,韓雪絕對不會透漏自己的身份。可憑借女人的直覺和一日的相處,她認定蕭布衣不是常人。 她族內危機重重,她回轉心切,這才孤注一擲,說出實情希望博得蕭布衣的同情,可是看到他若有期冀的樣子,反倒讓她有些後悔透露真相。 如果蕭布衣認為她韓雪是奇貨可居,獅子開口,那自己非但不能回轉族裡,恐怕還會憑添麻煩? 「你們是哪個部落?」 蕭布衣其實沒有想的韓雪那麼多,他只是覺得山寨如今還是兩眼摸黑。蕭大鵬和薛布仁雖然說是去打通馬源通道,可是從他們猶豫的眼神就能夠看出來,他們心裡沒底。 眼下有這個土生土長的突厥人不知道利用,那可真是土鱉。 看到韓雪有些猶豫懷疑的目光,並不回答,蕭布衣突然醒悟,微笑道:「你應該知道,你是我的戰利品,如果你們草原碰到這種情況,肯定也不會平白放手?」 韓雪輕咬貝齒,臉色蒼白,「那少當家的意思是?」 「我們最近想販馬,」蕭布衣徑直說明用意,「如果你們在馬源的地方幫助我們,我倒可以考慮和我爹說一聲,或許可以送你回去。」 韓雪眼前一亮,「當然可以。」 「不過事情急不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蕭布衣苦笑道:「你要想順利的回去,首先要和我做出戲。」 「做什麼戲?」韓雪有些茫然。 「昨天太過安靜些。」蕭布衣望著眼前這個美人,想著就要飛走,沒時間交流感情,也有些遺憾。 可他怎麼說也是個現代人,知道你情我願的重要性,強迫人家上床,逼良為娼,他最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我老爹總覺得你好像不服管教,對你多有戒備。如果你要跟隨我去草原尋找馬源,藉機回轉族內,首先要滿足兩個條件。」 「哪兩個條件?」韓雪面色潮紅,一顆心砰砰大跳。 「第一,你要證明自己有用,可以幫上手,第二呢,我想你也應該明白。」 「明白什麼?」韓雪漲紅了臉,隱約想到了什麼。 蕭布衣卻是出乎不易的伸手掐了下她的大腿,韓雪猝不及防,大叫了一聲。 蕭布衣這下掐的並不算痛,但是太過突然和直接,韓雪心中惶惶,以為他要侵犯自己,霍然站起。 「這樣就對了,」蕭布衣笑了起來,「你要記得,不會下蛋的母雞和不會打鳴的公雞,都是被宰的對象,你要是想要早日回去,會叫那是必須的本事。」 韓雪不知道還有這種事情,不由心中忐忑,哭笑不得。 接下來的幾天,蕭布衣帶著胖槐和莫風,還有一幫兄弟四面出擊,尋找優良的牧場。 其實在這個地方,草肥水美的地方倒是比比皆是,可是要找到易守難攻的牧場,倒不是容易的事情。 不過蕭布衣並不放棄和輕易放寬條件。 他知道挑選牧場雖然算不上一輩子的事情,卻是極為重要,如今亂世,他可不想費盡心血壯大的牧場卻為他人作嫁。 胖槐和莫風都在他身後竊竊私語,一臉壞笑。 蕭布衣已經放馬向西馳騁了一天,這裡已經算是突厥人經常出沒的地域,頻起爭端,所以人際荒蕪,就算遊牧的人都少見。 他的馬非神品,在他眼中甚至良品都是算不上,可是經過他的調教,已經算是山寨不錯的馬匹。 莫風和胖槐都是選了搶來的馬匹當坐騎,馬力本來不弱蕭布衣的坐騎,可是蕭布衣放馬來跑,二人竟然追趕的頗為吃力。 蕭布衣有張有弛的馳馬,節省馬力,從早到晚向西卻也跑出了二百多里,只是眉頭微皺,顯然還是一無所獲。 第十節 羅馬也是一種馬 遠方群山巍峨,連綿一片,頗為廣博壯闊,天邊紅霞落日,給黛綠的群山染上一層淡紅的衣裳。 蕭布衣一眼望過去,心中讚歎不已,突然覺得天地之大,人類渺小,人群的爭鬥實在沒有太多意義。 他對這裡地勢並不熟悉,終於勒馬緩行,目光望向莫風和胖槐二人,有所期待的問,「這裡你們來過沒有?」 看到二人望向自己的眼神,蕭布衣就知道問道於盲,沒有想到胖槐卻是大聲道:「我知道這是哪裡!」 「這是哪裡?」蕭布衣頗為意外。 「這想必就是東突厥的於都今山。」胖槐洋洋自得。 「放屁,這裡還沒有出了長城,怎麼會到於都今山?」莫風滿是不屑。 蕭布衣也想拿鞭子抽他,「這如果是於都今山,那我們今晚不如就去突厥牙帳拜會下始畢可汗?」 大家都笑了起來,突厥東西有兩大牙帳,都是大汗居住的地方,相當於如今皇上居住的東都洛陽或者是西京長安。 西突厥此時的牙帳是在龜茲,北河一線,東突厥的大汗的牙帳就在於都今山附近。 眾人雖然縱馬疾馳了二百來里,可是畢竟沒有到了黃河,也還未見到長城出塞,距離於都今山顯然還有遙遠的距離。 這裡長城一線是從榆林到紫河,他們這刻是並行西行,不可能到了長城外遙遠的於都今山。 胖槐是在開玩笑,蕭布衣亦是如此。 胖槐搔頭只是笑,「少當家,你問我們可算是緣木求魚,要是中原,或許我們還知道一二,最近幾年,這裡已經是我們西進最遠的距離。」 「天要晚了。」莫風抬頭看天,「布衣,今晚恐怕回不去了。」 「那就再往前走走。」蕭布衣不想放棄,如果此刻回去,顯然半途而廢,方圓百里他已經找遍,沒有他認為理想的牧場。 蕭布衣執著前行,眾人都是搖頭,知道這個少當家好說話,卻是牛脾氣,他認定的事情,別人很難改變。 眾人馬蹄再起,驚起不少雉雞野兔,蕭布衣伸手摘弓,『崩』的一聲,一隻跳起的雉雞已被貫穿脖頸,落在地上。 眾人一愣,轉瞬明白蕭布衣的用意,他這時候打獵,用意就是準備晚飯,想要在附近過夜。 不等胖槐拍蕭布衣的馬屁,眾人弓箭已經嗖嗖的射出。 轉瞬的功夫,幾人已經射殺了三四隻兔子,七八隻山雞。 除了胖槐和莫風外,蕭布衣還帶來四個山寨的兄弟,都是年輕人,箭法不弱。 一個大眼濃眉的叫做周慕儒,四肢發達,更兼得胸肌健壯無比,往往被莫風使壞稱作母乳。另外一個人瘦如箭,腦袋倒是和箭頭一樣,頗為不小,眾人索性稱他是箭頭,到現在蕭布衣還不知道他的大名是什麼。 另外兩個長相平常,都屬於扔到人堆中找不到類型,一個叫做楊得志,總是鬱鬱寡歡不得志的樣子,耳力奇佳,出行必備,上次打劫的時候,第一個聽到肥羊的行蹤。另外一個叫做阿銹,看起來營養不良,臉色如同鐵銹一般。 花有別樣紅,人與人不同,七人長相各異,可是無一例外的都是使用弓箭好手,雖然都做不到蕭布衣那麼神准隨意,好像閉著眼睛都能射中獵物,射殺兔子雉雞倒是不在話下。 眾人翻身下馬,把獵物撿起掛在馬鞍上,繼續前行。 日頭被山峰遮擋的時候,眾人來到了山腳。望著巍峨的高山,眾人都是面面相覷,心道難道要翻山越嶺的過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牧場? 蕭布衣卻是目光如電,認真的找尋,發現一條羊徑小路通向山裡,拍馬竟然向山裡行去。 地勢開始變化,由重重綠波變成了墨山褐石,曲徑通幽,竟然無窮無盡。 雖然行了很遠,地勢卻並非高起,這讓蕭布衣多少有些信心。 沿路危巖陡峭,劍刃般的屹立,鬼斧神工。眾人慢慢進入一條長峽之中,竟然只能容一人一騎通過。 別人倒是沒什麼,胖槐又是忍不住的嘀咕,「莫風,這條路到底通向哪裡?」 莫風也是惴惴,「鬼才知道。」 莫風才說有鬼,峽谷中突然幽風吹起,隱有嗚咽,天色漸暗,山谷中更是早早的朦朧一片,望過去有些淒迷。 蕭布衣突然勒馬止步,眾人都是一凜,低聲問道:「少當家,怎麼了?」 蕭布衣臉色竟有喜意,「你們聽?」 「聽什麼?」眾人都問。 蕭布衣歎氣,「其實你們應該多用用耳朵,少用用嘴才對,上帝給了我們兩個耳朵,一張嘴,就是讓我們少說多聽。」 「上帝是誰,這麼厲害?我的耳朵和嘴只知道是爹媽給的。」胖槐倒是有疑必問。 蕭布衣哭笑不得,「那上帝就是你爹。」 「原來如此。」胖槐恍然大悟。 楊得志抑鬱的無動於衷,箭頭卻是目光一動,「有水聲。」 眾人來了精神,優良牧場的水源不可或缺,水聲代表不了有牧場所在,卻最少有了希望。雖然天色將晚,卻還是跟著蕭布衣拍馬前行。 長峽已盡,水聲更隆。 等到眾人出了峽谷,只聽到有如驚濤拍岸的巨響,舉目前望,不由都是愣在那裡,目光中卻有了激賞之意。 就算是胖槐都是長大了嘴巴,不能合攏。 前方豁然開朗,不遠山崖處一條瀑布滾滾垂下,有如白龍入海,激起浪花朵朵,水霧瀰漫。 山風一過,水氣送爽,週身舒暢。 白龍般的瀑布衝下來後,盤踞起來,形成一個綠波凝碧的大湖,大湖方圓甚廣,水位不變,想必有洩水的地方。 除了垂直瀑布之下數丈的位置湖水激盪,再遠的位置竟然平如銅鏡,山寨也有個大湖,卻沒有如此動人心魄的瀑布! 「世外桃源不過如此。」蕭布衣舉目環望,覺得此地不宜養馬,卻適合隱居。 湖畔旁都是不知名的野花爛漫,綠草清幽,怪不得水氣涼意中隱有幽香。 蕭布衣翻身下馬,牽到湖邊飲水,人卻四處走動,看到除來處一條長峽外,遠處都像懸崖峭壁,再沒有出路。 盤膝找個干地坐了下來,蕭布衣笑道:「雖然沒有找到牧場,此處勝過世外桃源,休息一晚再做打算,大家奔波勞碌一天,太過辛苦。」 眾人看到他有些失望,還在體諒大伙,都是感動,紛紛勸慰道:「少當家,不用著急,大伙這些年都過去了,也不急於這幾天,慢慢來,總有的找到好地方的時候。」 「少當家,你不也說過,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我們這個牧場肯定也不是幾天就能找到的。」胖槐也在寬慰蕭布衣。 阿銹澀澀問道:「羅馬是什麼馬?為什麼是建不是養?」 胖槐撓撓頭,「少當家說是很大的一種馬,和東都差不多。」 「放屁。」莫風罵道:「天下哪有那麼大的馬。」轉瞬覺得有些不妥,望向蕭布衣道:「少當家,我不是說你放屁,我是說胖槐。」 十一節 長在山壁裡面的羊 眾兄弟嬉笑怒罵,蕭布衣曬然一笑,也不再解釋羅馬是個城市,現在或許還在不停的毀壞和修建中。起身上馬鞍上摘下竹筒雉雞,把竹筒先灌滿了清水。 眾人相望一笑,紛紛起身。 少當家聰明非常,最難得的就是以身作則,從不擺少當家的架子,就算做飯的時候,都是親自動手,並不吩咐。 眾人服他,一來是他是少當家,更因為他對眾人也如兄弟一般。 蕭布衣拔出靴子內的匕首,把幾隻雉雞開膛破肚,到湖邊清洗乾淨,胖槐莫風提著幾隻兔子過來幫手。阿銹卻是靈活的爬到不遠處的大樹上,砍下中意的樹枝,收集枯籐動手綁紮木架,周慕儒,箭頭,楊得志三人也不閒著,一人去放馬,另外兩人卻是收集枯枝幹草。 眾人都是早已習慣露宿野炊的生活,齊齊的動了起來,有條不紊。 蕭布衣又清理完野兔的內臟,遞給胖槐和莫風。 「少當家,其實這些我們做就好。」莫風說著動手,卻只是上下嘴唇碰碰。 「你做?」胖槐深表懷疑,「我只怕吃出屎來。」 大伙爆笑,蕭布衣也是忍不住的笑,手上不停,挖出湖邊的濕泥,糊在雉雞上面,雉雞雖然開膛,卻沒有脫毛。 那面的阿銹已經架好支架,在一塊地上挖了個坑。 二人相視而望,默契一笑。 蕭布衣把糊上泥巴的雉雞丟到坑中,阿銹沉默的把坑填上,堆上收集來的枯枝幹草,取出火石,打了幾下,點燃乾草,架上支架。 那面的胖槐莫風二人已經串好兔子,放到支架上烘烤。 眾人不時調侃,其樂融融。 等到兔子烤的焦黃滴油的時候,香氣濃郁,眾人都是不由嚥下口水。 阿銹卻是不聲不響的移開火堆,眾人再挖開剛才埋雉雞的地方,取出已經烤的有如硬殼的泥巴土雞來,蕭布衣隨手拿了塊石頭來,重重一敲,硬殼裂開,雉雞的羽毛竟然自然脫落,白肉一現,香氣撲鼻而來。 蕭布衣本身就是獨立性極強,當初就是走南闖北,天做被,地當床,來到這裡更是學習很多野外求生的本領。 這裡哪個人都不是廚子,可是要被扔到密林荒漠,也絕對不會餓死,區別的只是做飯手藝熟練高低的問題。 眾人都是流著口水,各取所需,等到飯飽之後,胖槐舒服的靠在一顆矮樹旁,打著飽嗝,「還打劫販馬做什麼,天天像這樣,不用勞苦,豈不快哉。」 莫風也是四下環望,「這個地方真他娘的不錯,我以為山寨就已經不錯,沒有想到還是井底之蛙,不過要是再來幾個女人,那就是完美無缺,箭頭,你說是不是?」 箭頭細嚼慢咽口中的食物,極為珍惜的樣子,莫風看了只能轉頭,「這小子每次吃飯好像都是餓死鬼一樣的仔細,我看著都怕。」 箭頭咧嘴一笑,也不搭話。 莫風又望向楊得志,「得志,你倒是放個屁呀,我今日就沒有……」 他話音未落,『噗嗤』一聲響,眾人一愣,轉瞬霍然站起。 楊得志還是很抑鬱的樣子,眾人卻比他還要抑鬱,因為只覺得一股怪味傳了過來。 「好小子,你真的放屁呀。」莫風這才醒悟過來。 眾人作鳥獸散,莫風走開了兩步,一把拉住了阿銹,「阿銹,如果說你在這裡遇到個女人,天仙一樣,你第一句話是什麼?」 阿銹打了個哈欠,「很晚了,我們睡吧。」 莫風沒有想到阿銹比自己還色,只能苦笑鬆手,喃喃道:「的確,就算是神仙,也得睡覺。」 女人並沒有出現,莫風抓住了最後一個稻草,「母乳,今晚會下雨嗎?」 蕭布衣竟然也望向了周慕儒,眼中也有詢問的意思。眾人雖然是馬匪,但都有點絕活,周慕儒箭法一般,武功一般,但是最厲害的竟然是看天色,他預測天氣簡直比蕭布衣當代的天氣預告還要準確,蕭布衣後來一打聽,原來他祖輩都是種田出身,不由暗叫慚愧。 周慕儒皺下眉頭,「莫風,拜託你以後叫我小周或者周慕儒好不好?」 「好的,知道了,母乳。」莫風應了一句。 周慕儒看起來想把莫風如同野雞一樣,糊上泥巴包起來埋到地下,看了蕭布衣一眼,轉頭看天。 只是看了片刻的功夫,周慕儒乾淨利索道:「晴天。」 眾人都是放下了心事,不找角落背風的地方,隨便撲點雜草在湖邊臥倒,也是勞累的原因,不久紛紛酣然入睡。 蕭布衣卻是抬頭望著星空,聽著耳邊的水聲隆隆,一時間心潮起伏,難以入睡。此刻的星空和千年後沒有太大的區別,卻也有很大的區別。 最少現在看起來,天空更加清朗清澈,也卻更難揣摩。韓雪一個人在山寨應該沒有問題,自從她開始叫了起來,山寨的人對她也親善不少,蕭大鵬嘴上不說,嘴邊的笑容卻從來沒有消失過。 可自己呢,蕭布衣嘴角一絲澀然的笑,轉瞬又想,不說別的,單是這裡的馬就比千年後優秀太多,自己尋覓了數年,就要找傳說中的汗血寶馬,不知道來到這裡能不能實現? 一想到如果找到牧場,很快就要到了草原,去尋覓只有翻書才能見到的白蹄烏,颯露紫,蕭布衣又是一陣激動。 如此翻來覆去,聽著隆隆的水聲,天色濛濛的時候,這才睡去。等到日光照到臉上,突然聽到莫風大呼小叫的聲音,「布衣,快起來。」 「什麼事?」蕭布衣翻身坐起。 「他們在那裡打賭。」莫風興沖沖道。 「誰在打賭,打什麼賭?」蕭布衣一怔。 「他們賭石壁中長了只羚羊。」莫風大聲道。 蕭布衣一怔,「從植物學的角度來說,這不太可能。」 「從動物學角度來說也不可能!」莫風顯然習慣了蕭布衣古靈精怪的口氣,也多少知道什麼是植物學,「他們現在吵的不可開交,你過去勸勸。」 「你怎麼不勸?」蕭布衣嘟囔著起身,揉了下惺忪的睡眼。 「我怎麼會勸,」莫風皮笑肉不笑的說,「雖然從什麼學角度來說,羚羊都是應該在山坡,而不可能長在山壁裡,但我相信得志的聽力,所以我還押了兩串錢,賭楊得志贏。」 看到蕭布衣目瞪口呆的望著自己,莫風低笑,「少當家,我是不是很無恥。」 「你不是很無恥。」蕭布衣給這場對話加了個註腳,「你是相當的無恥!」 蕭布衣繞著湖邊向對面山壁走過去的時候,才發現清晨谷中的景色更是美不勝收。 尤其是飛流直下的瀑布,轟轟隆隆,蔚為壯觀。 昨晚黃昏看時,雖然覺得很美,卻沒有今晨的別有風味,驚心動魄。 不過他無暇欣賞美景,等到走到楊得志和胖槐的時候,才發現胖槐臉紅脖子粗,看起來胖了一號,楊得志臉上只有抑鬱,沒有別的表情。 箭頭和阿銹優哉悠哉的看戲,周慕儒看到蕭布衣走了過來,大聲道:「少當家來了,這下有結論了。」 蕭布衣看到周慕儒的興高采烈,忍不住問道:「你也賭了?」 「嗯,我也賭了兩串錢,賭胖槐贏,少當家你說說,羊怎麼會長在山壁裡面,這不和魚長在樹上一樣可笑?」 「你還別說,我真的見過魚長在樹上。」莫風一旁接道。 周慕儒一下子脖子也變粗了,「莫風,你不要騙死人不償命,我家祖輩都耕田,從來沒有見過魚長在樹上!」 「母乳,你耕田是耕田,又不是種樹。」莫風大笑了起來,「我可一點沒有騙你,那時候我住在河內,也就是在黃河邊上,有一天也不知道天老爺是瞎了眼睛還是開了眼睛,吹了好大的一股風。那股風掠過了黃河,捲起了河水,然後衝到我們村莊上空,然後辟里啪啦的下起魚來,然後就有很多魚掉在樹上,你說這算不算魚長在樹上?」 十二節 絕佳的牧場 莫風說的有模有樣,山壁中的羊和樹上的魚倒有得一拼。 可是誰也不能否認,他說的有些道理。 「鬼扯。」周慕儒嘀咕了一句,卻不再說什麼。 「母乳,我知道你雖然嘴裡還說著不信,其實還是很崇拜我。」莫風洋洋得意。 「瘋子,麻煩你以後叫我周慕儒。」周慕儒真很發愁老爹給起的這個名字,別人叫著還覺不得什麼,可是這個莫風叫出來,只讓他想把隔夜飯吐出來。 「知道了,母乳。」莫風隨口應了一句,看到周慕儒握緊了拳頭,好像憤怒的老牛一樣,終於岔開了話題,「布衣,得志說山壁裡面有羊,胖槐不信,所以他們賭一弔錢。我呢,也湊點興趣,加了兩串錢賭得志贏。母乳不信,所以和我賭,兩串錢賭胖槐贏,就是這麼回事,大家賭注雖然下了,可是他們證明不了沒羊,我們也證明不了有羊,所以才找你來。」 「怎麼證明沒羊。」胖槐臉色漲紅,「我們眼睛看不到還不能證明?」 「眼睛看不到當然不能證明。」莫風倒是振振有詞,「我們賭的是山壁裡面有羊,可是沒有賭山壁上面有羊,你要證明沒羊,先給我劈開山壁再說。」 胖槐和周慕儒都是一愣,這才知道莫風的狡詐,原來這賭局他是有贏無輸,怪不得這麼有把握,誰有能力去劈開山壁? 蕭布衣不理會望向了阿銹和箭頭,「你們沒有賭?」 二人搖頭,蕭布衣有些欣慰,「你們還算不錯,要知道酒色財氣賭,哪樣都是……」 「他們不賭,只是因為他們要做證人。」莫風不滿道:「賭金一成要送給他們。」 蕭布衣愕然,哭笑不得,箭頭終於笑道:「反正我們沒錢,賺點小錢也好。」 蕭布衣其實也沒有那麼大義凜然,反倒想起自己的學生時代,心中一陣溫暖。 這些人都是熱血的漢子,小打小鬧而已,並非真的要賭。一串錢是十文,十串是一吊,所以一吊也就是一百錢。一文錢將就吃頓早飯,一弔錢如果節省使用,一個月勉強吃飯度日而已,自己那時候,不也經常和朋友賭飯? 他聽到眾人的解釋,已經緩步的走向了石壁,突然心中一動,露出了一絲笑容。 因為他的確聽到了一聲羚羊的叫聲,就是從石壁的那個方向傳來,但是很微弱,如果不是他用心傾聽,多半無法察覺。 事實也是如此,胖槐和周慕儒還是一臉茫然,楊得志見到蕭布衣的笑容,眼中也有了笑意。 蕭布衣這一刻他已經明白了所有了一切,石壁中當然不可能長羚羊,但是山那面卻可能有。 他知道大自然的奇妙,也知道石壁看起來堅韌無比,卻有可能是中空。 因為他知道雲南貴州一帶的喀斯特地形就是如此。 楊得志別的地方或許並不出眾,在眾人中卻以耳力稱雄,他甚至貼在地上,就能聽出幾里外有沒有兔子山雞! 很明顯,楊得志聽到了羚羊叫,而且也很快的想到這裡山腹中空,莫風別的地方不行,卻有點小聰明,當然會推波助瀾,也知道這點。 胖槐雖胖,性子卻直,周慕儒卻是老實人,所以都中了二人的圈套。 可是聽到羊叫,還是證明不了什麼,難道要翻山過去? 蕭布衣舉目四望,卻是眼前一亮,快步向一旁走去,那裡野籐遍佈,看不清巖壁。 他撥開野籐,目光一閃,已經喊了起來,「都過來。」 眾人走過來,都是一怔,這才發現原來巖壁有個裂縫,卻被野籐覆蓋住。只是裂縫卻是從下方開始,向上方拓展。 年代久遠,這條裂縫卻是被水沖風吹,慢慢的風化,中間滿是泥土沙屑,空了大約一個人縫隙。 蕭布衣不說二話,已經開始清理縫隙,眾人一起動手,很快清理出一人勉強通過的間隙來。 不去吩咐別人,蕭布衣已經想要當先走進入,楊得志卻是拉住蕭布衣,「布衣,小心有蛇。」蕭布衣向來是衝鋒在前,撤退殿後,有危險的時候,都是身先士卒,只是憑借這點,已經博得了眾人的信任和敬重。 本來大伙都是找牧場,這幾天徒勞無功,陡然發現個山穴,難免有好奇,可是畢竟不想因此出了意外。 蕭布衣點點頭,眼前漆黑一片,正猶豫的時候,箭頭竟然飛快的收集了枯籐雜草,點燃做了個簡易的火把遞給蕭布衣。蕭布衣火把在手,底氣大壯,緩步向裡面走去,不到幾步,前方已經霍然開朗,空氣竟然並不渾濁。 看到四周影子林立,隨著火光閃動蛇一樣的扭動,蕭布衣並不驚懼,反倒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裡面果真是個好大的石洞,就算附近的石筍,石柱,鐘乳石都是千奇百怪,色彩迷離,如夢如幻。 「可以進來看看。」蕭布衣喊了一聲。 眾人早等著這句話,又拿著兩個火把走進來,火光大亮,這才看出來石洞的寬廣。大伙又是一陣讚歎,聽到水聲滴答,這才發現一條小溪宛轉向前,竟然是條洞中河。 蕭布衣等人早就忘記了羚羊,忘記了牧場,見到小溪指引,曲徑通幽,都是不約而同的前行探秘,看到周圍的石筍鐘乳石形狀各異,有的像老虎,有的像長蟒,還有的像是羚羊,幾乎疑為石羚羊成精,不然怎麼會有羚羊的叫聲。 突然眼前黑影一閃,箭頭眼尖,大聲喝了聲,「是羚羊!」 眾人舉目望去,發現羚羊已經向前奔去,這時候火光一暗,蕭布衣手上火把已經燃盡。其餘兩個火把被山風一吹,也是將熄不熄。蕭布衣突然說道:「熄了火把。」 雖然不明白蕭布衣的意思,可是眾人還是先熄滅了火把,蕭布衣卻是目光一閃,「前方有光。」 大伙這才知道蕭布衣的用意,發現前方果然隱有光線,楊得志笑道「難道我們已經穿過山腹,前面是山的另一面。」 蕭布衣點頭,「既然這樣,我們索性過去看看。」 眾人都是贊同,又走了數十丈,微微左轉,前方已經是光線大亮,蕭布衣快走了幾步,自己已經走出了山腹,驀然止住了腳步,目光驚歎的望著前方。 大伙跟隨,也是紛紛止步,望著前面的奇景。 前方竟然有如仙境一般,遠方還是群山環繞,沒有出路,形成一道天然的屏蔽,近處卻是諾大的一個草原,直可容千軍萬馬! 草原凝綠,波浪起伏,環山林木聳立蒼翠,空氣清新。遠山才起的日頭灑下萬道光輝,彩光紛現,景色華麗的秀美絕倫。 樹叢草原,翠綠蒼天,溪水涓涓,潺潺流淌,遠山起伏,明麗有如畫裡。 最妙的竟然有羚羊野鹿徜徉在遠處,靜中有動,動中帶靜。見到有人來到,竟然毫不畏懼,看起來這裡從來沒有人來過。 他們在山洞中看到的羚羊顯然是從這裡跑到山腹,這才讓楊得志聽到。 蕭布衣良久才回轉頭來,「這麼隱秘的地方也虧得你們一賭才能發現。」 「這還要得益於楊得志。」莫風怪笑了起來,「看來我那兩串錢就要變成四串,山洞裡有羚羊,」 楊得志還是很抑鬱,彷彿輸錢的是他,胖槐卻是苦笑不迭,「真的見鬼,誰想的到這裡別有洞天,我哪裡想到山壁裡真的會長出羚羊來?」 眾人一陣大笑,迫不及待的四處查看,阿銹問道:「布衣,這個地方適合養馬嗎?」 「再適合不過。」蕭布衣舉目四望,豪情勃發,用手一指,「以後這就是我們兄弟的產業,以此為基,打下馬業王國,讓全天下的人莫敢輕視!」 十三節 遇襲 等到眾人出了山谷,已經是晌午時分,眾人不覺得勞累,只覺得振奮。 莫風胖槐都在想著牧場建立時候,萬馬奔騰盛大的場景,當然還有錢財美女的源源不絕湧來,更是樂的合不攏嘴。 大伙心情舒暢,馬蹄疾快,兩個時辰後,竟然風馳了近半的路程,眼看時間還早,倒不急於趕回山寨,放緩馬力,因為蕭布衣愛馬如人,教了他們有張有弛的方法。 眾人談笑風生,都在談論發現的牧場,以後的發展,阿銹突然問了一句,「布衣,我們都沒有和突厥人打交道的經驗,我看寨主他們也沒有,販馬的生意要得,可是和突厥人做生意,總是感覺不算穩妥。」 「突厥人也有好有壞。」莫風倒是不在乎,「再說誰會和錢財過意不去?」 眾人有的點頭,有的懷疑,楊得志卻是突然臉色一變,一勒馬韁。戰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楊得志早就翻身下來,以耳貼地。 蕭布衣心中一凜,回頭望過去,只見到遠方綠草起伏,望不到什麼。 「快走。」楊得志臉色大變,「最少有五十來騎向我們這個方向衝來,我懷疑是突厥兵。」 他翻身跳上馬的時候,眾人扭頭一望,遲疑下。 胖槐卻是滿不在乎,「得志,你是否和我贏錢上癮,還要和我賭一把?」 大家並不知道緊迫,都是笑了起來。楊得志向來和緩抑鬱,不好言語,見到眾人的懷疑,竟然大急,厲聲喝道:「再不走,命都沒有。」 蕭布衣心中一凜,毫不猶豫的策馬前縱,眾人這才跟上。楊得志打馬來到蕭布衣的身邊,臉色有些慘然,壓低了聲音,「恐怕來不及了。」 眾人一驚,突然感覺到大地顫動起來,回頭一看,大驚失色。 這次不用去聽,只用眼看,就知道黑壓壓的人馬衝了過來,呼喝連連,顯然已經發現了幾人的行蹤。 這下不等催促,眾人已經放馬狂奔,心中惶恐。楊得志說的一點不錯,來兵的確有五十人之多,他們只有七人,如何能抗? 突厥人善於馳馬,訓練有序,再加上馬力強健,疾馳過來,蹄聲陣陣,竟然有如千軍萬馬。 只是盞茶的功夫,胖槐騎的馬沒有口吐白沫,人卻已經累的不行。 眾人不是沒有和突厥兵鬥過,關鍵以前是趁其不備,這次人家可是有備而來,兩種情況是截然不同。 蕭布衣馳馬殿後,還有空回頭望上一眼,看到突厥兵又近了好多,不由暗自心驚。此地地勢開闊,最適騎兵射手,也是突厥人擅長的地勢。他們地利已經差了一籌,人和更是說不上,如果能夠逃脫性命,真是老天的眷顧。 片刻的功夫,那些人手中的角弓長矛已經清晰可見,蕭布衣目光飛轉,突然露出喜意,策馬前行,厲聲喝道:「跟我來。」 他本是殿後,這一刻竟然搶到馬頭,顯然是馬術精良所致。 眾人見到他左行,毫不猶豫的跟隨,因為這刻只有這個少當家才是他們的主心骨。 馬行不久,嗖嗖響聲,突厥兵已經開始放箭,落在塵埃,距離馬尾不過幾步之遙。 前方不遠地勢凸起,是個小丘,不算太高,眾人才明白蕭布衣的意思,既然跑不過,只能負隅抵抗。 眾人縱馬一散,已經來到小丘後方,蕭布衣人在馬上,已經摘下馬刀,背上箭袋,沉聲道:「射馬,然後看我行動。」 他翻身跳了下來,偃馬低身,彎弓搭箭,眾人紛紛效仿。偃馬這招看似簡單,卻是很難做到,好在他們幾個跟隨蕭布衣不僅學習馬術,還會些馴馬的方法。 胖槐卻是兩腿發抖,向來他只管投石,悠哉游哉,哪裡經過這種動魄驚心的場面。 其餘的人表面沉穩,心中惴惴,以前向來圍剿別人,這次倒輪到自己。 突厥兵轉瞬衝到,他們向來憑借馬快弓硬,勢不可當。可到了小丘處還是放緩片刻,驀然失去了蕭布衣等人的行蹤,還是一愣,只是停頓的功夫,蕭布衣沉聲喝道:「放箭。」 七人霍然站起閃出,七人七箭,齊刷刷的分射了出去。 突厥兵馬隊幾騎縱上小丘,高高躍起,兜頭踏了過來,另外騎兵卻是散到兩旁,潮水般劈開。 此處平原縱馬,突厥兵馬勢奇快,七箭竟然只是射中三匹戰馬,人卻毫髮無傷,蕭布衣心驚手穩,別人射出一箭的功夫,他轉瞬又放出兩箭,卻是取的兩側中央的馬匹。 兩匹戰馬嘶聲長鳴,已經咕咚摔倒在地,幾個突厥兵躲閃不及,已經絆倒在地,陣型在那一剎已經出現混亂。 兜頭奔馬已經踏到,馬上突厥兵厲聲急喝,長矛刺出,直搠蕭布衣。蕭布衣那一刻腦海空白一片,棄弓抓刀,雙手一扣,厲喝一聲,瞬間是已經橫削豎砍,劈出了十多刀出去。 眾人那一刻差點忘記了呼吸,只是因為眼前的景象實在是難得壯觀的景象,蕭布衣數月練習的笨刀法這一刻竟然起了奇效。 他劈出十數刀,竟然泛起一片刀光,不但兩把長矛被他劈飛,兩匹戰馬的馬腿竟然被他削斷,剎那間紅光漫天。 馬聲悲嘶,蕭布衣顧不得可憐,只見到山一樣的戰馬已經壓了過來,閃身就滾,抓住長弓,翻身上馬,雙腿一夾,嘶聲道:「上馬!」 他呼喝才出,坐騎人立,瞬間已經衝上小丘,分散的突厥人已經兩翼後路包抄,那一刻蕭布衣的原地最少插了七隻長箭,箭簇顫顫,觸目驚心。 突厥兵顯然知道蕭布衣是幾人中的頭領,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的道理他們也明白。 楊得志,阿銹,箭頭身手快捷,緊跟其後,還不忘記放箭阻止突厥兵的來勢。四人合力,竟從小丘衝了出去,轉瞬拋開突厥兵。 蕭布衣聽到身後馬聲悲鳴,心中一凜,扭頭一望,大驚失色。 除了他們四人,莫風,胖槐,周慕儒竟然留在小丘後面。 蕭布衣沒有片刻猶豫,一勒馬韁,硬生生的回轉,縱馬衝上小丘,幾乎凌空飛了出去,馬蹄翻飛,踢飛一人,手中連珠不斷,一口氣竟然射出七八隻箭去,射翻眼看要衝來的三人。 那三人沒有想到神兵天降,猝不及防,紛紛落地。 蕭布衣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有這麼驚人的潛力,也想不到自己會有如此驚人速度,突厥兵沒有想到逃走的人又會殺回來,齊齊的一聲喊,縱馬後退,響箭卻如螞蟥般奔向蕭布衣。 蕭布衣不等他們放箭,已經從馬身上倒滾而下,重重的摔在地上,那一刻眼前發黑,幾乎暈了過去。 空中卻是悲鳴一聲,他的坐騎轉瞬被射的和刺蝟一般。 天空血舞瀰漫,頗為慘烈。 蕭布衣眼見坐騎斃命,心中一悲,落下那一刻,已經看清楚形式,莫風和周慕儒全身染紅,不知道是自己還是敵人的鮮血,胖槐卻死豬一樣的趴在那裡,身上插著幾箭,也不知道死了沒有。 十四節 死戰 莫風三人的坐騎早已斃命,莫風周慕儒二人藏身死馬旁邊,拚死抵抗,不捨胖槐。 突厥兵見到三人既然不能逃遠,又因為馬屍橫前,層層疊疊,小丘在後,倒不虞他們逃走,只是遠處放箭。 蕭布衣雙目皆赤,反手抓箭,卻是抓空,心中一寒,翻滾躲避到自己戰馬身邊,拔出馬身上的長箭還擊。 身後馬嘶聲傳來,蕭布衣等人一凜,回頭望去,卻看到楊得志三人又衝了回來,驚喜交集。 三人見到蕭布衣回轉,只是愣了下,毫不猶豫的殺了回來,縱馬落下的時候,阿銹好像胳膊上中了一箭,悶哼一聲。 箭頭人瘦,反倒討了便宜,安然下落。楊得志看起來悶葫蘆一個,人卻精明,躍下的時候學蕭布衣倒退下馬,戰馬體積龐大,做了靶子,無一例外被射成了刺蝟。 三匹坐騎一死,眾人顯然沒有了退路,人腿畢竟不如馬腿,離開這裡,草原逃命那是妄想,活生生的靶子在那裡,生不如死。 只是三人和蕭布衣等人聚集一起,躲在馬屍後面的時候,卻都是毫無後悔的表情。 三人一加入戰團,長箭射出有如箭陣,已經頗有威力。 蕭布衣熱血上湧,知道這些人才是真正的兄弟,不由低呼,「大伙守住,不要衝動,遠戰對我們不利,殺一個夠本,殺兩個還賺一個。」 眾人都是點頭,射住陣腳。七人前死馬成堆,後面小丘,無形中構成了草原中的一道屏障。 剛才蕭布衣劈出幾刀實在駭人,躍馬過來的事情,突厥兵倒是不敢造次,他們人雖不少,卻暫時拿蕭布衣無可奈何,只是遠遠的射箭,暫時沒有什麼舉動。 突厥兵雖猛,坐騎卻是他們的兩條腿,離開戰馬近身肉搏並非擅長。 眾人都是明白這點,再加上坐騎全部斃命,絕了後路,反倒人人拚命。大伙都是小心翼翼,謹慎用箭,爭取箭無虛發,眼看突厥兵拿他們沒有辦法,心中稍定。 莫風和周慕儒喘息才定,這才發現抬起手臂都有些困難,只能坐下休息。 「胖槐怎麼樣?」蕭布衣讓楊得志留意動靜,把所有的箭只收集到身邊。 「好像還有一口氣。」周慕儒檢查一遍,「少當家,他被射了四箭,好在都是並非要害,但是血流不止,越來越虛弱。」 周慕儒一邊說,一邊撕開衣襟,拿馬刀削掉箭桿,並不急於起出箭頭,這樣雖然疼痛,最少不會失血太多。 然後他給胖槐大略的包紮,胖槐已經臉色蒼白,沒有了知覺,周慕儒低聲道:「胖槐堅持不了多久。」 眾人默然,知道殺出去胖槐才有活路,可是外邊幾十張弓等著,大伙如何沖的出去? 莫風,阿銹,周慕儒互相簡單包紮下,都是問道:「少當家,突厥人還會再攻嗎?」 蕭布衣苦笑,知道眾人的希望都是在自己的身上,希望他蕭布衣能夠奇計再現,獨力回天。 可是他畢竟是人,不是神,如果有把衝鋒鎗在手,倒是可以考慮。可現在失去坐騎,也是沒有咒念,有些歉然的望著大伙,「要不是我來找牧場,怎麼會……」 楊得志卻是揮手止住他的下文,沉聲道:「布衣,人誰不死,這個並非你能料到。剛才你捨命回來救人,誰還能怪你?」 眾人都是點頭,紛紛寬慰蕭布衣。蕭布衣被他們說穿心事,並不責怪,不由心情激盪,熱血沸騰,沉聲道:「那好,今日我們同生共死,永不離棄。」 其餘幾人都是緩緩點頭,喃喃道:「同聲共死,永不離棄,布衣說的好。」 阿銹突然說道:「我聽說突厥人都是長勁不足,一戰不勝,無利可圖就會退走,說不定他們久攻不下,到晚上,可能就走了。」 日頭西落,卻離晚上還遠,眾人當然都希望如阿銹所說,楊得志卻是緊縮眉頭,傾聽著什麼。他勝在聽力奇佳,能聽到幾里外馬蹄的動靜,這會兒顯然是在聽著什麼。 「得志,你的看法是?」蕭布衣看到楊得志聚精會神,好像聽著什麼,忍不住問。 他心中這刻有些奇怪,因為那面突厥人嘰裡咕嚕的大聲說著什麼,可惜眾人沒人聽懂,索性不理,楊得志難道懂得突厥話? 陡然間狼嚎的聲音驚天動地,眾人都是一凜,扭頭望過去,才發現所有突厥兵撕開胸口,露出胸口的圖案,竟然是個狼頭,個個仰天長嘯。 「他們做什麼?」周慕儒皺眉問。 「多半是發了失心瘋。」莫風強笑道。 可就算是傻子都已經看出這些人都很清醒,絕對不是神志不清。 楊得志抑鬱的表情反倒有了平靜,凝聲說道:「突厥人以狼為圖騰,帳前大旗稱作狼頭大纛。他們此刻就是向尊神立誓,誓殺我們,不死不休!」 眾人默然,沒有追問楊得志為什麼會懂突厥話,蕭布衣卻微笑起來,「那看起來我們不拚命都已經不行。慕儒,莫風,你們小心。」 周慕儒和莫風都把刀抽了出來,他們一條胳膊已經被射穿,不能拉弓,「放心,還不會這麼早就死。」 蕭布衣手撫長弓,心中歎息,他這個現代人到了這裡,才發現生命如此卑微,有如草芥。看起來自己改變不了歷史,也很快就要成為歷史的浪花一朵,無人注意。 突厥人長嘯聲歇,已經呼喝連連,馬蹄陣陣,鼓氣衝了過來。 眾人知道決戰之時來到,不再吝嗇弓箭,發了一聲喊,一口氣射出了幾十箭。 突厥兵幾人中箭翻身落馬,更多的人卻已經轉瞬衝到近前,馬嘶長鳴,只是一縱,已經躍過屏障,長矛搠來。 蕭布衣大喝一聲,抽出長刀,依法砍去。 沒有想到突厥人這次早有防備,長矛一架,已經硬別住他的馬刀,另外一桿長矛卻是橫向刺出,直奔他胸前。 突厥人顯然也很聰明,知道蕭布衣是這裡的頭領,專門研究了對付他的方法。 蕭布衣心中一凜,顧不得再砍馬腿,抽刀回來,就地一滾。突厥兵剎那已經殺進幾人的戰壕,並不下馬,挺槍就刺,阻住幾人的弓箭,馬聲長嘶,轉瞬的功夫又衝進兩人。 胖槐被移到最裡的角落,暫時沒有危險,周慕儒和莫風卻已經不堪支撐,危在旦夕。 突厥兵人高力沉,騎在馬上,蕭布衣他們手握單刀,兵刃已經落在下風,突厥兵只要長槍攢刺,他們已經靠不到身前。 此地已經極為擁擠,距離近在咫尺,箭頭突然從身後抽出把小弩,扣弦一射,一個突厥兵猝不及防,悶哼一聲,已經翻身栽落馬下。 旁邊一人一愣,楊得志早就合身撲倒,滾了過去,削中一條馬腿,馬勢前傾,他卻已經揮刀上撩,再結果了一人。 阿銹已經殺紅了眼睛,被逼的連連倒退,退無可退,大吼一聲,不顧安危硬衝上前,就要拚命。 蕭布衣雖然狼狽,盡可支持。 聽到阿銹怒吼,扭頭望去,看到三四條長槍刺向阿銹,心中大驚,怒喝一聲,飛身上去,馬刀全力劈去,『卡嚓』一聲響,一條長矛竟被他劈斷。 他長刀餘力不歇,又磕飛一把長槍,劈到第三把長矛上的時候,已經手臂發酸,握不住長刀,脫手飛了出去。 十五節 天兵 蕭布衣長刀脫手,突厥兵的長矛卻有如毒龍,一槍刺向他的胸口。 阿銹才逃脫性命,見到蕭布衣危險,合身撲過來,擋在蕭布衣前面,被人一槍紮在肩頭,悶哼一聲。 楊得志見隙已經滾到,一刀劈中戰馬,戰馬悲嘶一聲,向前撲到,楊得志奮力躍起,一刀砍出,正中突厥兵的肩頭。 那人慘叫一聲,翻身滾下,箭頭卻是再射出一弩,竟然又殺了一人,只是他扣弩比拉弓要耗時很多,轉瞬一槍刺來,箭頭無奈弩箭一擋,卻被人挑飛了弩箭。 蕭布衣長刀一失,轉瞬拔出匕首,心中慘然,知道突厥兵還是三十多人,幾人最多再殺一兩個,就要同赴黃泉。 幾槍刺來,眾人退無可退,伸手抓槍,卻是互望一眼,都看出彼此的訣別之意。 突然間『崩』的一聲響,『嗖』的一聲,眾人都是一凜,以為突厥兵外圍射箭。轉瞬看到一個終生難忘的景象,四個持槍攢刺來的突厥兵突然同時翻身落馬,無例外的咽喉中箭! 蕭布衣驚喜交集,順著長箭射來的方向望過去,只見一人一馬立在不遠,有如幽靈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 那人身材魁梧,卻是絕不幽靈,鬍子拉茬,虯髯濃密,竟然遮住了半張臉龐。 他鬍子雖然濃密,遮住半邊臉,可讓人第一眼望去,只能用丑來形容。 那人鼻孔向天,嘴卻奇大,最怪異的就是眼神中有種難以描繪的含義,那人離此不遠,蕭布衣眼尖,突然一驚,發現那人好像是雙眼重瞳,怪不得怪異非常。 重瞳就是一眼兩個瞳孔,怪異非常,史上大舜,項羽皆為重瞳。 那人手握長弓,竟然比普通軟弓長出一倍,目光掠過蕭布衣,已經望向突厥兵,嘴角一咧,並不言語。 突厥兵饒是凶悍異常,也被這個人駭了一跳,眼看四個同伴無聲無息的倒地斃命,難道都是被這一人射殺? 寧靜只是片刻的功夫,突厥兵已經發了一聲喊,齊齊的向那人射去。 那人咧嘴,看不出是笑是哭,只是連人帶馬卻在瞬間橫移了一丈,繞是蕭布衣目光敏銳,騎術精湛,卻也看不出他如何做到這點,不由心下駭然。 突厥兵射術精湛,集中一處,反倒沒有射到那人半箭。 那人卻是伸手反抄,竟然從背後弓囊中抓出四隻箭來,扣住弓弦,只是一拉,又是『崩』的一聲大響,緊接著厲嘯聲音發出,極為尖銳,簡直就要穿透耳膜。 四箭齊飛,對面馬上突厥兵轉瞬落下四人,無一例外手捂咽喉斃命! 空氣突然冰一般的凝集,突厥兵呆如木雞的立在那裡,竟然忘記了再發箭。 蕭布衣卻是心頭狂震,難以置信。他來到這個世界,唯一引以為傲的就是馬術好,箭法不錯。 他現代化的知識來到這個亂世,並沒有太大的作用。 剛才眾人浴血奮戰,以七人抵抗五十多個突厥兵,費勁心機,不過殺了十數人,而七人渾身浴血,轉瞬就要斃命於此。 蕭布衣箭法的確不錯,十來個人中,他最少殺了五六人,其餘幾個兄弟加起來,也不過比他多一兩個而已。 可是這人舉重若輕,轉瞬就殺了八個凶悍異常的突厥兵,這是什麼箭法? 蕭布衣一直以為手法快,目光准,發箭迅疾已經少有人及,可是看到這人的一弓四箭,這才陡然發現了一個新天地。 他才明白,原來弓箭竟然可以這麼用。 只是讓他疑惑的是,他一弓一箭想要射殺一個突厥兵,都要取巧判斷,這人一弓四箭,射殺四人舉重若輕如何做到?看到重瞳大漢拉弓滿月,箭去流星,簡直神人也! 突厥兵只是凝立片刻,已經醒悟過來,呼嘯一聲,撇棄蕭布衣七人,一隊直衝,分出十數人拍馬斜刺殺來,直衝十幾人齊聲吶喊,角弓勁射,另外一隊卻是長矛寒芒閃動,陡然發了聲喊,用力齊擲了過來,呼呼生風。 所有的襲擊竟然只是奔向一人, 剎那間天地為之一暗,風雲為之變色。 蕭布衣嚇了一跳,這些突厥人進退自如,合縱分擊進退得法,絕對不容輕視。已方七人還能活命,實在是抵抗得法的緣故,如果真在草原作戰,七人早就熬不到現在。 眼看突厥人衝來,蕭布衣厲聲喝了聲放箭,想要幫助大漢一臂之力。 無論如何,大漢是他們的朋友,幫他們抵禦突厥人,他要是一死,七人必死無疑。 蕭布衣幾人拉弓遠射,取的卻是側翼衝來的突厥人。 可是就算他們射翻幾個突厥人,也絕對擋不住突厥人擲來的長矛! 蕭布衣忍不住的絕望,他絕對不認為大漢能躲過這輪衝擊。 可是他陡然睜圓了眼睛,難以置信的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大漢長嘯一聲,腳尖一點,人已上了馬背,再一用力,竟然沖天而起! 所有長箭盡數從他腳下射過,所有的長矛交叉而至,已經穿透重瞳大漢的坐騎。 戰馬長嘶,『咕咚』倒地,塵埃四起,鮮血漫天! 大漢不顧坐騎,人在空中,竟然向前縱去,只是那一刻,他手腕一翻,再次抽出四隻長箭,陡然射出。 他人在空中,拉弓放箭,有如蒼鷹般飄逸迅猛。 前衝突厥兵心膽俱寒,卻是躲不過他如電的長箭,慘叫一聲,跌落在地上。 大漢空中一凝,竟然有暇再射一輪,又中四人! 蕭布衣莫風等人都是忘記了射箭和處境的險惡,只是望著天上那人,有如神兵,目瞪口呆。 莫風喃喃自語,「我的媽呀,這是人嗎?」 大漢兩輪八箭,射翻八人,竟然箭無虛發。 馬隊一衝,一個突厥兵空空蕩蕩已到近前,只是因為周圍幾人全部斃命。那人硬著頭皮厲喝一聲,長矛前戳,虎虎生風。 大漢已要下落,驀然伸手,搭住長矛,只是一振,突厥兵已經飛了出去。大漢搶過長矛,已經騎在馬上,長矛一橫,兩個縱馬狂奔,擦肩而過的突厥兵已經慘叫一聲,被攔中小腹,從馬背上翻騰而出,怪叫連連,重重的摔在地上。 正面衝擊還剩最後幾人,見到大漢如此威猛,只是一聲喊,已經向兩側逃竄。大漢擊飛一人,人倒騎在馬上,卻不回身,手握長矛,竟然搭在長弓上,倒背拉弓,弓如滿月,再喝一聲,長矛電閃向後射出。 側面出擊擲出長矛的突厥兵眼看同伴瞬間慘死,驚呆在地,卻沒有想到大漢以矛代箭射了過來,竟然來勢奇快。 一人躲閃不及,被長矛穿中,透胸射出,頹然倒地。 長矛竟然去勢不停,再次穿透一人,竟然把那人活生生的射落下馬,釘在地上。長矛入地,矛桿勁顫,嗡嗡有聲。 剎那間,風吹草動,人馬無聲,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望著那個大漢,心中只是一個念頭,他不是人,他是天兵! 十六節 奧帕烏特 大漢威風凜凜,殺氣漫天,長弓在手,傲視四方。 他以矛代箭,射出一矛後,勒住馬韁,斜睨突厥兵,不再發箭。 可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只要突厥兵再敢上前,來一個殺一個,絕不會手軟。 突厥兵不等大漢再次發威,已經勒馬倒退而出,臉色驚懼,嘶聲道:「奧帕烏特,奧帕烏特!」 眾突厥兵調轉馬頭後催馬疾馳,轉瞬不見了蹤影,大漢卻是望了一眼蕭布衣,只是一跨,已經由倒騎馬轉了過來,雙腿一夾,已經向和突厥兵反向的方向馳去。 蕭布衣一愣,沒有想到他話都不說一句就走,不想錯過,大聲疾呼,「壯士請留步。」 大漢微微一頓,並不停留。回手一拋,一物已經到了蕭布衣的面前,蕭布衣駭了一跳,卻還是伸手抄住,才發現是個不大不小的瓷瓶,看樣子好像裝的是藥。 大漢的聲音傳了過來,「內服外敷,止血去傷。」 他的聲音低沉有力,頗有磁性,眾人才發現這竟然是大漢第一次說話。 蕭布衣沒有想到一個如此威猛的大漢說話並不豪放,竟然沉穩異常。聲到人渺,等到蕭布衣抬起頭來的時候,才發現大漢已經不見,不由惘然。 他想要留住大漢,一方面是因為感謝,最關鍵的一點卻是想向他學習箭術武功。 和蕭大鵬他們一起久了,蕭布衣一直以為古代的功夫也是不過如此,可從來沒有想到自己不過是井底之蛙。 看今日大漢的本事,那張須陀武功如果和這大漢一樣,以五人之數敵兩萬賊兵也是大有可能。 輕輕歎息一聲,知道大漢膽大心細,幫他們擊退突厥兵後,匆匆離去,多半有事。可這種悲昂慷慨之士,不知道以後什麼時候才有緣再見。 若是再也不見,那豈非終身的憾事,蕭布衣若有所思,拿著瓷瓶回轉的時候,見到眾人都是望著自己,舉起瓷瓶苦笑,「他留下個瓷瓶,說是去傷止血的藥物,可是……」 不等他話說完,周慕儒已經掙扎站了起來,「給我先用些。」 蕭布衣一怔,這場苦戰看起來莫名其妙,卻是邊陲常見的事情。因為此時秋高氣爽,正是突厥人南下打劫的良機。在這裡生活固然愜意,但也要付出代價。 可是周慕儒主動要用藥卻絕對不是正常的事情。 這場大戰下來,七人中輕傷的也就蕭布衣,楊得志和肩頭三人,可也是血跡斑斑。重傷的是胖槐,莫風,阿銹和周慕儒四人,依照周慕儒的個性,絕對不應該搶著用藥。 可是他既然開口,除了莫風有絲不滿外,其餘人並不說什麼。畢竟剛才周慕儒浴血奮戰,也傷的不輕。 周慕儒接過瓷瓶,小心翼翼的倒出點指甲大的黃色藥粉塗抹在一處傷口上。 大漢送給他們的瓷瓶不大,藥粉卻是頗為靈驗,一點藥粉下去,血也很快的止住。周慕儒舒了一口氣,又把瓷瓶遞給蕭布衣,「這藥止血很靈,胖槐正需要。」 眾人都是有些感動,莫風更是有點慚愧,這才明白周慕儒竟然以身試藥,生怕藥劑出現問題。 看到胖槐奄奄一息,眾人倒是毫無異議,異口同聲道:「先給胖槐用藥,我們挺的住。」 蕭布衣不再猶豫,拔出匕首,先挖出胖槐身上的箭頭,好在胖槐雖然中了幾箭,卻是皮糙肉厚,倒還挺得住。 挖出箭頭後,胖槐已經血流如注,蕭布衣倒點藥粉上去,竟然飛快的止住鮮血,眾人對於大漢的敬畏和感謝更是深了一層。 眾人都是心知肚明,要知道大漢這種人物,輕易不會受傷,既然受傷,身上帶的療傷藥品肯定比金子還要珍貴,他雖然不理蕭布衣,看似傲然不羈,可是人家不但救了幾人的性命,還留下藥品,已經算是仁至義盡,眾人非但不覺得他傲慢,只是恨自己無能為力回報。 依次從胖槐身上起出了四個箭頭,敷上藥粉,瓷瓶中的藥粉竟然還有不少,可是其餘三人都是推卻不要,知道藥粉其實不多,最多再用一人而已。 蕭布衣最後無奈,又全數倒在胖槐的口中,此刻胖槐已經有點知覺,勉強下嚥。 這時的楊得志和箭頭已經出去找些枯枝野籐,綁在兩桿長矛上,做了個簡易的擔架。又把野籐綁在兩匹戰馬身上。 眾人都明白胖槐經不起顛簸,以他的傷勢,在馬背上當然不行。可是有付擔架在兩馬之間,倒是少了些苦楚,不由稱妙。 或許別人縱馬不能保持一致,可是有蕭布衣和楊得志驅馬,奔馳的平穩快捷,實在再合適不過。 眾人紛紛上馬,周慕儒幾人有傷,卻是不影響騎馬。 真正騎馬的人,或者兩軍交鋒的時候,很少有用手來控制韁繩。 雙腿控馬對他們來說完全足夠,不然騎兵一手勒韁,如何挽弓射箭?若要分出一隻手來控馬,那恐怕只有長三隻手才夠用。 蕭布衣為提防突厥兵去而復返,還是讓眾人把弓箭整理收集下。 他們七人合力殺了不過十數人,大漢一人卻是殺了近二十個突厥兵,草原到處是屍骨鮮血,還有失去主人的戰馬。 眾人坐騎全數斃命,紛紛尋找合適的馬匹,蕭布衣眼看還有幾匹馬沒有人騎坐,只是一個口哨,那些四散的馬匹猶猶豫豫的向這個方向行來。 蕭布衣翻身上馬,已經催動坐騎,再呼哨一聲,離群戰馬毫不猶豫,竟然跟著他們疾馳起來。 眾人都是佩服的望著蕭布衣,雖然他們的功夫跟蕭布衣差不了多少,馬術也是堪堪相比,但是這哨聲一響,卻是沒人能及。 蕭布衣心中沒有絲毫得意,只是想著販馬其實也是兇惡非常,並沒有想像的那麼簡單。 和楊得志並駕齊驅帶著胖槐的時候,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得志,突厥兵逃命的時候,說什麼好怕我的什麼意思?」 「不是好怕我的,是奧帕烏特。」楊得志還是一臉的抑鬱,糾正道。 「奧帕烏特,那是什麼意思?」蕭布衣忍不住的問。 「那在突厥語中,是無敵英雄的意思,又可以稱作戰神。」楊得志解釋道:「突厥人雖然凶殘,但是最重英雄,那個重瞳大漢顯然駭破他們的心膽,這才不戰而退,不然以他們的秉性,絕對不會輕易離去。」 「無敵英雄?奧帕烏特?」蕭布衣仰天長歎,「這樣的人,也的確只能用這四個字來形容。」 楊得志臉有慼慼,也是歎息,「可歎只是匆匆一別,無緣多說一句。」 蕭布衣一怔,啞然笑道,「原來你竟然和我一樣的想法,看來你也不識得這人。」 楊得志臉上一絲古怪,半晌才道:「這樣的英雄,向來孤傲不羈,高人作風。若是能夠學得一招半式,我想今日我們也不至於如此。」 回想起剛才大漢的威風八面,一弓四箭,蕭布衣也是點頭,輕聲道:「可惜。」 十七節 日久生情 幾人縱馬疾馳,都是沉默起來,相比回程伊始的興奮,這刻顯然更掛念胖槐的傷勢。 蕭布衣一直沉吟不語,突然想起了什麼,低聲問道:「得志,你怎麼會說突厥語?」 「我以前一直在抗擊突厥兵,總是在邊境作戰,所以會上一點突厥語。」楊得志臉上有些異樣,不看蕭布衣,只是望著前方,「正趕上寨主無心當兵,我就跟他到了山寨。」 蕭布衣聽到他說的語焉不詳,倒也沒有再追問。 方才莫風等人受困,他是少當家,要照顧手下,當然回來的義不容辭,可是楊得志三人也不去逃命,竟然撥馬回轉,只是憑借這一點,他信得著楊得志這個人。 平日稱兄道弟,大魚大肉的不見得是兄弟,患難生死還和你在一起的人,絕對不容置疑。 每個人都有秘密,也有隱私,不想說出來的話,蕭布衣不想去逼迫。 天色漸晚,幾人默默前行,中途胖槐竟然甦醒過來要水喝。 他失血過多,難免會口渴,眾人卻是大喜,知道胖槐最少沒有性命之憂,更覺得藥粉的神奇和大漢的神秘。 等到眾人趕回到山寨的時候,已經是星空滿天,燈光點點,眾人經過生死之戰,望著這平日眼中最尋常的景色,不由感慨生命的美好,活著比什麼都強。 巡哨的兄弟們看到蕭布衣幾人回返,大喜若狂,看到幾人又是血染衣襟,不由大驚失色。 蕭大鵬和薛布仁迎出來的時候,都是滿臉的焦急,看到眾人雖然滿身鮮血,但好在都完整無缺,終於舒了口長氣。 把幾個受傷的帶下去治療,蕭大鵬劈頭問道:「布衣,你們怎麼又去打劫突厥人?」 蕭布衣反倒一愣。 「看看你們的弓箭和馬匹,都有突厥人的暗記,」蕭大鵬看到兒子的愕然,苦笑道:「他們總不會平白送你這些?」 蕭布衣有些好笑,「老爹,這次你說反了,不是我們打劫突厥人,是他們打劫我們。」 蕭大鵬一凜,「多少人?」 聽到蕭布衣把發生的一切說了遍,蕭大鵬和薛布仁對望一眼,竟然不信,「世上還有人有如此高明的武功?」 蕭布衣苦笑,「他若不高明,怎麼能以一抗眾,他若不高明,我們七個此刻恐怕早已斃命。對了,上次聽你們說什麼張須陀武功高絕,這個人會不會是張須陀?」 「絕無可能。」薛布仁斷然搖頭,「張須陀現在是齊郡太守,掌管河南道十二郡,聽說正在和無上王激戰河南涯北,怎麼有空來到草原?」 蕭布衣又聽到個新人物,忍不住的詢問,「無上王是誰?」 「無上王叫做盧明月,」薛布仁倒是足不出戶,得知天下大勢,「為人神鬼莫測,聽說已在河南涯北附近聚眾四十萬,如今已成大隋中原的心腹大患,隱約超過瓦崗的翟讓。」 「翟讓此人心胸狹隘,極為重利,估計難成大事。」蕭大鵬突然說道,「反倒是那個盧明月,善於煽動,倒說不定能搞出名堂。」 蕭布衣心中忖度,知道蕭大鵬和薛布仁都是行武出身,難免不學陳勝吳廣,只是時機未到,人手不夠而已。既然如此,他們關心天下大勢倒也正常。 不過這個盧明月他並不知曉,倒不見得史書沒有記載,但是他若是不記得的人物,不要說什麼無上王,就算他是王中王估計也是當火腿腸的命。 只是如此一來,對於大隋之亂,他倒是有了更深一步的認識。 他如今找到了牧場,開始雄心勃勃,心道就算天下大亂,販馬大戶只能說是個人人拉攏的對象。 他們想取天下,自己就取錢財,反正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等到李淵登基的時候,自己也撈個盆滿缽滿,到時候隨便找個地方隱居,去過神仙的日子也不錯。 世人熙攘,皆為名利,皇帝有什麼好,有錢好辦事。雖然這裡重農輕商,可是有錢人哪個時代都不錯。何況就算是李淵登基又能如何,還不是坑殺舊臣,讓李世民逼退了位。 他在胡思亂想的功夫,薛布仁卻已經說道:「其實聽布衣你描述這人的威猛,倒是極為類似張須陀,不過並沒有聽說張須陀一弓四箭,再說一弓四箭怎麼發?」 眾人都是搖頭,蕭布衣卻是默默回憶當初的一切,終於也是搖頭。 「武功高絕,一弓四箭,目生雙瞳,這本來是極為惹眼的特徵,可是我的印象中,卻沒有這個人物,」薛布仁搖頭道:「要不是看你們幾個傷痕纍纍,我幾乎以為這是你們虛構出來的人物。」 蕭布衣和楊得志只能苦笑,蕭大鵬拍拍兒子的肩膀,「無論他是誰,我們只知道他也是個英雄即可,他多半見你們浴血死殺,不離不棄,這才救你們。我們又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所以也不用害怕這個英雄。只有宵小之輩對他才會驚懼,再說草莽之中,每多俠義人物,我們沒有機會謝他,倒是憾事。」 薛布仁笑了起來,「寨主宅心仁厚,我是自愧不如。」 等到聽到蕭布衣等人找到了優良的牧場,二人又都是面有喜色。 蕭大鵬沉吟道:「這是個很好的消息,不過你們也累了,胖槐他們又有傷,先休息養傷要緊,一切都可以從長計議。」 蕭布衣點頭,回轉到自己住的木屋,想到了韓雪,不知道她這兩天如何。 輕輕推開房門,『嘎吱』一聲響,屋內索索聲響,韓雪有些驚喜的口氣,「少當家,你回來了?」 油燈隨即點燃,映照著韓雪充滿喜色的一張臉。 蕭布衣這才發現,原來韓雪對他還有一絲感情,不過轉念一想,也不用自作多情,女人就算養隻兔子,幾天不見了,說不定也會想念。 「你怎麼知道是我?」蕭布衣不經意的問。 「除了你,沒有人來過這裡。」韓雪驚喜的表情難以抑制,在這個地方,她突然發現,蕭布衣是她唯一的依靠,兩天一晚沒有見他,竟然十分想念。 當然這種想念並非愛情,而是一種依賴的情感,驀然看到蕭布衣的渾身血跡,韓雪失聲道:「你受了傷。」 她上前一步,看到了蕭布衣平靜的表情,止住了進一步查看的念頭。 「沒什麼,一點血,別人的血。」蕭布衣沒有解釋,知道山寨人愛屋及烏,對韓雪倒還算客氣。 好在自己有點威望,蕭大鵬也有,所以山寨的眾人對他娶了個貌美如花的老婆只有高興。 當然內幕之苦只有他知,他自己倒不羨慕什麼,因為他知道自己的這個老婆只能算是老外,看看可以,摸摸會叫,但是想要上床,還是很有難度。 十八節 蜜意長弓 蕭布衣目光一掃,發現床榻上竟然乾淨異常,地上的蓆子上的被褥稍微展開,顯然這兩天就算他不在房間,韓雪也只是在地上休息。 這個女人很有分寸,這是蕭布衣的念頭。 也不多說什麼,蕭布衣真的有些疲倦,隨意坐到床上躺了下來。 「少當家,今天還要叫床嗎?」韓雪臉上一絲紅暈。 幾天前她和蕭布衣演戲,每天要叫幾聲,竟然收穫到意料不到的效果,最少那個寨主每次看到她,都是撫髯微笑。 而且她可以大略的走動下,當然下山還是不可能,也有人主動送來熱水食物,卻只放到門外,送水送吃的竟然是女人,不過年紀都已經不小。見到她都說,她是好福氣,能找到少當家這種男人。 「不用了。」蕭布衣只能搖頭,心道你以為我是鐵人嗎,這個時候回來還有力氣想那事情? 回來的七人到了山寨,好像都抽了筋骨,幾乎和爛泥一樣。如果不是因為他附身的這個少當家體質不錯,他又魔鬼般的鍛煉自己的身體,說不定已經死在突厥人的亂矛之下。 看到韓雪白玉般的臉頰上酡紅動人,蕭布衣心中一軟,本想就此睡去,卻還是不忘記問一句,「你們是突厥哪個部落,位置在哪裡?」 「我們是突厥鐵勒部的蒙陳姓。」韓雪終於如實回答,去除了戒備。 「那你應該叫蒙陳雪?」蕭布衣心道好怪的名字,不過人家是少數民族,情有可原。 他這個時候還是用現代的觀念看待韓雪,並不覺得她和自己有什麼另類,當然,韓雪在長安居住過很久也是個原因。 「嗯,我嚮往中原文化,所以給自己起名韓雪。」韓雪點點頭,「鐵勒部有僕骨,同羅,韋統等大部落,蒙陳,吐如紇,斯結等諸姓算是族人部落,並不強大。」 蕭布衣心道,如果強大的話,你也不用被人抓,只會供奉起來,「你們的部落在哪裡?」 「鐵勒整個部落在東突厥,主要是在於都今山以北,葉尼塞河下游以東。」韓雪望著蕭布衣的茫然,知道他的不解,「主要在東突厥牙帳以北,地域廣闊……」 蕭布衣並沒有什麼明確的概念,聽到韓雪的族人居住地點,在可汗牙帳以北,不由大為頭痛,「那如果和你們部落交易,不是可能要經過牙帳?」 見到韓雪點頭,蕭布衣吸口涼氣,「突厥兵見到中原人就殺,毫無道理可言,恐怕不等交易,就宰了我們,那還做個屁交易?」 他說的粗魯,韓雪微微臉紅,假裝沒有聽到,「其實不然,在啟民可汗的時候,大隋和突厥交易相當的頻繁,大隋在邊境開設榷場,專事交易,馬邑就有榷場。突厥人來到馬邑,或者是你們的人到突厥內部交易,都會找熟絡的本地人帶路。只要繳取一定錢財,有了族人的憑信或者大汗發的路條,也就是相當你們來往的路引,一般都會相安無事。」 蕭布衣心道,看來你比我還熟悉這裡的環境,原來去突厥或者在中原行走,都需要路引,不過這個倒不用操心,想必薛布仁都會考慮。 「我們突厥和大隋交易主要是以馬匹或者自己製作的皮毛衣物,飾物,而你們提供的絲綢,麻布還有各種器物都很受我們歡迎。所以突厥人對生意人,一般不會做殺雞取卵的事情。你們去做生意,他們會歡迎。」韓雪又道。 蕭布衣『哦』了一聲,閉上雙眼,心道還是世人熙攘,皆為名利一點不錯,突厥人也喜歡用中原的東西,既然這樣,事情倒不見得有想像的艱難。 「這麼說想要交易,首先要找個突厥本地人,那個路條怎麼搞?」蕭布衣喃喃自語。 「的確如此。」韓雪認真的點頭,「雖然現在我們的首領是始畢可汗,和你們的皇帝關係僵硬,可因為交易是互利互惠的事情,文帝的時候,影響尤為深遠,所以始畢也不禁止中原的商人去突厥做生意。想拿路條倒是不難,一般的商人出塞都是結隊,都或多或少的和某個部落交好,只要和部落的首領……」 說到這裡的韓雪突然不再言語,輕微的鼾聲已經從蕭布衣那兒傳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蕭布衣已經進入夢鄉,眉頭輕微的皺著,好像凝思著什麼…… 韓雪望著床上的這個男人,心境複雜。 她雖然在長安多年,但是幼年的時候卻在草原長大,見慣了女人的地位低下,往往是男人的奴僕和附屬品。 有點嫁妝和勢力,或者碰到個真心的愛人倒還好說,可是大部分有錢的男人都粗暴,拳頭鞭子一塊上,像蕭布衣這種親善溫柔沒有絲毫架子的男人,她真的頭一回見到。 蕭布衣依在床頭,從側面看過去,韓雪這才發現他其實很英俊。 筆挺的鼻子,濃重的眉毛,不羈的臉部線條,胡亂一挽卻又很有個性的頭髮…… 她很少有這麼仔細觀察蕭布衣的時候,雖然平日蕭布衣也很和善,可是她還是帶著那麼一絲絲的警惕。 如果不是因為族裡的原因,她就算做了壓寨夫人也不錯,這個男人對她實在不錯…… 想到這裡的韓雪有些臉上發熱,壓住了自己這個念頭,輕輕歎息一口氣,摸了下懷中的那半塊玉。 輕輕的走上前,緩緩的伸出手去,想要摸摸蕭布衣的臉頰,卻又不想打擾他的美夢。終於還是伸手過去,輕輕脫去蕭布衣的皮靴,扯過毛毯,蓋在蕭布衣身上。 回轉到自己的蓆子旁,韓雪輾轉反側,良久才睡。等到天亮的時候,感覺一縷陽光照在臉上的時候,這才醒轉,抬頭不由自主的向床上望去,發現蕭布衣已經不見,不由惘然。 蕭布衣起來的很早,他發現這段時間的苦練畢竟還有些作用。 披著衣服出來的時候,還能感覺到毛毯帶來的溫暖,嘴角帶著一絲笑容,知道那是韓雪的心意。蕭布衣吸口頗有涼意空氣,手挽長弓,背著箭袋已經奔上了山巔。 照例全力劈出千刀之數,蕭布衣想起一刀劈斷馬腿的凌厲,也有些感慨自己已經和從前大不相同。可是又想到那個重瞳大漢的威猛,不由坐在地上,拿起了弓箭。 回憶著當初大漢的一舉一動,蕭布衣覺得他有如神人一樣。虎狼般的突厥人在他眼中,簡直和紙糊一樣,自己只要有他幾分本事,天下之大,盡可去得! 重瞳大漢只是一躍,有如蒼鷹搏兔,蕭布衣想到這裡就有些頭痛,這個不是苦練就可以,好像很有難度,可是一弓四箭呢?他既然能行,自己為什麼不能? 蕭布衣手握弓箭,回想當初大漢的情形,自己特意留意了他弓箭的形狀,除了比軟弓長上一些外,好像他弓身上並沒有經過特殊的處理,這麼說他完全用手指來控制弓箭的去勢? 可是這要相當的手法和難度,而且手指要相當的靈便。 人有五指,這樣看來只能控制四箭,這個大漢看起來不但武功超絕,還是聰明絕頂,已經把弓箭這種冷兵器發揮到淋漓盡致的地步。 十九節 話不投機 蕭布衣琢磨著大漢當時的一舉一動,半晌才抽出兩隻箭來,試探一下,這才發現用手抓住兩隻箭都有些彆扭。 以前他扣弦拉弓都是用三指扣住,這下三指不變,卻換成夾住兩箭,當然有著說不出的難受。 不要說像大漢那樣一弓射出四箭,他三指夾住兩箭,弓都無法拉開。 蕭布衣頹然坐倒,拋弓在地,這才明白很多時候,想是一回事,做是另外的事情。 這麼說大漢一弓四箭,的確有武功的因素在裡面,他指力最少已經勝過自己太多。 只是望著地上的弓箭,蕭布衣牛脾氣湧起,握起拳頭,再次夾箭,不知道經過多少次的磨練,手指間火燎燎的難受,勉強張弓,歪歪斜斜的射出兩箭,這才無奈的的回返。 接下來的日子裡面,蕭布衣除了看望胖槐的傷勢外,只是在練刀和練箭之間徘徊。 好在他性格倔強,卻並不急躁,雖然一弓四箭不成,只是想著更好的解決方法。 當初為了訓練所謂的馬語,他吃住都和馬在一起,這種恆心毅力少有人及。莫風胖槐他們只是羨慕他馴馬的能耐,卻顯然沒有他的用心和刻苦。 胖槐傷的雖重,畢竟年輕力壯,一天好過一天,韓雪看他的目光越來越溫柔,也知道他們山寨有人受傷,並不再提及回轉族內的事情。 可是蕭布衣看到她眼中的憂慮,多少有些內疚。 如此過了半月,蕭布衣勉強可以扣住兩箭,只是射出去的精度還是有待加強,心中多少有些高興,可是一想到重瞳大漢,簡直沒有可比性,多少又有些沮喪,一日從山上下來,被莫風找去聚義廳。 人還是老面孔,不過卻多了一個古怪打扮的人。 那人顴骨高高,鼻子也高高,整個面部看起來有如崇山峻嶺,蕭布衣一眼望過去,就覺得他非中原人。 果不其然,賴三看到蕭布衣進來,已經迫不及待的站起來介紹,「少當家,這是我找到的突厥人本地人,叫巴圖格勒,有他帶領,在草原上出走不會有什麼問題。」 巴圖格勒四十來歲,看起來沉穩幹練,前襟左擺,很有草原的氣息。 蕭布衣來到這裡才知道,原來這裡,除了在漢人眼中的蠻夷或者是死人,才會前襟向左。這個人的裝束一望而知就是草原人。 看了老爹和二當家一眼,發現他們微微皺著眉頭,心中一動,抱拳道:「幸會幸會,等你很久了。」 巴圖格勒咧嘴笑笑,嘰裡咕嚕的說了幾句,蕭布衣一句不懂,只能望著賴三。 賴三羚羊般的臉上放著聖潔的光芒,那也叫做躊躇滿志。 「少當家,他說也高興認識你。」 「他只會突厥話嗎?」蕭布衣有些皺眉,心道如果這樣的話,那我們可真要花兩份的錢,只有一個人用。 賴三其實並非山寨的人,以蕭布衣的眼光來看,他也就是馬邑城中的一個混混。 當初投靠山寨,給蕭布衣的感覺就是混不下去才來做土匪。 自從薛布仁給了他份差事後,賴三總算有根稻草,這個什麼巴圖格勒如果只能說突厥語,那他們去草原不還要帶上賴三? 轉念一想,就算孟嘗君都有雞鳴狗盜之徒,蕭布衣也就作罷。 「他是突厥本地人,當然只會說突厥話。」賴三笑了起來,「不過好在我也會點突厥話,可以幫你們溝通。」 「哦。」蕭布衣坐了下來,不再言語。 薛布仁卻已經解釋道:「布衣,本來萬事俱備,只差東風,我和寨主商量,這次我們先派幾個人探探路子,並不著急販馬,等到覺得行得通再說。這樣一來,我們就需要一個熟悉突厥風俗的人帶路,路條和沿途的交涉都是他來打理,省卻我們很多麻煩。」 蕭布衣點點頭,覺得他和韓雪說的差不多,心中一動,把莫風找過來,低聲說了兩句話,莫風有些詫異,點頭出去。 「報酬怎麼算?」蕭布衣問道。 「不要錢。」賴三大聲道。 蕭布衣倒是一愣,心道難道碰到雷鋒穿越了,「有這麼好的事情?」 「我們考慮到山寨目前才發展,很緊張,」賴三兩袖清風的貪官樣子,「所以我們現在暫時不要報酬,只要吃住就好,其實也沒有什麼住的,大家去草原,還不是天是被,地是床。」賴三盡量把自己的無私放大化,「我們想著,如果以後山寨發展了,開始真正做生意,每次只要提取賺取錢財的半成就行,半成我想實在不多吧?」 薛布仁點點頭,「的確不多。」 蕭布衣心道半成是不多,可是你這樣一搞,原始股就被你佔去了百分之五,等到牧場發展後,你小子什麼不用做,那就是盆滿缽滿,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如果你什麼都不做,就能分去百分之五的原始股,那跟著他出生入死,差點送命的兄弟怎麼辦?跟老子耍花槍,你小子還嫩。 「不行。」蕭布衣斷然搖頭,也是情真意切的樣子,「雖然山寨才開始發展,但是絕對不能虧待你這樣的元老,錢一定要給,提成的事情可以先不考慮。」 賴三臉色微變,只是說,「少當家客氣了。」 薛布仁和蕭大鵬都是面面相覷,不知道蕭布衣的打算。 在他們看來,賴三的提議也不錯,因為誰都不知道牧場到底能不能發展,是否賺錢。賴三和那個突厥人前期甘願白做,對他們來說是個好事,至於以後的分成,顯然是以後才考慮的事情。 「如果不分成,你們兩個準備要多少報酬?」蕭布衣問道。 賴三的臉色不再那麼客氣,「這個嘛,少當家沒有出過遠門,不當家不知道鹽米貴,我本來想替山寨省一筆,可是既然少當家開了口,我想以巴圖格勒這樣的人才,怎麼說也要一次幾十弔錢才行。」 「幾十吊?」蕭布衣追問。 「最少七八十吊吧。」賴三哼了一聲,頗為不滿。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看到老爹的苦笑,薛布仁的無奈。 原來隋鑄五銖錢後,統一全國貨幣,一千錢就重四斤二兩,想想拎著都有些沉,幾十弔錢提起都有都勒手,當然是筆不小的數目。 一文錢如果在馬邑,吃頓早飯不成問題,七八十弔錢相當於一個普通家庭半年的花銷,已經絕對不低。 再說山寨現在本來就是自力更生,產出的東西是有,糧食青菜,野獸毛皮,但是轉化不了成錢,一次支出七八十吊也是個負擔。 「其實我們不想要錢,」賴三看到幾人的為難,嘴角一絲譏誚,「可是少當家……」 「幾十弔錢有些多,十吊怎麼樣?」賴三漫天要價,蕭布衣倒是坐地還錢。 「十弔錢?」賴三仰天笑了起來,笑的冷冰冰的沒有半分暖意,「那麻煩少當家你自己去找找突厥本地人吧,這個價格,我真的找不到!」 「真的?」蕭布衣也笑了起來,「其實我以為大家都是熟人,也好辦事。所以本來呢,是準備讓你們幫手。不過我倒認識一個突厥本地人,她呢,不但不收錢,如果我們去的話,她還會熱情的招待下,而且說不定有東西送。」 「送什麼,送少當家點箭頭嗎?」賴三口氣嘲諷,顯然不信。他說送箭頭的意思是,突厥人向來和中原人關係不好,見面就動手,射你幾箭倒是有情可原。 箭頭也在,忍不住道:「這裡關我什麼事?」 眾人想笑,又覺得氣氛有些尷尬,不由都是沉默下來。 二十節 人歸你帶要帶好 薛布仁圓滑老練,見到氣氛的僵化,不想眾人撕破臉皮,上前打著圓場,「七八十弔錢的確有點貴,山寨一時有些手緊……」 蕭布衣有些好笑,知道薛布仁是在幫自己說話,無論手緊不緊,這些年下來,總是有點錢攢著,不然去做生意,空手套白狼嗎? 不過做生意以誠相待,也是長遠的事情,通過和這個賴三交談幾句,蕭布衣已經發現他的華而不實。 買賣是長遠的事情,如果要等到以後做久了再翻臉的話,倒不如趁早。 「少當家,少夫人來了。」莫風點頭哈腰的進來,一句少夫人讓眾人回過頭來。 韓雪俏立在那裡,楚楚動人。 山寨不是沒有女人,不過進入聚義廳的女人,韓雪是第一個。 可是看在少夫人的身份和她漂亮的份上,大家並不說什麼。 蕭大鵬卻是捋著鬍子,目光欣賞中帶著疑惑,「布衣,這是怎麼回事?」 不等蕭布衣回答,韓雪已經款款上前,拉住蕭布衣的手臂,「布衣,你找我?」 她的舉止有些親熱,蕭布衣倒是有些不習慣,心道兩人一個單間,同在屋簷下,你離我八百里地,這下倒是舉案齊眉。 不過有感韓雪的聰穎和給面子,表面功夫做足,蕭布衣微笑道:「的確,我找你有事。老爹,二當家,你們可能還不知道,雪兒可是鐵勒部落一個酋長的女兒。」 韓雪愣了下,薛布仁的下巴差點砸到腳面上,難以置信的問,「真的?」 眾人都知道少當家搶了個漂亮老婆過來,可是從來不知道韓雪是個酋長的女兒! 如果按照中原的等級來論的話,這個酋長的女兒怎麼說也算得上個郡主! 韓雪垂下頭來,並不言語。 蕭布衣把衛星先放出去,為韓雪爭取名正言順回歸的機會,「她呢,和我,不說你們也知道。這次我說我們要改行做生意,她是欣然同意,正巧人家族裡也做買賣,做生不如做熟,所以我準備和他們來做生意,韓雪就跟著我一塊去。」 賴三臉色有些發綠,「少當家,你看她哪裡像個酋長的女兒。」 賴三的疑惑有情可原,因為韓雪的穿戴和中原女人沒有什麼兩樣。 蕭布衣笑著望著韓雪,韓雪卻是霍然抬頭,向著那個巴圖格勒說了幾句話,竟然是正宗的突厥話,所以很少有人能夠聽懂。 楊得志一直坐著很抑鬱的看戲,聽到韓雪說話,終於抬起頭,目光有了詫異。 巴圖格勒一張臉本來和崇山峻嶺一樣,聽到韓雪說話,突然有了不安,支支吾吾答了幾句。 賴三臉上有些發綠,搞不明白原來除了自己外,還有人會說突厥話。 韓雪又問了一句,看起來咄咄逼人,巴圖格勒額頭冒汗,向賴三低聲說了句什麼。 賴三有些忿然道:「既然少當家找到這麼好的本地人,那我是多操了份心,山水有相逢,我們後會無期。至於王太守那裡……」 稍微拖了個長音,賴三等待蕭大鵬主動送個台階下。 他沒有想到韓雪懂的竟然比他們還多,好在他還有個王太守的底牌,最少他和王太守親戚是同鄉的事實不能被抹殺。 「到時再說吧。」蕭布衣壓低了聲音問韓雪,「你和他們說什麼?」 「我問了他幾個問題,他其實也不熟悉交易。」韓雪也低聲道。 蕭布衣向楊得志看了一眼,見到他緩緩點頭,心中有底。 找韓雪過來,一方面是考驗這個巴圖格勒,看看是不是冒牌貨,另外一點卻是看看韓雪的態度,眼下看來韓雪倒是明白是非,既然如此,也不枉他動用心機。 賴三恨恨的望了韓雪和蕭布衣一眼,拉住巴圖格勒,「既然如此,那我們後會無期。」 蕭布衣拱拱手說道:「好走好走,不送不送。」 等到賴三帶著巴圖格勒走了後,蕭大鵬這才有些皺眉,「布衣,把賴三趕走不見得是好事。」 蕭大鵬對兒子的倨傲多少有些不解,賴三在的時候,他們當然不能窩裡反,外人走的時候,說兩句倒是無妨。 「老爹,這你不用擔心。」蕭布衣笑道:「只要有好馬,怎麼會愁買家。我這些天一直和韓雪和得志在商量,發現通過商隊進入突厥交易才是最好的方法。雖然需要向商隊繳納一定的費用,但是少了很多探路的波折。再說商隊也有護衛,比較穩妥,如果到了鐵勒那面,有韓雪照顧,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蕭布衣眼下知道,原來以前他們一直想走的都是偷稅漏稅的買賣,現在正經經營才是正途。 石敢當,焦作等人面面相覷,卻是沒有什麼主見,都是說,「我們是粗人,養馬還行,其餘的一切都交給少當家就好。」 等到眾人散了,蕭大鵬又拉著蕭布衣和薛布仁開起三人會議。 薛布仁首先拿出一個小箱子,裡面整整的碼著幾十弔錢。 把箱子推到了蕭布衣身前,薛布仁收起了老好人的面孔,臉色有些凝重,「布衣,這次你爹,我,還有全山寨的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蕭布衣看著那幾十弔錢,苦笑問,「難道這就是山寨的全部家當?」 「那倒不是,可是我們這次只是看看情況,實在沒有必要投入全部。」薛布仁搖頭,又拿出個口袋,推到蕭布衣身邊,「這裡面有三十顆銀豆,你省著點用,記住不要遺失,我想買點貨應該差不多。我們先期只是試探路線,不指望賺錢,所以貨物不用買太多,等你熟悉後,再另外給你資金。」 蕭布衣嚇了一跳,拿起那個小布口袋,墊墊份量,拿出一顆看了眼,歎息道:「山寨還真有錢。」 原來蕭布衣也知道,大隋廢除劣幣,主鑄五銖錢,五銖錢向來是大隋境內的主要流通貨幣。銀子這時候並沒有流通,但是向來和金子一樣,都是極為稀缺珍貴的東西,這三十顆銀豆子看起來不起眼,卻比那幾十弔錢貴重了好幾倍。 「這可是布仁打理的家當,」蕭大鵬歎息一聲,「布衣,你莫要辜負了大家的期望。」 蕭布衣這才覺得肩上的膽子有些沉重,「我只怕真的賠了……」 薛布仁笑了起來,「我們這幫老傢伙已經不中用,現在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布衣,不用有太多的負擔,就算賠了,那也是經驗。其實我們找巴圖格勒的時候,也是考慮到跟著商隊,但是多個本地人,對你熟悉一切大有好處。可我們都沒有想到韓雪竟然是突厥人,你如果真的帶著她,可要小心,她真的是公主,嗯,應該說是酋長的女兒?」 蕭大鵬也湊過了腦袋,盯著兒子,「布衣,這女人信得過嗎?」 蕭布衣對薛布仁的鼓勵很是感動,更覺得不能辜負了大伙的期望,「老爹,你還不信我對付女人的本事?」 蕭大鵬笑笑,放下心來,「要不是老二極力的說你能力,不要束縛在山寨這破地方,讓你們年輕人多出去闖闖,我還真的不放心你。對了,馬邑的商隊主要有幾家,讓老二和你說說,我呢,只想告訴你一句話。」 「什麼話?」蕭布衣問道。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蕭大鵬重重的拍了下蕭布衣的肩頭,「兒子,人歸你帶,一定要帶好。」 第二十一節 人在屋簷下 蕭布衣人倒不見得帶好,可是天邊才透著淡青色的曙色的時候,就已經帶著幾個好人開始奔馬邑出發。 好人的解釋很多,他帶的幾個好人從字面上理解應該算是完好無缺的人。 胖槐還不能下地走動,阿銹被紮了一槍,胳膊到現在不能用力,莫風和周慕儒都是傷痕纍纍,胳膊不能使力,這樣人的到城裡只怕被官兵抓起來拷問,所以蕭布衣也只能帶著楊得志和箭頭兩個。 當然山寨人還是不少,可是又不是去吃飯,蕭布衣認為帶兩個去聯繫商隊已經足矣。 蕭大鵬等人現在雖然是土匪,但以前畢竟當過兵,不敢明目張膽的去馬邑,蕭布衣幾人是生面孔,倒是沒有這個擔憂。 遠望城門,算不上高大巍峨,但是極為厚重凝重,出出入入的人流熙熙攘攘。 雖然始畢可汗不給皇上面子,拒絕朝貢,可現在這時候,畢竟只有小摩擦,而沒有什麼大矛盾。 城門檢查形同虛設,幾個兵士懶洋洋的看了蕭布衣幾人一眼,發現他們土裡土氣,鄉下人進城一般,望第二眼的興趣都沒有。 蕭布衣早就換下了搶來的馬靴,去了搶劫的弓箭,換上尋常百姓的穿著,倒也舒坦。 幾人一腳踏入馬邑城門,都是舒了一口氣,感覺不一樣的空氣中帶著久違的味道。 草原有草原的好,城市也有城市的妙。 踩在青石鋪設的大路上,眾人多少都有些興奮。 先找了客棧落腳,寄養了馬匹,三人這才優哉游哉的出來。 城內的人來人往,叫賣吆喝聲不絕於耳,蕭布衣摸著口袋裡面的幾弔錢,感覺到任重道遠。 他只取了幾顆銀豆子,縫在衣角,幾弔錢,放在褡褳裡面。他這次的任務就是找個去突厥的商隊,然後想辦法加入,熟悉一下形勢。 根據薛布仁的消息,馬邑雖然不大,商隊主要有兩家,一家是天茂商隊,聽說背後有關隴幾大家族撐腰,根基深厚,另外一家卻是遠在河東裴閥的商隊,成立沒有多久。 蕭布衣這個時候已經多少明白些門閥的概念,這些概念都是從蕭大鵬口中獲得。 蕭布衣慶幸有個文武雙全的老爹,雖然這個老爹雙全也不過是皮毛,但是蕭大鵬畢竟走南闖北,見多識廣。 這個門閥是從漢末開始後,幾百年來形成的獨特風景。因為中央權利的消弱,所以地方的貴族勢力獲得了極大的發展,也就形成這段歷史上獨一無二的門閥士族政治。 這些門閥和土皇帝還不一樣,土皇帝不過是天高皇帝遠,門閥卻對國家命脈興衰都有著舉足輕重的重用,商隊有他們幕後支持才能行走無忌,門閥有了商隊的供給才會長盛不衰。 這如果讓蕭布衣來解釋的話,就是以權謀私,以錢易權。 蕭布衣知道這些後,才明白自己當初設想的一人闖天下有些幼稚。 他就算想要販馬,想要做天下最大的馬販,沒有門閥士族的支持,也絕對是癡心妄想。 所以他寧可加入商隊,多花點錢,也要借這個機會,多接觸些上層的人物。 大隋重農輕商,士農工商,國之石民,向來都是士為首,農為本,商為末位。 雖然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可是工商甚至不能參加科舉考試,士在首位,寒窗苦讀,卻能一朝成名。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是這裡很多人的理想生活,經商雖然有錢,可卻是最讓人看不起的職業。 像蕭布衣這樣的年輕人,很多都寧可去當兵馳騁疆場,種田謀生,也不想去經商,可見經商的地位實在不堪,所以當初蕭大鵬等人的擔憂十分正常。 不過蕭布衣倒是沒有這種常人的觀念,因為他不是常人,他是現代人。市場經濟和那時候的向錢看讓他知道,一個人沒車子沒票子都算不上成功的男人。 他很喜歡商人的這種定位。 他最近幾個月也是脫胎換骨,做了幾票好買賣,所以在山寨年輕人中有威信,莫風他們又覺得當土匪好像比經商強不了多少,也就沒有大力反對,正因為這樣,蕭大鵬等人倒省了很多口舌。 「布衣,到了,這裡是天茂商隊的地盤。」楊得志停下了腳步。 眼前黑漆漆的大門,金燦燦的銅環,兩個張牙舞爪的大石獅子左右分立,活靈活現。大門上方有塊黑底金邊的木匾,上書金燦燦的天茂兩字,再無其他。 蕭布衣登上台階,敲了兩下,大門『咯吱』打開,一個人探頭出來,歪帶帽子,上下打量了蕭布衣一眼,目光中有了不屑,「什麼事?」 他在這裡閱人無數,只是一眼就已經看出來,眼前這三位應該屬於沒後台,沒地位,沒錢的三無人員。 蕭布衣陪著笑臉,知道這個時候只能低調,有實力裝逼那是牛逼,沒有實力裝逼只能用傻逼來形容。 「我們想找梁管家。」薛布仁事無鉅細,把所有能夠調查到的資料一股腦的告訴了蕭布衣,所以蕭布衣知道天茂的主事姓梁。 「哦?」那人又看了蕭布衣一眼,「你認識梁管家?」 「久仰大名。」蕭布衣只能模稜兩可,含糊其辭。 那人冷笑一聲,已經看出他心裡沒底,「梁管家豈是你想見就見的?」 蕭布衣無奈,只能塞過通行證過去,「小哥,這是一點心意,麻煩兄台通傳一聲。」 他的通行證當然不是特首發的,而是一串銅錢。 常言說的好,有錢能使鬼推磨,錢在陰間都是橫行無忌,何況是這裡。 那人墊墊手上的那串銅錢,死爹的臉上終於有了點笑容,「那好,你等一下。」 望著那人遠去的背影,箭頭恨不得趕過去掐死他,「少當家,對他客氣什麼,揍他一頓,不信他不聽話。」 蕭布衣笑了起來,輕輕拍了下箭頭略顯瘦弱的肩頭,「箭頭,剛極易折,能屈能伸的才是大丈夫。做生意最關鍵的一點就是和氣生財,你若是只想著打架,我們不如還去做土匪好一些。」 楊得志點頭,「少當家說的極是,不過我看這小子狗眼看人低也是來氣。」 蕭布衣搖頭,「以貌取人的多了,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對了,以後還是叫我布衣吧,我們是生意人。」 二人都笑,喃喃道:「我們是生意人?有趣!」 一串錢雖然不多,可最少讓那人的行動快上很多。但就是這樣三人也等了足足一頓飯的功夫,那人才從大門中再次露頭,「進來吧。」 蕭布衣幾人走進去,才發現這個地方外邊看著不起眼,門內卻是亭台樓閣,花木繁森,很是雅致。 三人穿過一條長長的迴廊,這才來到一座偏廳。 偏廳也算偏房,他們三個就和受氣的小媳婦差不多,臉上一直掛著笑,心中也沒有太多指望。 三人來意不明,又是土氣,明白接見自己的不會是什麼大人物。 「等著吧。」那人說了一聲,不再答理三人,逕直走了出去。 三人互望了一眼,都是搖頭,心道好傢伙,這一個商隊的管家比太守還要傲慢。 二十二節 語出驚人 眾人等待的身上都快掛上蜘蛛網的時候,才有踢踢踏踏的木鞋聲響起來 莫風想要打個哈欠表示不滿,卻被蕭布衣止住。 房門處走來了一人,羚羊般翹起的鬍子,焦黃的臉孔,打著哈欠。 那人打著哈欠,兩隻眼睛卻透著精明的光芒,從三人身上一掃而過,有了些許的詫異。 落座下來,一個小廝端上茶來,垂手退到一邊。 茶水只有一杯,三人卻是半點招待都無,箭頭有些怒氣,蕭布衣竟然還是臉露微笑。 魏晉南北朝時期,已經有了飲茶之風,但那向來是貴族的特權,到了隋朝,飲茶已經較為普遍,進入尋常的百姓之家,羚羊鬍子不是吝嗇一杯茶,而是表明一種態度。那就是在他的眼中,三人實在不值一提,也不值得一杯茶水。 「我姓董,你們可以叫我董管家。」羚羊鬍子開門見山,他不姓梁,顯然是覺得蕭布衣幾人他來應付即可,「不知道你們來到這裡何事?」 等到蕭布衣大略說明來意的時候,董管家忍不住問道:「你們年紀輕輕,大好時光,怎麼會想起做著世人看不起的行當?」 蕭布衣想說世事無貴賤,勞動最光榮,轉念一想,口氣有些大,調子有些高,他現在要做的是低調。 「我覺得董管家此言差矣,古人有雲,士農工商四民者,國之石民也,想當年陶朱公積資巨萬,既能治國用兵,功成身退又能齊家保身,司馬遷都說過,范蠡忠以為國,智以保身,商以致富,成名天下。試問此人留名史冊,哪個敢小瞧?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雖然世人多有誤解,但是我想只要我們奮發自勉,終不會讓人小瞧。」 蕭布衣當然說不出這些,引用的這些不過是在山寨的時候,蕭大鵬勸焦作,石敢當兩人的原話,略加篡改。 當然那個以銅為鏡是他抄襲李世民很有名的原文,提前說了若干年。好在他不是名人,估計說過就忘,只有李世民那種人說出來的話才會被人記錄在紅本本上流傳下來。 他蕭布衣說的,很抱歉,沉了就沉了。 他古文當然不如古人,甚至可以說是一竅不通,好在記憶力奇佳,很多時候都能過耳不忘,再加上用心牢記,現在說出來,倒也頭頭是道。 箭頭和楊得志看蕭布衣的目光可以說是敬仰,對他有才的理解更深一層。 當然當初為了先說服蕭布衣,年輕人都不在聚義廳,二人都不知道原文出處是寨主蕭大鵬,不然二人多半會上官衙告蕭布衣剽竊的罪名,讓人打蕭布衣幾板子再說。 董管家微微一愣,沒有想到這個土包子竟然還有理有據,出口成章,看來讀過幾年書。 他見微知著,並不知道蕭布衣這個微已經是著,倒收起輕視的目光,「有舉薦信沒有?」 蕭布衣這才有些發愣,沒有想到不考狀元,竟然也需要舉薦,「那倒沒有。」 「那你們怎麼知道我們這裡?」董管家又問。 「馬邑有誰不知道天茂的大名。」蕭布衣笑道。 董管家心中舒服些,翹起二郎腿,輕輕拍擊著桌案,「那你們怎麼不去裴家商隊看看?」 蕭布衣心道,還沒來得及,當然這話不能這麼說,「論實力,論作為,馬邑商隊中,天茂要是稱第二,誰敢稱為第一。俗語有云,寧為雞首不為牛後,我們當然要選最好的商隊來發展。」 「寧為雞首,不為牛後?」董管家嘴角浮出一絲微笑,「好小子,說的倒也新鮮。」 蕭布衣不知道這句話那時候到底有沒有,是否變成俗語,只是笑。 「既然如此,我就給你們一個機會。」董管家終於拍板,「過幾天就有商隊去塞外,你也知道,去塞外雖然有錢可賺,可是風險很大,我們商隊雖然經驗豐富,卻也不能不請護衛以防萬一。」 蕭布衣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談到錢上面,接過了話茬,「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所以呢,」董管家欲言又止,兩指輕捻,示意著什麼。看到蕭布衣沒有反應,歎息這麼聰明個人,怎麼不明白自己的暗示,「所以每個加入進來的商隊都先要繳納一定數目的保金。」 「保金?」蕭布衣臉色不變,「董管家,我們是小本經營。」 「無論你是什麼經營,出來做買賣,這錢不能省。」董管家臉色一扳,「本來有介紹有舉薦的商人都要經過嚴格的考察,並非所有的人想來就來。若是你也來,他也來,都不用交錢,那我們不就喝西北風去?」 楊得志和箭頭竟然還能忍住不說話,蕭布衣還是點頭,「那是那是。」 「我看你小子有點與眾不同,也就放寬了條件,可是人情是人情,規矩不能破。」董管家一副貪官要錢要牌匾的嘴臉,「我們的規矩是先交一百吊押金,然後佣金從貨物得利中提取一成。這押金可退,只是預防到時候牽扯不清而已。一百吊不多,生意做的好,一趟連本帶利都能回來。」 看到蕭布衣一張苦瓜臉,董管家怫然不悅,「你有什麼看法?」 「我沒有什麼看法,」蕭布衣有求於人,只能低聲下氣,「保金難道不能少點?」 「當然不能?」董管家就差臉上寫上送客兩字,「我們是大商隊,你以為隨隨便便一個人都能進來?我和你說,有的人,就算送一百吊過來,我們也不做他們的生意。」 蕭布衣走出來的時候,歎了一口氣,「壟斷就是差勁,一百吊,不如讓我們去上吊。」 「壟斷,什麼壟斷?」楊得志和箭頭都問。 他們已經基本習慣了蕭布衣的言辭,知道他時不時的會冒出新鮮詞出來。 「壟斷就是所有的生意都是一家來做,」蕭布衣解釋道:「比如說馬邑成所有的米被一家做,別處沒有買,他抬高價賣,別人也無可奈何,那就叫壟斷。」 「這個布衣你倒說錯了。」楊得志微笑起來,「最少我們不去天茂,還有個裴家商隊。」 「那倒也是。」蕭布衣猶豫道:「我只怕他們和這個董管家一樣的嘴臉,天下的烏鴉有白的嗎?」 「白不白看看再說。」箭頭倒是滿不在乎,「一百吊的保金,他們不如去搶。」 三人笑笑走走,夾雜在人流中,倒是沒有頹唐。 他們年輕,有活力,有頭腦,顯然都認為這次打擊算不了什麼。 楊得志突然目光一閃,用胳膊肘輕輕的碰下蕭布衣。 蕭布衣神色不動,卻已經注意到前方有個無賴模樣的混混向這面走來。路看起來很寬,並排走三輛馬車不成問題,可是混混迎面走過來,顯然是不懷好意。 蕭布衣使個眼色,前行的不動聲色。他腰間一個褡褳,裡面放著幾弔錢,很顯然,混混就是奔著這個褡褳而來。 混混幾步的功夫已經到了三人的面前,這才有些慌張的樣子,連聲喊道:「讓讓。」 他右手一推楊得志,手忙腳亂的樣子,左手卻是無聲無息的奔蕭布衣的褡褳伸過去。 這招看起來實在純屬自然,不漏痕跡,蕭布衣卻已經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左手,微笑道:「朋友,站穩了。」 楊得志也是一把抓住混混的右手,鐵箍一樣,斜睨道:「路這麼寬,不夠你走,一定要撞過來?」 混混幾乎被架在當中,臉色微變,迭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我老婆生孩子,我趕著回去。」 蕭布衣一笑,放開了他的手,拍了下他的肩頭,「那趕快回去,不要耽誤了。」 混混一怔,又有點欣喜,沒有想到三人竟然很好說話。他顯然有點看走眼,這三個土包子一樣的人物手頭竟然很硬,顯然都會兩下子。 這人屁滾尿流的跑開,蕭布衣拍拍手,喃喃自語,「有什麼收穫?」 楊得志一愣,「除了沾點土鱉氣息,還有什麼收穫,布衣,這種人,不要輕易放過,總要教訓一頓才好。」 蕭布衣卻是笑著望向了箭頭,箭頭有些汗顏,一伸手,一個錢褡褳已經出現在手上,「布衣,什麼都瞞不過你。」 二十三節 意外邀請 見到箭頭手中的錢褡褳,楊得志啞然失笑,「好小子,你出手夠快,配合好的一樣。」 原來混混被蕭布衣和楊得志抓住的時候,箭頭已經無聲無息的取了混混的褡褳。混混偷雞不成蝕把米,三人倒是配合默契,無聲無息,彷彿幹這行也不是一次半次。 箭頭墊墊褡褳,感覺沒有什麼份量,撇撇嘴,「也是個窮鬼,沒有帶幾個錢出來。」 鬆了褡褳的抽口,反向一倒,裡面掉出幾枚銅錢,還有一塊龜殼模樣的東西。 三人不是壞人,可也絕對不是什麼老頑固,爛好人,並沒有把褡褳還回去的念頭。 箭頭看著銅錢,蕭布衣的目光卻是看著那塊龜殼,「那是什麼?」 「誰知道什麼鬼東西,這個混混身上還會有寶貝?」箭頭搖頭,卻把那塊龜殼遞給蕭布衣,當然那幾枚銅錢是毫不猶豫的收到懷中。 蕭布衣接過來看了一眼,發現那東西真的像龜殼,巴掌大小,邊緣不齊,好像是一塊完整龜殼敲下來的一塊。 不過上面有著花花綠綠的紋理,又不像烏龜身上長的。不知道混混為什麼把這個放在褡褳上,蕭布衣沒有細看,感覺有人走近,隨手把那東西放在了懷中。 抬頭望過去,看到一個賬房先生模樣的人走過來,「幾位才到這裡?」 三人對望一眼,看到他三縷長髯,面容清癯,不像個騙子。 可若不是騙子,三人在這裡人生地不熟,又有誰會主動搭訕? 看到三人目光中的疑惑,賬房先生笑了下,「鄙人姓高,高士清,算是裴家商隊的半個管家。」 三人更是詫異,異口同聲道:「裴家商隊?半個管家?」 「不錯,正是如此,三位可否借一步說話。」高士清彬彬有禮。 三人互望了一眼,緩緩點頭。三人雖然不算藝高人膽大,可也算光腳不怕穿鞋的,不虞其他。 見到三人點頭,高士清一揮手,一輛馬車已經奔了過來,馬匹高大雄壯,蕭布衣看了都是喝聲彩。 這裡的馬都是純天然餵養,很是不差。 車廂裡面方方正正,四人坐在裡面,竟然絲毫不擠,只是彼此相望,或多或少有些尷尬。 「我們和貴東家素不相識,不知為什麼會找到我們的頭上?」楊得志當先發問。 高士清只是保持微笑,「請容我暫時不能相告,到了你們自然會知道。」 三人都是疑惑,卻沒有怫然不悅的下車,只是因為蕭布衣看到,就算車轅馬鞍都不是他口袋中幾弔錢能夠買下,這要是騙子,騙的也絕對不會是錢。 幾人下車後,又是一愣,這附近只有一條筆直的青石路,直通一家庭院。 主宅看起來宏偉厚重,坐北朝南,遠比天茂商隊的所在要氣派很多。 圍牆高聳,卻以琉璃瓦搭肩,平平的延展開去,有如盤龍飛鳳,五彩斑斕。 門上橫匾黑底金邊,只寫了一個大字,裴! 蕭布衣有些感慨這個時代的言簡意賅,店大不愁客,天茂也是不過寫了兩個字而已,這家倒好,只有一個字,如果放到自己那個時代,真不知道他們做的是什麼。 看了主宅的氣勢,蕭布衣已經有八成確信這位高士清是裴家的人,等到從正門進入宅院之中,蕭布衣已經信個十成十。 宅院頗大,遠望假山流瀑,修竹挺拔,耳邊溪水潺潺,鳥語清越。 穿庭院,走迴廊,三人被帶到大廳之內。 望著紅木傢俱,沉穩厚重,四壁名畫,飄逸不羈,地面黑石磨面,光可照人,幾人踩到上面只怕摔倒,沒有想到真的踏上卻是有著說不出安定。 此間的一花一草,一磚一石,都是獨具匠心。蕭布衣三人驀然見到如此豪華的場面,不由彼此相望,面面相覷。 裴家果然有錢,夠氣派,他們並不詫異,因為根據薛布仁的描述,皇上身邊就有二裴如日中天,大大的紅人。 裴家在廟堂上的人不在少數,軍旅中更是赫赫有名,在尋常的一個邊境小城有如此的庭院氣派,算不了什麼。 可是如此的一個商隊,竟然恭敬有禮的把三個默默無聞的人找來,那絕對不是尋常的事情。 「三位請坐。」高士清頷首點頭,伸手招來了一個下人,低聲耳語幾句。 下人望了三人一眼,已經疾步走了出去。 一個俏麗乖巧的丫鬟早已經端上捧來三杯清茶,放到三人手邊,恭聲道:「三位爺,請喝茶。」 蕭布衣幾個人悶葫蘆一樣,聞到茶香撲鼻,不由覺得嘴邊生津。 無論怎麼疑惑,在三人的心目中,這個裴家商隊顯然比天茂商隊強了很多。 一樣的人,卻是絕對不一樣的待遇,這個裴家商隊,高士清從任何方面來看,都是無可挑剔,可正是因為無可挑剔,才讓人莫名其妙,不知所措。 「三位請用茶,還不知道三位兄弟高姓大名?」高士清稱呼兄弟並非托大,實際上,他的確最少比三人年長很多。 「蕭布衣。」 「楊得志。」 「箭頭。」 三人沒有隱瞞名字,只是因為本來就沒有什麼名氣。 聽到箭頭兩個字的時候,高士清愣了一下,卻並不追問,「三位兄弟可是去過天茂商隊?」 蕭布衣點頭,「不錯,高先生怎麼知道?」 高士清笑而不答,繼續問道:「三位兄弟可是想要出塞做生意?」 他口口的兄弟叫著,態度和善,雖是詢問,卻沒有咄咄逼人,讓人大生好感。 「不錯。」蕭布衣見高士清並不回答,索性不問,悶葫蘆遲早有打破的時候,反正他們也沒有什麼損失。 「不知道他們開出什麼條件?允許你們加入沒有?」高士清再問。 蕭布衣心中一動,「他們說加入要繳納六十八吊的保金,走一趟買賣,然後再提貨物利潤的一成就可以加入,我們還在考慮。」 蕭布衣說起謊話倒是有模有樣,甚至編了個看起來很有其事的數目,楊得志已經明白他的用意,也是點頭,「不過他們說條件可以放寬和商量。」 「不知道三位兄弟為什麼要考慮經商?」高士清問了個和董管家一樣的問題。 蕭布衣只好把范蠡和士農工商的理論再翻出來晾涼,避免發霉。 「古人有雲,士農工商四民者,國之石民也……」 范蠡如果泉下有知,聽到蕭布衣一天念叨他兩遍,多半也要上來揍蕭布衣一頓,誰讓他攪的下面不能安寧。 聽完蕭布衣的一番話後,高士清手捋美髯,目光露出讚許之色,「布衣見解獨特,絕非池中之物,我想若是經商,在裴家商隊必能成就一番事業。」 這下就算箭頭都聽明白,原來高士清竟然主動想招攬三人加入商隊。 二十四節 天上的餡餅 聽著高士清的讚許,想到董管家的傲慢和輕視,三人都是歎息,同樣是商隊,同樣都是管事,怎麼差距就是這麼大呢? 可是高士清怎麼會看上名不見經傳的三人,這始終是他們的疑問。 「不知道三位兄弟是否有意加入裴家商隊?」高士清兜了半天***,終於回到正題,果然如三人的猜想。 蕭布衣臉露難色,「可是我們答應董管家,要好好考慮一下。」 其實董管家對他們不冷不熱,三人出來之後,已經知道天茂沒戲。 蕭布衣這招也算是欲擒故縱,雖然不明白高士清到底賣的什麼藥,但是有競爭才有壓價的餘地。 「其實裴家商隊條件相對而言更是優惠一些,你們可以考慮下再決定。」高士清沉吟一下,「保金只要三十弔錢,至於提成嘛,按規矩都是一成,不過如果你們賠了,我們護送你們到塞外,卻是只收幾弔錢意思下。當然,做賠的情況很少出現,我看三位器宇不凡,肯定能夠滿載而歸。」 蕭布衣三人面面相覷,都是看出彼此最大的疑惑,蕭布衣暗自琢磨,這些人條件比起天茂,實在優惠了不止一倍,可就是這樣,反倒讓人有種被賣到非洲,還在替人數錢的感覺。 「三位不著急決定。」高士清抿口茶水,淡然笑道:「可是我要說一句,裴家商隊的大門始終向三位敞開……」 他話音未落,敞開的大門已經風風火火的衝進一人,洪亮的聲音沉雷般響起,「老高,事情辦的怎麼樣,就是這三個人嗎?」 大廳內的都是一怔,不知道來者何人。 蕭布衣只聽到風聲一陣,一個大漢已經站在面前。 他身著華服,一看就是富貴人家,一隻手的拇指戴了個綠玉扳指,綠油油的讓人心寒。 眾人是土匪,也算識貨,知道這個扳指如果拿去賣,山寨人就算不打劫,也可以舒舒服服過上一年。 大漢衣襟也不左衽,也不右衽,而是半敞開,戴著個武士冠,正中鑲嵌個明晃晃的白玉。 他穿戴聲音雖然豪放富貴,可是長相竟然不粗,蕭布衣看到第一眼就覺得這個大漢竟然有些秀氣。 這實在是個很奇怪的感覺,可他來不及多想,大漢一腳已經踩在凳子上,低頭凝望蕭布衣,幾乎貼在蕭布衣臉上,「你叫什麼名字?」 「蕭布衣。」蕭布衣忍不住後仰身子,拉開和大漢的距離。 本以為這大漢一張嘴就是滿口的黃牙,牙齒上還能見昨晚吃的肉屑,怪味撲鼻,沒有想到大漢一咧嘴,竟然是雪白的牙齒,還有一種淡淡的香氣。 「蕭布衣,好名字,」大漢一拍巴掌,「不過布衣太過尋常,要叫蕭富貴豈不是更好?」 蕭布衣心道,你這蕭富貴還不如我的蕭布衣好聽,還是你自己留著用更好。 高士清見到蕭布衣詢問的目光,微微皺了下眉頭,轉瞬露出了笑容,「還沒有介紹,這位就是我們裴家商行在馬邑的主人,裴茗翠小姐……」 聽到高士清介紹,眾人差點跳了起來。 裴茗翠小姐?這個大漢竟然是女人?這怎麼可能! 大漢伸手一擺,止住了高士清的下文,還是直勾勾的望著蕭布衣,「你說我這名字怎麼樣?」 蕭布衣忍住震驚,仔細望了眼前這人一眼,才發現他嘴邊無須,喉間無結,竟然真的是個女人!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有女人如此豪放,望著大漢,不,應該是女人,還在抬腿踩在椅子上,蕭布衣咳嗽一聲,「布衣不如富貴,我想茗翠多半不如翡翠吧?」 裴茗翠哈哈大笑起來,重重拍拍蕭布衣肩頭一下,「你小子說話夠爽快,竟然敢說我老爹起的名字不好,不過我喜歡。」 她看起來顧盼自雄,頗有燕趙慷慨之氣,只是這種氣息出在女人身上,實在讓蕭布衣也忍不住皺眉。 裴茗翠望了一眼高士清,「老高,你怎麼和這小子談的條件?」 「保金三十吊……」高士清清了下嗓子。 裴茗翠不等他說完,又是一揮手,打斷他的下文,「要什麼保金,我們一文錢也不要。」 「裴小姐,你坐下來說話。」高士清只能提醒道。 裴茗翠有些不情願的坐了下來,卻把椅子拉的和蕭布衣很近。 楊得志向箭頭擠擠眼,箭頭忍不住的想笑。女人他們看的不少,這樣獨特的女人他們倒是頭回碰到,看起來裴茗翠竟然和蕭布衣很對脾氣。 蕭布衣倒是有些喜出望外,「真的不要保金?」 「你我已經熟識,還要什麼保金。」裴茗翠大大咧咧說道:「老高,其餘的條件呢?」 「抽佣一成。」高士清看起來很有些頭痛,但是顯然這個裴茗翠有著絕對的發言權,他只有聽著的份。 「抽佣不能省,這是規矩,行有行規嘛,既然我們是商隊,規矩不能破。」裴茗翠想了下,「不過同行的規矩雖然不能破,我們裴家商行卻有別的商行沒有的規矩。」 「什麼規矩?」問的不但有有蕭布衣,還有高士清。 眾人一聽就已經明白,原來這規矩是裴茗翠臨時定下的規矩。 「這個規矩就是,」裴茗翠大氣的一拍桌案,「只要加入我們裴家商隊,每次出塞回來,都有五十弔錢的花紅,你說如何?」 蕭布衣瞋目結舌,兩個兄弟也是相顧失色,從來沒有想到還有這種好事。 看起來天上真的掉下了餡餅,而且掉在他們的頭上! 「跟了你們商隊出塞一趟,就有五十弔錢拿?」箭頭失聲問道,難以置信。 按照山寨的打算,其實生意伊始只是想著不賠錢,熟悉了套路和路線,慢慢的才有盈利。就算是蕭大鵬和薛布仁都認為,就算賠錢,賺得經驗就好。可五十吊絕對不是個小數目,出塞一趟就有五十吊拿,那還做個屁生意? 「沒錯。」裴茗翠當場拍板。 蕭布衣和楊得志對望一眼,總覺得這天上掉下的餡餅多半有毒,楊得志緩緩搖頭,蕭布衣沉聲道:「那我們再考慮一下。」 「還考慮什麼?」裴茗翠霍然站起,大為不滿,「你找遍馬邑,不,就算你找遍中原,這等好事也是碰不到。我只是告訴你,過了這村,沒有這店,你要是今日不答應,以後裴家不做你的生意。」 她態度忽而熱情,忽而強硬,變臉有如六月天一樣,反覆無常。 高士聽清只有苦笑,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蕭布衣拿不定主意,看到裴茗翠眼中的不滿和輕視,心一橫,暗道你難道還能把老子賣了不成?出來闖天下,前怕狼後怕虎的如何能行,「既然如此,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 高士清一呆,裴茗翠卻是大喜過望,重重一拍蕭布衣的肩頭,「夠爽快,是個爺們。既然如此……」 她話未說完,一個小廝匆匆忙忙的跑了進來,低聲在裴茗翠耳邊說了幾句。 裴茗翠陡然大怒,重重一拍桌子,「都是不中用的東西。」 看到蕭布衣幾個望著自己,裴茗翠收斂了怒容,一抬手道:「蕭布衣,你先和老高談談細節,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她來如風,去如電閃,一會兒竟然不見了蹤影。 二十五節 合法經營 見到裴茗翠一溜煙的不見,大廳內只剩四人,你瞪我,我看你,不知所以。 高士清卻是司空見慣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這才道:「裴小姐向來如此,她說的話……」 「我們不會放在心上。」看到裴茗翠的毛毛躁躁,蕭布衣很難想像這是著名裴家商隊的主事。 「你要往心裡去才行。」高士清慢吞吞的說道:「她雖然看起來隨意,但是說話向來都是板上釘釘,不容更改。不過花紅的事情,還請蕭兄弟最好不要向外人說及,但裴小姐應允你的事情,我高士清定當竭力做到。」 蕭布衣愕然,才知道裴茗翠的許諾,竟然是對他一個人的規定。 「我知道幾位可能有眾多疑惑,」高士清笑道:「甚至可能認為我們用利套住你們,然後把你們賣到外域?」 三人其實真的有這個念頭,聽到高士清說出來,反倒有些訕訕,都說沒有這個想法。 「實話和你們說,裴家商隊成立不過是這幾年的事情。」高士清誠懇道:「可天茂卻是根深蒂固,很難撼動,世人只知道天茂,卻不知道裴家商隊。我家小姐自從管理了裴家商隊後,就想要盡快的打破這種僵局,正趕上天茂開始自高自大,所以我家小姐前幾日規定,只要天茂不要的商人,我們裴家商隊一定要拉攏過來。」 「我能不能問個問題?」蕭布衣忍不住道。 「蕭兄弟儘管說。」高士清對於蕭布衣並不倨傲,甚至可以說是熱情。 「我知道可能問的不妥,但是我很想知道,除了我們三個,還有誰以這種方式進入裴家商隊?」 高士清臉色有些無奈,「其實在你們之前,我們已經找了三家。」 「結果呢?」蕭布衣心中覺得不錯,最少有三家墊背。 「結果一家沒成。」高士清倒是實話實說。 「為什麼?」蕭布衣一怔。 「因為裴小姐總喜歡事必躬親,嚇跑了那三家。其實你答應下來,我也沒有想到。」高士清淡淡道:「世人都很聰明,覺得沒有天上掉下的餡餅,所以吃到的才是你。」 蕭布衣有些苦笑,不知道高士清如此的說法,是誇自己走運,還是說自己不夠聰明 *** 接下來的幾天,蕭布衣感覺過的和流水一樣。 他一直忙忙碌碌的不停折騰,卻沒有什麼太明顯效果。 雖然覺得高士清說的有理有據,情真意切,可是蕭布衣總覺得他還是藏著什麼沒說。這裡有圈套?他不敢肯定。 但這畢竟無關緊要,他是來做生意,不是來查別人的底細,只要能出塞,他管不了許多。 裴大小姐看起來雖然風風火火,可是高士清做事卻是滴水不漏。 第二天的功夫,高士清就帶著蕭布衣熟悉下裴家商隊的規矩,規矩當然都是一般的規矩,卻是蕭布衣前所未聞。 他聽到高士清的解釋,才發現以前的想法的確有些天真。 隋朝對私貨販賣管理的極為嚴格,販賣個一石,也就是百來斤的私鹽,都要被處以死刑,你搞塊茶磚去突厥賣,要是被官府抓到,只怕有命掙錢,沒命花錢。 可是裴家商隊卻是截然不同,裴家商隊可是得了皇上的聖旨允許經商,也就是現代的人取得營業執照類似。 當然無照經營的也有,比如說私鹽販子,這個時代處罰的會更重一些。 這樣裴家商隊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熟悉路線和保護的作用,和他們在一起,做買賣算是合法經營,不虞官府問責。 同樣有這個資格的還有天茂,但是裴閥最近新興的勢頭很猛,隱約有趕超天茂的架勢。 當然這是實情還是高士清自己往臉上貼金,蕭布衣是不得而知,也不好研究。 他讓箭頭把這面的事情回轉山寨通知一聲,自己和楊得志留在馬邑,採購一些物品充充門面。 事情看似簡單,但要向山寨解釋卻是頗為複雜。蕭布衣有些發愁自己繁體字不熟悉,提筆忘字,書信是寫不了,擔憂箭頭的解釋無法讓山寨明白。 沒有想到等到箭頭回來後,蕭布衣才知道自己白擔心一場,箭頭只帶回來寨主和二當家的七個字,少當家全權做主。 絲綢錦緞,茶葉瓷器,這些在中原看起來都是尋常的物品,可是拿到突厥那面,卻可以換取好馬,皮毛,牛羊,藥材等物品。 這些都是楊得志灌輸給蕭布衣的常識,所以蕭布衣準備最少先在附近買點東西充充場面,做生意當然就要有做生意的樣子。 高士清事務繁忙,等到大略和三人說了些規矩事情後,這才要一個小廝叫做小六的帶他們去客商居住的地方等候出發。 這個不比現代的火車,準時准點的出發。一個商隊是個團體,積聚商販,聘用鏢師,採購物品,挑選腳夫,等待時機,再選個黃道吉日都需要時間。 三人到了商販客居的地方,這才知道原來上次竟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招待。 商販匯聚的地方是個大院,佔地不少。兩排木板房並列排開,最裡面還有幾間大宅,有些規模,卻也多少有些簡陋。 這裡沒有修竹飄逸,鳥語花香,只有雞鴨鵝叫,隱有怪味。 一間間木板房有的關上,有的敞開,關上的有些動靜,敞開的動靜的更大。 幾個漢子光著膀子坐在那裡,斜著眼睛望著三人。 小廝帶著三人進入大院,一個瘦削鷹鼻的長衫男子已經迎了上來,「小六子,來新人了?」 男子一張臉雖然長的寒冬臘月,笑容卻是大地回春,他目光灼灼的望著三人,有如妓女望著進入青樓的大爺般,意味深長,無情有情。 「這三位爺是高爺讓我帶來的。」小六子低聲說了句。 長衫男子明顯楞了一下,熱情的伸出手來,「久仰久仰,我叫李志雄,幾位兄台高姓大名?」 蕭布衣幾人心道,你這小子口是心非,既然不知道我們名字,那你久仰什麼,久仰我們無名嗎? 等到報了姓名,李志雄又說了番久仰大名,這才問道:「幾位兄台做什麼生意?」 幾句話的功夫,蕭布衣已經知道這個人心口不一,兩面三刀,不可深交。 「還沒有決定。」楊得志答了一句。 「沒有決定?」李志雄有些納悶,轉瞬恍然大悟,一拍腦袋,「我多嘴了,該打該打。」 蕭布衣三人同時興起此人的確該打的念頭,卻都是不動聲色。 李志雄看到三人年紀不大,卻是極為沉穩,對他是即不輕蔑,也不熱情,倒真的不敢小瞧。 「小六子,這幾位爺是不是要到那邊住?」李志雄一指盡頭的大房子。 他這一會兒的功夫已經把三人長了輩分,詢問住所更是有點深意。 因為同樣是商隊,也有大戶小戶的區別。 經驗老道,有後台,或者能給裴家商隊帶來利潤的商人,通常都會給安排大間,所以只是從住所就能看出來人在裴家商隊有多重的份量。 「不是。」小六子搖頭,「高爺吩咐,他們和老梆子住一起。」 李志雄高熾的熱情降溫了很多,「那你們先忙,有空再聊。」 此人一會兒的功夫換了三四個稱呼,蕭布衣心道原來世情冷暖,千年前也一樣。 毫不介意的來到右手的一排房子前,小六子徑直推開房門,伸手一指,態度倒是不冷不熱,「幾位,你們就先住在這裡。」 二十六節 老梆子 小六子推開房門的時候,房間裡面一個人緩緩坐起,臉上皺紋密佈,一雙眼卻是極為的精明,默默的看著蕭布衣三人,有所猜疑,卻不說話。 房間其實不小,裡面兩排通鋪,這樣的結構,住二十個人都不是問題。 可是除了那個老人外,竟然只有一個鋪是展開舖蓋,鋪蓋隆起,裡面好像睡著一人,只是看不到什麼模樣,是老是少。 這個時候天色還早,這人不知道是還未睡醒,抑或是開始了晚覺。 「睡哪裡?」箭頭隨口問了一句。 「隨便。」小六子笑了起來,「根據我的消息,這個屋子就應該住你們幾人。當然,蕭爺如果喜歡,可以帶人進來住,高爺說了,蕭爺一切隨便,不必約束。」 蕭布衣塞到小六子手上一串錢,「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小六子看了一眼那串錢,死板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多謝蕭爺。」 不過他雖然接過那串錢,顯然並不把那串錢放在心上,看起來反倒是給蕭布衣個面子,這才接錢過來。 「那個李志雄是幹什麼的?」蕭布衣問道。 「他就是馬勺的蒼蠅,混飯吃,本事不多,喜歡見風使舵。本來呢,」小六子欲言又止,搖搖頭道:「你要是爺,他就當你是爺供奉,你要是孫子,他就會當你是孫子踩上兩腳。」 「哦。」蕭布衣有些明白,這裡還是靠實力說話,「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這個不清楚。」小六子搖頭,「一切聽高爺吩咐,不過蕭爺,你是高爺的人,這裡你不算最大,也不用理會太多。」 他說完這句話,看了一眼那個老人,扭頭走了出去。 蕭布衣卻有些納悶,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成高爺的人,不過這應該只有好事,沒有壞處。 楊得志和箭頭聽說隨便睡,沒有了顧忌,把簡單的行李一丟,已經橫著躺了下來。 他們很少有這麼舒服的時候,不經意的發現,跟著蕭布衣,好像總能得到莫名的好處。 蕭布衣看了一眼睡著的那個人,被子下不知道真身,心中揣度他的來歷,卻緩步向老人走去。 老人本來是無動於衷的表情,聽到小六子說蕭布衣是高爺的人的時候,目光終於閃動下。 看到蕭布衣走了過來,老人把腿放下鋪來,卑謙的問,「蕭爺,找我有事嗎?」 「不敢當,你叫我蕭布衣就好。」蕭布衣隨便坐了下來,離老人距離不遠,也不算近。他多少知道點心理學,知道這個距離是陌生人之間拉近關係的最佳距離。 老人的床鋪滿是油膩,刮刮夠炒兩盤菜,蕭布衣毫不猶豫的坐下,卻想起自己那個時代香煙的好處。 遞根煙上去,打個火,煙霧繚繞中,拉近彼此的友誼,可這個時代當然還沒有這玩意。這個煙葉子如果認真點找,應該有合適抽的,蕭布衣想到這個念頭的時候,馬上斬斷,他不想流芳千古,可也不想因為這個在歷史上留名千年。 「老爺子怎麼稱呼?」蕭布衣善意的笑。 「他們都叫我老梆子。」老人輕輕咳了兩聲,也在打量著蕭布衣。 「那稱呼你老爺?」蕭布衣忍不住的笑。 「沒老爺的命,當了一輩子孫子,你叫我老梆子就好。被別人輕視了一輩子,別人真的要尊敬我,我總覺得有點不自在,也覺得他有企圖。」老梆子臉上也有了點笑容,因為無論如何看,蕭布衣都不是讓人討厭的人物。 「我才開始經商,沒有經驗,又是才到了裴家商隊,一切還請老梆子你多多照顧。」蕭布衣入鄉隨俗的叫道。 「蕭爺真的客氣了,小六子特意對我說,你是高爺的人,我怎麼敢說照顧,現在只有蕭爺照顧我的份。」老梆子瞇縫起眼睛,不鹹不淡,態度不明,對陌生人保持著警惕。 「你準備販賣什麼貨出塞?」蕭布衣隨口問了句,攤攤手,「我第一次出塞,也不知道那面什麼好賣,更不知道買什麼的好,不知道老梆子你有沒有建議?」 老梆子眼中露出一絲警惕,半晌才道:「瓷器,綵緞,絹綢一些東西,草原都有需要。那面的王公貴族,特勤,葉護其實都很富有,只是苦於技術不行,製造不出這些東西,可是又羨慕中原的華麗,所以只有買中原的貨。你如果有什麼門路,帶點西域的寶石,東南的珍珠過去,也可以大賺一筆,不過當然東西越貴,風險越大。」 「什麼是特勤,葉護?」蕭布衣有些不解。 「特勤就是可汗的子弟親信,葉護是部落的族長,」老梆子對於這個知識倒不吝嗇,「反正你知道他們都是貴人,不能得罪,有錢就行。我們做的是生意,有利可圖就好。」 蕭布衣望了楊得志一眼,見到他點頭,心中有譜。 老梆子說的泛泛,但幾句聊下來,就能看出他對突厥方面比蕭布衣要熟悉,不過看他說的含糊其辭,什麼寶石珍珠,自己倒是想買,可是哪來的資金? 「你帶的什麼貨?」蕭布衣再問。 老梆子臉色微變,猶豫道:「都是些市面常見的東西,蕭爺肯定看不上眼。」 蕭布衣心道,同行是冤家一點不假,都是帶貨,可是誰都想帶蠍子的巴巴,獨(毒)一份。如果帶的貨重複,肯定會有壓價競爭的事情發生,這麼說老梆子剛才介紹的貨物都不是他販賣的? 突然嗅到老梆子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氣,蕭布衣心中一動,拍手笑道:「我知道老梆子你賣什麼了。」 「哦?」老梆子臉色微微一變,「蕭爺怎麼知道?」 蕭布衣心道,你滿身的油膩,身上卻有一股淡淡的茶香,多半是常年浸泡在茶葉中,老子沒有感冒,也不是弱智,如何猜不到。 「我知道以前飲茶倒很奢侈,可是到了如今,尋常百姓家也喝得起。可是突厥嚮往中原繁華,現在多半也是以喝茶為榮,老梆子你經驗老道,帶的多半就是茶磚?」 老梆子看著蕭布衣的眼神已經有了不同。 蕭布衣進來那一刻,他還沒有覺得蕭布衣有什麼不同,聽到蕭布衣和高士清有關係,他更是帶著點輕蔑的態度看蕭布衣。 這些攀關係走後門的人,永遠都不知道他們這些真正行商人的苦,可是他沒有想到蕭布衣竟然很聰明,隨便一口道破他販賣的貨物。 這個年輕人好像也不簡單,老梆子這麼想的時候,蕭布衣已經喃喃自語,「買賣茶葉的確是個好主意,最少利潤不小,而且帶著輕便,買起來也有地方。」 看到老梆子已經變了臉色,蕭布衣大笑站了起來,拍拍老梆子的肩頭,「不過既然你準備幹這個,我要換個別的買賣才好。」 老梆子一愣,不知道他說的真假。 蕭布衣卻已經走到楊得志和箭頭身邊,「起床了,我們也要出去採購點東西賣才好。」 望著他們三人走了出去,老梆子神情狐疑不定,倒搞不懂蕭布衣這小子什麼門道。 二十七節 驚馬 蕭布衣三人才到街上,箭頭已經佩服的五體投地,「少當家,不是,是布衣,你小子真不是蓋的,就算老油條都蒙不過你。你怎麼猜出他是賣茶葉的?」 蕭布衣笑笑,「這些都是小技巧,算不了什麼。不過既然我們說不買賣茶葉,總要想點別的買賣才好。」 「其實我倒覺得買賣茶葉不錯。」楊得志沉聲道:「沒有誰規定商隊中每人都要賣的與眾不同,這是個老油條,我們有什麼必要慣著他?」 楊得志當然以山寨利益出發,對老梆子沒有什麼好感。 蕭布衣微笑道:「其實我倒覺得,我們一定要賣的與眾不同才好,常人喜歡獵奇,突厥人也是人!茶葉雖好,我想販賣的也絕非老梆子一人。這趟出塞,利益倒是其次,好的人脈是我們成功的第一步,你們要記得,有的時候,吃虧就是佔便宜。」 楊得志一愕,轉瞬有些明瞭,苦笑道:「布衣,你說的不錯,可是我們賣什麼?」 「我也一時想不到。」蕭布衣也有些苦惱,「不過我們倒是不急,慢慢來。」 瓷器太脆容易破損,絲絹也是份量不輕,體積龐大,如果出塞的只有三人,那也是個讓人苦惱的活。 他們是做生意,不是賣苦力。腳夫當然可以請,但是依照蕭布衣的性格,那是能省則省。 至於什麼寶石珍珠更是想都不用想,他們山寨全部的家當恐怕還買不了一兩顆,孤注一擲的去賭並非明智的舉動。 「不急,不急。」蕭布衣喃喃自語,安慰著別人,也是安慰著自己。 可是他不急,箭頭突然大喝了一聲,語音急促,「布衣,快看前面。」 蕭布衣從沉思中回味過來的時候,只聽到一陣緊鑼密鼓的蹄聲已經傳到近前。 一匹青色的驚馬片刻已從對面的街頭竄到近前,不過只是轉念的功夫,等到蕭布衣反應過來的時候,驚馬已經踢飛了五六個攤子,幾個小販前所未有的敏捷,哭爹喊娘的躲閃。 鐵騎肆虐下,一個不遠的孩童已經嚇的不能走動,驚馬衝近,眼看就要將孩童活生生的被踩死。 馬上坐著一人,急聲厲喝,叫眾人閃開,卻是控不住馬勢。看他衣著華麗,嗓門洪亮,帶著一頂武士冠,上方白玉亂顫,竟然是幾天前見過的裴茗翠! 蕭布衣毫不猶豫的啜唇做哨,尖銳的聲音從口中傳出,響徹四周。 驚馬前蹄飛揚,就要踏下,聽到哨聲響亮,霍然一呆,人立半空竟有片刻。 箭頭抓住機會,早已如利箭般竄了過去,合身一撲,已經撲到孩童的近前,摟住他徑直滾了出去。 他身形一閃,驚馬本已凝立,又被驚怒,突然再次仰蹄。 馬上的裴茗翠大汗淋漓,看起來已經不堪支撐,驚馬人立的片刻,她就在全力抓住韁繩,差點掉了下來。 沒有想到驚馬再次人立,裴茗翠再也無力抓住韁繩,已經向地下摔去。 裴茗翠心中叫苦,卻被人一把扶住,扭頭一看,一個抑鬱的人正在抑鬱的看著自己,一隻手有如鐵箍般,有些發愣,大聲道:「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 楊得志心道,敢情你當時只看到了蕭布衣。 裴茗翠來不及多想,扭頭望向前方,突然驚呼一聲不好。她從馬上跌下,驚馬失去束縛,更是發足前奔, 人影一道,已經直奔驚馬衝過來,裴茗翠一眼看去,倒認識那是蕭布衣。 蕭布衣啜唇做哨,箭頭飛撲救孩童,楊得志去救裴茗翠,都是同時進行。 三兄弟合作多時,幾乎心意相通,配合的天衣無縫。不過所有的事情發生不過片刻,蕭布衣暫且用哨聲控制住驚馬,凝眸一望,見到馬目有些血紅,不由心中一顫,卻是毫不猶豫的迎了上去。 驚馬長嘶,前蹄踏去,四周驚呼一片。 有的已經轉過頭去,不忍看到蕭布衣被踏死的慘狀。 驚馬這一撲之下,足足幾百斤的力道,蕭布衣被踩上,絕無活命的道理! 驚呼一片後,轉瞬靜寂一片,蕭布衣不知何時,已經翻身到了馬背,輕轉如意,和驚馬進行著周旋。 裴茗翠看到蕭布衣全神貫注控馬,不由有些發呆。 她當然會騎馬,也會騎烈馬,可是她從來不知道還有人的馬術會如此的精湛。 蕭布衣就像長在馬背上一樣! 任憑烈馬前仰後跳,人立尥蹶子,蕭布衣只是伏在馬背,輕鬆自若,絲毫沒有緊張的神色。 眾人早就遠遠的散開,一個少女卻是衝到箭頭的身邊,面黃肌瘦,兩根略微發黃的小辮,一雙眼眸卻是黑漆般的明亮,很有精神。 箭頭見到人家望著自己手上的孩子,才意識到這可能是孩子的姐姐。 少女接過孩童,驚魂未定,孩子這才大哭起來,箭頭顧不得理會,走到楊得志身邊,看著裴茗翠在旁邊,壓低聲音,「得志,布衣能行嗎?」 楊得志倒是不緊張,淡淡道:「這小子馴馬和魚在水裡一樣,你見過魚有被淹死的時候嗎?」 「那倒沒有。」箭頭笑了起來,才要放鬆下來,就聽到眾人一聲驚呼,蕭布衣竟然飛了起來,脫離了馬背! 驚馬連尥蹶子,突然來個人立,蕭布衣終究抗不住大力,脫離了馬背。 箭頭忍不住想要衝過去,卻被楊得志一把抓住,沉聲道:「不急。」 蕭布衣人在空中,心中苦笑,反手一探,已經抓住馬鬃,再次附在馬身。 他這一手實在是乾淨利索,眾人都是驚駭之中,卻是不由的喝聲彩。 蕭布衣來不及自豪,已經揮手抽出綁腿上藏著的匕首,只是一劃,空中閃過一抹耀眼的紅色! 蕭布衣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實在不想傷害這匹驚馬。 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這匹驚馬已經上選之馬,裴茗翠騎的又怎能是普通的劣馬。他愛惜良馬,只想和它溝通。 可是這一會的功夫,他最少用了五六種手法來安撫驚馬,卻沒有一種起到應有的效果。 馬術師並非只會騎馬那麼簡單,還要熟悉馬兒的方方面面。他在附身蕭布衣之前,一直都是最優秀的馬術師。 他嘗試和馬一起休息,沒日沒夜觀察馬的習性,他一直把馬當作朋友一樣來溝通。他發出的哨聲雖然簡單,卻是他千錘百煉的口訣,他的手法雖然直接,卻是很有效的方法,他雖然俯身到蕭布衣的身上,可是馴馬的本事一點沒忘。 可饒是如此,驚馬竟然還是止不住的衝動,無法控制。想到剛才看到馬目的紅色,他心中一凜,再不猶豫,抽出匕首,已經劃過馬的脖頸。 他下手極有分寸,並非要置馬於死地,一道鮮血標出後,驚馬竟然停止的驚爆。 驚馬不再狂躁,渾身汗水淋漓,不停的顫抖,鼻息粗重,一抹鮮紅的血順著青色的鬃毛流淌下來,觸目驚心。 可是馬畢竟已經安靜下來! 二十八節 士族子弟 蕭布衣渾身也和水裡撈出來一般,可是表情還算鎮定,從馬背上跳下來的時候,並不忘記用手輕輕拍拍馬的脖頸,低聲耳語著什麼。 他知道馬驚事出有因,這時候的安慰至關重要,不然很容易再驚。 驚馬眼中的紅赤已經變的淡了下來,打著響鼻,不停的刨著前蹄,眾人都為蕭布衣捏著一把冷汗,心道這要是一蹄子踢出去,這小子躲閃不及,不死也要重傷。 蕭布衣不為所動,只是在馬身邊笑著喃語,誰都不知道他說什麼。 可驚馬慢慢的平靜下來,再沒有受驚的跡象,甚至用頭去接觸蕭布衣的腦袋,這是一種親暱的表現。 眾人一陣驚歎,憂心即去,殺心已起。有人已經高聲喊了起來,「殺了它,殺了它,不能讓它禍害我們。」 裴茗翠有些猶豫,神色明顯的不捨。 她有錢,但看起來並非不講道理,所以對眾怒並沒有不屑一顧。她可以大把的錢花出去,但是這匹馬對她而言,有著重要的意義。 蕭布衣看到裴茗翠的不捨,心中也有不忍,抱拳向眾人施禮,「這匹馬只是受驚,好在沒有傷人,我想罪不至死。至於這些攤子,我到覺得裴家的人都是通情達理,一定會賠償。」 那面已經氣喘吁吁的奔來幾人,高士清滿頭大汗,見到小姐沒事,放下心事。聽到蕭布衣如此說法,也是抱拳,「這次損失裴家會馬上補償,小六子,你去看看,查查誰受到損失。」 眾人聽到這話,慢慢散去。人既然沒傷,裴家又主動賠償損失,這也算是皆大歡喜的結局。聽到裴家兩個字的時候,很多人就算不認識裴茗翠,也是認識她帽子上的那塊玉,這是紈褲子弟,哪裡是他們百姓招惹起的,大伙起哄可以,單挑還差的遠。 「馬廄在哪裡?」看到眾人散去,蕭布衣問。 「這都是下人做的活,不勞你動手,小六子,把馬牽回去。」裴茗翠看著蕭布衣的眼神可以說是肅然起敬。 小六子這一會的功夫接到了兩個命令,有著茫然。 高士清卻是一笑,對於這種情況看起來司空見慣,低聲向身邊人耳語兩聲,兩人點頭向商販走去,顯然是商量賠償的事情。 「這馬應該並非受驚。」蕭布衣搖頭拒絕了小六子的伸手,「它的情緒並不穩定,我怕它踢你。」小六子嚇了一跳,退後一步。 蕭布衣笑笑,「我去馬廄,只是想看看它是否吃壞了東西。」 「什麼?」裴茗翠柳眉一豎,又罵了一聲,「不中用的東西。蕭兄,我是說馬伕,那我們趕快去馬廄看看。」 她一句蕭兄說出來,小六子眼珠子差點掉了下來。 他跟隨裴茗翠多年,知道就算真的是裴茗翠的兄弟,她也是向來直呼其名,這樣尊稱一個人實在是破天荒的事情,他到現在才明白高士清為什麼吩咐他,特別關照蕭布衣,這顯然是愛屋及烏的緣故。 蕭布衣牽馬徐行,裴茗翠也不催促,和蕭布衣並肩向裴家大宅走去。 眾人只能跟在他們二人後面,浩浩蕩蕩。 行了不遠,前方突然站出幾人攔住了去路。 其中一個看起來倒是風流倜儻,只是臉色有些發青,眼窩深陷,多少有些陰翳,抱拳施禮,舉止恭敬,態度譏誚。 「裴大小姐,我等今日終於見了你的馬術,實在自愧不如。」 其餘眾人也都是華服在身,顯然都是官宦子弟。 蕭布衣等人倒是一怔,他們見到裴茗翠的奢華,知道士族子弟向來倨傲不羈,裴閥天下皆知,無人敢惹。不過沒有想到才過幾天,就有人敢當面諷刺裴閥的裴茗翠。 裴茗翠雙眉一豎,高聲喝道:「梁子玄,你不要囂張,三天後看誰笑到最後。」 叫做梁子玄的那人目光不經意的掠過蕭布衣,嘴角一絲嘲弄,「沒有想到裴大小姐禮賢下士,竟然這等人物也能交往。」 門閥士族最重門第,他們看起來顯然都是士族子弟,梁子玄說裴茗翠禮賢下士,卻已經是明捧暗諷。 裴茗翠冷笑一聲,「皇上都能開科取士,禮賢下士,門第不論。你這麼說,可是對皇上開科取士不滿?」 梁子玄臉色微微一變,仰天打個哈哈,「裴大小姐誤會了,我是說你禮賢下士,實在是稱讚,可無他意。」 蕭布衣暗自忖度,裴茗翠看起來粗獷豪放,毫無心機,可就是這兩句話說下來,就算梁子玄都是啞口無言,怎麼看起來她談吐和表現多少有些不符? 裴茗翠冷哼一聲,一拉蕭布衣,「蕭兄,我們走。」 她拉住蕭布衣並肩硬闖,梁子玄幾人反倒恭敬有理的讓開,等到梁子玄已經遠遠在身後的時候,蕭布衣忍不住問道:「裴大小姐,他們是?」 天茂的管家姓梁,這就讓蕭布衣不能不考慮這小子是天茂商隊的人。 「一群瘋狗而已。」裴茗翠冷聲說道。 見到蕭布衣的無語,裴茗翠盡量讓口氣和緩些,不談梁子玄,「蕭兄,沒有看出來,你除了生意做的好,馬術竟然也如此的精湛。」 「一點花把勢罷了。」蕭布衣謙遜道:「誰不會騎馬?」 他謙遜應該謙虛的,對於生意做的好的結論,保留態度。 「可是像你這樣騎的好的可是少之又少。」裴茗翠目光閃動,「等到此間事了,我倒要和蕭兄好好談談。」 箭頭看到前行二人舉止親熱,忍不住低聲問道:「得志,你說這個裴大小姐是不是看上了布衣?少當家那麼帥。」 楊得志回道:「你嫉妒?」 箭頭嚇了一跳,「我只是祝福他們而已。」 「裴閥在朝野都有相當大的勢力,如果真的娶了這個大小姐,我想對我們販馬事業大有幫助。」楊得志鄭重其事,「現在關鍵是看布衣會不會捨小我成全大我。」 箭頭看著裴茗翠的背影,苦笑一聲,「那真的難為他了,估計就算佛主也很難選擇。」 是男人都喜歡小鳥依人的女人,娶回家效仿河東獅吼的女人,睡覺都不消停。 幾人沒用多久,已經到了裴家大宅,這次卻是從後門進入,直奔馬廄。 馬廄只有幾匹駿馬,見有人前來,低聲長嘶。每匹馬都和人一樣,有著極為舒適單間,這也是因為這裡佔地實在廣博的緣故。 蕭布衣鬆開手上的韁繩,打開一個木欄,青馬已經自動走回馬廄。蕭布衣跟著進入,卻是目光閃動,馬廄雖然比較乾淨,卻還是有股怪味,裴茗翠幾乎捏著鼻子進來,害傷風一樣的問,「蕭兄,看出了什麼?」 高士清卻是眉頭一皺,喝問下人道:「馬伕呢?」 這裡情況有些不對,主人來到這裡,按說馬伕早就應該過來迎接,裴茗翠也有些惱怒,「小六子,把馬伕找來,先打三十大板再說。」 小六子慌忙轉身去找,蕭布衣卻是俯身下來,從草料中找出一片微黃的草來,皺眉凝望。 「這草怎麼了?」裴茗翠也就看蕭布衣與眾不同,這才不恥下問,若是別人早就拳頭板子的上去,裴大小姐什麼時候來過馬廄? 「這種草叫做馬兒燥,」蕭布衣俯身又找出兩葉,這才起身,歎息一口氣,「顧名思義就是馬兒吃了這種草就會煩躁不安,容易受驚。」 他現在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手法不起作用,只是因為青馬已經喪失理智。好在他還有絕活,通過刺激放血來恢復青馬的神智。 高士清臉色一變,不等說什麼,裴茗翠卻已經勃然大怒,隨手拿起了馬鞭,「馬伕呢,這麼疏忽大意,竟然餵馬吃這種什麼燥,把他找來!小六子這麼久還沒有找到馬伕,等他來了,一塊抽。」 二十九節 橫財 裴茗翠說這麼久的時候,小六子背影還沒有消失,聽到裴茗翠的大罵,小六子只有跑的更快,心中叫苦不迭。 箭頭向楊得志做了個鬼臉,心道誰要是娶了這樣的老婆,可絕對吃不消。少當家犧牲小我成全大我,很有難度。 「大小姐。」高士清若有所思,沉聲道:「馬有失蹄,人有失手,一個下人,不值得你動氣,這裡不是待客的地方,不如我們換個地方。」 裴茗翠竟然點頭,眾人大喜。因為除了蕭布衣,顯然都覺得這個地方不是人呆的。 幾人到了一間偏廳,雖然不如正廳宏大氣派,卻也雅致非常,眾人現在都知道這裡肯定是高士清打理,說這個大小姐是雅人,那是打死也不信。 高士清讓下人上了茶水,然後讓他們退下。 偏廳內除了蕭布衣,楊得志和箭頭,只剩下裴茗翠和高士清兩人。 蕭布衣三人做夢也沒有想到,幾天前還是高不可測的裴家商隊,如今竟然和自己如此的熟絡。 高士清輕咳一聲,「大小姐,你今日怎麼親自遛馬?你可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若有個閃失,我如何向老爺交代?」 裴茗翠冷哼一聲,「你怕事,我可不怕,出了什麼事,我來負責。」 「今日怎麼回事?」蕭布衣看到裴茗翠好像一肚子怒火,倒有些擔心她只顧得出氣,忘記了買賣。 「還不是因為要和梁子玄那小子賽馬。」裴茗翠怒容滿面,握拳重重的一錘桌案,茶杯差點掀翻,「我已經連輸兩場,下場無論如何不能輸,我信不著那幫手下,本來自己溜溜青霄,沒有想到還沒有出城,它就發了瘋。」 她雖然是個女人,可是舉止言行十足的男人,蕭布衣等人面面相覷,想笑卻又不敢。 「蕭兄弟,」高士清不能頂撞裴茗翠,只好望向蕭布衣,「那個馬兒燥怎麼回事,會不會是採集草料的粗人無意中夾雜進去,才被青霄吃進肚子?」 「我只能說,馬兒燥這種草極為的罕見,一般都是長在懸崖峭壁,採摘不易。」蕭布衣並不下結論,可是眾人已經聽明白,如果按照蕭布衣的說法,馬兒燥極難採摘,那青霄發瘋絕非偶然,採集草料也不是誤操作。 「高爺,小姐。」小六子氣喘吁吁的衝了進來,「我找遍了馬邑,馬伕竟然不見了。」 「沒用的東西。」裴茗翠霍然站起,一腳踢了過去。 小六子不敢躲閃,一屁股坐在地上,齜牙咧嘴,苦不堪言。 「小姐,他們是有備而來。」高士清歎息一聲,伸手拉住裴茗翠,「如果馬伕不走,我只是聽蕭兄弟的說法,還不敢確定,可是馬伕既然逃走,顯然青霄發瘋是他們刻意而為。」 裴茗翠有些恍然,「你是說馬伕被梁子玄他們買通,這才喂青霄馬兒燥,他們知道我脾氣暴躁,如果出醜,說不定會殺了青霄洩憤,馬賽不比已敗。如今事發,馬伕見狀不好,這才逃走?」 眾人心道,這麼明白的事情,原來你才明白。 「我是有這個懷疑。」高士清倒是不急不躁。 裴茗翠這次沒有震怒,反倒冷靜了下來,「上次從突厥一共只帶回三匹馬,輸了兩次,如此一來,他們再賽馬,我們無馬參賽,他們不比已贏?如果說這次馬伕被收買,那上兩次我輸給他們,也是他們在作祟?」 高士清點頭道:「小姐聰明,雖然目前沒有證據,但是我想多半如此。」 「好你個梁子玄,竟然和我玩陰的。」裴茗翠看起來就要衝出偏廳,找梁子玄評理。 高士清慌忙攔住,「小姐,不要衝動,我們沒有憑據,只憑蕭兄弟找的馬兒燥還說明不了什麼。你這樣前去,他們不但不會承認,反倒會惹他們嘲笑。」 「那怎麼辦,難道就這麼算了?」裴茗翠依舊火爆的脾氣。 「我想只能算了。」高士清看到裴茗翠眼睛銅鈴一樣,盡量平靜道:「我們既然知道他們搗鬼,下場賽馬贏了他們,比什麼都強。」 「那個馬兒燥對青霄有多長時間的影響?」裴茗翠終於坐了下來,扭頭望向蕭布衣。 「我給它放了血,它現在已經平靜下來。」蕭布衣想了下,「馬兒燥的影響應該已經很弱。」 「可是青霄受了傷。」裴茗翠咬牙道:「我拿什麼去比賽。」 她當然不是埋怨蕭布衣,而是說出實情。 「比賽是怎麼回事?」蕭布衣忍不住的問。 「還不是天茂的那些雜碎看不起裴家商隊,一向自高自大。」裴茗翠爆起粗口,更像個男人。 「天茂商隊有幾個士族支持,梁子玄的老子是朔方的梁師都,他們梁家是天茂組成幾家中投入血本最多的一家。梁師都現在是鷹揚郎將,得到梁閥的支持,天茂另外兩家是本地富豪劉家還有金城的薛家,劉家的劉武周和薛家的薛舉現在都是鷹揚府的校尉,飛揚跋扈,不可一世。他們的官雖然不大,可家底倒很雄厚,缺德不缺錢,向來瞧不起裴閥。」 高士清聽到裴茗翠一股氣的說出這些,只有苦笑。 蕭布衣多少明白一些,更多的卻是不知道,鷹揚府他也不知道是什麼府,但是唯一明白的是,天茂是由三家出資,朔方的梁家,馬邑的劉家還有金城的薛家。而三家的代表人物就是梁師都,劉武周和薛舉。 天茂在馬邑呼風喚雨,甚至在中原也有很大的聲望,就算是山寨的薛布仁給他的信息都是,跟著天茂走,吃喝啥都有。 如此看來,梁家,劉家和金家都已經有很大的勢力,可是裴閥竟然能以一抵三,這是否說明裴閥也不簡單? 他才想到這裡,裴茗翠已經說道:「不過蕭兄不用擔心,他們三家雖然勢力不差,我們裴家也不是白給,再說……」 高士清突然咳嗽聲,打斷了裴茗翠的下文,「小姐,青霄受傷,我們拿什麼去比賽?要不我們索性放棄這場比賽好了。」 裴茗翠意識到什麼,也止住了話題,卻是斷然搖頭,「那怎麼行,比賽輸錢是小,面子是大。上兩場我已經輸了六兩金子,這次我押了十兩,」突然想到什麼,裴茗翠扭頭望向蕭布衣,「蕭兄,你馬術精湛,能否幫我賽這一場,如果贏了,二十兩金子全部給你,以後裴家支持你做任何買賣。」 佛求一炷香,人爭一口氣,裴茗翠大大咧咧慣了,看起來不在乎這點利益,她要求只是殺一下天茂的銳氣。 她此話一說,高士清和小六子沒有什麼意外的表情,顯然對這種揮霍司空見慣,楊得志和箭頭差點跳了起來。 二十兩金子,那是什麼概念?大隋統一貨幣,只鑄五銖錢,金銀並不普遍的流通,可就是因為物以稀為貴,金銀比起五銖錢貴重了太多。 一兩銀子差不多相當於二十弔錢,而一兩金子就差不多是二百吊,而二十兩金子呢,那對整個山寨而言簡直是個天文數字。 如果有了這筆資金,山寨販馬的初期經費絕對不是問題! 可這些還不算,如今裴茗翠又開出裴閥的支持,那對山寨販馬而言,簡直再有利不過。 只要想一想裴閥遍佈天下的生意,有他們支持,一個王仁恭太守的親戚簡直就是九牛一毛,王仁恭也算不了什麼。 而這些,不過是讓蕭布衣去賽一場馬? 這些是橫財,卻可以唾手可得,他們簡直難以相信! 三十節 怪漢 裴茗翠提出的條件很難讓人拒絕,就算楊得志這樣冷靜的人,都想按著箭頭的腦袋替蕭布衣允諾。 蕭布衣竟然還能保持冷靜,「如果我輸了呢,需要承擔什麼責任?」 高士清眼中露出讚賞,見到蕭布衣的第一眼,他還不覺得這個年輕人有多大的本事。 可是他每次展現出來的點點滴滴已經讓高士清覺得他不簡單。 這個蕭布衣沉穩老練,二十兩金子在他眼中看來,竟然引不起他的波折,未賽先慮敗,這種冷靜已經有了大將的風度。 裴茗翠明顯的一呆,顯然沒有想到蕭布衣會如此問法。 偏廳內有些靜寂,箭頭都想踢蕭布衣一腳,心道這個時候你考慮什麼輸,先趁別人沒有考慮之前,賭一把再說,輸了再說輸的結果,萬一贏了,我們可就發達了。 「你是我見過馬術最好的人。」裴茗翠去掉了毛躁,真誠的望著蕭布衣,「我馬術肯定不如你。」 蕭布衣還沒有感覺出什麼,高士清和小六子對望一眼,都是看出彼此的驚詫。 他們熟悉裴茗翠的性格,知道她向來不服輸,雖然是個巾幗,可是哪件事情都不肯落在鬚眉的後面,要不這次也不會親自去遛馬,準備親自來比賽。 裴茗翠是士族子弟,為人豪爽,出手豪闊,眼界極高,就算和天茂的對抗也是絲毫不懼,可是這樣的人,竟然對一個普普通通的布衣百姓說,我不如你?! 「你今日讓我沒有跌面子,我裴茗翠就當你是朋友。」裴茗翠沉聲道:「你如果當我是朋友,就再幫我一次,我裴茗翠不會忘記你的好意。贏了,面子是你蕭布衣給我的,若是輸了,我裴茗翠一個人去抗。」 裴茗翠言語鏗鏘,毫不猶豫,蕭布衣聽了也是一陣熱血上湧,大聲道:「那好,我就幫你賽上一場。」 *** 蕭布衣三人出了裴府後,都是有些激動。 不過在箭頭還在為二十兩金子而激動的時候,他卻想到能否和裴茗翠交個朋友。 這個朋友當然不是男女朋友,而是合作夥伴的關係。 不能否認,蕭布衣的確有想利用裴茗翠開拓中原生意的念頭,他還是只想販馬,不想做太多。 三人回到裴家商隊的時候,李志雄看他們的眼神已經明顯不同,遠遠的都已經熱情洋溢的走了上來,「蕭兄,還看不出你有馴馬的絕招,今日要不是你,裴小姐可真的有點懸。」 蕭布衣多少有些愕然,他沒有想到這裡沒有現代化的通訊,小道消息的傳播竟然也如此的快捷。 轉念一想,這裡是個人多耳雜,龍蛇混居的地方,消息肯定來的快,也就釋然。 「只是走運。」蕭布衣隨便應了一句。 李志雄卻是差點擊節而歎,「蕭兄這樣的本事,來經商實在是屈才。」 「那你讓我去做什麼?」蕭布衣有些奇怪。 「我只是覺得可惜了,可惜了。」李志雄只是搖頭,話留三分,本來以為人都有好奇心,蕭布衣會追問可惜什麼,沒有想到抬起頭來的時候,才發現蕭布衣已經踱遠。再一會兒,閃身進入了房間。 李志雄眼中露出一絲古怪,握緊了拳頭。 蕭布衣懶得理會李志雄,這種人三分偽君子,七分真小人。什麼時候有人得志的時候,他有機會,肯定是第一時間來祝賀,可是等到自己失勢的時候,他多半也會第一時間跳出來踩上兩腳。 來到了房間,發現老梆子躺在床上,望著房頂,那個蒙被睡覺的人竟然還在睡覺。 如果不是被子的微微起伏讓他知道被下的人還活著,他幾乎想要掀開被子看一下。 可是蕭布衣還是忍住了這個衝動,想了下,轉身又出了房間。 這次回來的只有蕭布衣一人,剩下的兩個都被他吩咐回轉山寨,過兩天再回來。 等到他再次回轉房間的時候,胳膊夾著一罈子酒,另外一隻手拿著個籃子,裡面飯菜都有,大餅金黃黃的誘人,高高的肉菜,幾乎能頂到鼻子上。 裴家商隊也有廚房,有喜歡吃的可以去打飯,不喜歡吃的當然去外邊的飯館。 在商隊裡面,幾文錢可以吃頓飯,算不上太貴,不過也不便宜。廚子的手藝不錯,最少做出的菜餚香氣撲鼻,讓人滿是食慾。 蕭布衣上了廚房,掏出的是一串錢,本來打的是三人的飯菜,沒有想到裡面的一個廚子姓王,和他初次見面,熱情的卻和穿一條褲子的哥們一樣。 王大廚不由分說的拉著蕭布衣吃了一頓簡單而又豐盛的飯菜,聽說蕭布衣還給別人打飯,大勺一揮,幫他打了三個人都吃不完的飯菜,又送了他一罈子酒。 蕭布衣本來搞不懂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人緣,聽到王廚子旁敲側擊的打聽他和裴閥關係的時候,這才有些恍然大悟。 唯利是圖顯然不是李志雄的專利,這種品性已經拓展到這裡的每一個人。 自己和高士清裴茗翠交好的關係肯定已經傳遍了裴家商隊,所以這些人都是爭相巴結。蕭布衣沒有想到到了馬邑沒有多久,竟然有了這個意外收穫。 看著廚子殷切的目光,蕭布衣只能含含糊糊的說自己和高士清關係不錯,他也很看得起自己。雖然只是隻言片語,可也讓廚子豎然起敬,倒酒夾菜的忙碌不停。 這讓蕭布衣發現了個很奇怪的現象,那就是不知道這裡酒的度數太低,還是自己附身的這個人酒量很好,喝了幾碗酒後,王廚子已經雲山霧罩,胡說八道,可他竟然一分酒意都沒有。 帶著這個疑惑回轉到住的地方,蕭布衣先走到老梆子身邊,見到他望著自己疑惑的眼神,遞過一份飯菜,「還沒有吃吧?」 「給我的?」老梆子有些詫然。 蕭布衣點點頭,才要轉身離開,老梆子已經叫了一聲,「喂,蕭老弟。」 「什麼事?」蕭布衣轉過身來。 「那酒……」老梆子眼中閃過狡黠的光芒,有些流口水。 蕭布衣有些好笑,拍開酒罈子的泥封,給老梆子倒了滿滿的一海碗酒,這才拎著酒罈子來到蒙被大睡的人身邊,沉聲道:「無論如何,飯總是要吃。」 被子下面沒有動靜,老梆子卻是嚷了一句,「蕭老弟請吃飯。」 看不到被子下人的反應,蕭布衣無奈搖頭,把籃子中剩下的飯菜放到那人的床頭,酒罈子也放下,不再多話,緩步走出了房間。 老梆子看著那面的酒菜,嚥了下唾沫,只是吃著自己的一份,喃喃自語道:「好酒好肉,蕭老弟看起來人也不錯。」 抿了一口酒,老梆子的眼中也露出了疑惑,心中忖度,自己和蕭布衣只是說過兩句話,和那面那位更是話都沒有,他請吃請喝又是為了哪般? 他這面耗子一樣的吱吱作響,吃肉喝酒,不亦樂乎,床鋪對面索索的終於有了動靜。 老梆子見狀,移過頭去,搖了下頭。 一個大漢已經從被下鑽了出來,望了一眼桌上的飯菜和美酒,喉結上下錯動,吞了下口水。 「喝吧,酒沒毒。」老梆子那面說了一句,不鹹不淡,「你碰到好人了。」 大漢一張臉和鍋底般的黝黑,兩道重眉好似臥蠶,黑漆漆的鬍子,鼻子迎面而下,橫度而出,頗為寬廣。整個人看起來很是威猛,雙目神光閃爍,只是站起來的時候好像都沒有力氣,不知道是餓是病。 三十一節 志士 大漢起床後,鐵塔般踩到地上,這才讓人發現他長的也是極為魁梧。 見到老梆子吃的不亦樂乎,大漢猶豫下,終於伸出手去,吃了一筷子油汪汪的紅燒肉,就再也停不下來。 王廚子給蕭布衣打了最少三個人的飯菜,老梆子分去一份,給大漢留了兩人飯菜。沒有想到他風捲殘雲一般,不大的功夫,已經把面前的飯菜一掃而空。 老梆子攥著個雞腿,有些畏懼的轉向一邊,看到大漢有如餓死鬼投胎一樣,他只怕大漢過來搶他的雞腿。 不過這也難怪,這個大漢只比蕭布衣早來一天,來了之後,卻是蒙頭就睡,一天多沒吃東西,他倒也能挺得住。如果不是蕭布衣給他送來的酒菜,這個人不知道還要餓到什麼時候。 大漢吃完自己面前足足兩人的飯菜,這才意猶未盡舔了下嘴唇,喃喃說了一句,老梆子卻沒有聽清。 望著床頭的那罈酒,大漢目光複雜,終於還是伸出手去,拎起了酒罈子,灌了一口。 他喝酒不和吃飯一樣,風捲殘雲,喝了一半,搖晃下酒罈子,有些不捨的樣子,緩緩的放下來,重重的歎息一口氣,蒙上被子,繼續睡了過去。 不過老梆子知道他其實沒睡,這個大漢有著很重的心事。 蕭布衣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翌日清晨。 他隨著陽光進來的時候,老梆子睜開了朦朧的睡眼,幾乎以為神仙來了。後來才發現來的不是神仙,而是菩薩。 只是請人吃飯的事情,就算菩薩都不常做。 蕭布衣看起來精神奕奕,楊得志和箭頭都不在,老梆子不想多事,卻還是主動問了一句,「回來了?」 「嗯。」蕭布衣點點頭,「打擾你們休息了。」 沒有想到蕭布衣竟然這麼客氣,老梆子只是說不敢沒有,偷空吸鼻子聞了下,皺了下眉頭,「蕭老弟昨晚沒有在這兒睡?」 他這當然是廢話,人老了,睡的不沉穩,老梆子一夜起來三回,看到對面始終空鋪,早就知道蕭布衣並沒有在這裡睡覺。 人與人不同,老梆子心中感慨,自己睡在豬圈一樣的地方,蕭布衣倒好,昨晚多半是倚紅偎翠,妙不可言。可是他沒有想到,偷偷聞了下,沒有意料中的胭脂氣息,反倒聞到有股刺鼻的草料氣息,難道這小子昨天睡的是馬廄,這好像不太可能! 老梆子一肚子的心思,卻不說出,蕭布衣已經走到對面蒙被睡覺的大漢身邊,看了一眼碗筷,收拾下,拿了出去,再回來的時候,竟然又帶回兩份早飯。 一份給了老梆子,另外一份放到桌案上的時候,蕭布衣還是如舊出去,大漢這次沒有等很久,聽到房門一響,已經掀開了被子,怔怔的望著緊閉的房門,還有桌上的熱氣騰騰的早飯,嘴唇蠕動兩下,卻沒有說話。 幾人都和悶葫蘆一樣,蕭布衣鍥而不捨的為他們打著早飯,中飯,甚至是晚飯,只是等到晚飯時間一過,又是消失不見。 等到他第三天清晨回來的時候,老梆子終於忍不住的問道:「蕭兄弟,你天天晚上去哪裡睡?」 蕭布衣笑笑,「睡馬廄。」 「哦,原來如此。」老梆子心中不悅,心道你就算不想答,也不用騙我,好好有住的地方,誰會去睡馬廄? 他卻不知道蕭布衣說的是實話,他這幾天的確和青霄睡在一起。 雖然對自己的馬術很有信心,可是看在二十兩金子的賭注,還有裴茗翠真誠相對的份上,蕭布衣還是下定心思,決定這場比賽一定要贏。 青霄是好馬,而且算得上他來到這裡見到的一匹真正的好馬。他對馬有信心,和對自己有信心一樣。 雖然他對青霄有信心,不過前幾天他傷了青霄,雖然是迫不得己,還是和馬有了隔閡,所以他要趁這幾天和青霄交流下感情。 都以為馬術師只需要身手敏捷,會騎馬,能騎馬就行,剩下的一切都看馬的秉性,可是蕭布衣卻不這麼認為。 他一直認為馬也和人一樣,一樣的有感情。一個真正的馬術師,應該知道馬的需要,他做不到人刀合一,但是他卻多少能做到人馬合一。 一個真正的馬術師,可以發揮一匹馬的最大潛能。 所以他這幾天一直睡在馬廄,裴茗翠對於他的習慣雖然不解,卻不阻擋,為了賽這場馬,她為蕭布衣掃清一切障礙,只要他能贏,除了金鑾殿,他就算想睡到她閨房都不是問題。 不過要蕭布衣在睡馬廄或者是裴茗翠的閨房做個選擇的話,他寧可選擇睡馬廄。 今日是比賽的日子,蕭布衣沒有十分的信心,卻也有八成。 準備的功夫他考慮的多,真正要比賽的時候,他反倒放鬆了下來,因為他知道一點,自己已經盡力,輸了問心無愧。 他不怕輸,只怕輸了之後後悔自己沒有努力。 「午後我不會回來。」蕭布衣說了聲,伸手從懷中掏出一串錢來,「朋友,如果你餓了,可以拿這些錢去買些吃的。」 被下的大漢不再沉默,霍然掀開被子,「那你以後會不會回來?」 他口氣有些急迫,盯著蕭布衣,竟然有絲感激和依賴。 蕭布衣嘴角浮出一絲微笑,心道鐵樹也能開花。 原來他通過和王廚子聊天知道,這個大漢是先他一天來的,到來的時候,衣衫襤褸。聽說為了加入這個商隊,大漢花了不少錢,還欠商隊一些,這麼說來他不是睡,而是在熬。 蕭布衣有些惋惜大漢的不走運,也知道如果徑直來到裴家商隊,那很對不起,一切按照規矩行事,可是要去天茂商隊走一圈,這個大漢多半能得到高士清的注意,得到蕭布衣的待遇也說不定。 只是到了天茂的商人,顯然都是貨比三家,決心跟著天茂,不會選擇裴家商隊,而覺得天茂去不了,逕直來到裴家商隊的人,就和大漢一樣的遭遇。 這樣一來,自從裴茗翠定下規矩後,他蕭布衣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也可能是最後一個。 這就讓蕭布衣不由感歎世事的奇妙,任何不經意變化都能改變人的一生。 才出山寨的時候,他多少有些忐忑,已經抱著虧本賺經驗的念頭,怎麼能想到到了馬邑後,不經意的選擇,峰迴路轉,柳暗花明。 「我當然還會回來,」蕭布衣微笑的望著大漢,心讚好一條威猛的漢子,「我還要出塞,當然要跟著商隊。」 大漢竟然露出一絲喜意,說了一聲,「我也要出塞。」 蕭布衣覺得自己就不像商人,這個大漢更加不像,好奇問道:「還不知道兄台高姓大名,出塞做什麼生意?」 大漢猶豫下,「我叫魏德,去塞外看看有什麼買賣好做。」看到桌案上的那串錢,大漢低聲道,「這一串錢我不能要。」 「為什麼?」蕭布衣有些驚詫。 「我還不起。」魏德仰天長歎,「可惜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蕭布衣聽他歎息,反倒是欽佩,因為以他的眼力來看,這個大漢就算去搶,也不至於如此窮困潦倒。這人寧可挨餓,也不去打劫,這如果讓蕭布衣拽一句古文的話,那就是志士不飲盜泉之水,這種漢子,窮也窮的有骨氣! 三十二節 豪賭 「你現在還不起,總有還起的時候。」蕭布衣沒有施捨的表情,只有真誠,「你記得我叫蕭布衣就好。」 大漢狠狠的盯著蕭布衣,一付要吃了他的樣子。 蕭布衣卻只是微笑,他知道施捨和同情這個時候要不得,這種漢子,只能用友情來打動。 大漢終於把十文錢收到懷中,沉聲道:「我記得你是蕭布衣,我欠你五頓飯,十文錢。」 蕭布衣一笑,「那好,你記得這些我就放心了。」他轉身出門,看到小六子已經迎面走了過來,低聲問道:「馬賽要開始了嗎?」 小六子點頭,卻是伸手遞過一個錢袋。 蕭布衣一怔,「這是什麼?」 「小姐給你的。」小六子好像捧著熱山芋一樣,生怕燙著手,見到蕭布衣接下錢袋,這才鬆了一口氣。 蕭布衣打開錢袋看了一眼,裡面竟然是不少銀豆子,比起薛布仁的棺材本還多。心中感慨,這個裴閥缺人缺馬就是不缺錢。 本來不想收下,他不像大漢那樣死板,可是也不想讓人看成吃軟飯的人,轉念一想,還是收到懷中,「那多謝裴小姐了。」 小六子眉開眼笑,「你要是真的想謝,就當小姐的面來謝。蕭爺,說句實話,我從來沒有看到過小姐對一個人這麼看重,你是頭一份!」 蕭布衣笑笑,裴家商隊外早就準備好馬車,蕭布衣在眾人各式各樣的目光下上了馬車,向城東馳去。 不一會兒二人到了城東,裴茗翠高士清已經早早的等候。 高士清微微皺眉,不知道想著什麼。 裴茗翠卻是親自牽著青霄過來,把韁繩交到蕭布衣手上,拍拍他肩頭,「蕭兄,有勞。」 那面早就站著幾人,梁子玄赫然其中。他遠遠的站著,也不過來,嘴角一絲譏誚,身邊幾個士族子弟也是鄙夷的望著蕭布衣,顯然看他身著布衣,不恥為伍。 這幾個人和上次一般無二,裴茗翠沒有介紹,蕭布衣也懶得理會。 他站在裴茗翠這面,已經表明了立場,那些人已經當他是敵人,腳踏兩隻船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雖然沒有理會那幾個世家子弟,可是蕭布衣的目光還是落在他們身後一人的身上。 那人瘦小枯乾,看起來四兩棉花都比他重些,身旁一匹渾身紅毛的駿馬,冷一看如火焰一般。 他見到蕭布衣望過來,也是冷眼望著蕭布衣,不發一言,眼中隱有輕蔑之意。 蕭布衣見到那匹火焰般的馬就已經心中一凜,見到那人的體型後,更是頭痛。 既然是賽馬,不言而喻,馬術師的體重也是一個需要考慮的因素。 這個人體重還不及自己的一半,顯而易見,已經佔了先天性的優勢。 他們那面氣勢洶洶,滿是不屑,固然是狂妄,可也是對這人有著信心,不然何來的狂妄?既然如此,自己倒要小心。 更何況那人身邊的紅馬只從眼神脖頸,四蹄腰臀來看,已經和青霄不相伯仲! 裴茗翠早就發現這點,見到蕭布衣的皺眉,只能苦笑,「蕭兄,你好像比他重上很多,這幫雜碎果然不是東西,竟然在這點找我們的便宜。」 高士清眉頭緊縮,顯然也不算看好蕭布衣。 蕭布衣虎背蜂腰,不可否認,是個英俊的美男子,可是這是賽馬,再英俊也是白扯。 那面的梁子玄已經大笑起來,「裴大小姐,這場比賽不用比,我看輸贏早定,你若是現在認輸,你們裴家商隊今年還可出塞,只是以後見到天茂,只需退避三舍即可。」 裴茗翠冷哼一聲,神色不定。 「你要是不認輸的話,除了賠上十兩金子外,裴家商隊今年再也不得出關!」梁子玄得意非常,「兩害相權擇其輕,裴茗翠,我不認為你這麼愚蠢。」 蕭布衣這才凜然,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兩家的賭注如此之重! 十兩金子原來不過是個添頭,裴茗翠賽馬原來還壓上裴家商隊的前途,那他這次豈非許勝不許敗!可是對手看起來也非弱旅,他如何能穩贏? 到現在他才明白為什麼每次詢問高士清的時候,他都說出塞的日子未定,原來還有這個原因。他要是輸了,裴家不能出塞,他當然也不能販馬,蕭布衣這才覺得大有壓力。 裴閥和天茂的幾家大有矛盾,積怨已深,如今是秋季,今年不出塞,對一個商隊而言,顯然損失慘重。如此算來,這次賭局的賭注絕對是場驚天豪賭。 這種豪賭裴茗翠竟然讓他蕭布衣上場,不知道是她的信任還是她的魯莽。 裴茗翠聲如洪鐘,「梁子玄,我用不著你這空頭人情。裴茗翠輸了,裴家商隊今年不出塞損失倒是不大。可是裴家要是贏了,你們天茂今年要不出塞,我只怕你找的那些人會鬧到聖上那裡去,如此來看,怕輸的應該是你不是我!」 梁子玄臉色不變,斜睨蕭布衣道:「就憑你的青霄和這個馬伕,你就想要贏我?」 他言語輕蔑,顯然想要激怒蕭布衣,蕭布衣卻只是笑笑,目光望向那匹紅馬,若有所思。高士清多少有些放心,這個蕭布衣讓人看不穿深淺,沉著冷靜,反讓他有了點信心。 「你的馬伕和紅焰好像也不高明到哪裡去?」裴茗翠口氣不落下風,「梁子玄,你到底比不比,如果不比的話,爽快認輸。如果你認輸,你們今年也可出塞,不過以後見到裴家商隊,最好滾的越遠越好。」 梁子玄放聲長笑,「裴茗翠,本公子看在你們裴閥的面子上,給你個台階下,你不知自愛,今日我讓你哭都哭不出來。」 他長笑未歇,遠方突然傳來馬蹄陣陣,眾人扭頭望去,看到幾人催馬過來,竟是身著官服。 其中一人一馬當先,身著紫衣,頭戴皮弁,皮弁上鑲嵌了六顆明珠,白襪烏靴,氣態雍容。他看起來年過半百,神色目光卻是炯炯有神,縱馬疾馳游刃有餘。 他身邊跟著一人,而立之年,國字臉,通天鼻,長眉鷹目,身著武士服,縱馬飛奔,神色看起來也是不慌不忙,卻始終讓了當先那人一個馬頭。 二人都是身手矯健,身後跟著幾個親兵,跟著吃力,稀稀拉拉。 等到二人翻身下馬的時候,國字臉那人已經笑了起來,「王太守老當益壯,武周自愧不如。」 蕭布衣一愣,心道這人難道就是馬邑太守王仁恭?以前他是只聽其名,不見其人,就算他的親戚都是難以見到,沒有想到交了裴茗翠這個朋友,竟然輕而易舉的結識王仁恭! 大樹底下好乘涼,蕭布衣心中感慨,不知道自己是好運還是霉運。 紫衣那人卻是大笑起來,「劉校尉,你小子讓我,你以為我看不出來?」 「哪裡哪裡。」那個叫劉校尉的只是搖頭,「劉武周已經竭盡全力,終不及太守。」 蕭布衣心中一凜,記得裴茗翠說過,天茂商隊主要有三家勢力,除了朔方的梁師都,金城的薛家外,另外一家就是劉武周代表的劉家。 看劉武周這個人,態度恭謙,處事圓滑,鋒芒不露,果然是個極為厲害的角色。 「王太守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裴茗翠勉強施禮,「不知道今日來這裡做什麼?」 「劉校尉說今日你們賽馬,請我過來做個見證。」王仁恭對裴茗翠倒是和善,一點官架子沒有,「茗翠,以往你們賭馬我不好說什麼,可這次賭注的確有些太大,這樣好吧,我來做個和事佬,大家各退一步,今日的事情就此作罷。」 梁子玄臉盤一揚,抬頭望天,顯然就算是王仁恭也不被他看到眼中,「王太守,這是幾家的恩怨,我只怕你沒有和解的能力。」 劉武周臉色一扳,沉聲道:「子玄,就算你父親在這裡,也不會這麼和王太守說話。」 梁子玄只是嗯了一聲,對劉武周竟然也是態度冷淡。 王仁恭眼中厲芒閃過,卻還是笑著望著裴茗翠,「茗翠,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裴茗翠搖頭,「王太守,本來你說話,裴茗翠不能不聽,可這次裴家不能不比。」 王仁恭歎息一聲,搖搖頭望向劉武周,微笑道:「看來我這個和事佬做不成了。」 劉武周也是皺眉,卻只是道:「王太守,他們年輕人的事情,讓他們自己處理好了。」 「蜘蛛,準備!」梁子玄怕夜長夢多,不再猶豫,喝了一聲。 紅焰身邊那人黑衣黑褲,聽到梁子玄的喝令,已經輕飄飄的翻身上馬。 裴茗翠看著那人的身形,心中一沉,卻還能不動聲色,拍拍蕭布衣的肩頭,放聲笑道:「蕭兄,不用有壓力,這場賽馬我輸得起。」 三十三節 意外中的意外 裴茗翠人雖豪爽,這句話卻已經透漏底氣不足,看來也不看好蕭布衣。蕭布衣聽了唯有苦笑,心道你輸得起,我卻輸不起,你裴家不能出塞,我難道再加入天茂商隊? 這個梁子玄恨不得吃了我,我要是加入,不用做生意,天天小鞋都穿不完。 「如何來比?」高士清終於開口。 梁子玄抬頭望了一眼日頭,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蕭布衣瞥見,總覺得不妥。 此次豪賭份量極重,裴茗翠敢賭,是因為她豪放不在乎,梁子玄既然敢賭,那顯然有著十足的把握,他既然能買通馬伕在青霄的馬料中下馬兒燥,這次就不會乖乖的比賽,可是他到底有什麼算計,蕭布衣猜想不到。 「當然還是老規矩,落綢為號,三里外兩個木樁兩朵紅花,摘花返回後,先撞紅綢者為勝。」梁子玄一揮手,兩個下人已經上前,手中一條紅綢,拉在當道。 蜘蛛早早的到了紅綢後,佔據左手的方位。蕭布衣舉目望去,發現遠處平攤開闊,隱有紅色兩點。 「小姐,我想去看看紅花。」高士清說道。 「高管家是怕我們在花上做文章?」梁子玄大笑了起來,「我們可沒有如此卑鄙的時候。」 「你不卑鄙,你買通了我前兩次的騎手?你不卑鄙,買通我家的馬伕在青霄的馬料上下馬兒燥?」裴茗翠連連冷笑,「梁子玄,你不要說卑鄙這兩個字,因為那是對卑鄙兩個字的侮辱。」 蕭布衣恍然,這才明白裴茗翠為什麼無奈找他這個外人來比賽,原來梁子玄他們前兩次竟然買通了騎手。 梁子玄臉色微變,「裴茗翠,什麼都要講究個證據,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裴茗翠長吸一口氣,壓住怒火,「老高,你去看看。」 高士清縱馬前行,過了半柱香的功夫,這才回轉,他騎的很慢,顯然是怕梁子玄在路上做手腳,回來的時候,緩緩搖頭。 裴茗翠轉首望向蕭布衣,誠聲道:「蕭兄,盡力而為。」 她人看起來雖然粗莽,關鍵的時候竟然能靜下來,蕭布衣點點頭,規規矩矩的上馬,策馬來到紅綢後面,屏氣凝神。 王仁恭和劉武周不再多話,退到一旁,王仁恭嘴角還是淡淡的笑,劉武周卻是斜睨了蕭布衣一眼,抬頭望天,不知道想著什麼。 四周轉瞬一片靜寂,陡然間紅綢一落,蜘蛛一提韁繩,不等紅綢完全落地,已經縱馬躍出,火焰一閃,搶了馬頭。 蕭布衣並不著急,輕輕一磕馬腹,青霄已經和青雲般一閃,平平的跑了出去。 梁子玄臉色微變,皺了下眉頭,王仁恭本來臉色平和,見狀神色微微一動,凝望蕭布衣背影一眼,劉武周也是霍然轉頭,目光很是驚詫。 高士清眼中卻是光芒一閃,低呼道:「好!」 裴茗翠握緊了拳頭,臉上也是難掩興奮之情,蕭布衣果然沒有讓她失望! 賽馬先發當然是佔了先機,蜘蛛明白這裡,這才在紅綢未落之時,縱馬高躍,這樣誰都無話可說。只是如此一來,他為了避開紅綢羈絆,馬躍的高,卻也多少耽誤些時間。 蕭布衣雖然後發,青霄四蹄並不高抬,只是平平的竄出,這樣兩匹馬落地的第一步,竟然還是齊頭並進! 可是就是這一招已經看出馬術高低,蜘蛛一下已經用盡全力,而蕭布衣卻還是游刃有餘。 他們當然不知道就是這一招,蕭布衣已經和青霄訓練了兩天,他當然知道搶先的重要,他馴馬小巧騰挪都是不在話下,當年走鋼繩,鑽火圈的,這個搶先的技巧只能說是微不足道。 饒是如此,二人竟然不分先後,這也讓蕭布衣暗自謹慎,蜘蛛馬術不如他,但是勝在體輕,而且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他們還有後招! 思考的功夫,蕭布衣已經留了一成馬力,只是緊緊的跟在蜘蛛的身邊,卻是留意他的舉動。 蜘蛛已經額頭冒汗,卻是頭也不回,他顧不得去看蕭布衣,憑直覺,他知道這是個前所未有的勁敵。 三里路程轉瞬既至,紅花遙遙可望,蕭布衣不敢大意,兩馬交錯,劃了個弧形,二人回轉的時候,已是摘花到手,一樣的乾淨利索,並不耽誤時間。 二人奔回的時候,已經換了馬位,蜘蛛本是在左,這次反倒去了右邊。 陽光斜照,蕭布衣看到他臉上滿是汗水,眼中卻是閃過一絲光芒。 心中疑惑並未除去,蕭布衣來不及多想,縱馬飛奔,並不超過蜘蛛。 他賽馬的次數少有人及,知道優勢向來不見得是勝勢,領跑的都是最累最為緊張之人,但最後得到第一的實在不多。 三里路程過後,蕭布衣知道蜘蛛已經用了全力。他覺得憑借真實本事,蜘蛛絕對不如自己,他一直不發全力,卻是等著最後幾丈取勝。 兩馬發足狂飆,不分先後的向來路衝來,轉瞬的功夫,裴茗翠和梁子玄緊張的表情已經清晰在望。 他們本以為回轉的時候,蕭布衣和蜘蛛已經能夠分出高下,沒有想到二人還是有如出發的時候,齊頭並進。 就算梁子玄都是有了一絲緊張,裴茗翠更是銀牙緊咬,拳頭握緊,眼珠子看起來爆出來一樣。 她若是能夠幫助蕭布衣一臂之力,早就毫不猶豫的衝上去,只是這時卻是一絲聲音不敢發出。 兩馬一青一紅,宛如青雲火焰般流淌過來,馬蹄的急勁聲響更是密鼓般敲在人心上! 眼看兩馬離紅綢不過幾丈的距離,蜘蛛突然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手腕一翻,衣袖翻起,一道光芒已經射到青霄的眼上。 青霄猝不及防,長嘶一聲,已經驚立而起,裴茗翠大驚失色,失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可惜。「王仁恭喃喃自語,緩緩搖頭,翻身上馬。 此場賽馬看來輸贏已定,回天乏術,蕭布衣功虧一簣,倒讓王仁恭遺憾。 梁子玄倚仗家世,不給他這個太守面子,已經讓王仁恭厭惡。他平反亂,征遼東,擊突厥,為大隋立下赫赫戰功,完全是靠軍功坐上今日的位置。現在他貴為馬邑太守,官及五品,竟然拿梁子玄無可奈何。 聖上雖然開科取士,可是大隋士族門閥勢力龐大,梁子玄就算寸功不建,可是仗著祖上積蔭,完全不把他王仁恭看在眼中,他很希望蕭布衣贏上一場,殺殺梁子玄的銳氣。可是見到青霄受驚,就知道蕭布衣已經輸了。 蕭布衣那一刻終於明白蜘蛛的詭計,原來他們早就算計好這招。兩馬一錯,蜘蛛已經到了日頭的下方,他手上有個鏡子樣的東西,把照過來的陽光一反,藉以驚嚇青霄! 這招極為陰險,不留痕跡,就算知道也是拿他們無可奈何! 他雖然明白對方的奸計,可是多少有些太晚,路程只剩幾丈的距離,青霄受驚人立的那一刻,蜘蛛撇開了蕭布衣,縱馬就要去沖紅綢,梁子玄這才長舒一口氣,得意的笑容已經浮上嘴角! 只是他笑容才起,突然僵硬一片,青霄嘶叫了一聲,竟然又有一聲馬嘶傳出,聲音嘹亮。 紅焰才要衝刺,竟然活生生的止步,扭過脖頸望過去。 蜘蛛絕沒有想到這點,正準備迎接英雄般的歡呼,卻哪裡想到坐騎一個急剎車,他抗不住慣力,整個人利箭般的摔了出去,眾人只覺得青光一閃,青霄騰空躍起,和蜘蛛幾乎同時撞上紅綢,紅焰卻還是站在紅綢外兩丈處。 馬嘶長鳴,蕭布衣已經跳下馬來,看著梁子玄鐵青的臉色,抬手微笑道:「承讓。」 三十四節 樂坊宴客 蜘蛛『咕咚』一聲摔到地上的時候,心中還是一陣茫然。 他人雖然輕,可是摔到地上還是有些份量。 但是這時候的他在別人心目中已經沒有了份量,沒有任何人再去看他一眼,成王敗寇永遠沒錯。 這一切都是光電火閃,一波三折,梁子玄得意的笑聲沒有發出就已經被凍結,裴茗翠卻是驚怒的表情才露出,已經滿是難以置信。 王仁恭人在馬上也是詫異,見到最終勝出的是蕭布衣,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再望蕭布衣一眼,竟然揚長而去。劉武周喜怒不形於色,眼珠一轉,竟然也上馬離去。 過了片刻,裴茗翠這才清醒過來,蕭布衣贏了,蕭布衣竟然贏了! 看到蕭布衣剛才驚馬,裴茗翠以為蕭布衣必輸無疑,可誰又能想到蜘蛛的馬竟然神奇的止步不前,這一切難道是天意? 高士清終於露出欣慰的笑容,「小姐,這次是賽人還是賽馬?」 「當然是賽馬。」裴茗翠有些詫異。 「既然是賽馬,那人撞紅綢算不算領先?」高士清又問。 裴茗翠明白了高士清的意思,爽朗大笑起來,「當然不算。」 「那誰贏了?」高士清明知故問。 「當然是我們裴家商隊贏了,」裴茗翠斜睨著梁子玄一張寒冬臘月的臉,心中說不出的痛快,「其實就算賽人,也是我們裴家商隊贏了。你看蕭兄落地的姿勢完美無瑕,相對那個蜘蛛而言,簡直帥了太多。」 「小姐你難道忘記了他叫蜘蛛,蜘蛛落地的時候哪有立著的?」高士清笑了起來。 二人一唱一和,梁子玄氣的手都有些發抖。 「對了,」高士清突然一拍腦袋,「剛才我看到蜘蛛手上光芒一道,不知道是什麼仙家法寶?」 裴茗翠目光一轉,看到蜘蛛還是趴在地上,大汗淋漓,也不知是累還是怕,聽到高士清的問話,慌忙縮回手腕。 她早就看到蜘蛛手上戴著什麼,冷聲笑道:「原來梁公子竟然把波斯的奇貨勃利讓蜘蛛帶在腕子上,這個東西的用途被梁公子發掘的淋漓盡致,都可以用來驚馬,真可謂是機關算盡。」 勃利?蕭布衣一怔,也是忍不住向蜘蛛的手腕上望去,雖然蜘蛛在極力的掩飾手腕上的那塊東西,蕭布衣卻已經看的清楚,那東西竟然和玻璃彷彿,更準確的說是像面鏡子。 這讓蕭布衣大為啞然,他一直以為這個時代還是用著銅鏡,或者是用水面來看長相,自己山寨的房間就是有面銅鏡,沒有想到這個時代竟然也有玻璃? 驚詫這個時代科技的先進的同時,蕭布衣也有些慶幸。 他贏的這場很有僥倖的成分,這些人算計可以說是天衣無縫,甚至利用什麼波斯來的勃利,來反射陽光驚馬,如果不是自己還會兩招控馬的絕技,關鍵時候用求偶時的馬叫吸引這匹紅焰,不言而喻,這場他是輸定了。 可就算嘯聲發出,他也並非十拿九穩,但對方用計,他不能不反擊! 看到眾人都是不明所以的樣子,蕭布衣暗自好笑。 不但梁子玄啞口無言,他身邊的幾位世家子弟也是面面相覷,他們對紅焰為什麼止步很懷疑,對多出來的那聲馬叫也莫名其妙,他們怎麼知道蕭布衣學別的不行,學馬叫還是易如反掌。 梁子玄終於回過神來,不想再受譏諷,一揮手道:「我們走。」 「走?哪有那麼容易?」裴茗翠連連冷笑。 梁子玄倒也光棍,「裴茗翠,天茂既然輸了,絕不賴賬。」 裴茗翠卻是伸出手來,「那是自然,不過出塞限制需要幾月,可那十兩金子嘛……」 梁子玄一愣,竟然有些尷尬。原來他算準自己必勝,這才有恃無恐。可是沒有想到竟然輸了這場,十兩金子對他而言,算不了什麼,可他並沒有帶在身上! 「難道天茂如此窘迫,十兩金子都是輸不起?」裴茗翠哈哈大笑,說不出的解氣,伸手一掏,拿出一錠金子,晃了下,「梁子玄,要不要我先借你十兩?」 梁子玄一張臉憋成茄子色,望向身邊的士族子弟,一人已經高聲道:「裴茗翠,你不要得意,哎呦!」 他話未說完,梁子玄就給了他一記重重的耳光,大罵道:「願賭服輸,你這樣的人實在給我丟臉。」 梁子玄借一巴掌發洩心中的怒氣,這才霍然轉頭,恨恨望著裴茗翠,冷然道:「那好,這十兩就算我梁子玄向你借的,裴茗翠,有朝一日,我定然會加倍還給你!」 他一語雙關,怨毒的望了蕭布衣一眼,已經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其餘幾人訕訕離去,裴茗翠長舒一口氣,重重擂了蕭布衣一拳,「蕭兄,有你的,今晚設宴,天香坊,為你慶功,不醉不歸。」 蕭布衣差點暈了過去,「你說什麼,天香坊?」 「不錯,蕭兄也知道天香坊?」裴茗翠嘴角似笑非笑。 蕭布衣當然知道天香坊,馬邑沒有哪個男人會不知道天香坊,那是一座男人的銷金窟! 那裡的女人是最好的女人,酒是最好的酒,所有的花費都是一流,如果用現代的話來說是紅燈區,用這個時代的說法,那就是樂坊。 去天香坊倒沒什麼,可是蕭布衣怎麼也搞不懂,裴茗翠為什麼說起天香坊竟然也和熟客一樣。 他很懷疑裴茗翠是否真的是女人! 男人去天香坊當然是找女人找樂子,可是女人去天香坊去找什麼,那就是蕭布衣也想不明白的事情。 所以等到他來到天香坊的時候,他還是有這個疑惑。 裴茗翠好像總有忙不完的事情,賽馬一畢,已經回城處理其它的事情。 蕭布衣獨來獨往慣了,一直轉到晚上才想起赴約的事情。 天香坊很好找,在街上隨便找個人來問,男人會給你個心領神會的眼神,女人呢,當然是種厭惡的眼神。 不過這裡的女人外出多半都是戴著冪羅,遮住臉部,很有胡風,讓人看不真切面容,不免有些遺憾。 蕭布衣來到天香坊前面的時候,還是身著布衣,他沒有做什麼改變。 這個時候的穿衣很是講究,這些信息要蕭布衣一點點進行消化才明白。 戎服五品以上是紫色,六品以下是緋與綠色,王仁恭身著紫袍,那就是最少五品大員才能穿上的衣服。 小吏服飾為青色,士卒黃色,商販皂色,有板有眼。 他是平民,所以是布衣麻衣為主。 走到街頭上,這樣看起來身份都是涇渭分明,好在布衣還是很多,所以蕭布衣夾雜在人群中並不算另類,可是走到天香坊前,卻是很惹人白眼,也很另類。 天香坊上下兩層,木質結構,樓前前簷斜飛而出,頗有氣勢。從外來看,已知佔地頗廣,等到蕭布衣到來的時候,正是***輝煌,夜色闌珊。 蕭布衣站在樓前,想起前因後果,多少有些哭笑不得,門口人來人往,川流不息,看著蕭布衣的眼神都是古怪。 ------- 三十五節 你算什麼東西 天香坊來往的客人都是身著華服,頭戴正冠,看起來風度翩翩,瀟灑無儔。 像蕭布衣這樣身著布衣,頭髮隨便一挽的泥腿子在這裡顯得格格不入。 這裡絕對不是他應該來的地方,他看起來更應該在田間陋巷出沒。 一個公子哥模樣的已經走了過來,鄙夷的望了蕭布衣一眼,扭頭望向身旁的下人道:「這裡不是驢子和狗不能入內?」 下人諂媚的笑,「趙公子說的極是。」 「那他怎麼會在這裡?」趙公子大笑了起來,頗為得意。 有些人顯然喜歡把快樂建立到別人的痛苦上,也喜歡踩別人為樂,趙公子就是其中一個。 「那看來趙公子也是不能入內。」蕭布衣喃喃自語。 趙公子勃然大怒,戟指喝罵,「你算個什麼東西,敢和本公子這麼說話,來人,給我打。」 蕭布衣微笑站在哪裡,一語不發,卻已經握緊了拳頭。 一個打四個,他沒有太多的把握,但是他並不想退縮,有些事情,男人讓讓無妨,有的時候再讓卻已經不是男人。 趙公子帶了四個下人,聽到公子一聲喊,都已經圍了上來,只是不等拳打腳踢,樓內已經傳來一個聲音,「蕭爺來了,你們都瞎了眼睛,怎麼不早點通稟一聲?」 小六子走出來的時候,竟然威風八面。 他是個下人,只是這時候,看起來和人上人沒有什麼區別。 趙公子這種人見到了小六子,也是堆上了笑容,「小六子,裴小姐她可在這裡?請你通稟一聲,說趙明生求見。」 他諂媚的笑,握住小六子的手,偷偷的塞上通行證,當然這個通行證也是錢,遠比蕭布衣的通行證要氣派的多。 蕭布衣心中詫異,這個趙公子怎麼看都是個人物,可是竟然對裴茗翠的一個下人都如此低聲下氣,那裴茗翠不知道有多高的身份? 經過這些天的波折,他多少對馬邑的天茂和裴家商隊都有所熟悉。 知道雖然都是商隊,可是其中的明爭暗鬥層出不窮,裴茗翠好像一直處於下風,不過這一次依靠他蕭布衣讓梁子玄鎩羽而歸,佔了上風。 可是給他的感覺,裴茗翠一直都是大大咧咧的一個女人,他不明白,為什麼河東裴閥會派出這樣的一個女人來掌管裴家商隊,而且看起來,很多人對她還很畏懼,她也是無所畏懼? 她的這種無所畏懼是因為後台太硬,還是因為無知無畏? 「小六子也是你叫的?」小六子白眼一翻,直接無視,卻已經笑著對蕭布衣道:「蕭爺,樓上請,小姐在等你。」 無視趙公子的尷尬,小六子已經當先走去。 蕭布衣點點頭,跟著他走進了天香坊,卻覺得世上最滑稽的事情莫過如此。 這種場景好像一個女人在脈脈含情的等她的情郎,卻有人和他爭風吃醋。 只是約會他的女人卻和個男人般豪放粗獷,約會的地點竟然是勾欄樂坊之地。 這讓他很不習慣,他不習慣和個女人逛妓院。 進了天香坊後,蕭布衣才發現包子有肉不在褶上一點不錯。 從外邊來看,天香樓只是有點艷麗,可是進入天香樓才發現,裡面只能用奢侈華麗來形容。 可是再華麗的裝飾也比不上這裡的女人,所有的女人花枝招展的爭奇鬥艷,讓人目不暇接。樓分兩層,姑娘絕對不少,可是裡面的客人卻並不算太多。 天香坊大堂內案幾兩排並列,所有人都是盤腿席地而坐。這點蕭布衣還有些不適應,只覺得坐地上,吃東西有些不流暢。 這個時代桌椅也有,最少山寨很多人都習慣用桌椅,因為蕭布衣告訴他們,氣候潮濕,席地而坐容易屁股生病,造成下肢氣血不暢,甚至影響那方面的功能。 他這番道理說出來,山上的神醫很以為然,引用了什麼氣血理論加以佐證。神醫證明了自己醫學淵博,蕭布衣證明了坐凳子的好處,兩人一拍即合,惺惺相惜。 不過蕭布衣和神醫說了很多原因,最後一個原因最管用,那個原因不但讓山寨的人拋棄傳統的做法,而且讓山寨的男人女人都是很感謝蕭布衣的意見。 但根據蕭大鵬所說,桌椅早就有了,南方案幾桌椅都是混合使用,因為大戶人家,門閥華族都是認為席地而坐威風高貴,所以別人也是爭相效仿,也認為坐桌椅的是泥腿子的作為,他這個寨主卻很同意兒子的觀點。 裴茗翠早早的坐在主位,見到蕭布衣走進來,微笑點頭。 她身邊竟然也是幾個花枝招展的女人,這讓蕭布衣不能不浮想聯翩。 男人好男色哪裡都有,可是女人好女色好像還很開放?轉瞬又想到,裴茗翠喜歡誰關自己屁事,她是自己的朋友才是最為重要。 他是個現代人,這些都能接受,也知道人脈的重要,裴茗翠無疑是他躋身上層的關鍵一步。 不過他躋身上層並非想往上爬,而是想著為日後的馬業帝國打下良好的基礎。 裴茗翠有些孤獨的高居上位,其餘的人都是遠遠的坐著,高士清並不在場。 在裴茗翠下手不遠處有個單獨的位置,還是空的,裴茗翠向他示意下,蕭布衣四下望了眼,帶著眾人的詫異和羨慕走過去,坐了下來。 兩排坐著的賓客有老有少,卻是清一色的男子,望著蕭布衣的目光複雜萬千。 其實不止這些男人驚詫萬分,在場所有的姑娘也是詫異的望著蕭布衣。 裴閥的裴茗翠這次在天香坊設宴宴請一人,誰都沒有想到竟然是個布衣! 小六子快步走到裴茗翠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裴茗翠點點頭,說了一句,「讓他進來。」 趙公子隨著小六子進來的時候,還是躊躇滿志的洋洋自得,這次裴家並沒有請他,可是他看起來還有資格入內。 但他一眼看到蕭布衣的時候,心中打了個突。看到蕭布衣坐的位置,他就知道今日做了件蠢不可及的事情。 在他還在想辦法彌補的時候,裴茗翠已經沉聲道:「趙明生,你說天香坊驢子和狗不能進入?」 趙公子一愣,看了眼小六子,陪著笑臉,「裴小姐,我不過是開個玩笑。」 「很好笑嗎?」裴茗翠臉沉似水,「你要不是驢子,就應該知道天香坊是裴家開的,而不是你趙家。規矩是我裴茗翠定的,而不是你趙明生。」 趙公子笑不出來,他突然覺得這件事情真的一點不好笑。 「我聽小六子說,你罵蕭兄不是個東西,不配和你說話?」裴茗翠又問。 趙公子已經開始冒汗,「蕭兄誤會了,我當時……」 饒是他自詡風流倜儻,聰明絕頂,勝過諸葛之亮,這一刻也是想不出對策。 蕭兄?眾人都是心中凜然,看著蕭布衣的眼神已經大不相同。 能夠讓裴茗翠稱呼為兄弟的,馬邑城找不出第二個! 「你也配稱他為蕭兄?」裴茗翠一拍桌子,霍然站起,怒不可遏,戟指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竟然敢和我裴茗翠一樣的稱呼?」 蕭布衣只能喝酒,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裴茗翠竟然會為他發火,抑或這本來就是她的處事風格? 趙公子雙腿已經開始發抖,終於憋出一句,「裴小姐,我……」 「滾出去。」裴茗翠寒聲道:「以後不要讓我見到你。」 趙公子臉色慘變,然後做了一件讓蕭布衣意料不到的事情,他蹲了下來,轉身向外,真的滾了出去,一直滾到門外,這才惶惶的站起,倉促的離去。 三十六節 重賞 趙公子的動作看起來蠢笨滑稽,在場的人卻沒有任何人發笑,所有的人都在驚凜的望著發怒的裴茗翠,敬畏的望著喝酒的蕭布衣。 他們一致認為,這個裴茗翠已經看上了蕭布衣。 不過這也難怪,蕭布衣雖然是個布衣,可是小伙長的一點不差,裴茗翠雖然是大小姐,可是畢竟男人不敢靠近。 這下碰到個悍然不怕死的男人,當然會芳心大動,而蕭布衣攀上了裴閥,就算是布衣也能一步登天,做點犧牲也是應該的。 趙公子雖然算是本地的大家,可他很倒霉,惹了蕭布衣,裴茗翠為心上人出頭有情可原。 可是這裡有個最重要的阻礙,士族門閥向來不和布衣聯姻,裴茗翠就算愛煞蕭布衣,恐怕也不能打破這個規矩,看起來剩下的任務就是為蕭布衣捐個官當當。 當眾人都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裴茗翠卻坐了下來,拍了下巴掌,淡淡道:「別讓一條狗掃了大家的興趣,喝酒。」 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眾人只能紛紛舉起酒杯,喝個杯底朝天,生怕落後了一步。 蕭布衣看到裴茗翠的喜怒無常,忽而風平浪靜,轉瞬驚濤駭浪,不認為可怕,只覺得好笑,看到她望著自己,端起酒杯,陪著她乾了一杯。 他突然發現,自己對酒已經沒有了感覺,這讓他多少不太習慣。其實這個問題他發現了很久,幾個月來,他越喝越覺得酒精對自己沒有任何觸動,他在山寨的時候,甚至偷偷灌了兩罈子酒,灌的肚子快要炸掉,可偏偏頭腦清醒無比。 這難道是穿越的後遺症?蕭布衣唯有苦笑。 「蕭兄,你可知道今日來的都是什麼人?」裴茗翠一杯酒下去,臉色不變,眼眸卻是黑漆發亮。 蕭布衣再次發現,裴茗翠雖然豪放,但是細看,她是個長的很有特點的女人,甚至可以說是長的很不錯。 她現在是男人的打扮,讓人看不出嫵媚,但是若穿上女裝,說不定還算不錯?蕭布衣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我怎麼知道。」蕭布衣微笑道:「這些想必都是裴小姐的朋友?」 裴茗翠一揮手,「我在這裡只有蕭兄一個朋友。」 眾人喝酒,蕭布衣愕然,也搞不懂裴茗翠為什麼對自己格外的高看,難道僅僅是因為自己幫她賽了一場馬,贏回了面子? 「這些本來都是天茂商隊的商人。」裴茗翠突然大笑起來,「天茂商隊突然宣佈今年不出塞,讓他們不知所措,所以都找上了裴閥。」 蕭布衣恍然,看到在座的都是滿臉的尷尬,不由好笑。 他才記起來,這次並非賽馬那麼簡單,賽馬的賭注已經涉及兩大勢力的爭鬥,天茂不出塞,這幫商人唯利是圖,總不能讓貨物爛在手上,所以只能來找裴家商隊。 「本來天茂的商人,裴家商隊向來不會接受,」裴茗翠大聲道:「可這次蕭兄為你們求情,說你們殊為不易,不妨放你們一馬,我這才給你們一個機會。」 下面商人都是連連點頭,感激都寫在臉上,「多謝裴小姐,多謝蕭公子。」 蕭布衣只能喝酒,忍住笑,接受這憑空飛來的感謝。 「蕭兄才到了裴家商隊,就為裴家商隊做成了大事,這樣的人你們說是否應該獎賞?」裴茗翠又問。 「當然,當然。」下面的商人都是連連點頭,臉上的表情卻是多少有些不自然。 「你們說的不錯,兄弟是兄弟,可是這獎賞還是要給。」裴茗翠大笑道:「來人。」 一個下人飛快的上前,捧上兩錠金子,光芒四射。 「這四十兩金子就是裴家對蕭兄的獎賞。」裴茗翠笑意盈盈的望著蕭布衣,一臉的誠懇,「蕭兄萬勿推脫,不然就是看不起我裴茗翠。」 眾人一陣騷動,驚愕不已。 當時金銀並非流通貨幣,但是向來貴重,一千兩金足可養數百人的軍隊兩三年,太守王仁恭為軍將的時候,遼東一役,諸軍潰敗,唯獨王仁恭一隊殿後破敵,聖上龍顏大悅,這也不過賞賜良馬十匹,黃金百兩而已。 誰都知道聖上的大方,由此可見黃金的貴重。 而今日的裴茗翠,一出手就是四十兩金子,那已經不能用重賞來形容。 眾人有些喏喏,蕭布衣只是隨手接過,放到案上,說了一句,「那蕭某就恭敬不如從命。」 他神色不動,彷彿拿到手的不是四十兩金子,而是兩文錢而已。 眾人本來對他都有些不解和輕視,搞不懂為什麼一個布衣竟然能得到裴閥如此厚愛,可是看到他舉止從容,錢財不動,這才覺得這小子有點門道。 裴茗翠大笑起來,看起來說不出的舒暢,「我就喜歡蕭兄的爽快,來,我給你介紹幾人。」 她起身拉住蕭布衣的手,走到上手幾個案幾的前面,那些人都是起身,笑容滿面。 「這是江南王家布莊的王財神,這位是豫章林家米店的林掌櫃,這一位卻是家在兗州,生意遍佈大江南北,無所不做的徐先生。」 蕭布衣逐一看了眼,發現王財神果然和年畫的財神差不多,天命之年。林掌櫃卻是年逾不惑,人長的很胖,一雙眼和米粒差不了多少,估計生意做的太多,看多了米粒的緣故,他搓著雙手,竟然十分緊張。徐先生卻是而立之年,神色和藹,舉止從容,見到蕭布衣望過來,微笑拱手,「得見蕭公子,榮幸至極。」 這個徐先生舉止最為從容冷靜,蕭布衣也是抱拳施禮,「公子之稱愧不敢當,在下蕭布衣。」 他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徐先生說的客氣,他也是之乎者也的對稱,好在這也不算困難。 徐先生聽到蕭布衣謙恭,多少有些詫異,又打量了蕭布衣一眼,微笑道:「蕭公子相貌不俗,又有貴人相助,前途想必不可限量。」 他處事圓滑,無形中捧了蕭布衣,又拍了裴茗翠的馬屁。蕭布衣心中暗道,人與人不同,能夠讓裴茗翠介紹的人絕非等閒,徐先生言語周到,想必也是個厲害角色。 裴茗翠卻皺了下眉頭,「蕭兄自有風骨,何須別人相助。再說一直都是他在幫我,徐先生此言差矣。」 徐先生聽到裴茗翠的話語,也不多話,話題一轉,「裴小姐,聽說夢蝶姑娘也到了這裡?」 裴茗翠也不深究,又大笑了起來,「怪不得,我想王財神和林掌櫃到這裡,還是因為出塞的原因,徐先生中原大可行得,不必求助裴閥,今日來到這裡,卻原來是想見夢蝶一面。」 徐先生並不尷尬,微微笑道,「裴小姐說的一半一半。」 「哦?」裴茗翠一挑眉毛,斜睨道:「徐先生來馬邑見夢蝶是一半理由,不知裴茗翠可否問問另外一半的緣由?」 三十七節 夢蝶 蕭布衣聽到裴茗翠和徐先生的談話,心中突然湧起一種很古怪的感覺。 那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卻是來自裴茗翠。 裴茗翠粗獷豪放,一個女人如此姿態,在男人眼中就是個男人婆。可是蕭布衣這種感覺越來越淡,幾次談話中,裴茗翠粗中有細,恩威並施,倚仗的絕非僅僅是財勢,她其實很有手段! 只是從她和徐先生談話可知,她雖有狂態,問話卻是有條不紊,清晰異常。 「另一半卻是久聞裴小姐乃天下奇女子,」徐先生聽到裴茗翠問話,微笑道:「其實我倒是更想見你一面。」 他說的多少有些暗示,眾人都是臉色微變,以為裴茗翠這種性格,必定勃然大怒,沒有想到裴茗翠只是淡淡道:「我算什麼奇女子,徐先生過譽了。」 果如蕭布衣猜測的一樣,座下雖然十數人之多,但是值得裴茗翠介紹的只有三人。 眾人再次落座,裴茗翠望了蕭布衣一眼,「蕭兄可曾見過夢蝶姑娘?」 她看起來倨傲無常,很少將別人放在眼中,偏偏對蕭布衣大有好感的樣子。 蕭布衣搖頭,「只聽你和徐先生說過,素未謀面,不過徐先生千里迢迢的趕到這裡,想必夢蝶姑娘應該不差。」 「蕭兄果然聰明。」裴茗翠拍案大笑,「能把別人從千里之外吸引來的絕非我這樣的女人,像我這樣的女人,只會把別人嚇到千里之外。夢蝶,夢蝶,莊周夢蝶,非夢非蝶。人生似幻,光箭若飛,何必如此執著,及時行樂就好。」 她說到這裡,輕輕拍了兩下巴掌,已經抬頭向樓上望去。 眾人聽她說了這麼久,覺得最後幾句最實在,隨著她的目光望上去,只看到一女子早就站在樓梯口,衣白如雪,似夢如幻。 女人身披雪白羅裳,一塵不染。耳垂墜著一片玄黃的美玉,髮髻雲松,一枚玉釵斜插在上,更增高貴。 她的眉目如畫也就罷了,這樣的一個名妓長的若不美貌,那也不會讓徐先生從兗州來這裡。 可她最讓人迷醉的卻是步伐的輕盈,動人的體態,煙視媚行。 夢蝶的一舉一動看起來都是嬌慵懶散,卻又嫵媚迷人。 她肩頭披帛,沙羅製成,隱約露出圓潤的雙肩,肌膚白裡透紅,美的簡直驚心動魄。她碎步走來,披帛盤繞雙臂之中,飄舞逸動,美不可言。 她輕步下移,一舉一動真的如夢如幻,眾人見了不由心中都是大跳,那時心中只有著一個念頭,夢蝶身為江南名妓,果然名不虛傳。 就算是沉穩幹練的徐先生看到夢蝶走下來,也是忍不住口唇發乾,舉止失措。見到夢蝶再走幾步,有如仙女下凡般,神色卻有些冷漠,這才回過神來,偷眼向裴茗翠望去,見到她移開了目光,知道她在觀察自己,不由心中一凜。 徐先生再向蕭布衣望去,看到蕭布衣竟然在喝酒,不由愕然,暗道這小子不為女色所動,是個厲害角色。 蕭布衣不是柳下惠,也不是沒有看出夢蝶的好,可畢竟不如那些人癡迷。 他們的癡迷是因為把夢蝶當作貨物,知道她的名氣,蕭布衣不癡迷是因為把她當個正常的女人,並不知道她的名氣而已。 所有關於夢蝶的事情,他不過是從徐先生和裴茗翠口中聽到罷了。 這和一個名女人彷彿,當你不知道她的名氣,尋常交往,覺得她可能也是不過如此,但是你要知道她名動天下,看著的時候自然帶了敬慕來看,那就大有不同。 再加上蕭布衣還在想著些心事,日子過的很快,不知道什麼時候裴家會派商隊出塞,牧場的事情不知如何,自己是一介布衣,在場這些大戶都是有錢的主,戲子無情,婊子無義,認錢不認人,自己犯不著去出醜。 裴茗翠看到蕭布衣不在乎的神態,目光有些詫異,探過頭來,低聲道:「蕭兄,你覺得夢蝶如何?」 「不錯。」蕭布衣點點頭,更覺得裴茗翠渾身沒有一個地方不透著的古怪,她想要詢問什麼? 「裴小姐。」夢蝶款款行禮,聲若黃鶯。 眾人聽到耳中,有若天音從耳朵鑽到心中,都是一番陶醉,可知道她說的對象不是自己,不由爽然若失。 「裴小姐,久聞夢蝶姑娘琴舞雙絕,不知道我等能否一睹風采?」徐先生遠遠的問道。 眾人都是喝了聲彩,看到夢蝶的驚艷之美,顧不得裴茗翠的喜怒無常。 裴茗翠嘴角含笑,斜睨了一眼徐先生,「當然可以,夢蝶,徐先生想見,不妨一舞以謝來客。」 她吩咐才畢,夢蝶披帛一擺,應了聲是,已經倒退下去。只是施禮倒退之際,秀眸流盼,望了蕭布衣一眼。 蕭布衣見到,驀然心中一顫,才發現她一雙眸子黑白分明,顧盼生妍,似有千言萬語,不由感慨。 他在現代哪裡見過如此古裝古典,技藝極佳的女子,不由凝望起來,卻沒有注意到裴茗翠舉杯喝酒,目光不經意的從他身上掠過。 夢蝶盈盈一握的細腰再是一扭,披帛竟如兩條長龍般舞動不停,把她罩在紅綢之下。 眾人一聲喝彩,四周卻是樂聲響起,眾人這才發現,在所有人驚詫夢蝶的美貌之時,四周已經無聲無息的坐了幾個女子,撫箏扶琴,吹蕭弄玉,曲調悠揚。 夢蝶翩翩起舞,真如蝴蝶般輕盈,渾身柔若無骨,忽如其來,倏然而退,只留餘香陣陣,倩影飄忽。 曲調舞蹈配合的殊為默契,先是明快艷麗,後為慷慨激昂,鏗鏗鏘鏘,就算蕭布衣都被夢蝶舞蹈和四周樂聲吸引,只覺得眼前夢蝶化為一隻蝴蝶,飛舞在大漠黃山,動人心魄中帶有嬌艷之美,又像是蒼穹孤雁,鳴聲陣陣,蒼涼中隱有絲絲鄉愁。 樂聲高拔,夢蝶陡然雙臂舞動,帶動紅綢舞動,天空竟然好像數個火球高空墜下,滿堂旋轉,眾人目不暇給之際,音調遽歇,又似有著天邊的餘韻。 夢蝶已如蝴蝶般伏在地上,大廳方纔還如江海滔滔,這一會卻變得風平浪靜,水光清斂,眾人默然良久,品味剛才的一幕,回過神來,這才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心悸神搖。 蕭布衣也是連連點頭稱許,這樣的音樂舞蹈也就在這裡才能得聞,千年後只有在大片剪輯中才有這種眼福。 裴茗翠又湊頭過來,低聲問,「蕭兄,這歌舞如何?」 蕭布衣曬然道:「我是個粗人,不過也看得出好。」 裴茗翠又笑,「我也是粗人,卻連好都看不出,不過女人嘛,精彩不應該是歌舞。」 蕭布衣一楞,不知她所言何意,夢蝶那面卻是盈盈站起,向四方施禮,再次來到裴茗翠的身邊,輕聲道:「裴小姐。」 裴茗翠嘴角一絲笑意,「夢蝶姑娘舞的好。」 「多謝裴小姐抬愛。」夢蝶對裴茗翠倒是恭恭敬敬。 「各位是客,終不能讓你們白來一場。」裴茗翠環目四周。 眾人見到裴茗翠微笑起來,倒也和藹,都是斗膽喊道:「聽說夢蝶姑娘琴舞雙絕,不如再給我們彈一曲如何?」 徐先生也是點頭,王財神卻是色迷迷的望著夢蝶,好像想著這妞不錯,可惜是裴茗翠的手下,不然花點錢來過夜,看她的舞姿,床上功夫是絕對差不了。 「彈曲有什麼妙處,」裴茗翠只是搖頭,「各位想必都知道夢蝶姑娘還是處子之身。」 眾人一愕,點頭都已經忘記。 夢蝶臉色一變,有些慘然,裴茗翠並不看她,只是大聲道:「既然今日高興,我就給諸位助下興,添個綵頭,今晚夢蝶姑娘不但獻舞獻藝,還可以獻身,機會難得,價高者得。」 三十八節 初夜 眾人聽到裴茗翠老鴇一樣要給夢蝶賣身,一片嘩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蕭布衣也是一怔,有些惋惜這麼好的女人如此的下場。轉念一想,又覺得正常,歌妓就算歌舞俱佳,說穿了也不過是個高級妓女,終究還是有賣身找個人家的一天,她今天的舞技是多年培養的結果,當然不能付之東流。 其實夢蝶的命運早已注定,只是早晚而已,但裴茗翠在這個時候拍賣夢蝶的初夜,多少有些焚琴煮鶴的味道。 不過人家才藝表演完後,反響奇佳,肯定會要高價賣貨,這才是商人的手段,想到這裡的蕭布衣有些釋然,只覺得無趣,想要起身回去,卻又怕削了裴茗翠的面子。 那面的客商知道夢蝶竟然賣身,千載難逢的機會,早就不迭的叫起價格來。 雖然都是畏懼裴茗翠母老虎一樣,可是酒色動人心,也就顧不上很多。再說這是裴茗翠主動提及,也怨不得別人。 夢蝶已經收斂了笑容,臉色有些漠然的望著眾人,不發一言。 這時候眾人哪裡顧得上她的感受,裴茗翠才是這裡的老闆,紛紛競價不休。再說裴茗翠提起的主意,大家不跟上,也是明顯不給人家面子。跟價的假假真真,患得患失,一方面心痛籌碼,另一方面又怕夢蝶上了別人的床。 等到一個人高聲喊出黃金五兩的時候,眾人都是沉默了下來。 夢蝶這種名妓向來都是自幼培養,這才能舞琴雙絕,知書達理,說是個歌妓,其實不見得比個秀才差到哪裡。 這種培養當然要撈回足夠的本錢才行,黃金五兩倒是符合夢蝶初夜的身價,可是如果拿這五兩金子,娶一兩個女人,買四五個丫鬟也都足夠了,他們是生意人,為此博得夢蝶一夜,多少有些不划算的感覺。 徐先生卻是一直斂眉垂目,只是拳頭卻已經握緊。 裴茗翠只是微笑,目光不經意的掃過徐先生和蕭布衣,這一會兒反倒有點莫測高深。 「我出價十五兩金子。」王財神終於開口,出手不凡。 眾人嚇了一跳,面面相覷,心道你老小子年過半百,就算買了夢蝶姑娘的初夜,只怕也是有心無力。 王財神一開口,林掌櫃只能搖頭歎息,望了裴茗翠一眼,「我本來想出十兩黃金,可惜不如王兄的氣魄,看來今晚獨佔花魁非王兄莫屬。」 王財神瞇縫著眼睛,卻是望向了徐先生,微笑道:「這裡有徐先生在此,我豈敢獨大。」 徐先生輕輕歎息一聲,拱手道:「恭喜王兄今晚獨佔花魁,在下囊中羞澀,不敢攀比。裴小姐,在下還有他事,後會有期。」 見到裴茗翠點頭,徐先生倒是說走就走,並不停留,眾人都是搖頭,心道除了那個泥腿子,估計不會再有人出價。 那小子平白得了四十兩金子,怎麼和守財奴一樣,並不出價? 裴茗翠的目光卻已經落在蕭布衣身上,淡淡道:「蕭兄難道覺得夢蝶不值二十兩金子?」 蕭布衣扭頭望了夢蝶一眼,見到她也望向自己,臉色木然,微笑道:「花錢要花個高興,如果花錢買了別人的痛苦,又有什麼味道?」 四周聽到他說話,靜寂一片,良久無聲,顯然都在考慮蕭布衣的言辭。 裴茗翠喃喃自語,目光閃爍,用力一拍蕭布衣的肩頭,「蕭兄說的好,我雖然是女人,卻還不如你瞭解女人的心思。既然如此,我出黃金二十兩買夢蝶姑娘的初夜。」 眾人愕然,轉瞬無語,心想你們虛鸞假鳳的有什麼味道,只是裴茗翠開口,誰又能和她搶女人? 王財神和林掌櫃互望一眼,連連搖頭,都道裴小姐錢勢無比,自己實在不敢攀比。 夢蝶臉上才露出一絲笑容,裴茗翠又是大聲道:「都說紅粉贈佳人,寶劍配英雄,我買了夢蝶的初夜,無福消受,不如轉贈蕭兄如何?」 蕭布衣差點跳了起來,剛要說什麼怎麼使得,裴茗翠卻是低聲道:「你若不要,我就轉送別人罷了。」 蕭布衣愕然,不等發話,裴茗翠卻已經大聲道:「酒已盡興夜已晚,來賓散了吧。」 眾人轟然而退,片刻功夫後,諾大喧嘩的天香坊彷彿只剩下蕭布衣和夢蝶二人。 蕭布衣多少有些尷尬,已經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醒悟過來的時候,心想這和自己那時候公款嫖妓差不了多少,唯一的區別是碰到個好領導,見到夢蝶深邃的眼眸千種含義的望著自己,蕭布衣嗓子有些發乾,咳嗽聲,「夢蝶姑娘……」 「蕭公子。」夢蝶壓低了聲音,「請到寒舍休息。」 她說完這話後,轉身就走,似乎算定蕭布衣肯定會跟上。 蕭布衣沒有動。 聽不到身後的腳步聲,夢蝶終於止住了腳步,轉過頭來,臉上不知什麼表情,「蕭公子看不上夢蝶嗎?」 「不是,我的意思是……」蕭布衣只能搖頭,做夢也沒有想到這種結果,這個裴茗翠做事實在出乎太多人的意料。 夢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蕭布衣的近前,朱唇一點,就在蕭布衣的耳邊,「蕭公子難道想在這裡……」 蕭布衣只能舉步,咳嗽一聲,「不知道夢蝶姑娘的香閨何處?」 夢蝶素手輕抬,拉住蕭布衣的手臂,柔聲道:「蕭公子請跟我來。」 蕭布衣坐在夢蝶寒舍的時候,不覺得寒,只覺得燥熱。 夢蝶說的當然是自謙之詞,她的香閨非但不寒酸,甚至可以說是雅致非常,頗為細膩,處處都有女兒的心思。 房間內幾隻紅燭高燃,竟然有小孩胳膊粗細,看起來就算一個晚上都不見得的燃盡。 幔帳束在一旁,底鎖金邊,輕垂一旁,香爐輕燃,散發出氤氳的香氣,讓人聞到神智一清,卻又恍惚不知身在何處。 案几上擺放一具吳箏,古色古香,蕭布衣終於找到了話題,問了句,「看來夢蝶姑娘還會彈箏。」 夢蝶來到自己的房間,反倒隨意了很多,輕輕掩門,卸下披帛,露出肩頭如玉般的肌膚,紅燭一照,透著粉嫩瑩白。 「蕭公子可想聽夢蝶彈上一曲?」夢蝶已經向吳箏走去,緩緩的坐了下來。 蕭布衣擺手,「夢蝶姑娘千萬不要叫我什麼公子,我粗人一個,哪裡懂得歌舞曲調。」 夢蝶臉上紅暈上湧,素手放在案幾下,扯了那裡的紅繩,輕咬貝齒,「那蕭爺準備安歇了嗎?」 三十九節 誘惑 夢蝶不但人美,聲音也甜,她把稱呼換成了蕭爺,蕭布衣卻是渾身不自在。夢蝶話裡已經有了邀請之意,蕭布衣卻另有打算。 「現在還早。」蕭布衣顧左右言其他。 夢蝶抬頭向窗外望去,回眸淺笑道:「那請讓夢蝶為蕭爺沐浴更衣。」 夢蝶一言一行,並非做作,卻更有一種撩人的姿態,她的儀容舉止顯然培養多年,脫不了烙印。 房門一響,兩個使女已經捧進一個木桶,半人多高,放在屋內。二人望了蕭布衣一眼,竊笑走了出去。 「這是做什麼?」蕭布衣一愣,問後已經明白過來。 兩個使女出去後,又進來兩個,都是提著水壺水桶,往水桶中注水。 蕭布衣有些尷尬,喃喃道:「我不想洗澡。」 兩個注水的使女向木桶中注了大半熱水,試探下水溫,留下熱水,放下洗換用品,已經轉身出去。 房門未關,一個女童已經拿了花籃進來,花籃中滿是各色的花瓣,卻以嬌艷為主。 女童伸手一抓向空中撒去,花瓣漫天散落,多數到了水桶,少數飄到房間各處,五彩斑斕,暗香流動,讓人心曠神怡。 熱水一熏,空氣中瀰漫著除了處子的幽香,還有花瓣的香氣,一時間讓人宛然夢中。 女童撒完花瓣,這才鞠身退出,輕輕帶上房門,蕭布衣看的目不暇給,心道好傢伙,這錢花的一點不怨,這排場,實在罕見。 他目光隨著女童轉過去,等到回過頭來的時候,差點跳了起來。 不知何時,夢蝶已經寬衣解帶,身著褻衣,白裡透紅的冰肌玉膚在燭光下尤為的炫人眼目。 「夢蝶姑娘,你?」蕭布衣感覺喉嚨有些發乾,幾乎難以呼吸。 朦朦朧朧之間的東西最為動人心魄,愛情如此,女人也是如此。只著褻衣的夢蝶立在那裡,更是讓男人欣賞和衝動,蕭布衣已經移不開目光。 他頭一次才覺得這個女人美的觸目驚心,美的讓人難以呼吸,他終於發現這個女人為什麼能讓男人千里迢迢的趕過來一看。 她不需說話,可是她看起來全身每一寸肌膚都是男人心目中的話題。 夢蝶表情並不生動,也沒有邀請,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木然,可是她站在那裡,沒有哪個男人不會產生征服的慾望,蕭布衣也是如此。 他沒有再問,他當然明白夢蝶要做什麼,她要做的事情,男人實在難以拒絕! 「蕭爺不想聽夢蝶彈琴,也不想洗浴,顯然是認為春宵一刻,價值千金。」夢蝶低低的聲音,「可是夢蝶伺候蕭爺,總要一塵不染才好,還請蕭爺耐心等待片刻。」 夢蝶話未說完,已經輕解褻衣,露出羊脂般光滑的身子,胸前圓玉彈出,顫顫巍巍,上面兩點櫻桃奪人眼目。 她對蕭布衣已經卸下了全部遮掩,別人買了她的處子之身,顯然也就買了她今夜的一切。 她是歌妓,多年的訓練讓她知道,就算她平時多麼高不可攀,清高在上,這個時候的她,也不過是客人的玩偶。 那一刻的蕭布衣不是難以呼吸,而是忘記了呼吸,他從來沒有見到過如此完美無瑕的女人! 玉潔的胸膛,盈盈一握的細腰,筆直的雙腿,還有…… 水聲輕響的時候,蕭布衣這才回過神來。 不知何時,夢蝶已經鑽入木桶,捧起帶著花瓣的清水,當頭澆了下來,微合雙目。 水氣瀰漫室內,繚繞不絕,朦朧一片。 水氣中的夢蝶好像化身為蝴蝶,翩翩在水中。她的神色看起來,也不再麻木,而是多了一分淒迷。 她看起來是心甘情願,可是她看起來也有幽怨。 木桶割斷了蕭布衣的視線,這才讓他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只怕夢蝶洗澡比蝴蝶還要快,蕭布衣急快問道:「夢蝶姑娘,我們談幾句好嗎?」 夢蝶愣了下,素手搭在肩頭,並不掩飾胸前的圓潤,倒讓蕭布衣大飽眼福。 「蕭爺想怎麼,就怎麼。」夢蝶不經意的回答,更是讓人遐想。 蕭布衣終於從夢蝶的身上移開了目光,他不是正人君子,可他也不是登徒子。 「我想問問夢蝶姑娘是哪裡人氏?」蕭布衣問道。 夢蝶不經意的撩著水花,嘴角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蕭爺看起來一點也像個粗人,反倒像個先生。我只知道,很多男人在這個時候,已經迫不及待的跳了下來,這個水桶就是為兩個人設計,蕭爺不和夢蝶一起洗浴,難道是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蕭爺要是喜歡,亡羊補牢也是不晚。」 看到蕭布衣不答,夢蝶嫣然一笑,繼續洗著身子,一寸寸的仔細,「夢蝶出身江南,只是年幼失去雙親,這才被媽媽撫養,自小培養夢蝶的技藝,只是希望有朝一日……」 她說的矛盾,蕭布衣卻明白,夢蝶說的媽媽顯然是個後媽,也就是常說的老鴇。 「夢蝶姑娘想一直這麼做下去?」蕭布衣又問。 夢蝶如玉般的手臂終於停了下來,「我還有別的選擇?」 蕭布衣默然。 「其實像我這樣的女人,天生就已經注定結局。」夢蝶嘴角一絲譏誚,「媽媽在我身上花費了太多的本錢,當然想要連本帶利的收回來。沒有今夜裴小姐的命令,夢蝶遲早也要賣身。我的處子之身當然要賣的貴些,以後破了身,也就跌了價,碰到先生這樣的人,或許還能和夢蝶說說話,欣賞夢蝶的舞藝和琴技,可想必更多人想要的卻是夢蝶的身子。」 水聲再次響了起來,夢蝶又道:「可是等到破身後,賺錢反倒不如以前容易,不過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等到夢蝶年老色衰的時候,碰到個達官貴人,一時心好,說不定收為小妾,過此一生,若是時運不濟,我想流落街頭也是有的。」 蕭布衣知道她說的沒錯,卻沒有想到夢蝶如此清醒,說起自己的下場也很平靜。 轉念一想,她這一生,除了培養舞藝琴技,想必也是在籌劃出路,可是她一個弱女子,除了指望個好結局外,又能做什麼? 想到這裡的蕭布衣多少有些黯然,這個時代,這種女人的結局實在平常不過,就算她是如何的出色,也是逃離不了命運。 「你們好像可以贖身?」蕭布衣又問。 「當然可以,只要你有足夠的錢。」夢蝶苦笑道:「可是我們這種人雖然看起來風光無限,日進斗金,碰到有錢人家,像今日的王財神一樣,一出十五兩金子來斗富也是有的。只是賺的錢卻進不了我們自己的口袋,夢蝶高貴些,每天也只能有一兩銀子花銷。可是這些胭脂水粉,哪個不需要花錢去買?一個月下來,能剩下的錢財實在寥寥無幾。」 蕭布衣聽著也替她難受,知道這是老鴇控制她們的手段之一。 如果能讓她們自己給自己贖身,樂坊哪裡還有錢賺? 「那你贖身的價格是多少?」蕭布衣又問。 「大約要四五十兩金子才好。」夢蝶淡淡道:「那樣的話,夢蝶十年也攢不下,可是夢蝶恐怕挨不過十年。」 紅燭一爆,『波』的一聲,空寂中有著淒涼。燭身已經滿是紅淚,彷彿紅燭自知蠟炬終有成灰的眼淚,又像是它有了情感,為人間如此女子鞠一捧殷紅的淚水…… *=*=*=*=*=*=* 四十節 你輸了 紅燭高燃,『畢剝』作響。清淚低垂,黯然銷魂。 夢蝶輕聲細語,看似無動於衷,傷感自身,兩滴清淚卻無聲無息滴到水面,轉瞬融入水中,微起漣漪。鞠身捧了手清水,傾斜在臉上,夢蝶輕聲道:「蕭爺,夢蝶已經……」 「不著急,不著急,」蕭布衣連連擺手,「你再洗一會兒。」 夢蝶有些奇怪,卻只有聽從蕭布衣的吩咐,泡在水中。 她終於發現蕭布衣有些不同,那些文人墨客雖然也會和她談心,但她知道他們骨子裡面還是希望和她上床,這個無法遮掩,可是蕭布衣看起來好像沒有這個念頭! 她雖然還是處子之身,但是在樂坊久了,什麼男人沒有見過,如果不是因為她在天香坊,又是裴閥的勢力,破身早是不可避免。 可是這個男人非但不急,竟然還讓她多泡一些時候,這是什麼心理,夢蝶想不明白。 「裴小姐是個怎麼樣的人?」蕭布衣終於問到了正題,其實他來這裡,想要更多的瞭解裴茗翠倒是主要的目的,「我聽說裴小姐好像是天香坊的主人?」 夢蝶眼中一絲驚詫,「蕭爺並不瞭解裴小姐?」 「我認識她沒有多久。」蕭布衣搖頭,「倒是承蒙她錯愛,我覺得很多人都怕她。」 「裴小姐怎樣的為人,請恕夢蝶不敢品評,」夢蝶換上了笑容,「不過誰都知道,如今聖上身邊兩裴一虞,都是聖上的紅人。裴閥雖然不如那些舊閥名門,如今卻已經深得聖上的寵愛,不過裴小姐她卻是……」 見到夢蝶的欲言又止,蕭布衣也不強迫,不過卻把兩裴一虞記了下來。 稍微頓了下,夢蝶搖頭道:「這些事情還是留待裴小姐為蕭公子來講好一些,夢蝶不敢多嘴。」 聽到扯到了皇帝,蕭布衣多少有些驚凜,這才明白這些人畏懼的源頭。 「只是蕭爺得到裴小姐的信任,那實在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夢蝶幽幽歎息一聲,「我見過裴小姐幾次,從來沒有見到她對一個人稱兄道弟,如此推崇,蕭爺倒是好運氣。」 蕭布衣『哦』了一聲,見到她言語不實,倒也不再追問。 「其實我更應該謝謝蕭爺。」夢蝶已經取過浴巾,擦拭頭髮上的水珠,看起來就要起身。 「謝什麼?」蕭布衣奇怪問道。 「謝謝你聽我說話。」夢蝶幽幽一歎,「蕭爺這樣溫柔體貼,善解人意,成為夢蝶的第一個男人,也算是夢蝶的福氣……」 她話未說完,蕭布衣已經走了過來,夢蝶有些驚詫,卻已經抬起頭來,微微閉上眼睛。 她只以為蕭布衣會把她從水中捧起來,然後擦乾她的身體,或把她粗暴的扔在床上。她已經閉上眼睛等待接受所要發生的一切,她甚至只希望蕭布衣一會兒在床上,能夠溫柔一些。 她對自己不自信,但是也是對自己太自信,她不信男人有多溫柔,她自信沒有男人能夠抗拒她的身體。 可是良久沒有聽到蕭布衣的動靜,夢蝶睜開了眼睛,望著眼前沉吟的蕭布衣,有了一絲疑惑。 蕭布衣掏出了兩錠金子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夢蝶知道那是裴茗翠的賞賜,更是茫然,「蕭爺?」 「這裡有四十兩金子。」蕭布衣想了下,又掏出個錢袋,那裡有小六子給他的銀豆子,也一口氣的扔在桌子上,「這些加在一起,或許不夠,但是我身上只有這些。如果你再湊點,我想你可以給自己贖身。謝謝你和我說了很多事情,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他說完這些話,不再去看夢蝶的表情,轉身邁出房門,回手帶上。 他不能不走,他只怕夢蝶從水中站起來的時候,他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慾念,他不是柳下惠。 夢蝶或許是個優秀的歌妓,高高在上,任何一個男人都會想把她壓在身下,可是在蕭布衣眼中,她不過是個可憐的人。 夢蝶愣在水中,良久沒有起身,目光凝望著房門,好像能看到蕭布衣的離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把目光移到桌案的金子和銀豆上,神情迷離,似夢似幻。 她以為這是一場夢,可是慢慢有些冷卻的清水提醒她,這不是夢。 竟然有人不圖她身子,為了素不相識的人拿出近五十兩之巨的金子,夢蝶突然鼻子一酸,兩顆淚水無聲無息的滑落。她本來心如死寂,可是這一刻,她才驚詫的知道,還有個男人把她當作人來看。 紅燭燈芯一閃,紅淚低垂,夢蝶緩緩的起了身子,出了浴桶,細細的擦乾了身子,穿上衣服,又是立在那裡良久,收起金子和銀豆,這才推門出去,走過了幾個房間,來到一間看起來很華麗的門前,輕輕敲了下。 「進來。」一個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 夢蝶小心翼翼的推開了房門,把金子和銀豆放在桌上,「裴小姐,蕭公子走了。」 房間大桌旁坐著兩人,赫然就是裴茗翠和高士清。 「我知道。」裴茗翠淡淡道,轉首望向高士清,「高老,你輸了。」 她此刻聲音低沉,並沒有以往的大大咧咧,讓人看起來竟然異常的沉穩。 高士清苦笑,「裴小姐說的不錯,我輸了。」 「黃金一兩。」裴茗翠伸出手來。 夢蝶有些詫異,裴小姐好賭她倒知道,可是她沒有想到,她對手下竟然也賭。一兩金子對裴茗翠算不了什麼,可是她要的這麼急倒有些異常。 高士清愁眉苦臉掏了下腰包,拿出一錠銀子,「這些雖然比一兩金子差了些,裴小姐將就些吧。」 裴茗翠倒是不客氣的接過銀子,拋給了夢蝶,「這是打賞你的,他都說了什麼,你一句句的對我說,不要有遺漏。」 夢蝶接過銀子,更是愕然,鞠身施禮,謝過裴茗翠,這才把在房間中的談話詳細說了一遍。 裴茗翠手捧茶杯,閉目養神的樣子,聽到夢蝶說完,這才睜開眼睛說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看到夢蝶轉身要走,裴茗翠喊住了她,「金子和銀豆都拿走。」 「夢蝶不敢。」夢蝶臉色蒼白。 「這是蕭兄給你的賞錢。」裴茗翠抿口茶水,「你儘管拿去用,至於贖身的事情,緩下再說。不過你最近沒有我的命令,可以不用出來接客。」 夢蝶臉有喜意,她對蕭布衣說可以贖身,卻還隱瞞了一點,那就是沒有裴茗翠的允許,她也不能離開天香坊。如今不但贖身的錢有了,裴茗翠看起來也不反對,這怎能不讓她欣喜若狂。 可正因為這樣,對於那個蕭布衣,她更是充滿好奇。 等到夢蝶退下後,裴茗翠這才微笑道:「老高,當初我看到蕭布衣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並不簡單。」 「裴小姐英明。」高士清說話的時候竟然很誠懇,絕非敷衍了事。 「我賭他今夜絕對不會留宿,看來他沒有讓我失望,」裴茗翠喃喃自語,「真正的英雄,重情不重色,不為女色所耽,他看起來是個英雄。那些成天賴在女人肚皮上,他事不想的男人,不要說是英雄,我想就算男人都算不上。」 四十一節 計中計 裴茗翠說話雖然改了腔調,但是豪氣不減,高士清聽了只能苦笑點頭,「裴小姐說的對。」 其實他心中更想說的是,我只怕蕭布衣不是男人,不然怎麼會拒絕這種誘惑,可是裴茗翠的想法,他不想去辯駁。 「你調查的怎麼樣?」裴茗翠目光閃爍,如此一來,誰都看不出她是個粗人,大大咧咧。 「蕭布衣好像是馬匪出身,」高士清凝聲道:「他派兩個手下回去,我派人跟蹤向西,雖然沒有發現他們的落腳之地,可是根據我推算,他們最遠也就是在偏關一帶,不太可能渡河。那裡西近黃河,北靠長城,山脈連綿,朝廷無法管及,多有突厥兵出沒。」 「你既然沒有發現他們的落腳之處,那落腳之處何以見得?」裴茗翠問的仔細。 「我雖然沒有讓人跟蹤他們太遠,卻從他們腳程計算。」高士清微笑,「因為蕭布衣顯然不止三人準備做買賣,那個楊得志和箭頭前日才去,今日晌午就回,又帶了幾人回來。我以來回的路程最快馬力來推算。」 「哦,高老你倒是心細。」裴茗翠皺了下眉頭,「自從柱國楊玄感兵變,聖上又三征高麗後,民不勝苦,兵不堪役,偏涼荒蕪之地多有逃兵出沒,那裡就屬於一塊,難道他們也是逃兵之一?」 蕭布衣並不在此,不然多半大為驚詫,這遠非他所見的那個裴茗翠,難道她大大咧咧不過是個假象? 「他們要是逃兵或馬匪,裴小姐準備抓他們?」高士清問道。 「那倒不是。」裴茗翠搖頭,「不過他的身份的確有些麻煩,依我看來和今日的考驗,蕭布衣是個人傑,唯一的缺點就是心太軟,感情用事。只是他若不心軟,感情用事,我也不會欣賞他的為人。他絕非池中之物,只要我們加以扶植,定能做出一番事業。」 「那小姐猶豫什麼?」高士清不解。 「他既然是裴家商隊的人,以後的一舉一動顯然關係到裴閥,」裴茗翠蹙眉道:「你看他現在微不足道,若是有朝一日飛黃騰達,朝廷內泥水很深,虞世基那個老傢伙說不定會拿他的身份做文章,進而打擊裴閥,既然如此,我們不可不防。」 高士清歎息一聲,「裴小姐難道算準蕭布衣以後必定會一鳴驚人,這才苦心積慮的想到更遠的事情。」 裴茗翠微笑道:「我可曾看錯過人?」 「那倒很少。」高士清看起來老謀深算,卻對裴茗翠滿是佩服,「裴小姐幾年前就說李密有才,但有反骨,遲早會成朝廷心腹大患!後來他果然跟隨楊玄感叛亂,而且差點兵動東都,現在雖然下落不明,可是多半伺機而動。可李密畢竟出身士族,文武雙全,況且世襲蒲山公,蕭布衣他可是一介布衣,如何能比?」 「蒼鷹有的時候可以飛的和雞一樣高,可是雞卻永遠飛不了蒼鷹那麼高。」裴茗翠淡淡道:「有些人天生已經注定並非尋常之人,李密是,蕭布衣也是一樣,我若是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何苦花這麼大功夫考驗他?他今日上了夢蝶的床,那終究還是個貪戀美色之輩,那我今日也就早早的去睡,用不著再來研究這人。」 高士清搖頭,「我也相信小姐的眼光,既然如此,一切我按照小姐的吩咐的行事。」 裴茗翠點點頭,抿了口茶問道:「徐洪客這人調查的如何,他雖然愛煞夢蝶,從兗州下了江南,又從江南追到馬邑,今夜卻並不出金,見到心愛之人落於他手,竟然能忍心拂袖離去,也算是個隱忍心機沉穩之輩,從這點來看,他不讓蕭布衣。」 她這麼提及,顯然今晚的徐先生就是徐洪客。 「只聽說徐洪客這人做過幾年華山的道士,都說他三墳五典,諸子百家,天文地理,韜略兵法無不精熟,後來和兗州的徐園朗攀上了親戚,得到徐園朗的資助,做起了生意,倒也有模有樣。」 「做生意是假,看天下大勢是真。」裴茗翠突然歎息一口氣。 裴茗翠雖然是個女人,可看起來比男人想的還多,她忽而豪放,忽而細膩,但是像剛才歎息的時候卻很少見,最少她展現給別人的都是她的滿不在乎,她的豪放,她的粗心大意,卻把精明掩藏起來,不為人知。 可她突然歎口氣,竟然憂愁滿面。 「小姐,你因何歎氣?」高士清憂心道:「你身體不好,其實不適合想太多。」 裴茗翠擺擺手,「我們食君俸祿,與君分憂,這是當仁不讓。可是聖上一日比一日反覆無常,虞世基又是常在君側,佞臣一個。徐洪客固然不凡,徐園朗更是野心勃勃,如今又出來個徐世績。徐家高門在山東頗有威望,不能不防。瓦崗翟讓為人氣量狹小,只顧得蠅頭小利,本來成不了氣候。可是徐世績才去了半年有餘,竟然轉戰漕運,一時間瓦崗聲名大振,大勝從前。」 高士清默然半晌,「小姐,你說的都對,可我們管不了那麼多。」 裴茗翠苦笑,「我何嘗不知道,這些男兒本來都為大隋所用,當能大興,可是聖上一意孤行,已讓人離心。我既然發現了蕭布衣,當引他正途,莫要再效仿徐世績之流。裴家以聖上為根基,聖上憂心其實就是裴家的憂心。聖上三征高麗不成,威望早就動搖,柱國楊玄感叛亂雖然只有月餘,但是豪門士族多有參與,這已說明這些人蠢蠢欲動,只是等待第二次時機。如果聖上再不勵精圖治,從頹唐中醒悟過來,我只怕三年之內,天下大亂的再也無法收拾。」 「小姐,你這雖然是忠君之言,可是萬萬不能讓聖上聽到,你不在他身邊,虞世基總是以你為眼中之刺,這番話要是傳到聖上耳中,重則砍頭流放,再輕也是讓他對你心有猜忌。」高士清誠惶誠恐。 裴茗翠黯然半晌才道:「我自有分寸。」 二人默然,室內沉寂一片。 「王家,林家都是江南華族,」裴茗翠終於又道:「這次因為天茂敗北,這才轉投裴家,不過今日二人都是老奸巨猾之輩,說不定什麼時候會倒戈,你要多防備些。」 高士清緩緩點頭,「小姐,你一直隱退,以豪放示人,讓他們不虞有詐。這次賽馬本是算好必輸無疑,天茂出塞,裴家卻是堅忍不出。我們借突厥之力打擊天茂的信譽,裴家可以置身事外,毫髮無損,天茂出塞受阻,聲望必定大跌,那些商人必定會轉投裴家,如此一來,即可以打擊關隴幾家,又可以發展裴閥,還可以取得聖上的信心,本來一箭多雕,可這次你為何改變主意?」 「我以前的確是這個想法,」裴茗翠笑了起來,「我也不知道蕭布衣馬術如此精湛,竟然能贏了這場。梁子玄豎子不足為道,他的小動作如何能瞞得過我,我故意連輸兩場,用以驕兵之計,第三場搏命一賭,看似孤注一擲,卻是步步為營。他以為我是賭徒輸紅了眼睛,以商隊半年利益做賭注,這才用盡心機想要贏我,卻不知道我早就準備讓他們出塞,卻想把裴家置身事外……」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裴茗翠又道:「蕭布衣以為我意氣用事,又和我情投意和,所以傾盡全力幫我贏了這場,他連續兩天兩夜在馬廄休息馴馬,想起來真的很讓我動容。」 高士清默然半晌,這才問道:「小姐就是因為他在馬廄拚命馴馬兩天,這才助他發展?」 「正是。」裴茗翠緩緩點頭,「他以朋友情意對我,我怎能無動於衷。他將我給的金子銀豆都轉贈給夢蝶,這說明他賽馬並非為錢。這種胸襟,不為錢財所沒,不為女色所動,正是亮堂堂的男兒本色,我裴茗翠既然遇到,怎能不助他一臂之力,幫他達成心願?」 四十二節 兄弟重聚 裴茗翠在蕭布衣面前大大咧咧,心思卻是極為縝密。 高士清看到眼中,只為蕭布衣慶幸,「小姐巾幗不讓鬚眉,如此說來,你們倒是惺惺相惜。」 裴茗翠笑了起來,「既然計劃改變,那我們索性亂中取勝,你來負責出塞的事情,如果我們出塞能有作為,也是大為鼓舞的事情。不過我們既然想到利用突厥的力量打擊天茂,就要防備天茂這次狗急跳牆,利用突厥打擊我們。這麼想來,蕭布衣出塞大有危險,你好好安排下,別讓他們奸計得逞。寧防一萬,不出萬一,小心總是沒錯。」 她一口氣說了很多,緩緩的閉上眼睛,似乎有些疲憊。 高士清欽佩中帶有擔憂,「小姐,這些都是我來安排就好,你多多休息。梁子玄自詡聰明,卻多半想不到這點。」 「他是想不到,可他老子梁師都卻是大是不同,那人老奸巨猾,不讓劉武周。」裴茗翠有些疲憊,揮揮手道:「馬邑還有王仁恭管轄,估計在這裡鬧不出大事,其餘的事情,你隨機應變。」 等到高士清走出房門,裴茗翠微咳兩聲,用手掩住朱唇,望著高燃的紅燭,臉上現出一絲落寞…… *** 蕭布衣並沒有裴茗翠想的那麼深遠,他甚至還不知道徐洪客徐園朗何許人也,江南華族和山東高門對他而言,也是比較遙遠的事情。 不過他很聰明,很多東西都是過耳不忘,這些日子下來,結識了太多意想不到的人物。 他當然更不知道,認識裴茗翠的那一天,他的人生軌跡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 他還沒有來得及改變歷史的時候,歷史卻在不聲不響的改變他。 深夜回轉裴家商隊的時候,雖然已經大門緊鎖,可是蕭布衣把名字一報,看門的下人提著褲子就衝了出來,開了大門,蕭爺長蕭爺短的叫個不停。 蕭布衣怕吵醒眾人,惹別人討厭,給他一串錢,那人歡天喜地的退下去,知道蕭布衣什麼都不需要,這才不來騷擾。 蕭布衣回轉自己的房間,打開房門,又是一陣騷動。 除了楊得志和箭頭,周慕儒和莫風竟然都趕了回來。 胖槐傷的不輕,阿銹被一槍扎的也是很重,都留在了山寨。除了這四人在房間,還有一個叫做薛寒的小廝,臉上有些髒,看了蕭布衣一眼,想要說什麼,還是忍住。 蕭布衣笑笑,也不多話,蒙頭就睡。 等到翌日睜開眼的時候,看到一張臉幾乎就貼在自己近前,眼珠子和牛眼差不多。蕭布衣嚇了一跳,以為是牛頭馬面來索命,翻身起來。 看到是莫風的眼睛,這才詫異道:「你幹什麼?」 莫風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好像全天下的秘密都是他一個人掌管,如今放一個出來和蕭布衣共享,「我昨天聽人說,少當家,不是,是布衣你為別人賭了一場馬,竟然賺了四十兩金子?」 蕭布衣一愣,「你聽哪個說的?」 周慕儒悶聲道:「我和莫風是這裡最後兩個知道的人。」 蕭布衣心道哪裡八卦都是八方輻射,千年前也是一樣,「是又怎麼的,難道你準備搶?」 「瞧布衣你說的難聽,」莫風滿是不滿,「大伙都是兄弟,你的還不就是我的。」 蕭布衣只能擺手,「親兄弟,明算賬,什麼我的就是你的,你要想打金子的主意,門也沒有。」 這時的他只有苦笑,看到眾兄弟滿是興奮,倒不好說全部金子都送給了夢蝶贖身。 因為現在大伙還過著均貧富的生活,雖然這錢是他賺的,可是都知道他慷慨,不用說算是山寨的財產,山寨驀然多了這麼一大筆錢,兄弟們當然都高興,這倒讓他不好馬上打擊他們的熱情。 莫風歎口氣,看了一下周圍,老梆子支著兔子一樣的耳朵,魏德還是悶在床上,不知道是等出塞還是在等死。 「布衣,出去說。」 一行六人走出了裴家商隊住的地方,商隊的人看到他們,表情和開水一樣,滿是熱情。 一行人中多了個薛寒,竟然沒有人詫異,蕭布衣目光不經意的掠過薛寒,嘴角一絲笑意。 等到終於走到了人不認識的地方,莫風這才歎息道:「少當家,我知道你有本事,可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你這麼有本事。不但白白的加入了裴家商隊,而且得到裴家小姐的青睞,我聽說,你因為得到了裴家小姐的青睞,她竟然為了你花了二十兩金子,買了那個,那個……」 他本想說下去,看到薛寒瞪著他,黑漆漆的眼眸有著寒光,只好轉移了話題,「布衣,你這樣讓少夫人情何以堪?」 蕭布衣皺眉道:「難道這個消息也是你和周慕儒最後知道?」 莫風一臉艷羨,「布衣,聽說夢蝶姑娘可是江南很有名的歌妓,你……」 「我昨天好像和你們睡一起?」蕭布衣打斷了他的遐想,「你聽的純屬子虛烏有,你如果有相好,她會為你花二十兩金子找個歌妓?」 「我只怕她會砍了我。」莫風搖頭。 「你如果是我朋友,你會為我花二十兩金子找個歌妓?」蕭布衣又問。 莫風如實道:「我只會為自己找一個。」 蕭布衣看了他半晌,「你真的是我的好兄弟。」 「過獎過獎。」莫風大言不慚。 眾人都是笑,蕭布衣這才說出結論,「所以你說的什麼青睞歌妓都是不成立,裴小姐人不錯,下次千萬不要這麼說,不然恐怕分不到花紅,只能讓你見紅。」 薛寒當然就是韓雪,也就是莫風口中的少夫人。 蕭布衣雖然沒有裴茗翠的算計,卻認為出塞的日子已經差不多近了。 他那個時候還不知道天茂和裴家賭注,所以讓楊得志和箭頭回去找人,韓雪當然也要帶下山來,直接混到商隊出塞。 按照他的意圖,出塞後,如果可行的話,就把韓雪先送回那個鐵勒部的蒙陳族內。 這個時候長的漂亮不是好事,所以蕭布衣讓韓雪女扮男裝,打扮成個小廝。 韓雪回轉族內心切,當然也不會反對。只是蕭布衣這個時候才想起來,雖然實質上他和韓雪沒有任何瓜葛,但是表面上她還是自己的夫人,所以莫風質疑還是合情合理。 就算是名不正言不順,可是在山寨兄弟們的心目中,這個夫人的性質不會改變。 「夢蝶姑娘或許子虛烏有,不過那四十兩金子我想是真的吧?」箭頭問到了點子上。 「真的是真的……」 不等蕭布衣的下文,莫風已經一把拉住蕭布衣,「那還猶豫什麼,聽說出塞在即,布衣你還什麼都沒有買吧?」 「那倒也是……」蕭布衣猶猶豫豫,心中卻多少有些琢磨,他其實一點不蠢,相反比很多人想的要多。他很多的時候會用腦袋思考,而不是用嘴,這讓他看起來有些低調。 昨晚的事情透漏著詭異,四十兩黃金一筆巨財,他其實也是心動不已。本來說好賽馬只有二十兩的賞金,裴茗翠出手四十兩,以為她是大方不注重小錢,沒有想到轉瞬就有了夢蝶的事情。眾人出金買什麼初夜,偏偏價格到十五兩為止,不問可知,都是老油條一個,知道裴茗翠有把夢蝶送給他蕭布衣的打算,所以準備讓他出價二十兩,皆大歡喜。 可是那錢是他辛苦賺來的,買一個歌妓的初夜人家不情願,他也覺得虧待兄弟和山寨,所以堅持不出價,本來以為不了了之,沒有想到裴茗翠堅持把夢蝶塞給了他,裴茗翠這人粗中有細,很讓人琢磨。 夢蝶說的不多不少,偏偏是四五十兩金的贖身價格,自己手頭四十兩賞金,加上上次給的那袋銀豆子,剛剛好,這難道是巧合,抑或是試探?自己要在裴閥混日子,捨不得小財進不了大錢,既然如此,索性賭上一把,當然賭贏了以後就能在裴閥立足,山寨以後發展大為有利,可若是輸了,近五十兩金子出去,多少有些肉痛,可畢竟為人家贖身,也算是功德一件。 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自己這些金子,估計能造***的造個十四級的浮屠,四十多兩金子在裴茗翠眼中算不了什麼,可是對他蕭布衣而言,絕對是場驚天豪賭。 只是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捨不得女人抓不住流氓,蕭布衣閃念之間,已經控制住慾念,賭了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把,可他現在還不知道賭局的輸贏,更不好和兄弟解釋。因為莫風之流的人物聽了多半會不理解,以為有便宜不佔王八蛋,碰到這種場面早就劍及履及,可他見識畢竟和莫風不同,知道天下沒有免費午餐的道理,佔便宜的時候已經有了失去,吃虧的時候卻是佔便宜。 正在想著如何編個謊話解釋的時候,莫風已經笑了起來,伸手一指身邊的布莊,「敢情你的功夫都拿來風花雪月了?布衣,二當家說了,綢緞,茶葉,瓷器什麼的,到突厥那邊都好賣,來的早不如來的巧,幾個兄弟一人一包的抗回去,腳夫的錢都省了。」 莫風大當家一樣拉住蕭布衣,衝進了布莊,看了一下招牌,「王家布莊,很有名嗎?」 幾個兄弟都是好熱鬧,一擁而入,平時這種地方來的少,覺得好奇。 就算是韓雪都跟著走進來,心中感染著他們的熱情和胡鬧,女人愛美的天性讓她也忍不住的摸摸光滑如水一樣的綢緞,色彩各異的彩帛。 四十三節 只能看不能摸 眾人嘻嘻哈哈進入布莊,只覺得財大氣粗,並不知道蕭布衣正在打腫臉充胖子。 「幾位客官,買布?」一個夥計模樣的人已經走上前來,上下打量了幾人一眼,覺得買布不太可能,搶布倒是大有可能。 這些人都是衣著簡陋,有兩個還穿著草鞋,他們穿不起綾羅綢緞,又如何買得起? 看到一個小廝髒兮兮的竟然去摸一匹綢緞,夥計大聲喝了聲,「住手。」 他聲到人到,一把推開了韓雪,又拍了綢緞兩下,生怕留下一絲灰痕,有些鄙夷的望著韓雪,「你今天洗手了沒有,這種東西你買的起嗎?」 韓雪猝不及防,被他推的退後了兩步,漲紅了臉,憤怒的睜大了眼睛,卻無話可說。 她的確買不起,她口袋中一文錢都沒有,可是她沒有想到看看都不行。 六人沉默下來,那一刻簡直是火山爆發前的寧靜。 夥計還是不知死活,望著幾人,帶著傲慢的解釋道:「這布摸不得,我們這裡的規矩,摸了留下痕跡賣不出……。」 他話未說完,箭頭就和利箭一樣,二話不說,衝出去給這傢伙一拳。 『砰』的一聲響,夥計已經仰面倒了下去。 兄弟合心,其利斷金,整個山寨都和兄弟一樣,韓雪來了不久,雖然沒有和他們說過三句話,可是在他們心中,誰欺負韓雪就是欺負蕭布衣,誰欺負蕭布衣就是欺負他們幾兄弟,推而廣之,誰看不起韓雪,就是看不起他們幾個。 其餘四人沒有出手,倒不是認為箭頭不對,而是覺得這個人實在不值得兄弟們聯手。 韓雪目光一絲感謝,看了蕭布衣一眼,見到他皺著眉頭,有些歉然。 「布衣,對不起。」 蕭布衣反倒一怔,「對不起什麼?」 這是韓雪來到這裡和他說的第一句話。 「給你們添了麻煩,我們走吧。」韓雪倒有些膽怯。 蕭布衣笑笑,「需要說對不起的不是你,而是地上那位。」 夥計只發現眼前黑影一閃,再清醒過來的時候,望見的是房頂。 等到他覺得臉上發熱,嘴角發鹹,明白被打倒的時候,勃然大怒。 商人雖然卑賤,做生意的也會被別人看不起,可是商人也會看不起一種人,那就是泥腿子。 可是今日竟然有泥腿子打了他,這讓夥計覺得叔叔大爺嬸子大娘統統都不能忍,翻身起來,不說抱歉,先是喊了一嗓子,「打人了,夥計們出來。」 出來的不但有夥計,還有兩個護院。 如今不算太平,哪個店子都會請來點護院維持,以防宵小來搗亂,幾人拿著棍子門栓,護院還帶著腰刀,雄赳赳的把六人圍到中央。 掌櫃的聽到前面有事,也早早的來到櫃前,夥計添油加醋的一說,見到幾人都是布衣,不說二話,十分講道理的說,「把他們帶到官府去。」 兩個護院五大三粗,胸毛好長,『鏘』的一聲響,腰刀出鞘,光芒閃閃,一個冷聲裝酷道:「幾位,是要我們,還是……」 他話未落地,選擇沒有講完,莫風和楊得志已經替二人出手。 二個護院刀沒有出了一半,已經被二人分別抓住手腕,莫風反手一抓,已經拿下他的長刀,左拳揮去,正中那人的右臉,那人踉蹌後退,只覺得滿天星斗,心下惶惶。 楊得志卻是力大,只是一用力,愣生生把那人拔出一半的腰刀按了回去,提膝一頂,那人已經痛的彎下腰來,眼淚鼻涕的流了出來。 莫風二人沒有什麼撒花蓋頂,老樹盤根的招式,只是向來在山寨打架習慣,一招一式絕不花俏,卻很實用。 兩個護院一個照面,一退一彎腰,掌櫃的氣的跳腳,顧不得再講道理,一揮手道:「都給我上,養你們這幫飯桶只知道吃飯嗎?」 眾人硬著頭皮就要上前,楊得志和莫風也不退後,眼看就是一場混戰,蕭布衣只是抓住韓雪的手,低聲道:「一會兒要打起來,你先走。」 「什麼?」韓雪愣了下,周慕儒和箭頭已經迎了上去。 這些年來,向來都是他們打劫別人的份,一時間沒有適應商人這個角色,還是習慣用拳頭來解決問題。 他們不給別人氣受已經是施捨,別人欺負到頭上,怎麼會忍的住。 蕭布衣知道這一場架打下來,多半會有麻煩,只是這個時候勸架已經不是最好的方法。 箭頭揮拳要打,卻覺得手腕一緊,竟被人牢牢抓住。不等看清來人是誰,已經錯步斜摔,這招多少糅合點摔跤的套路,也是他們平日近身肉搏的套路。 沒有想到他借力用力,那人卻是紋絲不動,鐵柱一樣,反倒拉得他一個踉蹌。 箭頭心中一驚,知道碰到了高手,手腕一抬,就要拚命,卻被另外一人抓住。 蕭布衣低聲道:「住手。」 箭頭長的人如其名,也是因為他擅長使弩箭。他左手袖子中暗藏著一把弩箭,構造巧妙,並不算大,平時被袖管遮掩,看不出什麼。 弩箭上扣著的是竹箭,抬臂就發,不用費太多的力氣。箭頭祖上是木匠,他也手巧,上次殺死突厥兵的弩箭就是他自己打造,但是這次手臂上的卻是更加小巧。 可正因為小,所以不能和長弓一樣射遠,但是近距離的射到要害,殺傷力卻是絕對不小,他一弩射出去,對手不死也要重傷。 除了蕭布衣,已經沒有人能夠阻止箭頭出手,可是蕭布衣一說話,箭頭馬上放下了手臂,雖然他可能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可是他信任蕭布衣! 他一放手,才發現對面那人長的四方臉,身著官服,腰間鐵尺鎖鏈,看起來竟然是個捕頭,不由心中一寒。 那人見他鬆手,竟然也鬆開手來,退後兩步,到了另外一人的身後。 眾人見到官差出動,難免凜然,他們畢竟都是馬匪,惹動了官府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蕭布衣卻是抬手施禮,笑著向那個捕頭身前一個穿紫衣的人說道:「王大人,布衣有禮。」 那人身著紫衣,頭戴皮弁,皮弁上明珠閃耀,赫然就是馬邑太守王仁恭。 王仁恭身邊還有個胖子,油光滿面,竟然是在天香坊有過一面之緣的王財神。 蕭布衣想到當初在天香坊時,裴茗翠特意介紹過,這個王財神是做布匹綢緞生意,也是什麼布莊的,難道這個店竟然是王家的產業? 王仁恭只是帶著兩個差役,站在那裡,不怒自威。 「蕭布衣,怎麼回事?」 「這些人要搶布匹,我們是要……」夥計當先說了一句。 他話未說完,退到王仁恭身後的那個捕頭已經閃身出來,一記耳光煽過去,夥計慘叫一聲,摀住腮幫子,吐了一口血,竟然帶出兩顆牙齒。 「大人問話蕭布衣,何須你來插嘴。」捕快寒聲說了一句,再次退了下去。 夥計跌倒在地,只是呻吟,話都不敢再說半句。 眾人心中驚凜,四周瞬間靜寂無聲。 四十四節 太守也給面子 看到那個捕快出手快捷,武功很高,就算蕭布衣和楊得志都是心中忐忑。一路打下去畢竟不是正道,他們要做生意人,得罪官府比什麼都麻煩。 箭頭卻是慶幸剛才沒有弄個魚死網破,不然這刻躺下來的極有可能是他。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那兩個護院個頭大,可是中看不中用,這個捕頭一出手,誰都看出來,兄弟幾個不見得打得過他。 「大人,這件事是我們不對,怪不得別人。」蕭布衣竟然還是笑容滿面。 「哦?」王仁恭臉色嚴肅,眼中卻是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王財神額頭卻有了汗水。 「我們不知道這店裡的規矩,只能看不能摸。」蕭布衣有些歉然道:「我的兄弟不小心的摸了這裡的布一下,摸髒了一點,被店裡夥計責罵也是應該,他說摸髒了要我們賠償,我想也是正常。」 楊得志低下頭來,嘴角有笑,箭頭不解,心道賠禮道歉的應該是他們,少當家這麼說什麼意思? 他雖然不懂蕭布衣的意思,卻還能忍住不問,他們都信蕭布衣,知道這個少當家活絡非常。 搜索下衣角,蕭布衣終於摸出個銀豆子,遞給了身邊的掌櫃,「真抱歉,我沒帶幾個錢,不知道這些夠不夠。」 掌櫃木木的接過銀豆子,看了王仁恭和王財神一眼,喏喏道:「夠了,夠了。」 王財神心中暗罵這個掌櫃處事太差,無論事情如何,你接過了銀豆子,不是就說明蕭布衣說的都是實情? 不過這也不能埋怨掌櫃,關鍵是太守帶著差役過來,那個捕頭一出手就打的夥計滿地找牙,誰都看出來王太守向著哪面。 跟在王太守身邊的人,怎麼會不知道王太守的心意? 掌櫃只想著息事寧人,又覺得蕭布衣既然道歉,這件事不如就這麼算了。 可王財神卻知道事情絕對沒有這麼簡單,這個蕭布衣,看著斯斯文文,卻是笑面虎一個,幾句話已經拿住了王家布莊,試問天底下有哪家布莊會有摸一下都要賠錢的道理? 他看似道歉,卻已經把責任縮到最小,如今一賠禮,方才打人的過錯可以忽略不計,而且看起來道理都站在蕭布衣那面。 快步走了過來,王財神掄圓了胳膊,重重的煽了掌櫃一記耳光,這才厲聲疾喝,「誰說摸一下就要付錢?他夥計不懂規矩,難道你這個做掌櫃的也不明白事理?這個規矩誰定的,要是傳出去,我們王家布莊還要不要做生意?」 掌櫃捂著半邊臉,已經駭的說不出話來。幾個夥計還拿著棍子門栓什麼的,見到掌櫃被打,早就不知不覺的退後幾步,偷偷的把傢伙藏在身後。 王財神又是一指那幾個夥計,「你們拿著什麼?人家是客人,你們拿著棒子歡迎嗎?難道我這段時間不在,這裡都改了規矩?」 『乒乒乓乓』一頓響,眾人手上的傢伙都落了下來。 莫風不明白為什麼風向轉的這麼快,剛想要嘲諷下,卻被楊得志一把拉住,緩緩搖頭。 王財神訓斥完夥計掌櫃,這才一把抓過掌櫃手上的銀豆子,走到蕭布衣面前。 「蕭公子,我的夥計實在不像話,得罪了蕭公子。不過我知道你向來大人有大量,不會和他們斤斤計較,只好由我來管教他們。」王財神一會急聲厲色,一會春暖花開,「這銀子還請你收回。」 蕭布衣心道,都是生意人,這個王財神就是不同。 他幾句話一捧,自己倒真的不好再說什麼。更何況他教訓了手下,給足了自己面子,自己再要是咄咄逼人,得理不饒人,倒不見得有好。 「哪裡哪裡。」蕭布衣笑面相迎,「我們的確也有做錯的地方,」看了一眼銀豆子,問了一句,「真的不需要賠償?」 王財神腦袋和撥浪鼓一樣,「蕭公子真能開玩笑,讓人無地自容。這裡有兩匹布,權當我向你兄弟的賠罪。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就當你還在怪我王才紳。」 蕭布衣聽到他發音,這才知道他的王財神不過是諧音。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蕭布衣接過兩匹布,遞給身邊周慕儒。 王財神舒了口氣,「昨晚不好打擾,難得今天再見,那今晚不如我來做東……」 「王掌櫃,我們這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不過我們還有些事情,以後如有機會,兄弟我必定找你喝個痛快。」蕭布衣生怕他再請自己去天香坊,慌忙推脫。 眾人嘻嘻哈哈,一團和氣,好像剛才的鬥毆不過是過眼雲煙。 王仁恭除了伊始問話,由始自終不再多說一句,蕭布衣卻沒有忘記這個太守,知道在馬邑城,這就是土皇帝,萬萬得罪不得。 「王大人,今日給你添了麻煩,還請你看在布衣不懂禮數的份上,不要見怪。」 王仁恭淡淡道:「我幫理不幫親,你今日沒有做錯,我何來見怪,但你以後記得要小心做事。」 見到蕭布衣的唯唯諾諾,王仁恭緩緩點頭,心道這小子圓滑世故,得勢卻不得意,以後如果有發展,倒是厲害的角色。自己給他個面子,裴茗翠那面也算有個交代。 蕭布衣幾人出了王家布莊,莫風伸手拿過那兩匹布,興高采烈,「布衣,沒有看出來你這小子這麼大的本事,那個王大人什麼官,我看他對你不錯。」 「他就是馬邑太守王仁恭。」蕭布衣喃喃自語。 眾人一凜,都是止住了腳步,良久箭頭才駭然問:「布衣,王仁恭怎麼會給你面子?」 沒有一人知道蕭布衣認識太守,這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又讓人莫名興奮。 因為就在半個多月前,眾人還在為認識王太守二表舅的鄰居而在費勁心思,可蕭布衣來到馬邑不久,竟然攀上這顆大樹,實在讓人意外。 蕭布衣神色不變,其實背心滿是汗水。 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置身事外,箭頭一出手,他就知道這件事可大可小。王仁恭不是給他蕭布衣面子,他一介布衣,草芥不如,算得了什麼。 那兩個捕頭個個目光如電,出手不凡,真要動手,哥五個不見得能討好。王仁恭如此,顯然是因為他認識裴茗翠,上次看到裴茗翠對王仁恭也算恭敬,好像並不倨傲,倒不明白他們之間什麼關係。 他當然並不知道,裴茗翠對王仁恭的恭敬是因為他以前的輝煌戰功。 王仁恭當年平反叛,征遼東,擊突厥都是赫赫有名,裴茗翠可以看不起士族子弟,因為他們不過是玩雞鬥狗,可是王仁恭對大隋卻是戰功赫赫,不由她不尊重。 「他不是給我面子,他是給裴閥面子。」蕭布衣拍拍箭頭的肩頭,「箭頭,我們現在是商人,不要輕易動拳頭,有些事情,我們可以用比較文雅的方式解決。」 「那小子敢動少夫人,我就看不過去,」箭頭握緊了拳頭,「布衣,你說我們不動拳,還能怎麼辦?有些人就是這樣,你軟他就硬,像那個夥計狗眼看人低,你和他說不通道理。」 「你可以用錢砸死他。」莫風惋惜失去了顯擺的機會,「你不要忘記布衣有四十兩金子,只要拿出來讓他看一眼,嚇也嚇死他。」 蕭布衣清了下嗓子,終於覺得事情還是說出來的好,不然說不定會有更多的波折,「其實莫風,那四十兩金子……」 「對了,布衣,把金子拿出來看看。」周慕儒也有些雙目發光,「我這輩子還沒有看到過那多的金子。」 看到眾人都是一臉期望,蕭布衣有些遺憾道:「很抱歉,那些金子,我已經花掉了。」 「啊?」 「啊!」 眾兄弟都是目瞪口呆。 四十五節 挑釁 眾人雖然知道四十兩金子怎麼來的,卻毫不例外的不知道是怎麼沒的。 可接下來的時間,眾人都選擇了沉默,並沒有具體詢問。 金子本來是蕭布衣的,他們選擇相信蕭布衣,也知道蕭布衣每文錢都不會浪費。可是眾人心中都是有著懸念,也有著自豪,有什麼人能在短短的一晚上花掉四十兩的金子?也就只有他們少當家! 莫風不能不佩服蕭布衣,卻排除了招妓的可能,因為他從來不認為哪個女的能值四十兩金子。 看到眾人的疑惑,信任,還有多少的掃興,楊得志打破了沉寂,轉移了話題,「這兩匹布怎麼說也算我們的貨物,這次出塞……」 周慕儒笑了起來,「那我們雖然做不到貨物最多的一家,貨物最少的一家我們肯定排名其中。」 眾人也是笑,「兩匹布怕什麼,想當年我們還不是白手起家,如今已經強上很多。」 「做生意要緊,吃飯也重要。」莫風拍拍肚子,「來,我請客。」 「你哪來的錢?」眾人都問。 「我請客,當然是布衣掏錢。」莫風皮糙肉厚,笑著走進一旁飯館。 眾人落座下來,先要了幾盤子胡餅。 這裡地處西北,和草原接壤,突厥人艷羨中原文化的同時,這裡人也在受著草原人的潛移默化。 就算街頭女人帶著的冪羅,混雜的服飾也多少受到塞外的影響。 胡餅頗有草原之風,大餅塊頭不小,內有羊肉嫩蔥做餡,外用鹽熏芝麻調味,熟透端出來,熱氣騰騰,香氣撲鼻而來。 眾人都是食指大動,嚥了下口水,蕭布衣又要了兩盤牛肉羊肉,幾碗大骨熬就的羊湯,眾人撕塊餅,抓著盤中的牛羊肉,就著羊湯下飯,倒是大快朵頤,不亦樂乎。 就算是韓雪都是細嚼慢咽,滿是享受。 她在西京久了,雖然也有些草原的食物,卻顯然不如這裡美味。 「其實今日收穫也不錯。」莫風嘴裡滿是食物,「打了一架,反倒有兩匹布送上來,布衣,如果再這樣……」 「再這樣只有被人抓起來。」蕭布衣笑罵道,目光一閃,站了起來,高聲叫道:「魏兄!」 一個黑面大漢路過這裡,停下了腳步,看到了蕭布衣,尷尬的拱拱手,「蕭兄。」 大漢正是魏德,他看到眾人吃飯,喉結動了下,嚥了下口水。 蕭布衣笑著問道:「有沒有吃飯?」 「還沒有。」魏德強笑道:「出來走走,準備中午回商隊吃飯。」 「總在商隊吃有什麼味道,來,我兄弟輸了東道,讓他付賬,我正愁吃不窮他,好在碰到你。」蕭布衣早就看出了魏德的窘迫,卻不說破。他估計給魏德的那點錢早就用光,這個漢子不知道有什麼秘密,畏畏縮縮,成天蒙在被裡,今日出來倒是讓人意外的事情。 「真的?」魏德目光一閃,轉瞬有些慚愧,「我……」 「你什麼你,不過來就是不把我當作朋友。」蕭布衣拉了魏德進來,向眾人介紹道:「這是魏德,也是要出塞做生意,大家一個屋簷下,想必已經見過。」 他全部心思都放在魏德身上,倒沒有注意到門外一人望見他回轉飯館,急匆匆的走開。 眾人見到蕭布衣的熱情,早就讓開個位置,都說道:「布衣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夥計,再添付碗筷。」 魏德目露感動,不再推脫,鐵塔般坐下來,伸手抓起一張胡餅,大口大口的嚼起來。 眾人對魏德饒有興趣,這人渾身的肌肉有如鐵塊一樣,是個漢子。可大伙並不盯著魏德,以免他有所尷尬,因為來個生人,大伙也換了話題,談論都是瑣事。 一會兒的功夫,就算蕭布衣也有些詫異。 這個魏德看起來真的聽他的話,準備把那個虛構請客的朋友吃窮,一會兒的功夫,他竟然吃下去兩斤肉,五六張大餅,還喝了兩碗羊肉湯。 蕭布衣只是微笑,讓夥計繼續上吃的,魏德直到吃了第八張胡餅的時候,這才抬起頭來,見到蕭布衣望了過來,有些汗顏道:「我這些天來,從來沒有吃過這種飽飯。」 蕭布衣心道,如果這時候有吉尼斯記錄的話,真想給你申請個,「無妨,飯館還怕大肚子漢?夥計,再來兩斤羊肉,十張餅。」 羊肉胡餅上來後,大漢好像還是有些餓,繼續吃下去,幾個兄弟眼睛都是溜圓,不是心痛飯錢,而是詫異這麼能吃的人頭回碰到。 門簾一挑,兩個地痞模樣的人已經歪帶帽子走了進來,佔了一張桌子,用力一拍,大呼小叫道:「夥計,上酒菜,半斤羊肉,四張餅,兩斤好酒,要快!」 夥計和客人嚇了一跳,都知道這是地痞,不好招惹,悶頭吃飯。夥計快手快腳的上來羊肉熱餅,又拿了一壺酒,陪著笑臉說,「客官,你好用。」 其中一個地痞雖然是歪帶帽子,一張臉倒還長的周正,一雙手上骨節凸出,看起來孔武有力。 他吃了一口熱餅,已經一口『呸』了出去,連聲罵道:「這餅是隔夜的。」 另外一個地痞高高瘦瘦,對著酒壺喝了一口,竟然也噴了出去,「酒是酸的!」 吃餅那個拿起那盤羊肉,只是聞了一下,一盤子扣在地上,「這羊肉也是臭的,你們開的什麼店,竟然拿這種東西招待客人。」 眾人就算不認識這兩人,卻也知道他們來做什麼,這兩人當然是過來找麻煩。 蕭布衣覺得這種人是來吃霸王餐,藉機鬧事討兩個錢花,一時並沒有放在心上。 夥計慌忙上前,陪著笑臉,「兩位大爺,羊是今天才殺,肉怎麼會臭。餅也才出爐,新鮮熱乎,絕非過夜。」 「那你說我們故意找茬?」歪帶帽子的人斜睨道。 夥計只好說不敢不敢。 「那這酒怎麼是渾的?」高高瘦瘦那人拎起酒壺問道。 夥計只有苦笑,心道這是糧食釀造的酒,怎麼會不渾? 那人見夥計不答,一伸手,竟然把酒水全部潑到夥計臉上,罵罵咧咧道:「你小子也不看看我是誰,竟然敢端這種酒菜上來。」 飯館的掌櫃還沒有出來,箭頭和周慕儒已經豁然站起,一人對著一個,「朋友,殺人不過頭點地,適可而止就好。」 帶帽子那個冷笑一聲,「你是哪個,敢管大爺的閒事。」 箭頭火爆的脾氣,如何忍得住,伸手一搭他的肩頭,「我是你大爺,專管孫子的事情,你給我滾遠點。」 那人伸手抓住箭頭的那隻手,目光一閃,嘲諷道:「你還不夠份量。」 二人一較勁,一人踉蹌退了出去,撞翻了一張桌子,碗盤打碎了一地,蕭布衣幾人心中一凜,沒有想到不敵踉蹌而出的竟然是箭頭。 四十六節 高手 蕭布衣長於弓馬,少有人敵,武功卻是短處,幾個兄弟也是一樣,可若說打架鬥毆,卻也不差。 箭頭雖然瘦小,但是在幾人想來,打幾個地痞混混絕對不在話下,他一對一的單挑那人,竟然過不了一個照面就露出下風,怎麼能不讓幾兄弟驚凜? 那面的周慕儒卻已經低喝了一聲,馬步微蹲,一記衝拳打了出去,倒也虎虎生威。 高高瘦瘦那人見狀冷笑,只是用手一帶,周慕儒已經立足不穩,沿著那人身側竄了出去,撞翻一張桌子,翻身躍起的時候,已經變了臉色。 他武功不高明,眼光並不低,看出來眼前這人比自己強了太多。 楊得志莫風霍然站起,就要上前,蕭布衣眉頭一皺,感覺到人家這才是高深的功夫,相比這二人而言,五人不見得是他們的對手。 不敵算不了什麼,可是這種人怎麼會是混混,走地痞敲詐的行徑? 楊得志和莫風心中也是忐忑,雖然箭頭和周慕儒算是幾人中功夫最弱的兩個,可就算兩人也不敢保證出手後,一招就能放倒二人。 那兩個地痞打倒了二人,並不歇手。歪帶帽子的那人伸手用力一拍,重重的擊在桌子上,大笑著走了過來,「我以為你們管得了閒事,有多大的本事,沒有想到如此不堪一擊。」 他話未說完,身後已經稀里嘩啦的響成一片,剛才被他拍了一掌的桌子竟然散了! 蕭布衣心中一凜,知道這人掌上功夫了得,一掌拍出的力道奇大,幾兄弟沒有一個能夠做到。他這一掌志在立威,可是己方已經無路可退。 緩緩站起,蕭布衣沉聲道:「你們不急於狂傲,等打倒我們三個再說。」 飯館老闆已經慌忙走了過來,「幾位爺……」 他話未說完,看到兩個地痞陰冷的表情,已經縮回了話頭,退後了幾步。 周慕儒和箭頭被打倒的時候,魏德在吃餅,楊得志和莫風站起的時候,魏德還是在吃餅。 他眼中除了胡餅和羊肉,好像不把別的東西放在心上! 可蕭布衣站起來的時候,魏德終於還是站了起來,輕聲說道:「你不是他們的對手,我來。」 蕭布衣一怔,魏德目光從蕭布衣身上轉過去,落在兩個地痞的身上,猶豫一閃而過,轉瞬變的堅毅,「你們很有本事?」 兩個地痞看到魏德鐵塔般站了起來,倒是微微一怔,「你又是哪個?」 「滾出去。」魏德低聲道。 「滾出去?」兩個地痞大笑了起來,說不出的輕蔑,「就憑你?」 他們話音未落,人已經竄了過來,一人伏地橫掃,另外一人卻是凌空一掌劈來。 二人配合默契,兩路合擊,招式簡單並不花俏,卻是極為快捷果敢。 他們當然看出這個大漢不傻,這個時候還敢站出來,絕對是手頭有兩下,不然也不會二人聯手。 魏德凝如山嶽,等到二人攻到近前,這才退後了一步,不慌不忙。 他退了一步,攻他下盤的那腿已經掃到空處,空中的那掌竟然擦著他的鼻尖堪堪而過。 蕭布衣一眼看到,只覺得血脈賁張,妙不可言。 他在山寨看到眾人的打鬥,猶如井底之蛙,也覺得這個時代的武技不過如此,可是看到魏德的一閃一退,這才陡然發現功夫的另外一個新天地。 魏德退後一步,這才低吼一聲,一拳沖天而出,這招和周慕儒看起來別無兩樣。 眾人都以為要糟糕,當初周慕儒使出這招,就是被人一帶,失去先機,這個魏德卻是不長記性。 空中那人單手一圈,果然和方才對付周慕儒一樣,想要化去他的力道,卻沒有想到『砰』的一聲響,他一手封不住魏德的拳頭,竟然被魏德結結實實的打在肋下。 那人悶哼一聲,倒飛了出去,嘴角竟然溢出鮮血,落地的時候,撞在一張桌子上,本來準備相安無事的食客紛紛站起,有的已經向店外溜去。 老闆心中急躁,毫無辦法。 另外高高瘦瘦那人一腳踢空,見到同伴被魏德拳頭打飛,心中凜然,怒吼一聲,翻滾而到,手一撐地,已然凌空而起,雙腿齊飛,這一刻功夫竟然踢出五六腳。 魏德並不閃避,只是再打出一拳,穿過那人的腿影,正中那人的腳底。 那人只覺得一股痛意夾雜著大力從腳底湧來,空中縮腿,翻滾飛了出去,『砰』的一聲撞在牆上,滑下來的時候,已經站立不起。 幾個兄弟都是目瞪口呆,從來不知道這個能吃的魏德還這麼能打! 莫風本來還覺得這個魏德除了喂得,沒有別的本事,不明白蕭布衣為什麼另眼相看,沒有想到幾張大餅竟然拉攏個強援過來,心中大喜,這人不光喂得,竟然還打得! 店中一陣騷亂,食客紛紛湧出,兩個地痞趁亂跑出去,眾人卻沒有攔阻,魏德也不出手任由他們逃脫。 看著二人的背影,魏德臉上露出疑惑之意,回手抱拳道:「蕭兄,此地非我久留之地,我想……」 「這裡何事?」一個威嚴的聲音從門口發出,店裡那一刻倏然而靜。 從蕭布衣的角度看來,發現魏德嘴角微微抽搐下,身形也有些僵硬。 舉目向門口望去,別人或許還不認識門口那人,可是蕭布衣發現,原來也是舊識。 那人頭戴皮弁,身著官服,腰帶長刀,雙目不怒自威,赫然就是劉武周。 劉武週身邊有兩個衛士,一拿鐵尺,一拿鎖鏈,都是公門的傢伙。 看到劉武周緩步向這個方向走過來,蕭布衣心中一動,舉步迎過去,抱拳道:「劉大人,不知道可否認得在下……」 「蕭布衣,你也在這裡?」劉武周本來甚是威嚴,見到蕭布衣竟然露出些微笑。 他話一出口,已經承認識得蕭布衣。 蕭布衣心中一喜,暗道這場賽馬看似不起眼,結交的都是大人物。 眾兄弟都是能惹事不能平事,看到這個武官對蕭布衣客客氣氣,不由放下心事。 魏德卻是緩緩坐了下來,也不回頭,拿起一張胡餅,慢慢的吃。 這時候沒人注意到他吃餅,目光都被蕭,劉二人吸引,劉武周的目光卻是不經意的從魏德的背影掠過,「蕭布衣,這裡怎麼回事?」 店老闆終於見到官差,不迭的跑了出來,把發生的事情說了遍,又把那兩人的樣貌說了聲,劉武周眉頭一皺,「還有人敢在這裡搗亂,看來真不把我劉武周放在眼中,剛才看到所有人一窩蜂的衝出去,我這才來到這裡,沒有想到錯過了賊人。陳平,周正,快出去看看,如果捉到賊人,嚴懲不貸。」 「是。」劉武周的身後兩個衛士拱手應了聲,轉身快步離開。 劉武周卻是扯了個凳子坐了下來,「蕭兄為人俠義,抱打不平,實在是英雄本色。」 蕭布衣心中有絲疑惑,卻還是含笑道:「我們不過是些花把式,今天若非魏德兄,那兩人倒不易對付。不過那時候劉大人如果到此,說不定能當場抓住賊人。」 「魏德?」劉武周坐了下來,盯著大漢的側臉,「還不知道魏德兄哪裡人士?」 四十七節 身份洩露 魏德嘴裡滿是大餅,終於抬起頭來,含含糊糊道:「劉大人,在下河間人士。」 「哦?」劉武周目光一閃,微笑起來,「如此倒巧,劉某人也是河間人士。不知道兄台又是河間哪裡人士?」 魏德愣了下,這才說道:「那倒是巧了,在下一介草民,如果敢同大人一個地方。」 他說的含糊,劉武周笑了起來,擺手道:「兄台真會說話,天下英雄,不論出身。如果能和兄台一個地方,劉某人倒是榮幸。劉某人河間景城人士,不知道魏兄是河間哪個地方?」 劉武周追問不捨,魏德無可推脫,含糊道:「劉大人,在下河間易縣人,窮鄉僻壤,大人多半並不知道。」 劉武周神色一動,又笑道:「如此真的更巧,河間易縣劉某人也是略微知曉些人物,魏兄武功高強,我聽說易縣有個魏刀兒,也是精通武藝,打遍方圓百里並無對手,不知道可和魏兄有什麼關係?」 魏德有些意外的表情,半晌才道:「魏刀兒是個豪傑,在下怎麼會有緣相見。在下其實在易縣偏左的一個村子,向來都是耕田種地,識得的人不多。」 蕭布衣聽出魏德的敷衍,向幾個兄弟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不要多嘴。 幾兄弟雖然不認識劉武周,可也知道他是官差,都是不由自主的坐在一旁。人家是官,他們是賊,天生就有排斥。 食客沒走的看到這架勢,早早結賬走人。老闆雖然唉聲歎氣,但是找不到賊人,只能自認倒霉,讓夥計收拾桌椅凌亂,又給劉武周上壺茶來。 「原來如此。」劉武周笑容不減,「不知道兄台來到這裡,有何打算?」 他身為校尉,說話客氣,蕭布衣的幾個兄弟都是大生好感,覺得此人不擺架子,值得結交。 蕭布衣卻是想到了什麼,主動為魏德說道:「魏德兄如今也是裴家商隊一員,想必也是有經商的打算。」 「哦?」劉武周有些惋惜,「以魏兄的身手,從商實在可惜。」 看了蕭布衣一眼,可能覺得自己說的有些不妥,劉武周又笑了起來,「不過蕭兄氣度不凡,既然有裴家小姐賞識,定能做出一番事業。」 幾兄弟有些激動,心道跟著少當家就是不錯,看看人家才來多久,就算這個武官太守都是對少當家客客氣氣,這在以前,那是難以想像的事情。 韓雪螓首低垂,心中只是想,才認識這個蕭布衣,以為他不過是個悍匪,沒有想到相處下來,才覺得他的善解人意。女人一世,能得個體貼的男人已經是難得的福氣,自己因為族人的緣故,不能陰差陽錯的嫁給他,已經是憾事,可是如今看來,蕭布衣好人好報,得到裴家小姐的賞識,這樣的話,倒要祝福他們幸福美滿。 她並非中原人士,卻早聽多了才子佳人的事情,想像中裴家小姐定然是個可人,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由有點自憐自艾。 不如她如果見過裴茗翠一面,多半不會顧影自憐,只能為蕭布衣覺得可憐。 蕭布衣聽到劉武周的誇獎,客氣幾句,一團和氣。 劉武週身為校尉,官及六品,如此和善和別人嘮叨家常,身為布衣,應該感覺榮幸才對。可魏德多少有些不耐,看樣子恨不得劉武周早走。 劉武周經驗老道,察言觀色,如何不知道魏德的不耐,臉上卻沒有絲毫不悅的神色。又談了幾句,劉武周站了起來,抱拳施禮,頗有江湖氣息,「劉某還有他事,今日先行告別。」 眾人都是客氣一番,蕭布衣想要起身送別,劉武周笑臉拒絕。 劉武周出了飯館,緩步前行,穿街走巷,來到一座大院前面,推門徑直而去。 宅院簡單,遠沒有裴家的豪奢,劉武周走到一間房前,推門而入,第一句話問道:「你們的傷勢如何?」 屋內一張胡床,躺著一人,竟然就是飯館中那個戴帽子的地痞。 地痞掙扎要站起來,卻被劉武週一把按住,旁邊一人跛著腳,正在揉著腳心,坐在一張椅子上苦笑,「不礙事,死不了,可是我們沒有想到那小子拳頭夠硬。」 「我讓你們兩個去試探蕭布衣幾個人的身手,我知道他們中間沒有那個魏德。」劉武周擰著眉頭,「你們怎麼會和那個魏德交手?」 坐椅上的那人有些奇怪,「他叫魏德嗎?那我們倒不清楚。校尉讓我們試探那幾個人的底細,我們故作找茬,他們果然過來抱打不平。我和胡風打倒了兩個,本來想試探蕭布衣和那個楊得志,可沒有想到橫生枝節,那個魏德站出來打傷了我們。不過雖然沒有試探出蕭布衣的底細,但根據他兩個兄弟的出手,想必他們也是一般,不足為懼。」 劉武周點點頭,「蕭布衣這人絕非池中之物,他讓人小心的是他的頭腦,而不是武功。方纔我和他交談,這人不卑不亢,不驕不躁,是個成大事的人。」 房門一響,劉武周並不回身,只是問,「事情查的怎麼樣?」 推門進來的正是陳平,劉武周去飯館的兩個手下之一。 陳平一拱手,恭敬道:「大哥,那個魏德果然是裴家商隊的人,他還和蕭布衣住在一起,想必是因為這樣才認識。不過我們聽說他來到裴家商隊就一直沒有出來,而且誰都不理,他今天替蕭布衣出手,倒是讓人詫異的事情。」 「魏德,魏德?」劉武周喃喃自語,「雖然說草莽之中,每多豪傑之輩,但是我在河間絕對沒有聽說過魏德這人。他能夠輕易打傷你們兩個,武功之高不言而喻,可這種人我竟然聞所未聞,豈非天大的笑話?」 「或許這是他的化名,也或許是,他根本不是河間的人。」陳平猜測道。 劉武周仔細想了下,點頭道:「我當時也有這個懷疑,他說自己是河間人,口音卻是完全不像,他甚至故意含著食物和我說話,顯然是不想讓我認出他的口音,我倒沒有想到他這麼個大漢,竟然心細如髮,謹慎非常。」 「他為什麼不想讓大哥你聽出口音?」陳平看著劉武周的眼神祇有尊敬,也不以官職相稱,顯然是和劉武周私交勝過官場的關係。 「這就有可能是他怕我聽到他口音,認出他的身份。」劉武周笑道:「其實給我的感覺,他的一舉一動都是小心翼翼,不和官府打交道。我想他或許犯案才逃到馬邑,借裴家商隊出塞躲避風頭。」 「大哥說的極是。」陳平笑了起來。 房門又是一響,周正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張紙,稍微有些氣喘,「大哥,鄯陽來了通緝公文,你看看這張畫像。」 劉武周接過畫紙只是看了一眼,就已經認出畫上的人就是魏德,仔細看了下正文,不由微笑起來,「原來他在鄯陽殺人避難,這才逃到這裡,怕我是本地人,聽出他鄯陽的口音,這才推說是遠在河北,卻不知道那是我的老家,這麼說……」 「大哥要不要馬上通知衙門抓他?」陳正和周平興奮道:「如此一來,蕭布衣和魏德有關,逃脫不了關係,而且說不定會把裴家扯下水,這樣豈不是一舉三得?」 劉武周擺手,瞇縫著眼睛望著那幅畫像,「那樣我們能得到什麼?就算裴閥倒台,目前和我們有什麼干係?更何況他們根深蒂固,我們得罪裴茗翠是為不智。你們要知道,如今多個朋友總比多個仇敵要強。此人武功高明,大有用處,送他去牢房砍頭不是大為可惜?」 四十八節 門神之一 蕭布衣幾人在劉武周走之後,也沒有了吃飯的興趣。 幾兄弟來到馬邑才一天,已經打了兩架,這讓蕭布衣多少有些頭痛。 山寨來的人,顯然角色轉換的不夠成功,很多問題不喜歡動腦,還習慣用拳頭解決問題。 不過蕭布衣並沒有責怪自己兄弟的意思,自己轉換成土匪的角色不也花了幾個月的功夫?幾個兄弟當了多年的土匪,動手多過動腦也很正常。 他只是慶幸走運,混跡裴閥,角色不大不小,卻能多次轉危為安。 但經過這番波折,店老闆不說什麼,箭頭周慕儒也感覺屁股上有釘子一樣,坐不安穩。 本來想當回英雄,沒有想到灰頭土臉,誰都有些不自在。 魏德也頭一回沒有再盯著胡餅,而是若有所思。 蕭布衣結賬,眾人一起出了飯館後,也沒有了遊覽的興趣,只想回轉休息,不再招惹是非,但眾人看魏德的眼神已經大不一樣。 這個人,不是一般人,虧得少當家有遠見,及時拉攏,不然今天這場打吃虧的只有他們幾個。 蕭布衣對魏德態度還是正常,既不明顯的巴結,也不刻意的冷淡,對於他武功一事,更是閉口不提。 魏德卻是雙眉緊鎖,看到另外幾人離的還遠,只有蕭布衣在他身邊的時候,終於開口,「蕭兄,我恐怕要先離開這裡,你的恩德,我此生難忘。」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魏兄,不過幾頓飯,你實在言重了。魏兄想要離開這裡,難道才是今天出手的緣故?」 「蕭兄為人豪爽重義,對個素不相識的人也是真心相待,我是深為感動。」魏德長歎一口氣,「今天若不是迫不得已出手,說不定能和蕭兄出塞一遊,傲嘯突厥,豈不快哉。」 蕭布衣沉吟半晌,「難道……」 他話未說完,魏德竟然點頭,「你想的不錯。」 「你怎麼知道我想什麼?」蕭布衣有些愕然。 「蕭兄話雖不多,人卻聰明,你別的不提,單提我出手之事,顯然已經猜到我這段日子閉門不出是有隱情。」魏德人長的粗獷,說起話來竟然聰明非常,「你們抱打不平的性格和我倒是意氣相投,我忍住不出手,只是怕人發現自己的行蹤,失去和蕭兄相處的機會。」 蕭布衣大為感動,止住了腳步,「魏兄最終還是出手,顯然是看出我和楊得志不是那兩人的對手。」 「的確如此,」魏德點頭,拍拍蕭布衣的肩頭,「蕭兄人是聰明,處事精明,可是武功顯然不足一提,你莫要以為我危言聳聽……」 「多謝魏兄點醒。」蕭布衣聽魏德毫無忌憚的指出自己的缺點,倒是絲毫不惱,只是誠懇道:「我對自己的身手並沒有多少信心。」 他多少有些謙虛的意思,沒有想到魏德竟然點點頭,「你的身手打個混混還行,想要在江湖行走,還差的太多。好在這世上武功並不代表一切,蕭兄也不用因此妄自菲薄。天下之大,能人奇士多有,你步伐虛浮,一看就是沒有名師指點。就算剛才那兩個裝做地痞之人,武功也比你和幾個兄弟強上很多,我不知道他們的來意,怕他們出手傷你,這才幫你擊退。」 「你是說那兩個地痞是假的?」蕭布衣心中一凜,他也一直有這個懷疑,沒有想到魏德也能想到。 「當然,」魏德冷笑道:「若是馬邑城的兩個地痞都有如此高明的武功,那我也不敢來此。」 蕭布衣苦笑,心道自己無知無畏,倒敢出面抱打不平。 「來人用意明顯,他們二人故意找夥計的麻煩,其實就是試探你,或者試探我,不過試探你大有可能。他們要是知道是我,我命案在身,多半早就鐵鏈鋼刀的上來,不會打草驚蛇。」魏德沉聲道。 蕭布衣有些慚愧,心想自己倒沒有想像的聰明。 「但是你得裴閥的看重,大好的前途,我今天雖然出手救了你,卻也是連累你。」魏德反倒有些歉然道:「實不相瞞,魏德是假名,在下在鄯陽出手傷人,得罪了一家士族,這才不得已來到馬邑,本來想混入商隊出塞避避風頭,不想今天洩了行蹤。我想以劉武周的精明,總有被他發現的時候,到時候連累蕭兄反倒不美。我到這裡也不是沒有收穫,最少碰到蕭兄這樣的人物,也算不虛此行,我準備今天就走,就此別過。」 蕭布衣沉默片刻,「魏兄……」 「我不姓魏,」魏德微笑道:「蕭兄以誠待我,不妨告訴蕭兄我的名字,若是後會有期的話,倒要痛痛快快的好好喝上一場。」 「那不知道魏兄高姓大名?」蕭布衣問道。 「在下尉遲恭,字敬德。」魏德搖頭道:「雖然是個無名小卒,不過總能以真名對蕭兄,也算問心無愧。」 看到蕭布衣目瞪口呆的望著自己,尉遲恭有些奇怪,「難道蕭兄聽過賤名?」 「那個,那個尉遲兄現在還是默默無名?」蕭布衣強忍心中的驚駭。 「不錯。」尉遲恭有些感慨,「丈夫本當立事成名,流芳千古,沒有想到我尉遲恭到現在還是一事無成。」 看到蕭布衣還是發愣,尉遲恭有些詫異,「蕭兄,你怎麼了?」 「沒什麼。」 蕭布衣終於回過神來,還是難以置信自己的際遇,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碰到的竟然是尉遲敬德! 他就算歷史學得並不算好,可還是有幾個歷史名字如雷貫耳。 而尉遲恭絕對算得上很雷人的那種名字。 尉遲恭,字敬德,唐朝名將,傳說中面如黑炭,和秦瓊秦叔寶那是中國兩位傳統的門神! 他小時候就看過這位門神的畫像,沒有想到今日竟能得見真人。 見到尉遲恭詢問的目光,蕭布衣咳嗽聲,「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以尉遲兄的本事,出人頭地是遲早的事情,一時間的沉浮算不了什麼,還請尉遲兄萬萬不要氣餒。」 蕭布衣的遠見在於他知道些歷史,尉遲恭人在落魄,聽到蕭布衣的鼓勵,卻是有所感動,「多謝蕭兄吉言,尉遲有一日能在疆場揚名,終不會忘記蕭兄的今日之言。情長話短,來日方長,尉遲恭就此別過。」 四十九節 好運連連 尉遲恭轉身要走,蕭布衣慌忙叫住。 感慨他這種不想牽連別人的英雄作風,蕭布衣當然還想留他一刻。 可惜這個時候沒有照相機,不然拍照流傳給後代那可是轟動世人,蕭布衣念頭一轉,提醒道:「尉遲兄,你在商隊還有行李。」 「那點家當實在不足一提。」尉遲恭苦笑。 蕭布衣有些感喟,同樣是俠士,尉遲恭和那個重瞳大漢就不一樣。重瞳大漢瀟灑不羈,尉遲恭雖然也很睿智,但是多少有些拘泥,不然以他的武功,何至於連飯都吃不飽? 「破家值萬貫。」蕭布衣拉住尉遲恭的手笑道:「何況你收拾行李,我也能和你多相處一段時間。」 「也好,只要你不怕我的連累。」尉遲恭也是握緊蕭布衣的大手,真誠道:「蕭兄,我尉遲恭沒有幾個朋友,你算是一個。」 蕭布衣聽到這句話,真的有些飄飄然,尉遲恭是什麼人物,和自己稱兄道弟,那實在是件有面子的事情。 「不過劉武周此人武功極高,我也看不透深淺。」尉遲恭低聲道:「你要小心,千萬莫要被他的斯文文雅欺騙。」 蕭布衣點點頭,「多謝尉遲兄提醒。」 他們邊走邊談,莫風對周慕儒嘀咕道:「母乳,你說這個黑大漢怎麼和少當家那麼好,他們是不是有愛慕之情?」 看到周慕儒看著自己的眼神,莫風扭過頭去問箭頭,「箭頭,你說呢?」 「你小心大漢搞你。」箭頭淡淡道:「我們幾個兄弟說說笑笑,開開玩笑也就算了,要是傳到人家耳朵裡面,他一個指頭按過來,你也不見得抵得住。」 莫風打了個寒顫,喃喃道:「的確如此,都是人,可他的武功怎麼練的?」 蕭布衣留住尉遲恭倒並非是為了再談片刻,而是看他一貧如洗,偏偏自己身上沒有帶太多錢出來。唯一有些銀豆子,還縫到了衣角,這還得益於薛布仁的老謀深算,管家婆一樣。 可總不能當街寬衣解帶來找銀豆子,那樣尉遲恭多半不肯接受,所以蕭布衣才有了回去給尉遲恭湊筆路費的念頭。 他錢來的快,去的也快,四十兩金子足夠山寨一兩年的花差,轉瞬賭了出去,如今想起來多少有些懊喪,哪怕當時留下那袋銀豆,如今也有錢送給尉遲恭。 商人雖然被人看不起,可是沒錢的滋味是人就不好受。 正在想著能籌集多少錢的時候,幾人已經來到了裴家商隊的大宅。 門前竟然人來人往,都是搬著貨物,大箱大箱,蕭布衣有些發愣,扭頭笑道:「看來有大商家加盟這裡,那倒是好事。」 「人多了也雜。」楊得志說了一句,目光一閃,「那不是小六子?」 小六子也已經看到了眾人,笑著快步走了過來,「蕭爺,你才回來?好在你回來的早,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處理。」 「什麼不好處理?」蕭布衣不解。 「喏。」小六子呶呶嘴,指著來來往往的客商,一拍巴掌道:「都過來,這就是蕭爺。」 他話音一落,一堆人已經和蒼蠅見到肉腥般把蕭布衣圍到當中,個個點頭哈腰道:「蕭爺好。」 蕭布衣更是詫異,「小六子,這是?」 小六子笑道:「他們都是一些才加入裴家商隊的商家,知道有蕭爺你為他們說情,這才能讓裴小姐恩准加入裴家商隊,當然要感謝一下蕭爺。」 蕭布衣哭笑不得,看到眾人都是大包小包,禮份實在不輕。 當初在天香坊,裴茗翠只給他介紹了三人,也說過讓眾人要記得蕭布衣。他哪裡想到裴茗翠隨隨便便的一句話,竟然有如此的聲勢。 「蕭爺,我是王家布莊的勞掌櫃,其實我們才見面不久。」那個掌櫃誠惶誠恐的望著蕭布衣。 蕭布衣仔細一看,發現果然如此,剛打過一場。 「這些綢緞請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無法交代。」勞掌櫃伸手一指後面的箱子,夥計慌忙打開,露出裡面的綾羅綢緞。 看到蕭布衣不答,勞掌櫃臉上有了汗水,「蕭爺不滿意?」 「這是江南王家名緞,比起歷陽綵緞不相上下,價格不菲,」小六子一旁笑道:「出塞以後,突厥的王公貴族多數只認這兩個地方的出產,就算聖上招待外域王孫商人,也是指明這兩個地方的綢緞優先,王財神真的用心了。」 小六子知道蕭布衣不識貨,所以好心在一旁點醒,這禮物絕對不輕。 他人在裴家,見多識廣,能夠經他誇獎的事情實在不多,勞掌櫃一聽小六子說話,臉上笑開了花,「只要蕭爺喜歡就好。」 蕭布衣心中好笑,連連點頭,實際上他也的確不知道歷陽綢緞的出名,看到勞掌櫃可憐巴巴的望著自己,不收有點不給面子,大手一揮,「多謝勞掌櫃費心。莫風,收下來。」 勞掌櫃一張老臉笑開了花,簡直比收禮的蕭布衣還高興。 禮多人不怪,禮多也沒有往外丟的道理,蕭布衣左想右想需要購買什麼獨一份的東西,也有手頭緊張的因素,這下平白收到兩箱子什麼王家名緞,實在是大為振奮。 見到蕭布衣收禮,其餘的商人也湊了上來,一個胖的看不到眼睛的人擠了進來,「蕭爺,這是汝南殷家,梅家,袁家送來的一點禮物,禮輕勿怪。」 小六子一旁喃喃道:「汝南七姓,殷、昌、袁、應、和、荊、梅,個個都是家資巨萬,雖然不是七家出資,但是三家聯手送禮,輕了恐怕不會出手。」 幾個下人抬來了兩箱子東西,看起來一點不輕。 等到箱子打開的時候,眾人都是一陣驚歎,一個箱子裡面竟然都是些瓷器字畫,看起來就是價格不菲。另外一個箱子稍微小一些,只是一掀開蓋子,噴出來的銅臭足夠熏死馬邑的全部乞丐。 一吊弔錢規整的放在那裡,胖掌櫃已經瞇縫的看不到眼睛,「蕭爺,這是我們三家的一點心意,只請你零花使用。」 蕭布衣喃喃自語,「有這些錢零用,我還出塞幹什麼?」 小六子忍不住的笑,「蕭爺,那可不行,高爺定下來七天後出塞,你是出使鐵勒的副領隊,少了你裴小姐可要小人的腦袋。 眾商人聽到又是一驚,連聲說著恭喜,看著蕭布衣的眼神含義萬千。 韓雪一直都是小廝打扮,看到錢財古玩,綾羅綢緞,都是沒覺得什麼,可是聽到蕭布衣就要出塞,不由心中一喜,轉瞬有些失落。 喜的是她終於如願以償的能有機會回轉族內,可是失落的是什麼,就算她自己都想不明白。 五十節 絕交 蕭布衣心道,誰說福不雙降,禍不單行,老子看起來就是福事一件連著一件。 先和尉遲恭稱兄道弟,現在又有眾商人奉承,不過人生得意,莫要猖狂才好,不然古人也不會說什麼福兮禍兮。 這麼一想,蕭布衣倒是謙恭,並不張揚,只是他看到什麼汝南七家送來的那箱子錢還有些奇怪。 按理說這兩箱子東西應該差不多的價值,箱子裡面的錢幾百吊總是有的,但是小六子特別說了汝南七姓,個個都是家資巨萬,拿出幾百弔錢實在和身價不符。 只是這時候也顧不得想得許多,因為蕭布衣收了兩家的感謝禮物,其餘人不分主次,紛紛上前,這個說,「蕭爺,請看看林家的一些薄禮……」 「蕭公子,你還是看看我的,聽說蕭公子要出塞,我特意準備了海陽的鳳凰茶,絕對是一等貨。」另外一人討好說道。 「鳳凰茶有什麼好,蕭大爺看看我們給你準備的茅山的神仙茶,喝一口都能延年益壽……」 同行是冤家一點不假,送禮的送成一樣,也是不免爭風吃醋。 林家蕭布衣倒是聽說過,也不知道是不是豫章的林家米店,這個海陽鳳凰茶,茅山的神仙茶更是不知所謂,如果是別人,多半是隨聲符合,先把禮物收下來再說。 這些東西都是價格不菲,明晃晃的晃人二目,一般人早就被晃暈了頭腦,蕭布衣卻是清醒異常,雙手一舉,「各位請聽我說。」 嘈雜的人群倏然靜了下來,蕭布衣不知自己有這大的威力,嚇了一跳,抬手施禮道:「承蒙各位抬愛,送來許多東西,蕭某愧不敢當。」 「蕭爺受之無愧。」眾人倒是異口同聲的說道。 幾個兄弟被圈到外圍,都是有些莫名其妙。 莫風低聲問,「少當家到底做了什麼,感覺是他們的恩人一樣?」 眾人都是搖頭,「我感覺救命恩人也是不過如此。」 蕭布衣嘴角露出微笑,「不過無論是受之有愧,還是受之無愧,這總是一番心意,不能讓眾位辛苦拿來,再搬了回去。只是蕭某淺薄,很多人竟然都不認識,還請各位把名字留下,蕭某日後也望有個回報。」 眾人互望了一眼,心中都道,送禮是逼不得己,不過你小子的光棍人情做的不錯。聽小六子說,這個蕭布衣竟然榮升裴家商隊的副領隊,實在是鯉魚跳龍門,一步登天,既然如此,拉攏下總是沒錯。 名字倒不困難,眾人送禮早就準備了禮單,上面不但名字,就算禮品名稱數量都是逐一列好。 眾人依次呈上,蕭布衣又是一陣客氣,說改日一定宴請來客,這才送走了來訪的商人。 好在他們住的房間很空,老梆子不知道去了哪裡,眾人把禮物一股腦的搬到屋內後,見到左右無人,一陣歡呼,都是喜形於色。 這些東西雖然稱不上價值千金,可是加在一起,遠比四十兩金子要讓他們感覺到踏實。 本來都是感覺到前途渺渺,這下都是覺得大有可為,跟著少當家,倒是不虞錢花。 就算是尉遲恭,見到眾人的喜悅,都是深受感染,只希望和他們一起,轉念一想,又是歎口氣。 蕭布衣卻是去翻禮品,莫風笑道:「少,不是,布衣,你在外邊表現的鎮靜自若,寵辱不驚,沒有想到一回來,比守財奴還要急色。」 眾人都是笑,蕭布衣聽到調侃,也不惱怒,只是拿出一個小匣子,問了聲,「這是林家送來的物品?」 小匣子只有一本書大小,厚度也不過裝上兩三本書而已,看起來裝不來太多東西。 「沒錯。」楊得志記憶也是不差,翻著一張禮單說道:「這的確是豫章林家米店送來的禮物。」 「米店送來的禮物?」周慕儒上前道:「難道是稻米?」 「那這可真的禮輕情意重。」莫風調侃道:「這一匣子米怎麼說也值幾串錢。」 蕭布衣卻是一笑,直接把盒子塞給尉遲恭,「魏德兄,知你遠行,只是囊中羞澀,無以相送。這次借花獻佛送你一份禮物,還請不要推脫。」 尉遲恭猶豫一下,終於說道:「多謝。」 他也有些好奇,想知道匣子裡面到底是什麼,打開看了一下,吸了口涼氣。 眾人也是有些發怔,盒子裡面發出淡淡的金光,裡面裝的竟然是一層層的金葉子。 金子雖然使用不算方便,可是誰都不能否認它的價值,把金子做成薄薄的金葉子,當然是為了使用方便。 尉遲恭早知道這禮不會太輕,可看到一匣子金葉子,還是有些愕然,關上匣子,又推了回去,「這實在有點重。」 「你當我是朋友,就收下我送你的盤纏,我只盼你飛黃騰達之日,送還我兩匣。」蕭布衣微笑道。 尉遲恭凝望蕭布衣半晌,又說兩個字,「多謝。」 緩緩的收拾下行李,尉遲恭輕輕的背在身上,看到蕭布衣眼中不捨的離意,拍拍蕭布衣的肩頭,「布衣,送君千里,終有一別……」 他口氣中也有了不捨,蕭布衣卻是笑了起來,又隨手拿了兩弔錢放到尉遲恭的褡褳裡,那裡空癟一片,他房間現在卻是最不缺的就是錢! 這些禮物加在一起,何止四十兩金子能夠買到。 蕭布衣心中隱約知道,自己投注的四十兩已經有了收穫,這麼說,自己的錢財看似打了水漂,卻已經有了極為豐厚的回報? 他當然還不知道他的選擇極為精明,他四十兩金子送給夢蝶,得到了裴茗翠的賞識,收穫了比四十兩金子要貴重很多的前程!雖然這個前程他不見得想要,但是卻讓無數人艷羨不已。 「就算一別,我送你到門口總是可以。」 尉遲恭並不推辭,和蕭布衣並肩走了出去,眾兄弟都是走到門口,目送二人。 他們和尉遲恭其實沒有什麼交情,只是看在蕭布衣的面子。 二人沒有走出大門,卻已經不約而同的止步。 門口站著三人,赫然就是劉武周和他的兩個手下。 劉武周腰刀在身,一身官服,代表著身份,看到二人走出來後,輕聲道:「蕭公子,別來無恙。」 「沒有想到和劉大人這麼快再見,實在是三生有幸。」蕭布衣隨口應道,心中卻打個突,忖度難道劉武周消息靈通,竟然這麼快查出尉遲恭的身份,不然他何以才分手不久,就再次趕到。 他身後兩名手下還是陳平,周正,都是一臉肅然,看不清意圖。 「聽說蕭公子已經成為裴家商隊的副領隊。」劉武周拱拱手,「還沒有當面恭喜。」 「難道劉大人這次前來,就是特意想要恭賀我?」蕭布衣臉露驚詫,轉瞬笑容滿面,「既然如此,我倒要請劉大人喝上幾杯。」 他看起來就要拉著劉武周去酒樓一醉方休,劉武周卻是笑著搖頭,「蕭公子的盛情,劉某人改日一定奉陪,不過我今日來,倒是想要和這位魏德兄說上幾句。」 尉遲恭瞳孔收縮,半晌才道:「不知道劉大人想要和我說些什麼?」 「好像魏德兄和蕭公子頗有交好?」劉武周隨口問了一句,「只是這件事情還是我和魏德兄兩個人說的好。」 「不錯,魏德兄……」蕭布衣才要開口,就被尉遲恭揮手止住,霍然回頭,盯著蕭布衣道:「蕭布衣,我到現在為止,吃了你六頓飯?」 蕭布衣一怔,「魏德兄?」 「請你莫要如此稱呼,」尉遲恭臉上沒有了什麼俠骨柔情,有的只是冰冷,「你我只不過是酒肉朋友,我和你稱兄道弟只是因為吃了你幾頓飯,並無深交。」 蕭布衣沉默下來。 「你怎麼這麼和布衣說話。」箭頭遠遠聽了,衝了上來。 蕭布衣卻是一把抓住箭頭,低聲喝道:「箭頭,回去。」 尉遲恭從懷中褡褳裡掏出一弔錢來,正是蕭布衣才送給他的兩弔錢之一,解開繩結,數了二十四文遞給了蕭布衣,「一頓飯錢四文足矣,六頓二十四文錢,我這就還給你,從此我和你蕭布衣兩不相欠,再沒有任何瓜葛。」 五十一節 苦心 尉遲恭臉色冷淡有如鐵板一塊,全沒有方才接金子的表情,旁人看到都覺得這小子不厚道,不會做人,幾位兄弟更是不滿。 莫風臉上有了怒容,上前幾步,才要厲喝,卻被蕭布衣回頭止住。 商隊一些閒人見到尉遲恭的絕情寡義,都是暗自搖頭,心道怪不得他如今窮困潦倒,沒有眼力肯定是主因。蕭布衣無論如何,現在都算是裴閥的紅人,就算要絕交,也不必急於一時。 蕭布衣回轉頭來的時候,笑容還是淡然,接過了銅錢,認真的數了下,這才說道:「的確是二十四文,不過最後那頓你好像吃了十張餅?」 尉遲恭冷笑,又解下了四枚銅錢,吝嗇鬼一樣拋給蕭布衣,「那你收好。」 蕭布衣伸手接過,神色有些黯然,卻還說了一句,「這下扯平了」 除了楊得志還是一付抑鬱的神色,幾兄弟差點沒有被氣爆,他們見過無恥的人,沒有見過這麼無恥的人,竟然拿著蕭布衣送他的錢再還給蕭布衣! 如果引用少當家的名言就是,做人不能無恥到這種地步!只是少當家不發話,他們馬首是瞻,還在竭力的克制自己。 尉遲恭冷哼一聲,「既然你我兩不相欠,以後你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千萬不要扯到我的身上。」 他話一說完,已經霍然轉身,大步的走出了院子。 劉武周卻還有時間拱拱手,告別蕭布衣,緊跟在尉遲恭的身後,並不放鬆。 蕭布衣拿著二十八枚銅錢,目送尉遲恭離去,目光複雜,半晌才回轉房間。 莫風回到房子裡面,再也按捺不住,氣憤的一拍桌子,「少當家,你忍得,我卻忍不得,這種人豬狗不如……」 「莫風,住口!」蕭布衣頭一次的對兄弟如此的急喝。 莫風一愣,周慕儒瞪了莫風一眼,「莫風,誰交了這種朋友都會不好受,你這個時候還在冷嘲熱諷,添油加醋,怪不得少當家生氣。」 蕭布衣望了幾人一眼,發現都是同情諒解,替他難受的表情,感慨這幫好兄弟的時候,多少有些歉然。他們都不知道魏德身份的時候,如此的反應再正常不過。 「魏德的事情,你們不要再提,就當沒有這個人。我想要出去走走,你們整理一下貨物,準備幾天後出塞。」蕭布衣吩咐完後,已經推門走了出去。 沒走多遠蕭布衣覺察到什麼,緩步停了下來,扭頭問,「得志,什麼事?」 楊得志抑鬱的望著蕭布衣,「魏德絕非薄情寡意的人。」 「我知道。」 「他和你絕交也並非真的絕交。」楊得志又道。 「我知道。」 「他或許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怕連累你,所以刻意在劉武周面前和你撇清關係。」楊得志又道。 「我知道。」 「他就算有案底在身,就算被劉武周盯上,但是以他的武功,想要逃走也不見得是難事。」楊得志輕聲道:「你跟著他一塊對敵,只能是他的累贅,你做的很對。」 「這我也知道。」蕭布衣終於點頭,「得志,謝謝你。」 「那我就放心了。」楊得志拍拍蕭布衣的肩頭,「布衣,他是條漢子,有擔待,你也很好。」 楊得志說完這句話後,已經很是欣慰,放心的回轉房間。 他知道蕭布衣也肯定知道這些,少當家大病一場,人比以前聰明了太多。可是他還是忍不住的想要提醒下,他不想蕭布衣擔心。 可蕭布衣不能不擔心! 這段日子,劉武周這個人的情況蕭布衣也多少知道些,劉家是馬邑郡的豪門富戶,家資巨萬。 劉武周因為家中有錢,都道是窮文富武,所以他年輕的時候就是驍勇善射,喜歡結交豪俠,本身武功也是極為高明。後來劉武周成為太僕楊義臣的手下,三征高麗的時候,此人驍勇善戰,浴血拚殺,以軍功被提拔。 他家本是經商起家,像他這樣從小兵得以擔任鷹揚府的校尉也算是異數。 雖然劉武周現在人在馬邑,很少出手,可聽到尉遲恭都對他諱莫如深,蕭布衣想到這裡,不能不擔心尉遲恭的安危。 走了幾步,微風一吹,蕭布衣有些清醒,啞然失笑,暗道自己真的看三國掉眼淚,替古人瞎操心。如果這個尉遲恭真的是和秦叔寶並稱的那個尉遲恭,怎麼說也要大唐的時候才死,自己的擔心實在有點多餘。 尉遲恭要是默默無名的死了,後代的史書怎麼會記住這個人物? 想到這裡的時候,蕭布衣總算有些放心,走出了大院,沿著長街走下去,看到小六子牽了一匹青馬過來,青馬見到蕭布衣,長嘶一聲,甚為親熱,正是青霄。 「小六子,找我?」蕭布衣和小六子已經很是熟絡。 他並沒有因為身份高了,所以和小六子這種下人拉開距離,相反,他更當小六子是朋友一樣。 「蕭爺,的確找你有事。」小六子看到蕭布衣的態度和對那個趙明生截然不同。 「叫我布衣就好。」蕭布衣總覺得這個稱呼彆扭。 小六子搖頭道:「小姐都要稱呼你一聲蕭兄,我這個下人怎麼能不知道禮數。不過蕭爺,我這是真心叫你,若是那個趙明生,他叫我爺我都懶得理他。」 「那個趙明生現在如何?」蕭布衣隨口問道。 「趙家在這裡算是個富戶,不過和裴家比,提鞋都算不上。」小六子輕蔑道:「他不長眼睛,得罪了蕭爺你,被小姐罵了一痛,說不想見到他,估計現在去了江南吧。」 蕭布衣啞然失笑,又對裴茗翠的權利瞭解更深一步。 「你帶青霄來做什麼?」 「這是小姐送你代步的馬兒。」小六子回道:「她說什麼紅粉贈佳人,寶馬送英雄,你以後出塞總要有馬匹代步才好。」 裴茗翠的寶劍變成了寶馬,雖然此寶馬非彼寶馬,蕭布衣心中唯有感動,微笑道:「我可沒有什麼紅粉,也不敢唐突送給裴小姐。」 小六子上下打量了蕭布衣一眼,笑了起來,「小姐聽到這話,估計會很高興,對了,她還讓我給你帶句話,她祝你出塞成功,一路順風。」 「帶話?」蕭布衣心中一動,「她為什麼自己不說?」 「她已經離開了這裡。」 「哦,她去了哪裡?」蕭布衣心中一動,本來他還打算尉遲恭真的有危險,可以適當的求助裴茗翠,沒有想到她竟然不告而別,不由有些失落。 驀然又覺得有些唐突,蕭布衣訕然笑道:「其實裴小姐的行蹤,不是我應該問的。」 對於裴茗翠這個人,蕭布衣只覺得難以捉摸,但是不可否認,她對自己實在不錯。 「小姐說了,你要問,我就可以說,你要不問,就不讓我多嘴。」小六子繞口令一樣,「她今日啟程取道潼關,先去西京辦點事情,然後再去張掖。因為那裡生意有了些問題,裴閥在張掖的生意是重中之重,馬邑其實還算不了什麼,因為張掖交易一直都是聖上欽點進行。」 「張掖?」蕭布衣喃喃自語,「是否在河西祁連山一帶?」 「不錯。」小六子有些詫異的望了蕭布衣一眼,「蕭爺,你不像做生意的人,好像很多都不知道。」 「我以前都是種田,沒有見過什麼世面。」蕭布衣只能如此解釋。 「哦,原來如此。」小六子隨口一說,也沒有放在心上,「當年聖上親自西巡,跋山涉水,打通絲綢之路,實在是千古名君才能有的功績。到如今,」小六子掐指算了下,「到如今已經過了五年,真的是光陰似箭,歲月如梭。」 五十二節 盛世 小六子說到光陰似箭,歲月如梭的時候,連連搖頭,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 蕭布衣覺得好笑,又感覺在這個小六子的眼中,楊廣好像不是那麼可惡,甚至可以用千古名君來形容。這固然是有在外人前恭維聖上的意思,但看他的表情,又像是真心真意。 「五年前你才多大,看起來竟然和親眼所見一樣。」蕭布衣打趣道。 小六子撇撇嘴,「就算沒有親眼所見,口口相傳也是無人不知。想當年,聖上西巡千里,到了張掖,西域二十七國國君使臣前來朝見,轟動一時……」 「本來自從張騫通使西域後,到大隋之前,吐谷渾一直都在霸佔著張掖這塊地方,搶著和大隋進行買賣,西域各國要想和我們大隋交易都不行。聖上讓他們讓開,他們不聽,龍顏大怒,讓楊太僕,段尚書,元內史和張將軍四路圍困,打的吐谷渾的伏允可汗找不到北,取地千里,這才開闢了絲綢之路,以張掖為中心進行集市交易。因為裴老爺熟悉西域各國的情況,這才委以重任。這次張掖那面出了問題,裴小姐當然要去幫老爺解決。」 蕭布衣看到他說的眉飛色舞,也有些受到感染,這才知道千古有名的絲綢之路竟然有楊廣的功勞,不由有些感慨,怎麼後人注意的都是些花邊八卦,楊廣的女人,楊廣的放蕩,這種盛世提高民族自信心的業績也不大力宣傳下? 至於什麼楊太僕,段尚書他倒一無所知,不過也沒有追問,只想著這些人或死或是高高在廟堂之上,和自己沒有什麼關係。 「這些你都是如何知道?」蕭布衣小心的問一句,「我倒覺得你見識廣播,也是不凡。」 「那年我才十歲,還是小廝,很多事情並不懂。」小六子歎息道:「蕭爺誇我見識廣博,我倒是愧不敢當,只是有幸跟了老爺,後來跟了小姐,這才能親眼目睹當時的盛世,當然也有很多是老爺和小姐和我說過,老爺和小姐見多識廣,哪裡是我能比的……」 「蕭爺你不知道,看到西域二十七國的君主過來朝見臣服,當時我們真的覺得跟著聖上一起,世上無所不能為,可惜後來,」小六子說到這裡還是意氣風發,突然歎口氣,搖搖頭,「後來不說也罷。」 蕭布衣知道他雖然和自己不錯,畢竟還有忌諱,沒有到無話不說的地步,「你家小姐遠去張掖,倒是要一路保重。」 「多謝蕭爺的關心。」小六子把馬的韁繩遞給了蕭布衣,「你要是有事,找高爺就好。小姐已經吩咐過,這裡一切高爺做主,高爺讓我對你說,出塞在即,如果貨物沒有準備齊全,還請你快些準備。」 小六子說完走遠,又停了下來,見到蕭布衣望著自己,又轉了回來,「對了,小姐還讓我說句話,我差點忘了。」 「什麼話?」蕭布衣問。 「她說塞外多磨,望君保重。」小六子說完這句話後,轉身離開,再也沒有回頭。 蕭布衣牽馬徐行,並沒有回轉大宅。 想著裴茗翠托付小六子帶來的八個字,不知有什麼深意。走了一程後,嘴角一絲微笑浮出,心道丈夫行事,只求問心無愧,小心就好,哪裡想得了那麼多。如果瞻前顧後,不如回轉家裡守著老婆孩子的好。 走了一程後,蕭布衣翻身上馬,並不刻意縱馬,流連在古城之中,恍如夢中。 幾個月發生的事情他一生難以想像,可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也是他幾個月難以想像。 他不是個心急的人,也不是有什麼遠大抱負的人。 一千多年後他是如此,來到千年前也是一樣,尤其是他在得知世道將亂的時候。 可是不等他改變歷史,看起來歷史正在慢慢的改變他。命運之門將他推到了這個時代,又莫名其妙的當了土匪,做了生意,接近裴閥,如今又把送到不可知的草原,這一刻,他算是半推半就,還是無力抗拒? 尉遲恭天大的英雄,現在還不是落魄如此,竟然要他蕭布衣接濟盤纏路費,蕭布衣想想都有些好笑,又覺得擔心,轉念又想,這個尉遲恭說不定不是那個尉遲恭,那他現在如何?腦袋一團麻樣的左思右想,信馬游韁。 不知身在何處的時候,耳邊突然聽到『錚』的一聲響。 響聲清越,給他混亂的思緒帶來了片刻的寧靜,緊隨著那聲響後,琴音高揚,如同冰泉流水般,嗚咽復通,斷斷續續。 可就是這個冰泉流水抓住了人的心思,總讓人想著循著琴聲探密尋冷,曲徑通深。 琴聲有些清冷,凝滯卻是刻意有為,彷彿霜凝冰冷,卻讓人精神一振。 蕭布衣駐馬不前,扭頭去找琴音的來源,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身處幽巷。不遠處有個庭院,紅牆高高,庭院處一處紅樓,樓簷斜飛,頗為雅致。 紅樓一處窗戶半掩,看不到裡面的動靜,但是琴音從那裡傳來卻是無誤。 蕭布衣馬上傾聽,不由有些出神,他一直說自己是個粗人,不懂音律,可他這個粗人更是心思細膩,再加上兩世為人,聽到琴聲的波折只有感觸更多。 曲為心聲,只是一種琴音能給他帶來多種感受,實在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他以前終日在高樓大廈,鋼筋水泥中徘徊,神經有所僵化,很少能有如今的多思善感。那時候,天已經不是藍的,水也不是隨處能喝,音樂是浮躁的,聽點古典感人的音樂要花高價買票的,這裡或許少了些方便,但是無形中也讓他得到了更多。 琴聲本來有如的冰泉流水,轉瞬有如朝陽暖日,消融了霜冰。音律變的鶯鳴燕回,輕快明清。 蕭布衣已經沉醉其中,不由回憶起不少愉快的往事,暗自忖度彈琴的是哪位高人? 琴聲再是一轉,已由春暖花開變化到秋風瑟瑟,蕭布衣聽到後,竟然有些冷意。那一刻的琴音低回,彷彿孤雁徘徊,秋風高箏,清高中隱有落寞,蕭布衣驀然想起已經遺忘千年的親人朋友,心中微酸。他一直都知道,身死之人,如何管得了身後之事,他當然應該算是死人,隨遇而安是他最好的選擇。 琴聲再轉,宛若珠簾散落,白玉四碎,讓人惋惜,卻又讓人清醒回到世中,蕭布衣心中讚歎,沒有想到一曲看似單調的琴韻竟然如此變化莫測。 正慼慼然的時候,琴聲突然斷絕,宛如利刃一切,又如情斷還亂,蕭布衣莫名歎息一聲,這才催馬前行,暗想自己終日磨刀霍霍,這次有幸聽到一曲,不知下次何時聽到。這種曲調自己這個粗人都是聽的感觸良多,怪不得古人說什麼孔子聞韶樂三月不知肉味,韓娥善唱餘音繞樑三日,相比和流行感冒一樣來的快去的快的流行歌曲,這個更有味道一些。 沿著紅牆向前走去,蕭布衣本以為這是本地的一個大戶人家,想看看到底是哪家能有如此大的庭院,這樣的仙音,等到繞到正面才有些啞然失笑。 小巷處幽靜雅致,前方竟然是車水馬龍,兩層高樓上懸掛著一個大大的牌子,上面赫然寫著天香苑三個大字。 蕭布衣這才明白天香苑佔地廣博,遠比自己看到的要大的多。 上次他來到這裡是循正門而入,這次卻是不經意的走到後園,難道說剛才聽的琴音竟然是這裡的歌妓所為? 想到這裡的蕭布衣心中一動,轉瞬想到夢蝶號稱琴舞雙絕,上次只欣賞到她的舞藝,難道這次彈琴的就是她? 五十三節 再遇伊人 蕭布衣正忖度的時候,一個嬌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這不是蕭公子嗎?」 蕭布衣扭頭一看,一個丫環打扮的少女正驚喜的望著他。 蕭布衣覺得有些眼熟,一時間又沒有想到是哪個,馬上抬抬手道:「在下蕭布衣,敢問姑娘是否認錯了人?」 他不知道自己在馬邑已經成為了一個名人,竟然連路邊的丫環都識得。 丫環雙眼大有神,掩嘴甜甜一笑,竟然頗為風情,顯是沾染了樂坊的習氣,「蕭公子,你不記得我,我可記得你呀。當初在小姐的房中,我還為你倒過熱水呢,沒有想到你貴人多忘事。」 蕭布衣霍然想起,有些恍然,不由有些臉紅。 當初裴茗翠莫名其妙的把夢蝶的初夜轉讓給他,他又稀里糊塗的去了夢蝶的房間,雖然沒有什麼實質的關係,可是目光也被夢蝶吸引。當時房間穿梭的使女來來往往,他也沒有細看,卻沒有想到他沒有細看,人家倒是把他記的清清楚楚。 「蕭公子,你是來看夢蝶小姐的吧?」丫環走了過來,扯住了蕭布衣的衣袖,「那還站在這裡幹什麼,快下馬呀。」 她似乎認定蕭布衣肯定是為夢蝶前來,執著不休。 樓前倒是人來人往,聽到蕭布衣竟然能見夢蝶一面,不由都是露出艷羨的神色。 蕭布衣見到眾人的目光,面對丫環的邀請,如果退卻,反顯得迂腐,不再猶豫,翻身下馬,微笑道:「那如此有勞你了,對了,還沒有請教姑娘芳名?」 丫環見到蕭布衣下馬,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不經意的說,「我一個丫環,有什麼方名圓名,蕭公子叫我小紅就好。」 她只是隨便的一句,卻讓蕭布衣聽出無限心酸,不由默然半晌。 這個時代的女性,顯然沒有自己那個年代的幸福,歌妓高高在上,也不過是別人饋贈的禮物看待,小紅身為夢蝶的貼身丫鬟,地位更是低下。 「小紅,我不懂這裡的規矩,」蕭布衣摸摸口袋,「見夢蝶小姐是否需要那個?」 「哪個?」小紅望見了蕭布衣的尷尬,醒悟了過來,連連搖頭,「不用,不用,蕭公子太客氣了。」 她說不用,才帶著蕭布衣走進樓內就碰到個女人,臉上的粉餅足足有三寸來厚,遮掩的一張臉有如不多芝麻的胡餅,「小紅,這位是?」 她睡眼惺忪,只看蕭布衣的服飾,公子的稱呼都省了,睜開眼睛仔細一看,突然張大了嘴巴,「這不是蕭公子,哪陣風把你吹過來。姑娘們,快來接客。」 胡餅一聲喊,香風陣陣,幾個姑娘已經四面八方湧過來,擠在蕭布衣身邊,「這不是蕭公子嗎,如此英俊瀟灑,年少多金,真的聞名不如見面。」 蕭布衣心道這位慧眼識人,自己金子都放在家中,這都被她看了出來。 「蕭公子,你來這裡可是看我?那不如先到我的房間休息片刻。」 「蕭公子……」 轉瞬的功夫,幾個女人花枝招展的差點把蕭布衣五馬分屍。 蕭布衣猝不及防,淹沒在花的海洋,茫然失措。他不知道,當初裴茗翠宴請群商,姑娘們出來的雖然不多,可都樓內偷偷的張望,早就見過他的模樣,只恨不能像夢蝶一樣。這次見到正主前來,如何能夠錯過? 「等等,孔媽媽。」小紅面紅耳赤,極力擋在蕭布衣的前面,「蕭公子來這裡是找夢蝶姑娘!」 「你說找就找?」一個女人冷笑道:「小紅,蕭公子可不是你家夢蝶的……」 「在下真的是來拜訪夢蝶姑娘。」蕭布衣見到小紅擠的髮絲凌亂,眼淚包著眼圈,只好挺身出來,「幾位姑娘抬愛,蕭某多謝。」 四周沉寂了下來,孔媽媽笑了起來,「既然如此,小紅還不趕快帶蕭公子過去,在這裡做什麼?」 小紅嘟囔道:「總得讓我過去才好。」 她拉著蕭布衣向前擠去,一個女人還是執著並不放棄,向蕭布衣拋著媚眼,大聲道:「蕭公子,如果以後有空,不妨過來看看,我叫夢遺!」 夢遺?蕭布衣帶著疑惑跟著小紅一邊走,一邊扭頭微笑示意,想了半天,暗道多半是什麼夢囈的諧音,夢蝶,夢囈,都是好名字,自己倒是想歪了。 「蕭公子其實不用理她們。」小紅撅著嘴,有些生氣道:「她們明知道你是來找夢蝶姑娘,還拉著你喋喋不休,其心可誅。」 蕭布衣心道,我倒感覺很好,都說有錢是大爺,我沒錢當大爺的感覺也不錯。 不過看到小紅的語重心長的殷切,蕭布衣只能道:「她們其實倒很熱情。」 小紅嗯了一聲,神色有些不自然,帶著蕭布衣向前走去。 前樓分兩層,是歌妓們用來接待客人的地方,樓後卻是好大的一個花園,假山流瀑,風景佳美。 二人循鵝卵石鋪就的草徑前行,終於來到了一棟紅樓前,蕭布衣大致算下方位,知道這就是自己在小巷後看到的那座小樓,不由覺得有些巧合。 可是這裡佔地之廣,又讓他有些駭然裴家的財勢之雄厚,他已經知道,天香坊也是裴閥的產業。 紅樓分上下兩層,雖小卻是精緻非常,處處都顯女兒心思。 小紅一進了小樓,飛快的說了聲,「蕭公子,你等下。」 她話音未落,人已經燕子般輕盈的到了樓上。 蕭布衣緩緩坐了下來,沒等多久,夢蝶已經娉娉婷婷的走了下來,輕聲道:「蕭公子大駕光臨,夢蝶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她聲到人到,來到蕭布衣面前,施了一禮,一股香風傳了過來,卻不濃烈,讓人聞著頗為舒爽。 夢蝶今天換了身打扮,上次她出場可以說是盛裝艷服,這次卻是清新素雅為主。 一襲白衣,裙袂飄飄,更襯得身段曼妙,飄然若仙。 她的臉型線條頗為優美,長裙微低,更顯脖頸的修長如玉。她的舉手投足都是優雅之極,美不可言。 蕭布衣也是望著有些出神,見到夢蝶說話,這才回過神來,站起笑道:「我也是偶爾路過,有什麼迎不迎的,再說我不是什麼公子,不過是個粗人,夢蝶姑娘太客氣了。」 小紅早就捧上來香茗,聞言抿嘴一笑,悄然退下,夢蝶嫣然一笑,盛開的幽蘭般,岔開話題,「蕭公子昨晚一別,夢蝶甚為想念,沒有想到今日得見,夢蝶真的開心死了。」 蕭布衣這才想到今天事情實在不少,自己和夢蝶才分開不到一天。可是這一天過的實在豐富多彩,幾個月都沒有這麼充實過。 先是打了幾架,然後突然發現門神之一尉遲恭就在身邊,而且還成為了朋友,無數客商眾星捧月般當他是財神一樣,來到這裡,竟然也很有女人緣,女人爭著搶著搭訕,好像他真風度翩翩,年少多金一樣。 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因為自己為裴茗翠賽了一場馬。 這一切,也真的可以套用莊周之夢,如夢如幻,非蝶非我。突然回想起方纔的琴音,蕭布衣心中暗歎,一時間神馳遐想,不知所在。 五十四節 最嚮往的事 蕭布衣走神的功夫,夢蝶並不多話,她只是默默的望著眼前的這個男子,好奇中加有感激,還帶著一點點研究的味道。 「我其實……」蕭布衣回過神來,覺得莫名來到這裡,剛要解釋。 「公子請用茶。」夢蝶舉杯示意,素手輕抬,露出玉腕一段,光潔無比。 蕭布衣看到她的小臂,忍不住想到她昨夜洗澡的身子,不由嗓子有些發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也分辨不出什麼滋味,只是覺得味道不錯。 「不知道蕭公子何方人氏?家住哪裡?」夢蝶見到蕭布衣的默然,有些歉然道:「夢蝶多問了呢。」 蕭布衣發現這個簡單的問題自己也很難回答,只能轉移話題,「夢蝶姑娘怎麼還在這裡?」 「那我去哪裡?」夢蝶不解。 「我記得你可以贖身,難道錢還是不夠,還是……」蕭布衣欲言又止。 夢蝶苦笑道:「沒有誰會想在這裡,蕭公子給夢蝶的金子足夠夢蝶贖身,只是到現在還放在夢蝶的枕邊。」覺得說的過於直接,有些睹物思人的味道,夢蝶淺笑道:「蕭公子可能以為夢蝶很愛錢?」 「不是。」蕭布衣搖頭,「既然你錢也有,又不想留在這裡,難道是因為他們留難?」 夢蝶輕咬著紅唇,垂下眼簾,「夢蝶自幼失去父母,離開這裡,又去哪裡?」 蕭布衣默然,這才覺得夢蝶的苦是在骨子裡面。 「你難道沒有親戚可以投奔?」蕭布衣又問。 「我倒是有個姑母,」夢蝶淡淡道:「不過是她把我賣到這裡,換了幾兩銀子。」 她說的人情世故,句句平淡,卻讓人聽著心酸無比。蕭布衣這才認真的看了一眼夢蝶,發現她光潔的臉上隱有愁苦,輕聲道:「那你倒可憐。」 夢蝶輕垂螓首,低聲道:「謝謝蕭公子,不知道蕭公子可否有了夫人?」 「好像還沒有。」蕭布衣不知道韓雪算不算。 「好像沒有?」夢蝶破涕為笑,「蕭公子真會說笑,好像沒有是什麼意思,難道這也是秘密?」 蕭布衣笑著搖手,「說來話長。我到現在也搞不明白我身邊的女人算不算我夫人。」 夢蝶睜大眼睛望著蕭布衣,滿是不解,「這怎麼會不明白?」 「不提她了。」蕭布衣想起韓雪,覺得解釋不明白,「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想如果蕭公子有了夫人,不知道能不能讓夢蝶脫身後,去服侍夫人,也讓夢蝶有個棲身之地?」夢蝶若有期待。 蕭布衣一怔,「這怎麼可能。」 夢蝶滿是失望,「蕭公子不肯嗎?」 蕭布衣看到她的失望,曬然笑道:「你高高在上,十指不沾油星,怎麼能做這種粗活?」 其實他想說的是,我那個假老婆都要被我送到鐵勒去,你去服侍哪個? 「夢蝶不怕苦。」夢蝶霍然抬頭,執著的望著蕭布衣。 蕭布衣望了她半晌,「我其實居無定所,飄忽不定,過幾天就要出塞。」 「哦。」夢蝶眼中滿是失望,知道蕭布衣是在拒絕,「塞外苦寒,胡人居多,野蠻成性,蕭公子要小心,還不知道蕭公子幾時回來,要做什麼生意?」 聽著夢蝶的喁喁細語,看著夢蝶的如有所失,蕭布衣陡然豪情上湧,升起了保護之意。 他不是笨蛋,當然知道夢蝶是想找個依靠,一個女人把你當作依靠,你卻東推西推的好不利索。無論以後如何改變,自己當是能幫就幫。 「其實我想要販馬。」蕭布衣緩緩道:「目前牧場正在發展,我此次出塞,就是尋找優良的馬種。等我回來後,想必會專心經營牧場,到時候風吹日曬,定會辛苦。」 夢蝶露出神往,也有些祝福道:「那希望蕭公子你馬到功成。」 「其實牧場發展,急缺人手,」蕭布衣咳嗽聲,「夢蝶姑娘若是真的無處可去,倒可以等我回來,去牧場小住段日子幫手,如果喜歡,也可以長住下去。」 『啪』的一聲響,夢蝶手中的茶杯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蕭布衣嚇了一跳,「夢蝶姑娘?」 夢蝶癡癡的望著蕭布衣,轉瞬驚喜的難以置信,「蕭公子是說,夢蝶如果能有自由之身,就可以去蕭公子的牧場?」 「的確如此。」蕭布衣看到夢蝶的驚喜,也是心中舒暢,「不過恐怕還要等我出塞回來再說。」 「等得,等得,多久都等得!」夢蝶滿是歡欣,嘴角一翹,淚珠卻是流了下來,「蕭公子,你真的是個好人。」 蕭布衣笑道:「出塞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你儘管放心,我只怕你受不了牧場的辛苦,只做了幾天,就會回轉。」 夢蝶輕咬貝齒,「那蕭公子可想和我賭一賭,賭夢蝶能住上幾天?」 她言語顯然有了深意,只怕蕭布衣說話不算。 「賭這個什麼味道,你願來就來,想走就可以走,我約束你幹什麼。」蕭布衣笑著搖頭,「對了,夢蝶,你身上的香味今天好像頗有不同,讓人聞者都不忍拒絕你的要求。」 夢蝶狡黠一笑,「夢蝶身上的香粉可是江都名產,鳳春老字號才有的特產,而且只有一家,別無分號,聽說就是突厥的可敦也很是喜歡,當初上西京朝拜的時候,點名要了這種香粉帶了回去。」 「可敦是什麼意思?」蕭布衣問。 「可敦就是可汗夫人的意思。」夢蝶有些詫異,又有些擔心道:「蕭公子,你原來對這些一無所知,那倒真的要小心。我聽說如今的可汗和朝廷關係僵硬,經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蕭布衣心中一動,「夢蝶,你說可敦也喜歡胭脂水粉,那如果我帶著胭脂水粉出塞做生意,會不會有市場,嗯,是會不會有人買?」 蕭布衣想到這裡有些興奮,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女人和孩子錢好賺的道理。他那個時代,隨便拉個眼皮,一隻唇膏,一管防曬霜都是上百上千,如果自己能夠另闢蹊徑,打通這個市場,說不定大有可為。 「買的人恐怕不多。」夢蝶一句話封死了蕭布衣的幻想。 「為什麼?」蕭布衣一愣。 「因為塞外男人不講道理,那裡女人比起中原的女人,地位更是低賤的,」夢蝶說道:「女人在那裡聽說和貨物一樣,怎麼會有錢買這些東西呢?」 蕭布衣的激情並沒有被熄滅,心中反倒是想,賣給和尚木梳才是營銷的真諦,也不見得所有男人都和你想像的這樣,不過既然說突厥人,韓雪倒是有發言權。 想到這裡,蕭布衣急於詢問韓雪,已經站了起來,「夢蝶,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夢蝶心中一顫,站了起來,「蕭公子,夢蝶說錯了什麼嗎?如果真的那樣,還請你不要見怪才是。」 蕭布衣啞然失笑,見到夢蝶的楚楚可憐,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我只是真的有事,你放心,只要你想去牧場,我們隨時歡迎。」 夢蝶放下心事,看到蕭布衣已經走到門口,又叫了一聲,「蕭公子。」 「什麼事?」蕭布衣回轉身來。 「蕭公子如果有閒暇,也可以到這裡,夢蝶隨時歡迎你的到來。」夢蝶輕咬貝齒,低聲道。 蕭布衣點點頭,已經大步走了出去,夢蝶呆呆的望著他的背影,良久無語。 「小姐,蕭公子怎麼走了?」小紅不知道什麼時候鑽了出來。 「他是做大事的人,當然要去做事。」夢蝶幽幽歎息一聲,「謝謝你,小紅。」 小紅狡黠一笑,「小姐,你還是太含蓄,剛才在樓上看到牆外的蕭公子,你只是望著他,他又怎麼知道你的心意?幸福一定要靠自己去爭取,我去樓前截住他,就是為小姐截住幸福。不過要是沒有你那一曲,蕭公子也不見得會尋來。」 「你這鬼丫頭。」夢蝶忍不住的笑,「誰也不如你有手段。」 「蕭公子是好男人,當然要用手段抓住,」小紅撇撇嘴,「我們這還是含蓄的方法,小姐,你還沒有看到剛才,那些你平日的姐妹見到蕭公子,有如餓狼見到豬肉一樣,要不是我擋駕,蕭公子早被她們分了。蕭公子雖然是個布衣,可他能夠得到裴小姐的賞識,一步登天指日可待。這麼優秀的男人,你疏忽一下,他就可能被別的女人搶走。」 「我倒沒有什麼一步登天的指望。」夢蝶眼中露出嚮往和感謝,「若是能夠迎著朝陽落日,放馬牧羊,那已經是讓我最嚮往的事情。」 五十五節 金鎖銀箱 蕭布衣早上起床的時候,覺得亂糟糟的沒有什麼頭緒。 從夢蝶那裡回來四五天,那些商人的禮單幾個兄弟還沒有整理明白。 這種效率讓蕭布衣多少有些不滿,不過他也整理不明白,他的長項本來就不是理財。他有的時候,甚至自己口袋裡是否有錢都不清楚。 大家都是男人,打架可以,要說是理財,那是一個不如一個,就算是抑鬱的楊得志整理起財產,看起來也是頭大。 好在他們中間還有個韓雪,女兒家心細,多多少少讓大家心中有底。 尉遲恭走了就再也沒有回來,老梆子看著來了這麼多人,早就主動搬到別處,為他們空出地方。 明裡說他們兄弟情深,好好的聚聚,說穿了也是老梆子謹慎,見到貨物堆積如山,怕丟了一兩樣自己說不明白。 不過他太謹慎了一些,以這幾人的粗心大意,估計丟了一半才能發現貨物的缺失。 老梆子一走,幾兄弟更是肆無忌憚,把裡面的空間留給韓雪,然後就在琢磨如何發揮貨物的最大價值。 睜開了朦朧的睡眼,又看到一張臉幾乎貼在自己臉上,蕭布衣不用猜也知道,那是莫風,只有他才喜歡做這些古靈精怪的事情。 「什麼事?」蕭布衣一把推開了莫風,「你改行相面了?」 「不是。」莫風坐到對面的床上,「我只是在看你小子是否財神附體,不然怎麼會飛來橫財?」 「那你看出來了?」蕭布衣笑問坐了起來。 「沒有,我只看出你小子印堂發紅,命犯桃花。」莫風也笑了起來,「布衣,路克。」 他手一指,蕭布衣才發現幾個兄弟都圍成一團,正在盯著個箱子看。 路克也是少當家教的,山寨的人都覺得少當家說話比道上的行話還古怪,路克就是看的意思,他當然不知道少當家已經提前的把波斯那面的語種進化了一步。 蕭布衣認得那個箱子,那裡本來裝著幾百弔錢,那是汝南殷家,梅家和袁家三家合送來的心意。 「箱子有什麼好看的?」蕭布衣搖搖頭,覺得莫風大驚小怪,看到韓雪也盯著那個箱子發呆,這才覺得有點門道。 「箱子裡面本來有幾百弔錢。」莫風道。 「沒錯。」蕭布衣點頭道,突然一把抓住了莫風的脖子,「你小子不要告訴我錢不見了。」 「錢沒有都不見。」莫風喘不過氣來,「最近大伙辛苦,所以每個兄弟分了幾吊,還有二百多吊。」 見到蕭布衣鬆開自己的脖領,莫風才歎息一口氣道:「少當家,你實在過於緊張,現在我們的錢和這裡的牛糞一樣,有的是。」 眾兄弟都是眉開眼笑,一副見錢眼開的樣子,「布衣,不要緊張,不但錢在,還多出點東西。」 蕭布衣鬆開手來,「多出什麼?」 他問的時候,已經仔細的看了眼箱子,突然吸口氣道:「你們不要告訴我,這個箱子是銀子打造的?」 「你想的倒美。」莫風不屑道,伸手拿出個鎖頭,「我們才發現,這個鎖頭竟然是金鎖!」 蕭布衣拿到手上,先掂了下份量,這才注意到鎖頭上被劃了幾道,本來鎖頭黝黑一片,這下被劃了幾道,裡面露出金燦燦的劃痕,蕭布衣難以置信,「真是金子打造的鎖頭?」 他不但驚詫金子的價值,還感慨這個時代的手藝。 眾人都是點頭,周慕儒說,「這是箭頭的功勞。」 「怎麼歸功給他?」莫風不服氣道:「要不是我丟了鑰匙,箭頭想辦法開鎖,誰能想到鎖頭是金子造的?***,這麼大一塊金鎖頭,怎麼說也有十幾兩吧?都說汝南七家個個家資巨萬,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們出手竟然這麼大方闊綽。」 蕭布衣心中一動,還不等說什麼,箭頭已經拔出刀來,發瘋一樣在裝錢的箱子上劃了幾刀,眾人一愣,轉瞬沉寂一片。 因為眾人清楚的看到,箱子被箭頭劃去外邊的黑色,裡面露出銀白的光芒,箭頭手都有些發抖,又刮了兩下,露出更多的銀白,難以置信的低呼,「真的是銀子做的箱子?」 「我的親娘呀。」莫風忍不住激動,已經衝了過來,用力的捧起箱子,重重的親上一口,「我說怎麼這麼重!」 眾人歡呼一片,蕭布衣得到巨財,卻是心中驚凜,這些士族豪門的富有簡直是他們難以想像,莫風他們的興奮情有可原。因為送的貨物雖然貴重,畢竟還不過是貨物,抵不上真金白銀。 這次驀然見到如此巨款,怪不得他們瘋狂。 金子做的鎖頭,銀子做的箱子,表面不過是幾百吊的禮物,實際上卻是絕對厚重的禮物。 怪不得小六子提醒自己,汝南七家送的禮物絕對不輕,小六子比起他們而言,當然是見多識廣,知道更多的門道。 蕭布衣雖然賭出了四十兩金子,知道會有回報,可是做夢也沒有想到回報如此的豐厚,多了諾大一筆錢財,就算是蕭布衣都是有些憧憬。可更深的疑惑卻是,他不過是小小的副領隊,還是小六子口頭說一聲,三家和自己素不相識,怎麼會送如此貴重的禮物,難道僅僅是因為裴茗翠的一句話? 「整理一下,送回到山寨,這些可以作為山寨牧場的發展資金。」蕭布衣很快的做出決定。 「誰去送?」眾人都是撓頭,城裡比山寨好玩了太多,他們不想馬上回轉。 房門響了兩下,眾人不約而同的護在箱子前面。 箭頭去開門,見到是李志雄,撇撇嘴,「你來做什麼?」 箭頭沒有蕭布衣的沉穩,喜怒厭惡都表現在臉上。 李志雄點頭哈腰,「有兩位爺說找蕭爺,我就帶到了這裡。」 「是誰?」箭頭往他身後望了下,見到兩個絡腮鬍,戴著草帽,壓著半邊臉,覺得有些眼熟,楊得志卻是擠了過來,抑鬱的臉上竟然露出微笑,「李兄,多謝,這是我的親戚。」 李志雄有些受寵若驚,不過看到箭頭一張欠打的臉,目光只是往屋內看看,「那你們忙,我還有事。」 那兩個人走了進來,眾人還沒有認出是誰,蕭布衣已經目光一亮,「二當家,你怎麼來了?」 薛布仁摘了草帽,露出笑容,「寨主不放心你們,讓我來看看。」 另外一人也除去斗笠,一張紅臉,赫然是焦作。 二人都是經過簡易的化妝,箭頭冷眼一看,竟然沒有認出來。 「你們來的正好。」蕭布衣心道這兩位比曹操還積極,不說都到了,「這裡有些東西要你們帶回去。」 看到滿屋子的貨物,薛布仁饒是冷靜,也是吸口涼氣,「布衣,這是你買的?你哪裡來的錢?」 薛布仁為人沉穩小心,又善於管家,這些年維護近百口人的生計,卻能管理的井井有條。他這次拿出了多年的積蓄給了蕭布衣,那對蕭布衣絕對的信任。 以他的精明,只是對貨物過一眼就知道,這些貨物的價值比他給蕭布衣的錢貴重何止百倍! 五十六節 偏門生意 莫風快嘴的把所有的一切說了遍,薛布仁聽了也是嘖嘖稱奇,對那個裴家小姐滿是好奇。蕭布衣忍不住問道:「二當家,你見多識廣,可知道裴茗翠的來歷?」 薛布仁苦笑搖頭,「不清楚,不過裴閥最近幾年深得聖上寵愛我倒知道。」 蕭布衣點頭表示理解,心道這個時代通訊程度落後,沒什麼人肉搜索,天下聞名的人畢竟太少。 等到薛布仁看到銀箱金鎖銅錢的時候,饒是他持重老成,也是呆立了片刻,這才說了一句,「汝南七家,名不虛傳,這個多半是梅家送的。」 眾人都是奇怪,問薛布仁如何知道,薛布仁神色有些不自然,「汝南七家,梅家最富,有這大手筆也不稀奇。」 蕭布衣心中有些奇怪,暗道這種觀點未免武斷,見到薛布仁已經開始清點貨物,也沒有多想。 他們是有錢有貨不會花,薛布仁則是完全不同。 他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已經把所有的貨物清點清楚,哪些可以拿去出塞,哪些直接就可以在本地買賣,換成真金白銀。 可就是這樣,出塞的貨物還是不少,薛布仁皺著眉頭,「布衣,你有什麼打算,這裡有瓷器,綾羅綢緞,茶葉,字畫,哦,竟然還有不少土特產,還有幾罈子女兒紅。」 「這個女兒紅不是他們送的,是我們買給自己喝的。」周慕儒倒是實在,「少當家說是名酒,想要品嚐下,我去買的。」 薛布仁啞然失笑,不知道蕭布衣不是品嚐酒,而是測試自己對酒精的反應,也沒有多說,「其實要出塞都可以。不過此行畢竟有些風險,這些東西笨重易碎,我不建議你們帶去。」 「我其實有個輕巧的想法,」蕭布衣含笑道:「我們可以販賣胭脂水粉到突厥,那東西簡便輕巧,不虞閃失。」 眾人一怔,轉瞬爆笑,薛布仁也是想笑,想了半天,認真道:「布衣,你不是說笑?」 蕭布衣望了一眼韓雪道:「愛美是女人的天性,雖然說江南的胭脂水粉塞外少見,但正因為少見,所以這本身就是一個很大的市場。」 眾人都知道他市場的概念,覺得有理,連連點頭。 「我問過韓雪,她說可以從中幫忙。」蕭布衣笑道:「其實只要族內幾人使用,而且頗有效果,我想跟風大有人在,值得嘗試。」 韓雪微微點頭,「少當家說的很對,二當家,我在族內有些薄名,希望能為山寨盡分力。」 薛布仁望了一眼眾人,「你們意下如何?」 楊得志當先表態,「布衣總是想別人不能想,這幾個月的點子無數,都很成功,我覺得這個可以認真的考慮。」 「其實我們本來不是做生意的料子,」莫風跟道:「既然如此,別出機杼說不定會有意料不到的收穫!」 「莫風說的對,」箭頭跟了一句,「我們不必走別人的老路,少當家說過,有信心不一定會贏,但是沒有信心一定會輸。大伙是兄弟,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來,有福一塊享,有禍一起抗。」 「我相信少當家。」周慕儒看到薛布仁望向自己,只說了一句話。 薛布仁露出欣慰的表情,他覺得蕭布衣做的很好。他其實一直都很支持蕭布衣,希望他按照自己的思路走下去,可是眾人合心至關重要,他沒有想到所有人都是無條件的支持蕭布衣! 「既然如此,我這個二當家主要是處理些雜事。可是布衣,聽說胭脂水粉江南才有,我怕你們來回採購,耽誤時間。」薛布仁說出心中的疑惑。 蕭布衣卻早是胸有成竹,「這倒不用擔心,我有個朋友正好手頭有貨,我們可以以貨易貨。」 「你的朋友在哪裡?」薛布仁問。 「天香坊。」蕭布衣答道。 「啊?!」眾人都是有些目瞪口呆的望著蕭布衣。 薛布仁卻是拍了下蕭布衣的肩頭,「布衣果然是後生可畏,年輕有為,這些貨物處理的事情,交給我來處理。不過聯繫貨源的事情,你們年輕人出馬就行。」 是男人的當然都知道天香坊,薛布仁為人老成持重,不反對年輕人的行事,卻也不想摻合進去。 莫風他們卻沒有想到自己也有能進天香坊的那一天。那裡是男人的銷魂處,當然也是男人的銷金窟。他們平日就算辛苦一年,恐怕都不能在那裡樂上一晚。 踏入天香坊的第一步,他們還是戰戰兢兢,做好了逃跑的準備。 莫風雖然說起來頭頭是道,這種場所卻是第一回來到,他都如此,其餘的幾個人更是尷尬。 古語有云,單嫖雙賭,意思就是如果是賭,當然兄弟可以結伴,如果是嫖,想當然還是一人行事方便些。這次公然結伴來到樂坊,估計也是山寨開天闢地的頭一回。 楊得志等人已經準備好被轟走的打算,因為嫖客們眼中滿是鄙夷,這讓幾個兄弟有些後悔,只顧得想著把王家名緞換錢,卻沒有想到給自己做一身好衣服。 相對這裡的翩翩文人,華貴商人,名士高門,他們的確土氣了太多。 一個臉上粉底有如鞋底的婦人走了上來,莫風低聲對周慕儒說道:「這肯定是管教金釵的領隊。」 「何以見得?」周慕儒皺了下眉頭。 「你什麼智商,這樣的女人做歌妓陪客,給你你要呀?」莫風想當然的說道。 「我看到她,就想起了我媽,很溫馨。」周慕儒老老實實道。 莫風噴飯。 本來以為婦人第一句話就是,乞丐禁止入內,沒有想到婦人目光望上蕭布衣,笑容春天般的燦爛,「蕭公子,快請進,這些,都是你的朋友?」 蕭布衣記得這個孔媽媽,上次見過面,見到她的疑惑,解釋道:「不錯,我們來這裡有些事情,夢蝶姑娘在嗎?」 「在,當然在。」孔媽媽目光一轉,已經抓過一個丫環,「帶蕭公子去見夢蝶姑娘,至於這些蕭公子的貴客……」孔媽媽有些猶豫,她也就是看在蕭布衣的面子才給楊得志等人笑臉,倒不知道他們帶這麼多人來,是否準備霸王嫖,倒有些猶豫。 「這些人也想見夢蝶姑娘。」蕭布衣笑道。 「哦,啊,是這樣。」孔媽媽見多識廣,也搞不懂蕭布衣的用意,只好一揮手,「帶蕭公子他們去見夢蝶姑娘。」 夢蝶見到蕭布衣到來,滿是歡欣,可看到蕭布衣還帶著五個兄弟過來,多少有些錯愕。 她雖然錯愕,還是不失禮數,讓小紅準備香茗糕點。可是幾個兄弟見到夢蝶的時候,都是驚艷的忘記身在何處。 就算楊得志素來沉穩,就算周慕儒一向老實,就算韓雪是個女人,見到夢蝶的高雅,都是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莫風更是心中歎息,這種女人看起來大家閨秀一樣,在這裡討生活,實在糟蹋。 夢蝶的清雅,加上小樓聽風,修竹鳴翠,處處顯得一塵不染,眾人舉止失措,只覺得就算落足在地都有種感覺,那就是少當家常說的,賣糕的,罪過罪過。 五十七節 胭脂水粉 蕭布衣見到兄弟們的侷促,倒是見怪不怪,開門見山道:「夢蝶姑娘,今天我帶兄弟來,其實是想和你做個生意。」 「什麼生意?」夢蝶心中一顫,笑容不減。 「這些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大伙都要出塞,最終還是決定做胭脂水粉的生意。可我們都是男人,對這個一竅不通,所以還想請你指點。」蕭布衣示意幾位兄弟坐下來,不要成為小樓的擺設。 夢蝶有些愕然,見到蕭布衣如此執著,倒不好再打消他的熱情,只是從內心來講,還是不看好這個生意。 「蕭公子太客氣了,夢蝶定當知無不言。」夢蝶找過小紅,低聲耳語了幾句。 「我其實還想請夢蝶姑娘找幾個要好的姐妹,大家集思廣益多半更好。」蕭布衣又道。 他要請別的歌妓來,夢蝶並不介意,微微一笑,「蕭公子倒是天生做生意的人。」 小紅蝴蝶般飛舞個不停,一會兒的功夫,不但帶來了胭脂水粉,又帶來了幾個女人,夢囈也是赫然在內。 蕭布衣看到夢囈的尷尬,心中感慨,以夢蝶的玲瓏心思,沒有道理不知道夢囈的手段。由此可見,夢蝶是曲高和寡,在這裡並沒有什麼真正的朋友。 夢囈其實長的不差,可是美向來都是要對比來看,丑也一樣,所以在夢蝶的身邊,夢囈只能說是長的一般。 其餘兩個女子倒也眼熟,一個叫做秋痕,一個叫做月娥。蕭布衣想了下,發現她們也是圍住自己的女子,看到夢蝶多少有些不自然,蕭布衣明白過來,原來這些人過來不是看夢蝶的面子,而多半是知道他蕭布衣在此。 聽到蕭布衣說明來意,三女都是有些詫異,看到幾個大老爺們和貨郎一樣,心中有些鄙夷,口上卻是讚賞蕭布衣有魄力,有眼光,歌妓當然知道要順著大爺的心意。 三個女人一台戲,五個女人在一起,倒足足可以演兩台戲。三個女人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都想要引起蕭布衣的注意。 只因為夢蝶在這裡,三人倒還收斂些,讓蕭布衣放下心事。 夢蝶早把自己使用的胭脂水粉讓小紅帶來,妝粉是用精緻的盒子裝點,蕭布衣看了就是點頭,心中道,什麼買櫝還珠,現代不都是買個包裝,這麼說來,古人就很明白包裝的重要性。 夢蝶還沒有打開妝粉盒子,已經當先介紹道:「蕭公子,我不清楚你知道多少,不過我倒可以把自己所知道的說一些。其實妝粉有很多種,在民間,最普通的妝粉就是把米研碎,然後把米汁沉澱,最後會沉積出來一種潔白粉膩的粉英,然後陽光下暴曬,曬乾後的粉末可以直接用來妝面。」 「就這麼簡單?」蕭布衣有些詫異,看著夢蝶和夢囈幾張臉,光潤潔白,倒有點不敢相信是用米粉覆蓋在臉上。 「當然不止這麼簡單。」夢囈有些不屑,順便輕視下夢蝶的介紹,轉瞬又自悔失言一樣,「姐姐,我不是說你呀,蕭公子,你一個男人家,不明白這些也算正常,我們化妝可沒有這麼簡單。」 這時一個丫環上前送來個盒子,夢囈拿起打開後,有些炫耀的說道:「夢蝶姐姐只說了民用的妝粉,其實我們用的截然不同。」 夢蝶笑笑,沒有打開手中的盒子,任由夢囈介紹。 夢囈手中的盒子分成一個個小格,裡面的妝粉都是成塊,有方形,圓形,還有菱形,印著花紋,竟然不讓蕭布衣看到過的當代的化妝品。 「這種妝粉可是京城官用。」夢囈多少有些炫耀的性質,「我聽說裡面是將罕見的白鉛化成糊狀,然後吸乾水分,壓製成塊。這種鉛粉質地細膩,色澤潤白,聽說放幾年都不會壞,哪裡像民間用的米粉,放一段時間就會受潮固結成塊,塗在臉上掉渣那還了得。」 蕭布衣又明白了幾件事情,原來古人說什麼洗盡鉛華是指洗掉臉上的鉛粉,而古人的化妝品竟然以鉛為主料。 「我聽說,鉛對身體損傷很大。」蕭布衣沒有說致癌,只是善意的提醒。 夢囈有些不屑,「蕭公子你說的完全不對了,這可是京城御用的官粉,只能對人有好處,怎麼會有壞處?再說很多術士都是吞服這種東西,我聽說還有羽化成仙的作用呢。」 蕭布衣心道,死了也就成仙了,知道夢囈長的不錯,頭腦卻不靈光,不再多說。 不過這也不能怪她,迷信權威是人的通病,女人更是有這種通病,自己那個時代也是如此,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的美容事故發生。 「其實我們這都算不上什麼,人家聖上身邊的娘娘聽說都使用珍珠磨粉,海底香泥為調料呢。」夢囈又炫耀著自己的見多識廣。 蕭布衣表示感謝和驚歎後,望向了夢蝶。 夢蝶打開盒子,一股清香已經撲鼻而來。夢囈看了一眼,已經自動收聲。 「這是鳳春老字號的紫粉,具體怎麼做出來我倒不清楚,」夢蝶苦笑道:「但是我使用後效果還不錯。」 盒子裡面也是塊狀妝粉,夢蝶用碧玉髮簪挑一點出來,用一滴清水化開,用手輕輕一揉,輕拍到臉上。 室內轉瞬清香一片,讓人神氣清爽,眾兄弟哪裡見過這種裝扮,只看到夢蝶臉上好像變了些什麼,卻又琢磨不透,只是臉上晶瑩玉潤,青純無限,不由讚歎。 「姐姐真的好福氣,鳳春老字號的紫粉,只怕要一兩銀子才能買到一兩,這種奢侈的妝粉,也就是姐姐才能買到。」夢囈有些嫉妒道。 「妹妹如果喜歡,那送給你了。」夢蝶隨手把盒子交給了夢囈,滿不在乎,「其實我只嚮往素面朝天的日子。」 夢囈一驚,難以置信,「姐姐真的要把這盒紫粉送給我?」 其餘的兩位姐妹也是驚詫不已,如今銀價高昂,一兩紫粉就要一兩銀子,可見紫粉的珍貴。這種奢侈之物向來只有豪門士族,或者夢蝶這樣的名妓才能用到,夢蝶隨隨便便的出手送人,雖然說她有身價,但是怎麼突然變的如此大方? 蕭布衣心中一動,已經猜到夢蝶的用意,她這樣表態,實際上就是想向他蕭布衣證明離開樂坊的決心。看到她也向自己望來,眼中隱有期待,還以一笑。 夢蝶見到蕭布衣明白自己的心意,不由芳心竊喜,剎那間神采飛揚。 接下來的時間,秋痕,月娥也展示下自己用的妝粉。 蕭布衣這才知道老祖宗的智慧無窮,除了米粉,妝粉的材料真的是千奇百樣,從最廉價的米粉,到很高昂的珍珠粉,從西北的白鉛粉再到東海的淤泥粉。 至於什麼粟米,蚌殼,蠟脂研磨的粉末,用來擦臉更是數不勝數。 三女為了在蕭布衣面前賣弄,倒是使盡了手段,莫風幾人都是歎服,心道什麼事情怎麼讓少當家處理,那就是不是問題。若不是少當家,他們這一輩子也看不到這些名堂。 夢蝶並不賣弄,而是細心的給蕭布衣講解各種常識,化妝的技巧,蕭布衣聽的頭痛,把韓雪拉到身邊學習,瞪著幾個兄弟,命令他們牢記。 莫風愁眉苦臉的記憶,趁蕭布衣不注意,低聲對箭頭說,「箭頭,我不知道我們是否也要開樂坊,不然怎麼會學習這些東西。」 「分錢的時候就沒有看你愁眉苦臉?」箭頭倒是學的專心。 這方面的學習女人有天分,男人就差了很多,夢蝶見到韓雪嘴邊兩撇鬍子,一雙眸子倒是黑漆般閃亮,突然抿嘴一笑,壓低聲音道:「蕭公子,這是你夫人嗎?」 韓雪聽了有些尷尬,又有些喜意,不好承認,卻也不想否認。 蕭布衣倒是一怔,才發現夢蝶精明如斯,苦笑道:「這你也看的出來?」 「這有什麼?」夢蝶幾乎湊到蕭布衣的耳邊,「你身邊的也是大行家,抹的玉簪花粉,西京出產的名貨。我說你們來的時候,怎麼還有股花味,你夫人別的地方化妝不錯,就是忘記了化妝手掌。」 夢蝶吐氣如蘭,幾乎貼在蕭布衣身上,雖然說韓雪是蕭布衣的夫人,卻對蕭布衣毫不避嫌,舉止隱有試探的味道。 蕭布衣沒有察覺女人的玲瓏心思,忍不住向韓雪的一雙手望過去,疑惑道:「她手怎麼了?」 「她的手倒是有點髒,但是手腕實在太乾淨,而且肌膚滑嫩如牛奶一樣,就算夢蝶都是羨慕。」夢蝶抿嘴笑道:「她若是男人,那夢蝶只能撞牆死了算了。」 五十八節 前途未卜 夢蝶聲音雖低,韓雪卻聽的清清楚楚。 女人喜歡為難女人,女人當然也最懂女人,見到夢蝶的一舉一動,韓雪已經明白了什麼,望了蕭布衣一眼,突然道:「姐姐仙女一樣,才配得起布衣,我遲早要走的。」 夢蝶一愣,韓雪卻已經岔開了話題,「姐姐,這個用來做什麼的,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 她手中拿的一個類似海螺形狀般青色的東西,夢蝶笑了起來,「這叫做螺子黛,出產於海外波斯國,怪不得你沒有見過,其實就算江南的人家看到的也少。」 「螺子黛?」蕭布衣覺得這名字很有些奇怪。 「是呀,」夢蝶點頭笑道:「是海螺的螺,因為它的形狀很像海螺,使用的時候只要沾水就可以使用,方便簡單,卻很受我們喜歡,它主要是是來畫眉。妹妹的眉毛很久沒有修整,我來幫你畫畫。」 蕭布衣總算又搞明白幾點,原來鉛華和眉黛用語都是古代的產物,以前總覺得用詞優美,原來不過是老祖宗的一些發明的稱呼。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女人更是天性。韓雪見到新鮮的海外化妝品,難免好奇,點頭感謝,倒和夢蝶拉近了關係。楊得志,莫風等人知道韓雪本來就是女人,倒不奇怪,夢囈幾人卻是吃驚的下巴砸到了腳面,看到一個小鬍子來畫眉,暗道這些人可夠敬業,夢蝶怎麼也不怕蕭布衣嫉妒。 轉念一想,夢蝶捨珠玉取瓦礫,和別的男人親熱,說不定蕭布衣會對自己有興趣,不由若有期待。 只是看到三個人嘻嘻哈哈,一團和氣,夢囈幾人都是疑惑不解,搞不明白是何道理。 半天的功夫,眾人雖然沒有研究完所有妝粉的材料製造,卻對這些東西的來源使用一清二楚,暗想以後就算不販馬,回家給老婆畫眉也不錯。 忖度的時候,眾人又覺得蕭布衣做事出乎意料,偏偏又在情理之中。 試問天底下有哪個地方比樂坊更熟悉胭脂水粉,蕭布衣直接找到行家熟悉行情實在是再英明不過的舉動。 韓雪學習的津津有味,卻總有結束的時候,蕭布衣已經宣佈了自己的打算,直接在天香坊採購一批胭脂水粉,從她們購買的價格上加價一成。 夢囈,秋痕和月娥都是吃了一驚,轉瞬有了喜意。 她們在這裡半晌,說穿了還是為了巴結蕭布衣,進而有些好處。 眼看夢蝶在蕭布衣身邊,風雨不透,她們不由都有些失落,聽到有錢賺的消息,當然喜出望外,慌忙不迭的出去自己張羅,只怕被別人知道這個消息。 等到三人都出去的時候,夢蝶低聲道:「蕭公子,其實夢蝶知道,馬邑城就有妝粉店,雖然沒有江南的氣魄和質量,但是也有貨源,她們進貨已經是高了一成,你再加價一成,豈非賠本?」 蕭布衣笑了起來,「她們怎麼說也是辛苦一場,沒什麼酬勞,難免會有怨言,給多了賞錢我肉痛,給少了她們還不滿,既然如此,何不像現在一樣開開心心,再說人活一世,吃虧佔便宜何苦分的那麼清楚。」 他說的平平淡淡,夢蝶望了他半晌,終於說道:「蕭公子氣量少有能及,定能成番大事。」 夢蝶說這話倒並非奉承,試問有哪個隨隨便便丟出四十兩金子為歌妓贖身,卻又一無所取!當然她並不明白蕭布衣只是懂得取捨進退,四十兩除了贖身,還有深意。 等到蕭布衣讓莫風取出銀子買下胭脂水粉的時候,眾人皆大歡喜,各取所需。 夢囈等人不太費力的掙了錢,莫風等人也終於裝了一回大爺。 看到他們興高采烈的表情,夢蝶若有所悟,「蕭公子,他們很開心。」 「的確,」蕭布衣也在笑,「我說過,花錢當然是買開心,這比什麼都重要。」 等到送走了夢囈三人,蕭布衣詢問了下妝粉店的位置,辭別夢蝶,幾個兄弟雄赳赳,氣昂昂的抬著胭脂水粉出來,見到眾嫖客鄙夷的目光,恨不得鑽到地下。 蕭布衣吩咐莫風,周慕儒,箭頭三人帶著韓雪和胭脂水粉回轉裴家商隊大宅,自己卻和楊得志直奔妝粉店,想要趁熱打鐵。 天香坊顯然是大主顧,所以妝粉店離這裡不算太遠,這屬於是配套措施,就像飯館總和茅房要毗鄰一個道理。 不過天香坊晚上只有生意興隆,妝粉店到了夜晚,卻並不營業。 幾人在天香坊出來的時候,已經夜意闌珊,趕到妝粉店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門板迎客。 蕭布衣和楊得志互望一眼,都是搖頭,只好明天再做打算。 二人並肩走在馬邑城中,感受著夜風襲襲。 這裡沒有吵雜的汽車,沒有大氣的污染,沒有當代太多太多的東西,可是蕭布衣感覺也不錯。 墨藍的夜空,點點繁星,微風吹拂,夾雜著草原送來的氣息,這裡雖然是邊防重鎮,卻還感覺不到紛爭的氣息。城中百姓多數都是早早的關門閉戶歇息,只有酒肆住店還掛著素紗燈籠,等待客人的來臨。 偶爾見到巡城的官兵,卻只是看了二人一眼,懶洋洋的走開。 蕭布衣此刻多少有些興奮充溢胸中,再過幾天就要出塞,雖然前途未卜! 「再過幾天就要出塞了。」楊得志輕聲道:「布衣,你覺得怎樣?」 「什麼怎麼樣?」蕭布衣扭頭望向楊得志。 「我總覺得心裡沒底。」楊得志聳聳肩頭,「我沒有做過生意,可是看你好像很熟練的樣子,布衣,你怎麼就知道那麼多的事情?」 「想當然耳。」蕭布衣含糊其辭。 「老寨主和二當家都私下說,是蕭家祖上顯靈,才讓少當家突然換了個人一樣。」楊得志抑鬱的表情有了絲笑意,「布衣,說句實話,我覺得你現在比起從前真的聰明很多,我也覺得寨主求神有了作用。」 蕭布衣知道這個時代不能解釋的現象很多,所以信奉神靈也是稀鬆平常。不過就算他那個時代,科學也解釋不了太多的現象,不然也不會讓人心中存疑,他這種現象如果讓科學解釋,那就是迷信,可真實的發生在他身上。 生命的起源,去向一直都是人類不解的難題,蕭布衣想的頭痛,也不想再想。 蕭布衣笑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反正我大病一場後,很多事情不記得,又像是開竅,莫名其妙的有了很多新想法。」 「哦。」楊得志應了一聲,扭頭望向遠方,那裡有些***,「布衣,還沒有吃飯,那好像有吃的,不如去那裡吃點再回去。」 「好。」蕭布衣點頭,斜睨了楊得志一眼,終於發現不止他蕭布衣有心事,楊得志肯定也有。 山寨的年輕人中,莫風,胖槐,周慕儒,阿銹,箭頭和楊得志六人都算是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一直也都服他。 莫風青澀不羈,胖槐不算聰明,對人實在,周慕儒敦厚,阿銹手狠重義,箭頭心靈手巧,但是易於衝動,唯有這個楊得志卻是少年老成,和蕭布衣話雖不多,卻是極為默契。 他們現在看起來都是弱冠不到,可他在千年之後畢竟也是早過弱冠,加上一千多年的歷史積累和見識,看起來老成倒也應該,可是這個楊得志比他實際年齡小了很多,卻是沉穩幹練,就算是他都有些佩服。 楊得志總是很抑鬱的樣子,蕭布衣認為他有心事,可是他既然不說,蕭布衣並不追問,兄弟情誼間,疏遠不好,太過親密也會有問題。 二人到了前面有燈光的地方,才發現不過是個麵攤。一個木桿上挑著一塊略微髒舊的布,算是地攤的幌子,布上只寫了一個面字,倒是簡單明瞭。 有些昏暗的燈光下,有些昏暗的燈光下,一個老人躬著身子,精神倒好,做面送面,跑來跑去。 一個大鍋裡面滾滾沸沸,老人切的手指寬的面下去,不一刻撈上來,熱氣騰騰,加一勺子熬了很久的大骨湯,一點青菜,然後端上來,只要兩文錢一碗。 如果想要解饞,只要再加上幾文錢,就可以再要一碟葷菜或者老人自己調製的涼菜。 夜色已晚,老人的麵攤竟然還坐了五六個人,埋頭吃麵,津津有味。 「面的味道好不好,看看有沒有吃的就知道。」蕭布衣嚥了下口水,肚子嘰裡咕嚕。 「那倒說不定。」楊得志也望著吃麵的人,「說不定他們和我們一樣,沒人做飯,只能囫圇湊乎一頓。」 「可是看他們的表情我就知道,這面一定好吃。」蕭布衣飢腸轆轆,「就這裡了。」 「你倒是飢不擇食。」楊得志並不反對,找了張桌子坐下來,依照別人的食譜點了兩碗麵,一碟鹵豬手,一碟鹽羊肉。 桌子上滿是油膩,二人都不介意,只吃了幾口就是忍不住的稱讚,「這面味道很好。」 二人不約而同,相視一笑。 老人笑面顏開,這是他的手藝,忙碌一晚,還有什麼比聽到客人誇獎手藝更高興的事情? 二人邊吃邊聊,老人竟然又送上一盤小菜,說了一句,送給客官,再去忙碌。蕭布衣說道:「他的日子也是有滋有味,我要是老了,不知道能不能這麼愜意。」 楊得志才要答話,突然目光一凜,胳膊肘輕碰蕭布衣一下,壓低了聲音,「小心。」 蕭布衣一怔,霍然抬頭,發現四個黑衣人不知何時已經撕開夜幕,蒙面殺來,每人手中竟然都是霍霍閃光的長刀! 五十九節 不明襲擊 楊得志耳力奇佳,伏地一聽,幾里外的兔子山雞跑跳的聲音都逃不過他的耳朵。 再加上他可以說的打鬥經驗豐富,雖然吃麵,可是耳朵並沒有閒著。聽到腳步聲音不對,已經第一時間抬頭察看,這才能及時提醒蕭布衣。 四個黑衣人見到蕭布衣抬頭,知道行蹤已經洩露,不再遮掩,直接拔刀衝過來,揮刀就砍。 蕭布衣相信楊得志的判斷也和相信自己馬術一樣,第一時間站起,雙手用力掀翻桌子,剎那的功夫,碗筷齊飛,向四個蒙面人當頭打到,楊得志卻還能搶在他前面抓起自己的那碗麵,用勁擲去,毫不猶豫。 幾個黑衣人沒有想到二人如此快捷的反應,兩人長刀劈在桌上,木屑紛飛。另外一人閃身躲過楊得志的那碗麵,另外一人卻是身子一轉,竟然繞過木桌,來到二人面前,悶喝一聲,一刀劈向蕭布衣。 蕭布衣二人心中驚凜,這四個人配合老道,顯然就是來取他們性命,看他們的身手敏捷,又有兵器在手,二人形勢實在不妙。 桌椅翻飛中,聚精會神吃飯的幾個食客沒有想到禍從天降,都作鳥獸散。 老人連連跺腳,急的眼睛都有些發紅,卻是不敢上前,反倒縮到一角。如今世道不好,生意更是難做,他心痛打爛的桌椅,可這些都是亡命之徒,勸不得,賠了性命沒有地方去說理。 蕭布衣掀飛桌子的時候,已經操了長凳在手,架住了那人的一刀。楊得志和他配合無間,也是拿起了一條凳子,厲喝一聲,重重的掄在那人的腦袋上。 知道這些人是要命,楊得志也不留情,下手已經用盡全力。 他這一下子出手時機極為正確,蒙面黑衣人一刀砍在蕭布衣的長凳上,竟然嵌在裡面,拔不出來。 如此一來,殺手的雙手無形被束縛,聽到腦後生風,竟然來不及躲閃。 「砰」的一聲大響,長凳竟然四分五裂,那人晃了兩下,被蕭布衣一腳踢倒,順手拔下凳子上的長刀。 楊得志顧不得考慮是腦袋硬還是凳子硬的問題,手中只拿著兩條凳腿,卻已經架住砍來的三刀。 蕭布衣拔刀在手,見到楊得志形勢岌岌可危,怒喝一聲,衝上前去,雙手扣刀就砍,連砍幾刀,竟然分襲三人。 三個蒙面殺手都是心中一凜,見到漫天的寒光閃閃,放棄楊得志,揮刀自保。 『叮叮噹噹』的響聲不停,蕭布衣一口氣砍了十數刀出去,卻只把三人逼退了一步。他長刀霍霍,竟然被對方全部架住,隱隱的反擊之力讓他手臂唯有酸麻,看到楊得志拎著長凳就要上前,做了一個決定,低喝道:「跑!」 他話一落地,楊得志虛晃一招,已經向麵攤外跑去,蕭布衣架住對方反擊的一刀,長刀差點出手,心中不由一寒。 他以為自己臂力不差,刀法快捷精妙,無師自通,沒有想到碰到這幾人,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 才跑了兩步,楊得志已經大喊一聲,「低頭!」 蕭布衣心中一動,合身撲倒,就地滾了過去。楊得志卻是抓住了湯鍋,用力的扔了過來。 二人配合的天衣無縫,蕭布衣掩住湯鍋,後面追殺的三人見到蕭布衣突然不見,微微一怔,轉瞬看到一個黑大的東西兜面砸了過來。 邊上的兩人閃身躲避,中間那人卻是大喝一聲,一刀劈了過去。 他自恃人高馬大,臂力強勁,刀法精準,一刀也結結實實的劈在湯鍋上,只是劈上那一刻才覺得不妙。 『當』的一聲響,湯鍋倒是止住來勢,卻是霍然倒轉,整整的一鍋開水嘩然而出,倒有一半澆在那人的身上。 熱水沸騰,面下去片刻就會熟透,澆到人身上那還了得。那人燙的一聲慘叫,倒在地上,滾個不停。 蕭布衣卻已和楊得志匯合,拔腿就跑。沒想到二人只是跑了兩步,楊得志就是用力一推蕭布衣,二人霍然分開。 一把長刀從二人中間一劈而過,只差毫釐。 楊得志耳力奇佳,在這間不容髮的一刻聽出來人追到身後,奮力將蕭布衣推開。 這幾個人才是真正的高手,而且會輕功?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心中一凜,看也不看的回刀劈去。 他轉身的功夫,已經發現兩個黑衣人已經追到身後,一人去砍楊得志,另外一人正一刀向自己劈來。 蕭布衣躲閃不及,怒目圓睜,刀勢不變,已經是兩敗俱傷的打法。雖然不知道誰要砍死自己,可是就算是死,他也要拉住一個墊背! 那人卻是不肯拚命,長刀一轉,竟然收了回來,搶在蕭布衣刀劈之前架住長刀。 「噹」的一聲響,火花四濺。 蕭布衣一愣,才要抽刀再砍,那人卻是冷笑一聲,手腕一翻,長刀圈起,竟然壓住了蕭布衣的長刀,順勢一撩,刀尖倒劃向蕭布衣的胸口! 這一招十分巧妙,遠非蕭布衣硬砍硬殺可比。 楊得志大驚失色,想要過來救命,卻被對面那人幾刀逼的倒退,心浮氣躁之下,手臂已經挨了一刀,雖然不重,卻已經急紅了眼睛。 蕭布衣從來不知道刀法還有如此巧妙的招數,此中變化也非他能揣摩,性命攸關的時候,鬆手棄刀,人已退了一步。 「噹啷」聲響,蕭布衣長刀落在地上。 那人長刀一撩,只劃破了蕭布衣的衣襟,腳步不停,邁上一步,手腕急翻,刀光再閃,已經削向蕭布衣的脖頸。 蕭布衣退了一步,微微下蹲,一隻手去摸褲腿。這時去勢已盡,避無可避,牙關一咬,左臂一擋,右拳打了出去。 他胳膊擋不住一刀那是肯定,可是死之前,總要賺點本回來。 那人眼中現出一絲殘忍和譏誚,這次再不躲閃,手上用勁,挨蕭布衣一拳無所謂,可是這一刀下去,蕭布衣連胳膊帶腦袋,統統都要被他一刀砍下。 楊得志怒吼一聲,一拳打了出去,竟然擊在身邊那人長刀的側面,他手背轉瞬鮮血淋淋,卻博得空擋,已經向蕭布衣竄過去。 但是他鞭長莫及,顯然搶救不及,更何況他上去也是送死,只是楊得志已經管不了許多。 陡然間楊得志止住了腳步,眼中滿是驚詫。 那人一刀堪堪劈中蕭布衣的手臂的時候,突然『叮』的一聲響,蕩了開去。他一刀沒有劈中蕭布衣,卻被蕭布衣一拳結結實實的打在胸口。 蕭布衣拳頭雖硬,當然不能一拳斃敵。 不過那人受了一拳,一手舉著長刀,眼中突然現出古怪的神色,蕭布衣並不猶豫,一腳踢了出去。 那人不躲不閃,被蕭布衣一腳踢翻,在地上滾了幾滾,然後動也不動,竟然好像死了! 六十節 隔山打牛 蕭布衣見到那人死去,眼中閃過一絲古怪,卻已經俯身拾起刀來,回身凝視著最後一名殺手,不急不慌。殺手本待衝過來,霍然止住,眼中露出驚懼,蕭布衣臉色凝重,寒聲道:「哪個派你來的?」 殺手望著蕭布衣森冷的目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剛才出手的時候,他本來看不起蕭布衣的刀法,以他的眼光來看,蕭布衣刀法實在有如醉漢耍拳,沒有章法。換句話來說,就是根本不入流。 可是就是這個使出不入流刀法的人,居然一拳打死了自己的同夥?這小子難道是深藏不露?目光向四周望了眼,發現三個同夥一個暈倒在地,一個被燙的哇哇大叫,另外一個被這小子一拳打翻,沒有了聲息,生死不明,殺手實在有點冷。 「布衣,你的隔山打牛神功終於練成了?」楊得志緩步走了過來,沉聲問道。 「不知道,估計還要再試下才能知道。」蕭布衣突然扔刀,上前了一步,揉了下拳頭。 那人見狀,扭頭就跑,轉瞬不見了蹤影。 蕭布衣刀法雖然不行,可是有刀在手,畢竟不同,他如今棄刀用拳,不問可知,這小子的拳頭比刀還要管用。 見到那人遠去的背影,蕭布衣並沒有追趕,見到遠處有了喧囂,好像有城兵已經向這面湧過來,拉了下楊得志的衣袖,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路過老人麵攤的時候,見到他哆嗦的望著二人,心中不忍,從懷中掏出兩串錢丟到地面上,補償點老人的損失,也是略勝於無。 蕭布衣倒是不敢給多,生怕到時候來了官差一問,當作賊贓收繳上去。 老人見到面前的兩串錢,哆嗦拿起,收到懷中,望著蕭布衣遠去的背影,嘴唇喏喏動了兩下。 沒多久的功夫,官差還沒有趕到,黑暗中竟然衝出幾個人,扶走了倒地的殺手。老人哪裡敢阻攔,只是蹲在角落,不敢出聲。 殺手幾人消失沒有多久,巡城的兵士終於趕了過來,老人哆哆嗦嗦說了一遍發生的事情,等到問到人去了哪裡,老人伸手一指殺手退的方向,「他們,他們都向那個方向逃了。」 蕭布衣不知道自己兩串錢在老人心目中份量極重,更不知道無形中為自己減少了一些麻煩,只是顧得和楊得志亡命狂奔。 估計奔走出殺手的視野,二人這才放緩了腳步,調整呼吸,生怕被巡城兵士發現異樣添加麻煩。 「你的傷重不重?」蕭布衣謹慎的望著四周,只是想著殺手誰派過來的。 「沒事,一些皮外傷。」楊得志撕下塊布衣,在手上胳膊上纏了幾道,卻是不解問道:「布衣,剛才怎麼回事,你小子的拳頭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厲害?」 他說什麼隔山打牛顯然是滿口胡柴,蕭布衣要是有那個本事,還逃命幹什麼。 不過二人都是精明,一唱一和把殺手嚇退再說,真的要逼那人狗急跳牆,二人不見得會輸,但是引來城兵麻煩就大了很多。 他們連傷三人,只要被官府抓到,無論什麼原因,想要出塞門都沒有。再加上那些人多少有些輕敵,而他們善於利用地利,若真的動手,那人武功不差,二人不見得能討好。 「我拳頭不厲害,不過手上藏了把匕首。」蕭布衣想起剛才的打鬥,只是片刻,卻是生死一發,不由後怕。 看到蕭布衣手腕一翻,手中亮出一把帶血的匕首,楊得志啞然失笑,這才明白剛才蕭布衣一退再蹲,已經借勢把褲腿的匕首拔了出來,看似一拳,卻是結結實實的紮了殺手一刀,那人如何不死? 「你倒聰明。」楊得志歎息一聲,轉瞬又想到什麼,「可你剛才是兩敗俱傷的打法,如果不是殺手的刀莫名盪開,我已經不能和你在這裡說話,那又是怎麼回事?」 蕭布衣心中一動,卻只是搖頭,「我也不明白怎麼回事?」 楊得志眉頭緊縮,不再追問原因,逕直問了第三個問題,「誰要殺你,是不是梁子玄?」 對於賽馬的事情,楊得志也是略知一二,直接鎖定梁子玄只是因為蕭布衣在這裡應該沒有仇家。 「我不知道,不過我覺得他是大有可能。」蕭布衣點頭,「可是我們無憑無據,這場暗虧估計吃定了。」 「也不算吃虧,」楊得志咬牙道:「我們不過受了點輕傷,他們一死兩傷,損失更大,但是我們從今天開始要小心從事,殺手武功比我們要高。」 蕭布衣點點頭,「不錯,我到現在才知道,自己的什麼武功不足一曬。」 楊得志歎息一聲,「其實以布衣你的聰明,如果遇到名師,不難有成,只可惜上次遇到了那個奧帕烏特無意收你為徒,不然學到他的一分本事,碰到今天這幾個殺手,何足為懼。」 蕭布衣想到那個重瞳大漢的威風八面,有些神往,又有些黯然,半晌才道:「這種事情強求不來,他好像也有事,如果下次遇到,還要謝謝他的救命之恩。」 蕭布衣從來沒有感覺到武功如此的重要,這是個弱肉強食的時代,生命有如草芥,不過幾個月的功夫,他可以說是數次和死神擦肩而過。 好在他怎麼說也死過一次,對於再死並沒有很強烈的畏懼。 二人邊說邊走,卻是故意兜了個***才回到裴家商隊。 殺手既然能到麵攤找他們,當然知道他們落腳的地方,如果在他們回歸的路上再次劫殺,他們不知道能否能全身而退。 好在殺手看起來只是一波,二人一直到了裴家商隊的大宅後,再沒有凶險。 二人匆匆回轉,推開房門,愣了一下。 眾兄弟圍成一圈,中間坐著高士清。 高士清不知道說了什麼,眾人一陣哄笑,頗為熱鬧。 「布衣,你回來了?」韓雪坐在門口,見狀霍然站起,眼中有了驚喜。 「你擔心什麼,」莫風大大咧咧的說道:「布衣和得志二人在一起,又會出現什麼問題。布衣,高爺要是不說,我們還不知道你小子竟然也……」 他話未說完,看到眾兄弟都是站起,忍不住的回頭。 高士清也扭頭望過來,見到二人的狼狽和衣冠不整,有些驚詫,「布衣,你們怎麼了?」 「高爺,你怎麼在這裡?」蕭布衣有些詫異。 「我過來看看你們,順便通知你們後天出塞,看看你們準備好沒有。」高士清看到楊得志的手上隱約有血跡,皺了下眉頭,「布衣,到底怎麼回事?」 蕭布衣對高士清和裴茗翠只有信任,覺得目前也只有二人能夠幫助自己,也不隱瞞,把發生的事情大略說一遍,只是有些事情採用春秋筆法,刪而不述。殺手死了一個,他也是含含糊糊,只是說二人拚命才得以逃脫。 六十一節 夜半魚翅 眾兄弟聽完蕭布衣說了事情經過,都是驚怒交集,齊聲道:「這些人簡直無法無天。」他們當然是烏鴉站在豬背上,只看到別人的黑,倒忘記自己也曾無法無天過。 高士清聽完蕭布衣說的情況,反倒安靜了下來。 看不出他的表情,蕭布衣有些忐忑道:「高爺,會不會有麻煩。」 「麻煩倒不會。」高士清看到蕭布衣的疑惑,微笑道:「他們是殺手,見不得光,就算死了,也不會報官。」 蕭布衣和楊得志互望了一眼,不知道高士清是隨口一說,還是看出了什麼。 「不過布衣,這兩天你要小心。」高士清皺眉道:「我知道你在懷疑梁子玄,我也一樣,可是梁子玄在兩天前已經去了東都!」 「這小子多半想要置身事外,這才跑到東都。」莫風猜測道。 高士清沉吟半晌,「不排除這種可能,可是沒有證據,倒是拿他沒有辦法,這件事其實我建議你……」 高士清話說一半,有些猶豫,蕭布衣卻已經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看來這次只能這麼算了,只是下次他們再找上來,那就各安天命。」 高士清看到幾人都是氣憤,恨不得馬上出去找梁子玄算賬,輕輕歎息一口氣,「布衣,他們這次失手,我想總要等段時間,你為裴家贏得臉面,我們無論如何都會站在你這一邊。後天就要出塞,只要布衣你小心點,在裴家商隊絕對不會有事。」 他讓蕭布衣忍一下,莫要衝動,箭頭霍然站起,「我們怎麼能……」 蕭布衣又把他按坐了下來,微笑道:「如此最好。」 高士清有些欣賞的望著蕭布衣,心道怪不得裴茗翠對他極為看重,此人能屈能伸,在幾兄弟裡面最為老練。 「不過布衣你放心,這兩天我一定竭盡所能查出事情的始末,到出塞前給你個交代。」 蕭布衣拱手,「高爺抬愛,蕭布衣銘記在心。」 高士清離開大宅,箭頭莫風幾個都是多少不滿,「這件事擺明是梁子玄輸錢輸人,這才懷恨在心,找幾個殺手對付你。布衣,只要你說一聲,大家火裡……」 蕭布衣並不搭理眾人的意見,先是檢查下楊得志的傷勢,發現只是手背破皮,胳膊上還被劃了一刀,並沒有大礙,放下心事,讓大伙坐了下來,這才說道:「以後大家小心些,這兩天盡量避免出門,對了,二當家呢?」 他這才發現,屋內貨物少了很多,薛布仁也一直沒有露面。 周慕儒答道:「二爺說這裡人多眼雜,他畢竟身份有問題,怕耽誤少當家你的事情,所以和焦作上客棧休息。他對馬邑很熟悉,為牧場先期做些準備,讓你不要擔心。」 蕭布衣點頭,心道薛布仁持重,這樣最好,現在雖然沒有人認得他們,但他們畢竟做過土匪,小心一些總是沒錯。 「布衣,別人欺負到你頭上,你都能忍下來?」莫風憤憤然的又把話題轉了回來。 蕭布衣看了莫風一眼,「不能忍怎麼辦,我們五個去東都找梁子玄?」 「這個嘛?」莫風有些搔頭。 「先不說這件事是否梁子玄主使,就算是他,你能拿他怎麼樣?」蕭布衣握緊了拳頭,卻是控制住情緒,「他老子梁師都,朔方的鷹揚郎將,手下衛士無數。梁師都,劉武周,薛舉三人官官相護,稱霸西北,手下能人異士數不勝數,不說別人,單是今天來的四個殺手,要不是我和得志運氣,不見得能夠逃命。你殺到東都,能找到梁子玄?我只怕你一腳踏入東都,就被人砍成十段八段,我們布衣一個,有如草芥,死了比狗都不如。有能力才去拚命是英雄,沒有能力去拚命只是送命的蠢貨!」 莫風也是握緊了拳頭,吃吃道:「說不准我們能碰到他,而且殺了他。」 「我們就算進了東都,僥倖殺了樑子玄又能如何,從此亡命天涯,落草為寇?」蕭布衣歎息道:「我們現在是經商,是求財,求財不求氣,你若是這點事情都忍不下,怎麼跟我做大事!再說高爺給我們面子,為我們寧願求證,不惜得罪梁子玄,我們再給他們添亂,又如何在這裡混下去,才打下的一點基礎豈不又付之東流?韓信能忍胯下之辱方能征討天下,我們這又算得了什麼。」 蕭布衣顯然想的更遠,韓雪倚在門口,望著蕭布衣,目光有些複雜,不知道想著什麼。 莫風終於鬆開了拳頭,卻是歎口氣道:「布衣,那我們怎麼辦,這件事就這麼算了?」 「當然不能這麼算了。」蕭布衣眼中熊熊怒火,「我們現在不報,不代表以後不報。這筆帳我們要記住,若真的是梁子玄做的,總有一日,我要讓他連本帶利的吐出來。」 他說的字字凝寒,眾人看到他的表情,心中凜然,絲毫不懷疑他的決心。 房門響了兩下,打斷蕭布衣的下文。 眾人互望了一眼,心中警惕,不知道是誰。箭頭周慕儒已經到了門後,蕭布衣卻是緩步走到門前,打開房門,看到門口的那人,有些錯愕。 門口站著個小廝,年紀不大。衣服上是補丁摞著補丁,髒兮兮的一張臉,手指甲也是一樣,滿是泥垢,蕭布衣覺得這是個正宗乞丐,不知道他怎麼能混到這裡?既然一個乞丐都能混進來,他倒對高士清說什麼在裴家商隊會安然無事產生了懷疑,心道一個乞丐都能暢通無阻,殺手還不是橫著就進來? 只是臉上倒還是和顏悅色,「小兄弟,什麼事?」 小廝望了蕭布衣一眼,老氣橫秋,「這裡有沒有個人叫做蕭布衣?」 「我就是。」蕭布衣一怔。 「有人讓我給你帶個信,不過要兩文錢,他說你會給,你要是不給,我就……」 他話未說完,蕭布衣已經塞給了他一串錢,「有人是誰?」 小廝拿了一串錢,眉開眼笑,「那人不讓我說出他什麼樣,喏,」他伸手遞過來一張紙,實在不比他臉乾淨,「這是他給你的。」 蕭布衣伸手接過,小廝已經走的不見。蕭布衣關上房門,望著那張紙有些出神,幾個兄弟圍上來,「布衣,寫的什麼?」 「是誰?」 「難道是殺手找上門來?」 幾人七嘴八舌,蕭布衣嘴角卻是露出一絲微笑,把那張紙遞給了莫風,「你們自己看吧。」 眾人定睛一眼,紙上只寫了四個字,夜半魚翅。 「這是什麼意思?」眾人都是不解,就算楊得志都在皺眉,顯然不明白這四個字的意思。 蕭布衣卻打了個哈欠,「晚了,都睡吧,有事明天再說。」 眾人面面相覷,也有些疲倦,見到蕭布衣不放在心上,也就不以為意,紛紛休息。韓雪走過蕭布衣身邊的時候,突然說了一句,「就要出塞了。」 「不錯。」蕭布衣點頭,含笑望著韓雪,「裴家商隊出塞有三處地點,我們恰巧是去鐵勒,既然如此,你再耐心等候一些時間,要知道欲速則不達。」 「謝謝你。」韓雪壓低了聲音,心中卻是在想,要是到了鐵勒,是否就是意味著他們分手的時候? 屋子內讓眾兄弟隔出個空間,給韓雪單獨使用。蕭布衣卻是合衣睡在靠門口的床邊,眾兄弟眼神有些古怪,倒沒有說什麼,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鼾聲大作。 六十二節 劉武周的手段 山寨的幾個兄弟們向來心寬,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何況還有個蕭布衣。 韓雪在裡間卻是輾轉難眠,她其實心中很有些矛盾,因為她從來沒有見過蕭布衣這樣的男人。 他總能給人以鎮定,在別人還在束手無策的時候,他就能想出好的點子,對兄弟仗義,對女人也是溫柔體貼。雖然開始是把自己搶到山寨,讓人覺得粗魯,可那以後,對自己向來也是朋友一樣看待。 他和自己演戲騙過寨主,就算是蕭大鵬對她都是信任有加,這次聽說化妝下山出塞,並沒有留難。就算他的一幫兄弟,自從認了她這個少夫人的身份後,對她一直都是尊敬有加。 人家都說愛屋及烏,這些人對她好,只是因為她是蕭布衣的女人。 可誰有知道,這個少夫人只是有名無實。 今日去了天香坊,大家都是女人,只是一看,韓雪就知道夢蝶對自己有些羨慕,甚至有些嫉妒,她顯然是羨慕自己有個這麼好的男人照顧,自己有時候想想,也覺得這種人值得托付終身。 她雖然並非中原人,可是自幼在中原長大,知道這種男人錯過就很難碰到,只是她卻不能不回族內,聽說族內一些事端已經到了無法調和的地步,她覺得自己既然是族長的女兒,就不能這麼自私。 但是真的到了鐵勒,自己就不能離開,蕭布衣遲早還要回轉中原,如今見上一面好像司空見慣,可是真要離別之後,韓雪卻知道,以後千山萬水,關山隔斷,再想見面已經是千難萬難。 忖度的功夫,門外幾聲梆子響,韓雪知道已過了二更時分,也有了些睏意,才要睡去,聽到門口響了聲,有人起身。 韓雪隔著簾子偷偷望過去,發現蕭布衣已經起床,打開房門出去,輕輕的帶上了房門,並不吵醒眾人,不由若有所失。突然想到,夜半魚翅,夜半不就是三更,而現在不就是快到了三更時分?難道蕭布衣看了那幾個字已經明白了意思,這才獨自出馬,只是魚翅又是什麼意思,會不會有危險? 思前想後的功夫,韓雪輾轉難眠,只餘擔心…… 蕭布衣聽到眾人睡的正沉,輕手輕腳的起床,推門出去的時候,並不知道韓雪的掛念。 不過走到大宅門的時候,蕭布衣有些猶豫,想了下,還是拉開門栓,輕輕掩門後走到街上。 夜色如水,長街蕭瑟,靜靜的不但腳步聲,就算是心跳聲依稀都能夠聽到。 三更的確又名夜半或者子夜,也是古代計時的第一個時辰,更是夜色最深重的一個時辰。黎明前的黑暗也不如此刻黑暗,傳說中陰間的鬼怪,通常都是會選擇這個時刻出來活動。 蕭布衣也覺得自己有點像孤魂野鬼,長街沒有什麼光亮,只憑星月微淡的光輝分辨出建築的輪廓。 天上明月如鉤,繁星點點,望過去有著說不出的明亮。 出了大宅後,蕭布衣有些猶豫,想了半晌,順著左手的方向走過去,不到片刻,察覺到什麼,霍然轉身,一人幽靈般的站在他的身後,目光灼灼,有如厲鬼般的眼眸。 蕭布衣見了卻是笑了起來,「尉遲兄,真的是你,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他的身後的人就是尉遲恭。 蕭布衣心道看起來歷史大方向還是不錯,最少尉遲恭現在還沒有闖出名堂,要有事情也是唐朝的事情。 他口氣誠懇,態度真誠,尉遲恭如何看不出,本來鐵板一樣的臉上現出一絲暖意,「蕭兄果然聰明。」 「魚翅通尉遲,我要是不知道尉遲兄的大名,也想不到是你找我。」蕭布衣笑道:「其實你要找我,直接來商隊就好,費這麼多周折做什麼。」 尉遲恭沉吟片刻,「我只怕他們又以為我來要錢。」 「別人的看法真的那麼重要。」蕭布衣微笑起來,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劉武周找你做什麼?今日出手救我一命的是否就是尉遲兄?」 尉遲恭讚賞的望著蕭布衣,「蕭兄為人隨和,做事果斷,難得的是頭腦也很聰明。不錯,出手盪開殺手一刀的是我。劉大人找我,卻是想要幫我。」 蕭布衣聽到尉遲恭對劉武周的口氣突然變的恭敬起來,倒是有些愕然,「他幫你什麼?」 「其實我在鄯陽犯案,鄯陽的通緝捕文已經到了馬邑,」尉遲恭歎息一聲,「我不知道原來劉大人也是俠義之士。他知道我是尉遲恭,並不抓我,卻是冒著丟官的危險壓下捕文,當下匹馬去了鄯陽,調解這件事情。後來不知他是如何處理,鄯陽那面竟然撤銷了我的捕文。當他知道我想投身軍旅,更是一力舉薦我去高陽從軍,雖然是從兵士做起,尉遲已經感激不盡。」 蕭布衣心中暗凜,知道這個劉武周果然好手段,絕非等閒之輩。 劉武周並不知道歷史,卻知道尉遲恭這種人傑遲早會出人頭地,如此一來,他的一番波折在尉遲恭眼中已經是天大的恩德,以後不管如何,只要尉遲恭不死,總有為劉武周效力的時候。他不過是辛苦了幾天,卻得到尉遲恭一輩子的感謝,以後得到的回報那是不言而喻。 尉遲恭見到蕭布衣臉色陰晴不定,忍不住的問道:「蕭兄難道覺得我不應該去從軍?」 蕭布衣回過神來,搖頭道:「丈夫當學班超棄筆從戎,這樣的結果實在是再好不過。我只恨沒有尉遲兄的功夫,不然也當隨你一起去從軍,揚名沙場豈不更好。」 尉遲恭搖頭,「蕭兄絕不可妄自菲薄,你功夫雖然不行,可是氣量寬宏,有容人之量,加上裴閥的賞識,我只怕你不日就會炙手可熱。」 蕭布衣笑笑,「尉遲兄既然得到劉大人的舉薦,為什麼還留在這裡?」 轉瞬有些恍然,蕭布衣感激道:「尉遲兄可是知道我和梁子玄的事情,所以留在這裡保護我幾天?」 尉遲恭凝望蕭布衣良久,這才說道:「看來什麼事情都瞞不過蕭兄的一雙眼睛。蕭兄說的不錯,尉遲有感蕭兄的恩德,這才想趁蕭兄出塞之前,略盡綿薄之力。只是想到以後你要出塞,我在高陽,塞外苦寒,戎馬難料,卻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 他口氣中有了感情,蕭布衣卻是熱血上湧,知道他對自己也是情真意切,「那尉遲兄,算了,不問也罷……」 「你是想問我既然決定暗中保護你幾日,為什麼還是邀你出來?」尉遲恭問。 蕭布衣倒升起知己的感覺,索性大方道:「的確如此。」 「如果不是今日蕭兄性命攸關,我倒的確不會出來。」尉遲恭凝望著蕭布衣,「蕭兄骨骼不錯,其實是個練武的料子,可惜沒有遇到名師,還不知道今天你的刀法是和哪個學的?」 「我是自己瞎砍。」蕭布衣苦笑,心中一動,「尉遲兄可是想教教在下?」 尉遲恭笑了起來,「只是瞎砍就殺的幾個殺手膽寒,蕭兄倒是真讓人不敢小看。教你倒是不敢,不過我看你刀法實在有很多問題,而且基本的東西還不甚瞭然。」 他說到這裡,以手做刀,連砍了兩下,「你這上手刀連砍兩下很是威猛,而且不依常規,乍一出手的確讓人措手不及,可是刀法不依常理固然詭異,但是不依刀理,難免有破綻。」 蕭布衣見到尉遲恭以手代刀,手法明快,不由艷羨,心中又忖度,我這種砍法叫做什麼上手刀,這我倒不知道。雖然不明所以,可是終於有人指點,難免心中興奮。 六十三節 高人指點 尉遲恭見到蕭布衣的艷羨,並沒有什麼自滿的意思,相反誠懇的說,「蕭兄,我若是有什麼說的不對的地方,你大可指出,草莽之中,我不過算是初窺門徑,對你要是班門弄斧,希望你不要見怪。」 蕭布衣心道,果然是功夫越高,反倒謙虛,只有那種半瓶醋一樣的人物才是囂張的不可一世,「尉遲兄是教我武學的道理,也是教我保命的方法,我如何會怪?」 尉遲恭一笑,知道蕭布衣明白,不由惺惺相惜。 蕭布衣武功比起他而言,差的太多,可就蕭布衣的這份豪爽和真誠,已經讓尉遲恭認可他這個朋友。 「上手刀連砍固然能讓人出其不意,卻也有極大的隱患,那就是中下盤有了破綻。」尉遲恭以手作勢,「如此一來,你砍起來固然力大,但是提刀卻是勢弱,別人看穿你的虛實,知道你的走向,很容易壓住你的提勢,攻你的中下盤,那樣你則危矣。」 蕭布衣只是一想,就已經恍然大悟。 當初殺手一圈一撩,好像簡單,又似高深,實在是因為那人也明白這些基本的道理。他自練的刀法看似唬人,開始斬斷突厥兵的馬蹄,後來一刀震三人,可落到行家的眼中,那實在不足一提。 「他只要一圈反撩,或者順刀斜削,都能逼你棄刀,」尉遲恭說出了當初的情形,微笑道:「不過這也並非無法破解。」 「如何破解?」蕭布衣精神一振。 「以矛破矛,以盾破盾。」尉遲恭用手一比,「他以壓用黏,以巧破力,可你只要會了刀法的纏字訣,以纏破黏,他不見得能讓你棄刀。」他邊說邊比劃,隨便撿了兩根枯柴,一根遞給蕭布衣,效仿當初的情形。 他揮柴做刀,當頭砍下,竟然和蕭布衣的出招一模一樣。 蕭布衣反手擋住,枯柴一圈,壓住了尉遲恭的攻擊,再一反撩,直奔尉遲恭的胸口。 他記憶奇佳,尤其生死關頭的那一刀更是難忘,這下使出來,竟然和當初的情形絲毫不差。 尉遲恭微微點頭,心中稱許蕭布衣的聰明。 有些人不停的在一塊石頭上絆倒,蕭布衣卻能夠吸取教訓,無論從自身,或者從敵人的身上。 見到蕭布衣的反擊,尉遲恭不緊不慢,只是手腕一翻,枯柴螺旋般一轉,竟然纏住蕭布衣的枯柴,再是用力一絞,蕭布衣拿捏不住,枯柴脫手飛出,不由愣在當場,轉瞬大喜若狂,「此招甚妙。」 尉遲恭笑道:「這些不過都是刀法中的技巧,運用之妙,存乎一心。蕭兄不缺應變的功夫,比如說那一拳……」 蕭布衣多少有些臉紅,「我那是迫不得已,倒讓尉遲兄見笑。」 尉遲恭正色道:「生死相搏,有什麼見笑之說。就算武學大師,對敵也是攻其不備,你技不如人,難道就束手待斃?我只想說的是,蕭兄應變之快,就算我尉遲恭都是自愧不如。那一刀扎的好,扎的妙,招式中不也有虛虛實實的道理?」 蕭布衣得到尉遲恭的誇獎,心中振奮,「那我如何防備他順刀削過來?」 「其實這也不難,刀法招式無窮,只要隨機應變,不拘一格。刀分多種,我倒不及和你詳細解釋。」尉遲恭撿起枯柴,遞給蕭布衣,「大刀發明伊始的時候,只有斫砍劈勒幾種手法,後來經過武學名家發展,這才有了各種功夫套路,你按照自己想的削我一刀。」 他揮柴劈下,蕭布衣一格反壓,貼著枯柴削過去。 這要是長刀,對方躲閃不及,多半幾根手指落地。 尉遲恭只是一笑,手腕一提,竟然掛住蕭布衣的來勢,回肘反擊,到了他臉頰才是倏然而止。 他沒下重手,不然這一下要是擊實,蕭布衣最少掉了幾顆牙齒。蕭布衣卻已經苦笑,「原來武學果然博大精深,我不過是井底之蛙罷了。」 見到尉遲恭的招式變化無窮,蕭布衣多少有些沮喪,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有這種境界。 尉遲恭卻是扳臉說道:「蕭兄,武功不如也就罷了,可是若是志向不如,那我就無話可說。」 蕭布衣心中感激,振奮精神,「還請尉遲兄教我。」 尉遲恭一笑,這才繼續說道:「大刀看刃,只是刀刃的功夫,就有劈,斬,撩,抹,刺,壓,掛多種,如果刀背,刀身,刀萼,刀柄都算打擊對方的兵刃,那更是變化多端,難以盡數!」 蕭布衣沒有想到只是一把刀竟然有這麼多的名堂,不由歎服,心道古人倒是把冷兵器發揮的淋漓盡致。 「單刀看手,雙刀看走,蕭兄好雙手使刀,力道當然十足,但是失之靈便,但是若能善於利用腕指,可以彌補這些不足。」尉遲恭邊說邊練,給蕭布衣講解各種基本常識。他是高手,招法凝練,每一種講解都是讓蕭布衣霍然開朗,受益匪淺。再加上尉遲恭這種高手和他對練,更是蕭布衣千載難逢的機會。 蕭布衣這才明白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道理,和尉遲恭這種高手對招的妙處,最少他這幾個月來都是無法領悟。 長夜漫漫,長夜又是過的極快。 天邊現出一分淡青曙色的時候,尉遲恭這才停止了講解,微笑道:「不知道蕭兄記住多少?」 蕭布衣閉目苦想,半晌才苦笑道:「不算太多,只可惜長夜苦短。」 他說的矛盾,尉遲恭當然知道他的不捨,「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蕭兄其實天賦極高,這絕非尉遲的違心之言,尉遲武功只算得上平常,我怕太多的講解反倒束縛你的見識。」 「尉遲兄真的用心良苦,布衣不知何以為報。」蕭布衣知道尉遲恭的誠懇,更是感謝。 「好好的活下去,這就算對我最好的交代。」尉遲恭笑了起來,「這裡有本刀譜。」 尉遲恭伸手入懷,掏出一本薄冊子,遞給了蕭布衣,「我今晨就要出發前去高陽,不想再耽誤,只希望這本刀譜對蕭兄有用,也希望蕭兄以後不為長刀所束,別出機杼。」 蕭布衣翻翻冊子,才發現很多講解和尉遲恭說的差不多,最後才有幾招,這才真正明白尉遲恭的苦心,他以多年的經驗教給自己,和自己對練,只是希望自己能夠很快領悟用到,不為殺手所趁。 「今日一別,不知何日再會。」尉遲恭拱手告別,「只是男兒志有四方,蕭兄,山高水青,只希望後會有期。」 他說完這話,霍然轉身,大踏步離去,再不回頭,蕭布衣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敬仰,喃喃自語道:「今日一別,我也不知何日再會。」 六十四節 萬事俱備 蕭布衣心中感動,他不過給了尉遲恭一片樹葉,尉遲恭卻還給他整個森林,凝望著尉遲恭過了長街拐角,消失不見的時候,這才又翻了下冊子,心中激盪。 這一夜的功夫,已經遠勝他幾個月來的獨自摸索,他心中暗道,只要再練幾天,碰到當初那個殺手也不用再擺空城計。 殺手的招式巧妙,讓他有些心寒,只能用空城計退敵,可那不過是幾個時辰前的事情,如今的蕭布衣仔細一想,覺得他們也是不過爾爾。 天邊曙色漸現,馬邑城已經有了人聲雞鳴。 古人習慣早睡早起,安寢多早,起床更早,這個時候如果按照蕭布衣那個年代推算,也就是早上三點多而已,可是做小生意的已經起床準備,趕集的也已經在路上。 蕭布衣倒有些睏意,只是心中還有興奮支撐。 回到商隊大宅的時候,天色微亮,曙青的天色有了金邊,只是日頭還沒有破雲而出,等著時機。 才到了大宅門口,就聽到裡面的雞飛狗叫,蕭布衣有些奇怪,聽了下,不由有些歉然。 原來這裡的宅門是裡面反扣,也就是只有裡面的人才能打開。 清晨開門下人發現宅門大開,懷疑出了竊賊,這才惶惶。 等到聽說是蕭布衣出門,下人雖然有些不滿,可是人家是裴閥的紅人,倒沒有說什麼。 「蕭爺,回來了?」李志雄訕訕的走過來,上下打量著蕭布衣,彷彿尋找什麼。 「嗯,有事?」蕭布衣心道人生就是廢話多,可是不能不說。 對於這個李志雄,他向來是不冷不熱,這個人不值得深交,兩面三刀,但是這不妨礙他們一起共事。 「聽說你昨晚受了傷?」李志雄又問。 「你聽誰說的?」蕭布衣有些奇怪。 「早傳開了,蕭爺恐怕還不知道,你現在在裴家商隊,那就是這個。」李志雄一挑大拇指,示意蕭布衣是大拇哥,又有些神秘的說道:「聽說是裴小姐欽點你為商隊的副領隊,還請蕭兄以後多多關照。」 蕭布衣應付幾句,等到他回轉走開的時候,望了他一眼,突然心中升起一種心悸的感覺。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發現眾兄弟都已起床,發現他不見倒是鎮靜,該吃飯的吃飯,該睡覺的睡覺。 回到床榻的時候,蕭布衣閉目養神,卻在想著尉遲恭教所傳刀法的招式和道理,迷迷糊糊的睡去,卻又想到了劉武周。 此人心機極深,善於拉攏親信,只是親力親為的為尉遲恭解決難題,就已經換取了他的信任,可是好像這人最終也會被李世民踩到腳下? 想到這裡蕭布衣沉沉睡去,等到清醒的時候,突然覺得有人伸手過來,蕭布衣不等睜眼,已經手腕一翻,切中那人的手臂。 「啊」的一聲叫,蕭布衣聽出是莫風的聲音,這才睜開眼睛,見到莫風揉著胳膊,嘟囔道:「我摸摸你有沒有鼻息,你不至於打我一頓吧?布衣,難道你睡覺還睜著眼睛?」 「你有嘴,可以招呼我。」蕭布衣坐了起來,「動手動腳的做什麼?」 他夢中也在和人過招,莫風伸胳膊過來,他是下意識的回擊,倒覺得自己習武已經癡迷。 「他這人是個瘋子,瘋子當然不可理喻。」周慕儒笑著走了過來,「不過布衣你實在睡的太久,整整一天都沒有醒過來,我們都有點擔心。」 眾人並沒有發現蕭布衣的異常,只是開著玩笑。 「一天?」蕭布衣倒是吃了一驚,「現在什麼時候?」 「已經黃昏。」周慕儒說道。 「賣糕的。」蕭布衣揉揉太陽穴,「我怎麼會睡這麼久。」 「誰知道。」莫風搖頭道:「看你睡的死豬一樣,昨晚一定很累吧?不過我們理解,畢竟要出塞了。布衣,賣糕的是誰,總聽你說,不見你解釋。」 看到莫風不懷好意的笑,蕭布衣醒悟過來。他們從天香坊回來,又受到追殺,蕭布衣晚上偷偷的出去,眾人都已經知道,他們當然不知道自己會的是尉遲恭,而是多半以為自己去找夢蝶,所以疲勞倒是難免。 「賣糕的是一個神。」蕭布衣想了想,知道上帝的這個概念他們很難理解,解釋道:「就和如來佛祖差不多。」 「賣糕的也能成神。」莫風難以置信,「那他的法寶是什麼,難道是年糕?」 眾人都在笑,很是開心,韓雪也被他們感染,默默的望著蕭布衣。 她也一夜無眠,直到蕭布衣回轉的時候才放下心事,這一刻的她才突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蕭布衣已經變成了她心中的牽掛和依賴,就算他對自己一直平平淡淡。可是他的關懷,卻在骨子裡面。 「酒肉腸中過,佛祖心頭坐。」蕭布衣伸了個懶腰,「只要你心中有佛,你就是佛。賣糕的,賣大餅的都一樣。對了,今天我睡覺,你們都做了什麼?」 發現屋中竟然只有莫風和周慕儒,蕭布衣有些詫異。 「我們今天也沒做什麼,」莫風看起來有些慚愧,「我們只是差點把馬邑妝粉店的貨買了一半。」 蕭布衣啞然失笑,才發現房間內少了貨物,也多了點貨物。 「他們一直問我們,是不是準備開第二家天香坊,這才需要這麼多的胭脂水粉,又問我們後台老闆是誰?」莫風捧腹笑道:「我說的確有這個打算,他們就給我們一些優惠,小樣,這些人竟然欺我們大男人不識貨,沒有想到我們少當家早有先見之明,昨天半天的學習已經讓我們達到宗師級別。」 「等等,什麼宗師級別?」周慕儒忍不住的問。 「當然是脂粉行的宗師,」莫風歎口氣,「母乳,我現在才明白,少當家一直在說什麼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原來……」 「和你這個瘋子沒有話說。」周慕儒很想有個狗屎行,封莫風為那裡的宗師。 「瘋子不瘋子的先不說,單說我一說出什麼螺子黛,那傢伙的表情就和騾子一樣可笑,他大爺的,竟然欺負我們不懂行。對了,布衣,三百六十行,到底都是什麼行?」莫風洋洋自得,裝作沒有看到周慕儒的怒氣。 「反正我們馬匪總是一行。」蕭布衣笑道:「其他的人呢,難道出馬邑外採購妝粉去了?」 「那倒不是,我們現在採購的妝粉我覺得足夠,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換馬回來。布衣,你覺得我們有沒有把握?」莫風雖然在妝粉店是躊躇滿志,可是在自己兄弟面前,還是心裡沒底。 「無論怎麼說,總能換點胭脂馬回來吧?」蕭布衣不鹹不淡。 「布衣,有點重要的事情和你說。」周慕儒終於忍不住道。 「你說。」 「這次裴家商行出塞有三隊,一路是去突厥,一路是鐵勒,另外一路是去契骨。我們是去鐵勒,而你是副領隊。這個消息今天被高爺宣佈。」周慕儒還是覺得正事要緊,「不過你不在。」 「這麼個重大的消息我怎麼會不在?」蕭布衣下了床。 「因為你在睡覺,高爺說其實也沒什麼,這都是裴家的指定,別人說不了什麼。」莫風解釋道。 蕭布衣有些苦笑,心道如此一來,不問可知,大牌的帽子扣定了。 大家千里迢迢的出塞,關係那是一定要做好,窩裡反可不是他期待的結果。 注意到韓雪聽到鐵勒的時候,抬頭向這面望過來,眼中帶著感激,蕭布衣覺得受之有愧。 其實他也沒有特意要求去到鐵勒,可是冥冥中有人安排,他還是要帶隊去鐵勒,如此一來,反倒賺足了韓雪的感激。 「哪個地方離馬邑最近?」蕭布衣問了個問題,記得韓雪和自己說過,不過他並沒有什麼概念。 「當然是突厥。」周慕儒倒是一板一眼,「不過我們去的是東突厥,我聽說如果要去西突厥,要從張掖出發,自從皇上打通了絲綢之路,西域和西突厥各個地方的都要來到張掖交易。而東突厥則是不同,裴家在東西突厥其實都有生意,鐵勒離這裡稍遠,要經過克魯倫河,而契骨最遠,要過了於都今山和跨過娑陵河,還在鐵勒的西北。」 「你對這些地方倒熟悉。」蕭布衣有些詫異。 「都是得志對我說的,你沒去,他就代表你去了下,回來對我們說的這些。」周慕儒有些郝然。 「做生意就是做生意,跑那麼遠幹什麼?」莫風嘟囔一句,「我就不像母乳,記這麼多什麼用,反正也要跟著大伙走。」 「你有實力別人自然過來和你做生意,你沒有實力只能花路費去和別人做生意。你要是牛人,大可開店等人上門來交易。」周慕儒終於說了一句比較拽的話,噎的莫風無話可說。 「那明天出發?」蕭布衣有些惘然。 伊始的時候,他倒覺得雄心勃勃,覺得世上無處不可去。 可是被突厥兵一襲擊,殺手一埋伏,才發現自己也是不過如此。 這個時代的生命有如草芥,尤其是邊疆,更是如此。昨天死個殺手,今天馬邑城竟然波瀾不驚,屁事沒有。他若是死在殺手的手上,估計也會和螞蟻一樣。 好在他遇到了尉遲恭,教他兩手絕活,但他畢竟還沒有練習,不由忐忑,倒希望再過一段時間出發就好。 「不錯,就是明天,而且不能拖了,如今已經入秋,來回的路程最少要兩個月,要和草原人做生意,這是黃金時期。得志箭頭二人出去收拾行李,進行必要的準備。裴閥統一僱傭腳夫,提供馬匹,價格比外邊要便宜些,所以我們沒有徵詢你的意見,直接選用裴閥提供的一切便利。不過你是副領隊,我們這些不需要花錢。」 「很多地方你們可以自己做主。」蕭布衣微笑道:「現在需要我做什麼?」 「把這些飯吃了。」楊得志抑鬱的推門走了進來,「布衣,醒了?」 他手中拿著個籃子,裝著飯菜,「我才發現,布衣是副領隊後,我們打飯都不需要花錢,可以白吃白喝。」 蕭布衣這才覺得有些餓,也知道楊得志不想眾人出塞前出事,所以不出去吃飯。 眾人都是一聲喊,圍了過來,搶著飯菜。 楊得志打的飯菜十個人吃都沒有問題,分出兩份給了蕭布衣,向韓雪那面施個眼色,蕭布衣知道他的意思,笑著拿份飯菜遞給韓雪,「餓了吧,多吃點,要是出塞後,就再也吃不到中原的伙食。」 韓雪接過飯菜,『嗯』了一聲,垂頭扒飯,不知什麼滋味。 六十五節 是龍是蟲活著回來 蕭布衣無事可做,繼續練刀,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神清氣爽。今日是出塞的日子,也是他牧場新的篇章,當然要精神一些。 莫風和箭頭一旁嘀咕道:「箭頭,你說布衣昨天拿個筷子在比劃什麼?」 「我怎麼知道,瘋子,我說你很奇怪,為什麼有些事情不直接去問,非要嘀嘀咕咕?」箭頭頂了一句。 「我問了,他當然會說是在夾菜,可是我可以百分百的肯定,他不是在夾菜。」莫風神神秘秘道。 箭頭望了他半晌,終於問道:「他不是在夾菜,那他難道是在練習絕世武功?」 「我呸,」莫風不屑說道:「絕世武功就是那麼好練的?我懷疑他是在喂菜。」 「喂菜?」箭頭一愣,「為什麼?」 「布衣昨晚出去找夢蝶,想必卿卿我我,回來的時候,仍在回想著甜蜜,這才回憶當初的情形,你餵我一口,我餵你一口。不然他吃飯就是吃飯,為什麼夾菜之後,卻又伸到對面,離自己嘴那麼遠?」莫風有根有據。 「我不懷疑他在喂菜,我只懷疑你腦袋被騾子踢了。」箭頭認真道:「按照少當家的說法,你的弱智在八十以下。」 「什麼叫弱智在八十一下,那是智商在八十以下。」莫風糾正道。 「哦,你也知道你智商在八十以下。」箭頭回了一句讓莫風氣的要死,原來不知不覺被箭頭繞了進去。 「你說誰的智商在八十以下?」 「討論討論,用得著這麼認真。」箭頭笑笑。 莫風一揮手,滿是不屑,「你小子沒有女人,不知道這些,和你談論,我是問道於盲。母乳……」 周慕儒正在喝水,聞言一口噴了出來,「什麼事?」 莫風摸了一把臉上的水,木然道:「沒事了。」 蕭布衣有些好笑,他知道幾個兄弟在討論什麼,昨晚就算吃飯的時候,他都在考慮尉遲恭傳授的基本招式,拿著筷子忍不住的比劃,倒讓箭頭隨口猜中,可莫風顯然不信。 事實就是這麼滑稽,真相遠比謊言要像謊言。 不過就算是他,也很難相信自己得到名師傳授,更不要說莫風。 收拾好簡單的行李,蕭布衣帶著幾個兄弟走出了房門,貨物早早的上架,他們六人只有一輛車子,裝著胭脂水粉,輕便無比,也讓幾個兄弟覺得輕飄飄的心裡沒底。 看到別人都是一車車的貨物,蕭布衣喃喃自語,也在安慰著兄弟,「這又不是按份量來換,重的不見得是貴的。」 「蕭副領隊這話我願意聽,我覺得蕭副領隊的貨物有可能大賣。」老梆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了過來,嬉皮笑臉。 老梆子對蕭布衣滿是善意,一來因為他正巧也是和蕭布衣一隊,二來也是因為蕭布衣和他的貨物完全不同。 當老梆子打聽到蕭布衣他們販賣胭脂水粉的時候,老梆子只能歎息,年輕人,沒有經驗,難道一定要吃虧才能醒悟?可是他不會糾正,因為他知道年輕人決定一件事情,那就很難改正,所以他準備在他們失敗的時候,再語重心長的用事實告訴他們,年輕人,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當然老梆子和蕭布衣如此親密還有個很重要的原因,當初商人為了巴結蕭布衣,送來了什麼海陽鳳凰茶,茅山神仙茶,蕭布衣轉手送給了老梆子一些,這讓他覺得,這個年輕人很不錯。 大宅一處已經設置了香壇,高士清早早的到了,站在那裡,臉色肅穆,他身邊站著個漢子。 鞍馬腳夫都已經準備妥當,一車車的貨物都已經上車裝好,各家客商的代表也三三兩兩的湊了過來。 每次商隊出發都會祭天,這和聖上每年在東都西京祭祀祈福的性質大同小異。 規矩多,忌諱當然也多,韓雪躲的遠遠,生怕被別人發現她是女人。她不知道女人是否是行商的忌諱,可是知道如果被發現,肯定會有麻煩。 蕭布衣見到她的聰明,點頭讚許,卻已經向高士清走去。楊得志早就來到他身邊,低聲的告訴蕭布衣,高士清旁邊的漢子叫做陸安右,這次商隊的領隊。 陸安右人長的並不威猛,身材頎長,雙眉濃重,鼻直口闊,算不上英俊瀟灑,但是讓人一眼看過去,覺得此人體內蘊含著驚人的力量。 陸安右遠遠的見到蕭布衣走過來,緩緩點頭示意。 蕭布衣和他頭次見面,見到陸安右看起來竟很和善,不由也微笑點頭。 眾商人有認識,也有不識得,蕭布衣卻是一一點頭打個招呼,禮多人不怪到哪裡都是沒錯。 李志雄正在和幾個人在竊竊私語,見到蕭布衣路過,又笑著走了過來,「蕭副領隊,起來了。」 蕭布衣打個招呼路過,李志雄點頭哈腰,很是恭敬。 楊得志在他身邊低聲說了一句,「布衣,我聽說這小子本來有希望當副領隊,不過你來了,他就沒有希望了。他對你如此的低聲下氣,你倒要小心他給你搗亂。」 「副領隊有什麼好?」蕭布衣低聲問。 「威風。」 「還有呢?」 「如果遇到馬匪搶劫,打仗肯定要向前,死的也快些。」楊得志分析道。 「那他恨我什麼。」蕭布衣啞然失笑。 「最關鍵的是副領隊有地位,每次出塞不但可以免費帶貨,還有酬勞。以裴閥的大方,雖然外人不知道具體多少,但都知道肯定不會少。再說前幾天那些商人給你送禮,誰都認為是你當了副領隊的緣故,看到你收了那麼多錢財,我看著都眼紅,何況是他。」楊得志笑道。 蕭布衣有些恍然,低聲道:「我們不變應萬變就好。」 二人邊說邊走,已經來到了高士清的身邊。 高士清轉過身來,對蕭布衣的態度算不上熱情,也並非冷淡,讓旁人看不透他們的關係。 「布衣,這是陸安右,此次商隊的領隊,你是他的副手。」高士清介紹道:「這次出塞主要是他和你來負責,希望你們能夠齊心合作,馬到功成。」 「陸兄,以後還請多多照顧。」蕭布衣抱拳施禮。 陸安右笑了起來,「蕭兄客氣,以蕭兄之能,屈居在下的副手,還請不要見怪。」 二人都是客氣,不過顯然都在打量琢磨著對方。 蕭布衣想的是,塞外多磨,根據這幾日的瞭解,裴閥交易重地雖為張掖,可是馬邑也是不容小看。這人由裴閥指定,貴為領隊,想必有常人難及的本事和經驗。 陸安右心中卻在尋思,高爺為人謹慎,一舉一動都有深意,如今和突厥關係越發僵硬,這次出塞並非什麼好差事。他安排蕭布衣作為自己的副手,難道這人有什麼名堂?只是昨天這人房中高臥,不出來見面,本以為是高傲之輩,今日一見,沒想到倒很平易近人。 高士清見到二人的疑惑,眼中光芒閃爍,嘴角露出微笑,「吉時已到,你們喝完送行酒,就可出發。」 不等高士清吩咐,僕人已經搬來壇罈美酒,拍開一罈子泥封,濃郁的酒香瞬間傳滿了庭院。 高士清焚香祭酒,臉色凝重。 蕭布衣也是板起臉來,一臉凝重。畢竟行有行規,雖然他是現代人,不信燒香祭酒能保佑自己,可是入鄉隨俗,和大夥一團和氣,不要另類最為重要。 就算以蕭大鵬的聰明和見識,不也請道士逼他喝香灰,所以呢,做人不能太認真,不然很累。 高士清祭酒拜祭完天地後,這才親自提起酒罈,沿著桌沿的海碗依次倒過去,酒水淋漓,頗為豪放。 眾人都受到他的感染,精神振奮。 高士清第一碗沒有給陸安右,也沒有遞給蕭布衣,而是遞給了不遠的一個老者。 那人衣著樸素,衣襟左衽,並非中原人士。他的鬢髮都有些花白,臉上皺紋層層疊疊,一雙眼睛也有點昏花,渾濁不清,唯一能讓人放心的是,他的腰還算挺的很直,走幾步不成問題。 「毗迦,此番征程,我們需要你的智慧和經驗,還請你勞苦一趟。」高士清竟然恭敬有禮,酒碗高舉過了頭頂。 老者接過酒碗,不說二話的一飲而盡,不過大部分酒水都倒在衣襟上,手腕一翻,投擲酒碗在地,『乓』的一聲響,右手放在左胸,做了個塞外的禮節,說了一句,「奧薩恩。」 眾商人見到高士清給老者敬酒,都沒有露出什麼不滿之意,而且都是理所當然的樣子。 蕭布衣望向楊得志,有了詢問之意,他覺得這個老頭子應該值得尊敬,但是讓他跟著出塞,倒很為老人的安全擔心,因為怎麼看起來,老頭子都已經風燭殘年,應該在家頤養天年才對。 「毗迦在突厥語中是智者的意思,也是高爺對老人的尊稱。」楊得志知道蕭布衣肯定不懂,不用他問,低聲的解釋道:「根據風俗,出塞的隊伍通常都會帶有這樣一個老人,因為他們經驗豐富,在草原受人的尊敬,經常排解草原人的糾紛。奧薩恩在突厥語中是平安的意思,摔碗是驅魔,所有的人喝了送行酒,都要摔碗驅除邪惡,預祝旅途平安。」 看到蕭布衣奇怪的望著自己,楊得志不解問,「怎麼了,我說的有問題?」 「問題倒是沒有,」蕭布衣有些鬱悶道:「可為什麼你懂的這麼多,我卻一無所知?」 楊得志擂了他一拳,「你會給馬配種,我可不會。」 蕭布衣怎麼聽著,怎麼覺得彆扭,而且會有歧義,才想要糾正一下,高士清已經走到他的身邊。 高士清敬完了毗迦老者,第二碗給的是陸安右,剩下的給了幾個主要商販,王家,林家的商人赫然在內。 他做事滴水不漏,等到差不多的時候,才到了蕭布衣面前,很顯然,面子沒有給足蕭布衣,但是最少不會讓蕭布衣被人妒忌。 「布衣,希望你此番出塞,能有作為。」高士清舉起酒碗,語重心長。 沒有誰比他更知道讓蕭布衣當副領隊的用意,也沒有誰比他更知道裴茗翠的一番苦心。 蕭布衣也不知道,只認為自己最近吃了牛糞,所以走的狗屎運,端起了酒碗說了一聲,「奧薩恩。」 他現學現用,學習很快,讓高士清眼中也有了笑意,回了一句,「奧薩恩。」 二人同時擲碗在地,『砰』的一聲響,也就宣告這次出塞正式征程。 蕭布衣以為裴閥到處拉人,也就是賠本賺吆喝,這次出塞估計是人數不多,也就是意思意思。 可等到出門後,蕭布衣這才有些愕然,大宅外的人數車隊遠超過他的想像。 人頭攢湧,車隊竟然從大宅排出去,直到長街的遠處還是沒有盡頭。 粗略估計下,這次商隊最少要在三百人以上,算得上浩浩湯湯。 老梆子早早的守在一輛車前,見到蕭布衣出來,滿是艷羨。 「能夠和裴家商隊一塊祭天喝酒的人不多,」楊得志一旁道:「我們這是沾你的光,才能站在那裡,老梆子看來光桿一個,還排不上號。」 蕭布衣這才恍然,望著一輛輛嶄新的貨車,高頭大馬,不由感慨,「裴閥還真有錢。」 「不是真有錢,如果按照布衣你的說法,那是相當的有錢。」楊得志說道:「他們才靠你擊敗了天茂商隊,出塞自然風風光光,這樣的場面也是向天茂商隊示威的意思。」 他話音才落,遠方馬聲急勁,緊鑼密鼓般傳來,眾人還在相顧失色的時候,幾十個黑衣人騎著駿馬疾馳而至,來到長街之上,齊刷刷的下馬,『卡嚓』一聲響,拔出馬刀,同聲喝道:「平安。」 他們話音才落,馬刀入鞘,乾淨利索,也是齊刷刷的『卡』一聲響,聲音清越,然後翻身上馬,凝立不動,再無聲息。 高士清眼中多少有些滿意,微笑望著陸安右道:「你訓練的人手果然不錯。」 「高爺過獎。」陸安右雖然謙虛,眼中也是露出點自得,望了蕭布衣一眼,「久聞蕭兄馬術精湛,不知何時能夠請教一二?」 這些人縱馬疾馳,動作一致,尤其是拔刀收刀頗有震撼,就算是莫風他們都是詫異,無形中感覺到他們攻擊力的強悍。 蕭布衣只是微笑,「我馬術不足一提,陸兄的這些手下訓練有素,才是真正的高手。」 陸安右向高士清笑笑,聳聳肩頭,高士清眼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這個蕭布衣,從來不賭沒用的事情,更不使氣鬥狠,這點是讓他頗為欣賞。 商販很多都是從天茂轉來,本來對裴閥沒底,尤其是那個裴茗翠,大大咧咧,實在讓人放心不下。可看到裴閥護衛如此彪悍,不由一陣興奮。 高士清伸手拿出兩個錦囊,金邊刺繡,遞給陸安右和蕭布衣一人一個,微笑道:「這裡是一道平安符,我特意求來,祝你們平安。」 蕭布衣不知道高士清哪裡來的這麼多的迷信,卻還是接過來放到懷中。 陸安右也不打開錦囊,放入懷中,向高士清抱拳施禮,向蕭布衣道:「蕭兄,我在前面領隊,麻煩你帶人殿後,寧峰,抽出二十人跟隨蕭副領隊,聽從他的命令,不得有誤。」 黑衣騎兵中縱馬出來一人,身材中等,極為彪悍,手只是一劃,黑衣騎兵已經分成兩隊。 蕭布衣暗自心驚,當初他訓練山寨的子弟,也是要求紀律嚴明,絕對服從,如今看來,陸安右訓練起來絲毫不差。 莫風幾個早就規規矩矩的上馬,韓雪人在馬上,心中湧起一陣激動,這一刻,恨不得馬上飛回到族內。 陸安右微微點頭,已經飛身上馬,縱馬前行而去,十幾騎跟著他疾馳而去。 「高爺,我們怎麼辦?」李志雄帶著幾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神色有些尷尬。 「你們就跟隨蕭副領隊,志雄,你經驗豐富,護衛商隊還要多多倚仗你們。」高士清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李志雄精神一振,「志雄定當竭盡全力,不負高爺的重托。」 蕭布衣看了眼李志雄身邊的幾人,倒很矯健,心中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蕭副領隊,怎麼了?」李志雄見到蕭布衣的表情,忍不住的問。 「沒什麼。」蕭布衣搖搖頭,「可能是要出塞,多少有些不適應。」 沒有多久,前方的商隊已經緩慢的開拔,蕭布衣抱拳施禮,躍上青霄,最後出發。 高士清嘴角一絲微笑,目送商隊遠行,小六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近前,「高爺,你說這次出塞會順利嗎,天茂會不會搞鬼,和鐵勒做生意不會有危險吧?」 「你若想要成龍,絕對不能指望別人的施捨。」高士清淡淡道:「很多人,平日看不出高下,可是龍是蟲,看誰能活著回來就能知道。」 六十六節 歷史的困惑 小六子看到高士清表情的冷淡,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不再多話,內心卻想,裴閥不重錢財,只重成績,蕭爺為人不錯,待人和善,可是路程凶險,只希望他能活著回來。 高士清說的有些殘酷,不過他說的一點不錯,蕭布衣雖然運氣不錯,很多時候卻只能依靠自己。 如果不是他做土匪養成了拚命的性格,他說不定已經死在幾天前的暗殺。 人在馬上,眾人出城的時候接受著百姓的指指點點,莫風箭頭等人都覺得有些風光,只有楊得志還是抑鬱的表情,不以為意。 蕭布衣卻是伸手入懷,碰到高士清給的那個錦囊,捏了下,裡面好像有張紙。 高士清說過,會給他個交代,這個護身符算不算是交代?梁子玄被自己破壞了計劃,今年不能出塞交市,殺手是否他派來的?裴茗翠說什麼塞外多磨,會不會是在提醒自己小心,而最要當心的難道就是天茂的破壞? 沒有誰比他更清楚商業競爭的殘酷,不然也不會有商場如戰場一說,自己那個時代打擊的手段層出不窮,但多少還有法律的束縛,如今一出塞,死到外邊又有誰會理會? 想到這裡的蕭布衣有些謹慎,看到眾兄弟的興高采烈,倒不好打斷他們的興致,又望了眼韓雪,其實更應該叫做蒙陳雪,蕭布衣有些茫然,到了鐵勒,也就是二人分別的時候吧? 他只是望著韓雪,卻發現她不經意的望了過來,二人目光一對,都是移開,等到蕭布衣再轉頭望去的時候,發現韓雪輕蹙峨眉,縱馬不急不緩的在他身邊,距離不近,卻也不遠。 她現在可能已經考慮如何解決族內的危機吧,蕭布衣迷惘的想。 裴家商隊浩浩蕩蕩的出了馬邑城,開始一路向北。 初始的衝動,被注目的興奮都漸漸淡了下來,轉瞬滿目被取代的就是青山綠草,白雲碧水。 這本來是極美的風光,在現代都要去某個旅遊景點才能看到,但是在這裡,隨處可見。 美有一個重要的特點是因為稀少,再美的東西,看多了也有些視覺疲勞。 沒有多久的功夫,莫風已經哈欠連天,嘟囔著胖槐傷的不是時候,自己缺乏聊天的對象,箭頭總頂嘴,楊得志閉嘴,周慕儒好像沒有嘴,少當家語出驚人,和他聊天總是很讓自己鬱悶,自己本來就很鬱悶,犯不著上少當家那裡找鬱悶。 馬邑已是大隋邊陲重鎮,出了馬邑後,倒有幾個村落,不過人煙稀少,見到大隊人馬趕來,早早的躲避。 突厥人不時的南下,這些地帶都是被擄掠的對象。可就是這樣,還有人寧願忍受,不想入城,可見苛政之苦,蕭布衣人在馬上,有些感慨,楊廣,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楊廣也就是如今的皇上,後世被人稱作隋煬帝,在蕭布衣的記憶中,他是個昏君,昏的不能再昏,敗壞了隋文帝辛苦積累的家業,搞的民不聊生,這才被李唐取代。 聽說他一夜沒有十數女不歡,最喜歡大被同眠,每夜都要換很多女人侍寢,不理國事,才導致烽煙四起。 對於楊廣一夜搞十數個女人的說法,蕭布衣有些懷疑,可是從這裡就可以看出來,百姓對他有多痛恨。 可記憶到現在,多少有些偏差。百姓的說法他不清楚,但是蕭大鵬一口一個聖上,卻沒有多少不恭敬。他雖然當了逃兵,不堪征伐高麗之苦,可是提及聖上,只是歎息說,聖上太好面子,其實本來可以做的更好。 就算那個小六子,提起聖上的時候,也是雙目放光,簡直把聖上當作英雄來朝拜,裴茗翠身在裴閥,高士清亦是如此,他們人也不錯,看起來也是兢兢業業的為朝廷做事。那楊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其實很想知道! 商隊趕路不急不緩,陸安右不時的巡視下商隊,也和蕭布衣大略談過幾句,轉瞬很忙的又趕去前隊。 他手下的騎兵都是鐵打的一樣,兵分兩路,一路前方探路,另一路跟隨蕭布衣押後。 他們對蕭布衣並沒有太多熱情,也沒有什麼冷淡,有的只是服從。 不過蕭布衣倒是由著他們去做,也沒有什麼命令。 毗迦人雖老邁,也是高士清尊敬的人物,卻不需要什麼特權,只是騎馬前行,竟然走在商隊的最前方。他不為自身的安危著想,陸安右卻不能不考慮,遂派幾人跟隨毗迦身邊,重點保護。 毗迦騎的馬好像比毗迦還要老,瘦骨嶙嶙,走的卻是極穩,一步步的前行,控制著商隊前行的速度。他人卻是幾乎趴在了馬背上,好像是在睡覺。 蕭布衣一直押後,沒有如同陸安右一樣的巡視,他莫名其妙的當上了副領隊,想推的時候,已經出發,可他不覺得自己會是個好領隊,更不想搶陸安右的風頭。 不過他多少瞭解了下商隊的情形,這次出塞超過三百多人,可以稱得上規模龐大,大多數他不認識,但是林家,王家,殷家,袁家的人都有些眼熟,他們都是聚在隊伍之中,也是萬一有衝擊,受到損失最少的地方,顯然幾家財勢雄厚,有點特權。 老梆子耍單幫,開始是在隊伍前方,後來不知為什麼,開始可憐兮兮的墜在隊伍最後,老眼多情的不時望下蕭布衣,蕭布衣知道他想和自己示好,心中好笑。 這裡的商人有很多甚至一人基本代表一家,士族大家當然有特權,可以多帶幾人,不過出塞辛苦,帶的人多是照顧貨物,自力更生最為重要。 不過這裡的士族大家比起裴閥,顯然都差了很多,最少他們還指望借助裴閥做生意。 蕭布衣這些天已經明白很多事情,可以得到聖上允許出塞交易的閥門,除了天茂,也只有裴閥,由此可見裴閥在聖上心目中的地位。 其餘商人想要交易,對不起,只能在朝廷指定的榷場!當然馬邑附近的榷場遠遠比不上張掖,效果差了很多。 除了一些熟悉的面孔,剩下的就是李志雄和他的幾個同夥,望著他們馬上的背影,蕭布衣又有一種古怪的念頭充斥心中,揮之不去。 商隊不急不緩的行了一天,到晚上找個地勢稍高的地方安營,附近有條小溪,正好可以補充水源。 這裡污染極少,溪水向來清澈,直接飲用沒有任何問題。 眾商人都是呼喝著下馬,支起帳篷,又在帳篷前堆起枯枝,篝火熊熊,驅蚊子是一方面,防止野獸接近也是一個目的。 蕭布衣這才有些慚愧,商隊的馬匹車輛都是由裴閥提供,但是帳篷什麼的基本用品卻要自己來籌備。 他這兩天很忙,除了被砍,就是練刀,要不就是想著出塞的事情,倒忙的忽略了基礎常識,心中有些焦慮,暗道要是露天睡覺,那倒讓人看了笑話,見到楊得志就在身邊,懷有僥倖的問,「得志,你準備了帳篷沒有。」 見到楊得志望著自己古怪的表情,蕭布衣揮揮手,「沒準備無所謂,是我的疏忽,恐怕要害大伙露天睡覺。」 他顯然不是推卸責任的人,有什麼事情也喜歡一個人抗起。 楊得志目光有所感動,抑鬱道:「你小子能不能表現的讓我討厭下?」 「得志早就準備好了。」箭頭也拍馬過來,「布衣,得志說,少當家忙忙碌碌,為山寨打天下,我們這些兄弟總也做點事情才好,帳篷就是他吩咐我去買的。」 「好了,知道你能幹,還不去扎帳篷。」楊得志手臂一揮,幾個兄弟嘻嘻哈哈的去了一輛車子上,卸下了帳篷。 見到兄弟們的準備充足,蕭布衣有些感激笑道:「得志,還要多謝你們的細心。」 「自己兄弟,謝什麼。」楊得志露出少有的笑容,「告訴你,出塞交易賺了錢可要多分我們點,不要指望一句謝就能抹殺一切。」 莫風打著哈欠走了過來,「錢能不能賺到說不定,分你兩匹胭脂馬倒是大有可能。」 「大伙都在做事,就你在打哈欠。」周慕儒捧著吃的走過來,丟給莫風,「去搞熟。」 「看著你一天到晚都盯著那車貨物,生怕飛了一樣,我能不困?」莫風倒是振振有詞,卻還是去生火。 周慕儒帶的都是乾糧清水,還有些肉乾果脯,耐於儲存,眾兄弟和商隊在一起,倒都是規規矩矩,並不囂張。 人多力量大,眾人七手八腳的很快紮起了兩頂帳篷,靠在一起。箭頭滿意的笑,忍不住看了一眼韓雪。 韓雪見到,知道他們的用意,有些臉紅,只是低頭,卻並不說什麼,她是少夫人,在商隊在一起休息,出塞後,眾兄弟當然要為少當家著想,為他們準備點私人的空間。 六十七節 女兒心思 眾人忙忙碌碌,陸安右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們的身邊,「看來蕭兄也是頗有野外生活的經驗。」 「我們這算得了什麼,」蕭布衣四下看了一眼,「陸兄的排兵佈陣,才是有大家風範。」 陸安右把騎兵分為四隊,把貨物和客商集中在中央,四對人馬安營,分別扼住四角要衝,倒的確有模有樣,讓人心安。 聽到蕭布衣的稱許,陸安右多少有些得意,「那就不打擾蕭兄,明日五更啟程,蕭兄應該沒有太大問題吧?」 蕭布衣一聽,心道敢情你還在惦記我上次沒有起床,卻只是問道:「不知道我們還有多久才能到達鐵勒。」 陸安右笑了起來,「原來蕭兄沒有出塞的經驗。」 「的確如此。」蕭布衣直話直說。 「我們這次要由紫河一段過長城出塞,然後向東北方向進發,不要說到鐵勒,就是到紫河還要一天多的路程。不過蕭兄大可放心,只要跟著我走,絕對不會迷路。」 或許覺得說的有些過於狂妄,陸安右補充了一句,「蕭兄莫要忘記,有毗迦老人給我們領路,路線方面不用擔心。其實到紫河這段路,我帶隊就可以,不過出了紫河後,到了草原,高爺吩咐,一切要聽毗迦老人的指示,蕭兄,你先忙,我也要去四處看看。」 送走陸安右後,莫風鼻子裡面有些冷氣,「這小子挺狂。」 「他有狂傲的資本,」蕭布衣笑道:「他年紀輕輕,統領手下不少,你看這些騎兵都是龍精虎猛,想必是裴閥培養出來的子弟兵,但他們對陸安右很是信服,我想他總有些本事沒有露出來。」 「有什麼本事?」莫風哼了一聲,「上次宣佈事情的時候,高爺都說你可以不用參加,偏偏他卻念念不忘。」 蕭布衣拍拍莫風的肩頭,語重心長道:「莫風,我們求財不是求氣,箭頭和你都是火爆的脾氣,我知道你們為我不平,見不得我受氣,可此行千萬不要和陸安右起了衝突。」 「我明白。」莫風突然笑了起來,「布衣,我知道輕重,大家兄弟,說說沒有問題。飯好了,都過來吃吧。」 幾人湊成一群吃飯,倒不寂寞。 其餘商隊雖然給蕭布衣送過禮,可是畢竟還不熟悉,見到幾人在一起,都是沒有過來。 莫風的手藝也不錯,久病自醫,做久了光棍,多少會做點飯菜,架起篝火一烤,很多都是噴噴香,當然,牛糞除外。 老梆子孤單的一人啃著乾糧,有些畏懼和躲閃的離蕭布衣他們不遠,可是也不靠近。 蕭布衣嚼著乾糧,心中突然有些疑惑,自己對老梆子一直不錯,還送了點茶葉過去。他前幾天對自己還是親熱有加,為什麼突然變的有些冷淡和畏懼? 沒有多想的功夫,幾個兄弟都是嘻嘻哈哈的鑽進了帳篷,卻顯然把蕭布衣排斥在外。 莫風湊過頭來,壓低聲音說了一句,「布衣,這裡是野外,人很多,少夫人的身份現在是男人,所以麻煩你告訴少夫人一聲,叫的不要那麼大聲,不然別人聽到,以為老大你有龍陽之好……」 蕭布衣哭笑不得,才要揮拳,莫風已經躲到帳篷中,眾兄弟笑聲一片。 篝火熊熊,蕭布衣扭過頭來,見到韓雪紅彤彤的一張臉,不知道是被篝火烤熱,還是有了羞澀。 「早點休息吧。」蕭布衣輕聲道。 在裴家商隊是迫不得已的睡在一起,可是蕭布衣一直沒有和韓雪同床,想必兄弟們覺得過意不去,這才特意準備了兩個帳篷,可是他們卻不知道二人不過是做戲而已。 韓雪低低的應了一聲,稍微有點塗黑的臉蛋被火光一照,有些嬌艷。 二人鑽進了帳篷,感覺竟然有些擁擠,韓雪沒有想到帳篷外邊看起來不小,裡面其實不大。 前走要碰到帳篷的一側,不用回頭,都能感覺到蕭布衣身上的熱力,韓雪不由羞的脖子都紅了起來。 蕭布衣點燃了油燈,看著韓雪脖子變紅,不由好笑。 放下油燈的時候,不知道韓雪怎麼的轉身一動,碰到他手上。 感覺到羊脂般的滑膩碰到手上,過電一般,一觸即閃,蕭布衣砰然心動,手上一顫,竟然打翻了油燈。 地上火光一現,轉瞬變暗,帳篷中漆黑一片。蕭布衣見狀嚇了一跳,轉瞬見到油燈熄滅,沒有起火,有些慶幸。 轉瞬發現自己慶幸的有些為時過早,火勢沒有起來,看的朦朦朧朧,可是黑暗之中,嗅覺觸覺反倒更加靈敏。 一股幽香帶著菜油的味道傳了過來,怪異清幽又讓男人血脈賁張。 韓雪沒有說話,蕭布衣也忘記了說話,漸漸適應了帳篷內的黑暗,蕭布衣發現,對面黑漆漆的眸子望著自己,有如天星。 那一刻的蕭布衣彷彿看到太多的含義,流星一樣的劃過,無法讓人琢磨。 不知過了多久,旁邊的帳篷中突然響起一陣爆笑,蕭布衣這才從迷離失措中清醒過來,不由好笑。 自己怎麼說也是兩世為人,怎麼表現的和初戀的少年沒有什麼區別。可他內心不能不承認,和韓雪在一起多日,他已經習慣了她的沉默和溫情,還有欣賞她骨子裡面的那種堅強,這是不是愛,他不知道。 「我去看看他們還有沒有燈油。」蕭布衣蹲下身來,摸索著想要找到油燈。 韓雪也蹲了下來,幫他尋找,油燈沒有找到,二人的手掌卻又碰到一起。 蕭布衣這回沒有抽回手掌,韓雪居然也是沒有動,不知過了多久,一剎或者永久,蕭布衣只覺得腿都有些麻的時候,這才強笑道:「看來我找到的不是油燈。」 韓雪『嗯』了一聲,蚊子一樣的輕微,卻比蚊子哼叫動聽了好多,「不用找了,反正點燈也沒有什麼用處,少當家,我還沒有謝謝你。」 韓雪終於抽開了手掌,緩緩站了起來,走開兩步坐了下來。 蕭布衣不再堅持,韓雪離開他的時候,若有所失,站了起來,轉瞬又坐了下來,翻了下身邊,發現只有一條毛毯。 蕭布衣苦笑,這不能怪兄弟們準備不足,而是說他們考慮的太周到,夫妻二人,何須兩條毛毯? 「謝什麼,你也可憐。」蕭布衣把毛毯遞給韓雪,「現在晚上不熱,你小心著涼。」 「那你呢?」韓雪沒有接過毛毯,黑暗中眸子閃閃發亮。 「我不冷。」蕭布衣笑道。 韓雪半晌沒有說話,接過了毛毯,「少當家,你是個好人。」 好人是要付出代價的,蕭布衣心中想到,不知道幾個兄弟如果知道他的所作所為,是否會說他這個好人腦殘。 「你們族內到底怎麼回事,你回去確信能救族人,」蕭布衣關心道:「你要知道,很多人信不住,蒙陳族到底在哪裡,到了鐵勒後,離你族裡還遠嗎?」 「我本來是族長的女兒,和父親到了西京,這些少當家都知道。」韓雪低聲道:「蒙陳是個小的族姓部落,遠遠比不上僕骨,同羅等鐵勒大部落,少當家你也知道。近些年來,可汗為了統一草原,開始拉攏一些部落,先從小部落開刀。我父親死後,蒙陳族已經一年不如一年,被人欺辱的只能到水草很差的地方去放牧,叔叔不幫著族人對抗外部的欺辱,反倒……」 說到這裡的韓雪神色有些黯然,蕭布衣已經明白了很多。 欺軟怕硬的多了,韓雪的叔叔在這裡扮演了一個不光彩的角色。 「我回到族內,其實想要聯合族人,為他們爭取應得的利益。」韓雪目光變的堅定,「這是我的責任。」 蕭布衣有些佩服韓雪,卻還是問道:「那你怎麼爭取,有辦法了嗎?」 韓雪猶豫了片刻,這才伸手入懷,掏出了半塊玉來,「少當家,這半塊玉是別人送我的。」 蕭布衣沒有接,只是看了一眼,「他也有點寒酸,只送你半塊玉,難道是怕以後見面不認識,才用另外半塊玉接頭?」 韓雪『噗嗤』一笑,黑暗中竟也風情萬種,蕭布衣看著有些發呆,等著她的解釋。 和她一起久了,他發現蒙陳雪沒有想像中那麼冷漠,很多時候,她的冷漠不過是自我保護。 「我聽說這塊玉中藏有一個天大的秘密。」韓雪認真道:「當時他給我,就是想向我求婚。」 「好像古人總喜歡把秘密藏起來。」蕭布衣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韓雪沒有聽清他說什麼,追問道。 「我問他是誰?不過顯然是個男人。」蕭布衣換了話題,心道自己現在也是古人了。 「他當然是個男人。」韓雪苦笑道:「我和他孩提的時候就認識,已經很多年沒見,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我。」看不到蕭布衣的表情,只察覺到他的沉默,韓雪惴惴道:「我其實對他也沒有什麼感覺,只是小時候,他就很英勇,替我打跑了壞人,然後說要娶我,最後給我了這半塊玉顯示決心。」 「他很有勢力?」蕭布衣忍不住問。 韓雪猶豫片刻,「他雖然不屬於草原的任何部落,可是我知道,他是草原最神秘的一股力量,只要得到他的支持,任何一個部落都能振興。」 「他叫什麼?」 「他說他姓文,叫做文宇周。」韓雪道。 「原來如此。」蕭布衣有些明瞭,已經躺了下來,「既然如此,祝你好運。」 他光棍一根躺了下來,準備休息,韓雪卻已經輕聲道:「其實毛毯很大,兩個人蓋都不會有問題。」 蕭布衣心中一熱,差點跳了起來。 「我知道你是君子。」韓雪攤開毛毯,輕輕的蓋到蕭布衣身上,自己也鑽了進來,「所以我在你的身邊休息,很放心。」 一縷縷幽香傳了過來,蕭布衣被韓雪的一句很放心澆了盆冷水,只能強忍著不去扭頭,他只怕自己看到了韓雪潔白如玉,月光之華的那張臉,就會再也忍耐不住衝動。 他是個君子,君子顯然也是要付出代價。他當然忘記了韓雪已經化妝,現在臉也不白,甚至有些黑,在他的記憶中,韓雪永遠都是那麼的美麗。 他忍住不動,韓雪倒是很快的睡著,聽到韓雪恬靜的呼吸,蕭布衣終於轉過頭去,望了韓雪一眼,見到她嘴角一絲笑容,倒是最近日子少有的事情。 感覺韓雪眼睫毛好像動了下,蕭布衣慌忙的扭過頭去,聽不到韓雪的動靜,心道自己多疑,現在不看,以後想看也難了,胡思亂想一陣子,也就睡了。 他鼾聲微微響起的時候,韓雪這才睜開眼睛,輕輕的轉過身來,凝望著蕭布衣的側臉,那是頗有性格的一張臉,也是有了主見很難改變的一張臉。 韓雪緩緩的伸出手去,看似想要摸摸蕭布衣的臉,最終還是落到一邊,幫他掖了下被角。 回過手來的時候,韓雪心中歎息一聲,這是她能為蕭布衣做的一切,微不足道。 她進帳篷的那一刻,已經在想,就算蕭布衣要了她,她也不會怪他。最近日子蕭布衣為她做了很多,她是個女人,能夠報答蕭布衣的只能是身子,可是蕭布衣沒有開口,她更不好開口。 癡癡的望著蕭布衣的側臉,韓雪只是在想,若你能幫助我解決族內的危機,我何苦去求文宇周,你幫助了我,幫助了蒙陳族,只要你開口,我就嫁給你!可我怎麼好再連累你,再說你是蒼鷹,怎麼會和我一樣,永遠的呆在蒙陳族,你顯然還有更廣闊的天空! 六十八節 四科舉人 商隊第二天準時五更出發。 這時的天還是黑的,路還是暗的,可是毗迦已經起床。 當有些怨言的商人看到毗迦已經騎在馬背上,等著他們準備的時候,沒有誰再有怨言。 誰都不想連個老頭子都比不過。 蕭布衣幾人也是早早的起床,這次並沒有落在後面。感覺到老人目光望向了自己,蕭布衣報以微笑。 無論怎麼說,這麼老的人,還很敬業,這已經很值得蕭布衣的尊重。 眾人有條不紊的整理好行李,收起帳篷,裝車上馬後,開始了新的旅程。馬兒當然也要休息,會行路的人都知道,就算負重的馬兒在傍晚的時候,也要卸下身上的重車,第二天才能更好的出發。 遠方的天空慢慢的露出淡青的曙色,東方慢慢的霞光閃耀,升起了金燦燦的太陽。 清晨的陽光只能帶給人們希望,青草上的露珠打濕了行人的衣裳。 不知名的蟲鳥歌唱起來,帶給了寂寞人群以歡笑和熱鬧。 所有的人慢慢熟絡起來,不像第一天的沉悶。老梆子卻還離著蕭布衣遠遠的,目光中藏著什麼。 老梆子雖然遠,李志雄卻雲雀般的飛過來打了個招呼,「蕭副領隊,昨晚睡的好嗎?」 「還不錯。」蕭布衣隨口回了一句。 「都過來見見蕭副領隊。」李志雄一聲喊,身邊幾個漢子走了過來,齊刷刷的叫了聲,「蕭副領隊。」 所有人都是孔武有力的樣子,望著蕭布衣的眼神也很敬畏,或者可以說是崇拜,這種情緒很容易讓人自高自大。 「蕭副領隊,以後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大伙都服你。」李志雄拍著胸膛,信誓旦旦,「這個叫朱大壯,那個是熊智偉,這個是馬如雲,這三人都是我兄弟,我服蕭副領隊你,他們也服。以後我們決定,就跟蕭副領隊你一起打天下。」 蕭布衣點頭笑道:「大家一條船上,吩咐不敢當,同心協力就好。」 李志雄露出敬佩的眼神,回首望向幾個兄弟,「聽到蕭副領隊吩咐沒有,這才是真正的領隊,大家都去做事。」 幾個漢子應了一聲,一哄而散,李志雄卻是不走,騎馬靠著蕭布衣又近了一些,壓低了聲音,「蕭副領隊,兄弟沒有什麼本事,可是當初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絕非池中之物。」 「那以後我要是發達,真的要借你吉言。」蕭布衣不冷不熱。 李志雄並不尷尬,繼續表著忠心,「可能蕭兄覺得我這人誇誇其談,不過沒有辦法,我是生性如此,可是我看好一個人,絕對竭盡全力的幫他。」 「李兄這麼說,就是想要幫我?」蕭布衣回了一句。 李志雄咳嗽聲,「幫倒是不敢,只是我更看好蕭兄,蕭兄恐怕還不知道一件事情……」 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果然勾起了蕭布衣的好奇心,「什麼事情?」 李志雄四下望了一眼,聲音低的不能再低,「我告訴蕭兄一個秘密,還請蕭兄不要告訴他人知道。」 「沒有什麼秘密不被他人知道,只是知道早晚的問題。」蕭布衣笑道。 李志雄一愣,轉瞬搖頭道:「我信蕭兄的為人,知道不是亂嚼舌根的人,不妨直說。蕭兄,你覺得陸安右這人如何?」 「不錯。」蕭布衣回答的簡單明瞭。 李志雄冷笑,「這次蕭兄可看走了眼,其實他一直對你懷恨在心,只是沒有機會對付你而已。」 蕭布衣終於變了臉色,「此事當真?我和他無怨無仇,他為什麼要對付我?」 「你和他無怨無仇?」李志雄鼻子裡面冒著冷氣,臉上露出揶揄,「我想蕭兄真的不明世道的險惡,如此天真的看待事情。在下也在裴閥多年,多少知道些門道。實不相瞞,本來高爺說過,這次副領隊非我莫屬,可是換成了蕭兄,說句實話,我當初心中有些不自在。」 蕭布衣『哦』了一聲,有些詫異,沒有想到李志雄居然實話實說。 「可是得知蕭兄是通過賽馬,為裴閥爭取了這次出塞的機會,這才坐上副領隊這個位置,兄弟我服你,甘心讓你當這個副領隊。」李志雄胸膛拍的梆梆響。 蕭布衣臉上有些感動,心道你不甘心又有什麼辦法? 「李兄抬愛,只不過你說的什麼陸安右對付我,又是怎麼回事?」 他終於稱呼了聲李兄,李志雄一張臉笑開了花,看了下四周,「蕭兄,我是有幸在裴閥多呆了幾年,這才知道,原來每年裴閥都要選舉人才推薦給聖上。如今聖上英明,開科取士,本來是兩科舉人,後來變成十科,現在又是四科,可無論幾科,也需要有門路才能被地方推薦,只要考過一些聖上指定的科目,那可真算是一步登天。」 「我是沒有什麼地方推薦,再說只會經商,」蕭布衣微笑道:「管它幾科,不關我事。」 看到李志雄直勾勾的望著自己,蕭布衣問道:「怎麼,李兄,我說錯了什麼?」 李志雄歎息一口氣,「蕭兄真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 蕭布衣怫然不悅,「我何須裝作?」 李志雄搖頭道:「怪不得蕭兄對陸安右完全沒有防範心理。四科舉人雖然說要地方推薦,但如今朝廷真正掌管官吏之事,卻在於朝中七貴,而裴閥中人就佔七貴兩員,可見聖上的寵愛。」 蕭布衣想起夢蝶說的兩裴一虞,無暇問及,對李志雄反倒有點好奇。 因為無論怎麼看,李志雄都只是比混混高明一些,可是聽他談吐,並非一個混混的學識範圍。 「七貴是指七個人?如果是七個人的話,不知道又是哪七貴?」蕭布衣問道。 李志雄一直望著蕭布衣的臉色,見到他詢問,打了個哈哈,「其實我不過是個粗人,這些都是道聽途說而已,哪裡記得了很多名字。」 「那你的意思是?」蕭布衣還是一副糊塗的樣子。 李志雄沉聲道:「蕭兄難道還不明白,陸安右在裴閥一直兢兢業業,就是希望得到裴小姐的舉薦,一步登天。可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你竟然橫空殺出,現在誰都知道,因為你一來就立了大功,裴小姐對你頗為賞識,甚至有意將你推薦給聖上!陸安右本來極有希望被舉薦,現在煮熟的鴨子飛了,如何對你不忌恨。我只怕在中原,他顧忌高爺的手段,怕高爺知道,不敢對你如何,但只要一出塞,就是他對你下手的時候。」 蕭布衣這才真正的一愣,「你說的可是真的?」 他沒有想到裴茗翠對自己如此器重,多少有些感動。 「當然是真的。」李志雄苦笑道:「我是看好蕭兄,這才掏心窩子說話,你若不信,大可以去和陸安右說起這件事情,在下就算被陸安右誤會或者殺了,也只能歎忠言逆耳。」 蕭布衣有所觸動,勒馬不前,伸手在脖子上一抹,「李兄對我如此推心置腹,我怎麼會做出這種出賣朋友的事情。」 李志雄輕輕歎息一口氣,「蕭兄既然如此說法,李某人感歎得遇賢人。」 「你說陸安右出塞後就會對我動手,是知道消息還是推測?」蕭布衣疑惑問道。 李志雄有些慎重,想了半晌,「這不過是我的猜測,只請蕭兄自己多加小心,李志雄言盡於此,如何處理還要蕭兄自己定奪。」 六十九節 青山依舊關山已改 李志雄說完掏心窩子的話後,大義凜然的離去,蕭布衣眼中卻閃過一絲古怪。聽到有人湊了過來,扭頭望過去,發現是楊得志。 「得志,有事?」 「你信不信李志雄和你說的事情?」楊得志倒是開門見山。 蕭布衣有些好笑,知道楊得志耳力不差,離的雖遠,卻也聽的清清楚楚。李志雄以為剛才一番話只有二人知曉,沒有想到隔牆有耳,早被楊得志聽了去。 「半真半假吧。」蕭布衣望著李志雄的背影,突然又有種奇怪的感覺。 「你懷疑陸安右真的會對你下手?」楊得志還是抑鬱的表情。 「李志雄說的有模有樣,不像全是謊話,最少四科舉人的事情很可能是真的。」蕭布衣眉頭微皺,「我只想販馬,哪裡想到被人器重也會惹來殺身之禍。」 見到蕭布衣望著遠方,楊得志眼中也露出了一絲古怪,壓低了聲音道:「你是否感覺李志雄這人很奇怪。」 蕭布衣一怔,轉瞬愕然,竟然問道:「你也感覺他很奇怪?」他突然想到李志雄消息很靈通,賽馬得勝他很快知道,又說自己經商屈才,多方試探,而且受傷的那次,他不經意的詢問。當初自己和楊得志一直在屋內不動,他又如何得知? 楊得志抑鬱的點頭,卻是握緊了拳頭,「我只以為自己的感覺,沒有想到你也如此。」 蕭布衣吸口涼氣,壓低聲音道:「難道那夜殺我們的真的是他們,我只是看他們的身影覺得疑惑,那個馬如雲很像被你打暈那個,另外兩個倒是生面孔。我一直覺得那個蒙面逃走的人背影很熟悉,卻沒有想到居然和李志雄很像!」 聽到蕭布衣這麼說的時候,楊得志點點頭道:「看起來布衣你也是感覺敏銳,的確如此,我總覺得那個逃跑的人就是李志雄!」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我在這之前,一直不能聯繫到他身上,只因為我們和他實在無怨無仇,話都沒有多說幾句,他為什麼一定要殺我,又怎麼會如此膽大妄為的出現在我們面前?」 「可是今天你多半明白因為什麼,」楊得志低聲道:「他扣在陸安右腦袋上的屎盆子,莫非就是他心中所想?他因為你搶佔了他副領隊的位置,這才對你含恨在心。或許更深的一層意思是,他想要得到裴閥的信任,做什麼四科舉人,卻被你破壞,這麼說我們倒是怪錯了樑子玄?」 蕭布衣沉吟片刻,「如果真是如此,我怕他這次談話只是想要博取我的信任,趁我不防備,出塞就會動手!」 楊得志目光露出讚賞之意,卻仍很抑鬱,「我們就算知道他們動手,也恐怕無計可施。李志雄最為狡猾,若其他三人也是一樣的功夫,那我們五個不見得是他們四人的對手。上次殺死一人是出乎不易,這次他們顯然會有備而來,如果真的確定是他,我們最好先下手為強。」 他做了個斬頭的手勢,顯然建議蕭布衣不要婦人之仁,既然已方不強,除了先下手倒沒有其他的方法。 蕭布衣緩緩搖頭,「此法不妥,這不是我心軟。第一,我們不能確認殺手是他們,第二,他們武功高強,很難盡數殲滅,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們是商隊的人物,我們沒有證據殺他們,師出無名,若是被他們逃脫,只要反咬一口,我們以後也不用想在裴家商隊混下去。」 楊得志擰著眉頭,「那可否借用陸安右的力量?」 蕭布衣看了他一眼,「得志,你最後才說聯合陸安右,是否對他也不信任?」 楊得志猶豫半晌,「布衣,你要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李志雄不見得是空穴來風。」 蕭布衣苦笑,「奶奶個熊,本想販馬就是販馬,哪裡想到這麼多名堂,如果陸安右真的也因為什麼四科舉人想要殺我,他手下四十多人,那我們六人真的死無全屍。販馬販到出了人命,也是天大的笑話。」 「他就算殺人,也不會明目張膽,除非他殺盡所有的客商,不然如果風聲傳到高爺耳中,他是得不償失。」楊得志搖頭,「我們現在是懷疑,不能確定,但還是小心為上。」 蕭布衣沉吟片刻才說道:「那你讓莫風他們小心些。」 「你也要小心。」楊得志擔心道:「切忌不要讓他們放單。」 蕭布衣嘴角一絲難以捉摸的笑,「你放心,我不會這麼早就死。」 楊得志看了他半晌,目光一轉,已經望向遠方的商隊,「商隊中間有十口黑箱子有古怪,不知道布衣你注意沒有?」 蕭布衣目光遠眺,有些疑問,「哪十口?」 「上面沒有任何商家標誌的箱子。」楊得志提醒道:「一般出塞的貨物,都會插有是哪家的標誌,就那十口箱子,完全沒有記號,看守箱子的是個小鬍子,帶著十個人,從來不和人說話。」 蕭布衣看了良久,「那人難道不是陸安右的手下?」 遠遠望過去,楊得志提醒的那個小鬍子瘦小枯乾,動也不動的坐在馬背上,隔的太遠,看不清楚表情。 「或許是裴閥本身的貨物,」蕭布衣猜測道:「不過既然是得到高士清的准許,也沒有吩咐我們,我們還是少管為妙。」 楊得志點頭,喃喃自語道:「再過一天,就要出塞了。」 楊得志說的一點不錯,很多時候都讓蕭布衣慶幸有這麼個同伴在身邊。相對莫風他們而言,這個楊得志簡直比七老八十的老頭子還要經驗豐富。 隊伍又前行了一天,第三天已經到了紫河。 寬廣的紫河靜靜的流淌,水面凝碧,讓人見了為之舒暢。左手處群山巍峨,長城凝立,竟然很新的樣子,不由讓蕭布衣感慨歲月蹉跎。 「這裡長城看起來居然很新。」蕭布衣不由隨口說了一句。 「當然很新,」韓雪一直跟在他身邊,聽到他說話,輕聲的回道:「幾年前聖上才發男丁一百多萬來修這裡,因為聖上要求的日期緊迫,死傷大半才修建了這段長城,西起榆林,東至紫河,如今才過了七年。」 蕭布衣回首望向韓雪,發現她雖然男裝打扮,一張臉卻是灰裡透白,本來看起來有些古怪,但他早知道她的美麗,不由一呆,不明白她為什麼會主動找自己說話。 韓雪見到他凝望著自己,微微臉紅,轉過頭去說道:「過了紫河已算出塞,那面就是茫茫的草原,如果行程快的話,不用十天,就能到了克魯倫河。就算慢,估計半個月也能到吧,那裡就是僕骨和拔也古兩個大部落的所在,交易在那裡就會有一些,如果賣不完貨物,可能還會前行。」 「才過了七年,」蕭布衣喃喃自語,一時間恍如隔世。 他不知道這世間還有返老還童的事情,卻親眼目睹本是破舊蒼老的長城煥然一新,不由感慨萬千。 「可是為什麼那面空出好大一塊,」蕭布衣向右手望去,見到除了條紫河,很遠的一段都是空空蕩蕩,並沒有什麼屏障,這樣一來,又會有什麼保護作用? 「當初聖上修建長城,死傷太多,民怨也大,」韓雪低聲道:「再加上朝臣以尚書左僕射蘇威,太常卿高穎的極力反對,也就沒有再修,不然多半會向東連接居庸關那段,不過聽說太常卿當年被斬,也和這件事有不小的關係。」 蕭布衣凝望長城,半晌才道:「原來還有這段典故。」 韓雪目光卻是撇開紫河長城,望向更遠的地方,露出嚮往。 「你們蒙陳族離什麼僕骨,拔也古還有多遠?」蕭布衣問。 「現在他們居無定所,總是受到別人的欺辱,」韓雪黯然道:「大約散居在僕骨,拔也古後面赤塔附近,那裡冬天苦寒,水草也差。具體在什麼地方,我還要去找。」 蕭布衣有些同情道:「你放心,你族人多半沒事,如果不放心,怕找不到,我幫你去找。」 韓雪嬌軀微微顫了下,飛快的扭頭望了蕭布衣一眼,又轉過頭去,雙眸有些晶瑩,低聲道:「那多謝你了。」 本來想說不謝不謝,等你見到那個文宇周的時候,說不定會把我丟在哪裡,只是看到韓雪的若有情若無意,蕭布衣倒不忍開這個玩笑。 目光遠眺,看到毗迦下馬跪了下來,對遠處叩拜,蕭布衣忍不住問,「那個毗迦在做什麼?」 「什麼那個毗迦,」韓雪掩嘴笑道:「你要是在塞外這麼稱呼,會被人打。毗迦都是長者,受著草原人的尊敬,這個毗迦老人我也認識。小時候,我還見過他,沒有想到他居然會為裴閥做事,那個裴大小姐好像有些本事。」 韓雪想問些什麼,終於還是忍住,蕭布衣不想討論裴茗翠,也討論不明白,「那不見你去和他打個招呼。」 「他怎麼會認識我這個小丫頭。」韓雪神色有些黯然,轉瞬搖搖頭,驅趕了憂慮的情緒,「他信仰薩滿教,崇拜高山,敬仰山神。所以每次出塞的時候,都要祈禱山神賜福平安。跟商隊出塞規矩很多,都有定勢,不能破壞。」 「他在說什麼?」蕭布衣這才發現其實韓雪也是個突厥通,只是她太過安靜和柔弱,往往讓人忽略她的存在。 「他在說,我向紫河附近所有的青山呀,奉獻純潔的祭祀,俯請恩賜這次出塞,平安喜樂。」韓雪臉色鄭重道。 七十節 獸醫 蕭布衣聽到韓雪的解釋倒是一怔,他只看到毗迦嘴唇蠕動,何況離的很遠,剛才不過是無心一問,沒有想到韓雪居然能回答。 「你聽的到毗迦說什麼,他好像離的比較遠?」 「我雖然聽不到他說什麼,但是大概就是這些話吧,不會換的。」韓雪狡黠的笑,「我知道些薩滿教的規矩,知道他們甚至不敢說山的名字,每次出行祈福大同小異。不過祈福在於心誠,而不在於形式,對不對,少當家?」 「也是,心誠則靈吧。」蕭布衣笑道。 「心誠則靈?」韓雪喃喃自語,飛快的望了蕭布衣一眼,心中只是想,如果心誠則靈是真的話,那我要祈禱族人解除災難,而少當家你是好人,好人總是平安健康,永遠如今日般快樂。 她眼中的蕭布衣很少有發愁的時候,總是神采奕奕,這讓韓雪心中多少有些依賴和信任,也真心的希望蕭布衣好人好報。 毗迦祈福完畢,眾人都是翻身上馬,行了不遠,整隊前行,前方突然有點混亂,過一會兒竟然停了下來。 蕭布衣並不緊張,只是讓楊得志去看看。 幾個兄弟都是離蕭布衣不遠,見到韓雪在蕭布衣身邊,都是自覺的離的遠些。只有周慕儒死死的盯著幾個兄弟的那車貨,生怕飛掉的樣子。 「有一匹騾子拉稀。」楊得志回來的時候,抑鬱道:「拉車竟然抗不住,掀翻了貨車。」 眾人只是等待,過了片刻,看到前面才有行動,突然又停了下來。 幾人互望了眼,莫風這次搶過去,回轉的時候笑道:「昨天一些牲畜好像吃壞了肚子,這一會兒的功夫竟然有三匹馬,五頭騾子拉屎跌蹄,沒辦法走了,這是個麻煩事。」 他雖然說是麻煩事,可是笑容說明他並不覺得這有多麻煩。 韓雪有些失望,卻不說什麼,這些天都等得,倒不差這一天。 蕭布衣卻是心中一動,沉吟片刻,扭頭望向楊得志,見到他也向自己望來,彼此都看到眼中的疑惑。 前方消息很快傳了過來,目前最少十數匹牲畜拉稀不能行進,甚至有暴斃的可能,今天先休整一天。 毗迦老人坐在馬背上,雙目無神,喃喃自語,不知道說著什麼。 很多商人看他的眼神也不再是那麼敬畏,因為他祈福看起來並沒有給眾人帶來什麼實際的效果,相反,厄運好像開始了。 「布衣,你不是會治馬?」箭頭迫不及待的說。 「有獸醫。」蕭布衣指了下,「他們正在處理,兄弟們休整下,看看情況再說。」 獸醫是個瘦瘦的男人,出塞當然必須帶一個,以防不測,此刻正在忙忙碌碌的不停跑前跑後。 許多商人都是圍過去問個究竟,甚至有些激動。 出塞的日子一拖再拖,本來都有些急躁,誰都想不到才一出塞,就碰到這種事情,難免衝動。 陸安右卻是鎮靜自若,只是說幾句話已經安撫了眾人。 不想出塞的,可以回去,不然就等一天。他這不像是安撫,很大的程度倒像鎮壓。 商人們都冷靜了下來,面面相覷,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準備回去,如今正是交易黃金時期,回去那只能等到明年再出塞! 因為此刻草原牧民畜養了大批的牲畜,寒冬一到,就要視草料的情況,決定冬季留養多少牲畜,不然草料不夠,餓死了牲畜得不償失。因為這個目的,大批的老弱牲畜和雄性的牲畜都會被賣掉或者直接殺掉,這時候收集皮毛,牲畜就是揮淚吐血價! 錯過了這一次,下次只能等到明年,他們辛辛苦苦的一年等候,又怎麼能付之東流? 不想出塞的,只能回去?這句話比什麼都管用,商販有所不滿,但都是敢怒不敢言。 好在獸醫那面傳來了好消息,牲畜洩肚子,今晚就能止住,大約明天就可繼續出行。 毗迦喃喃自語,不知道祈禱什麼,他的馬雖瘦,卻還精神,也沒有拉稀。 蕭布衣等人的馬匹也沒有問題,騎兵的馬匹也是如此,只有一些拉貨的牲畜出了問題。蕭布衣和楊得志都看出彼此的疑惑,卻讓莫風等人下馬安頓休息。 周慕儒抬頭看了兩眼,臉色微變道:「布衣,今晚會有大雨。」 蕭布衣這才有些頭痛,他可以不信毗迦,但是不能不信周慕儒,他預測天氣從來沒有出錯的時候。 見到陸安右拍馬過來,蕭布衣迎了上去,「陸兄,今夜要在附近過夜?」 「你說的對。」陸安右鎮靜自若,並沒有絲毫慌亂,「沒有想到才出塞就有這種情況,真不吉利。蕭兄,麻煩你安撫下商販,我去尋找下落腳的地方,毗迦說今夜會有大雨。」 蕭布衣回頭望了周慕儒一眼,挑了下大拇指,周慕儒倒是不覺得什麼,憨厚笑笑。 陸安右給他安排個輕巧的活,卻是很麻煩,目的當然是把埋怨推到蕭布衣身上。蕭布衣並不抱怨,雖然是個副領隊,可是好像從來沒有盡過什麼義務,蕭布衣多少有些慚愧,催馬前行,先去看看拉稀病馬的情況,症狀和獸醫判斷彷彿,看到他正在按著馬頭灌藥,可惜有的馬和人一樣,不好商量,頭只一擺,嘴都不肯張開。 獸醫氣的跺腳,餵了半晌,竟然只灌了三匹馬。 蕭布衣一旁看到苦笑,心道這時候還沒有什麼針劑注射,倒也辛苦他們。只是看獸醫的暴躁,估計行醫執照也是拿蘿蔔刻章通過的,轉念一想,這時候估計沒有什麼執照,都是自己覺得不錯就可以看病了,看人出了毛病要負責任,醫死個牲畜不會有人找賠命,倒是個好營生。 「兄弟貴姓?」蕭布衣拍了下獸醫的肩頭。 「啊?」獸醫嚇了一跳,轉瞬跳了起來,回頭怒視蕭布衣,「你沒有看到我在治病?」 他一個勁的咳嗽,身邊的助手也幫著他拍背,拍了半晌,悲哀的說道:「師父,拍不出來了,不過好在這藥牲畜吃了治病,你吃了也沒事。」 蕭布衣也嚇了一跳,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獸醫讓助手撬開一匹馬的嘴,拿個管子塞到馬嘴裡面,從管子一端倒了粒藥丸,就要吹進去。 這種方式比較獨特,剛才他拍了獸醫下,不知道他是嘴張的太大,還是馬吐氣了,藥丸沒有進馬嘴裡,竟然讓獸醫吞了下去。 獸醫本來怒容滿面,看清楚是蕭布衣,轉瞬換上了笑臉,「蕭副領隊,怎麼是你?」 「抱歉,抱歉。」蕭布衣真的有些歉意,「打擾了你。」 「沒事沒事。」獸醫嚥了下唾沫,想要早點消化嚥下去的藥,「蕭副領隊找我什麼事?」 「我只想看看能不能幫手。」蕭布衣客氣道。 「在下薛寅佳。」獸醫抱拳道。 蕭布衣想了半晌才明白他答自己的最初問話,只好說,「蕭某雖忝為副領隊,可是沒有寸功,實在慚愧,這才想看看能不能助薛神醫一臂之力。」 薛寅佳看了蕭布衣半晌,這才說道:「牲畜腹瀉,我帶有澀腸止瀉的藥物,絕對有效,每匹馬只要灌一丸我想就應該沒事。」 蕭布衣心道,敢情你和我們山寨那個神醫一個師父,都是想當然耳。 「這藥有什麼成分?」蕭布衣好奇的問了一句。 「主要有紅花,浮小麥,五味子,當然還有一些獨到的成分,我自己研製的。」薛寅佳挺起胸膛,很有自信。 因為無論如何,這是他的手藝,不容別人質疑。 對於中醫治馬,蕭布衣也是多少有所涉獵,反正只要關於馬匹的事情,他都會上心,不然也不會成為那時候的難伯汪。不過治人不是在他考慮的範圍內,他有個頭痛腦熱,也會去求助醫院。聽到薛寅佳說的藥物成分,他多少明白藥性,不由對這個神醫有了點信心。 「我對這個倒是一竅不通,不過我想可以幫你餵馬。」蕭布衣熱心道。 「你來餵馬?」薛寅佳咳嗽一聲,感覺嘴裡還有點紅花的味道,感覺有些發苦,「這個不算容易,畜生不聽話,我只怕傷到蕭副領隊你,當然,蕭副領隊身手高強……」 「你這藥丸浸水後效果怎麼樣?」蕭布衣打斷他的話頭。 「用水化開當然沒有問題。」薛寅佳搖頭道:「難道蕭副領隊準備用水化開藥丸餵馬,那恐怕更不好,就是因為藥水更難灌,總是浪費,我這才想出用藥丸這個聰明的方法。」 薛寅佳晃晃手中的管子,多少有些自鳴得意。蕭布衣不再遲疑,讓那個助手拿個碗過來,兌水將一丸藥化開。 「貴子,快幫蕭副領隊按住馬頭,不要讓畜生傷到蕭副領隊。」薛寅佳雖然和蕭布衣初次見面,可是不妨礙對蕭布衣的熱情。 「師父,要不要戴上馬嚼子?這樣就傷不到蕭爺了。」助手喏喏的問。 薛寅佳給了他一個爆栗,「戴上馬嚼子怎麼餵馬,蠢貨!」 「哦,」貴子倒是逆來順受,「蕭爺……」 蕭布衣止住了他進一步的舉動,來到病馬前面,看到它的沒精打采的樣子,微笑了下,喃喃自語道:「馬兒呀,你病了就要吃藥,知道不知道?」 他伸手在馬頭摸了兩下,又拍了拍,「吃了藥病才能好,這個簡單的道理,你不會不知道。來,先把水喝了。」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愛撫那匹馬的頭頂,羅獸醫看了,表面上雖然沒有嗤之以鼻,可心道,你以為家裡哄孩子這招能有用?我幾個孩子,不用棒子管教不行的。 蕭布衣不認識他,但是不妨礙他認識蕭布衣,如今蕭布衣在裴家商隊那是鼎鼎有名,他一個獸醫,討生活的,沒有理由不巴結蕭布衣,所以他雖然覺得蕭布衣方法有問題,卻不能說出。 沒有想到的是,馬兒居然好像聽懂了蕭布衣的說話,張口伸出舌頭,大口大口的喝水,轉瞬的功夫,滴水都沒有剩下來。 馬兒喝完水後,一聲長嘶,看起來頗為愉悅。 它長嘶一聲後,伸出舌頭去舔蕭布衣的手,蕭布衣笑了起來,親吻了下它的額頭,這才回轉身來,伸出手來,「再來一碗。」 看到薛神醫和貴子目瞪口呆的樣子,蕭布衣問道:「怎麼了,藥沒有了?」 「有,有很多。」薛神醫又給貴子一個爆栗,「蠢貨,快給藥注水。」 蕭布衣心中好笑,暗道你這種暴躁脾氣,怪不得發明了用管子注藥的方法,你既然是個獸醫,其實更應該瞭解牲畜的習性才對。 不過他不喜歡居高臨下的說人,只是拿水在手,還是一樣的腔調,轉瞬又餵了一匹馬。 兩匹馬喝完水後,都是打著響鼻,對蕭布衣舉止親熱,看的薛神醫眼珠子快點掉了下來,口中喃喃自語,也不知道說著什麼。 貴子卻是大聲道:「師父,蕭副領隊上輩子一定是匹馬。」 他這句話自然挨了一個爆栗,薛寅佳喝罵道:「沒有規矩,會不會說話?不會說話就不要說,我不會把你當啞巴賣了。」 蕭布衣微微一笑,不大會兒的功夫,已經喂完所有的病馬,這才拍拍手道:「馬喂完了,剩下的任務就交給薛神醫你了,薛神醫果然名不虛傳,你看,馬兒喝完你的藥,好像精神好多,是不是?」 他問了一句話,所有他餵過的馬都長嘶了聲,薛神醫詫異的說道:「蕭副領隊,它們好像真的懂你說的話,你可真神了。你去忙,剩下的牲畜交給我們就好。」 等到蕭布衣一轉身,貴子已經迫不及待兌了一碗藥水,如蕭布衣一樣的向一匹青騾子走去,「馬兒呀,你病了要吃藥……」 陡然挨了一記爆栗,貴子頭也不回,就知道是師父,捂著腦袋道:「師父,你怎麼又打我?」 「蠢貨,這是騾子。」薛神醫劈手挾過貴子的藥碗,呵斥一句,「以後出去不要說是我薛神醫的徒弟,我沒有你這種連馬和騾子都分不清的蠢徒弟。」 呵斥完徒弟,薛神醫笑容滿面的向那匹青騾子走去,想要現學現用,「馬兒,不對,是騾子呀,有病要吃藥,你明白不明白?」 看著騾子好像譏笑的望著自己,明顯不明白的樣子,薛神醫倒還耐住性子,「吃了藥病才能好,這個簡單的道理,你不會不知道。來,先把水喝了。」 他性格不好,記性不差,倒把蕭布衣說的記的七七八八。 騾子卻是不領情,頭只一搖,差點撞翻薛神醫的藥碗。 薛神醫火騰的一下就竄了上來,厲聲喝道:「有病要吃藥,你難道不明白!」 騾子退後幾步,薛神醫回頭罵道:「蠢貨,還不過來牽住騾子,站在那裡幹什麼。」 貴子被呵斥的頭腦發暈,也顧不得和騾子交流感情,伸手過來牽住騾子,薛神醫按住騾子的腦袋,就要硬灌,陡然騾子長嘶一聲,尥蹶子要踢,薛神醫慌忙躲閃,不迭的罵了起來,「畜生,你敢踢我,張嘴吃藥,我是為你好,你奶奶個熊,我×你大爺。」 七十一節 身份 在薛神醫想和騾子的親人發生超友誼,而又很不正常關係的時候,『卡嚓』一聲響,海碗跌到地上,裂成碎片,薛神醫一時間造的手忙腳亂。 這時候的蕭布衣已經走到客商中間,拱拱笑道:「抱歉,牲畜有病,害大伙要等。不過薛神醫醫術高明,想必不要大家等太久,還請各位諒解。」 眾人看到薛神醫沒有神醫的風範,卻神棍一樣的跳,都對他醫術高明產生了懷疑。 不過蕭布衣和陸安右同樣是說話,蕭布衣說的顯然動聽一些。 蕭布衣是哪個,現在裴家商隊的大腕,這樣和眾人說話,已經是很給面子的事情。當然更多的原因是聽說蕭布衣本人也很有背景,不然裴茗翠為什麼會點名讓他一個生人做副領隊。 一個長的和球一樣,眼睛卻如米粒般的商人已經抱拳施禮道:「蕭副領隊,這是意外,出塞多磨,變化無常,又有誰能想得到?」 「你是林掌櫃?」蕭布衣記得送禮的有這麼一位。 球一樣的商人笑的和白菜一樣,「蕭副領隊真的好記性,只是見到一面竟然還能記住我,在下林士直。」 蕭布衣說了聲不敢,心道見你一面,想忘記其實也難。 「你是王掌櫃?」蕭布衣和林掌櫃打完招呼,又發現一個送禮的,那天送禮太多,他倒也記不得很多,不過王家林家倒還有點印象。 「在下是王家的掌櫃,可是不姓王。」那人也是大腹便便,含笑道:「蕭副領隊,我叫沈元昆。」 蕭布衣連連道歉,自然博得商人的好感,又有兩個人湊過來,一個叫做袁嵐,另外一個叫做殷天賜。蕭布衣知道這都是什麼汝南七姓中的大姓,也是大主顧,說不定以後能用到,倒應該拉攏。 見到他們恭敬,蕭布衣絲毫沒有架子,「你們叫我布衣就好,大家一路,還不是彼此照顧。」 眾人更是笑容滿面,都覺得這個副領隊不倨傲,有出息,和藹可親。 大伙聚在一起聊了幾句,林士直突然問道:「那我就托大叫副領隊聲布衣,不知道林某能否斗膽問布衣個事情。」 「你說。」蕭布衣心道,你要是問我和裴茗翠的關係,我和你說不明白。 「布衣這個名氣,雖然陌生,可是蕭姓卻是在前朝就是顯貴天下。」林士直恭敬道:「就算到了本朝,也是顯赫一時。當今的皇后娘娘就是蕭姓,不知道布衣可否也是士族出身?」 見到蕭布衣不答,不知道蕭布衣不清楚,只以為他有忌諱,林士直多少有些遮掩笑道:「其實我問的多少有些唐突,不過鄙人人在鄱陽,卻和巴陵郡的蕭銑蕭縣令交情甚好,這才冒昧一問,還請布衣不要見怪。」 「我就是個布衣,出身貧寒,僥倖到了裴家商隊,混上個副領隊,又如何敢和皇后娘娘還有蕭縣令扯上關係?」 蕭布衣心道,我是布衣都是往自己臉上貼金,其實在下土匪出身。你說的什麼皇后娘娘我都不知道哪個,怎麼會和她有什麼關係,巴陵郡又是哪裡,好像是湖南那塊? 見他說的客氣,沈元昆卻是連連頷首,「布衣雖是布衣,可是為人不卑不亢,是做大事的人才。出身布衣又能如何,蕭銑縣令身為西梁宣帝曾孫,可自幼家貧,抄書為生,但現在貴為羅縣縣令,幾起幾落,為人謙卑望高,誰敢小瞧?」 眾人都是點頭,連連說是。 蕭布衣又和他們寒暄一陣,無非是些張家長李家短三隻蛤蟆六隻眼的事情,竟然博得了眾人的一致稱許,都說布衣平易近人,沒有架子,當個領隊也不成問題。陸安右不在,不然多半會拔刀相向,他把麻煩推給蕭布衣,沒有想到倒給蕭布衣一次拉攏眾人的機會。 蕭布衣心中好笑,明白廢話為寶的道理,廢話看你怎麼說才行。 眾人聊天的功夫,陸安右已經飛馬疾馳過來,揮手一指,大聲道:「那面有個山丘,都過去安營,今夜有雨。」 他說完這句話,看了蕭布衣一眼,繼續拍馬通知他人。 看著他忙忙碌碌的樣子,蕭布衣有些慚愧,因為眾商人又說道:「高爺算無遺策,可是這次多少有些不妥,依照布衣的本事,如果當了領隊,說不定不會出這種問題。」 蕭布衣覺得有福不用忙,無福跑斷腸一點不錯,這個陸安右忙了半天,只有罵名,倒也好笑。 他們貨物簡單,六人就算不用韓雪動手,周慕儒一個人動手都能推過去。 王家,袁家的牲畜都損失了幾匹,不能用力,拉貨有點問題,蕭布衣振臂一揮,幾個兄弟毫不猶豫的過來幫手。 眾商人都是歎息,這個副領隊,本來以為沒有什麼本事,可是哪裡想到,竟然如此實在有魄力。 莫風幾人替王家,袁家搬完貨後,興沖沖的回轉問道:「布衣,還要搬哪裡的貨?」 蕭布衣有些奇怪問道:「根據植物學來說,你不是這麼勤快的人。」 「從動物學來講他也不勤快。」周慕儒倒是一句道破天機,「我們每個兄弟送貨後都被塞了兩串錢,有錢能使鬼推磨嘛。」 眾人都是笑,楊得志卻還是皺眉。 莫風不滿道:「得志,你能不能笑笑,大家都這麼開心。」 楊得志望了莫風一眼,冷冷道:「開心要開心,今晚都小心些,我怕有問題。」 蕭布衣緩緩搖頭,楊得志早就止住話頭,因為聽到有人走近。 眾兄弟散到一邊,李志雄卻是走了過來,打個哈哈道:「蕭兄,在忙?」 「不算太忙,李兄,有事?」蕭布衣問,從頭到腳把李志雄打量個遍。 「沒什麼太大的事情。」李志雄走近,不經意的塞給蕭布衣一張紙條,眨眨眼睛,「蕭兄,聽說今晚會下雨,你們安營要小心。」 蕭布衣接過紙條在手,握在手心,望著李志雄的遠去,若有所思。 深夜,帳篷前篝火已經黯淡下來,所有的人看起來都已經熟睡,準備明天的開拔。 夜雖深,但是明天還有希望,微風已經吹拂起來,細雨潤物。 周慕儒和毗迦的預測都很準確,今夜有雨。天邊已經現出一道亮白的光色,頭頂的濃雲卻是黑壓壓的有如墨染。 好在所有商隊的人都選擇把帳篷紮在高處,就算是傾盆大雨下下來,也不會對休息有什麼妨礙。 陸安右選擇的高地地勢不錯,所以他雖然囂張些,也是讓眾人覺得可以原諒。 鼾聲四起的時候,蕭布衣悄悄的從帳篷中鑽了出來。 在鑽出帳篷前,他替熟睡的韓雪蓋好毛毯,出來的時候,卻沒有注意到韓雪已經睜開了眼睛,望著他的背影,緊緊的咬著牙。 外邊的天色很暗,也很陰,陰暗的會給看到的人一種很重的壓力。 韓雪感受不到陰天黑夜的壓力,卻只感覺今夜會有大事發生,她只祈求蕭布衣能夠平安回來! 蕭布衣不知道韓雪沒有睡,卻知道自己今夜要做什麼。 他出了帳篷,向山上行去。這次紮營並非四角有看守,而是依山取勢,陸安右所有的手下都分配在山下兩角,成犄角對沖之勢護住商隊。 如果有馬匪出沒,當然只會從平原進攻,而不會從山上殺下來,誰都不能不承認,陸安右就算有些狂傲,但是打算的很周到。 不過這樣的陰天,鬼都懶得出來,更不要說是馬匪,所以也有些人認為陸安右的安排實在有點多此一舉。 蕭布衣上山的時候,並沒有護衛注意,他沿著山坡前行,沒有走了太遠,就繞了***,到了山的另外一面,這裡有塊平地,林木遍及,灌木叢生,頗有僻靜,也不知道他來到這裡幹什麼。 蕭布衣腰挎馬刀,摸了下靴筒的匕首,心中稍定,來到一個密林前,低聲呼喝道:「李兄?」 七十二節 毒計 山風陣陣,有些陰冷,李志雄走出來的時候,笑容滿面,「蕭兄來的很準時。」 只是他的笑容被天色一染,看起來也和山風一樣陰冷。 「李兄找我到這裡來有什麼事?」蕭布衣一揚手,露出白天的那張字條。 李志雄走進了兩步,沉聲道:「蕭兄難道還不知道大難臨頭了?好在你早來一步,要是晚了一個時辰,我只怕他們已經動手。」 「什麼?」蕭布衣愕然道:「他們是誰,陸安右?他們怎麼會這麼大的膽子?」 「如今已經出塞,他們還怕什麼?」李志雄苦笑道:「蕭兄,你為人就是太老實,很多時候太容易相信人。實不相瞞,其實陸安右的手下有一個是我的好朋友。寧峰,出來吧。」 他低呼了一聲,一人從密林中走了出來,赫然就是陸安右的手下寧峰。 蕭布衣強忍住驚駭說道:「這是怎麼回事?」 寧峰他當然認識,當初未出馬邑的時候,陸安右就已經把他安排給自己做副手,這人當然是陸安右的手下,沒有疑問。 可這個寧峰始終都是規規矩矩,話都不多說一句,每次蕭布衣有什麼問話,都是知無不言,蕭布衣倒沒有想到他會出來指責陸安右。 「蕭兄。」寧峰含笑抱拳道:「其實若不是敬佩蕭兄的風骨,不恥陸安右的為人,在下實在不會站出來。如今蕭兄你的確大難臨頭,你可知今日馬兒為什麼腹瀉?那是有人下藥的結果。」 蕭布衣震驚道:「真的,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他們殺人都敢,下藥又算什麼?」寧峰搖頭歎息道:「蕭兄其實只要認真想想,就知道誰才有這麼大的權利。」 蕭布衣臉上失色,喃喃道:「難道真的是陸安右?」 「不錯。」寧峰苦笑道:「我已經獲悉他們的計劃,蕭兄你的出現,對陸安右已經是莫大的威脅,我想原因李兄已經冒死告訴你。陸安右讓馬兒腹瀉阻擋行程,今日心中已經有了殺你的念頭。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塞後馬上動手,只是因為召集了兄弟扮作馬匪夜晚到來,他讓兵士守住犄角,當然形同虛設。陸安右這人武功高強,很可能趁混亂的時候刺殺你,然後推到馬匪的身上,到時候就算高爺有什麼疑惑,也找不到證據,蕭兄一死,陸安右再沒有競爭對手,也就高枕無憂。」 「好毒的計謀。」蕭布衣有些失神道,小雨變大,淋濕了三人的全身,「可他們什麼時候動手?」 「大約就在三更。」寧峰望了李志雄一眼,二人上前一步,低聲道:「蕭兄,事不宜遲,這裡雨大,我們不如去林子裡面避雨,研究對付陸安右的計謀。」 二人上前了一步,蕭布衣卻是退後了一步,狐疑道:「為什麼要去林子裡面,這裡不行?」 「難道到現在蕭兄還不相信我們二人?」李志雄怫然不悅,「這裡雨大,只是避雨而已,如果蕭兄真的不信,大可回轉去睡,我們絕不阻擋。」 「我信,」蕭布衣笑了起來,看到二人喜意一閃,沉聲道:「我只信在林子裡面殺人,神不知鬼不覺才對。」 李志雄二人變了下臉色,斜跨出一步,成犄角之勢抵住蕭布衣。李志雄淡淡道:「我不知道蕭兄這話什麼意思?」 「其實下藥毒馬的可以是陸安右,當然也可以是寧兄,對不對?」蕭布衣微笑道。 「是我,為什麼是我?」寧峰收斂了笑容,握住了刀柄。 「當然是有人通知我。」蕭布衣不緊不慢,卻在留意四下的動靜。這裡離營寨很有些距離,李志雄找他到這裡,當然考慮到不要被別人打擾。 「是誰?」二人互望一眼,有了驚懼。 「哦,不是人,應該說是馬,是,馬兒告訴我了一切。」蕭布衣攤攤手。 「是馬?」李志雄也是握住了刀柄,長吸一口氣,「蕭兄真的會開玩笑。」 蕭布衣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不停的流淌,長吐一口氣,放鬆了身心,「馬兒腹瀉的那一刻,其實我已經起了疑心,如果是吃壞了水草,不應該只是十數匹牲畜有問題才對,我觀察了馬糞的症狀,發現絕對不是吃草的結果,所以我第一時間懷疑別人下藥……」 「能藥馬的當然會和牧馬的人多少有些關係。」蕭布衣又道,天邊已經雷聲陣陣,悶鬱的動人心魄,「陸安右的確有能力藥馬,這對他而言輕而易舉,可是對寧兄來講何嘗不是?」 蕭布衣把紙條丟在地上,覺得涼意殺人,「李兄今日來找我的時候,我發現鞋上有點紅泥,沒有想到已經洩露了天機。」 「哦?」李志雄低頭望了眼,看不到什麼,轉瞬抬頭,「那又如何?」 「因為我發現所有病馬都有一個特徵,就是蹄子上也有李兄鞋子上一樣的紅泥。」蕭布衣笑了起來,「這就讓我想起出塞前有處水潭,地質奇特,土為紅色。當然那附近只有一處如此,其餘牧馬飲水的地方卻是黑土,也算是老天有眼,或者是天網恢恢,我這才想起,李兄並不掌管牧馬,也向來由手下做事,為什麼鞋上會沾上紅泥。會不會是李兄向潭水中投了藥物,不經意的沾上了泥土?」 李志雄只是冷笑,不發一言。 「當然這些不過是推測,不足以定罪,也可能是李兄去那喝水,但是你卻沒有腹瀉。」蕭布衣笑了起來,「所以我在餵馬吃藥後,又和幾個商人聊聊天,王家袁家都有牲畜腹瀉,我隨便問了下,才知道昨晚放牧這兩家牲畜的人是陸安右的手下,卻歸寧兄掌管。」 寧峰笑了起來,「蕭兄如此心細,尋常的問話也帶有深意,倒讓人意料不到。」 「想到這裡的時候,我覺得事情已經很清晰。」蕭布衣笑道:「李兄負責向水中投毒,寧兄不見得掌控太多手下,但是只要讓他們上那個地方牧馬即可。這樣一來,就算有人懷疑,也不會懷疑到寧兄身上……」 「兩位兄台聯手,如願以償的阻隔一天的行程,這才在夜裡行動,準備對付蕭某人,或許真如李兄所說,可是我倒覺得,李兄更恨我當了副領隊,阻擋了李兄的前途,這才不惜千方百計的除我而後快。」 「我們要殺你,何苦費這麼多周折。」寧峰仰天長歎,悲哀的望著李志雄一眼,「可惜我們好心被人當做驢肝肺。」 李志雄緩緩點頭,「不錯,可惜我看錯了蕭兄。」 二人都是情真意切,看起來肝膽相照,義薄雲天。 「蕭兄,你或許覺得自己有些武功,而且不差,可是寧峰要殺你,不必用過十招,既然如此,我何須這番周折騙你?」寧峰淡然一笑。 他口氣中透著強大的自信,蕭布衣暗自心驚,卻只是強笑道:「李兄想要殺我,寧兄當然還是不肯。寧兄只想騙我入局,讓我相信所有一切陸安右主使,和你們聯手對付陸安右。寧兄當然不怕蕭布衣,怕的卻是陸安右,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 七十三節 血戰 寧峰聽到蕭布衣的問話,笑容再斂,有著說不出的寒意,他顯然沒有想到蕭布衣如此聰明! 「其實李兄要對付的是我,寧兄要對付的卻是陸安右,這才費勁周折,如果明日蕭布衣失蹤,肯定會讓陸安右尋找。蕭某人或許裝作重傷,或者如何,但是痛恨陸安右的無恥,無論如何總要暗算陸安右一下。陸安右武功高強,當然出手斃了蕭布衣,這時候李兄和寧兄再暗中出手殺了陸安右,這下領隊變成了寧兄,副領隊變成了李兄,然後兩位兄台再找人偽裝馬匪演一齣戲,把所有的一切推到馬匪身上,出塞成功回來,當然會受到裴閥的信任和重用,還有商隊舉薦,以後前途無限好,蕭某做個枉死鬼,糊塗蟲,卻還要感激兩位的大恩大德。」 閃電一道劈了下來,轉瞬雷聲陣陣,大雨有如密豆一樣撒了下來,三人卻是臉色迥異,只是毫無例外的都是緊握長刀。 「蕭兄,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一個人,」李志雄終於歎息一口氣,「你不動聲色的居然知曉和推出所有一切事情,實在讓我意料不到。」 「過獎過獎。」蕭布衣微笑道:「我只是不想死的稀里糊塗。」 「可是真正的聰明人,卻不會說出來這些推測。」李志雄臉色一寒,「蕭兄,你要是不說出來,或許還能多活幾天,可惜現在……」 李志雄和寧峰並不緊張,顯然覺得蕭布衣絕對逃脫不了他們的掌握。 蕭布衣凝立當場,淡淡道:「這裡離營地並不算遠,只要我喊一聲,想要逃命並不是問題。」 大雨傾盆,雷聲陣陣,李志雄突然仰天長笑,卻是傳不了不遠。 他笑聲止歇,這才說道:「蕭兄未免太過樂觀,剛才我也笑了,你說誰能聽到?何況就算他們能趕來,我們相信以我們的本事,也能在他們知道真相前殺了你。我們眾口一言,說你勾結馬匪,想要洗劫商隊,試問他們會相信你一人,還是相信我們?」 他只是一拍巴掌,叢林中又走出了兩人,將蕭布衣圍了起來。 蕭布衣仔細一看,原來竟然是朱大壯,馬如雲二人。他記得還有個熊智偉沒來,不過很明顯,李志雄他們留一人觀察營寨的動靜,覺得四人對付蕭布衣已經足夠。 「蕭布衣,你明白我們的底細,我也還想見見你的武功,不過我已經見過你的隔山打牛拳法,不知道這次還有什麼高招?」李志雄突然道。 蕭布衣臉色大變,失聲道:「原來那晚殺我的人是你?」 馬如雲上前一步,揉揉腦袋,恨聲道:「還有我,蕭布衣,上次讓你僥倖逃命,這次你想要活命,只比登天還難。」 蕭布衣渾身顫抖,終於露出驚懼之意,李志雄看到眼中,沉聲道:「蕭兄,我敬重你是個英雄,不如讓你和馬如雲單挑,你能勝過他,我就放你一條活命。」 其餘人都是默然不語,沒有贊同,也不反對,蕭布衣有些驚喜,「此話當真?」 「當真,只要你不逃命。」李志雄點頭,已經和其他兩人退後兩步。 馬如云『鏘』的一聲,抽出馬刀笑道:「蕭布衣,你今天要施展無賴刀法,還是隔山打牛神功?」 眾人都是笑,蕭布衣知道隔山打牛神功唬得了一時,唬不了一世,他們顯然發現自己殺的那人的死因,這才有恃無恐。 蕭布衣手握刀柄,微微顫抖,卻還能沉聲說了一句,「殺你用得著太高明的武功?」 馬如雲還要再笑,寧峰卻是目光一閃,高喝一聲小心,然後馬如雲就看到一座刀山砍了過來。 這一刻的功夫,蕭布衣說了一句話,十一個字,卻最少砍出了十二刀出來。 馬如雲知道這小子刀法沒有招式,也知道這小子會胡砍,可是做夢也沒有蕭布衣會砍的這麼快。 他和蕭布衣照面過,不過當時卻被楊得志一板凳打倒,後來變化太快,他卻多少看到了蕭布衣的刀法,眾人回去一研究,得到了個一致的結論,這小子除了猛一點,刀法屁也不是! 死的那個人只是因為粗心大意,被他胸口紮了一刀,如何不死? 李志雄也是四個殺手中的一個,明白同夥並非死於隔山打牛神功後,甚至後悔經不住蕭布衣的恫嚇,主動敗退。 當時他要是再勇敢一些,以一對二都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他們就是研究的太透徹,把蕭布衣這人分析的很清楚,所以馬如雲見到蕭布衣十數刀劈過來,差點心膽爆裂! 這小子這十多刀和幾日前簡直不能同日而語。 幾日前他的刀法唬的你不得不擋,可是現在的刀法卻是由不得你不擋! 雖然只有一字之差,可是結果已經千差萬別。 馬如雲厲喝一聲,來不及反擊,提刀就擋,只聽到『乒乒乒乒』響聲不絕,兩刀相撞,火花四射! 天空中陡然一個霹靂打下來,映照四野,也照出馬如云云一樣蒼白的臉。 『噹啷』一聲響,馬如雲終於抗不住蕭布衣砍來的大力,單臂發麻,單刀落地。 蕭布衣一口氣劈出十二刀後,陡然間大喝一聲,第十三刀已經毫不猶豫的斜砍而出。 血光一道,印紅夜空,蕭布衣一刀下去,飛起個好大的頭顱! 馬如雲身首分家,頹然倒地,死的無聲無息! 蕭布衣長嘯一聲,斜跨一步,陡然轉身,雙手扣刀,一刀劈了出來。 天空再是一道霹靂,白光一閃,彷彿注入他的長刀之中,他一刀劈出,看起來竟然無堅不摧! 李志雄已經膽寒。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才過幾天的功夫,蕭布衣這小子的刀法已經變的如此厲害。他當然不知道蕭布衣這幾天雖然是副領隊,卻是做事極少,每天無時無刻的不在想著尉遲恭給的刀譜。 那本刀譜看似簡單,很多道理卻是蕭布衣前所未聞,很有啟發,再加上尉遲恭以身試刀,親自陪蕭布衣練刀,一夜的功夫,已經抵得上蕭布衣數月的獨自摸索。 只看刀刃的功夫,就有劈,抹,撩,斬,刺,壓多種,蕭布衣這些天著重練了個劈字訣。 可就是這一劈,已經和他以前大有不同。 他終於明白,古人在冷兵刃上研究很深,遠非他那個時候看到的武術表演可比。以前的自己胡砍亂劈,看似爽快,卻是發揮不了臂力的六成,可如今配合腰腿肩肘的發力,他卻能發出臂力的十二成力道。 刀譜講的道理雖然簡單,卻是極為實用,尉遲恭目光獨到,看出蕭布衣的缺點就是基本功不足,這才以刀譜相贈。 蕭布衣知道這些人看透他的武功底細,內心其實不驚反喜,因為從他們說話的口氣,顯然不知道自己和尉遲恭的事情。 所以他故意示弱,故意吃驚,故意落入李志雄的圈套,只是為了這出乎不易的一刀。 他一刀砍下馬如雲的腦袋,就知道這些人絕對不會講求江湖道義,一對一那是純屬放屁,是以雖未見到來敵,卻已反身劈刀。 李志雄配合一樣的趕到,本來一刀已經堪堪刺到蕭布衣的腰背,可是見到蕭布衣反轉身來,一刀砍下,他只能去擋。 他這一刀或許能讓蕭布衣重傷不治,開膛破肚,可是蕭布衣這一刀卻足以把他劈成兩半。 他有大好的前途,所以不想去死。 可是世事往往奇妙,想死的不能死,不想死的偏偏搶先送命。 他抽刀一架,雙刀一碰,已經知道不好。蕭布衣雙手之力的一刀,絕對不是他單臂能夠架得起。 李志雄奮力閃身,手腕劇震,已經無力抗拒,他的刀被蕭布衣砍落,雙刀劃下,慘叫一聲,翻身向後一滾,已經從半山腰滾下去。 七十四節 調虎離山 空中一條噴血的手臂輕歌曼舞,慘烈無比,終於還是落在地上,翻了兩下,沒有了生命。李志雄被砍斷一條手臂,滾下山坡,生死不明。 蕭布衣十三刀砍下馬如雲的腦袋,卻只用一刀就斬下李志雄的胳膊,這不過是剎那的功夫,可是他心中突然有種非常古怪的感覺,只覺得有人迅速的接近自己,毫不猶豫的反手背刀,擋在身後,腳尖用力,拚命向前竄去。 他出乎不易殺了二人,朱大壯不足一提,可是他還要面對一個高手,寧峰! 寧峰說殺他用不了十招,固然是知道他的底細,另外卻絕對是因為武功高強。 蕭布衣這一刻的判斷極為正確,他奮力前行,雖然快捷,卻還是感覺肩頭火辣辣的一片,緊接著噹的一聲大響,刀背傳來的大力差點震的他吐血。 他知道寧峰已經出刀,而且力大的難以想像,不過他反應快捷,只被劃傷肩頭,卻用刀身擋住致命的一刀。 他前翻到灌木叢一側,不等起身,天空再一個閃電,朱大壯猙獰的面容已經現到眼前。 朱大壯反應不快,卻來的恰到好處,在蕭布衣將起未起的那一刻,揮刀一斬,就要為同伴復仇。 沒有想到他刀一揮下,陡然立在那裡,長刀離著蕭布衣不過幾寸,卻再也斬不下去。 他雙眼冒紅,一手摀住咽喉,咯咯作響,又一個霹靂下來,已經仰天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蕭布衣翻身站起,血染衣襟,雙目卻是一霎不霎。 大雨不停的沖刷,彷彿洗刷所有爭鬥過的痕跡,可是洗刷不去他眼中的怒火和戰意。 這些人只是為了一己之欲,不惜殺人,他那晚差點死在他們手裡,這次如何不討回這個公道? 只是前幾日還是殺的他無計可施的李志雄,卻已經擋不住他的當頭一刀,雖然有驕兵之計在內,卻已讓蕭布衣大為振奮。 四人已去其三,現在要面對的卻是最強手,蕭布衣已經準備迎接寧峰的出招。 寧峰並沒有出招,相反,他眼中已經有了驚懼之意。他劈出一刀,傷了蕭布衣,可是他沒有想到蕭布衣反應快捷,竟然在間不容髮的功夫躲過必殺的一刀,只是受了輕傷。 蕭布衣雖然受傷,卻已經被逼出了驚人的氣勢,可他寧峰的氣勢已經大大不如,他的同伴已經死絕! 在他的眼中,蕭布衣一直都是不足一提。在他的眼中,蕭布衣不過借助女人上位,不要說是他寧峰,就算是李志雄,蕭布衣都比不上。 蕭布衣唯一能夠比上他的不過是相貌,所以他從心裡看不上這個吃軟飯的蕭布衣。 可是寧峰從來沒有想到過,蕭布衣出手如此的狂,如此的猛,如此的狠。 朱大壯如何倒下去,就算以他的眼力都是看不真切,這個蕭布衣難道是如此的深不可測? 寧峰握刀在手,雖然認為蕭布衣不是自己的對手,卻已經沒有出刀的勇氣。蕭布衣武功雖然不行,但是會拚命,可他寧峰不會,也不屑,更不敢。 蕭布衣遠望寧峰,沉聲道:「寧峰,這一刀之仇,我一定要報。」 寧峰遠望蕭布衣,長吸一口氣道:「我只怕你沒有這個本事。」 「是嗎?那只有試過才知。」蕭布衣跨前一步,雙手握刀。 寧峰見到他握刀的姿勢,居然破綻極少,隱有高手風範,不由心中一寒,陡然轉身,幾個跳躍,竟然消失在黑暗之中。 蕭布衣一怔,終於放鬆下來,不明白寧峰為什麼不戰而退,難道還有什麼後招? 陡然間空中傳來淒厲的慘叫,一人從空中飛了過來,跌落在泥水之中,翻滾個不停。 蕭布衣身邊灌木叢中動了下,突然靜止,蕭布衣卻並不在意,只是再次握刀,仔細向泥中那人看過去,等到發現竟然是李志雄,不由愕然,突然想到什麼,抬頭向遠方望過去。 一個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含笑道:「我抓住李志雄後,才知道蕭兄不聲不響為商隊去除了個心腹大患。」 「原來是陸兄。」蕭布衣還刀於鞘,微笑道:「沒有想到如此大雨,你還會出來巡夜。」 陸安右乾乾淨淨的走出來,見到蕭布衣收刀,微垂眼簾,「我沒有想到李志雄和寧峰如此野心,只是來不及追趕,倒放了一個心腹大患。可我也沒有想到蕭兄刀法竟然十分犀利,李志雄武功不差,寧峰更是高明。蕭兄以一敵四,不落下風,實在大大出我的意料。」 大雨滂沱,不見緩解的跡象,陸安右並不介意,突然抬頭,眉宇一揚,「原來蕭兄還有幫手?」 灌木叢動了兩下,站起了三個人,狼狽的走出來。 蕭布衣苦笑道:「現在我才知道陸兄為什麼能當上領隊,寧峰卻不能!最少寧峰並沒有聽出灌木叢早有人埋伏。」 望著出來的三個人,陸安右平靜的表情有了詫異,一個是瘦瘦的小子他認識,那是蕭布衣身邊的箭頭,可是林士直和沈元昆居然也在,那倒是他想像不到。 三人走出來,都是和落湯雞一樣,林士直胖胖的身子打著寒顫,又來了個噴嚏,盯著地上的李志雄道:「真沒有想到此人這麼狠毒的心腸,陸領隊,你手下寧峰狼子野心,這次被布衣擊退,你既然也來到這裡,怎麼沒有抓住他?」 他出言質問,有些發抖,倒不是怕,而是因為實在太冷。沈元昆也打了個噴嚏,搖頭道:「這輩子沒有這麼遭過罪,可親眼看到這麼歹毒心腸的人,辛苦也是不冤。」 蕭布衣臉色凝重道:「在下只怕別人不信,這才請林兄和沈兄做個見證。如此大雨,倒讓兩位兄台受苦,倒是過意不去。」 林士直連連搖頭,「蕭兄此言太過,你拼了命和他們抗衡廝殺,話都不說一句,大伙都是坐在一條船上,淋點雨要還埋怨,那還是人嗎?」 沈元昆一個噴嚏打了出來,笑了起來,「我是冷,不是埋怨。」 二人一唱一和,看起來對蕭布衣已經頗為器重和信任,只是看著陸安右的時候,多少有些不滿,因為寧峰畢竟是陸安右的手下,這下竄謀李志雄,陸安右實在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他們對裴閥當然不敢得罪,但是對於陸安右這種護衛,倒認為自己大把錢花出去的有些不值得。 陸安右望了蕭布衣一眼,緩緩道:「蕭兄如此聰明,陸某人實在佩服。」 他伸手抱拳,向林士直和沈元昆道:「陸某無能,帶出這種人物,等到出塞回轉後,一定負荊請罪。可眼下陸某還不清楚太多事情,為了商隊的安危,還請蕭兄賜教。」 蕭布衣有些感慨,這個陸安右遠比寧峰要老練太多。他只是幾句話,已經把責任推卸到最小,話題一帶,已經讓眾人轉移了視線。 他有些懷疑陸安右出來的有些巧,也懷疑陸安右是否一直在暗處觀察,不然他也不會找來林士直和沈元昆。 他只怕裴茗翠對自己太多信任,也會引起陸安右的疑心,四面樹敵畢竟不是好事。 其實他心中隱約有個極大的隱患,那就是怕李志雄說的真真假假,這個陸安右對自己的確已經起了妒忌之心,他讓林士直和沈元昆見證這件事情,不過是讓陸安右有所顧忌。 不過蕭布衣也把這些心思藏了起來,簡單扼要的把所有的事情說了一遍,林士直和沈元昆雖然沒有經歷過打鬥,卻是灌木叢中聽的清清楚楚,敲定了蕭布衣的判斷。 蕭布衣這才有空向箭頭微笑下,箭頭嘴角也是一絲笑,卻不多說什麼。朱大壯突然斃命,當然有箭頭的一份功勞。 箭頭把林士直和沈元昆早早的帶到這裡,藏在灌木叢中,見到蕭布衣危險,忍不住的出手相救。朱大壯全部身心都放在蕭布衣身上,哪裡知道箭頭早就扣住弩箭,他衝了過來,距離又近,箭頭只是一扣弩箭,射中他的咽喉,當場就要了他的性命,他稀里糊塗,就算死也不知道怎麼死的。 「原來如此。」陸安右聽完蕭布衣描述,怒視地上的李志雄。 李志雄早就停止了翻滾慘叫,看起來已經奄奄一息。 他被蕭布衣一刀劈掉只胳膊,血流不止,不死也是沒了半條命。如今又是一番折騰,意識已經昏迷。 蕭布衣見到並沒有什麼不忍,幾個月的搏殺已經讓他看到了太多事實的殘酷,這個李志雄只是因為一己之欲就不惜置別人於死地,他要是沒有得到尉遲恭的刀譜,死的絕對是他!既然這樣,他有的只是痛快。 「這裡雨大。」林士直終於忍不住的提醒道:「大家不如先去營寨再說。」 「也好。」陸安右伸手提起李志雄,混若無物,倒讓眾人吃了一驚。 李志雄微閉雙目,嘴角卻有一絲猙獰的笑容,蕭布衣斜睨到他的臉色,心中一凜,不等舉步已經說道:「李志雄說有馬匪來做戲,陸兄,我們不能不防。」 陸安右嘴角一絲驕傲的笑意,「蕭兄大可放心,如今營隊都和鐵桶一樣,區區馬匪來到,只能送死。其實這次就算他們得逞,我想也成不了氣候。」 他似乎在說蕭布衣多此一舉,林士直和沈元昆都是經驗老到,聽出他的言下之意,臉上都有些不滿。 方才決戰時間雖短,在他們眼中絕對是驚心動魄,寧峰的計策毒辣,蕭布衣以寡擊眾,身受輕傷都是有目共睹,可是讓陸安右一說,竟然不足一提。 林士直才要替蕭布衣說什麼,卻被蕭布衣一把拉住,沉聲道:「我們都是為了商隊考慮,只要商隊平安,其他算不了什麼。」 陸安右微微皺了下眉頭,提著李志雄就要大步前行,陡然止住了腳步。 此刻雷聲轟隆,閃電陣陣,大雨滂沱,靜寂的夜中只有老天爺在咆哮,可是陸安右的神色在那一刻,突然變的非常難看。 陸安右雖然狂妄,但一直都是鎮靜自若,這次改變了臉色,不由讓眾人不安。 沈元昆忐忑道:「陸領隊?」 陸安右突然把李志雄用力一擲,怒聲道:「不好,中了他們的奸計。」 七十五節 歷山飛 陸安右說了這幾個字的功夫,人已經遠在數丈之外。 李志雄本已接近昏迷,這次被用力一摔,悶哼一聲,徹底昏迷過去。 眾人還是不解其意的時候,蕭布衣也是變了臉色,扭頭吼了聲,「箭頭,照顧林兄和沈兄。」 他話未說完,發足急奔,已經向營寨的方向奔了過去。 林士直見到二人的緊張,有些茫然,扭頭望向沈元昆,「沈兄,怎麼回事?」 沈元昆搖頭,「陸領隊說什麼奸計?」 箭頭在他們二人的身邊,突然臉色也有了改變,顫聲道:「你們聽!」 「聽什麼?」林士直二人異口同聲的問了一句。 雷雨交加,實在聽不出什麼。可是二人問了這一句後,也都變了臉色。 密鼓般的蹄聲已經隱約可聞,山下商隊的方向已經喊叫連連,馬嘶陣陣! 有馬匪?這是林士直的第一個念頭,可是轉瞬駭然,聽馬蹄急震,來的人數絕對是駭人聽聞,這附近,又有哪裡的馬匪會如此強悍? 蕭布衣向山下奔去的時候,轉瞬看不到陸安右的身影,這才有些駭然和驚凜。 陸安右一直深藏不露,他蕭布衣在殺了馬如雲,斬了李志雄後,多少有些狂妄自大,甚至想要力抗寧峰,雖然他找來林士直二人來做證人,但是只怕陸安右倒打自己一耙,並不畏懼他的武功。 可是如今一跑,看起來已經高下立判。他幾個月的勤修苦練,竟然短短時間內讓陸安右拋的不見蹤影。他苦練數月的腳力看起來和陸安右一比,笨重的有如鴨子一般。 蕭布衣一邊跑,心中暗道,看來做人還是低調點好,這個陸安右,也不簡單。 陸安右畢竟武功高強,目力眼力都是經過鍛煉,先蕭布衣一步聽到馬蹄的急勁,而且聽出來,來人不下百人。 深夜驟雨,竟然還有百來勁騎向這個方向疾馳而來,不問可知,這些人是奔商隊而來! 蕭布衣稍微慢了一步,卻也馬上想到這點,可等到他趕到商隊安營地方的時候,饒是也經常見過死傷,卻也震驚眼前之慘烈。 大雨如注,傾斜下來,卻還是洗刷不盡地上的鮮血!地上血水已經流淌成河! 犄角守衛的騎兵已經被沖的四分五裂,陸安右的騎兵顯然不如他想像中的固若金湯。 陸安右手下騎兵四十多人,這一刻的功夫,最少十數人已經送命。 不過這也不能怨他,他就算兵法如神,措手不及之下被百來個彪悍的馬匪衝過來,也是無法頂住。 商隊中的商人,腳夫早就自覺的出了帳篷,抱著腦袋聚在一起,自覺的蹲成一圈,還在貨物的後面。 這也是行商的規矩。 正常的情況下,只要商人不反抗,馬匪都是劫財不傷命。反抗是陸安右這些護衛應該做的事情,商人如果反抗,死的幾率極大。 陸安右贏了,商人錢財得保,陸安右輸了,不但丟失的是商人的錢財,還有他自己的命! 來人全部黑衣黑褲,一身勁裝,黑暗中有如幽靈。手上並非長矛,卻是閃亮亮的長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散了防禦,轉瞬對護衛展開了屠戮。 蕭布衣奔下來的時候,發現馬刀霍霍,伴隨雷電劈下的時候,頗為觸目驚心。 陸安右的手下畢竟不是白給,初始的慌亂後,終於穩定了陣腳,依靠地利苦苦掙扎。陸安右早就及時趕到,長嘯連連,出手如電。 一人見到他衝來,馬上砍來,陸安右只是一伸手,竟然繞過他的長刀,抓住那人的手腕,反手拿下他的長刀,只是一折,那人腦袋已經飛上半空。 他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穩准狠快,搶過長刀,翻身上馬,喝令連連,人卻已經向馬賊最密集的地方衝過去。 兩人縱馬要攔,陸安右卻已經厲喝一聲,雙腿一夾,戰馬衝了過去。二人縱馬衝來,長刀交錯,斜斬過來,就要把陸安右攔腰三段。 陸安右垂刀斜指,三馬交錯的功夫陡然出刀。寒光只是兩抹閃現,下一刻的功夫,攔截二人已經栽下馬來。 蕭布衣遠遠望見,心中驚喜交集。喜的是,商隊的領隊果然名不虛傳,一刀兩命實在是殺氣凜然,驚的卻是,以他的眼力,根本看不清陸安右的出刀,這麼說自己和他還差的太遠! 陸安右轉眼之間,連殺三人,放聲長嘯,雨夜之中,極為威烈。 他手下騎兵本來都是拚命抵抗,士氣低落,眼看領隊趕來連殺數人,不由士氣大增,長刀霍霍,角弓急勁,片刻功夫已經讓馬匪連連退卻。 陸安右雖然連殺幾人,心中卻是驚駭萬分,這些馬匪的身手絲毫不差他調教出來的護衛,而且人數眾多,自己早就查明周圍的一切情況,絕對沒有如此強悍的馬匪,那他們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馬匪雖然短暫混亂,很快再次凝結一團。一人縱馬衝來,黑暗中竟然戴個猙獰的青銅面具,人未到,聲先及,有如沉雷灌耳! 「歷山飛在此,哪個敢攔?」 那人青銅面具嚇不了陸安右,可是一句歷山飛卻讓陸安右心口劇烈的跳動幾次。 來人竟是歷山飛? 歷山飛此人極為有名,神出鬼沒,向來沒有人知道他的底細,也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面目,歷山飛不是姓名,而是個代號。 只是這人忽而河北,忽而山西,總在邊陲出沒,行蹤不定,殺人越貨,膽大妄為。可這人武功奇高,行蹤不定,誰都拿他沒有辦法。 陸安右沒有想到他竟然出塞當回馬匪,而且有如此彪悍眾多的手下。 顧不得畏懼,陸安右已經催馬上前,歷山飛人在馬上,青銅面具閃著寒意,手中竟然也是把馬刀。 二馬沒有碰面的時候,二人已經不約而同的飛身躍起,脫離馬背,空中揮刀,刀光霍霍。 蕭布衣遠遠看到二人躍起的高度,雖然還不如那個重瞳大漢的身手,卻也絕非自己可以做到,心中鬱悶,知道這種功夫絕非下苦力能夠習得。 那一刻雙刀碰擊之聲有如密鼓急雷,響個不停,已然蓋過瓢潑大雨。 二人空中對砍十數刀,同時落地,看起來輕功不相上下。陸安右落地之際左足急踢,卻是奔向地下的泥水。 大雨滂沱,地面早是泥濘一片,陸安右一腳踢出,地面的泥水竟然化成雨幕,劈頭蓋臉的澆向歷山飛,遮住他的視線。 陸安右踢起泥水,卻是身形一閃,已經側面殺去,長刀無聲無息的斬向歷山飛肋下。 歷山飛長笑一聲,身形已如螺旋般沖天拔起,躲過泥水,長刀一揮,有如蒼鷹搏兔般臨空劈下。 陸安右硬接了一招,倒退幾步,歷山飛已經倒飛出去,落地凝立不動,空中又是一個霹靂,閃電照的四野有如白晝,映照著二人一青一白的兩張臉,青的滲人,白的寒心。 七十六節 弩箭 陸安右和歷山飛狠鬥之際,身邊馬聲長嘶,呼喝喊叫不絕於耳,馬匪和護衛再次陷入苦鬥之中。 他們斗的招式不多,這幾招卻是兔起鶻落,快不可言,蕭布衣遠遠看到只覺得被刺的心頭狂跳,顧不得再看二人的鬥狠,記得自己還是個副領隊的身份,無論如何都要幫手。 「布衣。」楊得志見到蕭布衣奔下山來,早早的迎過來,低聲道:「弓箭在貨物的車上。我看你嚇退寧峰後,就已經回轉。」 蕭布衣單刀赴會,卻不會傻到沒有埋伏,除了在灌木叢中埋伏人手外,楊得志一直在不遠處跟著,本來約定他如果不敵,向楊得志的方向敗退,還有埋伏。可是都沒有想到蕭布衣如此強悍,後招倒沒有用上。 蕭布衣心中大喜,「去取。」 他們武功一般,這次出塞沒有佩戴弓箭是不想招搖。本來以為平安無事,哪裡想到會冒出一堆馬匪。這裡馬匪眾多,拿把刀去拚命,以已之短,攻敵之長,實屬不智。 再說冒然加入戰團,沒有陸安右的本事,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 就算是陸安右,此刻也被歷山飛所困,斗的旗鼓相當,眾護衛看到領隊被困,士氣開始低落,再次陷入苦戰之中。 蕭布衣如飛般的向貨車跑去,還不忘記問一句,「薛寒呢?」 薛寒就是韓雪,也是她在這個商隊對外的稱呼。 他問話的時候,已經看到周慕儒,莫風兩人,身邊的韓雪有些發抖的望著他,眼眸中帶著畏懼和依賴,還有的就是感激,她從來沒有想到被人牽掛也是讓人如此感動的時候。 蕭布衣不知道她這麼膽小,是什麼力量支撐她回轉族內,卻是顧不了太多,只是點點頭。 飛快的衝到貨物邊,蕭布衣這才一愣。 楊得志說的十口很奇怪的黑箱子都在外圍,排成弧形,可能是因為份量不輕的緣故,所有貨物都在黑箱子之後,商人和腳夫又都抱頭躲到貨物的後面,如同待宰的豬羊。 這種方法保護無辜的商人顯然不錯。可蕭布衣要取弓箭,就要繞過箱子,箱子後站著十人,都是黑著臉,沒有什麼表情。 楊得志讓他注意的那個小鬍子本來凝望戰團,見到蕭布衣趕來,扭頭望了過來,沉聲道:「蕭副領隊,你要逃命嗎?」 他聲音嘶啞,沒有責備譏誚,表情冷靜的不像人,似乎只在述說一個事實。 蕭布衣哭笑不得,拱手道:「在下沒什麼本事,也不會逃命。不過所長的弓箭都在貨車上,想取出來助陸領隊一臂之力。」 小鬍子目光灼灼,一揮手,兩人已經飛快的到了蕭布衣他們貨車旁,翻了幾下,取出弓箭交給蕭布衣。 蕭布衣,楊得志,莫風,周慕儒長弓在手,都來了底氣,畢竟這是他們吃飯的傢伙 來的是馬匪,他們也是,只是人數多少的問題。 蕭布衣取弓在手,卻對小鬍子的冷靜冷血有些詫異。小鬍子看起來有武功,他們身邊的也是,可是他們為什麼不出手相助陸安右? 難道是他們的責任是保護貨物,或者是這幾個箱子? 可傾巢之下,安有完卵,陸安右如果倒下,小鬍子十數人如何能抵抗住如狼的馬匪。這個小鬍子看似聰明,怎麼不明白這個道理。 箭頭也是及時趕到,蕭布衣多了一人,多了分信心。示意薛寒躲到商隊裡面去,小鬍子只是漠然的望著眼前的一切,並沒有反對。 馬匪還沒有開始注意這裡,只是集中兵力圍剿陸安右手下的護衛。在他們眼中,這些人才是抵抗力量,殺了所有的護衛,商人腳夫都是不值一提,貨物還不是囊中之物! 「射人。」蕭布衣簡單明瞭的下了命令。他知道這些人的戰鬥力不弱,下馬後不見得消弱,不如直接殺人。 眾人點頭,張弓拉箭,齊齊的發箭,「崩」的一聲。 四人配合默契,一聲四箭,幾個馬匪正在圍殺一名護衛,沒有想到禍起身後,翻身落下。 小鬍子眼中有點詫異,蕭布衣無暇顧及,已經拉弓射出了第二輪。 等到他們射出第三輪的時候,馬匪終於注意到這四人,可是這時候,被蕭布衣他們射殺射傷的已有了七八人。 他們全力圍剿護衛,哪裡想到有人躲在暗處卑鄙無恥的放冷箭! 莫風他們當然不覺得無恥,他們都贊同蕭布衣的說法,這是策略! 幾人終於發現莫風幾人的無恥,厲喝一聲,縱馬過來砍殺。 蕭布衣幾人經過生死搏殺,早有經驗,倒也不慌。 「射馬。」蕭布衣低聲說了句。 兄弟們都聽蕭布衣的指揮,毫不猶豫的抽箭射馬,三人縱馬過來,揮刀在手,長箭來襲也能抵擋,卻沒有想到馬兒長嘶一聲,前傾倒地。 三人毫無例外的跌下馬來,滾倒在地,翻身要起。蕭布衣和楊得志早就衝上前去,揮刀就剁。 蕭布衣砍向那人功夫不錯,滾倒在地的時候,還來得及揮刀一架,沒有想到蕭布衣蓄謀一刀,力道無窮! 他刀是架住,可是抗不住蕭布衣的大力,本要翻身站起,卻被蕭布衣一刀連人帶刀的劈在地上。 蕭布衣一刀劈出,毫不猶豫的揮手再砍,那人不及躲閃,刀落頭斷,竟被蕭布衣兩刀了賬。 楊得志那面卻是棋逢對手。楊得志運刀倒是有模有樣,可惜對手也是不差,在對手打滾的時候,他還能佔了先機,可是等到對方站起來,他已經佔不到上風。 蕭布衣飛快的解決掉對手後,信心大增。 自從他得到尉遲恭的指點後,武功早就高明了很多,不然也不會輕易殺了馬如雲,擊敗李志雄,見到楊得志斗的旗鼓相當,已經揮刀向那人砍了過去。 他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好漢,一對一那得是看情況,最少現在他感覺是他們幾十人對付近百人,以寡敵眾不需要墨守陳規,大喝一聲的俠義行徑還要過幾年再說。 他一刀砍去,那人竟然驚覺,背刀一架,蕭布衣這次運刀卻不是硬砍,『當』的一聲響,並不借勢彈開,卻是揮刀一抹,順著對方刀刃削了下去。 這些應變的法門得益於他這幾日不停的思索琢磨,只是這一刀變化和幾天前的刀法已經有了天壤之別。 那人猝不及防,手指劇痛,來不及轉身,已經向前竄去,驀然止住腳步,身形凝滯,一把長刀已經透腹而出,鮮血淋漓。 楊得志拔出長刀的時候,望了蕭布衣一眼,眼中有了詫異,說了一句,「好刀法!」 他詫異當然是理所當然,半個月前,蕭布衣也就和他是個平手,甚至有的時候,還要他去幫忙,可是現在竟然輪到蕭布衣幫他! 那人只顧得背後的蕭布衣,向前竄去,前面門戶大開,楊得志當然不會放過,早早的一刀捅他個透心涼。 最後一人已經被莫風,周慕儒和箭頭三人聯手解決,他們當然是老套路,莫風周慕儒吸引對手眼球,箭頭放弩射殺。 五人不聲不響的解決十人之多,雖然逆轉不了頹勢,可是畢竟振奮人心。很多商人雖然低著頭,卻用眼角觀察動靜,見到蕭布衣他們殺人極為高效,很有經驗,已經抬起頭來,隱約有了期待。 蕭布衣還想故伎重演,歷山飛卻已經發現了異常。 歷山飛畢竟不是浪得虛名,陸安右也絕非等閒之輩。 二人砍殺的如火如荼,竟然不分伯仲。不過歷山飛不找幫手,用意只是纏住陸安右,讓手下解決了護衛,那時候陸安右不戰已敗。 可是他低估了護衛抵抗的頑強,也沒有想到那面四人看起來有些扎手! 驀然呼嘯一聲,歷山飛伸手一指,眾馬匪突然分出半數之多,遽然向商隊那面衝了過去。 馬匪動作一致迅即,一些人糾纏著剩餘的護衛,不再全力剿殺,剩下的齊刷刷的向蕭布衣衝了過來。 所有的商人都是大驚失色,蕭布衣也有些變色,這些人如果殺了商人,不就是自己的過錯? 商人雖然都是蹲在地上,可見到馬匪破了規矩,有的甚至埋怨起蕭布衣,認為他惹禍上身,可這時不好多說什麼,有些人已經蹲著後移, 蕭布衣一直有些慶幸這些馬匪不用弓箭,只用馬刀,不然更難對付。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古怪,因為弓箭已經是馬匪的必備武器,這些人這樣的裝束,難道不是馬匪? 可他來不及多想,四兄弟並排射箭,只趁數十人衝來之前,弓箭射程強勁,多消滅幾人。 五人亂箭齊飛,卻已經阻擋不住馬匪的來勢。畢竟他們人少,只有兩隻手,拼盡全力又能射出幾箭?那些人早有準備,馬刀紛飛,就算射馬,也有幾箭都被他們格擋開來。 馬蹄急勁,轉瞬離他們很近的距離,蕭布衣知道不好的時候,不想死抗,已經準備退卻,身後傳來低沉的聲音,「蕭布衣,到箱子後面來。」 蕭布衣聽出是那個小鬍子的聲音,來不及多想,低吼聲,「跟我來。」 他退後幾步,然後一個翻身,已經躍過了箱子,幾個兄弟唯馬首是瞻,毫不猶豫的後退,翻過箱子,就要依靠地勢作戰。 可他們才搭上弓箭,就聽到了『嗡』的一聲,那種聲音有如捅了馬蜂窩在耳邊,又好像瞬間放出了幾百隻馬蜂! 一股寒風籠罩在他們的四周,轉瞬他們就看到了一個終生難以忘記的景象。 衝來的幾十騎馬匪爭先恐後的來到近前,前面一排最少十數人,連帶馬匹,轉瞬之間,已經變的千瘡百孔! 衝來的每匹馬,每個人身上,最少穿透了五六隻弩箭,鮮血滿天。 七十七節 無可奈何 戰馬悲嘶,馬匪慘叫聲不絕於耳,咕咚撲通的聲音不絕於耳,甚至超過沉雷的驚心動魄! 前排十數人遽然送命,倒地不起,後排的馬匪強自勒住馬韁,驚恐萬分,一時間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片刻的功夫,又是『嗡』的一聲,他們轉瞬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事情。 箱子有鬼! 前面十個黑幽幽的箱子突然變成了索命的閻王,每個上面最少露出了十數個孔洞,每個孔洞中射出一隻弩箭。 雖然只是一孔一箭,可十個箱子射出來的弩箭也是駭人聽聞的數量。這些弩箭一口氣射出來,密密麻麻的排山倒海,聽到『嗡』的一聲響後,再要了十數人的性命! 只是兩輪弩箭射出去,前方衝過來的數十個馬匪,不過剩下孤零零的幾個人而已! 大雨滂沱不停,每個人心中都是冷汗直冒,這是什麼東西,怎麼會有如此駭人聽聞的殺傷? 箭頭呆呆的站在那裡,難以置信的望著前面的箱子,相對這個箱子而言,他研製的弩箭看起來不過是小孩子的玩意。 『嗡』的又是一聲響,小鬍子只是一揮手,毫不留情的射出了第三輪弩箭。 衝來的還剩幾人,慘叫聲都沒有來得及發出,更是來不及躲閃,連人帶馬已經被射成了刺蝟,鮮血噴湧,栽倒在地。霹靂一道,撕開黑暗,那一刻整個墨黑的夜空彷彿都被染成了紅色。 大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止歇,可是鮮血流淌卻比滂沱大雨還要猛烈。 蕭布衣這才發現,原來每口箱子旁都站有一個人,箱子的這側有個把手,小鬍子揮手之後,那些人齊刷刷的拉下把手再推回去,所有箱子也就一致的射出弩箭出來。他雖然是現代人,知道很多機械化的工藝,卻也不由被這種殺傷武器所震撼,很難以想像是這個時代,有人會有如此本事發明這種武器出來! 所有的人那一刻,都有了驚秫,難以置信的看著面前發生的一切。 幾十條方纔還是活生生的漢子,下一刻都是變成了屍體,任由誰都難以忍受這種慘狀! 歷山飛那面也是震駭莫名,所有的馬匪那一刻也被震驚的幾乎失去了思維。 好在陸安右等人也是如此,不然只是片刻的功夫,所有的馬匪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小鬍子倒是這裡最冷靜的一個,從第一輪弩箭射出,到第三排結束,不過片刻的功夫。 可是馬匪已經死傷過半,損失極為慘重。 小鬍子一揮手,箱子後十個人竄高縱低,已然從箱子後殺了出來,取向卻是正和護衛激戰的馬匪。 那些人被同伴的慘死所震驚,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十人前來,手持長劍,出手似電,氣勢如風,瞬間已經殺了幾人。 慘叫聲起,這才驚醒了那些馬匪,只是這時候護衛精神大振,都已經氣勢如虹,不可抵擋。片刻之間激戰的人數已經發生根本性的逆轉,就算是商人都看出轉機,興奮的站起。 小鬍子手下衝向剩餘的馬匪,他卻徑直衝向歷山飛。 歷山飛匪名遠揚,武功高強,他敢選擇歷山飛,可見他也是藝高膽大! 大雨已停,激戰正酣,歷山飛卻已心亂。他的手下片刻的功夫已經死傷過半,這絕對是讓他出乎意料震驚莫名的事情。 小鬍子泥濘中行進有如蜻蜓點水,離著歷山飛數步的距離,已經凌空躍起,手中光芒一道,直取歷山飛的後心。 陸安右得到強援,表情卻沒有多少欣喜,眼中甚至有了一絲不滿。可是他不能錯過千載難逢的機會,長刀一揮,已經封住歷山飛的退路! 歷山飛腹背受敵,厲喝一聲,刀勢已變,寒影重重。他方纔還是見招拆招,只是擋住陸安右去救援他的手下,這刻卻是刀勢凌厲,不可阻擋。 陸安右早知道他會全力出手,卻還是沒有料到他有如此凌厲的刀法,剎那之間已經連退幾步,無法回擊,不由心頭大駭,更不明白此人為何不早些使出這種刀法? 歷山飛幾刀劈退陸安右,小鬍子卻已到了他的身後,手中寒光堪堪刺入歷山飛的後心。歷山飛逼退陸安右,早有防備,回刀一格,不偏不倚的盪開寒光。 蕭布衣遠遠看到,大為歎服,三人兔起鶻落,鬥狠鬥勇,招招凶險,不離要害,這才是真正的高手風範。 以蕭布衣的眼力來看,小鬍子手中似乎是把短劍,兵刃向來寸長寸強,寸短寸險,他既然敢使短劍,就說明此人凶悍異常。 沒有想到他驚歎未畢,小鬍子手中短劍盪開,竟然迂迴刺去,正中歷山飛肩頭。 這招實在出乎太多人的意料,蕭布衣轉瞬明白,小鬍子手中是把軟劍,刺出的時候,早就算準歷山飛必定格擋,這才借勢刺中他的肩頭。 歷山飛悶哼一聲,肩頭已經紅光一道,眾商人都以為他是必敗,紛紛站起,難以掩飾臉上的喜意,一陣歡呼。 可歡呼聲還未斷絕,眾商人轉瞬又是的驚駭滿面。 歷山飛傷勢不重,一刀就已經逼退小鬍子,殺出一條路來,竟然向客商這面衝來! 客商群中有了騷動,人人惶恐不安,沒有想到再次惹禍上身,上次有小鬍子在此,用詭異的箱子擊退來敵,這次眾人如何能擋? 蕭布衣心中一凜,已經低聲喝道:「準備。」 歷山飛腳步極快,幾個起落已經離此不遠,臉上的青銅面具猙獰可見,一雙眼眸寒光閃閃,殺氣騰騰,絲毫不以肩頭傷勢為意。 陸安右和小鬍子竄高縱低,不分先後的追趕,可是歷山飛搶先起步,被他甩開了幾丈的距離。 驚凜歷山飛的速度,蕭布衣毫不猶豫的喝聲放箭。 箱子的用途他一時半刻搞不明白,現在唯一能夠阻擋就是兄弟手上的弓箭。 他有自知自明,不認為自己的刀法能夠阻攔歷山飛,他現在能夠做到的就是,為陸安右和小鬍子爭取一點時間而已。 可他沒有想到的是,不但他的長刀不能阻攔,就算兄弟們的弓箭都是無法阻擋。 幾兄弟早就屏聲靜氣,拉弓搭箭,聽到蕭布衣喝令,第一時間出手。 他們準備良久,認為總有一箭能夠射中歷山飛。 沒有想到歷山飛怒喝一聲,竟然在他們放箭的同時沖天而起,閃過幾箭,空中一折,蒼鷹搏兔般閃到,長刀一揮,已經取向蕭布衣的脖頸。 他的目標竟是蕭布衣! 蕭布衣知道這一刀勢不可當,拋弓拔刀,翻身倒退,起身之際,不看來勢,大喝一聲,雙手運刀,向前方連環砍去。 歷山飛一刀劈空,已經詫異,他足尖落地,毫不猶豫的再次騰起,人如鬼魅般閃去,就要補上一刀。 他不認為蕭布衣能夠躲開他的第二刀! 可他沒有想到蕭布衣反應如此迅疾,竟然也能劈出如此淋漓沒有章法的刀法。 無跡可尋,最為詭異,歷山飛雖然能一刀削掉蕭布衣的腦袋,可是難保不被蕭布衣反咬一口,砍上兩刀。 蕭布衣別的本事沒有,拚命的本事卻是以一頂十。歷經十數戰,蕭布衣已經比很多人都明白怕死總是先死的道理。 他不怕死,可是歷山飛卻是不行。蕭布衣若是見招拆招,雖然經過勢尉遲恭的提點,但他的刀法在高手眼中還是稚嫩,不出一招,必被歷山飛斬了腦袋,偏偏他生死關頭,又使出自己的拿手刀法,經過尉遲恭提點,更見凌厲。 歷山飛回刀封住刀勢,一格一纏。蕭布衣手腕劇震,長刀脫手,人卻倒翻了出去。他不能不退,他擋不住,所以該拚命要拚命,能逃命就逃命。 幾兄弟見到蕭布衣危急,心膽俱寒,已經射出第二輪長箭。歷山飛回刀一砍,劈飛三隻長箭,伸手一抓,竟然握住了最後的一隻。抖腕一揮,長箭竟比來勢還急,『噗』的一聲,紮在周慕儒肩頭。 歷山飛勢不可當,幾兄弟完全不是對手,眾商人生怕他殺了過來,做了刀下之鬼,紛紛向山上湧去,韓雪被澆的通透,見到蕭布衣狼狽不堪,並不跟著商人後退,反倒邁前幾步,目光焦急,只恨不能助他一臂之力。 蕭布衣雖然攔不住歷山飛,畢竟擋了一擋。 歷山飛揮箭擊中周慕儒的時候,左右兩道寒光已經襲來,無聲無息。 陸安右和小鬍子終於趕到,不分先後的出手,毫不留情,歷山飛擋了兩下,做了一個決定,逃! 他或許武功比陸安右和小鬍子要強上一點,但是二人合擊,他是絕對不能討好。 他選擇蕭布衣的方向作為突破口,這是最弱的一環,也是最容易突破的一環,他甚至沒有回身,只是腳尖點地,已經倒退衝了出去。 他不怕蕭布衣,蕭布衣根本算不上他的對手,他就算倒退,蕭布衣都是不能阻攔。 『崩』的一聲響,歷山飛聽風辨位,已經知道蕭布衣射出了一箭。 這讓他不能不感慨蕭布衣的聰明和應變。 此人武功或許很差,不足一提,但是他的反應和應變,心機算計絕對是出類拔萃。 他方才拋弓不是棄弓,顯然已經想到憑刀不能阻攔自己,留了長弓作為後手。他馬刀出手,倒退取弓,應變正確,就算歷山飛都是欣賞。 歷山飛並不回頭,反手一刀砍去,劈落長箭。眾人見他如同背後長了眼睛,劈落弓箭信手輕易,不由駭然。 『崩』的又是一響,身後疾風一道,歷山飛勃然大怒,心道這個蕭布衣不知好歹,如此難纏,今日不殺,只怕以後難有機會! 歷山飛想到這裡,霍然轉身,臨空躍起,踢飛一隻長箭,已向蕭布衣撲去。他才一轉身,人在空中,陡然驚凜,一道暗影帶著疾風已到他的面前。 蕭布衣的箭?他怎麼有如此快的手法,方才不是一聲弓響,怎麼會射出兩箭? 他念頭才轉,人已經用力扭頭,側臉閃過一箭。只是空中暗紅一點,已被長箭劃破臉頰。眾人都道可惜,蕭布衣一弓兩箭,大為詭異。兩箭一箭正途,一箭角度極為刁鑽,好像算好歷山飛必定騰空躍起,這才取他退路。 歷山飛以常理推斷,再加上輕視,竟然中了蕭布衣的算計,受了輕傷,不由怒不可遏。 楊得志遠方跺腳歎息,眾兄弟面面相覷,不知道蕭布衣什麼時候學會重瞳大漢半成本事。說是半成,只因為人家重瞳大漢一弓四箭,箭無虛發,蕭布衣雖然琢磨出用箭的法門,準度或許有了幾成的功力,勁道還是差的太遠。 蕭布衣心中暗驚,見到青銅面具下的目光寒光閃爍,殺意重重,毫不猶豫的再射出了兩箭。 他的射法高效快捷,射出兩箭後,人卻退後三步,想要拉開和歷山飛的距離。寸長寸強,寸短寸險,長弓顯然是要在遠距離才會有最強的作用。 見到歷山飛,陸安右還有那個小鬍子的打鬥後,蕭布衣才明白強中自有強中手的道理,所以一直都是聰明的牽扯歷山飛的精力,倒沒有妄想去殺歷山飛。 他的策略一直成功,只是這次卻有些失靈。 歷山飛空中長吸一口氣,下落的時候有如鷹擊長空,蕭布衣那兩箭竟絲毫沒有阻擋歷山飛片刻。 刀光一閃,竟然有如夜空雷電般直擊蕭布衣頭頂。 蕭布衣伸弓就架,接招就滾,歷山飛雷霆一刀劈落,弓折弦斷,蕭布衣除了一身泥水外,竟然毫髮無損! 歷山飛微微一愕,目光竟然有些猶豫,他發現他已經沒有信心再殺蕭布衣! 方才一擊,他已經是全力以赴,可是蕭布衣竟然躲得開,此人恁地了得,還是他本來就是深藏不露? 七十八節 敗退 小鬍子和陸安右終於一左一右的趕到,陸安右單刀一橫,攔腰斬到。小鬍子卻已經擋到蕭布衣的前方,手臂一揮,軟劍直刺歷山飛的胸膛。 蕭布衣心中一動,這個小鬍子和自己話都沒有說上兩句,可是看他的舉動,對自己倒很照顧。且不說放射弩箭擊殺馬匪的時候,讓他回轉,就說這次攔在自己面前,小鬍子也有護住自己的意思。 歷山飛斷喝一聲,豎刀猛斬,陸安右並不硬拚,閃身就躲,尋找破綻。 沒有想到歷山飛剛猛的一刀不過是虛招,趁陸安右閃身之際,已經竄出二人的包圍。 小鬍子目光一寒,長劍不及,卻只一抬手腕。 歷山飛竄出包圍,突然聽到身後『咯』的一聲響。他心中一凜,對於陸安右,他倒不算放在心上,可是對於那個小鬍子,他卻總有一股寒意籠罩心頭。能夠不動聲色殺了他幾十個手下的人,他不能不心寒。 聽到那聲響的同時,他已經移步錯位,卻覺得腿部一痛,心中一驚,踉蹌前行,轉瞬急奔如飛,衝入馬匪和護衛混戰的人群中。 一名護衛低吼一聲,揮刀就要過來攔截,歷山飛斷喝一聲,單刀劈出,竟將那人斜砍成兩半。 漫天血舞中,歷山飛一聲長嘯,所有的馬匪陡然停止了糾纏,齊刷刷的向山下草原衝去。 他們已敗,勢頭還是不可抵擋,眾商人見到歷山飛雖傷,仍如虎入羊群,威風八面,不由相顧駭然。 護衛都是心力憔悴,見到他們敗逃,心中大喜,也不拚命,反倒散到一旁。他們是護衛,保護客商為主,卻沒有緝拿圍剿馬匪的責任。 陸安右奮力趕到,望著馬匪齊心衝出重圍,已經沒入黑暗之中,憤然跺腳,臉色陰沉。 小鬍子射傷歷山飛後,並不再追,見到陸安右跺腳,斜睨了蕭布衣一眼,嘴角一絲冷笑。 蕭布衣見到他一怔,才要說些什麼,小鬍子卻已經轉身離去,望也不望他一眼。 歷山飛腳步踉蹌的時候,蕭布衣已經看到小鬍子袖口飛出一道寒光,勁道之猛,就算箭頭研製的弩箭看起來都是大有不如。若非如此,以歷山飛的武功高強,也不會受了暗算。聯想到那十口箱子射出弩箭的強勁,蕭布衣只能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得罪此人,不然真的死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有些感慨小鬍子的古怪,又想到高人作風多半如此,可高人用暗器好像也不算什麼高明,蕭布衣在想著小鬍子到底是什麼人的時候,已經來到幾個兄弟的身旁。 除了周慕儒中了歷山飛一箭外,其餘倒是完好無缺。楊得志已經開始為周慕儒起出箭頭,想要包紮傷口,苦於沒有傷藥,只能簡單的包紮止血,看到那一箭幾乎入骨,眾人都是駭然。 常人的一箭歷山飛空手能夠接住,他甩手一箭的力道勝過硬弓,實在讓人驚駭。 方才激戰時間雖短,可是慘烈異常,大雨已歇,撥雲見月,夜空尤為的清淨深濃,可洗練的月光照耀下,這裡有如阿鼻地獄。 眼前堆屍如山,血流成河,就算山上不斷流淌下的水流也沖不淡這裡的血腥氣味,尤其是那幾十個被射成靶子的馬匪,更是圓睜雙眼,死不瞑目。 眾商人見到馬匪的慘狀,卻有些慶幸死的不是自己,望著小鬍子的目光更是凜然。 陸安右的手下這一次折損近半,若不是小鬍子的突出奇招,誰都知道這次商隊絕無倖免。 小鬍子倒是司空見慣的樣子,只是吩咐一聲,卻已經坐在箱子上,抬頭望天,不但不理會蕭布衣,其餘的商人也是一概不理。 其餘的人都是訕訕,有幾個商人自詡來頭不小,見到他的傲慢不禮也是心中惴惴。這人看起來喜怒無常,不知道在商隊算是什麼角色,他屁股下那箱子就和閻王一樣,惹他發惱,說不定會射你個渾身窟窿,如此一想,都是不敢上前。 袁嵐,殷天賜都算商隊的大腕,只是望著林士直和沈元昆苦笑。 林士直卻是走到了蕭布衣的身邊,壓低聲音問,「布衣,這人是誰?」 他不再稱呼蕭副領隊而是叫布衣,用意就是拉攏和蕭布衣的關係。本來以為憑借二人出生入死的關係,總可以得到點內幕,因為方才蕭布衣引敵,小鬍子剿殺看起來就是個早已商量好的圈套,沒有想到蕭布衣也是一頭霧水。 「是誰不重要,能保護你們的安全最重要。」蕭布衣含糊其辭道。 林士直苦笑,「布衣說的極是。」 小鬍子吩咐的手下呼哨一聲,他的手下十人竟然毫髮無傷,聽到吩咐後,又散了開。 韓雪有些好奇的望著他們的舉動,突然難以置信的睜開了眼睛,轉瞬退開了幾步,摀住了小嘴。眾商人也是露出驚凜之色,林士直還算鎮靜,卻也是臉色有些蒼白。 那十人並不急於救人,而是查看箱子前那些馬匪的死活。幾人硬生生的從馬匪身上拔出弩箭,好像對待屠宰的豬羊一樣,蕭布衣一旁看到這些人的麻木的表情,也是心悸。 弩箭前端光芒閃爍,看起來鋒利異常,箭桿居然也是鐵製,和普通的弩箭不同。 幾人負責回收清洗弩箭,見到幾個馬匪還沒有斷氣,也不問話,揮手就是給了一刀,頓時了了賬。 林士直本來還想說什麼留下活口,問問哪裡來的馬匪,見到他們乾淨利索的殺人,差點把舌頭吃下去。 幾人收集完弩箭,送了回來,小鬍子開了箱子,把弩箭裝進去,不緊不慢。那幾人又開始檢查馬匹,見到有馬重傷長嘶悲鳴,緩緩搖頭,同樣一刀了賬。 蕭布衣見他們殺人殺馬如出一轍,倒是有些不忍。可知道這個年代的規則,倒不好婦人之仁。 他理解這些人的做法雖然無情,可這場仗如果馬匪贏了,多半也是一樣的處理。 他們要行商,病馬俘虜都是累贅,更何況留著他們,說不定會反噬,不能不防。 莫風壓低了聲音道:「看看,這就是馬匪的下場,我看到有點兔死狐悲的感覺。」 箭頭撇嘴,「你是兔子?」 「你才是兔子。」莫風唾了一口,「母乳,傷的怎麼樣?」 周慕儒齜牙,顧不上回話,目光有些恐懼的望著前方。 小鬍子的一個手下走了過來,臉色木然,盯著周慕儒受傷的肩頭,馬刀上鮮血淋淋。 這人才殺了幾個人,兩匹馬,望著周慕儒的肩頭,提刀寒聲道:「你的傷勢如何?」 周慕儒慌忙晃下中箭的肩頭,露出笑容,「不礙事,我從來沒有這麼舒服過。」 莫風詫異的望著周慕儒,以為他開始發燒說胡話,提刀的人嘴角一撇,丟了一包藥過來,「內服外敷,止血止痛。」 等到那人提刀走到別的地方的時候,箭頭都忍不住問,「小周,你發燒了沒有,怎麼說的莫名其妙?」 周慕儒愁眉苦臉,「我只怕說不好,他認為我是累贅,會把我一刀宰了了事。」 眾人都是笑,笑過之後又有些寒心,因為看到那人給周慕儒送藥後,的確又宰了一匹馬。 「馬和人總有些不同。」莫風安慰道,「母乳,你不用擔心。」 周慕儒把藥包拆開,有些猶豫的敷在傷口上,等了會兒,發現雖然不如當初重瞳大漢的療傷藥,卻也涼絲絲的少了很多疼痛,不由放下心事。 七十九節 可敦嫁女 見到周慕儒沒什麼大礙,蕭布衣已經帶著幾個兄弟過來看看護衛的傷勢。 陸安右臉色鐵青,卻不忘記給手下療傷。這種場合他是司空見怪,當然準備了刀傷藥,不像蕭布衣等人沒有行走江湖的經驗。只是死人無論如何,都是不能活轉。 商人們也終於湧了過來,強忍住噁心,有幾人聞著血腥氣味,衝到一旁吐了出來,大多數還是主動幫忙包紮傷口,陸安右臉色終於有些和緩,折騰了半夜,天邊還是暗黑一片。 等到收拾好傷兵,眾人忙忙碌碌的終於合眼睡上一會兒,只是想到歷山飛的強悍,怕他再來復仇,倒不敢睡實。 回到帳篷後,韓雪見到蕭布衣背部有傷,沒有避嫌的為他包紮傷口,倒讓蕭布衣有些感激和惘然。 二人好像都明白,到了蒙陳族的時候,也是他們分手的那一刻,都是避免提及這個話題。蕭布衣自負沒有什麼文宇周的本事,振興個部落不成問題,只是希望韓雪心想事成,韓雪卻是心下黯然,總是在族人和自己之間徘徊不定。 蕭布衣是個好男人,也有本事,自己和他這段時間相處,話雖不多,可是這種男人成熟穩重,最讓女人放心。他對自己體貼照顧,卻從不示恩圖報,這些點滴韓雪當然銘記在心,感激不是愛情,可感激有的時候,也能轉化成愛情,韓雪朦朦朧朧,只是覺得,錯過了蕭布衣,她恐怕再也找不到今日的感覺。 二人想著心思,朦朧睡去,天光才亮,楊得志已經在帳篷外低呼一聲,「布衣。」 蕭布衣起身的時候,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韓雪一隻手搭在他的胸膛,小貓一樣的蜷伏在他的身側,秀臉貼在他胸口,頗為依賴。蕭布衣呆了下,輕輕抬起韓雪的手臂,緩緩放了下來,為她蓋好毛毯,這才悄聲走出來。 「得志,什麼事?」 「商隊要商量些事情,需要你去。」楊得志解釋道。 蕭布衣隨著楊得志到了一處山坡,發現有頭有臉的都在場,陸安右,小鬍子,林士直,沈元昆,袁嵐,殷天賜悉數在場,這些都是商隊能說得上話的人物。毗迦老人竟然也在,坐在一塊石頭上,木雕一般。 打了個招呼,蕭布衣找塊石頭坐了下來,不等開口,林士直已經微笑道:「布衣,打擾清夢,還請見諒。」 「職責所在,怎敢不來。」蕭布衣也笑道。 眾商人互望一眼,還是林士直開口,「既然副領隊也在此,我想人已到齊,大伙可以商量下出塞的事宜。」 「哦?」蕭布衣目光從幾人的臉上掃過,「各位想必都有主意?」 小鬍子抬頭望天,陸安右低首望地,氣氛有些緊張。眾商人都是臉色豫豫,蕭布衣片刻已經想明白一些事情,這裡的矛盾起源在於小鬍子和陸安右。 看二人的情形,顯然也不算熟識。陸安右手下死傷近半,對小鬍子最後才出手顯然極為憤怒。雖然從戰略角度來講,小鬍子最後出手的時機很是成功,可畢竟以護衛的性命為代價,蕭布衣就是做不到這點,如今才一出塞,護衛就死傷慘重,難免讓眾商人忐忑,回轉的念頭說不定都有。 沈元昆咳嗽一聲,拱拱手道:「昨晚的事情布衣想必也知道,我們才一出塞,護衛就已經折損過半,前途難揣。如今雖然李志雄重傷不治死了,內奸寧峰和熊智偉已經逃走,雖無內憂,卻有外患,我們幾人商量下,都覺得商隊應該回轉通知下高爺,再派些護衛過來。」 「哦,你們的擔心也有道理,」蕭布衣點點頭,見到眾商人都是喜形於色,轉頭望向陸安右道:「不知道陸領隊什麼意見?」 陸安右冷哼了一聲,「我會有什麼意見,我在商隊不過是個護衛領隊,負責保護客商的安全。你們若去草原,我是當仁不讓的保護,你們想要留在這裡,我就會派人回轉向高爺稟明一切,決定是否再派他人高就。」 「哦。」蕭布衣再次點頭,「好像領隊和林兄的建議並不算衝突。」 林士直心中苦笑,暗道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塗,「我們絕對沒有對陸領隊能力質疑的念頭,昨夜陸領隊浴血退敵,大伙有目共睹,就算到高爺那裡,我想有良心的人絕不會說陸領隊一個不字。」 陸安右臉色多少有些和緩,林士直正是說出他的擔心所在。他自以為武功高強,這次出塞回轉後會得到提拔,沒有想到運氣不佳,碰到歷山飛率近百人攻擊商隊。 這次陸安右率領的護衛折損慘重,雖然說是突襲實力所致,可是他畢竟大有責任,當初蕭布衣提醒,他還大意不聽,語出譏諷,所有的一切都被林士直和沈元昆看到眼中,如果說給高爺聽,回去說不定還會受到責備,內心只希望前行,等到商隊回返後將功補過,當然不希望馬上回稟高爺。 可歷山飛敗退,前途說不定還有馬匪,自己這樣孤注一擲,很可能把前程陪進去,林士直既然給了他一些保證,他倒有等待援手的念頭。 「既然如此,」陸安右有些猶豫的望了小鬍子一眼,「我們不如在這裡等候,我派兩個人回轉馬邑,向高爺稟明一切?」 「不行。」一人突然打斷陸安右的建議,冷冷道:「商隊今日就要開拔,不能再耽誤。」 眾人扭頭一看,見到小鬍子終於不再看天,扭頭過來,目光冷峻。 蕭布衣這才有機會仔細的看看小鬍子,這才發現他皮膚很黑,身材不高,不過卻很勻稱,不和箭頭一樣比例失調。 他全身上下都是籠罩著黑衣裡面,山羊鬍子看起來不讓人有好感,只有討厭,讓人見了不想多看一眼。這人無疑是不善於,也不想和別人交流那種人。 陸安右咬牙,倒有點敬畏的看著小鬍子,「那兄台的意思是?」 蕭布衣一聽,有些好笑,敢情這位掌握著生殺大權,商隊卻沒有一個人認識。 「我的意思很明白,今日開拔,絕不耽誤,蕭布衣,你意下如何?」小鬍子聲音暗啞,目光已經向蕭布衣望來。 眾商人一怔,覺得小鬍子好像很在意蕭布衣的意見,知道他的通情達理,都是有所期待。 蕭布衣咳嗽一聲,「在下忝為商隊副領隊,還不敢請教兄台高姓大名,在商隊有什麼職責?」 陸安右接了一句,「這位兄台是高爺指派,在下也要聽從他的吩咐。」 聽到小鬍子堅持出發,陸安右反倒有些贊同,只想如果小鬍子頂住一切,自己能夠將功補過就好。李志雄雖然是設計圈套讓蕭布衣入局,但說出來的卻是實情。 除了蕭布衣這些土包子,其實很多人都知道裴閥向來是以為聖上舉薦人才為己任,陸安右自詡這些年的勞苦功高,只差高爺和裴小姐的一句話,就可以謀取個一官半職。可沒有想到橫生旁支的殺出個蕭布衣,嚴重的威脅到他被舉薦的地位。 蕭布衣一路來並無作為,可是極有心機,唯一的一點功勞,也就是揭露李志雄陰謀的那件事,還讓林士直和沈元昆見到。如此一來,他是一美遮百丑,自己卻是鞍前馬後,失誤一次被當百次。 不問可知,眼下在這裡蠢笨商人眼中,蕭布衣肯定強過自己,陸安右想到這裡,心中已經忌恨,卻還是臉色凝重,不動聲色。 「我叫貝培。」小鬍子對蕭布衣不算熱情,可是和對別人的態度一比,已經很是不錯,「護送商隊到僕骨是高爺給我的任務。」 「哦。」蕭布衣倒是微笑對之,「其實貝兄說的也有道理。」 眾人差點噴飯,心道這個蕭布衣年紀輕輕,倒是老油條一個,都不得罪,怪不得年紀輕輕就以布衣的身份做上領隊。 可是這小鬍子的名字很是古怪,大為不吉,貝培倍賠,難道賠都不夠,還要加倍? 只是望著他一張臉和鍋底一樣,商人倒不好多問,只能把心思悶到肚子裡面。 蕭布衣知道別人的心思,臉都不紅一下,掃了眾人一眼,「其實大伙並沒有什麼矛盾,所有的目的都是為了做成生意著想,我想就算貝兄也是如此。」 貝培哼了一聲,蕭布衣不以為忤,含笑道:「我算了下時間,我們從馬邑到這裡不過三天多的路程,還是因為人多貨雜的緣故。如果有一騎快馬回報,沒有羈絆,一來一回,就算把高爺那邊抽調人手的時間算在內,也就最多四五天的功夫。」 眾商人連連點頭,都說布衣說的極是。 陸安右見到眾商人的表情,只覺得諂媚的想吐,這種簡單的道理他當然知道,不明白眾商人激動什麼。 蕭布衣見到陸安右的臉色,知道他對自己又忌恨了一層。自己現在說的道理的確簡單,可身為現代人的他知道,馬兒需要溝通感情,人也一樣,你首先要知道對方需要什麼,才能更好的溝通。不能否認陸安右本事大,小鬍子夠神秘,可是這兩人都是性格倔強,以自我為中心,這樣的人打架可以,經商交流絕對不行。 他有著和馬兒溝通的耐心,當然和人溝通也不會差到哪裡,憑借他的誠懇和謙遜,加上少許顯露的一點點能耐,他勝不了歷山飛,但是這些商人中,已經是很有能力的表現。 「我又問了下到僕骨的天數,算了下回程,就算有些耽擱,加上這四五天的羈絆,時間上也是綽綽有餘,不明白貝兄為什麼堅持己見,一定要馬上出發?畢竟林兄幾人都有人手不足的擔心,還有些傷病需要處理。如果貝兄有個理由必須走的話,我想諸位都是通情達理的人,不會不考慮。」 他一番言辭很有道理,眾人見到貝培的表情,卻都覺得小鬍子不會給個解釋,沒有想到貝培馬上道:「那好,我給你個馬上出發的理由,可敦月中嫁女,就在僕骨。」 八十節 分歧統一 蕭布衣聽到可敦月中嫁女,就在僕骨這句話的時候,有些發怔,不明白這算什麼理由,眾商人都是悚然動容,齊聲問,「你說的可是真的?」 貝培望天,並不回答。 袁嵐一直沉默不語,見狀微笑向蕭布衣拱手,「布衣,不知道可敦嫁女的消息可是真的?」 無商不奸雖然打擊範圍廣泛,可是作為一個成功的商人,察言觀色的能力總是有的。袁嵐震驚貝培的消息,極想確認,卻知道這裡還有一人能撬開貝培這個人嘴的話,那肯定是蕭布衣。 蕭布衣當然知道袁嵐的用意,卻笑了起來,「貝兄是高爺指派之人,當然極為信任。這次商隊和各位休戚相關,既然合作出塞,信任當為第一,所以袁兄此問依在下所見,實在多此一舉。言語唐突,請勿見怪。」 別人聽到蕭布衣的言辭雖然是反對,卻都是如坐春風,覺得大有道理,不由暗自打算,陸安右臉色更沉。 袁嵐看了一眼貝培的臉色,明白蕭布衣的用意,誠懇道:「在下的確問的有些不妥,只是月中可敦嫁女,如今只剩十餘天,時間緊迫,我們倒要抓緊時間才好。」 殷天賜也是連連點頭,「袁兄說的極是,這麼說貝兄也是一番好心。」 二人點頭哈腰,就算林士直和沈元昆都有些猶豫,蕭布衣卻是一頭霧水,不明所以,搞不懂可敦嫁女和他們有什麼關係,可敦他已經知道是可汗的老婆,可是人家嫁女這些商人又著急什麼? 「布衣,」林士直咳嗽聲,「原來貝兄一番好心,卻被我們誤解,實在汗顏的無地自容,只是這裡……」 他欲言又止,蕭布衣終於不恥上問道:「林兄,可敦嫁女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看到眾人看白癡一樣的看著自己,蕭布衣咳嗽一聲,只好道:「其實在下也是初次經商,很多事情還需要各位指教。」 沈元昆受到感染,也乾咳了一聲,微笑道:「布衣能人所不能,這些都是些常識,聽一遍自然知道。可敦本來是啟民可汗的妻子,啟民死後,嫁給了啟民可汗的兒子始畢可汗。」 見到蕭布衣有些駭然的樣子,沈元昆苦笑道:「胡風野蠻,向來和中原不同。他們在沒有血緣的前提下,兒子可以繼承父輩的女人,弟弟也能把兄長的妻妾收到帳中。」 蕭布衣心道那不是亂了輩分,可敦的女兒到底算始畢可汗的女兒,還是算他的姐妹?突厥人的風俗的確有點驚世駭俗。 眾人都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沈元昆又道:「這些規矩雖然在我們眼中不通情理,可入鄉隨俗,我們倒不好多說什麼。不過我想布衣多半不知可敦就是義成公主,也是我大隋宗室之女,當初文帝之時,就已經下嫁給啟民可汗。」 蕭布衣目光一閃,終於有些動容,「這麼說可敦嫁女,多半會喜好用中原之物,我們趕去,貨物說不定能賣個好價錢?」 林士直撫著腮下稀稀落落的鬍子道:「布衣聰明如斯,不點就通,實在讓林某欽佩。」 眾商人一致點頭,自然又是讚許一片。 他們拍蕭布衣的馬屁倒不是無的放矢,只是因為他沒有架子,又得到高士清的看重,而且後台是裴茗翠,再加上最近做的幾件事情又是乾淨利索,絕不拖泥帶水。如果這樣發展下去,不言而喻,前景大是光明,既然如此,早些拉攏總是沒錯。 「可是我們也有難處。」沈元昆皺著眉頭,「如今護衛不多,且有傷病,如果馬上前行,我只怕再有馬匪,我們不等到僕骨,已經損失慘重。」 「沈兄說的也有道理。」蕭布衣倒是深得為人說話之道,明白先贊同再提出點意見不太容易引發對方的牴觸,「不過我想歷山飛此次前來,無非是因為內鬼。他們一直等到我們出塞才動手,只是想要讓人誤認為突厥人下手,推到突厥人的身上。」 「可這次歷山飛手下死傷慘重,很難短期再振旗鼓,這種百來人馬匪來襲畢竟少見,如果人少,我們有陸兄,貝兄,再加上這些箱子,我想數十人來襲都不在話下!」 「人手太多也不是好事,畢竟我們是去做生意,而不是炫耀武力,和氣為主。我們到了突厥境內,還是以商隊關係為主,我想貝兄為商隊著想,早就算準一切,不然也不會收集回弩箭以防萬一,如此說來,貝兄謹慎小心,早就為我們考慮了一切,我們其實只要跟隨貝兄,想必沒有什麼大礙。」 眾商人面面相覷,想起貝培所做的一切,不由凜然。這人脾氣雖然古怪,可是做事極狠,果斷乾脆,倒比陸安右讓人放心。 「既然如此,我們還說什麼。」林士直球一樣的笑,「日上三竿,可以出發了。」 「傷的護衛怎麼辦,蕭兄難道覺得應該丟掉?」陸安右終於發話。 「丟掉當然不可能,不過我想……」蕭布衣猶豫下,「或許可以派幾個人護送他們回去。」 「派幾個人?」陸安右嘴角一絲譏笑,「最少有近十人重傷。」 眾商人相顧無言,心道這的確是個難題,護衛也是人,總不能和馬匹一樣的殺掉,也不能丟下不管,可是現在護衛也就二十多人,如果再多分派人手送回去,那商隊誰來保證安全?可是可敦嫁女在即,那是個大買賣,過了這村,沒有這店,也是不能耽誤。 看到期冀的目光都望向自己,蕭布衣唯有苦笑,也覺得這個問題棘手,如果不解決,剛才說的都是無用,才樹立的威望又打了水漂。見到貝培抬頭望天,袖手旁觀的樣子,不由自主的也向天上望去,突然目光一凝,有了喜意,「原來貝兄早有打算。」 貝培轉過頭來,淡淡的哦了一聲。 陸安右心道蕭布衣圓滑無比,好處他來領,壞事別人抗,實在是個陰險的小人。 「馬兒雖然回轉不及,但不代表飛禽不行,」蕭布衣笑了起來,「原來我等還在發愁之際,貝兄早就放了信鴿回去通信,貝兄一直抬頭望天,並非孤傲不羈,而是在等待信鴿回轉。」 這下就算貝培目光中都有了詫異,又看了蕭布衣一眼,嘴角終於露出點笑意,「信鴿?通信的鴿子?這個詞倒不錯,蕭布衣你倒聰明。」 『嘩啦』幾聲響,一隻鴿子從天而降,落在了貝培的肩頭,貝培伸手從鴿子腿下解下一紙卷,展開看了一眼,淡淡道:「救援的人馬午夜就能趕到,我們只需留兩人照料受傷的護衛,現在馬上出發。」 眾商人都是大喜過望,望蕭布衣的眼神用仰慕二字難以形容。只是來不及拍馬屁,紛紛先去整理貨物。 陸安右有些鬱悶,卻也只能召集護衛,分配人手,心中卻是驚凜,貝培一直都和高爺飛鴿傳書,是否因為不信任自己?他飛鴿給高爺,是否評價了自己的為人,高爺派他來,守護商隊一個目的,考察二人的功績說不定也是用意,這麼說來,自己對他以後倒要客氣些。 八十一節 蘿莉 商隊再次開拔後,滿眼已經是數不盡青山綠草黑石黃土,初看秀麗清寧,看久了也是頗為枯燥。 毗迦在眾人商量的時候,一言不發,找他前來,只是為了尊敬,而不是為了聽他的意見,實際上,他一直也沒有什麼建議。這時的毗迦一直騎馬走在最前,不急不緩。 商隊跟緊他的步伐,初始還覺得不耐,漸漸覺得舒適輕鬆起來,這才明白老馬節奏的好處。 蕭布衣還是押後,不過現在的手下只有兄弟幾個,陸安右借口探路,幾乎把所有的人手都抽掉到前方,商隊中央是貝培壓陣,帶著那十個恐怖的大箱子,很少有人敢靠近。 「蕭兄。」一人策馬在前行的商隊慢慢落後,直到和蕭布衣並肩後,這才打個招呼。 韓雪就在身邊,也不躲避,她只希望和蕭布衣這一路行下去,永遠沒有盡頭,可是一想到族人,又覺得自己有些自私。 蕭布衣認得是袁嵐,有些詫異道:「袁兄,有事嗎?」 「蕭兄的聰明實在是袁某生平罕見,就說信鴿一事,在下向來只聽到古書記載,才知道有這種通信方式。比如說當年漢高祖被楚霸王圍困,聽說就是被一隻鴿子救命。袁某只以為是無稽之談,沒有想到今日得以一見,更沒有想到蕭兄居然一猜就中,聰明如斯,實在讓我等汗顏。」袁嵐人在中年,談吐文雅,長的飄逸不群,如果用現代觀點來看,算是個儒商。 蕭布衣心中好笑,或許這個時代飛鴿傳信還是很玄,可他那個年代倒很清楚,沒有想到一個基本常識就讓袁嵐稱讚不已,「我就是隨便一猜,我是個粗人。」 「可就算是鴿子傳信,按照速度,來返馬邑好像也不會如此迅即。」袁嵐有些疑惑道:「昨夜到今晨,不過幾個時辰的功夫,從路程來算,好像到不了馬邑。」 蕭布衣笑道:「我想裴閥生意遍佈天下,並非馬邑才有落腳。如果傳訊,鴿子只需尋找最近一站返回即可,消息還會傳遞下去。這裡已出紫河,不過距離馬邑中途想必還有聯絡地點。」 袁嵐的目光簡直可以用敬仰有如紫河之水來形容,「蕭兄雖然對突厥方面不熟悉,可是另外一些方面的見識實在高明,這種聯絡通信的方式我是前所未聞,要不是布衣說明,還是蒙在鼓中。既然如此,我倒可以放心和他們做個交代。殷兄提出質疑,說這鴿子路程有問題,現在想想,我們倒是井底之蛙。」 蕭布衣看到袁嵐的如釋重負,這才明白原來這個疑問是所有商人的問題,可他們都不敢去問貝培,這才找到了自己。 「大伙出門在外,信任最為重要。」蕭布衣誠懇望著袁嵐,「袁兄,貝兄這人或許孤傲,但他做事謹慎,又是高爺的欽點,只是從那幾個箱子就知道高爺他們的準備,所以還請相信商隊,一切以你們利益為重。」 蕭布衣誠懇之極,袁嵐大為感動,「布衣為人忠厚樸實,聽林兄說,要不是你,商隊早就遭遇極大的危機,可就算這樣,布衣還是不驕不躁,不居功,不自傲,實在是少見的人物。」 蕭布衣臉皮不薄,也有些發燒,心想自己當初被砍,和楊得志早就懷疑是李志雄。這次去砍李志雄,安排箭頭伏擊,林士直作證,楊得志埋伏在暗處,很大程度是解決私人恩怨。可袁嵐這次私而充公,倒讓他汗顏。 見到蕭布衣不語,袁嵐以為他的臉薄,讚歎道:「高爺向來以慧眼識人為能,這次舉薦布衣為副領隊,我們本來覺得太過高看,現在看來,倒有點屈才,大伙都商量,如果這次回到馬邑……」 「其實陸領隊也很盡心盡力。」蕭布衣聽出袁嵐的言下之意,沒有想到會有這種結果,只好打斷袁嵐的話頭,「在下只是機緣巧合,識破了他們的計謀,當個副領隊已經不錯,不敢奢望太多。」 袁嵐看待蕭布衣的眼神可以說是肅然起敬,「布衣……」 蕭布衣感覺被誇也是受罪,卻不能不接過話題,「袁兄,還有何事?對了,當初汝南三家給我送了重禮,我還沒有當面致謝。」 「那些實在算不了什麼,我們只怕布衣嫌薄。」袁嵐壓低了聲音,對重禮毫不為意,「我和布衣一見如故,不知道有句話當講不當講。」 「袁兄但講無妨。」蕭布衣笑道。 「布衣得到裴小姐的看重,平步青雲指日可待,」袁嵐目光四下望了眼,有了刻凝重。 眾兄弟都已經散開,向來不干擾蕭布衣行事。韓雪距離二人還是不遠不近,這多少讓他有些不滿,可琢磨不透他和蕭布衣的關係,倒不好得罪,所以只是話說三分,「錢財什麼實在不值得一提,只要裴小姐說一句,布衣說不定陞官進爵也是大有可能。」 「在下對官路並沒有興趣,只嚮往經商的自由自在。」蕭布衣解釋道。 袁嵐緩緩搖頭,不以為然,沉吟半天才道:「不知道布衣婚否?」 蕭布衣一愣,斜睨了一眼韓雪,「還沒有。」 「我知道布衣很有分寸,也知道裴小姐對你很好,」袁嵐又道:「不過裴小姐萬萬是沾惹不得。」 蕭布衣哭笑不得,「袁兄真的開我的玩笑,我怎麼會有那種非分之想?」 「如此最好。」袁嵐聽到面露喜意,伸手入懷,竟然掏出一張帖子來,遞給蕭布衣。 蕭布衣看著帖子外表華麗,很像禮單,也就接了過來,他倒從來沒有嫌棄禮多的時候。心中還在犯嘀咕,難道有錢的送禮都是這麼隨便?翻開看了眼,蕭布衣差點從馬背上跳了起來,帖子上書寫袁巧兮三個大字,旁注生辰八字,然後是籍貫,祖宗三代的名字赫然在列。 他雖然是生在紅旗下,長在陽光裡,可是一看到這東西,第一反應就是這不是禮單,這是庚帖。 庚帖也是古人婚嫁前男女交換的生辰八字,到時會找術士占卜,看看是否匹和婚配,蕭布衣做夢也沒有想到能收到一張女人的庚帖。 「袁兄,這是什麼意思?」蕭布衣吃吃的問道。 袁嵐公私倒是兩不誤,談完公事後,看到蕭布衣的吃驚,倒是笑容滿面,「這是小女的庚帖,布衣還未迎娶,小女尚未婚嫁,倒也是巧。」 蕭布衣咳嗽的嗓子快要冒煙,心道這如果也算巧的話,那估計滿世界都是書了,無巧不成書嘛。 「是有點巧。」 「小女年方豆蔻,說不上有才,相貌卻是不差,知書達禮,善解人意。布衣你年輕有為,我對你極為看好。如果你對裴小姐無意的話,大可考慮下這門婚事。」袁嵐開門見山,看到蕭布衣手足無措的樣子,更覺得這小子實在厚道,看待蕭布衣已經如同看待女婿一樣。 袁嵐主動提親倒是很有自信,以為蕭布衣是歡喜的呆了。因為蕭布衣現在看起來混的不錯,但也不過是不錯而已。他不過是個布衣,而袁家汝南大姓,家資巨萬,主動招他為婿,按理說他點頭歡喜都來不及。 「豆蔻?」蕭布衣喃喃自語,「蘿莉呀。」 古代豆蔻就是十三歲,蕭布衣知道這點,卻也知道古代女人嫁的早,如果二十多歲還沒有婆家,一般都可以當古董憑弔了。 「布衣你說什麼,鑼裡是什麼意思?」袁嵐有些疑惑,不恥下問。 蕭布衣岔開話頭,並不解釋蘿莉的含義,這和向袁嵐解釋羅馬是種馬還要困難,「多謝袁兄抬愛,只是我和令千金素未謀面,只怕巧兮不滿。」 袁嵐啞然失笑,「這種事情需要她同意什麼,我來做主就好。」 蕭布衣渾身冷汗,心道怪不得古人三妻四妾,嫁雞隨狗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的很糟很強大。 「其實袁兄,我倒覺得男女之間,兩情相悅最為重要。畢竟是要在一起的人,若是成天愁眉苦臉,有什麼味道。」蕭布衣並非古板,而是難以想像自己會變個蘿莉控,娶個十三歲的女人做老婆,賣糕的瑪利亞都不會饒恕自己吧? 「日久生情自會相敬如賓。」袁嵐笑道:「不過布衣你說的兩情相悅最為重要,倒讓我心有慼慼,你這樣體貼的男人,巧兮嫁給你,算是她的福氣。」 「巧兮年紀尚小,再說我現在伊始經商,尚未考慮太多。」蕭布衣感覺越解釋越糟糕。 「男兒志向遠大是好事。」袁嵐只以為蕭布衣臉皮薄,「可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布衣你為人灑脫,怎麼會拘泥在此?」 「此事還是從長計議吧。」蕭布衣只能採用緩兵之計。 袁嵐笑了起來,也不強求敲定,「如此也好。布衣,小女的庚帖先放在你這兒,等到出塞後,如若布衣有閒,可到汝南一聚。」 「一定一定。」蕭布衣心道這時不妨應付下,誰知道以後如何,這個天上掉下來的老丈人說不定一時興起而已。 等到袁嵐走後,蕭布衣忍不住向韓雪望了眼,發現她望著天邊,也不知道聽到自己和袁嵐說話沒有,只是臉色有如天上雲彩般,幽漠淡遠。 八十二節 意外被拒 路再遠,只要堅持前行,總有到達的一刻。 毗迦似乎也知道商人的急切,多少加快了速度,這個時候他的作用才真正顯示出來。草原本來沒有路,走的人不多,所以也轉化不成路。很多時候行途看起來山窮水盡,在他的帶領下,一定會柳暗花明。這樣一來,商隊行走的算是正確的路線,無疑中節省太多的時間。 如蕭布衣所言,歷山飛他們是有備而來,內鬼搞鬼,鎩羽而歸後,眾人在草原行了十天,再沒有馬匪來劫。 商人都是覺得蕭布衣英明果敢,見識不凡,日後必成大器,不再和伊始般的表面客氣,和他往來不斷,交情日深。蕭布衣也知道這些人天南地北,都是人脈極深,交遊甚廣,倒是盡力拉攏。 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仇敵多堵牆,他要是販馬,總要有買家才好,這次出塞,在幾個兄弟還在想著胭脂水粉能不能賣出去換馬的時候,他已經想到了出貨的問題。 他做事有條不紊,只是因為比別人多想了一步。 和商人交際多了,蕭布衣這才明白不止女人有做媒的愛好,男人也是如此。不過這也不能說商人的女兒太多,怕嫁不出去,只是因為男人都相信自己的眼光,想給女兒找個好歸宿而已。 商隊中商家眾多,真正有份量的只有林,王,袁,殷四家,老梆子和他們比起來,提鞋都算不上,如果說這四家是莊家,老梆子不過算個散戶,割肉喝湯的份。 蕭布衣沒有想到,短短的十天的功夫竟然又收到了兩份庚帖,一份暗示。袁家自然不消多說,袁嵐開個頭後,不知道說出去還是被人猜到,其餘三家已然接踵而至。 林士直也有女兒,殷天賜有幾個兒子,沒有女兒,卻有個外甥女,好在王家出來的代表不姓王,可是沈元昆也是興致大發,暗示王家女人也不少,如果蕭布衣有興趣的話…… 蕭布衣踩到牛糞,滿目桃花,唯有苦笑,倒讓幾個兄弟不停的偷笑。他們也知道一些,因為商人總是私下找幾個兄弟說話,詢問下蕭布衣的事情。楊得志早讓他們統一了口徑,說是在山村耕田種地,向來與世無爭,這次出來販馬一來做生意,也想長長世面。 草長的茂盛,人也漸漸的多了起來,草原多為遊牧民族,只會尋找水草肥美的環境。 氈帳慢慢和牛羊馬兒一樣多了起來,遊牧的牧民見到商隊,有的漠然,有的也會主動打個招呼,毗迦認識的人不少,通常說幾句,就會引起很多草原人的歡呼,看待神仙一樣。 本來還擔心突厥兵的凶殘,一路打過去,沒有想到到了草原內部反倒很少見到突厥兵。這樣看來,哪裡都是有好有壞,在草原一路行來,居然風平浪靜。 眾商人被歷山飛嚇破了膽,一路行來都是精神緊繃繃的如同弓弦,等到來到克魯倫河邊上的時候,望著明亮的河水,如雲般的牛羊,這才都是長舒一口氣。 來到克魯倫河,就意味很快就要到了僕骨,他們正式交易的第一站。韓雪望著久違的河水,悄悄的望了蕭布衣一眼,見到他望著遠方,神色不經意的堅毅,表情更加從容,心中暗道,他好像又改變了很多。 在她的眼裡,蕭布衣更加的讓人難以捉摸,可是不能否認的是,比起初出山寨的時候,他更有自信了很多。 這裡沒有橋,毗迦找個水淺的地方帶領商隊渡過,稍事休整,繼續開拔。 貝培沒事騎馬望天,懶懶散散的樣子,陸安右有些疏遠,蕭布衣心道高士清選出的這三個人保護商隊倒是獨具慧眼,極為的不對路。 前行十數里的時候,楊得志突然騎馬過來,低聲道:「布衣,有大隊人馬從左前過來。」 蕭布衣心中一凜,「馬匪?」 「不清楚。」楊得志搖頭。 「慕儒,保護韓雪。」蕭布衣帶著幾兄弟已經向前方衝了過去,周慕儒傷勢好了八成,聽話的留在韓雪身邊,見到韓雪望著自己,笑了下,「少夫人,少當家真關心你。」 韓雪嗯了一聲,只是望著蕭布衣的背影。 等到蕭布衣衝到商隊前方的時候,眾商人也終於聽到了馬蹄急勁,轟轟隆隆,不由相顧失色,以為是馬匪。腳夫早早的停步,自發的一起聚攏,貝培還是隊中,也抬頭望過去。 陸安右早就分配人手,見到蕭布衣趕來,神色有些不自在,卻還是說道:「蕭兄,小心,我想是僕骨部落的人。」 前方斜斜的衝出一隊人馬來,約莫數十人樣子,都是手持角弓長矛,粗獷奔放,口中呼喝連連,急衝到十數丈的距離這才止住。 一個壯漢策馬出來,離商隊幾步的距離,高聲呼喝什麼,看情形是隊伍的頭領。蕭布衣一句不懂,看到陸安右皺著眉頭,已經帶著毗迦迎了過去。 毗迦聲音和緩,商量的口氣,拿出路條,壯漢卻是連連搖頭,口氣生硬。陸安右臉有怒容,卻是隱而不發。 「那人是僕骨部落的一個百夫長,叫做亦魯。」楊得志不等蕭布衣發問已經解釋起來,「他讓我們繞道而行,不能經過他們族人聚集的部落,不然會對我們不客氣。」 蕭布衣一怔,「為什麼?」 「因為可敦嫁女就要來到這裡,為了保護可敦的安全,所有無關的人都要遠離。」楊得志說道。 蕭布衣啼笑皆非,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種結果。眾商人知道義成公主要嫁女,這才迫不及待的趕到這裡,哪裡想到面都見不到,就被僕骨部落拒絕,還談什麼生意? 那面的談判已經有了結果,亦魯一聲高喝,手下已經齊刷刷的挽弓搭箭,對準了商隊。 蕭布衣不用翻譯已經知道事情僵化,有了緊張,心道這要是打起來,是人家地盤,如何有好?苦於言語不通,無法幫助商隊,身後卻傳來一聲冷哼,「沒用的東西。」 蕭布衣扭頭一看,見到貝培一張鞋底般的臉,「貝兄?」 貝培不理蕭布衣,策馬上前,厲聲說了幾句,別看他瘦瘦小小,可是挺身而出,氣勢竟然絲毫不讓亦魯,他說的竟然也是突厥語,這讓蕭布衣很是慚愧。 亦魯那一刻有了絲猶豫,轉瞬態度更加的強硬。楊得志飛快的翻譯,「貝培說商隊專門為可敦祝賀,亦魯如果把商隊擋在門外,可敦知道,他不見得能夠承擔責任。不過亦魯說,道賀的人各部落無數,誰知道哪個是真心。可敦既然到了這裡,他們僕骨的勇士就有責任保護可敦的安全,他讓我們商隊立即繞道,離開僕骨,不然就對我們不客氣。」 蕭布衣只是聽了兩句,就已經皺起眉頭。毗迦太柔,貝培太剛,很好的理由讓貝培說的劍拔弩張,如果換一種方式多半能變通些。 氣氛愈發的緊張,林士直見到不是馬匪,早已經湊了過來,「布衣,你向來聰明,得想個辦法才好。」 蕭布衣苦笑,「你以為我是神仙?我又不會突厥語,怎麼說服這個亦魯。」 林士直歎息道:「你雖然不會突厥語,可說的話貝培總能聽懂。一個巴掌拍不響,如今只能越來越僵,你勸貝培退一步,我們再做打算也好。」 蕭布衣恍然,暗罵自己有些笨了,林士直只找自己,當然是認為他才有能力說服貝培。 策馬上前,蕭布衣到了貝培的身邊,壓低了聲音,「貝兄,這樣不是辦法,不如我們先暫避鋒芒,等一下再說。」 貝培正是怒容滿面,厲聲疾喝,聽到蕭布衣的建議竟然沉吟下,『哼』了一聲,「好,我們走。」 都沒有想到貝培翻臉和六月天一樣,陸安右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貝培卻是盯著那個亦魯,又是厲聲喝了幾句。 亦魯煮熟的鴨子一樣,嘴一直很硬,聽到貝培呵斥的時候,臉上卻已經現出一絲不安。 貝培回轉商隊,陸安右一聲呼哨,商隊開拔,順著克魯倫河向下遊行去。才過克魯倫河的興奮已經和清晨的露珠一樣,蒸發不見。都知道去拔也古也能做生意,可是可敦這個機會沒有抓住,無疑是個損失。 眾商人士氣低沉,還不忘記過來和蕭布衣打個招呼,意思就是,如果今天要沒有布衣你,今天的場面會變的一發不可收拾。 陸安右前隊變成後隊,正好和蕭布衣一起,見到蕭布衣說句話,勸個人現在就被當作救世觀音一樣,自己老牛一樣,無人知聞,鼻子差點氣歪,重重幾鞭子抽在馬身上,發洩心中的怒氣,縱馬疾馳過去。 蕭布衣等到眾人離的遠,這才低聲問道,「貝培最後幾句說了什麼?」 他雖然聰明,畢竟不是天才,突厥語拗口非常,他只會簡單的幾句話,所以一切都要聽楊得志翻譯。 「他說我知道一切,你給我小心點,不要掉了腦袋。」楊得志也是有些疑惑。 「這是什麼意思?」蕭布衣一愣。 楊得志搖頭,也不知情。 二人都在沉吟,單從字面上理解,貝培是在威脅亦魯,而且好像知道些內幕。可他不過是中原來客,怎麼知道很多事情,一切又是指的什麼? 「布衣,這個貝培不簡單。」楊得志望著貝培還是抬頭望天,搖頭苦笑,「此人心狠手辣,殺幾十個人眼睛都不眨一下,武功比起陸安右只高不低,行事不守常規,我們倒要小心。」 看到蕭布衣也在沉思,楊得志又道:「他對你態度雖然生硬,可是我感覺,這裡能和他說上幾句話的也就是你了。他對你實在不錯,當初歷山飛要殺你,他雖沒有多說,卻已經擋在你面前,那個陸安右當初雨夜搏殺一直並不盡心,如果我以小人之心來踹度的話,他倒可能希望借歷山飛之手殺了你。」 蕭布衣默然半晌,歎息這個時代的險惡非常,一不小心都會有生命危險。能力越大,越遭人嫉妒,說不定死的越快,如此說來,反倒是自己那個時代要好一些。 「得志,這裡你和我是意氣相投,很多事情想到一塊。你說的不錯,當初我單刀赴會,本來不必找林士直和沈元昆,我找他們作證,一方面不想落人話柄,另一方面卻只怕陸安右會藉機殺了我,推到李志雄的身上,讓林士直二人前去,讓他有所顧及。」 楊得志目光閃動,「布衣,或許李志雄說的也有道理。」 蕭布衣苦笑,「此事你我二人知道即可,千萬不可說給其餘兄弟聽。莫風衝動,箭頭暴躁,周慕儒老實沒有心機,只有你才能藏得住心事。」 楊得志抑鬱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你也不也一樣?你雖然一直懷疑,平日卻和沒事人一樣。不過看陸安右的武功,相當高強,絕非李志雄可比,你要小心。實在危險,我想可以找貝培幫手。」 蕭布衣目視前方,神色冷靜,「想殺我蕭布衣的人,絕不會好過。得志你放心,你約束住兄弟就好,蕭布衣絕對不會任人魚肉。」 「布衣,你知道你最大的改變是什麼?」楊得志突然問道。 蕭布衣一愣,「是武功?」 「你武功的確高明些,可也不過高明一些而已。」楊得志並不多問蕭布衣武功為什麼會高,他是很有分寸的人,他只是歎息一口氣道:「你變的是算計,以前的我還能知道你想法的幾成,不過如今,我也不清楚你在想什麼。可是我知道一點是,你永遠都是那個兄弟落難,不顧自身生死,毫不猶豫回馬去救的蕭布衣。只憑這一點,和你做兄弟,心中踏實。」 楊得志說完這句話,已經遠去,又和莫風幾人摻和在一起,蕭布衣望著他的背影,只覺得楊得志的孤獨,似乎總是蘊含著心事。 陡然覺察到什麼,蕭布衣扭頭望去,發現韓雪轉過目光,不再望他,臉色如水,不起波瀾,只是剪水雙瞳卻有如風吹湖面,冰雪初融,朦朦朧朧。 八十三節 月光一樣的馬 蕭布衣夜半出了帳篷的時候,習慣性的為韓雪蓋好了毯子。 這些天同行同眠,二人話都沒有幾句,可是都已經習慣如今的處境。二人蓋著一張毛毯,表面看起來靜如止水,只是心中如何去想,那是誰都無法揣摩。 商隊沿著克魯倫河向下遊行走十幾里已經停了下來,依山伴水的紮起了帳營。他們當然不會放棄去見可敦的念頭,如今做樣要走不過是權宜之計。 商隊才落腳,毗迦就帶著兩人去了僕骨,其中一個人就是陸安右。毗迦雖然在草原沒有實權,連個十夫長都比不上,但是身份尊貴,在草原暢行無阻,也沒有誰和他過意不去。 他去僕骨當然是去見可敦,只要可敦發話,商隊再進僕骨絕對不是問題。 為韓雪蓋好被子的時候,蕭布衣有了那麼一刻惘然。韓雪雙目微閉,呼吸均勻,熟睡的樣子。蕭布衣出了帳篷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一直熟睡的韓雪已經睜開了眼睛,望著帳篷簾蓋落下,輕咬著紅唇,雙手握住毛毯的一角,上面還殘留著蕭布衣的體溫。 蕭布衣緩步上山,只是不想驚動前方的護衛,繞到了山的另一面,望著開闊的草原,天邊的銀鉤,心思起伏。 他雖然對楊得志說不在乎陸安右的算計,那是安慰之詞,因為他心中知道,自己絕對不是陸安右的對手。 這是個弱肉強食的年代,除了要動腦,身手強悍也是最為重要的一點。 從這點來說,他很感謝尉遲恭的遠見,主動教他武功。可和尉遲恭說的一樣,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入門之道他已經有了,武功畢竟還是靠練,他附身蕭布衣後,有了蕭布衣的體質,卻沒有蕭布衣那點淺薄的功夫,陸安右這種人想必自幼習武,自己和他差距實在太大。 他雖然不想和陸安右做對,可是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就算他示弱說什麼不想四科舉人,多半也會被陸安右警覺和嘲笑。他直覺發現,陸安右望著自己的眼神有些陰冷。 現在自己能做的就是不動聲色,盡量不起敵意,另外關鍵的一點是,繼續加快練習刀法。 『咯』的一聲輕響,長刀出鞘,如水的光華映照著蕭布衣堅毅的臉上。他表情平靜,內心還是有些焦急。這幾天他進步神速,可是他有一種感覺,他很難再有什麼提高,而且極有可能定格在這個程度。 這就和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艱難,他不知道問題在哪裡,卻只能在力量,速度和技巧上下功夫,回想當初歷山飛兜頭一刀,勢不可當,貝培和陸安右天馬行空,矯健如龍,蕭布衣只有艷羨,他知道那叫輕功,和人家蒼鷹般的姿態一比,自己看起來更像個土雞。 刀譜不用拿出來觀看,他幾乎已經爛記在心,十數天過去,刀譜最後有無名三招,變化複雜,好在尉遲恭知道他可能不懂,又用小字進行簡單旁注,不然光看刀譜上的人物幾條胳膊幾條腿都會讓蕭布衣頭痛。 可是那種幻化卻絕非蕭布衣目前能夠做到,那需要比他那個時代雜技演員還要輕盈柔軟的身軀,更需要有最強健運動員的力量和速度,這讓蕭布衣感激尉遲恭考慮周到的時候,又有些歎息自己的沒用。 可是既然別人能夠做到,自己為什麼不行,蕭布衣長刀在手,輕叱一聲,已經飛步躍起,空中兜頭一刀,不等砍實,已經刀隱背後,抬腳就踢。不過一腿踢去虛實不定,要是不等踢實,翻腕斜斬,才是致命殺招,這一招三式,讓蕭布衣以前來看,實在複雜非常。可就算如此,此招變化已經算是三招中最為簡練的一招。 可惜這些動作在他頭腦中回味無數回,使出來全然不是味道。他刀才隱在背後,已經落在地上,空中一腳自然使不出來,那麼致命的一刀自然也能要了自己的性命。 蕭布衣落地苦笑,又練了數遍,總是不得其法,緩緩的坐了下來,有些頹唐。 他現在的武功已經很快到了瓶頸,刀譜三招雖然不多,也很巧妙,可是要他練成,不知要到猴年馬月。 夜涼如水,草原靜寂,蕭布衣霍然站起,卻開始演練抹字決。 高深的不行,可是基礎功夫他倒是打的很牢,揮刀斜抹,體會發力和刀法抹出的飄逸,彷彿出了一口怨氣。 不知道揮了多少次刀,等到蕭布衣額頭已經汗水沁出,揮刀卻和行雲流水般,這才停了下來。 抹了把汗水,喘息口氣,蕭布衣準備繼續再練習一個時辰,突然心中有種警覺,扭頭望過去。 他覺察有人在身後注視他,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感覺如此的敏銳,就像當初李志雄自以為蒙面,又和他沒有瓜葛,所以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他面前,卻不知道他早已認出李志雄是殺手,這才有所準備。 天邊月色如鉤,繁星點點,河水明亮,所以夜雖深,草原並非漆黑一片。 身後綠草起伏,碧波蕩漾般,可是蕭布衣並沒有看到任何人。 緩緩扭過頭去,蕭布衣已經有了戒心,自己深夜出來練刀,無人知曉,會有誰在暗中觀察自己,難道是陸安右? 可是陸安右已經和毗迦取道去了僕骨,可若不是陸安右,那又會是誰? 雖然回轉頭來,可是被人窺視的感覺只有更加強烈,蕭布衣心中不安,想要提刀過去看看,終於忍住了這個念頭。 已明敵暗,如果是敵手,冒然過去,地勢不熟,已經落了下風。 盤膝坐了下來,面對懷疑有敵的方向,蕭布衣放鬆了身心,微垂雙目,卻是支起耳朵傾聽。風聲,水聲,蟲鳴聲都是清晰的入耳,可是就是聽不到人聲。 蕭布衣那一刻幾乎以為是錯覺,對面並沒有任何人,只不過是自己剎那間的恍惚? 這個念頭才在心中劃過的時候,蕭布衣突然覺得地面有一絲顫動,那種顫動十分輕微,若不是他盤膝坐了下來,放鬆心境,絕對不會察覺到土地的顫動。 蕭布衣霍然起身,以為是地震,可是顫動轉瞬加劇,然後身後的方向傳來沉雷密鼓,萬馬奔騰的蹄聲。 不是數馬,不是百馬,而是萬馬,當初歷山飛馬隊不過百騎,衝過來已經是驚天動地,萬馬齊奔又是怎麼樣讓人震撼的場面? 蕭布衣聽到蹄聲好像踩在胸口一樣,砰砰大響,面紅耳赤。忘記了身前的危險,難以置信的遽然轉身,然後看到馬群已經有如黑壓壓的雲彩般壓了過來。 馬群龐大的數量讓人難以想像,萬馬奮蹄,奔起來更是勢不可當。馬群最前卻有一匹頭馬,渾身毛白如雪,黑暗中極為顯耀,有如月光流淌般一騎絕塵的奔在最前,拉開了馬群的距離。 那匹馬神采飛揚,看起來有如帝王般的氣勢,奔馳速度快如閃電,蕭布衣回轉身的時候,發現它們還在天邊,可是等到錯愕片刻的功夫,群馬已經奔的離他不過百丈的距離。 蕭布衣第一個反應就是後退,向山腳靠去,這是人的本能,對天地間一種不可匹敵力量的躲避。 頭馬是匹好馬,馬群也是他所見到最為優秀的馬群,他若是馴服帶回牧場,那不用做生意,這絕對是出塞最大的收穫! 可是他不想去送死。 他雖然是最優秀的馬術師,可是這時候衝上去絕對和送死無異。這不是一匹馬,馬群就算沒有萬匹,數千總是有的。這些馬彙集在一起,奔騰的力量勢不可當,聲音隆隆,他的聲音手法在這裡看來已經是微不足道,只要他有個閃失,落在馬蹄下,不問可知,他勢必化成肉醬! 他退後兩步,身後突然微風一蕩,蕭布衣心中暗凜,才想起還有個敵人就在身側,這刻看到他舉止失措,顯然藉機偷襲。 來不及轉身回頭,蕭布衣單刀在手,身子一旋,已經向微風起伏的地方橫斬過去。 他這招變速極快,招式並不繁瑣,卻是他經驗積累所聚,自以為對方就算是陸安右,多半也不會和他拚個兩敗俱傷。 可是他一刀橫斬,已經劈到空處。他只感覺一人如同影子般擦過他的身邊,扭頭望過去的時候,那人已經遠離他足足十丈開外! 蕭布衣心頭狂跳,第二刀再也無法砍出,他從來沒有想到人有如此的速度! 那人身形有如鬼魅,勝似蒼鷹,歷山飛和他一比,也不過是個枝頭的黃雀。 一聲輕『咦』聲留在蕭布衣的耳邊,留下聲音之人已在十丈開外,回頭望了眼,再次轉身,輕煙般的向前奔去,他衝去的方向竟然是那月光般的頭馬! 八十四節 你對我的好 蕭布衣一刀斬空,驚立當場,幾乎忘記了思維。 以他的想法來看,那人幾乎是去送死,那人回頭一望之際,蕭布衣一顆心差點跳了出來,他從來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再遇到此人。 那人目生重瞳,鬍子濃密,赫然是曾經救過他一命的奧帕烏特! 蕭布衣沒有想到自己能夠碰到他,更沒有想到自己還劈了他一刀,不由後悔不迭。 雖然奧帕烏特有如天神,自己一刀傷不了他半分,可是如此一來,他會不會記恨自己在心? 「小心。」眼看重瞳大漢已經斜斜的插入,快速的就要接近馬群,蕭布衣暫時忘記一切,放聲疾呼。他實在不明白重瞳大漢為什麼要把他自己置身死地。他放聲疾呼固然響亮,可是在馬蹄急勁聲中實在微不足道,有如滄海一粟般的湮沒。 重瞳大漢也不知聽到沒有,卻是驀然再次加快了速度,凌空躍起,就要騎到頭馬的身上! 頭馬長嘶一聲,見到來人,陡然也是奮蹄狂奔。 重瞳大漢身法奇快,這一下蓄謀已久,實在是畢生功力所聚,正要一舉擒住頭馬,沒有想到頭馬爆發力驚人的超乎他的想像,只是一發足,已經和他擦肩而過。 重瞳大漢一愕的功夫,算計有誤,已經落在地上,月光般的頭馬已經離他甚遠,想要再擒已經千難萬難。此刻排山倒海的奔馬已經衝了過來,眼看就要撞到重瞳大漢的身上。蕭布衣看的心驚肉跳,上前了幾步,卻已經無力回天。 這種萬馬奔騰的景象少有人見,可是威力之大實在駭然聽聞。 重瞳大漢卻是一聲長嘯,沖天而起,無數奔馬從他身下衝過,他再次落下的時候,已經踩到一匹馬背上,閃身前行。 蕭布衣看到目瞪口呆,只覺得此人個頭雖大,卻是有如猿猴般靈活,豹子般威猛,蒼鷹樣的傲嘯。他人站在馬背,並不坐下,只是腳尖急點野馬的背部,萬馬奔騰中,如履平地般的發足向前狂奔,片刻已到了群馬的最前。 只是月光般的頭馬似乎覺察到了危險,離馬群已經有十數丈開外的距離,大漢站在馬群最前馬兒的背上,倒是不虞有危險。 不過這種危險卻是立足在驚天的膽子和無上的身手上,蕭布衣不遠處聽到馬蹄急勁,心中已經快被激出熱血,這個大漢立身其中,鎮靜自若,膽氣之豪壯實在讓人心折。 大漢沒有一擊得手的穩妥,不敢貿然下躍,等候時機的功夫,又回頭望了蕭布衣一眼。 馬群潮水般的漫過,只是這一會的功夫,蕭布衣眼前快到馬群的最末。 不知道被馬群所振奮,還是被重瞳大漢所點醒,蕭布衣突然發足狂奔,斜斜的衝了過去,去追後面一匹奔馬。他也想要相仿重瞳大漢一樣,騎住一匹野馬,追過去看個究竟。 他已經隱約猜出,這個大漢甘冒奇險,就是為了擒得頭馬。不然以他的本事,頭馬再快再疾,十個也早被他擊斃。 奧帕烏特一弓四箭,殺人都是有如草芥,馬雖神俊,又如何能敵得過他的神弓。 蕭布衣跑的雖快,卻遠遠不及奔馬的快捷,等到塵霧散盡的時候,所有的野馬來去如風,已經幾百丈之外。 蕭布衣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心口劇烈的跳動。雖然沒有衝入馬群,可是靠近馬群的那一刻,更覺壓力,疾風割面,讓人舉步都是困難。 這種壓力和恐懼常人實在難以克服,有如對天上雷聲閃電不能抵擋一樣。 等到喘息平復的時候,馬群早已消失在天際,也不知道重瞳大漢到底擒到頭馬沒有,蕭布衣和他兩次擦肩,不由心中遺憾,若有所失。 緩步走回帳營的時候,所有的人早就驚醒,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蕭布衣大略解釋下緣由,眾人這才釋然。 這段日子裡,風波不斷,眾商人早就杯弓蛇影,心道出塞的生意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很是危險,有的甚至後悔這次親自出馬。可是看到蕭布衣淡定的表情,又覺得沒什麼大不了。 蕭布衣雖然忝為副領隊,可也不知道陸安右信不著他,還是為他好,一直不安排他來尋營。這次陸安右帶著毗迦喬裝成草原人,所有的手下當然歸貝培負責,所以還是輪不到他統領。 他本來對權利看的就淡,樂得清閒,也不多說什麼,回轉營帳的時候,見到貝培還是抬頭望天,心中好笑,暗道就算倨傲也不用如此。 本來想和他多說幾句,可是他的態度實在是拒人千里,他正沮喪的時候,倒不想去那找鬱悶。見到幾個兄弟,簡略的說了下情況,卻沒有說什麼奧帕烏特,眾兄弟都是笑道,這些馬如果能搞到牧場去,那以後不用再來做生意了。 蕭布衣曬然失笑,回轉帳篷的時候心胸舒暢些,眾人和他兄弟情深,義氣為重,也都是漢子,很多地方想的不遠,看的卻開。 單論四十兩金子的事情,自己說花了,他們問都不問一句,那是對自己選擇絕對的支持和信任。後來他一賭成功,換回遠遠多過四十兩金子的財物,兄弟都是高興,可也沒有太過癡迷,也沒有過多詢問,就算莫風也不過拿幾個小錢花花,二當家薛布仁取去大多數作為山寨牧場發展資金的時候,幾兄弟都沒有二話。 他們信任自己,跟著自己不辭辛苦,自己倒要好好做出番許諾他們的事業才好。 到了帳篷裡面的時候,發現韓雪沒有睡,而是坐在帳篷一角,見到他進來,喜意一閃而過,輕聲道:「布衣,你回來了?」 蕭布衣應了一聲,「山那面突然來了群野馬,倒把你驚醒了。」累了半夜,只想倒頭就睡,發現韓雪暗黑的帳篷內,漆黑的眸子凝望著自己,好像有話要說,忍不住問,「你等我有事?」 韓雪點點頭,「商隊這次並不順利吧?」 「確實如此,」蕭布衣發現韓雪沉默的時候居多,商隊不去僕骨,自己也忘記給她解釋理由,「因為可敦到了僕骨,僕骨要負責她的安全,所以百夫長亦魯不讓我們到僕骨族內。雪兒,你不要著急,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 他這段日子和韓雪雖然算不上耳鬢廝磨,可是若說他對韓雪沒有感情那是假的。但看到韓雪信任的目光,他恪守自己的諾言,對她向來以禮相待。這一聲雪兒脫口而出的時候,自己都是一愣,他這才察覺,好像韓雪很少稱呼他布衣,很多時候都是說什麼少當家。 難道這聲雪兒是受到她稱呼感染的緣故? 韓雪目光朦朧,心中感激,她發現蕭布衣什麼時候,總是考慮別人多一些,卻忘記自己面臨著很大的困難,這種男人她以前從未見過,那以後呢,會不會再也不見? 「我想說,其實我也認識可敦,而且認識她的女兒克麗絲塔格,如果你們需要的話,我可以混到僕骨找克麗絲塔格,請她允許你們入僕骨。這次好像是僕骨部落對你們有意為難,毗迦老人他們都認識,我只怕毗迦老人見不到可敦。」韓雪輕聲道。 蕭布衣心中一凜,「你說他們有意留難,刻意不讓商隊進僕骨?」 韓雪點頭,「我這不過是猜測。」 「克麗絲塔格?」蕭布衣念了一遍,極力的記住,有些苦笑道:「怎麼突厥人名字都是這麼古怪繞口?」 韓雪淺笑道:「塔格是突厥語,如果用你們中原話來說,那就是公主的意思,王子叫做塔克。克麗絲是公主的名字,所以叫做克麗絲塔格。」 蕭布衣恍然點頭,「原來如此。」 「布衣,一直以來,都是你在幫我,」韓雪輕聲道:「如果能為商隊出份力,我也很樂意的。」 蕭布衣沉吟半晌才道:「我知道你心好,也想幫我。但我們需要等兩天再說,如果和你貿然去僕骨,毗迦事成,多少對他不尊重。可無論如何,我都要謝謝你的好意。」 韓雪緩緩點頭,「布衣,你想的很多,也很細心,謝倒不用了,如果說謝,你對我的好,我這輩子也還不了。」 她說的若有深意,蕭布衣卻是心頭大跳,心中默念著你對我的好,我這輩子也還不了這句話的時候,心中微顫,不由有些發癡。 八十五節 斬狼 蕭布衣按兵不動,一方面是因為怕不尊敬毗迦,最重要的原因卻沒有和韓雪說出,他是不想和陸安右搶功。 這次陸安右身為領隊,主動請纓護送毗迦去僕骨,當然是為了給眾商人一個盡心盡力的印象,蕭布衣冒然出馬,事不成被人恥笑倒無所謂,事成說不定反倒不是好事。 眾商人螞蟻轉鍋台一樣焦急,不久鍋台就變成了蕭布衣,紛紛來找。無論什麼情況,蕭布衣看起來都是鎮靜自若,不亂分寸,這讓眾人見到他都是心中大定。 當初雨夜搏殺,別人離的太遠他們看不到,可是蕭布衣為了保護商隊浴血拚命,大伙都看的清清楚楚。 就算那夜蕭布衣狼狽不堪,可是幾兄弟殺了十數人,又把歷山飛擊退,這在商人眼中極有能力,盡心盡責。當然擊退歷山飛是三人合力,除了蕭布衣,還有貝培和陸安右,可是商人很容易的把功勞算到了蕭布衣的腦袋上,他們都認為,自己已經明白高爺為什麼派蕭布衣做領隊,此人做事冷靜,深不可測。 兩天商隊不動,有的商人已經大為不滿,有的更是公然埋怨起來。當然無論如何埋怨,他們都不敢去貝培那裡訴苦,所以訴苦的對象當然是蕭布衣。 蕭布衣無論怎麼訴苦,都沒有不耐煩的神色,非但不耐煩,而且還是很同情的樣子。商人訴苦後,心情大暢,對蕭布衣好感更增一層。 同情不用花錢,可卻能賺到錢,蕭布衣一番同情下來,幾個兄弟的口袋都充足了不少,因為商人愛屋及烏,沒事倒給幾個兄弟點小玩意,雖然不是五銖錢,可是兄弟們都知道,那比幾串錢可貴重很多。 兄弟們都是私下議論,原來還有比搶來錢更快點的途經,那就是少當家的同情。 日子轉瞬過了三天,月中已過,眾商人焦躁都去,沮喪來臨。因為根據貝培的消息,可敦月中嫁女,這麼說吉時已過,那去不去僕骨又有什麼意義? 蕭布衣這幾天仍是晚上練刀,白天想招,可是重瞳大漢再沒有出現,讓他只覺得二人沒有緣分。耐不住商人的遊說,去向貝培問了聲,得到了個正確而又沒有用處的答案,不要問我,我也不知道。 眾商人期望到絕望,更是對陸安右不滿。人的感情的確奇怪,若是看一個人順眼,就算他臉上的麻子都長的俊俏,可是若看一個人不順眼,那怎麼看都覺得他不如麻子好看。眾人最後只想等陸安右帶著毗迦回來,然後早點開拔去拔也古,說不定還能趕個集市。 陸安右沒有回來,他帶去的手下快馬折回,帶回兩個消息,一好一壞。好消息當然不是牛糞有的是,而是可敦雖然人在僕骨,不知道什麼原因,可敦的女兒一直還沒有出嫁。壞消息卻是,因為涅圖酋長的阻擋,毗迦一直見不到可敦,所以陸安右陪在他的左右,等待見可敦的時機。 眾商人先喜後驚,僕骨涅圖酋長都已經出面,這件事看起來並不簡單。 蕭布衣這才發覺韓雪很聰明,見到眾商人都望著自己,終於清清嗓子,緩步走到貝培的身邊。 「不要問我辦法,我也沒有。」貝培目光從天上收了回來,落在蕭布衣的臉上。 蕭布衣身邊是四大商人,最近也成了朋友,聽到貝培不出意料的冷淡,都是相顧苦笑。 「貝兄雖然沒有辦法,我這倒有個辦法,不知道當講不當講?」蕭布衣含笑道。 商人精神大振,有些意外,貝培表情也是錯愕,「你有什麼辦法,在這裡等嗎?」 「在這裡等當然不是辦法。」蕭布衣笑道:「不過我身邊有個朋友認識克麗絲塔格身邊的一個婢女,如果通過這個關係,使點錢財過去,和克麗絲塔格說及商隊在這等候的事情,說不定事情會有轉機。」 眾商人都是一愣,因為從蕭布衣的表現來看,他對塞外算得上一無所知,沒有想到天上的雲彩說不定哪塊有雨,蕭布衣的朋友竟然認識塔格的婢女?聽他說的有鼻子有眼,所有商人都覺得值得一試。 蕭布衣說的半真半假,效仿賴三的關係,一個原因是因為別人不會信他的朋友認識塔格,如果追究起來,搞不好會拆穿韓雪的身份,另外一個原因當然是,就算失敗,也有個台階下,婢女的力量畢竟渺小。現在看到商人們都在火燒屁股,蕭布衣也就顧不得陸安右的臉。 「其實布衣的提議大可一試。」袁嵐以泰山的姿態和壓力進行支持。 本以為貝培會嗤之以鼻,沒想到他沒有猶豫半絲,揮手道:「那好,你和你朋友今日出發,商隊的事情交給我就可以,給你五天的時間,無論成不成都要回來給個消息。」 蕭布衣一愣,抱拳道:「那商隊就有勞貝兄。」 貝培淡淡道:「職責所在,豈敢有勞。」 眾商人心道,你在這兒這麼久,這句話最像人話。 蕭布衣沒有想到事情開頭如此順利,當下通知韓雪,當然對外說就是薛寒,因為韓雪認識塔格的婢女,在商人的眼中也是身價大增。所有商人不說二話,先給了蕭布衣十兩金子,一袋子銀豆,算是打點婢女之用。 蕭布衣知道他們最不缺的就是錢,也不推脫,何況這是公幹,當然要公費。所以帶著金子,銀豆,期望還有韓雪一塊踏上征程,心中其實惴惴,表面上還是不動聲色。 遠離商隊十數里,韓雪不發二話,先是取道向北,雖然不是原路返回,蕭布衣用人不疑,拍馬跟在後面。 二人清晨出發,一口氣趕到了晌午,前方已經有山脈起伏,連綿不絕。 韓雪這才馬鞭一指,「我知道這裡有條小路,崎嶇難行,不過過去就是僕骨族人聚集的地方。我想從這裡入僕骨,應該不會受到僕骨人的阻攔。我們到那裡可以買身衣服先混進去,你我都是陌生的臉孔,不像毗迦那麼引人注意,只要見到克麗絲,我想別的都不是問題。」 蕭布衣點頭,這是他頭一回聽韓雪拿主意,突然發現韓雪頭腦也很清晰,做事事先也有計劃。 二人隨便吃點乾糧,稍作休息,策馬入山,韓雪還是一馬當先,騎術竟然也不錯。小路崎嶇,很多地方都是雜草叢生,亂石密佈,韓雪小心翼翼的策馬揚鞭,卻只想早日到了僕骨,為蕭布衣做些事情。 日頭微偏,山影漫來,有如韓雪的心事,她只想這次蕭布衣若能立了大功,回轉馬邑後多半能事業有成,更受裴小姐的器重,二人郎才女貌,比翼齊飛就好。 自己得他的恩德,無以為報,只想盡心為他做成一件事情,可是錯失蕭布衣,自己這輩子估計也找不到這麼好的男人,只怕終身遺憾,想到這裡的時候,心中微酸。 韓雪顧影自憐的功夫,多少有些失神,突然馬兒驚嘶一聲,前蹄揚起,一個人立。韓雪吃了一驚,沒有抓住韁繩,竟然從馬背上滾了下來。 山路不平,碎石遍佈,落地的她用手在地上一撐,又覺得手掌一痛,痛徹心扉,茫然失措。陡然間疾風一陣,韓雪定睛一看,一條惡狼已經惡狠狠的衝了過來,不由明白過來。 馬兒怕狼,這才驚蹄,只是自己經過眾多磨難,眼看就要回轉部落,卻不想要輕易喪身狼口?韓雪心中一陣茫然,卻想要掙扎,腳踝作痛,這才發現扭了腳。 『崩』的一聲勁響,惡狼突然翻滾倒地,咽喉處插著一隻長箭,從山坡滾了下去。蕭布衣已從馬上躍下來,快步走來,就要扶起韓雪。 他讓韓雪一馬當先,自己卻是不敢絲毫大意,長弓在鞍,隨時可取,見到惡狼驀然從草叢出現,第一時間的放箭,卻還是晚了一步。 韓雪目光一閃,突然失聲道:「小心身後。」 蕭布衣心中一凜,不能躲閃,因為韓雪就在他身前。整個人陡然退後一步,已經倒撞了出去。身後一聲低嚎,轉瞬漫天血雨。蕭布衣倒退撞去,單刀早就出鞘,無聲無息的從肋下穿過。 這招使出來,不要說餓狼,就算是人都是很難防備。蕭布衣一刀捅實,毫不猶豫的揮刀上撩,刀身一輕,知道刀勢已盡,微微轉身,倏然削了過去。 這下一招三式,雖然比不上刀譜上記載的複雜高難,卻是極為實用的手段。 一個狼頭飛上了天空,狼身已被開膛破肚,滿天血舞中,蕭布衣微閉眼眸,卻細看四周再沒有狼蹤,這才轉身過來,關切問道:「你沒事吧?」 韓雪只是指著他的身上,驚惶道:「你受傷了?」 蕭布衣微微活動下,除了感覺後背撞一下微有疼痛,倒沒有大礙,搖搖頭道:「是狼血。」 目光一閃,發現韓雪手掌鮮血淋淋,一把抓住,看了一眼,已經疾步走到坐騎前,伸手摘下水袋,再過來的時候,手上還拿了一包止血傷藥。這個是他向貝培索要,貝培倒是並沒有拒絕。 見到韓雪腳踝也有傷,蕭布衣徑直蹲了下來,倒出竹筒的清水,洗去韓雪手掌的污垢,發現只有掌心一條手指長的傷口,並不算深,放下了心事,敷上了傷藥。 韓雪手掌和他手指一接觸,不知是痛還是怎的,微微顫抖下,目光中隱約柔情閃現。蕭布衣渾身是血,臉上也是如此,卻是擦都不擦一下,看起來有些猙獰,可在韓雪的眼中,卻是再英俊不過。 八十六節 柔情利劍 蕭布衣沒有留意韓雪的眼神,不然早看出來她對自己的情意。他全神貫注的敷好藥後,掀開長衣,撕下短襟的一條,為韓雪包紮好傷口。 韓雪默然的望著蕭布衣的一舉一動,眼眸有些濕潤,自小到大,她雖然也有人服侍,畢竟是婢女。這麼照顧一個女人的男人,她這生是第一次遇到。 一股暖流蕩漾在心中,韓雪說不出話來,只盼時光永遠停留在這一刻,不用去管什麼僕骨,可敦,蒙陳族…… 蕭布衣卻是抬起頭來,望了下天色,皺眉道:「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出山。」看到死的惡狼,蕭布衣也是有些心驚,不知道自己何時有了這種能耐,以前的自己遇到惡狼,多半只有逃命的份吧? 韓雪清醒回來,掙扎要站起來,卻是『哎呦』了一聲。蕭布衣微皺眉頭,「傷的重不重?」 韓雪忍著痛搖頭道:「不重。」 蕭布衣看到她上馬都有些困難,苦笑道:「也不急於一時。」 韓雪才踩到馬鐙,腳又一軟,掉了下來,蕭布衣伸手扶住,才要說什麼,韓雪卻已經搖頭道:「布衣,現在商隊心急如焚,我們早一刻到僕骨,就給他們早一分希望。」 蕭布衣何嘗不知道如此,緩緩點頭,翻身上馬,伸出手來。韓雪一愕,轉瞬醒悟過來,毫不猶豫的伸手。 二人雙手一握,目光卻是錯開,蕭布衣手一用力,韓雪已經坐在他的身後。 蕭布衣催馬前行,呼哨一聲,另外一匹馬自動的跟在他們身後。 蕭布衣馬術精湛,二人一騎,絲毫不費力氣,駕馬疾馳那是又快又穩,青霄又是好馬,如履平地一樣,反倒比方才快了很多。 好在此刻只有小路一條,蕭布衣倒不虞走錯。 二人擠在一匹馬上,難免耳鬢廝磨,蕭布衣只覺得耳後香風陣陣,吐氣如蘭,心中不由起了漣漪,卻還能鎮定心神,小心趕路。韓雪卻不知道何時已經伸出雙手,環住蕭布衣的蜂腰,輕輕的將臉頰靠在他的背上,一時間難以自已。 這是個讓人心動的男子,也是讓人欽佩的男子,韓雪芳心早就牽繫,她只怕這是他們最後一次如此親近。 蕭布衣策馬急行,突然眼前開闊,一個好大的湖呈現在眼前。周圍芳草淒淒,山花爛漫,樹木成蔭的環繞在湖邊,或盤或據,沒有太直的樹木,倒是千奇百怪,只是如此一來,反倒景色絕佳,美不勝收。 蕭布衣已經見怪不怪,這裡山清水秀,山水相依向來都是司空見慣。韓雪也回過神來,「布衣,過了這湖,大約再過了幾里就能出山,出山後再行一段時間,就可以到了僕骨人聚集的族落。」 轉瞬口氣中有了感慨,「沒有想到過了多年,這裡還是沒有什麼改變。當初我和克麗絲無意發現這個地方,這裡幽靜,偷閒的時候……」 說到這裡的韓雪有些臉紅,沒有了下文,她只是在想,這裡有個大湖,我和她少時交好,沒事的時候,倒經常來戲水,可這話怎能對蕭布衣說明。 蕭布衣看不到身後韓雪的臉色,只是道:「馬兒也累了,不如先休息一下再走。」 「是呀,現在天色還早。」韓雪現在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只是怕耽誤路程,一直不說。蕭布衣當先跳下馬來,攙扶她下馬,扶到湖邊,微笑道:「這裡洗個澡倒也不錯。」 韓雪聽到,臉上一紅,只覺得渾身有些發癢。 在山寨她還好些,有冷水熱水送到房間,蕭布衣每次總是知趣的走開,留給她充足的時間洗浴。可是跟商隊出塞,她一個女人極大的不方便。每次過了溪流河水的時候,這些男人都是粗獷的直接到河裡去洗,她卻絕對不行。 好在蕭布衣還體諒她的難處,會把清水打到帳篷裡,不過那時洗澡也是偷偷摸摸有如做賊,擦下身子了事,這下見到了清澈的湖水,早有這個念頭。 「我去湖那面看看。」蕭布衣微笑道:「這附近好像沒有什麼野獸,有事的話,你喊我一聲就好。」 他沿著湖邊走遠了些,慢慢離開了韓雪的視線。 韓雪知道蕭布衣不會走遠,還會留在她附近保護自己,望著清澈的湖水卻有些臉紅。她手傷腳也不太聽使喚,如何能夠進水?還是禁不住清澈湖水的誘惑,韓雪四下望了眼,先鞠一捧清水洗了下臉,然後想了下,悄悄的除去了鞋子,將秀氣的小腳浸在清涼又略帶些溫暖的湖水中。 韓雪微閉雙目,享受著難得的靜謐時光,心中在想著蕭布衣在做什麼的時候,聽到了一聲喊。 韓雪迅速的睜開了眼睛,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聽到是一聲女人的喊叫。 這裡除了他們兩人,竟然還有別人! 韓雪第一時間的站起,扭頭望過去,發現蕭布衣已經略帶緊張的跑了回來,低聲道:「那面有個女人。」 「是誰?」韓雪問後就覺得愚蠢。 蕭布衣看了她一眼,歎息道:「她在湖裡。」 韓雪見到蕭布衣的尷尬,反倒笑了起來,知道女人在湖裡,當然是光著,蕭布衣貿然過去,難免會讓人驚叫。他是君子,當然會折返,讓她多少有些意外的是,這裡地形偏僻,怎麼會有女人到這裡? 「那我們先走吧。」韓雪善解人意道。 蕭布衣點頭,見到韓雪還是赤裸纖足,她不但皮膚如玉,就算纖足都是粉致生光,極為美妙,不由發怔。 韓雪臉色酡紅,心道你難道剛才看那個光的還沒有看夠,這下想到我身上?如此一想,不知為何,竟然渾身發熱,卻還是抓緊穿上鞋子。 蕭布衣過來扶她上馬那一刻,韓雪只覺得渾身酸軟,心道好在自己不是水中那女人,不然多半已經沉到水裡,上了馬後,還是不忘記問上一句,「女人沒事吧?」 蕭布衣心道敢情你以為我是變態色魔,不然何以這麼一說?沉吟半晌才道:「她只露個頭,見到我在,飛快的游到遠處,好像從一塊大石後上岸走了。」 韓雪不再多問,伸手向前指道:「湖對面有個谷口,從那出去後,離僕骨不會太遠。」 蕭布衣點頭策馬,輕快的繞湖行去,心中也有個疑問,這裡人跡少有,女人從哪裡冒出來的? 二人繞湖走了沒有許久,谷口已經清晰可見,這次卻是韓雪坐在前面,蕭布衣手臂環過韓雪的纖腰,勒住馬韁。 韓雪並沒有多話,臉頰發熱,卻只想軟倒在蕭布衣懷中。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她已經明白蕭布衣的秉性,知道若自己不開口,蕭布衣對她絕對會君子相待,若非她傷了腳,蕭布衣更不會和她合乘一馬,如此一來,是福是禍,是偶然還是命運? 韓雪神馳遐想之際,蕭布衣卻是目光一凝,低聲喝了聲,「小心。」 韓雪一怔,卻見馬鞍的長弓已到了蕭布衣的手上,他馭馬取弓的動作彷彿娘胎中帶來,行雲流水般的自然。只是顧不得佩服蕭布衣的動作,韓雪驚駭的望著前方一人已經竄了過來,動作有如獵豹般的快捷! 那人頭髮烏黑發亮,身著青衣,體型彪悍,臉上稜角分明。他不知從哪裡竄出,迎著馬頭而來,就算韓雪都看到他來意不善,他來這裡當然不是送禮,因為他手上赫然是一把亮晃晃的長劍! 八十七節 媽個巴子 蕭布衣長弓在手,那一刻出奇的冷靜,兩方迎頭趕上,不過幾丈的距離,那人已經高高躍起,凌厲的一劍向前面的韓雪刺來。蕭布衣心中大怒,心道我們萍水相逢,你出手就殺,這算什麼? 那人凌空躍起的一刻,身手不弱。蕭布衣拉弓就射,一箭取向高處,另一箭卻從韓雪身側射了出去。 他射箭向來不是拉弓放箭了事,而是從來都先判斷物體的速度落勢,或者敵人的去勢。對付歷山飛如此,對付來人也是一樣。 他這次還是一弓兩箭,只是取箭在手,放箭的速度卻有了快慢之分,他達不到重瞳大漢的箭如流星,無堅不摧的地步,卻受到一些啟發。 常人都是拔箭射箭,強調手法,他一抽兩箭,分別射出,已經比別人快上一些。 蕭布衣一箭取向高處是封鎖對方的去勢,另外一箭卻是護住了韓雪。 那人本來不把蕭布衣二人放在心上,看到兩人兩馬,卻是兩人坐在一匹馬上,就已經有了鄙夷,凌空一劍刺來,本以為定能將二人刺成一串。 沒有想到他人才躍起,一箭已經奔面門射了過來,箭勢急勁,那人再要躍高,估計會被一箭射穿。來不及多想,那人回劍一磕,已經崩飛了長箭。 蕭布衣見狀一凜,心中鬱悶。他出了山寨,才發現高手的快捷反應遠遠超過他的想像,歷山飛伸手抓箭,此人崩飛長箭,看似難以想像,可是人家做到的再自然不過。 低聲說了句小心,蕭布衣已經消失不見。 蕭布衣心中驚凜,那人更是詫異,他才崩飛長箭,去勢已落,另外一箭已經急射到了他的胸前!此人弓箭好手,可如何射的如此之快?那人心中想到這點的時候,來不及劈箭,已經大喝一聲,空中一旋,橫移半分,堪堪躲過來箭。 他人在空中,手臂急伸,長劍不改,仍是刺向馬上的韓雪,突然發現蕭布衣不見了蹤影,心中凜然。 韓雪一直沒有動作,他知道不足為懼,那個弓箭手卻是他的大敵。 青霄見到那人來襲韓雪,竟然長嘶一聲,人立而起,前蹄揚起,踢向那人的胸膛。那人一愣,心中哭笑不得,沒有想到一個畜生也敢和他作對。 若在平時,一匹馬兒算得了什麼,可是他人在空中,才躲過兩箭,只需寶劍一揮就能要了青霄的性命,但是如此一來,他不見得躲過青霄的一蹄子。 這要是踢實,他是不死也要重傷。 馬死了不過是匹死馬,不過他要是被馬踢死了,那可是天大的笑話。 無奈之際,那人吸氣收胸,已經向地上落去,才躲開青霄的一蹄子,眼前豁然刀光閃爍。 那人心中一凜,才發現蕭布衣不知何時,已經從馬腹下穿出,長刀一展,剎那間已經砍了七刀。 複雜的招式變化蕭布衣還是不能使出,只是若論劈刀的快捷,他倒是不讓旁人。 那人轉瞬之間,四處受敵,連連受到攻擊,饒是武功比蕭布衣高強,也是慌了手腳,『噹噹噹噹』響聲不絕,他連擋了七刀,手臂竟然酸麻不堪,不由駭然蕭布衣的腕力。 蕭布衣也是心中驚秫,心道這小子遠非李志雄之流可比,毫不猶豫的大喝一聲,變成雙手扣刀,當頭一刀劈到,勢若雷霆。 那人連退幾步,見到刀勢如電,恨不得把他劈成兩半的模樣,不得不擋。 劍走輕靈,刀勢威猛,他一時間以已之短,擋敵之長,已經落了下風,這一刀下來,他全力一擋之下,手腕酸麻,再也握不住長劍,『噹啷』聲的落在地上。 可蕭布衣的長刀竟然被他盪開,並沒有順勢落下。 那人趁蕭布衣一愕之際,已經滾倒在地,伸手操起長劍,竟然從馬蹄下滾到對面。 他發現蕭布衣多少還是有些經驗不足,可他手臂酸麻無力,只想爭取點時間。 蕭布衣目光一閃,以為他要攻擊韓雪,毫不猶豫的踩蹬上馬,騰空而起。 他身手快捷,幾乎可以說是竄上馬背,凌空躍起的時候,大喝一聲,兜頭一刀向那人劈了過去。那人滾到馬兒的另一側,堪堪翻身站起,看到蕭布衣已經有如天神般的殺到,不由心寒。 所有的一切看起來光電火閃,他武功高強,卻是處處落在下風,蕭布衣人在空中,勢不可當。那人手臂酸麻,無力抵擋,牙關一咬,竟然不去攔擋蕭布衣的雷霆一擊,長劍斜挑,直奔蕭布衣的胸膛。 他已經決定使用兩敗俱傷的劍法,蕭布衣固然可以一刀把他劈成兩半,可是他的長劍也能把蕭布衣刺個透明的窟窿。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死在不知名的一個弓箭手手中,他刺出那一劍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這人是誰,恁地如此彪悍? 蕭布衣一刀砍出,見到那人長劍刺來,驀然單刀收回背後,一腿踢出。 那人沒有想到蕭布衣砍出如此猛烈的刀法,竟然有這般巧妙的變化,猝不及防,被他一腳踢中手腕,長劍脫手而出。 蕭布衣一腳踢出,幾天來一直習練不得其法的一招已經使到第三式。他要是平地躍起,這招不等三式,早就落在地上,可是從馬背上躍下,卻已經給了他足夠的空間。 他一腳踢飛了那人的長劍,隱在後背的長刀倏然削出,這一招三式其實早就經過千錘百煉,考慮了太多敵手的變化,那人先是輕敵,後是不敵,竟眼睜睜的看到敵手一刀削來,無力抗拒。 那人一閉眼睛,知道以蕭布衣刀法之剛猛,這一刀下去,自己多半頭顱不保。沒有想到脖頸只是一涼,良久沒有動靜,睜開眼睛一看,蕭布衣單刀架在他脖頸之上,卻沒有砍下。 蕭布衣並非殺人如麻,那一刻的他有了些許的猶豫,殺人容易,單刀砍下,不過是個好大的頭顱。可這人穿著打扮看起來並非中原人,既然這樣,他為什麼要殺自己二人。他知道對手武功不低,敗在自己手上多少有些大意,他刀法並不算高明,可是隨機應變的功夫絕對一流。 弓箭,青霄,地勢,障眼法都是他的手段,這才擒了這人,可若是放了他,會不會是放虎歸山? 那人見到蕭布衣猶豫不決,以為他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不由驚怒交加,厲聲喝道:「你要殺就殺,你冒犯了塔格,遲早一死!」 他說的話和中原人無異,蕭布衣有些愕然,聽到塔格兩字的時候,更是心中一顫,暗道奶奶個姥爺,姥爺個爹,難道水中那個女子竟然是個塔格? 可不等他再考慮姥爺姥姥和塔格關係的時候,一聲沉悶的號角陡然響起,然後蕭布衣就看到谷口處黃塵瀰漫,一騎當先,身後跟著十數名騎兵,清一色女人的打扮。 看到當先一騎的長相,和水中那個女人比較相似,蕭布衣也不敢確定。當時女人水鬼一樣鑽出來的時候,女人驚叫一聲,也嚇了他一跳,只留心白花花的一片,好像是光著的,到沒有仔細看到她長的什麼樣。 那一隊人馬來的極快,蕭布衣片刻之間已經做了決定,不殺此人。他主意已定,抽刀倒退,翻身上了另一匹馬。他向韓雪使個眼色,讓她退後幾步,這樣進可攻,退可守,實在不行,可以循來路退回去,谷外就算有埋伏,來人雖然勢眾,他卻也不怕。 他已經懷疑這個塔格就是義成公主的女兒,可是看到韓雪也是一臉茫然,不認識一樣,又覺得自己判斷有誤。轉念想到,韓雪說自己很小就去了西京,都說女大十八變,過了這麼多年,認不出也是有情可原。可如此一來,前途倒真的難以預料,搞不懂她為什麼會鼓動自己來做這件事情。 那人見到蕭布衣不殺,眼中有些錯愕,不等說些什麼,谷口來馬已經停到他身後,馬上女人怒容滿面,見到蕭布衣在馬上,卻是長弓一指青衣人,厲聲道:「馬格巴茲,你不是說我來之後,就是這人的死期?」 她說的也是中原話,而且非常流利,還有南方的口音,蕭布衣倒是聽的明白。 蕭布衣聽了那人的姓名,只想噴飯,他沒有想到還有人叫媽個巴子這個名,這應該算是最好記憶的突厥名吧? 青衣人臉色鐵青,望著地上的長劍,心中猶豫。這小子剛才一招三式頗為巧妙,馬上步下都是不弱,自己方才不敵,再去打也不過是自取其辱,更何況這小子放了自己一命,自己向來自詡英雄,怎麼能效仿地痞無賴死纏爛打的行徑? 他當然不知道蕭布衣這極為精妙的一招也就是這一招,而且還必須上馬才能施展,如果不是蕭布衣做了十足的功夫,他又有些輕視,說不定鹿死誰手。 不過一邊是塔格,另一面無可抗衡,饒是他向來自負,一時間也是難以決斷。 見到馬格巴茲不語,女人雙眉一豎,怒不可遏道:「他若不死,就是你死。虧你還稱個英雄,剛才被人打敗,還好意思活在這個世上?」 青衣人臉色慘然,抱拳向女人道:「塔格說的不錯,在下的確無顏活在這個世上。」他話一說完,不望蕭布衣,已經向不遠處地上的長劍走了過去。 蕭布衣心中凜然,知道這人性格看來剛烈,這樣一來,多半要被女人逼的自裁謝天下。誰說塞外的女人沒有地位,這個女人看起來比男人有權利很多。 不想青衣人馬上就死,蕭布衣突然大笑了起來。 塔格攘外必先安內,又像是殺雞給猴看,本來一直把蕭布衣當作空氣一樣,聽到他大笑起來,斜眼望他,「你是不是怕死的太慢,這才想引起我的注意?」 蕭布衣倒是的確想引起她的注意,「若是敗在一人的手下,就要尋死,我想這世上可能也活不下幾個。我打敗他,他就要死的話,如果我打敗你的話,你是不是也要揮刀抹脖子?」 他這下認真的看了塔格幾眼,發現她長的算是一般,不算好看也不難看的那種。眼眸明亮,臉蛋紅暈,渾身上下豐滿的要爆出來,充滿青春無限,就是脾氣倒是不敢恭維。 塔格勃然大怒,「你是說你能打敗我?」 「可能吧。」蕭布衣含含糊糊,心道你這種脾氣還能練成什麼高深的武功。 「馬格巴茲,你先不用死了。」塔格見到馬格巴茲已經撿起了長箭,大聲吩咐道,「等你看到我打敗他再死也不遲。」 八十八節 智敵 馬格巴茲聽到先不用死,望了一眼蕭布衣,目光中有了感謝,他人不笨,知道蕭布衣的用意,可這樣更讓他左右為難,他身為塔格身邊的護衛,有保護塔格的義務,當然不想塔格以身犯險,「塔格,他詭計多端,我怕……」 看到塔格眼睛銅鈴一樣的望著自己,馬格巴茲也不敢說下去,塔格冷哼一聲,「你怕我殺不了他,反倒被他殺了?」 馬格巴茲不敢回答。 塔格冷笑道:「你這種人他都殺不死,又怎麼能殺死我?」 馬格巴茲說不明白,手持寶劍,不知道如何是好。 蕭布衣卻是放聲長笑,「塔格真的是女中豪傑,在下實在佩服。」他幾句話多少聽出點門道,這個塔格重英雄,輕懦夫,脾氣暴躁,而且有點自視極高。 他捧塔格兩句,只是希望她能夠芳心大悅,這件事不了了之也就算了。這場打鬥本來就是莫名其妙,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仇敵多堵牆,無論這個塔格是不是義成公主的女兒,他都不希望莫名的樹個仇家。 沒有想到塔格不吃這套,望著他冷笑道:「你不要以為佩服我我就放過你,我是不是豪傑,你今天一定要死。本來這裡的人加起來,一人一箭就能把你射死,不過我最看不慣你的囂張,你不是打敗了馬格巴茲?那我就一定要打敗你再殺了你。」 蕭布衣倒覺得這個塔格性格直爽,比較天真。她既然不提出浴之事,自己也沒有必要提及,知道她性格不羈,蕭布衣微笑道:「沒有想到英雄竟然死在宵小之手,我今日真算是虎落平原被犬欺。」 本來以為這句話比較高深,塔格草原人會聽不懂,沒有想到塔格不用翻譯,雙目圓睜道:「你是說我們人多勢眾,欺負你一個?」 蕭布衣歎息一口氣,「我雖然不想承認,可是事實如此。」 塔格冷笑道:「那麼說你想和我單獨比試一下?」 蕭布衣笑笑,「我只知道老虎打架的時候,只是兩個,惡狗打架的時候,才是一堆。」 塔格差點吐血,「可你不要忘記了好男不和女斗的道理。」 「我當然知道。」蕭布衣心道這個塔格懂的倒不少,「我可不想和你鬥,可是現在是你逼著和我鬥,我可沒有想到得罪塔格。其實塔格大人有大量,既然媽個巴子可以不死,想必也不會想我去死。在下實在是無意中路過這裡,如果在下真的有什麼做錯的話,希望你能原諒在下的無心之過,放在下一馬。」 「今天你就算說下天來,我也不會放過你。」塔格恨恨道:「好,你是個英雄,我們就出三個女人和你鬥,你若是連女人都打不過,直接找塊石頭撞死的好。」 她話一說完,不讓蕭布衣反駁,一揮手,身後女隊中已經縱馬出來個兩人,齊聲拱手道:「塔格。」 塔格人在馬上,長弓一指蕭布衣,大聲道:「過來受死。」她話一說完,眾人已經分開兩側,她和另外兩個女兵卻是圈馬遠遠倒退開去,離著蕭布衣數十丈的距離。 蕭布衣見到那兩個女兵英姿颯爽,倒是不敢小瞧,尤其看到她們三人弓是軟弓,馬鞍上無一不是掛著三個箭袋,更是警惕。 因為他知道軟弓雖然不如硬弓的急勁,可是因為容易拉開,射速也快。而箭袋多的人多半出箭速度也快,這才不會受到箭支的束縛,不過缺點卻是羽箭勁道不足,難以如同硬弓般一擊致命。三人離開數十丈,當然是平日射箭的最佳距離,這樣一來,自己想要打敗她們就要衝過去,而要衝過去就可能成為箭靶子! 「布衣。」韓雪突然在他身後輕呼一聲,緩緩下馬,把韁繩遞給了蕭布衣,「騎青霄吧。」 蕭布衣也不推讓,實際上他騎青霄當然比騎韓雪的坐騎要穩妥些,韓雪把韁繩交給蕭布衣的那一刻,壓低了聲音說道:「布衣,一定要打敗塔格,但是不要傷了她,我相信你能做到。只要你打敗她,商隊的事情不是大問題。」 蕭布衣微微一怔,心道原來這個塔格真的是義成公主的女兒,只是韓雪既然說和她熟識,為什麼不拉拉交情主動相認,還要自己以身犯險? 心中雖然帶著疑惑,蕭布衣翻身上馬的時候,已經集中了全部注意力。 他平時可以開玩笑,真的到了生死相搏的時候,卻是從來沒有馬虎大意的時候。人在馬上,感覺陽光照在臉上,還有些刺眼,望著遠方的塔格和她身邊的女兵,蕭布衣嘴角突然露出一絲微笑。 緩緩的抽出馬刀,蕭布衣翻來覆去的看了幾眼,嘴角笑意更濃。 眾人不知道他發什麼神經,馬格巴茲見到他好像棄長弓用馬刀,不知道他搞什麼名堂。現在如果他是蕭布衣,最聰明的舉動無疑是用長弓。雙方距離極遠,弓箭是最強的武器,偏偏蕭布衣捨長取短,實在讓人想不明白。 可馬格巴茲知道,蕭布衣無論是個什麼樣的人,卻絕對不是蠢人!蠢人使不出那麼多變的刀法,靈活的招式,而且每招看起來都是大有深意! 蕭布衣翻來覆去的看刀,直到遠遠的塔格怒聲大吼,也聽不清楚什麼。這才笑笑,催馬徐行。他的馬速說不上龜速,可也絕對算不上急勁,更像是信馬由韁的向前行去。 眾人都是一愣,塔格也搞不明白怎麼回事。按照她的想像,這個蕭布衣應該揮舞戰刀,嘶聲大吼,縱馬疾馳過來才對,三人在這面連珠箭發,把他射成靶子,滿天血舞,這傢伙最後悲壯的死去這才是最過癮的場景。 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蕭布衣慢悠悠的過來,絲毫沒有豪放之氣。這就讓塔格覺得,本來有場和餓狼搏鬥的快感,突然發現對手是個兔子般的無趣。 身邊的兩個女兵都問,「塔格,要不要放箭?」 她們早就長弓在手,搭箭並沒有拉弓,拉弓也是力氣活,繃著不發極為的辛苦,而且她們連珠射箭,最適合一氣呵成。偏偏這個蕭布衣不緊不慢的打斷了她們的節奏,讓她們覺得發也不好,不發更彆扭。 就算是個烏龜,只要慢慢的走過來,也有到達目的的那一刻。三人看著蕭布衣縱馬過來,這一會的功夫已經接近了幾丈。 「塔格,要不要放箭?」一個女兵又忍不住的問道。 塔格怒目圓睜,怒聲道:「再近點,現在他跑的太慢,射起來有什麼味道?」 兩個女兵互望了一眼,不敢多話。再過片刻的功夫,蕭布衣臉上的笑容都是清晰可見,塔格終於覺得有點不太對勁,這樣下去,幾人看起來都要近身肉搏了。 方纔她雖然訓斥馬格巴茲,可她也知道,在她身邊,馬格巴茲也算是個高手,最少族內少見對手,可他都被蕭布衣打敗,已方三個女人多半不是他的對手。可她向來自負,又被蕭布衣用言語扣住,這才要用弓箭取勝。 既然蕭布衣說她是一個英雄,那她就要打敗蕭布衣,然後再殺了他,那才符合她英雄的身份,一擁而上固然可殺了蕭布衣,可對她而言,沒有什麼樂趣。 可是這麼下去,總不是個辦法,塔格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低聲道:「你們兩個左右包抄放箭,逼他騎快點,我再迎頭射死他。」 這種方式在狩獵的時候經常用到。塔格為自己的聰明高興,兩個女兵一點頭,縱馬分開,一左一右的衝來,馬勢才起,已經挽弓搭箭,一箭向蕭布衣射來。 她們一箭射出,毫不遲疑的取箭再射,片刻的功夫,長箭已經連珠一樣。蕭布衣判斷的沒錯,這些人果然以放快箭見長。 蕭布衣在她們射箭那一刻已經策馬,塔格見到他的馬速就是一怔。蕭布衣縱馬沒有加速,他的馬好像起步就已經最高的速度,她開始只埋怨蕭布衣馬騎的太慢,這刻卻感覺他如飛一樣的衝來。 她手下兩個女兵射箭很準,卻都忽略了蕭布衣馳馬的速度。連發數箭看起來雖然好看,卻已經紛紛的射到蕭布衣的身後。 塔格先愣後驚,然後勃然大怒。這個蕭布衣果然和馬格巴茲說的一樣,狡猾異常。幾人之間本來有數十丈的距離,可是讓他先是用烏龜之計拉近距離,這下縱馬疾馳,轉瞬已經變的不過十數丈。 他竟不挽弓,只是長刀在手,專注馳馬,青霄發足狂奔起來,有如流星一般。兩個女兵馬頭來不及調轉的時候,已經被他拋在後面。二人放箭連連,卻連馬毛都射不到,更不要說是射人。 塔格慌忙挽弓拉箭,只是不等軟弓力道拉足,對面突然光芒一道射過來。塔格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坐騎已經長嘶立起。塔格一箭射到天上,來不及放連珠箭,人卻從馬上掉了下來。手中握著軟弓,這一下真跌的七葷八素。她不明白蕭布衣怎麼會騎那麼快的馬,更不明白那道光芒如何出現,還不明白自己的馬兒一向聽話,怎麼會突然發起了失心瘋! 蕭布衣馬快人快,見到塔格摔落馬背,毫不意外,卻是單刀入鞘,伸手摘弓,倒背一拉,弓如滿月,卻已經搭上兩隻長箭,陡然間一聲大喝。 兩個女兵這會兒的功夫茫然知錯,已讓蕭布衣跑到馬後,慌忙調轉馬頭之時,卻已經看到一隻長箭射來,念頭來不及轉過的時候,一個擦身而過,另外一個卻被射中手上長弓,手腕劇震,長弓已經落了下來。 二人雖然都沒有受傷,無不例外的驚立在當場,動彈不得。沒有親身經歷,永遠不知道死亡那刻的驚愕。 馬兒陡然一聲長嘶,蕭布衣卻已經跳下馬來,伸出了長刀。塔格嚇了一跳,頭一回感覺死亡如此之近,只是定睛一看,長刀連鞘,並非寒光閃閃,蕭布衣微笑道:「塔格受驚了,在下如果有什麼得罪之處,還請塔格海涵。」 塔格輸的稀里糊塗,可蕭布衣卻是算計的清清楚楚。他知道塔格天真暴躁,利用她急躁的心理,故意讓她心焦,這才一擊得手。那道光芒倒是受到當初賽馬蜘蛛的啟發,利用單刀的一面反射了太陽光。 這個時代的人雖然知道單刀反光,可是對反射的角度原理不甚瞭然,蜘蛛算是此中的高手,可多半也是實踐得來,蕭布衣卻知道的更多一些。他上馬的時候,反覆的觀看長刀的反射,稍微計算下角度,發現大可利用,這才藉以驚馬。 不過他記得韓雪說的,打敗塔格,但不要傷了他,所以驚了塔格下馬,倒沒有咄咄逼人,是以只是友好的伸出刀鞘,示意沒有敵意。只是他靜如處子,動若脫兔,縱馬似飛,矯健如龍,舉重若輕的擊敗三人,他是渾不在意,可谷中女兵還有那個馬格巴茲卻已經看的目瞪口呆,心中敬畏驚懼,不解疑惑,不一而足。 八十九節 你的英雄 塔格坐在地上,見到蕭布衣的示好,忘記了恐懼和生氣,只是怔怔的望著蕭布衣,半晌才道:「你贏了,你叫什麼名字?」 蕭布衣心中一喜,微笑道:「在下蕭布衣。」 「蕭布衣?」塔格喃喃自語,已經拉住了蕭布衣的刀鞘站了起來,看待蕭布衣的眼神已經沒有敵意,「按照你們中原話來講,布衣就是平民的意思?」 「正是。」蕭布衣點頭道:「塔格對中原文化倒也熟悉,方纔如果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塔格笑了起來,「我也算是半個中原人的,怎麼會不熟悉。剛才的事情,是有唐提麻尼保佑你,既然這樣,我們都算了吧,好嗎?」 蕭布衣不知道唐提麻尼是什麼東西,和馬格巴茲是不是難兄難弟,竟然讓塔格變的和氣起來,心道沒誰保佑,我只是靠頭腦和敢拚才能活命,不過聽到塔格的和解,見到她目光的真誠,蕭布衣也考慮不了很多,只是笑道:「如此最好。」 身後腳步聲響起,塔格目光向蕭布衣身後望去,見到馬格巴茲已經押著韓雪向這面走過來,眼中露出警惕的眼神,知道他怕蕭布衣傷害自己,這才如此作為,揮揮手道:「沒事了,我們現在都是薩特迪丘。馬格巴茲,放了她。」 蕭布衣聽到馬格巴茲這個名字的時候,總是想起媽個巴子的罵人話,見到他如此忠心耿耿的保護塔格,也有點敬佩。最近一段時間,他也向韓雪請教下突厥語,突厥語雖然會的不多,但還知道薩特迪丘是朋友的意思,也向馬格巴茲笑笑。 馬格巴茲沒有想到這件事以這種方式收場,卻還是離開韓雪幾步。塔格望了韓雪一眼,察覺到韓雪直勾勾的望著自己,心中有些不悅。她是個喜怒很快表現出來的人,扭頭望向蕭布衣道:「蕭布衣,他是你的朋友?」 韓雪還是男人的打扮,兩撇小鬍子,這樣看起來他的目光有些急色。蕭布衣點點頭,也搞不懂韓雪是否認識塔格,她若是認識,大可直接見面,她若是不認識,為什麼當初讓自己不要傷害塔格? 韓雪柔聲道:「克麗絲,還記得我們的安狄克嗎?」 塔格聽到安狄克三個字的時候,陡然一愣,上下不停的打量著韓雪,向來直爽的表情有了疑惑,吃吃道:「你是?」 韓雪突然說了一句話,嘰裡咕嚕的,蕭布衣聽不明白,塔格聽到,卻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吃驚的動作,她上前幾步,一把摟住了韓雪,激動的喊道:「雪兒,是你,你終於回來了,你怎麼變成這個鬼樣子?」 韓雪臉頰留下兩行淚水,也是緊緊的摟住塔格,喃喃道:「克麗絲,原來你還記得我!」 「當然還記得。」塔格鬆開了韓雪,看了她一眼,重重的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再次摟住了她,連哭帶笑道:「你走了這麼多年,我以為你把我們的安狄克忘記了呢。」 除了蕭布衣知道點內情,無論是馬格巴茲還是那些女兵,都是吃驚的眼珠子差點掉了下來。塔格雖然直率,也在草原長大,作風爽朗,可這種抱著陌生人的舉動還是頭回發生。 「這是你的烏特嗎?」塔格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頭望向蕭布衣,雖然淚水滿面,眼中卻有了笑意,「怪不得你不攔阻他出手,原來你是帶著烏特向我示威來了。」 她笑著哭著,看起來十分古怪,馬格巴茲有些呆呆的望著塔格,一時間移不開目光。 蕭布衣並不明白塔格說的是什麼,烏特是英雄的意思,可你的烏特又是什麼意思? 這個突厥公主如果讓蕭布衣評價,那就是華裔,因為她中原話說的地道,可是習慣夾雜著突厥話,一想到她的母親是義成公主,隋室宗親,她老爹是啟民可汗,現在成為了始畢可汗,地位雖然高貴,可是身份實在有些尷尬,蕭布衣倒多少有些同情起她來。 韓雪臉色微紅,緩緩搖頭,「不是我的烏特,克麗絲,可敦和你在一起嗎?」 「當然。」克斯裡睜大了眼睛,「你要見母后嗎?」 韓雪點頭,「克麗絲,我們邊走邊談好不好,我有急事。」 「當然可以。」克麗絲見到韓雪行走不便,早扶她上馬,自己也坐在她身後,搶了蕭布衣的特權,回頭說道:「馬格巴茲,帶蕭布衣去營帳,我們先走一步。」 她話一說完,已經催馬前行,蕭布衣聽到韓雪問道:「克麗絲,還記得這裡的湖水嗎?」 「當然記得,」克麗絲的聲音遠遠的傳來,「我要不記得這裡的湖水,怎麼會來。我當時在湖裡還想,如果能遇到你該有多好,沒有想到……」 剩下的話語被歡聲笑語所取代,女兵也是緊隨著塔格而去,兩個被蕭布衣弓箭驚嚇的女兵也是騎馬過來,望了蕭布衣一眼,怒哼一聲,揚長而去。 蕭布衣心中暗道,唯小人和女人難養,自己不取她們的性命,換來的不是感激,竟然是這種態度。不過好在沒有傷人,不然也換不到現在的待遇。 克麗絲塔格帶著韓雪,他倒不好跟上去,好在塔格沒有忘記他,還讓媽個巴子的帶他。扭頭看到馬格巴茲的一張鍋底臉,蕭布衣抱拳笑道:「有勞兄台。」 「我欠你一命。」馬格巴茲突然道。 蕭布衣咳嗽一聲,「方纔是場誤會。」 「我會還你。」馬格巴茲疾步向谷口走去。 蕭布衣怕他要撞山石以謝天下,慌忙牽馬跟了過去。到了谷口才發現自己有些杞人憂天,馬格巴茲翻身上馬,已經向前行去,卻並不疾快。 知道他是在等自己,蕭布衣心道,人與人不同,看來還是男人好說話一些。只是才出了谷口,蕭布衣就吸了口冷氣,前方不遠處足足有百來人之多。克麗絲一騎當先向遠處跑去,女兵跟上,然後再是百來人的衛隊跟隨。 蕭布衣抹了把冷汗,暗道這個塔格很好很天真,若非喜歡什麼烏特,只要讓這些人湧進來一人一箭,自己管保和豪豬一樣,渾身是刺。 馬格巴茲跟隨在最後,意興闌珊,蕭布衣已經知道,他是塔格的貼身護衛,一向以英雄自居,這下在自己手下吃了敗仗,多半在克麗絲心中地位不保。這麼來說,他不找自己拚命,還帶自己去營帳,已經是天大的交情。 馬蹄疾快,半個時辰的功夫,崇山峻嶺已經遠遠的被拋到身後,前方綠草撲近,清風襲襲。 氈帳漸漸多了起來,除了牧馬的牧民,還有成群的牛羊,牛羊黑白鮮明,有如天空的雲彩點綴著草原。 蕭布衣心下詫然,這個克麗絲塔格好大的排場,只為了一個人戲水,居然帶百來名衛隊護衛,誰說草原女人沒有地位,這個塔格的地位就是絕對不低。自己和她目前關係不錯,倒可以讓她幫忙推銷一下妝粉。 塔格長的普通,皮膚稍黑,可是臉蛋長的不錯,是那種草原特有的健康之美,如果能夠精巧化妝,在嫁給僕骨王子的婚宴上一鳴驚人,那絕對是前景開闊。就算沒有人跟風,只要有可敦這個大客戶,也不愁買家。 蕭布衣想的不錯,卻忘記始畢可汗如果知道他送給可敦妝粉,是應該謝謝他,還是想要殺了他。 看到克麗絲塔格如此排場的時候,蕭布衣已經感慨,可是看到眼前營帳林立的時候,蕭布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遠處還不覺得什麼,再走近一點的時候,蕭布衣才發現眼前大營連綿數里,氈帳密佈。 如此規模的營帳住千人以上絕對絕對不是問題,這難道是可敦的大營? 九十節 古怪 大寨紮營的地方地勢稍高,四周壕溝深挖,欄柵成排,壕溝照顧不到的地方,尖樁鹿角遍佈,正面只有一個入口,兩旁豎著兩桿白毛大纛。幾隊兵士在營寨裡面巡視,都是鎧甲上身,或持長矛,或挎單刀,個個都是表情肅穆,可看裝束,居然都是中原兵士的打扮。 蕭布衣心中暗凜,看這陣勢,就算行兵打仗也是不過如此,可敦不過是嫁女,來到僕骨,自然有人保護,她自帶的這種排場未免有些過了吧? 馬格巴茲已經策馬來到營前,兵士長矛交叉,攔住他的去路,馬格巴茲從腰下摘了個木牌遞給兵士,一個兵士接過看了眼,點頭收回長矛。 蕭布衣暗自苦笑,沒有想到見個可敦有如此麻煩,自己沒有腰牌,又如何通過? 果不其然,馬格巴茲過了欄柵,蕭布衣才要縱馬跟上,兩根長矛交叉而過,要不是他馬術精湛,說停就停,說不定已被對穿個窟窿。 蕭布衣不語,只是望著馬格巴茲,馬格巴茲終於扭頭道:「你等下。」 他言簡意賅,說了等下後縱馬繼續前行,蕭布衣只能等,饒是他最近功夫已經不錯,驀然見到這種兵營的聲勢,也是心中凜然,規規矩矩。如果說在馬邑死人有如草芥,這裡死個蕭布衣更是草芥不如。 營門一側下了馬,蕭布衣牽馬而立,並不東張西望,規規矩矩的站著。不知過了多久,心中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他感覺有人暗中注視著他。 這種感覺很古怪,其實在他穿越附身後就是一直存在這種感覺,不過先期的時候不算明顯而已。 穿越後的他,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不過是把馬術這門功夫撿起來,再利用積累的見識對一些問題進行分析。可是他慢慢的發現自己喝酒的古怪,那就是怎麼喝都不醉。他天天專心練刀,就算吃飯睡覺都會想一下,今日殺狼的時候,出招自然果敢,固然是武功和千年後天壤之別的緣故,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他感覺到狼撲來的行蹤。 那種感覺很古怪,說不清道不明,反正他漸漸發覺每次危險來臨之時,他多少會有些察覺。發現李志雄是殺手,躲避寧峰的背後一刀,對陸安右的警惕,還有大雨滂沱之夜躲過歷山飛的追殺。 這一切看起來自然而然,在別人的眼中也是他身手敏捷,運氣好,再加上反應快,可是他知道,這多少是因為那種特異感覺的緣故。 遇到重瞳大漢那夜,最能說明問題,重瞳大漢武功之高,是他前所未見,歷山飛,陸安右和他相比,就算以蕭布衣的目光來看,都是差了幾個檔次,可是他暗中觀察自己,並沒有發出聲息,竟然還是被他察覺。 有感前車之鑒,蕭布衣並不急急的轉頭,輕輕撫摸青霄的頭頂,青霄一聲長嘶,稍微抬蹄。他嘟囔一句,借安頓馬兒的時候,目光不經意的斜望了有感覺的地方一眼。 隔著欄柵處,那裡也是氈帳林立,一間氈帳探出半個身子,面色清癯,三縷長髯,見到蕭布衣轉頭的時候,已經放下了簾帳,再沒有出現。 蕭布衣微微怔了下,那人看起來倒像個教書先生,不明白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觀察自己,是因為好奇還是因為別的因素? 不等多想的時候,馬格巴茲終於再次出現,伸手給守衛一個木牌。 木牌雕刻極為精細,蕭布衣雖然看不明白什麼意思,卻也知道極難模仿。守衛看了一眼後,示意蕭布衣進營。 馬格巴茲帶著蕭布衣進營,讓他把馬交給一個兵衛,又帶著他到了一個氈帳,把那塊木牌交給他後,冷冷的一指,「你在這裡等。」 他說完話後,扭頭就走。蕭布衣不知道自己要等什麼,卻只好鑽進氈帳。氈帳不小,塞十數人不成問題。裡面陳設卻是頗為簡陋,一幾一席竟然是全部的裝點。 蕭布衣不以為意,盤膝坐了下來,心中忐忑。來這之前,他想的倒簡單,韓雪認識克麗絲塔格,只要想辦法混入僕骨,和塔格說明商隊的事情,想必商隊進來不是問題,畢竟可敦嫁女,如何見到塔格是個難題。沒有想到的是,難題輕易的解決,可是他現在突然發現,就算見到了塔格,事情也不如想像的那麼簡單。 從營寨,從塔格的護衛,從營帳,從所有的一切來看,這個可敦不但權利極大,而且這裡實在不像要嫁女。 正沉吟的時候,簾帳一響,蕭布衣抬頭一看,一個婢女模樣的人走了進來,端上一個托盤,托盤上一個茶壺,一杯清茶。 蕭布衣微笑點頭,婢女看了他一眼,柔聲道:「請用茶。」 「多謝。」蕭布衣應了一句,婢女放下托盤,也不多話,已經走出了帳篷。 蕭布衣目送她離去,連番打鬥,多少有些口渴,端起茶杯卻沒有送到嘴裡,半晌又放了下來。 蕭布衣放下茶杯後,目光中突然有了一絲古怪,他總覺得有點不對,可是一時想不出哪裡有問題,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又有了一種心悸的感覺。 枯坐在氈帳內不知多久,呆呆的望著那杯茶水,蕭布衣突然明白哪裡有些不對,那個婢女的手有些問題,她手上有繭子。按理說這種端茶送水的婢女,一雙手絕對不會和韓雪或者夢蝶一樣細嫩,有繭子是正常,可是這個婢女手上的繭子卻是長在拇指和食指的側面。 端茶送水的一雙手,繭子長的絕對不會是那個地方。蕭布衣是用刀的好手,現在一雙手也是如此這般,手指側面因為使刀夾箭,都有了厚重的繭子。 這不過是個端茶的婢女,怎麼也會武功?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還只是有些奇怪,已經忘記了喝茶。 不知過了許久,突然又一種被窺視的感覺湧上心頭,蕭布衣微微閉目,靜心傾聽,雖然聽不到腳步聲,卻覺得有人貼在氈帳旁,好像傾聽氈帳內的動靜。蕭布衣大是奇怪,心道老子難道命裡多難,還是古人說的福兮禍兮不假? 受到了裴茗翠的賞識,也就得到了裴閥的器重,提升副領隊,金銀錢財揮之即來,這些榮耀落到旁人眼中都是嫉妒,自己雖然沒有飄飄然,卻也有些得意。可是緊隨而來的就是不盡的險惡,先是暗殺,再是李志雄寧峰算計自己,就算那個歷山飛好像都有殺自己的念頭。雖然不明白那兜頭一刀是特意來殺自己還是氣惱自己破壞了他的計劃,可是蕭布衣陡然身處風口浪尖,這才知道世道的險惡,已經遠遠超乎他的想像。 李志雄為了陞官舉薦,四科舉人,已經不惜殺人,自己阻擋了陸安右的前程,難免讓他不懷恨在心。本來以為到了突厥,人生地不熟,只要自己小心翼翼,應對得體,自己一個商人罷了,還有誰會和自己過意不去,沒有想到的是,才到了這裡,那種奇異的感覺就已經兩次出現,蕭布衣心中歎息一聲,只想對所有人說一句,其實俺胸無大志,不過是想販販馬,討個生活而已。 簾帳一挑,蕭布衣舉目望去,發現馬格巴茲已經走了進來,提著個籃子,望著自己的目光有些複雜。 蕭布衣嘴角浮出微笑,「兄台倒還照顧在下,特意讓人送茶水過來。」 他隨口一問,看似客氣,卻已經暗中試探。馬格巴茲果然一怔,目光落在茶水上,有了詫異,「我才從塔格那裡回轉,她也才知道你到這裡,讓你在此等候即可。這杯茶,是誰送來的?」 蕭布衣苦笑,「是個婢女送來的,可能是這裡的習慣?」 馬格巴茲露出不滿,伸手端過茶水,一飲而盡,「蕭布衣你不喝茶水,可是認為有毒嗎?這裡可是可敦的大營,你以為有人敢隨便下毒?」 他喝完茶水,示威一樣望著蕭布衣,多半覺得終於壓過蕭布衣一頭。 蕭布衣一怔,理解他的怨氣,只能搖頭,「那倒不是,我還不渴。」 「這是我為你送來的飯菜。」馬格巴茲把手中的那個籃子重重的放在案幾之上,「估計這裡想要毒死你的只有我一個,蕭布衣你喜歡吃也好,不想吃也罷,隨便由你。」 蕭布衣見到他怒意沖沖,這才知道他有所誤會,站起說道:「兄台誤會了,我絕無此意……」 馬格巴茲不等他解釋,冷哼一聲,怒氣沖沖的大步走出了氈帳,蕭布衣愣在那裡,緩緩的掀開籃子的簾蓋,看到裡面竟然有筒奶茶,一塊噴香的烤肉,兩張烤餅,不由感動。馬格巴茲看起來是個直爽的漢子,聽他的口氣,自己在這裡,也就只有他和塔格知道,自己懷疑茶有問題,也就是懷疑他有問題,倒也難怪他生氣。 九十一節 意外之變 蕭布衣拿起大餅,突然有些後悔,剛才馬格巴茲走的匆忙,自己倒忘記問他韓雪現在怎麼樣。來到這裡,他不敢稍動,只怕起了誤會,惹得可敦惱怒那就不是自己一個人的問題,關係到整個商隊的前程,如此看來,只有指望韓雪。 世事就是如此微妙,誰又能想到弱不禁風的韓雪卻能切實的關係到商隊的前程。蕭布衣想到這裡,嘴角一絲微笑。 肉吃了幾口,又喝了口奶茶,吃了張餅,蕭布衣的確也有些餓了。何況就算懷疑又能如何,總不能不吃不喝。好在那種奇異的感覺並沒有再次出現。馬格巴茲來後,帳篷外的人好像也消失不見。 蕭布衣略微吃了點東西,拿出刀譜又看了幾眼,主要是理解尉遲恭的註釋,不好抽刀出來比劃,只是以手作刀,琢磨刀法的奧妙。尉遲恭說的不錯,刀法變化千差萬別,基本道理明白,剩下的都在於隨機應變的演變而已。敵人又不是木頭樁子,一招招的古板使用他不喜歡。 他馴馬的時候,是不分時間,不分地點,如今練刀也是如此。也仗著他的勤奮和聰明,如今多次化險為夷,這讓他更是不敢放鬆練武,他雖然不想成為什麼高手,可也不想被人宰的窩窩囊囊。 不知練了多久,蕭布衣微有睏意,伏案小憩片刻,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感覺到帳篷外有些吵雜,霍然驚醒。 才一抬頭的功夫,簾帳掀起,幾個兵士手持長矛已經把他團團圍住。一人站到蕭布衣近前,戴個通天冠,身著官服,臉色凝重,倒是兩手空空。 蕭布衣心中驚凜,卻還是微笑道:「不知道兄台有何貴幹?」 「蕭布衣,跟我去見可敦。」那人沉聲道:「你莫要反抗,不然只有死的很慘。」 那人說的中原話,蕭布衣倒聽的明白,心中疑惑,還能保持鎮靜,「兄台,我為什麼要反抗?」 那人只是冷笑,「你自己心中明白,蕭布衣,解下刀來。」 蕭布衣心思飛轉,卻已解下長刀,放在案幾。那人眼神示意下,一個兵衛已經上前搜了遍,錢袋倒是不動,卻把他褲管中匕首取了出來。 那人冷笑連連,「這是什麼?」 蕭布衣好笑道:「這不過是把防身的匕首,我其實是個商人,可是遇到馬匪,卻也還能自衛兩下。」 那人哼了一聲,當先走去,幾名兵士把他壓在當中,長矛不離他左右。蕭布衣問心無愧,倒還不害怕什麼,他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能見到可敦,更沒有想到以這種方式見到可敦。 那人帶領之下,一路倒是通行無阻,看來在這裡極有權威。營帳極為開闊,連綿不絕。幾人行了半柱香的功夫,這才來到一個牛皮大帳前。草原人的帳篷多是氈帳,也就是用羊毛編織而成,這頂營帳不知道用了多少牛的皮做成,凸顯奢華。 蕭布衣心中忐忑,還是保持微笑,只希望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句古話是真諦。 那人帶著蕭布衣進入牛皮大帳,兵士卻是留在外邊。進入了牛皮大帳後,蕭布衣心中歎息,這裡的寬廣實在讓他難以想像。本來以為帳篷無非是睡人還能有多大,可是他進了這裡才發現,大帳容納百來人還稍微有些空曠。 大帳內飛彩流金,燦爛輝煌,地上以獸皮鋪地,看起來奢華異常,竟比裴閥豪宅裝飾還要華美,看起來好像個移動的宮殿。大帳內婢女分列,或捧拂塵,或拿香爐,也有手中拿著玉如意,反正用處不大,派頭絕對不小。 婢女下方是兩隊侍衛,持戟而立,見到蕭布衣過來,齊齊的一身喊,雙戟交叉,架出一條通道。戴通天冠的穩步上前,蕭布衣倒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面,說不害怕是假的。這條通道極為危險,雙戟齊齊的落下來,估計比五馬分屍還要慘烈。 轉念一想,怕不見得能活,可敦找自己來這裡,多半總有事情,不會這早就死。如果讓自己去死,剛才在氈帳幾十人兵衛湧進來挺矛一刺,自己早就變成了篩子。這麼一想,心中有底,倒是直起腰板,緩步向前走去。 可敦高高在上,頭戴鳳冠,身著華服,上繡綵鳳,臉上帶著細珠穿成的冪羅,讓人看不清面目。蕭布衣心道,母儀天下,雖然是在突厥,想必也不是那麼好見的。 戴通天冠那人到了可敦案前幾步,就已經拱手施禮,「可敦,蕭布衣帶到。」 可敦緩緩點頭,說了聲,「你且退下。」 這是蕭布衣頭回聽到可敦說話,只覺得聲音低沉,極有威嚴。 見到那人退下,蕭布衣不等問話,也學那人抱拳施禮,半鞠了身子,雖然沒有下跪,禮數卻是極為恭敬,「草民蕭布衣拜見可敦,祝可敦吉祥如意,心想事成。」 他這是套話,當然也是馬屁話,見到有婢女捧個玉如意的時候就想到,這個可敦多半有點迷信,也想討個吉利,不然也不會讓婢女沒事捧個這東西,既然如此,奉承兩句好的總是沒錯。 莫風他們總是莫名其妙,搞不懂為什麼蕭布衣出馬,每次看起來都很順利。他們當然不知道蕭布衣心思縝密,觀察認真,每次都從蛛絲馬跡推斷些要發生的事情,不然也不會婉拒夢蝶的邀請,四十兩金子一賭,賽馬能贏,這次說話自然還是遵循慣例,盡量化解劍拔弩張的敵意。 可敦自從蕭布衣進了牛皮大帳,目光就落在他的身上,見到他躬身施禮,終於說道:「蕭布衣,你可知罪。」 蕭布衣心中一寒,並不抬頭去望可敦,避免失禮。人家是可敦,可汗的老婆,威嚴無比,你看人家就是不尊敬,這點蕭布衣倒還明白,「布衣身為草民,很多規矩不算明瞭。本來才入裴家商隊,忝為副領隊,這次來求見可敦,只是為了恭賀可敦嫁女大喜,不知道何罪之有?」 他說的滑頭,先說自己是布衣,把禮數方面的罪過推的一乾二淨。 可敦仍是凝望蕭布衣,沉聲道:「把馬格巴茲抬上來。」 蕭布衣心中一寒,忍不住扭頭望過去。把馬格巴茲抬上來?方才馬格巴茲還是好好的站著出了他的氈帳,這會兒怎麼要抬出來,難道他死了? 身後兩人抬來一付擔架,上面赫然就是馬格巴茲,只是他臉色灰敗,有如死人一樣,蕭布衣見到他胸口微微起伏,看起來還有呼吸,不由放下點心事。 「蕭布衣,你可認得他?」可敦問道。 「認得。」蕭布衣點頭,「我和他在此處向東的一處山谷相見,也遇到了克麗絲塔格,和他們一起到了營帳。幾個時辰前,他還送給我食物。」 蕭布衣簡單明瞭的說明了一切事情始末,可敦緩緩道:「可你是否知道,他才出了你的營帳,沒有走出十丈就已經倒在地上,護衛聽到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只有三個字?」 蕭布衣忍不住問,「哪三個字?」 「他說的就是蕭布衣三個字,然後就昏迷過去,再也沒有醒來。」可敦口氣並沒有什麼感情,「試問你若不是兇手,他怎麼會在昏迷前喊出你的名字?」 見到蕭布衣沉吟不語,可敦沉聲道:「看來你無話可說,殺人償命,來人,把蕭布衣拖出去……」 「且慢。」蕭布衣見到衛士上前,忍不住大聲道。 衛士不管他的呼喝,已經按住他的雙肩,就要把他向外拖去,可敦突然擺擺手,「你們先退下去,蕭布衣,我倒想聽聽你有什麼話說。」 衛士不聽蕭布衣的大喝,可敦一聲令下,卻是馬上鬆開蕭布衣。蕭布衣心思飛轉,整理下衣服,這才說道:「草民在中原久聞可敦的大名,聽他們說可敦大義為先,忠於隋室,更兼有知人善任,寬待下人,極為草原各部落族人的愛戴……」 他一番馬屁下來,自己都覺得腳面發燒,卻也顧不了許多,話題一轉,不等可敦回味,搖頭道:「沒有想到見面不如聞名。」 「大膽,豎子怎敢無禮?」帶通天冠那人急聲呵斥。 蕭布衣心道,老子命都要沒了,無禮算得了什麼,他只是望著可敦道:「不知道可敦可否讓布衣把話說完?」 「你但說無妨。」可敦一直都是聲調威嚴,卻沒有什麼波折,聽不出心思。 蕭布衣對這個可敦倒有點敬畏,因為常人都是有表情,可以判斷心思,可這位倒好,讓人琢磨不透。 「我記得有句話說的好,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蕭布衣鎮靜下來,「這就是說做人做事總有個目的所在。草民本為布衣,苟全性命在,在盛世,不求聞達於天下,向來只求混飯吃而已。」 蕭布衣說到本為布衣的時候,不知道怎麼把諸葛亮的出師表想起來,本來想說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可想到亂世諸侯一說出來,如今天子在位,你說亂世,可敦是隋室宗親,聽到這話,那不用你苟活,直接就把你打死在帳下了。 急急的剎車,換了個說法,不免不倫不類,不過這時候也顧不了許多,蕭布衣又道:「草民和馬格巴茲一在中原,一在僕骨,遠隔千里,才見一面,並無瓜葛,無名無利,沒事害他作甚?草民雖不聰明,可也絕不蠢笨,如果要是害人,還留在這裡酣然大睡,於理不通。草民分辨這些,知道馬格巴茲從我氈帳出去昏迷,我是不能逃脫害人的嫌疑,可我想我也絕沒有殺人的動機,還請可敦明察!」 九十二節 見鬼 蕭布衣一番急辯,眼看可敦不語,也不管她是否明白什麼動機之說,趁熱打鐵道:「布衣本是草民,命如草芥,死不足惜。可我若是枉死,被暗中陷害之人看到,只有偷笑,那可真所謂親者痛,仇者快。再說事後若是發現草民和此事毫無瓜葛,因此損了可敦的一世英名,那布衣可真的萬死難贖其罪。」 他不文不白的講了一通,嘴唇有些發乾,連馬屁帶吹捧也覺得有點可恥,他沒有想到塔格那麼個直爽的性格,竟然有這麼個深沉的老娘。轉瞬想到說的有些問題,自己說親者痛,仇者快,那不是和可敦也扯上了關係? 好在可敦沒有注意他這個干親關係,緩緩問道:「那你怎麼解釋馬格巴茲現在的情況?」 蕭布衣暗罵自己愚蠢,到現在才有機會想到取證據,只怕早被人毀屍滅跡,先把當時的事情大略說了遍,然後請求可敦讓人去氈帳取那個茶壺,畢竟他身無長物,多出個茶壺茶杯是讓人很詫異的事情。 「那為何只有馬格巴茲中毒,你卻沒有喝那茶水?」可敦冷聲問道。 蕭布衣心思急轉,「在下是個粗人,聞不慣茶葉的味道,更不習慣喝茶。馬格巴茲見到在下不喝茶水,似乎他也口渴,這才搶了那杯茶水喝下,我常聞草原之上的奶茶味美,因此飲用的是馬格巴茲帶來的奶茶,才得無事。」 他一番解釋倒也合理,可敦緩緩點頭,讓下人去他的氈帳。不一會的功夫,下人已經取來了茶杯茶壺,還有那籃子沒吃完的飯菜。蕭布衣暗舒一口氣,心中卻有了極大的疑惑,只是沒有說出。 茶壺中還有剩餘的茶水,可敦讓人牽了個羊羔過來,灌羊喝水。羊喝完茶水後,不到片刻的功夫,已經頹然倒地,倒和馬格巴茲彷彿。 蕭布衣等待的功夫如坐針氈,等到羊如馬格巴茲般倒地的時候,這才覺得自己運氣還殘留些,可羊羔的運氣實在不好,它替了自己的一命,改天倒要為它超度下。 可敦沉默良久,這才問道:「你在這裡可有仇家,你知道是誰想要害你?」 蕭布衣一聽這話,基本就是無罪辯解,卻只能苦笑道:「可敦,草民才到僕骨,哪裡有什麼仇家?」 其實他想要真有仇家的話,只有可能是陸安右,不過不知道他是否在這裡。另外一個想要自己死的就是梁子玄,不過這小子聽說已到東都,自己和他沒有什麼殺父奪妻之恨,也不應該這麼大費周折才對。所以說句實話,蕭布衣對於有人對自己下毒也是大有疑惑。 可敦伸手一指婢女,「我的使女大部分都在這裡,你看看可有為你送茶水之人?」 蕭布衣名正言順的在眾女面前走一圈,看到楊肥燕瘦,都是大有姿色,雙眼倒是吃了不少冰淇淋,回轉後才搖頭道:「沒有。」 他早就知道沒有,哪個傻子才會留在這裡等自己指正,惹得一身麻煩。對於那個婢女是否是這裡的人,他都是大有懷疑,但是仔細看看還是必須,倒不是他急色,而是代表他對這件事情的態度。 可敦又是沉思良久,這才說道:「蕭布衣,這麼說我倒是冤枉你了。」 蕭布衣連道不敢,只說這件事很有古怪,怪不得別人誤會,他為自己辯解清楚就可,知道還沒有和可敦叫板的資格。 「羊吐屯,今天開始,你來負責蕭布衣的飲食。」可敦突然道:「他若是死了,唯你是問。蕭布衣,從今天開始,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要隨意走動。」 蕭布衣一怔,看到一個如同土墩一樣的人走到他面前,微笑道:「蕭布衣,走吧。」 這人個頭不高,也就到蕭布衣胸口的樣子,腦袋不大,底盤很低,大腹便便,屁股也不小,彷彿個三角形立在他面前。 蕭布衣心道可敦就是可敦,果然有識人之能,這種人不知道從哪裡挖掘出來。本來還想藉機說說商隊的事情,轉念一想,如今看起來風雨飄搖,商隊不來更是好事。再說自己對韓雪真心實意,她應該幫忙才對。 羊吐屯在可敦面前還笑笑,一出牛皮大帳已經和那只毒倒的羊一樣,沒什麼好臉色。二人一路無話,他帶著蕭布衣到了原先的氈帳,讓人把腰刀匕首還給他,吩咐幾句,無非是三餐有人送飯,他不要亂走,又說過兩天的給他找個士兵把守,這才揚長而去。 他對可敦的命令陽奉陰違,這樣的保護等於沒有,蕭布衣沒有埋怨,知道自己無足輕重,能夠莫名其妙的見到可敦已經是難以想像的事情,而能撿回一條命更是祖上積德,可這個祖上是千年後的祖上,還是蕭家的祖上,那就不得而知。 空寂的氈帳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他才有機會整理下一直思考的疑問。在可敦的牛皮大帳,他並不敢多說,實在是可敦不怒自威,哪個男人在她面前估計都有膽怯。蕭布衣其實也多少瞭解一些可敦的事情。知道她的第一個丈夫是啟民可汗,第二個丈夫是始畢可汗,卻是啟民可汗的兒子,不過她和始畢可汗沒有血緣關係而已。 她是隋室宗親,為了和親的目的來到了突厥,他想要知道更多的事情,可是商人們都是絕口不談,就算是楊得志都不算瞭然。 本來以為這樣的一個女人處境一定會很淒慘,可讓蕭布衣大為詫異的是,她看起來很有權勢,僕骨也算是鐵勒大族中的一個大部落,她在這裡佔地廣博,隨意建了個大寨,無論從能力和勢力來看,都強大的遠遠超乎他蕭布衣的想像。 不再琢磨這個難以琢磨的女人,蕭布衣開始琢磨自己的疑惑。 首先,誰要陷害自己?馬格巴茲喝了那碗毒茶,很顯然是李代桃僵。自己人生地不熟,如果排除了陸安右和梁子玄的可能,唯一恨自己的當然就是馬格巴茲,可毒倒的偏偏是他自己,這倒讓蕭布衣有些疑惑。這小子臨倒前叫了自己的名字,把自己拉了墊背,從跡象來看,這極有可能是苦肉計,可如此苦肉計都有送命的危險,如果沒有人解救,他很可能一命嗚呼,他真的恨自己如此之深,不惜性命?蕭布衣搖頭,既然如此,他苦肉計害自己的可能倒真的不大。 其次,馬格巴茲中毒怎麼會引起可敦的親自詢問,這本來可敦讓幾個手下處理就可以,蕭布衣本以為馬格巴茲在可敦心目中份量極重,可是看到他雖然沒死,卻和死狗一樣,可敦看都不看一眼,也就排除了這種可能。轉瞬想到,可敦難道聽到韓雪說及商隊的事情,不過想見自己一眼,嘴角一絲苦笑,蕭布衣搖搖頭,又排除了這種自作多情的念頭。 第三個疑惑就是,兇手既然要下毒陷害自己,為什麼不在自己被帶離氈帳後取走茶杯,如此一來,自己證據一說不算成立,那可真的百口莫辯,她不帶走茶杯和剩下的茶葉,是因為沒有機會還是另有目的? 在可敦牛皮大帳的時候,蕭布衣就有這個念頭,可是一直百思不得其解,這會兒回到氈帳,更是覺得所有的一切讓人鬱悶,千絲百緒,沒有頭緒,不由長長歎息一口氣。 這段時間波折百變,實在讓他發現自己的能力渺小。 他歎息一口氣後,突然愣在那裡。因為他又聽到一聲長歎,好像回聲。可這回聲卻是在自己身後傳出來,蕭布衣有些毛骨悚然,心道自己所坐的地方,身後就是氈帳,進來的時候就自己一人,歎息的又是哪個,難道是鬼魂發出來的? 跟著他發出一聲歎息後,身後再沒有任何動靜,蕭布衣一顆心砰砰大跳,無論如何也是不能回頭,更不能感應身後是否有人。他有些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覺得那是幻覺。 那一刻的恐怖實在難以形容,蕭布衣只覺得脖頸都有些僵硬,想要轉過頭去問聲是誰,卻又怕誰都沒有,更怕一張鬼臉貼在臉上,告訴他我是鬼。 平日的膽子不知道去了哪裡,蕭布衣只覺得可敦這個營寨突然間鬼氣森然。半晌寧靜,蕭布衣終於恢復了冷靜,心道自己也是鬼,就算有鬼又怕他何來。蕭布衣想到這裡,緩緩站了起來,霍然前行一步,手按腰刀,陡然轉身,突然愣在那裡。 身後沒人! 這麼說剛才不過是幻覺?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發現渾身都是冷汗,方才在可敦那裡已經出了一重,這次又被嚇出了一重冷汗。 長舒了一口氣後,蕭布衣緩緩閉上雙眼,喃喃自語道:「最近實在有點緊張,倒搞的杯弓蛇影。」 他話一說完,看似要回去坐下來,卻是驀然伸手拔刀,一刀向身後劈了過去。這一刀積聚了他全身心之力,在蕭布衣看來,已經算是很完美的一刀。他的身後絕對有人,他在放鬆的那一刻已經感應到有人,他相信自己的感應,所以他全力劈出了一刀。 可他的一刀還是劈了個空!他的身後還是空空蕩蕩。 蕭布衣轉身面對空空蕩蕩的氈帳,嘴角微微抽搐,突然做了個難以想像的決定,他不看背後,倒行過去,一直貼到氈帳這才停下腳步,嘴角已經露出了一絲微笑。 身後如果有人,要想取他性命實在易如反掌,既然如此,對方最少不會馬上要他性命。想到這裡,他不再揮刀,反倒長刀歸鞘。 一個人影終於從背後飄出,輕輕的拍了他肩頭一下,哈哈大笑起來,「好小子,真有你的,能夠逼我主動出來的,目前你是第二個。」 蕭布衣看到眼前這人,目瞪口呆,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那人微笑道:「怎麼的,不歡迎我嗎?」那人胡人打扮,頭上氈帽遮住了大半張臉,如果在營寨行走,倒讓人看不出破綻。因為可敦大營中固然有身著隋朝衣著的人,可是身著胡裝的也不在少數。 他人看起來過了而立之年,但到底多大卻讓人琢磨不透,他的鬍子實在有些特別,濃密非常,根根有如硬針,鼻孔有點上翻,一張嘴裂開了可以塞個拳頭,他可以說是長的很醜,最奇怪的卻還是他的一雙眼睛,他竟然目生雙瞳。 蕭布衣見到那人的古怪,張張嘴巴,沒有恐懼,表情只可以用欣喜來形容,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兩次擦肩而過的重瞳大漢,居然會自動送上門來! 九十三節 虯髯客 「恩公,怎麼是你?歡迎歡迎,當然歡迎,只可惜我現在也算是階下囚的性質,倒怕連累你,對了,你怎麼進來的?」蕭布衣見到大漢後,倒有些不知所言。 重瞳大漢笑了起來,「千萬不要叫什麼恩公,我一聽這兩個字就有些頭痛。我前幾天見到你的那幾個生死兄弟,一見到我都是恩公恩公的叫個不停,我都聽的耳朵起了繭子。」 蕭布衣又是一怔,「你怎麼會見到他們?」 他心中好笑,暗想世上事情奇妙非常,緣分的事情也很難琢磨,自己費勁心力想要接近重瞳大漢,卻是總不能相見,幾個兄弟倒是比他先一步見到此人。 「那夜我追趕月光,終究還是沒有追上。」重瞳大漢竟然歎息一聲。 蕭布衣愣了下,轉瞬醒悟過來,「你是說群馬中的頭馬?難道以恩公,以兄台的本事,竟然還追不上它?」 回想當初萬馬奔騰,一騎絕塵的景象,那匹有如月色流淌奔騰的馬兒又出現在蕭布衣眼前,暗道月光這個名字倒也很是貼切,卻沒有想到大漢如此粗獷,起名倒很婉約。 重瞳大漢已經席地坐了下來,伸手一拍桌案,苦笑道:「不是那匹馬兒,還有哪匹馬兒能配得起月光的這個稱呼?我本來想去錫爾河去找傳說中的汗血寶馬,不過路途實在遙遠。我在幫你們解決掉突厥兵後,本來一路西行……」 看到蕭布衣目光露出感動,想要說些什麼,大漢慌忙擺手,「不用謝了,你們幾兄弟說的謝謝,我這一生也沒有聽過這麼多。」 蕭布衣不覺莞爾,暗道這個大漢也是爽快的性格,自己莫名的劈他兩刀,他卻絲毫沒有介意,還和自己談笑風生,只憑這種胸襟,已經讓人心折。 心中一動,蕭布衣問道:「難道你去什麼錫爾河的途中碰到了月光?」 重瞳大漢一挑大拇指,似乎知道處境尷尬,壓低聲音笑道:「你說的絲毫不錯。我當初見到你們幾個兄弟不離不棄,生死相依,倒讓我著實感動下,是以出手救了你們的性命。那些突厥兵不講道理,我就以殺止殺,殺的他娘的突厥兵怕了為止。」 蕭布衣想到他當初的威風,緩緩點頭,「以殺止殺,也只有兄台的身手才能做到這點,我們幾個後來談論,倒對你的武功欽佩不已。」 「這世上並非武功最為重要,還有太多東西我們無法追求。」重瞳大漢眼中居然出現點惘然,半晌才岔開話頭,「蕭兄弟,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的武功實在狗屁不通,最近好像高明些,不過也是高明的有限。」 蕭布衣苦笑,若是別人說他武功不好,他嘴上不說,心裡也是不悅,可是重瞳大漢說出來,他實在無話可說。 「我最欣賞你的當然不是武功,而是勇氣,義氣,還有那股子聰明勁。」重瞳大漢微笑道:「老子為人最欣賞的就是有義氣,有勇氣,肯擔當的漢子,那種軟骨蛋,見到女人就想欺負的男人,求老子,老子也懶得理他。」 他說的天馬行空,東一句西一句,蕭布衣不知道他是否在指韓雪,不覺臉上微微發熱。 「不過當時我只是想找汗血寶馬,所以沒有再管你們,估計那些突厥兵都想回去見娘,也沒空再理會你們。」重瞳大漢終於又回到了原題,「我繼續向西,本來已經過了榆林,沒有想到就碰到了月光。」 重瞳大漢眼中有了朦朧,半晌才道:「說句實話,我這輩子也沒少見到好馬,估計比女人還多,可是真的從來沒有見過一匹馬兒比月光跑的快。蕭兄弟,你一定以為我長的醜陋,不會有女人看得上?」 蕭布衣一時沒有轉過彎來,不知道他為什麼有此一說,而且看起來和自己推心置腹,半晌才道:「如果恕我直言,兄台長的的確算不上英俊,不過男兒重要的是心是膽,而非相貌。一個女人若是看上你的相貌,她已經落入膚淺,既然如此,她又怎麼會入兄台的法眼?」 他誇獎可敦的時候,多少有些違心,有些說辭是想當然耳,可是對重瞳大漢說的一番話,卻是發自內心。他和重瞳大漢對坐很久,竟然從沒有留心到他的相貌。只因為他的渾身上下可以說是豪氣沖天,讓人心折的忘記其他。 重瞳大漢凝望他的雙眼,半晌才笑道:「只憑兄弟這幾句話,我就知道兄弟絕非那些俗物可比。」 蕭布衣不知道他說的俗物是誰,也不詢問,重瞳大漢輕輕歎息一聲,「喜歡我的女人有幾個,可是我喜歡的卻只有一個。只是可惜,她喜歡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義弟,我不好和義弟去爭,恐怕也爭他不過,只能放棄。」 蕭布衣聽到這裡,心中一動,隱約捕捉到什麼,卻又難以描述。大漢說的顛三倒四,但是感觸頗深,竟然把蕭布衣當作了朋友。 重瞳大漢臉上惘然一剎而過,又說回到原來的話題,「我見到月光第一眼後,就和它飆上勁,可是它的速度實在太快,老子輕功不差,天底下能和我差不多的或許有幾個,超過我的我現在還沒有見到,可我的耐力卻是不如它。我和它跑遍了大半個草原,從榆林到紫河這段路程,老子脫了鞋,鞋也會能熟悉路徑,自動走個來回。」 蕭布衣笑了起來,「兄台鍥而不捨的精神實在讓人欽佩。」 他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讓大漢精神一振,大漢繼續說下去,「我遇到你的那夜實在有些累了,本想好好睡上一晚,明晚再追月光。沒有想到你莫名其妙的走出來,吵醒了我的美夢,你的一腳差點踩到我的腦袋。」 蕭布衣苦笑,「在下本領低微,不能明察秋毫,倒不知道兄台睡在草地上。」 重瞳大漢笑了起來,「和你開個玩笑,我當時離你不遠,本來以為孤魂路過,發現是你,還在練刀,忍不住看了幾眼,覺得比起當初好像多了點門道,可是我沒有想到你居然發現了我。」 「我不知道是你,我只知道有人暗中觀察我。」蕭布衣輕聲道。 重瞳大漢眼前一亮,難以置信道:「你說你發現了我的行蹤?」 蕭布衣緩緩點頭,「差不多吧,我只知道,五丈之外有人看我。」 大漢眼中更是驚奇,「那你方才為什麼沒有發現我的行蹤?」 「我這種感覺時靈時不靈,倒讓兄台見笑。」蕭布衣岔開話題,「你那晚沒有追上月光,怎麼會找上我?」 大漢神色有了一絲古怪,半晌才道:「我追了一天,結果它有些發怒,脫離了馬群,不見了蹤影。我無奈之下,想到你還算個漢子,當初你也拚命追馬,雖然沒有追上,估計也想和我聊聊,所以回來見你一面。我到了商隊,沒有見到你,卻見到你的兄弟。個個見到我,沒有害怕,只是謝我,倒讓我有些汗顏……」 「我聽他們說你來了僕骨,所以就追你到了僕骨。」大漢繼續道:「感覺你可能進了營寨,所以隨便偷了身衣服混進來,正巧見到你被送回來,所以……」 他話音未落,突然神色一動,低聲道:「有人來了,我先躲避一下。」 蕭布衣愕然,自己雖然沒有聽到人來,可卻相信大漢的聽力,卻不知道這裡空空蕩蕩,大漢要躲到哪裡。沒有想到他不過是掀開氈帳一邊,身形一閃,幾乎扁著竄了出去。這裡的氈帳雖然扎的極為穩固,他手勁奇大,卻是輕易掀開。 蕭布衣見到他竄出去的時候,目瞪口呆,大漢一弓四箭,腕力,指力高絕,手勁奇大也不稀奇。讓蕭布衣吃驚的不是他的舉重若輕,而是他好像扁著就竄了出去。那實在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是大漢突然變的柔若無骨般,蕭布衣晃晃頭,不知道自己是錯覺還是看到真相。 他那個時代就聽說過縮骨之法,他也曾經親眼看到有人表演,個頭中等,卻可以從一個小洞鑽出,不過那需要很久的時間,像這個大漢說變就變,變化的如此輕易倒是從未見過。 又等了片刻,簾帳一挑,羊吐屯已經走了進來,身後兩名兵士帶著飯菜以及一些日常用品,放到案幾,又給他準備個木桶,想必方便之用,話也不多說,只是說讓他等候可敦的吩咐。 那些物品雖然簡單,可也比商隊用的要華麗很多,可見可敦的奢華。蕭布衣見著只有頭痛,心道難道自己要常年住在這裡?陸安右三天沒有回去,商隊已經罵娘,林士直他們和自己關係不錯,估計再不回去,只有給他上香祭奠了。 羊吐屯一走,大漢再次閃身進賬,他來去飄忽,蕭布衣回頭的時候已經看到他立在眼前,雖然早有準備,還是嚇了一跳,不由苦笑道:「兄台來去自如,我只有佩服。」 大漢笑笑,「兄弟身份不低,竟然由吐屯來照料你。」 「吐屯是什麼?」蕭布衣有些奇怪的問,「我聽可敦叫他羊吐屯,其餘也不知情。突厥語古怪異常,和中原話大相逕庭,我就知道有個叫馬格巴茲,倒也好笑,在我印象中,媽個巴子可是句罵人的話。」 大漢聽到媽個巴子四個字的時候,也是忍不住的捧腹,笑著搖頭道:「吐屯可和馬格巴茲不同。吐屯在突厥算個官名,兄弟知道我朝的御史吧,在突厥,吐屯基本就相當於那個官,是起監察作用,官職不低。如果在我朝的話,應該是從三品,不過在這裡比較混亂,可汗和可敦隨意封賞,可官職畢竟不算小了。」 蕭布衣嚇了一跳,沒有想到自己越見官階越大,本來以為見到王仁恭那樣的五品大員已經是祖上積德,沒有想到隨隨便便就有個從三品的官給自己拿馬桶,想到這裡的蕭布衣只覺得不可思議,也怪不得人家扳著一副死羊臉。 「兄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敦會讓一個吐屯過來照顧你。」大漢也有些好奇的問。 蕭布衣並不隱瞞,把來到這裡發生的一切詳盡的說給大漢聽,他心中對大漢極為信任,再說他覺得發生的一切沒有什麼需要隱瞞。 大漢這回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認真的傾聽,再聽了蕭布衣的分析,緩緩點頭,「事情果然有些蹊蹺,我也想不出緣由。」 蕭布衣無奈道:「你說我有點小聰明,可我現在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大漢突然站起來,拍拍他的肩頭,微笑道:「我雖然想不出,可還查的出來,你等我下,我這就出去幫你查查到底怎麼回事。」 蕭布衣有些感激,又有些不解,「兄台如何去查?」 「當然是找可敦,你的同伴,還有那個塔格。」大漢微笑道:「你放心,這裡或許在別人眼中是銅牆鐵壁,在我眼中,實在不足一提。」 眼看大漢要走,蕭布衣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慌忙叫住他,「兄台,我還沒有問過高姓大名,如何稱呼?」 「我叫張三。」大漢微笑道,看到蕭布衣有些困惑的表情,解釋道:「我本叫張仲堅,家裡排行第三,所以又叫張三,不過呢,因為我長的醜,只有鬍子讓我滿意,所以我還是喜歡別人稱呼我為虯髯客!」 九十四節 柳暗花明 漢說完自己是虯髯客後,已經掀開帳篷一角,無聲無去,卻沒有注意到蕭布衣臉上震駭的表情。 在大漢離去的很長時間內,蕭布衣還在想著虯髯客這三個字。如果說尉遲恭這三個字還很雷人的話,虯髯客這三個字已經代表了一個神人,也關係著千年來流傳的一個神話。 虯髯客是風塵三俠之一,關於他的版本數之不盡,不過最通俗的一個說法就是他文武雙全,本來胸懷大志想取天下,卻因為見到李靖後自愧不如,更加上中意的女人紅拂女也喜歡李靖,他事業愛情受到打擊,卻是心懷磊落,和紅拂女李靖結拜後,傾盡家財贈與李靖夫婦後獨自離開。後來李世民取得天下,他卻殺到海外扶余國,殺其主自立,獨佔海外七十二島,傲嘯一生。 他的功績當然沒有李世民霸業的偉大,卻是極富傳奇色彩。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心境這才慢慢平復下來。他這段時間也算閱人無數,可單論武功豪氣而言,虯髯客絕對一時無二,陸安右歷山飛雖強,比起虯髯客而言,提鞋都是不配。 一想到他最後轉戰海外,傲嘯逍遙,蕭布衣心中暗歎,也就只有這般人物才有如此的能力,天下之大,此人大可去得。可敦的營寨在他蕭布衣眼中固若金湯,可是在虯髯客眼中,卻是和紙糊的一般。 蕭布衣沒有想到不經意的認識此人,而且還能得他幫手,不由大為興奮。不過對他為什麼熱心幫助自己倒有些困惑。因為如何來看,虯髯雖然豪放,但是絕對不算熱心。這時回憶起方才虯髯客的一言一行。蕭布衣這才恍然大悟。他說倒有幾個女人喜歡他,可是他只喜歡一個女人,卻為義弟放棄,不言而喻,女人和義弟指地就是紅拂女和李靖。 可這會兒地功夫,紅拂女和李靖又在忙些什麼?蕭布衣凝思搜索著自己的記憶。半晌頹然放棄。他很聰明,記憶也不差,可是對歷史並沒有什麼興趣,也懶得去翻閱記憶,所以對於中國幾千年的歷史,所知無多。事實上,和他一樣地人大有人在,眾人都在追尋時髦。又有哪個喜歡皓首窮經? 在他記憶中,李靖應該是歸順李世民後才有所建樹,在大隋的時候,他好像是一直默默無聞?可如果他要是默默無聞。為什麼傳說中虯髯客見到李靖後會自愧不如?虯髯客這種驚世駭俗的本領如果還是不如李靖的話,那李靖不和神仙沒有什麼兩樣? 蕭布衣左思右想。感覺身陷歷史的謎團之中,倒一時把自身的安危忘在腦後。馬格巴茲地死和他沒有關係,可他卻被牽扯到裡面,韓雪那面不知進展如何,可敦不冷不熱,自己活著可以,想要自由卻有些困難,因為他無形中已被軟禁,不知道可敦到底想要如何處置他。這次虯髯客出馬,又能打探到什麼,至於查到兇手一事,蕭布衣更是沒底。 時間過的飛快,隨便用了點食物後,蕭布衣等了大半夜後,這才沉沉睡去,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心生警覺,伸手按住刀柄,緩緩睜開眼睛。 氈帳內沒有點燃油燈,漆黑一片,只知道深夜,卻不知道什麼時辰。 前面人影一道,身材魁梧,眼若銅鈴,蕭布衣見狀,微笑道:「張兄難道每次出現,總想駭我一跳不成?」 虯髯客低聲一笑,顯然也怕聲音被外人聽到,「你小子的膽子是天做的,上次那樣都沒有嚇倒你,看來以後也不行了。」 蕭布衣盤膝坐了起來,也不點燈,目光多少適應了黑暗,見到虯髯客笑容不減,心中一動,「張兄這次出行顯然有了不小的收穫。」 虯髯客點點頭,「老子奔波了幾個時辰,多少知道點消息。」突然有些醒悟,歉然道:「老子是我的口頭禪,倒不是對兄弟你不敬。」 「其實我有時也是自稱老子的。」蕭布衣忍不住的笑。 虯髯客也笑了起來,「率性而為之人,我很喜歡。」 微微沉吟下,虯髯客似乎想要整理思路,蕭布衣也不急躁,只是靜靜等待。 「你說自己現在很危險,無形中被軟禁,生怕連累於我,其實你想出這裡也不算難。」虯髯客突然道:「如果你不想呆在這裡,我倒可以帶你出去。」 蕭布衣半晌才搖頭道:「張兄一番厚愛,布衣甚為感激,我也知道張兄有這般本事。不過蒙陳雪在這裡,我又是裴家商隊地人,如今身在嫌疑之地,如果冒然離去多半會引起可敦的大怒,恐怕會對商隊和韓雪不利。」 「可這裡看起來危機重重,你只為他人著想,難道不怕莫名其妙的死在這裡?」虯髯客目光閃動,沉聲問道。 「當然怕。」蕭布衣微笑道:「可是有的時候,怕也得去做,大不了我小心些就好。」 虯髯客若有所思地望著蕭布衣,終於點頭,「既然你不願意跟我出去,我倒有個辦法讓你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 蕭布衣大喜問道:「不知道張兄有什麼妙計?」 虯髯客微笑擺手道:「你先聽我把打探來地消息講給你聽,再做決定不遲。」 「我第一站去了可敦那裡,終於明白為什麼馬格巴茲的中毒會引起可敦的注意,親自詢問你原委。」虯髯客微笑道:「因為還有一人也中了毒,而且是和馬格巴茲一模一樣的跡象。」 蕭布衣心中一凜,「是誰?」 「僕骨的塔克,也就是克麗絲要嫁的夫君。」虯髯客緩緩道:「原來可敦到這裡就是為了嫁女,可是塔克中毒昏迷不醒,所以這件事情也就耽擱了下來。」 蕭布衣才知道陸安右當初傳來消息說可敦嫁女延期。原來是這麼回事。塔克他聽韓雪說過,那是酋長兒子的稱呼,「兇手到底什麼目的?我和塔克素不相識。怎麼會毒了他後再來毒我?」 虯髯客也是皺起眉頭,「這地確是個讓人疑惑地事情,我也想不明白。我偷聽可敦的談話才知道,原來她看到僕骨酋長兒子的時候,一直以為塔克是得了怪病,可是突然出現馬格巴茲一模一樣地病情。這才讓她知道塔克是中了毒。兇手想要殺你,卻不知道這樣一來 洩露了底細,在我看來,對你下毒實在是不智的舉動 蕭布衣也在皺眉,總覺得事情不是那麼簡單,卻又整理不出頭緒,「月中已過。這麼說吉時已過,可敦為什麼會留在這裡,而且非要把女兒嫁出去,她難道對僕骨的塔克很器重嗎?」 虯髯客笑道:「義成公主這個女人極有手段。在塞外也有威嚴,加上處事精明。在塞外很有一些部落依附,這次嫁女當然是為了拉攏僕骨族落。」 蕭布衣終於問出自己的不解,「張兄,可敦再強,畢竟是個女人,塞外女人有如牛馬,地位不高,怎麼她會有如此的權勢?」 虯髯客搖頭道:「雖然說塞外女人大部分身份低賤,她這個女人可是大大的不同。當初文帝在位,她就已經到了突厥嫁給啟民可汗,而且帶了極為厚重地嫁妝。除了錢財之外,她還帶有一些自願跟她的舊臣和兵衛,如此一來,她初到突厥,已經勢力不小。啟民可汗生性溫和,不好爭端,所以後來族內大小的事情很多都由義成公主處理,她處事公正,如此一來,倒有不少部落都很尊敬她。啟民死後,始畢可汗野心勃勃,可是兄弟幾個都是虎視眈眈可汗之位,要不是義成公主一力扶植始畢,說不定是誰來當可汗。義成公主此人極為效忠隋室,借扶植始畢可汗培養自己的勢力,如今在草原已和諸侯無異。塞外統治本來就和中原不一樣,一向各自為政,始畢可汗雖然是東突厥的可汗,特勒契骨都有歸附,但是他也不能輕易干涉別的部落內部事務。義成公主表面是始畢可汗的妻子,可本身也有自己的部落和居住地。如此一來,始畢可汗對她表面上只有相敬如賓,內心卻是顧忌,但一方面是感恩,另外一方面可敦也是勢力強大,所以目前關係微妙。」 蕭布衣終於明白了這裡地關係,不由釋然,心道當初在牛皮大帳就覺得可敦極不簡單,看來她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厲害。 「可敦為了拉攏僕骨族落,不惜把女兒下嫁,不過這對她女兒來說,也是個好事情,最少根據我所知,僕骨的塔克在僕骨很有威望。我們雖然不知道下毒的是誰,但不問可知,此人多半不想兩股勢力聯姻。」虯髯客沉聲道:「所以兇手對你下毒後,讓可敦發現塔克中毒,反倒是弄巧成拙,這實在是件很奇怪地事情。」 蕭布衣絞盡腦汁也是想不明白,只有默然,對於不想兩股勢力聯姻的人是誰,更是打破頭也猜不到。 虯髯客卻又說了下去,「這件事情暫且放放,你提出地三個疑問,我也一個都想不明白,知道了僕骨的塔克中毒後更是糊塗。」 — 蕭布衣苦笑,虯髯客正是說出了他的心聲。虯髯客接道:「然後我就去看了下克麗絲塔格和你的同伴,那人叫韓雪?好像她也是蒙陳族的塔格?」 蕭布衣愣了下,「好像是。」 他才發現虯髯客倒是真的很有本事,不經意的打聽到很多事情,竟然連韓雪哪個族的都能知道。韓雪也是個塔格,這他以前倒是從來沒有想過,只是想必塔格也有大小高低之分,韓雪這個塔格比起克麗絲而言,實在微不足道。 「蕭兄弟,你真的好福氣。」虯髯客突然說了一句。 蕭布衣莫名其妙,「張兄此言何解?」 虯髯客緩緩道:「其實就算你能言巧辯,本來也不會如此輕易的走出可敦的牛皮大帳,我聽了克麗絲和蒙陳雪說及才知道,蒙陳雪以身家性命向可敦擔保,你絕非毒害馬格巴茲的兇手,可敦這才讓人軟禁了你。等待查明真相再說。」 蕭布衣胸中一熱。感動莫名。一直以來,他和韓雪都是似有情若無意,他知道韓雪要救族人。就要求助文宇周,自己不能幫她,也不能害她。他總是默默的為韓雪做一些力所能及地事情,除了那晚外,韓雪謝都很少說,可他又怎麼能想到。韓雪為了他,性命都可以不要。 虯髯客微笑地望著蕭布衣,雖是黑暗之中,一雙眸子卻是充滿睿智,「我大略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後,這才馬不停蹄的去見僕骨地塔克,好在他們離的不遠,這才能在今晚趕回來。」 蕭布衣一股熱血湧上胸膛。這才明白虯髯客為何能千古傳誦,這等豪傑,為了只見兩面的朋友,不辭奔波。只是這等胸襟,就讓人心折不已。心折之際。蕭布衣又有些慚愧,虯髯客看起來一夜奔波,自己倒是屁事沒做,只是睡覺。 「張大哥為我不辭辛苦,布衣不知何以為報,只是你去見僕骨的塔克做什麼?」 虯髯客還是微笑,「我說過,你這種漢子,我是從心裡喜歡,做這點事情算得了什麼。再說我對這件事情也很好奇,就隨手查了下。我去見塔克主要是看他的病情,隨手幫他把把脈。」 蕭布衣奇道:「張大哥還會醫術?」常人想給塔克把脈當然困難,虯髯客想給人把脈,塔克不聽也不行。蕭布衣沒有多問過程,只知道虯髯客總有自己解決的辦法。 虯髯客搖頭,「我這算不上什麼醫術,只是把脈看他氣血而已。他血脈虛浮,陰陽離絕,如果藥不對症,堅持不了多久了。我又去看了馬格巴茲,發現病理彷彿,看來是中一種毒無疑。」 蕭布衣暗自咂舌,心道你這還不算醫術,那什麼才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張大哥,我看馬格巴茲才服了毒藥,就已經奄奄一息,塔克想必得病多時,怎麼還會活著?」 虯髯客道:「塔克是可敦地女婿,別人當然會竭盡方法保他的性命。他以老山參吊命,山參有補氣養陰的作用,也多少能抑制些毒性,誤打誤撞,是以才活到現在。馬格巴茲雖然後服毒,可是老山參貴重無比,有金子都換不到,他一個尋常人沒有老山參吊命,只怕反倒比塔克早死。」 蕭布衣心中感喟生命的卑賤,突然想到一點,「張大哥特意說了他們的病症,查看病狀,難道有什麼主意,或者能夠醫治?」 「我能看人生死,卻醫不了生死。」虯髯客笑了起來,「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矣。就算是天縱奇才, 事事精通。你看我說的頭頭是道,不過是從武學氣考慮而已,雖說醫武相通,可我畢竟還是差了很多,更不會妄想去精通。」 蕭布衣琢磨著虯髯客話中的含義,言淺理深,心中感喟,虯髯客豪氣逼人,武功高強,本以為是個孤傲不羈之人。偏偏他談吐恬淡沖和,讓人越接觸,越覺得深不可測。現在從蕭布衣角度看來,虯髯客高深之處,絕對不僅僅是武功!他有的時候說話顛三倒四,可是做事地時候,卻是清晰異常有條理,而且心思縝密,務求無誤,他說蕭布衣很聰明,蕭布衣卻覺得虯髯客更聰明! 可是就算兩個聰明人在一起,也是一頭霧水,難道這件事情真的無法解決?蕭布衣想到這裡時候,心中不知什麼滋味。 見到蕭布衣臉上多少有些失望,虯髯客微笑道:「現在我把前因後果給你說了一遍,再告訴你一個可以光明正大走出去的方法,只是此法凶吉難卜,選擇卻是在你。」 蕭布衣精神一振,「張大哥但說無妨。」 「你軟禁在此,不過是因為馬格巴茲被毒倒,而且涉及到僕骨塔克,」虯髯客淡淡道:「可你若醫好這兩人,想必能讓可敦另眼看待。不要說商隊目前的難處,就算是蒙陳雪地危機說不定都能一股腦的解決。」 蕭布衣苦笑,「張大哥說地沒錯,可是我本事低微,醫馬都不行,怎能醫好二人?」 虯髯客伸出手掌,上面赫然一個瓷瓶,「這裡有兩丸藥。灌水服下即可。一丸一人。我雖然查明他們的病理,可是不敢擔保這藥定能保命,因為這藥非出自我手。我習武出身,不是神醫,只感覺這藥可稍微對症。你可拿去一試,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他們活了,你不過是得到些賞賜而已。可如果他們吃這藥死了,可敦大怒,你小命堪憂。」 蕭布衣愣在那裡,半晌才問道:「張大哥覺得這藥治好他們有幾成把握?」 虯髯客想了下,猶豫道:「大約有五成吧。」 蕭布衣暗道這和沒說一樣,咬咬牙,還是接過那個瓷瓶,「馬格巴茲生死一線。試試總是好的,至於錢財賞賜,倒沒有那麼重要。」 「可是他若不吃藥死了,和你沒什麼關係。他吃你地藥死了。責任可在你。」虯髯客凝望蕭布衣地雙眸,沉聲道:「難道你真的覺得別人的生死比你地生死還要重要?」 蕭布衣緩緩道:「我若是不知道有機會也就罷了。但是我既然知道,怎能眼睜睜的看到馬格巴茲死去,而不援手。張大哥,我決定先讓馬格巴茲試試這藥,生死由命好了。」 虯髯客淡然一笑,站了起來,拍拍蕭布衣的肩頭,「蕭兄弟見素抱樸,少私寡慾,實在是我輩中人。天命由天,人命在你,我要去處理一些事情,過幾日再來看看你是否還活著。」 他倒是說走就走,轉瞬消失不見,如果不是蕭布衣手中還有那個瓷瓶,幾乎以為是一場夢境。 蕭布衣熬到清晨的時候,再也按捺不住,打開瓷瓶看了下,裡面果然有兩丸藥,色澤黝黑,沒有發出所謂撲鼻的香氣,反倒有股辛辣的怪味,對五成功效地信心不由又打了個折扣。 翻來覆去的看那個瓷瓶,見到上面花紋倒還精細,手指觸摸瓷瓶的底部,好像有凸痕,心中一動,掉過來看了一眼,發現瓶底有個孫字。 虯髯客姓張,這麼說這瓶藥其實是別人送給虯髯客的?蕭布衣搞不懂為什麼虯髯客武功高強,身上偏偏有這麼多療傷聖藥,當初那瓶刀傷藥就比貝培手上的好用很多,雖然貝培的刀傷藥也算很不錯。 很多事情想不明白,蕭布衣索性不想,站起來把瓷瓶揣在懷中,走出氈帳。 虯髯客可以出入自由,他卻沒有這個本事,才掀開簾子,兩個兵士已經持矛問道:「做什麼?」 「布衣想要求見可敦,望請通報。」蕭布衣拱手陪著笑臉,心中惴惴。 兩個士兵互望了一眼,倒沒有譏笑。能讓吐屯送馬桶過來的人,就算是罪人,也不要輕易得罪,因為他說不定什麼時候會翻身。 「你等等,我去問下吐屯。」一個兵士急匆匆的走去,留下一個看守。 不大地功夫,羊吐屯已經帶著死羊臉過來,望著蕭布衣道:「你求見可敦什麼事?」 「不好在這兒說,不過和馬格巴茲有點關係。」蕭布衣早就想好了措辭,只怕不能輕易見到可敦。 果不其然,羊吐屯搖頭道:「蕭布衣,你以為你是誰?可敦豈是說見就見?」 蕭布衣含笑道:「在下布衣一個,只是事關馬格巴茲的性命,在下只能冒死求見可敦。」 羊吐屯微微動容,「你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如果沒有虯髯客把前因後果說一遍,蕭布衣此刻多半不能明白羊吐屯表情的含義,現在卻知道羊吐屯動容不過是為了塔克,不由為馬格巴茲有點悲哀。 「布衣見識淺薄,不知道馬格巴茲可否是中了毒?」蕭布衣心中明鏡一般,卻還是虛心來問,昨夜他早就想到方法,倒不急躁。 羊吐屯冷哼了一聲,「你才知道嗎?」 蕭布衣收斂笑容,臉色誠懇道:「不知道現在可有什麼救治的方法?」 羊吐屯看了他半晌,這才搖頭道:「沒有,我看他氣息微弱,估計活不了多久。」 蕭布衣露出關切之意,「如若真地沒有救治之法,在下倒有個法子可以一試。」 羊吐屯目光一動,沉聲道:「什麼方法?」 蕭布衣彎腰去挽褲腿,兩名士兵上前一步,長矛抵住他的兩側,厲聲喝道:「你要做什麼?」 九十五節 奇貨可居 兵曾經搜過蕭布衣的身上,都知道蕭布衣褲腿中藏有見到蕭布衣彎腰去挽褲腿,誤以為蕭布衣要刺殺吐屯,急聲喝止。羊吐屯卻是揮手讓他們退下,皺眉道:「蕭布衣,你要做什麼?」 蕭布衣挽起褲腿,露出小腿,又往上挽了點,指著小腿肚一處傷口道:「大人你看,這處傷口本來是毒蛇咬的,小人當初被毒蛇咬了一口,幾乎送了性命。」他身上別的不比常人多上什麼,可要論傷疤,倒是勝過常人很多,隨手指著一處傷口,倒是有模有樣。 羊吐屯懶洋洋的看了他的傷口一眼,「這又如何?」 「當初咬傷我的是奇毒之蛇,形狀雖小,毒性卻是猛烈。」蕭布衣心有餘悸道:「大人當然也知道,蛇越小越古怪,有的時候毒性反倒越強。」 他把謊話說的極為詳細,只為堅定吐屯的信心,羊吐屯點點頭,想必也知道這個道理,突然想到了什麼,「那你是如何醫治好的?」 蕭布衣心中好笑,心道你終於問到了正題,「在下當即昏迷了過去,不省人事。好在我命不該絕,有一位神醫路過這裡,家父幸而訪見,可是神醫偏偏有要事在身,不能親自來醫治。」 他囉嗦個不停,羊吐屯還有耐性問了一句,「那後來呢?」 「後來神醫就給我爹三丸藥,我只服用了一丸,第二天就已經毒性盡去,清醒了過來。」蕭布衣慶幸的煞有其事。「我爹說那是神醫。說我有福氣,還說……」 不等他說完,羊吐屯終於按捺不住。不管他爹,急聲問道:「那你還有藥丸剩下嗎?」 「還有一丸。」蕭布衣慌忙取出瓷瓶,雙手奉上,「在下雖然不知道馬格巴茲中毒因何而起,可畢竟是和在下有些瓜葛,是以奉上這丸藥。只希望能救治馬格巴茲一命。只是到底成與不成,在下其實並無把握。」 羊吐屯一愣,伸手接過瓷瓶,晃了下,打開看了一眼,有些失望道:「只有一丸藥?」 蕭布衣心中好笑,他當然知道吐屯失望什麼。他在求見吐屯之前,早就取出一丸藥來。只奉上一丸,一方面怕巧合引起羊吐屯的疑心,另外一方面如果治好馬格巴茲,卻可以坐地起價。可羊吐屯只有一丸藥。想必為難,僕骨地塔克身份尊貴。奄奄一息,他雖然是可敦地手下,也不敢冒然以來歷不明的藥物醫治塔克。 虯髯客說的沒錯,塔剋死了,蕭布衣不會有太大地問題,可是塔克吃了他送上的藥死了,他就只能陪葬!這種選擇看起來輕易,卻以生命為賭注,蕭布衣膽大包天,再加上對虯髯客有點信任,對馬格巴茲有些憐憫,這才冒死一搏。 或許在別人眼中他是有點傻氣,他卻毫不在乎,不然當初也不會身陷重圍,毫不猶豫的回馬去救莫風幾人。有些事情他不屑去做,可有些事情,他卻一定要做。 「當初你在可敦大帳之時,為什麼沒有說出此事?」羊吐屯臉上有了狐疑。 蕭布衣早就想好措辭,誠惶誠恐道:「當初在下其實也想奉上藥丸,只是生怕可敦誤會太巧,反倒惹上不明的麻煩,這才不敢說出。只是一晚過後,良心不安,無法安寢,這才斗膽說出,可我不敢保證這藥丸有效,還請大人明察。」 羊吐屯凝望他良久,這才說道:「那好,我姑且信你,蕭布衣,你先回轉等我消息。」 蕭布衣回轉到氈帳內,心中不由惴惴,搞不懂虯髯客的藥丸到底有沒有效果,以手做刀練了幾招,多少有些心煩意亂。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匪夷所思,讓人難以捉摸,就算醫好馬格巴茲,兇手是哪個還是不得而知。 他對羊吐屯說了一堆,就無法安寢四個字是對地,其餘都是一派胡言,身心有些勞累,索性放開躺下,暗想老子豁出去了,死不死的先睡一覺再說。 他放寬了心思,極快的睡了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聽到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數十人持矛帶刀的衝了進來,大聲喝道:「蕭布衣,你害死馬格巴茲,還不受死。」 十幾桿長矛倏然戮到,蕭布衣大喝一聲,就要拔刀,霍然坐起,四下一望,這才發現是驚夢一場,卻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只是驚魂才定,就聽到氈帳外腳步聲急促,竟和方才夢境一模一樣。蕭布衣心中一寒,伸手已經抓住身畔的長刀,無論如何,他都是不甘心束手就擒,雖知如果在這裡打起來,要想活著逃出可敦的營寨勢比登天還難! 簾帳一挑,蕭布衣見到來人,已經鬆開長刀。來的有四人,可卻沒有帶兵刃入氈帳,一見到蕭布衣,一人已經急聲道:「蕭布衣,跟我去見吐屯。」 蕭布衣從他表情看不出什麼,卻已經站起來跟隨。四人兩前兩後,無形中把蕭布衣圍在當中。出了氈帳,急步前行。 蕭布衣臉色沉靜,心中緊張,感覺腳步聲好像踩到胸口一樣,幾乎要被緊張激出心血來,等到到了一個氈帳前,羊吐屯已經出了氈帳,立在帳前。本以為羊吐屯是歡迎自己,沒有想到他身後跟著那個戴著通天冠地人,臉色凝重。 羊吐屯也是臉色凝寒,蕭布衣一見心中已經涼了半截,暗道若是藥丸有效,馬格巴茲病好,這個羊吐屯不會這種死羊臉,難道虯髯客給自己的藥丸竟然沒有效果,或者是吃死了馬格巴茲? 心中緊張,蕭布衣卻沒有絲毫責怪虯髯客之意,因為人家事先已經說的清楚,不保治好,只有五成的把握,現在要想地應該是怎樣給自己辯解才對。 「蕭布衣,跟我去見可敦。」戴通天冠地人喝了一句。羊吐屯臉色更為難看。 蕭布衣搞不懂怎麼回事。望向羊吐屯,「羊大人……」 羊吐屯凝聲道:「索大人,可敦有命。蕭布衣歸我招待,你想帶他去見可敦,可有可敦地手諭?」 索大人一怔,冷哼一聲,「羊大人,可敦讓你招待蕭布衣。可沒有讓你把治病的神藥不救塔克,而去救無關輕重的馬格巴茲!」 蕭布衣聽到這裡,暗自舒了一口長氣,心想既然稱作是神藥,難道說虯髯客給地藥丸有效,可如果有效,這個羊吐屯繃著一張死羊臉又幹什麼?自己給羊吐屯藥丸,只有二人知道。這個索大人又是如何得知? 羊吐屯臉色微變,陰沉不定,拱手道:「索大人,一會兒我自然會帶蕭布衣去見可敦。若有人想藉機搶我的功勞倒 不必。」 索大人怒聲道:「羊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索某人對可敦的忠心天地可鑒。我只怕某人想要塔克去死,這才浪費神藥,卻是隱瞞可敦不報。我索柯突雖然不是吐屯,卻也有責任向可敦稟告此事,既然羊吐屯不讓我帶蕭布衣去見可敦,看來我只有親自向可敦稟明此事,請可敦定奪。」 他話一說完,不理蕭布衣,拂袖離去,羊吐屯凝望他的背影,臉色陰沉。蕭布衣隱約聽出點原委,心中好笑,這什麼羊大人索大人也是不脫官場習氣,知道藥丸救命,都想到塔克的身上,看起來自己已經是奇貨可居,這個羊吐屯還是一張死羊臉,當然是因為聽自己說,藥丸只有一丸的緣故。 果不其然,羊吐屯見到索大人遠走,已經顧不得再擺官架子,一把就把蕭布衣拎到氈帳之中,沉聲問道:「蕭布衣,你對我說實話,你給我地藥丸還有沒有?」 蕭布衣卻先問道:「大人,馬格巴茲現在如何?藥丸到底有沒有效?」 羊吐屯臉上怒意一閃,轉瞬換成了笑意,「你的藥丸極有效果,馬格巴茲服下後,一個時辰就已經醒轉過來,神智清醒,看來活命沒有問題。」 蕭布衣長吐一口氣,故作不知塔克的事情,「如此一來,真的謝天謝地,藥丸雖然神奇寶貴,可總算救人一命。」 「蕭布衣,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話。」羊吐屯口氣不滿,心思飛轉,回想當初蕭布衣說神醫給了三丸藥,一丸治療自己的毒傷,一丸給了馬格巴茲服用,這麼說還有一丸? 他心中忐忑不安,甚至比蕭布衣還要焦躁。蕭布衣給了他一丸藥後,他是半信半疑。他當然不敢把藥直接給可敦,萬一出了問題,蕭布衣固然要死,他也逃脫不了關係。可如果這藥萬一靈驗的話,他又不能不用。 — 可敦身邊的官員和中原沒有什麼兩樣,都是明爭暗鬥,希望得寵,那個索柯突就是視自己為眼中釘,肉中刺。他拿著藥丸考慮很久,這才決定先給馬格巴茲服下,如果沒用地話,自然不用廢話,可要是有用,就要從蕭布衣這裡下手,找藥丸也好,請神醫也罷,這樣塔克無論死活,自己都是有功無過。 他採用穩妥的方法,本來是穩中求功,卻沒有想到蕭布衣獻藥如此神奇,馬格巴茲竟然很快醒來,可鬱悶的是,不知道索柯突如何得到了消息,知道馬格巴茲醒轉,更知道是蕭布衣的藥丸,如果蕭布衣手上沒藥獻上,可敦怪罪下來,那自己處境可就糟糕透頂。 「大人問什麼?」蕭布衣明知故問。 羊吐屯竭力讓自己地聲音聽起來和藹些,「你說當年神醫給你三丸藥,一丸救自己,一丸救了馬格巴茲,還剩下一丸,現在在何處?」 他問到這裡的時候,聲音有些發顫,顯示內心頗為緊張。蕭布衣看在眼中,笑在心頭,故作猶豫道:「那丸,那丸藥已經用了。」 羊吐屯為官多年,察言觀色地本領已是爐火純青,抓住了蕭布衣臉上的猶豫,心思一動,沉聲喝道:「蕭布衣,你可知道欺上之罪?」 蕭布衣有些委屈的說道:「吐屯大人,在下不過是個布衣,不懂禮節,不知道有什麼欺上之罪。」 他神色逼真,態度真誠,羊吐屯也被他蒙蔽,以為此人不明真相,這種態度也是情有可原。他哪裡想到所有的一切都是蕭布衣搞出來的,不然多半會直接掐死蕭布衣。一想自己在可敦手下做事,這小子是中原商人,自己管他多少有些勉強,這件事可敦轉瞬也會知道,如此一來,自己對他不能用強,只宜拉攏。 策略既然定下,羊吐屯變臉有如六月天,微笑硬生生的擠了出來,伸手拍拍蕭布衣的肩頭,「這藥丸如此神奇,你怎能輕易就用。我想你多半是留在身邊,以備不測是不是?」 蕭布衣訝然失色道:「大人如何得知?」 他話一說完,有些驚慌失色,而如此回答無疑承認藥丸就在身上,羊吐屯一聽,心中大喜,暗道你小子就是我親爹呀,藥丸還有,那就是定海神針,任憑索柯突怎麼折騰我也不怕。 「那你把藥丸拿出來給我看看。」 蕭布衣有些不情願,看起來又不敢抗令,這才掏出最後一丸藥丸,羊吐屯劈手夾過,忍不住笑道:「好,好,蕭布衣你果然很好。」 蕭布衣喏喏道:「大人,這藥我可不賣,既然馬格巴茲病已經好多了,我只想把藥留在身邊。」 他有些感慨藥丸的神奇,倒的確想留在身邊以備不測,不過這時候倒不能太過吊羊吐屯的胃口,要不弄巧成拙反倒不美。 羊吐屯卻已經把藥丸放到瓷瓶中,握著再不放手,臉色一沉道:「如今可敦需要此藥,莫非你敢不獻上?」 「可敦沒病,不需要此藥。再說可敦明察秋毫,處事公正,想必不會搶要我的神藥。」蕭布衣據理力爭。 羊吐屯怔了下,他本來搶過藥丸後,就想把蕭布衣一腳踢開,獨佔功勞,可是想到可敦的確明察秋毫,念頭一轉,哈哈大笑道:「你小子果然有意思,沒有見過世面,我告訴你,只要你把藥丸給了可敦,管保你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真的假的?」蕭布衣嘟囓一句。 羊吐屯對這個蕭布衣一直沒有什麼感覺,不明白可敦為什麼讓自己來接待他。現在見到他衣服髒兮兮的,臉上也不乾淨,土包子一個,雖然在可敦大帳說的幾句倒還思路清晰,不過想必也是死到臨頭催出的急智,現在好像才是真實的本性。揮手讓婢女拿一套衣服,捧一盆清水過來,先給蕭布衣換洗一下。畢竟上次可能要殺頭,用不著打扮,這次去獻藥,當然要利索一些,避免可敦看著厭惡。 等到蕭布衣換洗完畢後,衣服雖然有些不倫不類,整個人倒是神清氣爽,羊吐屯望了他半晌,這才說道:「蕭布衣,你以前做什麼的?」 「種田。」蕭布衣老實的說著謊話。 羊吐屯搖搖頭,心中有些可惜,這小伙子人長的不錯,可惜也就只是人長的不錯,或者還能說運氣也不錯,不然怎麼可敦正有難題的時候,偏偏他來解決。 九十六節 泱泱大國的黑鍋 吐屯帶著蕭布衣到了可敦的大帳的時候,索柯突早早 裡,皮帳裡氣勢規模還是一如既往,可蕭布衣心境已大是不同。他採用巧妙的方法奉上藥丸,不但可以把自己置身事外,還能得到好處,現在只是得到多少好處的問題。 可敦見到二人拜見,直接問道:「羊吐屯,答摩支說的可是真 的?」 蕭布衣不知道答摩支是什麼東西,卻知道是指那個索柯突,估計這個答摩支也和吐屯一樣,是個官名。 羊吐屯心道,誰知道他說了什麼,施禮恭聲道:「可敦,微臣不知道答摩支說了什麼。只是可敦辛勞,微臣不敢事事勞累可敦,這才擅自做主。蕭布衣身上帶有兩丸神藥,說可解百毒,微臣為求穩妥,先給馬格巴茲用了一丸,待他清醒後,這才來求見可敦。一切微臣都是以可敦為重,還請可敦明察。」 索柯突聽到有兩丸神藥的時候,臉色微變,可敦卻已經望了過來,「答摩支,你說吐屯居心不良,寧把神藥救治馬格巴茲,也不救治塔 克,如今看來,多少有些偏頗。」 索柯突拱手道:「可敦,微臣一時失察,如果羊大人真的還有神藥救治塔克,微臣願意請罪,請可敦責罰。」 羊吐屯卻是心念如電,暗想自己和蕭布衣接觸,然後救活馬格巴 茲,這中間的人都是自己人,難道其中已經夾雜索柯突的親信?既然這樣,倒是不能不防。 不過這種落井下石,錦上添花的事情。二人倒是經常沒事做做。斗地倒也津津有味,羊吐屯知道憑索柯突地幾句話,算不上什麼大罪。索性大方說道:「索大人,我們盡力為可敦做事,一些誤會算不了什 麼。」 可敦緩緩點頭,「羊吐屯所言極是,你們彼此齊心最好。蕭布衣,你的藥是如何得到。為什麼昨天沒有拿出來?」 蕭布衣聽到可敦詢問,又把對羊吐屯說的謊話照搬出來,細節不敢疏忽。 可敦緩緩點頭,突然道:「羊吐屯,都說一人被毒蛇咬後,傷口會有牙痕,不知道你檢查了沒有?」 蕭布衣臉色不變,卻已經驚出了一身冷汗。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可敦如此細心,自己渾身傷痕纍纍,可是從未被毒蛇咬過,也就沒有毒蛇咬過地痕跡。當初和羊吐屯證明傷口的時候,倒忘記這點。如果真的有人檢查傷勢。自己精心編織的善意謊言豈不要穿幫? 如果謊言穿幫,自己善意多半被當作惡意,就算毒倒塔克的事情說不定都會算到他的頭上! 可敦地一句話讓蕭布衣心中忐忑,羊吐屯卻是鄭重拱手,「稟告可敦,當時蕭布衣曾經挽褲腿讓我看過,咬他的蛇極為細小,再加上經年累月,牙痕已經很是輕微,臣下認真看過,還能看出點端倪。微臣為求穩妥,知道蕭布衣有兩丸神藥,這才當先救治馬格巴茲。如此一來,方顯可敦的寬待下屬,一視同仁。」 可敦緩緩點頭,「羊吐屯,你做的很好。」 蕭布衣這才明白,原來謊話不止他一個人說的好,這個羊吐屯說起謊來,也是騙死人不償命。羊吐屯既沒有看過傷口,更不知道自己什麼兩丸傷藥,如此一來,他卻把自己形容的鞠躬盡瘁的諸葛亮一樣,不過也好,最少他現在和羊吐屯是一條船上,船翻了,誰都沒好。 「可敦,微臣有一事不明。」索柯突忽然施禮道。 「答摩支,你有何事不明?」可敦輕聲道。她說的聲音雖輕,但是威嚴不經意地流露,誰都不敢不聽。 「臣雖不懂醫術,可也知道對症下藥的道理,並不相信世上有什麼可解百毒的神藥。」索柯突臉色凝重,「馬格巴茲雖然病情好轉,不意味此藥適用塔克。更何況塔克千金之體,豈能和馬格巴茲相比,再加上蕭布衣只說是神醫,可這神醫是誰,我們一無所知。我只怕冒然用藥,塔克若有閃失,僕骨部落會有怨言,反倒不美。」 索柯突一口一個馬格巴茲,讓蕭布衣在皮帳這種肅穆的地方聽到只覺得好笑,現在他才發現虯髯客做事極為周道,索柯突雖然有刁難羊吐屯地念頭,可他說的也有道理,但是虯髯客不惜奔波給塔克把脈,然後再給他兩丸藥,其實已經是對症下藥,可這些當然不能對可敦說出。 羊吐屯就知道索柯突張口沒好話,見他切中命門,心中微惱,「可敦,塔克和馬格巴茲症狀彷彿,御醫早有結論,塔克一天比一天虛弱,恐怕拖延不了多久。」 可敦多少有些猶豫,目光轉到蕭布衣地身上,「蕭布衣,你只說你父親遇到個神醫,你可知道他的姓名?」 蕭布衣哪裡認識什麼神醫,山寨那個神醫兼職神棍的又拿不出手,薛寅佳也很神,不過那是獸醫,本想含糊推脫說不知道,突然心中一 動,想起瓶底那個字來。 「可敦,在下並沒有見過神醫,不過家父說他姓孫。」 「姓孫?」索柯突神色有些輕蔑,「我倒不知道孫姓有什麼名 醫。」 蕭布衣偷眼望向可敦,聽到珠玉鳴響, 羅晃動,羊吐屯卻是凝思苦想,只想找出一個孫姓神醫來反駁索柯突。可敦終於問道:「蕭布 衣,你可知道那孫姓神醫長的什麼模樣?」 蕭布衣沉吟片刻已經道:「他一眼看上去仙風道骨,不像是神醫,反倒像個道人。」為了加強可敦的信心,他倒是形容的不遺餘力,神醫和仙風道骨通常都是搭邊的,「他讓人看不出真實年紀,說是不惑也有人信,要說比我稍大估計也沒有人質疑。」 羊吐屯暗自叫苦,心道你既然沒有見過 如何能夠知道他的相貌。這下老子都要被你害死。 吐屯肚子裡面 蟲一樣。冷笑問道:「蕭布衣,你沒有見過他的面,怎麼知道神醫地相貌?」 蕭布衣倒是不慌不忙。心道老子早知道你會刁難,特意留下個漏洞讓你問,「只因為家父有感神醫地恩德,這才請畫師畫下神醫的相貌,掛在高堂之上,讓在下天天瞻仰祈福。所以我雖沒有見過神醫本人,卻知道神醫的相貌。」 — 他說地滑頭,經過這番解釋卻堅信了別人他看到神醫的念頭,索柯突冷哼一聲,沒想到蕭布衣解釋的倒有道理,「孫姓神醫我是沒有聽 過,不知道羊大人你聽過沒有?」 羊吐屯目光一閃,語氣中有了興奮。不理索柯突,只是望著可敦 道:「可敦,聽蕭布衣形容,我倒想起一人。其實可敦也見過此 人。」 可敦口氣中終於有了一絲激動,「你說的可是藥王孫思邈?」 羊吐屯點頭。也有些興奮道:「可敦說的不錯,當年文帝在時,此人就已經醫名遠播,不過此人淡泊名利,所以讓某些人記不得倒是真 的。」 羊吐屯指桑罵槐,索柯突卻是無話可說,孫思邈不在廟堂走動,多是隱居遊歷民間,他一時倒沒有想起這個人物,可他卻不能否認,藥王孫思邈絕對算是個神醫,而且是神地不能再神的神醫。 「先帝就曾得到他的醫治,大病得醫。孫思邈此人妙手回春,轟動京城。先帝征他為國子博士,他卻稱疾不就,又把先帝的賞賜盡購藥 材,散之百姓,就算先帝都是稱許此人妙手仁心,不以為忤。因他善用藥物,採集藥物往往事必躬親,民間多稱他為藥王。」羊吐屯看到索柯突吃癟的樣子,終於揚眉吐氣一把,心中舒暢。 蕭布衣聽到這些後不由愣住,他沒有想到自己不經意說出一個孫姓神醫,居然讓他們想到一個很牛叉的人物。 藥王孫思邈,是和醫聖張仲景齊名的人物,此人為後世醫學和藥物學都做出了極為重要的貢獻,後世又稱為藥王,沒有想到現在也是如此稱呼。他博覽醫術,精研黃帝內經,傷寒論後,撰寫千金要方傳名後 世,千金要方三十卷,二百三十二門,當時已經接近千年後現代臨床醫學水準,由此可見此人地醫術精湛和遠見卓識。 可虯髯客和孫思邈認識,這藥丸是孫思邈開出來的?蕭布衣難以置信,心中想笑,臉上卻只有愕然的神色。 大帳內靜寂片刻,索柯突說道:「想孫思邈尊為藥王,蕭布衣怎會輕易見到。」 蕭布衣聽他這麼說話,不知道下毒的就是他,還是因為他反對羊吐屯遷怒於自己,卻只是含笑道:「其實對於孫神醫是否為藥王我也不得而知,畢竟布衣見識粗鄙。」 可敦卻道:「孫思邈實乃大慈大悲之人,他幼患重病,曾立誓學 醫。後來為了給人治病,只是湯藥地費用就讓他傾盡家財,他卻向來只是一心救人,無絲毫沽名釣譽之心。此人通老莊百家之說,與道家有 緣,卻也和佛門中人也是大有淵源,得到他活命的百姓數之不盡,蕭布衣能得到他地救治,實乃是有福之人。」 索柯突聽到可敦發話,不敢再辯,只是說,「可敦說的不錯,藥王真的在此,索柯突不敢多話。但我們現在只是推測,塔克千金之體,還請可敦慎重。」 蕭布衣心中奇怪,暗道你們不過算是娘家人,婆家都沒有說什麼,怎麼你們好像就可以定僕骨塔克生死一樣。 可敦聽到這話,還是多少有些猶豫,羊吐屯卻是目光一閃,「其實可敦帳下御醫也有精通藥理之人,不妨召一人過來看看。」 「不錯,羊吐屯說的極是。」可敦命令下去,不一會的功夫已經傳來一個御醫。 御醫人過半百,精神矍鑠,聽說藥丸可能是藥王所煉製,一改溫文爾雅的習氣,雙目放光,如同餓狼見了母豬一樣,接過藥丸,聞了半 晌,皺眉不語。 蕭布衣知道這個年代沒有高科技進行成分分析,藥丸又不能剖開查看,只能靠鼻子。倒是充分發掘自身的潛力。 御醫聞了良久。鼻子都差點磨破,卻皺眉不語,可敦沒有不耐。輕聲問道:「白御醫,你可有什麼見地?」 聽到可敦詢問,御醫終於抬起頭來,施禮道:「可敦,微臣醫術淺薄,只能嗅出藥丸包含兩種藥材。」 「哪兩種?」可敦問道。 「臣下聞到一種藥材應為紫蘇葉。此藥性味辛溫,主歸肺,脾經,有解毒功用。如果加上厚樸,甘草,依照君臣佐使之道調理更好,不過臣下並沒有嗅到有這兩味藥,想必藥王用藥難測。多半另有深意。」 「還有一種是什麼?」可敦又問。 「應該是生薑,」御醫猶豫說道:「生薑一樣性味辛溫,主歸肺胃脾經,也有驅毒去寒之用。」 「那你認為這丸藥可否救治塔克?」可敦問道。 御醫苦笑。「這兩味藥倒是對症,可畢竟其餘成分不明。臣下不敢妄下結論。」 大帳內靜寂一片,索柯突和羊吐屯也是不敢多話,可敦只是沉吟片刻就已經說道:「起駕去見涅圖,蕭布衣隨行。」 涅圖就是僕骨的酋長,可敦去見涅圖當然是為了給塔克治病,蕭布衣想到這裡地時候,又有些擔心,馬格巴茲能好,塔克呢,是否也能救活? 蕭布衣隨行卻沒有跟在可敦地身邊,他畢竟身份低微,能隨駕在旁人眼中看來,已經是難得的際遇。跟隨他的還是羊吐屯,這回身邊已經有了不少護衛,他坐在馬上 來也是威風凜凜。 不過這種威風比起可敦那是大有不如,可敦這次起駕,前呼後擁最少有千人之多。所有兵士都是甲冑鮮明,槍戟光寒,有如出軍一般。 蕭布衣越發感覺可敦這人地不簡單,以一和親的女人做到這種份 上,實屬不易。她或許不像遠嫁匈奴的王昭君般的美貌,也不如許身吐蕃的文成公主有名,可是以蕭布衣角度來看,她絕對是比那兩個女人加到一起都強悍很多的一個公主。 羊吐屯和蕭布衣一起,不停地詢問神醫的事情,顯然是心中沒底。蕭布衣好在記憶不錯,把細節說了幾遍後,自己都有點相信曾經見過藥王孫思邈。 前任大軍開拔近兩個時辰,前方又是氈帳林立,一眼望不到盡頭。蕭布衣人在最後,看到前隊突然散開,有幾人拍馬迎了上來,將可敦迎入大帳,兩旁保護的僕骨游騎中赫然有那個亦魯。 可敦進入大帳後,消失不見,蕭布衣和羊吐屯卻到了另外的營帳等候消息,因為奉上神藥的緣故,蕭布衣有幸和羊吐屯進入了僕骨的族落大帳,除了可敦的貼身護衛可以隨行外,其餘的兵士都留在外邊。 蕭布衣看起來穩如泰山,羊吐屯倒是坐立不安,這也是因為關心則亂地緣故。蕭布衣只想著病人能不能好轉,羊吐屯卻在想著,可敦向來重用有功之人,如果這次塔克病好,那蕭布衣當然算是有功。這小子沒什麼本事,但可以說是命好,天降機緣落在他腦袋上,自己也因此有了功勞一件。索柯突和自己一直爭寵,不分高下,眼下倒要拉攏親信有用之人才好。 他本是隋官,微不足道,跟隨義成公主到了草原,當上了吐屯,倒可應了蕭布衣說的那句,寧為雞首,不為牛後,這裡可敦算是諸侯,就算可汗都是很給面子,仗著以前在啟民可汗時期的發展,如今誰都不敢小瞧,他倒也絕了回轉中原的心思。因為到了中原,不見得有現在地呼風喚雨。這個蕭布衣土頭土腦,說是個商人,其實更像個武夫,也不知道娶親沒有,自己有幾個婢女,姿色不錯,如果可敦重用,這人留在草原,自己倒可以拉攏他為親信,為以後添一分力量。 蕭布衣沒有想到這一會的功夫,又有人想給自己說媒,到現在准老婆加在一起都可以湊桌麻將。計算了下,離開商隊已過了三天,貝培給自己五天地期限,就算現在拍馬回去也有點時間緊迫,自己出來三天,還是一事無成,這麼說倒是錯怪了陸安右和毗迦的能力。不知道他們等不及自己回轉,會不會早早的去拔也古?幾個兄弟呢,依照莫風的脾 氣。就算不做生意。肯定也是要等他,楊得志顧全大局,可也不見得有說服他們地能力。再說就算他們開赴拔也古,可貨物是胭脂水粉,沒有蒙陳雪地幫忙,如何賣的出去? 二人都是各有所思,一時間倒忘記說話,只是毫無例外的都覺得塔克活命絕對不是問題。藥王孫思邈豈是蓋地。聽說此人醫術通神,起死回生都是不成問題,何況中個小毒。不過他們都是毫無例外的都忽略了一點,這藥丸是否為孫思邈煉製的還有待商量。 大帳外突然呼喝連連,腳步聲繁雜,羊吐屯從未來回到了現實,皺了下眉頭。他身為吐屯,在大隋也就是御史。官從三品,自然有些威嚴。所以他到了僕骨族人大帳,能有個地方招待休息,自然也就帶了些侍衛保護。聽呼喝聲,竟然是侍衛和外人起了衝突。 這裡誰敢無法無天。就連可敦的面子都不給?羊吐屯想到這裡的時候,霍然站起。簾帳一挑,一個年輕人已經衝了進來,手中赫然是明亮亮的牛角彎刀,厲喝了一聲,一刀竟然砍向了羊吐屯! 蕭布衣這段時間都是精神繃緊,對於這種襲擊司空見慣,那個年輕人說地是突厥語,他是聽不懂,只是看到羊吐屯被他喝了一聲,臉色突然變的蒼白,彷彿被施展了定身法一樣,不躲不閃,眼看就要被那人一刀劈了腦袋,他就在羊吐屯身邊,不由抽刀就架。 無論如何,這個羊吐屯對自己不錯,二人一條船上,倒不能讓他輕易就死。年輕人雖然勇猛,刀法凌厲,在蕭布衣眼中已經算不了什麼,他揮刀一架,正好攔到那刀之前,不等大力撞擊,已經卸力揮刀斜斬。 這些法門都是刀譜記載,蕭布衣雖然算不上高手,可是對付此人已經不是問題。 年輕人雙眼通紅,極為憤怒,一招就被蕭布衣逼的棄刀後退。蕭布衣邁步上前,刀光一閃,已經到了他的脖頸。 「住手。」喝令的卻是羊吐屯。 蕭布衣根本沒有殺人的念頭,刀勢一停,單刀已經架到年輕人的脖子上,回頭問道:「吐屯,怎麼回事?」 年輕人根本沒有想到蕭布衣刀法如此精妙,怒容滿面卻是不敢稍 動,羊吐屯雙目有些失神,喃喃自語道:「哥特死了。」 「哥特是誰?」蕭布衣問道。 「哥特就是塔克。」羊吐屯臉色發苦,舉止失常。 蕭布衣心中一寒,僕骨的王子死了?這怎麼可能,藥丸一樣,救馬格巴茲有效,怎麼會吃死了僕骨地王子? 蕭布衣吃驚的功夫,神情也有些恍惚,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羊吐屯不再揚眉吐氣,而變成羊沒吐氣! 哥特畢竟是僕骨的王子,可敦救他性命卻促使他死亡,多半內疚,可敦高高在上,當然不會有什麼責任,可是要表示這種內疚,肯定會有替罪羊,而羊吐屯和他蕭布衣就是這個替罪羊! 羊吐屯或許是官位不保,他蕭布衣卻可 命危險,相比個王子而言,他布衣實在算不上什麼。 這裡,兄弟也會受到牽連,牧場辛辛苦苦的發展本來有聲有色,這下看起來前功盡棄! 他這次比上次四十兩黃金賭地還大,這次賭輸了,就是沒命!他輸了,輸的很徹底,那一刻他竟然沒有想到虯髯客,只覺得這是自己地選擇,怨不得別人。 陡然覺得小腹一痛,蕭布衣這才意識到挨了一拳。 年輕人看到蕭布衣發愣,神色有些恍惚,當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稍微彎身,躲過蕭布衣的長刀,一拳結結實實的已經擊在蕭布衣的小腹上。 蕭布衣痛的彎腰,膽汁差點被打出來,年輕人牛犢子般的健壯,身上的衣服都包裹不住體內的力量,這一拳下來,打的他是痛徹心扉。 他才一彎腰,手腕已經被年輕人抓住,蕭布衣一凜,他知道結果,卻不甘於命運,當然不肯束手就擒。只是拿刀的腕子被年輕人抓住,刀法精妙也是無法施展,他手上抗力,卻是提膝頂去。這種招式都是鬥毆常見的把戲,卻極為有用。 年輕人只是留意蕭布衣手上的長刀,沒有想到蕭布衣也是腕力強 健,一時搶不過長刀。被他一膝蓋頂上。蝦米一樣的彎腰,抓住蕭布衣地手腕卻是死死不放。蕭布衣還待提腿,年輕人低吼一聲。翻腕頂肩,靠在了蕭布衣地肩頭。蕭布衣一愣,不等回過神來,整個人已經被他背摔飛了出去,重重的落在地上,痛徹心扉。 年輕人人在草原。使的是真宗地摔跤功夫,近身纏鬥,蕭布衣遠遠不及,他一摔倒蕭布衣,撿起地上的彎刀,再次向羊吐屯衝了過來。 羊吐屯這才回過味來,相對官位陞遷,性命更為重要。隨手提起案幾擋過去,只是擋了幾下,就已經累的疲憊不堪,喘著粗氣的他心中憤怒。暗道那些護衛都在帳外吃屎不成,怎麼這會功夫沒有一個人進來救命。 「來人……」他嘶啞聲音喊了幾聲。案幾已被劈碎,就地滾了過 去,年輕人才待追殺,驀然止步,只因為蕭布衣已經站了起來,冷冷的擋在羊吐屯面前。 年輕人望著他手上的長刀,心中凜然,一時有些猶豫,剛才只是一刀,蕭布衣就讓他棄刀,可想此人武功不差,可是羊吐屯獻藥後,他哥哥吐血身死,這個仇他怎能不報? 羊吐屯心中雖然痛恨蕭布衣,這刻見他擋在面前,拚死護衛自己,倒也有那麼一絲感動。可是感動歸感動,說了一句你先頂著,他已經一溜煙地奔出了營帳,蕭布衣知道羊吐屯不是君子,可也沒有想到他會無恥到這個地步。他選擇了逃命,自己呢,從這裡逃出去,然後再逃出草原? 只是一猶豫的功夫,簾帳一挑,十數個兵士衝了進來,手持長矛,已將氈帳內二人團團圍住。蕭布衣心中一寒,卻發現年輕人臉上也有一絲不安。 身後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蕭布衣,放下刀來。」 蕭布衣身子微顫,聽出竟是可敦的聲音,可敦一直高高在上,就算在牛皮大帳內都是離蕭布衣很遠,這一會聽到,好像就在身後不遠。 放還是不放?可敦近在咫尺,抓住可敦作為人質,也可能活命!蕭布衣想到這個念頭的時候,握刀的手掌發緊,可看到年輕人憤怒的眼神不是望向自己,而是自己的身後,蕭布衣長舒一口氣,長刀歸鞘,緩慢回轉身來,施禮道:「可敦,在下出手只是想要保護吐屯大人,別無他意。」 可敦漫步走了過來,珠佩叮噹,清脆聲響,頗為悅耳。蕭布衣回轉頭地時候,發現簾帳處站有一人,那人雙手籠在袖中,身材頎長,相貌普通,神色冷漠。蕭布衣見到那人就是心中咯登聲響,他心悸的不是那人的冷漠,而是那人的一雙眼睛,如何來看,那雙眼睛讓人看不出任何地情感,讓人一眼望去,心裡莫名有了寒意。 「你做的很好。」可敦輕聲說了一句,已經路過蕭布衣,面對那個年輕人。 「可敦小心。」蕭布衣忍不住低聲提醒,可敦明顯不會功夫,她人雖沉穩,氣質雍容,可是碰到失心瘋地人也沒有辦法。 可敦沒有理會蕭布衣,只是用突厥語向年輕人說了幾句,年輕人臉上更是憤怒,手握長刀已經是青筋暴起,厲聲喊了幾聲,頗為不敬。蕭布衣手按刀柄,生怕年輕人傷害可敦,對於可敦這個女人,他倒是欽佩有加。更覺得這女人的膽氣之壯,少有人及,面對這個瘋狂的男子,就算羊吐屯都要逃之夭夭,可敦居然毫不畏懼。 可敦又輕聲說了兩句,年輕人一愣,臉上突然現出非常奇怪的表 情。那表情是好像難以置信,又像是意外之極,轉瞬有了狂喜和激動,他突然丟刀在地,大喊了一聲,已經奔出了大帳,沒有人阻攔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片刻的功夫,氈帳內已經沉寂下來。 蕭布衣聽到年輕人又叫了一聲唐提麻尼,不解其意,當初克麗絲塔格跌下馬來的時候,也說了一聲是唐提麻尼保佑你,搞不懂這個唐提麻尼怎麼有這麼大的神通,讓這些人能化干戈為玉帛。 見到可敦望向自己,目光深邃,蕭布衣盡量讓表情悲痛些,「可 敦,對於塔克的死,我也很難過。」 雖然沒有見過塔克,塔克也可能是吃了藥丸而死。蕭布衣倒的確問心無愧。神藥很神,可畢竟有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地說法。馬格巴茲能活。因為他中毒日子很短,塔克雖然有老山參續命,卻可能油燈枯乾,無力回天。 簾帳一挑,白御醫走了進來, 施禮道:「可敦。我已經給塔克開了調理身體地方 性已緩,身子卻還虛弱,適合靜養。」 蕭布衣聽的目瞪口呆,不明所以,那個衝進來的年輕人叫囂著塔剋死了,這才拚命,白御醫卻說塔克毒性緩解。他們說地塔克難道不是一個人?可若不是一個人,那人來找羊吐屯拼什麼命? 「蕭布衣,你奉上的藥丸的確有效,藥王孫思邈果然名不虛傳。塔克已經甦醒過來。這也倚仗可敦洪福齊天,澤被塔克。」一個聲音從蕭布衣的身後傳過來。 蕭布衣不用回頭。聽到嗓音就知道是羊吐屯,不由暗歎為官之道,果在厚黑二字,剛才自己仗義相救,他卻溜之大吉,這刻卻又來邀功請好,臉皮之厚,一時無二。 回頭的時候,蕭布衣知道這裡面有誤會,抹去悲痛,換上不解道:「羊大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羊吐屯苦笑道:「藥王用藥神鬼莫測,誰想到哥特塔克服用後和馬格巴茲完全不同的反應。塔克方才服藥後,竟然噴血甦醒,轉瞬氣絕。哥勒是哥特塔克地弟弟,當時就在塔克的床前,見到哥哥身死,怒不可遏,聽可敦說此藥為我求得,這才怒急衝出找我拚命。」 蕭布衣心道,原來邀功也不容易,可敦好在沒有說我,不然哥勒衝過來的時候多半揮刀向我,你羊吐屯倒不見得救我,說不定大義滅親,早讓手下配合,把我五花大綁起來。 「那後來呢?」 「哥特塔克氣絕後,就算涅圖酋長都是滿懷悲痛,好在可敦觀察細微,察覺哥特好像還有微弱的呼吸,當下讓白御醫查看。」羊吐屯臉上滿是欽佩,「白御醫把脈過後,發現塔克不過是假死之態,當下用針,只兩針過後塔克就已經甦醒過來,而且根據白御醫的把脈,塔克已經有好轉的跡象。塔克好轉當然有藥王藥丸的神奇,不過也有可敦的細心,不然斷難活轉。」 蕭布衣心中稱奇,哪裡想到如此地波折。白御醫在一旁卻是連連讚歎,欽佩不已,說什麼藥王如神,用藥出乎意料,什麼病若吐血,脈當沉細,而反浮大而牢者,死也。而塔克吐血,脈相變的沉細,活轉過 來,固然是遵醫書難經所言,也是可敦給帶來的福氣。當然恭維可敦的時候,還不忘記奉承不知道在哪裡地孫思邈兩句,說他用藥以正沖,以奇勝,紫蘇葉有如此妙用,倒讓人意料不到。 從結果推原因當然比從原因推結果簡單了些,也少了變化。白御醫效仿蔣干之狀,事後才知,滿口都是術語顯示自己的博學和醫術,蕭布衣聽不明白術語,卻聽明白一件事情,好傢伙,這裡面一波三折,敢情沒有我地什麼事,功勞都是領導的,黑鍋都是手下的,看來我泱泱大 國,這種風氣倒是源遠流長,從未因戰火而斷絕。 「蕭布衣,這次塔克活轉,你功勞甚大。」可敦的一句話就打消了蕭布衣肚子裡面埋怨,她雖然 羅罩面,可還能讓人感覺到她也有些高興,「不知道你想要什麼賞賜?」 蕭布衣施禮道:「布衣舉手之勞,不敢居功,我想真的是可敦洪福齊天,這才讓塔克轉危為安。」 他雖然不能做到世事洞明皆學問,可也知道人情練達即文章,畢竟死過一次,兩世為人,對馬兒熟悉,對人際關係也是不差。領導表揚你的時候,千萬不能居功自傲,不足一定要自己抗下,成績總是要算上領導才行。 「可有過要罰,有功要賞,賞罰不明,未免讓功臣寒心。」可敦倒是頗有名後之風。 蕭布衣心中一動,「可敦,在下此次前來其實是為商隊求情而 來。」 「哦?」可敦口氣沒有波瀾。 蕭布衣終有機會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這才又道:「酋長想必擔心可敦的安危,又為兒子的病情憂心,這才把商隊拒之門外。如今塔克病情好轉,想必可敦嫁女在即,既然如此,商隊總是一番祝賀之心,還請可敦明察,准許商隊進入僕骨。」 「原來如此。」 |人緊跟可敦的身後,影子一般。羊吐屯等到二人出了大帳,這才摸了把冷汗,拍了下蕭布衣的肩頭,「布衣,我倒要謝謝剛才你的出手,要不是你,我說不定已經被那小子傷了性命。」 蕭布衣想著可敦原來如此是什麼意思的時候,還要和羊吐屯虛與委蛇,「羊大人福大命大,在下不過是舉手之勞。」 羊吐屯暗道,你小子什麼都是舉手之勞,可是看起來哪件事都不太容易做到,藥王給你看病也就罷了,面對明晃晃的刀子也能鎮靜自若,實在難能可貴。剛開始以為他不過是個土包子武夫,現在看起來還是個有點頭腦的武夫,對剛才逃命之事,饒是他臉皮的厚度賽過可敦的牛皮大帳,卻也解釋下,「布衣,方纔我出去只是尋找幫手……」 「大人千金貴體,當然不需要和那種莽夫一般見識。」蕭布衣慌忙打斷他的下文,只怕自己聽多了會吐。 羊吐屯聽了心中倒很舒服,心道孺子可教,不過哥勒並非莽夫,人家也怎麼說也是個酋長的兒子,比起你要好多了吧? 九十七節 面子裡子和達摩 克醒轉,可敦就已經起駕回營,這讓蕭布衣多少有些卻只能乖乖的跟著回轉。按理說塔克這次中毒絕非無因,首先要查明真相才是要緊,可是可敦對這個好像不以為意? 轉念一想,雖然和可敦沒有說過幾句話,可是從虯髯客的形容,自己的接觸來推斷,這個女人有著諾大的權利和威望,當然不是花瓶,心機之深不言而喻,想必她是暗地早有舉動,這麼來說,自己倒不用看三國掉眼淚,替古人擔憂。 而眼下自己破壞了暗中敵人下毒的計劃,還莫名的救回了塔克的性命,倒應該是為自己擔心才對。 回轉了營寨,蕭布衣發現自己還是住在老地方,倒放下了心事,虯髯客不知道去了哪裡,他只怕換了地方,虯髯客再來無法找到他。飲食還是羊吐屯負責,蕭布衣倒不用太過擔心。他現在沒有了毒害馬格巴茲的罪名,有了可敦發的腰牌,出入營寨也能自如一些,不過他知道現在本分的重要,大部分時間倒是留在營寨氈帳內練刀。 馬格巴茲中毒快,好的也快,蕭布衣和他卻是緣一面,知道馬格巴茲多半不好意思,也帶著疙瘩,不好去看望他。可是韓雪一直沒有出面,到讓蕭布衣頗為想像。上次見到克麗絲光著身子實屬緣分,現在影子都見不到一絲倒讓蕭布衣有些惘然。 兩天過後,蕭布衣多少有些心焦,不知道這種日子何時是頭。可敦的心事比六月天還要難測。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是什麼意思? 這一天練刀過後有些疲倦,蕭布衣伏案小憩。突然聽到氈帳外腳步急促,好像多人向這個方向走來,不由一驚。 現在多人過來多半沒有什麼好事,傳訊只要一人足矣,想到這裡的蕭布衣下意識地握緊了長刀,不知道又有了什麼意外。簾帳一挑。一人突然撲了過來,蕭布衣不驚反喜,霍然站起,興奮道:「莫風,怎麼是你?」 「怎麼不是我?」莫風大笑地和蕭布衣撞胸慶賀,這個禮節讓眾人古怪莫名,「布衣,你實在太讓我們意外。也是我們的難伯汪!咱們的布衣雖是布衣,可是能讓可敦親自下令,特許商隊進入僕骨也就只有布衣一人而已!」 蕭布衣見到莫風進大帳,身後轟轟隆隆跟著地倒都是熟人。除了幾個兄弟外,都是商隊的舊識。知道可敦雖然沒有明面答應他的請求,卻還是准許商隊入了僕骨,不由大喜。 袁嵐早就上前道:「布衣,可敦只說你有功,到底是什麼功勞,不妨說給我們聽聽。」 他自從把女兒的庚帖交到蕭布衣手上的時候,越看蕭布衣越覺得投緣,是以這次主動過來詢問。 蕭布衣含含糊糊道:「不過是機緣巧合而已,大家能來就好。」 眾人見他說的含混,以為這裡涉及到什麼王室內幕,倒不敢過多詢問,生怕惹禍上身,都是岔開話題。 「莫風說地不錯,若說我們之中還有一個能夠解決這個天大的難題,無疑非布衣莫屬。」林士直和球一樣的滾了過來,也在盤算女兒的問題。 蕭布衣看到他的笑容有些害怕,生怕他也扯出女兒的問題,袁嵐的女兒是蘿莉還是有些想像,可以慢慢培養嘛,但林士直的女兒如果繼承了她老爹地基因,恐怕讓人無福消受。 眾人歡聲笑語一片,倒是最近難得的熱鬧。只是毫無例外的都說高士清有識人之明,蕭布衣不負眾望,這才能讓商隊得入僕骨,如果說出塞第一功,那是非蕭布衣莫屬。 蕭布衣見到眾人的熱情,一時間也是心中喜悅,只是喜悅之中不見陸安右,倒是不好詢問,估計不知道躲在哪裡鬱悶,不想來見自己而已。 福兮禍兮,相存相伴,這些日子裡面,沒有誰比蕭布衣更明白這個道理,別人都羨慕他地風光無限,卻不知道他這幾日裡面已經出生入死,明裡風平浪靜,暗地驚心動魄,生死一線。 蕭布衣心中尋思,伴君如伴虎一點不假,和可敦呆在一起,那就是和母老虎在一起。 就算自己現在武功不錯,到了這裡,不過是個武夫。不用數千兵士,只要幾十個人過來持矛一戳,自己也就難逃一死。自己奉藥有功,可真吃死了哥特,那就是非但無功,反倒極可能牽連商隊。可敦如此權勢,有人竟敢和她暗中作對,想必也有驚人膽子,無法無天,自己破壞他的計劃,難免被他忌恨。想到這裡,蕭布衣笑容滿面,內心卻是驚慄,以前只覺得販馬就是販馬,可看起來,如今危機重重,只希望在這裡事了,自己找到馬源,以後在牧場輕鬆自在,朝露夕陽,放馬牧羊就好。 詢問了林士直後蕭布衣才知道,商隊倒是一直等候他,也是前天晚上才接到可敦准許入僕骨地命令。當然莫風說,也有幾家不滿想走,卻都被四大家鎮住。商人好利,有遠見的畢竟少數,蕭布衣知道這點,倒沒有什麼不滿,因為他自己當初也心中沒底,不知道能不能成事。 商隊等待終於獲得了回報,可敦居然親自下令讓他們進僕骨,眾商人聽了當然是又驚又喜,到了可敦營寨後,見到如此的氣勢,就算是莫風不羈的性格都是凜然,更多的商人都是在營寨外紮營,能進入可敦牛皮大帳的只是幾個帶頭的商人。 林士直他們久經事故,早早的備了一份禮物,算不上厚重,但對克麗絲塔格極為有用。他們一直不知道哥特的事情,這番心思總是沒錯。有的時候送禮不見得越貴重越好,實用倒很重要,可敦見識廣博。隋室宗親。又有什麼沒有見過,見到他們送上的禮物可為女兒使用 頗為滿意。也打賞了他們。 不過在可敦大帳內,可敦說了一句此次商隊能來僕骨,蕭布衣功不可沒。可敦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幾大家早就銘記在心,出了可敦地大帳後,在羊吐屯地帶領下。都來看望蕭布衣,一半是因為可敦的吩咐,另外一半的原因卻是真心感謝。 眾人都知道沒有蕭布衣,這次出塞已經算是失敗,因為陸安右和毗迦到現在為止,連可敦地面都沒有見過。 商人重利,不過有所發展的商家都會重用有能力之人,蕭布衣為人低調。可是向來出馬功成,一次兩次在別人眼中還算是僥倖,三次五次那就只能用能力來形容。幾大家都把蕭布衣這人當作奇貨,心道他先得裴閥的器重。如今又得可敦的賞識,前途可以用一片光明來形容。既然如此,還要多加拉攏才好。 眾人一陣喧嘩客套,先把交易的事情放下,都開始認真準備起塔格的婚事來。蕭布衣閒著無聊,和兄弟們大致說下經過,約束幾個兄弟不要隨意走動,避免麻煩,自己卻先去見了袁嵐。 林士直,沈元昆,袁嵐和殷天賜四人,蕭布衣最先認識地是林士直和沈元昆二人,可要說交情,倒和袁嵐不差。 最主要的一點就是袁嵐身上有股儒商的氣息,說話文雅,比較對蕭布衣的脾氣。 袁嵐正在吩咐手下一些事情,見到蕭布衣進來,先讓手下退下。 氈帳只剩二人,袁嵐示意蕭布衣坐下,親自為他倒了杯茶水才道:「布衣找我什麼事?」 蕭布衣見到他神秘的笑容,只怕他以為自己上門來提親,當下不再兜***,說明了來意,「袁兄,如今商隊到了僕骨,我想做生意不成問題,不知道你們為什麼放下手頭的一切,只顧得給可敦嫁女做準備。據我所知,可敦嫁女還要有一段時間?如果要等到嫁女後再交易,我怕在時間上會緊迫些。」 — 袁嵐點點頭,「可敦嫁女的確還有段時間,我們是一邊準備,一邊已經和草原的王孫貴族聯繫,出貨倒不是問題。不過布衣雖然為可敦做事,恐怕還不知道可敦地性格?」 蕭布衣點頭,「的確如此。」 雖然四下沒人,袁嵐還是下意識的走動下,這才道:「我聽說哥特塔克病重,布衣是奉上神藥才得到可敦的好感?」 蕭布衣點頭,只好又把神醫搬出來擋駕,顯擺倒是其次,不想提及虯髯客倒是真地。虯髯客一別數日,也不知道去了哪裡,蕭布衣想到這裡,倒有些想念。 「布衣是好人好報,為人又是極為聰明,處理的很妥當。」袁嵐聽完後,倒是大為滿意,心道蕭布衣和自己地關係已經大非尋常,還要抓緊時間更近一步才好。 袁嵐一直都有心事,自己的丫頭長的不錯,可是脾氣不小,也很有主見。雖然對蕭布衣說什麼完全自己都可以做主,可丫頭心比天高,得知自己給她找個平民布衣做丈夫,說不定會勃然大怒,離家出走也是大有可能。不過他向來相信自己的眼光,知道蕭布衣絕非池中之物,這時候拉攏本錢也小,到他飛黃騰達一日,女兒不要說給蕭布衣做妻,恐怕做妾都要排隊等候。 蕭布衣見到袁嵐皺眉,不知道他在考慮牽線,只以為給個甜棗再打個巴掌,自己有什麼處理錯漏之處他不好說出,心中忐忑,「袁兄,在下初始經商,很多地方並不瞭然,如有什麼做的不妥的地方,還望指點。」 袁嵐一笑,「布衣實在過謙,其實以你的聰明,何須老夫來教。布衣雖然初次經商,可是不出塞就得到高爺的器重,出塞後治馬病,識內奸,斬馬匪,退歷山飛,再加上得到可敦的賞識,哪一件事情不是做的極為妥帖?商隊的人看在眼中,記在心頭。布衣現在屈居人下,不驕不躁實為明智之舉,只要回到中原,就算老夫不說,我想其餘幾家也會把一切向高爺稟明。到時候布衣說不上加官進爵,可地位比起今日的陸安右,絕對只高不低。」 蕭布衣暗自琢磨,袁兄自稱老夫,莫名的長了一輩。難道真的有把女兒嫁給自己地打算?想到這裡。倒有些惶恐,覺得有些犯罪地感覺。比陸安右高明他倒不打算,四科舉人還沒有到手。已經惹了一身臊,要真的得到器重,那多半也是大禍臨頭之日。 「袁兄說笑,小子多處不明,還請袁兄指點。」 他給足了袁嵐的面子,袁嵐撫髯點頭。緩緩道:「布衣不懂可敦地脾氣還能得到可敦的賞識也是異數,可敦其實和當今的聖上如出一轍,極好面子。當年張掖二十七國前來朝拜聖上,威風是威風,但要是說做生意,那是只賠不賺。」 「只賠不賺?」蕭布衣有些詫異,「這是為什麼?」 袁嵐苦笑道:「布衣,你我私交甚好。我才和你說這些,你可萬萬不要說出去。」 蕭布衣連連點頭,感激莫名的樣子。 「如今聖上好面子,」袁嵐猶豫下才說。「只要有人朝拜,倒是不惜本錢。吐谷渾雖然被擊敗。可是西域都是遠在千里,無利可圖也不會進來。裴侍郎明白聖上的心意,這才用重利來引誘西域商人和君王來朝拜,只要西域商人來中原做生意,食宿全是免費,甚至向官府還能領點路費,你說如此一來,吃吃喝喝的花銷巨大,還不是取之於民,如此一來,中原百姓哪有賺地地方?」 蕭布衣心想楊廣這個冤大頭,倒也奢侈,公款用來大吃大喝,小六子眼中的風光原來是在百姓窮苦上積累而來,不同地位的人看待一個問題也有千差萬別。不過這也算是面子工程吧,回想自 時代,蕭布衣只有苦笑。 「可敦本是隋室宗親,在文帝那時並不得志,不然也不會送到突厥來和親。不過文帝對她還算不錯,給了她豐厚的嫁妝。後來不久聖上即位,義成公主卻和聖上感情甚好,自幼一起長大。聖上也給了她不少的支持,她也感恩回報,對隋室兢兢業業,極力拉攏草原部落,在大隋和突厥之間關係微妙。不過可敦和聖上一樣,都覺得國威不可辱,所以就算在草原,也絕對以恩德示人,折辱面子的事情比殺她還難受……」 「這次布衣你送藥上門,哥特塔克轉危而安,看起來事小,卻是極長可敦面子的事情,最少讓塞外蠻人知道中原醫術的高明,所以可敦對你雖然冷淡,但是我想她心中應該對你很是稱許……」 蕭布衣目瞪口呆,倒從來沒有想到兩丸藥有這麼大地功效。 「這次我們迫不及待的到了僕骨,卻給克麗絲塔格準備大婚,看似賠本,其實不然。」袁嵐眼中的光芒好像老狐狸見到母雞一樣,「只要我們給塔格風光大婚,籌備的妥妥當當,滿足了可敦地面子,獲利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蕭布衣從氈帳走出來地時候,有些感慨這些商人的老謀深算,想到給塔格風光大婚的時候,陡然想到了自己和兄弟們帶出的貨物,嘴角浮出一絲微笑。微笑並沒有維持太久,轉瞬被苦笑取代。他敢打賭,整個商隊賣妝粉的只有他一個,塔格大婚,這是個極大的市場,可如何打開這個市場對他而言,多少還有些困難。 如是又過了幾天,整個營帳都被眾商人精心打扮裝點的喜氣洋洋,唯一顯得和喜氣不符合的就是陸安右的一張臉。 陸安右和毗迦反倒在商隊到了營寨的第二天才來到這裡,見到商隊到達的時候,陸安右的臉和屁股一樣,鼓鼓的半晌沒有消下去,當得知這一切都是蕭布衣功勞的時候,陸安右一張臉拉的比青霄還要長。 蕭布衣雖然不想得罪他,可看著他也難受,就盡量避免和他見面,寧可得罪十個君子,不要得罪一個小人,可眼下看來,他想不得罪都難。 小鬍子也搞不懂是君子還是小人,反正在營外獨居一帳,恢復到出塞時候的冷漠,眾人都當他是空氣,蕭布衣也搞不懂他想著什麼。 這天幾個兄弟憋的發慌,卻都不好詢問蕭布衣有什麼打算。蕭布衣多少有些內疚,在他準備無論如何去找韓雪的時候,簾帳一挑,韓雪竟然閃進了氈帳。 蕭布衣看到第一眼幾乎沒有認出韓雪,她已經是和以前完全不同的打扮。 她身著玉白大袖衣,外披墨綠小袖衣。顯得頗為生動。頭戴胡帽。遮不住如雲的秀髮,高腰長裙,腰帶下垂。襯出纖腰地盈盈一握,只是無論服飾如何,都擋不住她地如畫般的面容。 她一進氈帳,目光已經望在蕭布衣身上,不想離開。 幾個兄弟都是知趣的站起來,莫風還稱呼一聲少夫人。楊得志人很聰明,表情有些抑鬱。他覺得蕭布衣和韓雪地關係並沒有他們想像中那麼親密。 氈帳只剩韓雪和蕭布衣兩人的時候,蕭布衣笑笑,「現在應該叫你塔格呢,還是蒙陳雪?」 「我喜歡你叫我雪兒。」蒙陳雪也微笑道。可細心的蕭布衣發現,她多少有些憔悴。她來這裡幹什麼?一想到虯髯客說,蒙陳雪為了他,甘願以性命做擔保。他就從來沒有再多想什麼。 有些人,說了不會做,可還有些人,做了也不說。 「雪兒。有事嗎?」蕭布衣請她坐下,為她滿上茶水。自從他的神藥救活塔克後。他別的方面倒沒有改變,氈帳內卻比以前舒適了很多。羊吐屯甚至說,如果他有意留在草原的話,以後有機會會送給他兩個婢女。 因為婢女還在天上飛,所以蕭布衣也只能自己倒茶水。 蒙陳雪聽到一聲雪兒地時候,眼中有了迷霧,望著蕭布衣英俊不羈的臉,她發現這輩子已經無法忘記。 她以為自己可以做到忘記蕭布衣,可她發現她是欺騙自己,無論以後如何變化,蕭布衣已經在她心中有了不滅的烙印。 「你最近在可敦眼中印象不錯,她說你很精明能幹,是可造之材。」蒙陳雪輕聲道。 「可造不可造,我只想販馬。」蕭布衣微笑道,突然發現蒙陳雪臉上有了失望,不由問道:「雪兒,你怎麼了?」 「沒什麼。」蒙陳雪收斂了苦意,輕垂螓首,讓蕭布衣看不到表情,「哥特塔克好的很快,這幾天可以下地走動。可敦準備三天後出外狩獵,點名讓塔克和你去隨行。」 蕭布衣有些意外,「為什麼是我?」 蒙陳雪沒有抬頭,「可敦中意塔克,更喜歡勇士,也希望大隋的勇士能夠出類拔萃,揚大國之威,我對她說你箭法神奇,所以她要帶你去。我想如果商隊知道的話,肯定會引以為榮吧。」 蕭布衣苦笑,「我其實不過是個販馬的,並不想在可敦面前炫耀什麼。再說可敦身邊能人無數,我算得了什麼。」 「那很抱歉。」韓雪咬著嘴唇,「我這就去和可敦說……」 「不過出去散散心也好,不是每個人都有和可敦一起狩獵的機會。」蕭布衣見到蒙陳雪地臉色慼然,只好改口,心中卻想,她到底想讓自己做什麼?只是簡單的狩獵嗎? 蒙陳雪沉默半晌才道:「你雖然救了塔克,可是克麗絲總是說你的好,說你英雄無敵,塔克對你有些不滿,你小心他找你麻煩。」 蕭布衣有些錯愕,又有些哭笑不得,沒有想到陸安右的麻煩沒有解 在莫名又多了個敵人。他和塔克素未謀面,就是因稱許,已經埋下了敵對的種子。 二人都是沉默,蒙陳雪終於站了起來,「我來就是和你說這些事情,我要走了。」 蕭布衣找不到理由留她,等到她要走出氈帳地時候才叫了一聲,「雪兒。」 「什麼事?」蒙陳雪沒有回頭,嬌軀微顫。 「你最近過的好嗎?」蕭布衣掃遍大帳也沒有發現蒙陳雪遺落了什麼東西,恨不得拿起地上的案幾來問,這是你掉的嗎?想了半天,終於想出來一句問候的話,又發現自己言辭笨拙。 「還好,克麗絲很照顧我,」蒙陳雪背對蕭布衣,「不過她遲早要嫁人了,我也要回蒙塵族了。」 「你為什麼現在不回去?」蕭布衣問了後,就有些後悔,慌忙改口道:「難道你要等克麗絲大婚後嗎?」 其實他心中有個疑惑,蒙陳雪一直都比較急切的回轉蒙塵族,可是她卻一直呆著這裡做什麼? 「克麗絲大婚是個原因,不過我還有更重要的原因。」蒙陳雪低聲道。 蕭布衣心中微顫,幾乎想問。是因為我嗎?可是他不敢問。無論結果是不是,他都承擔不起,他承擔不起整個族落的重壓。他是人。不是神,他知道以自己現在地能力,也知道自己是個外人,所以他幫不了蒙陳雪什麼。 「我在想辦法說服可敦和解蒙陳族地矛盾,我不想去求文宇周了。」蒙陳雪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掀開簾帳走了出去。蕭布衣愣在當地。有些茫然,蒙陳雪不想求文宇周了,她說這句話,只是簡簡單單的想法,還是有著更深地用意? *** 蕭布衣人在氈帳,只覺得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他不是個志向遠大的人,可是在別人眼中。他已經有了遠大的前程。 如果他不是千年後的人,他或許會被眼前的成績所振奮,沉陷下去,難以自拔。依照別人設想的路子。討好可敦,得到裴閥地賞識。然後被舉薦給聖上,說不定會平步青雲。 雖然說伴君如伴虎,可還有更多人削尖腦袋往上爬,不怕被老虎吃掉,因為那種權利的誘惑真的很難抗拒。單說他最近一段時間,不缺錢,不缺奉承,不缺賞識,也不缺敵手,這就是一個在山寨的人永遠無法得到的際遇。 可他偏偏知道,無論眼下如何風光,大隋必亡,而且就在這幾年。他升的越高,可能跌的越慘。所以得到可敦賞識,蒙陳雪舉薦他的時候,他沒有興奮,只有無奈。他一直在想,蒙陳雪或許沒有能力說服可敦,所以希望他得到可敦地賞識,進而助她一臂之力?可是她為什麼最後才說,若不是自己追問,她多半還是把心思瞞在心裡,自己又怎麼會有左右可敦的力量,蒙陳雪未免太高看他蕭布衣了。 恍恍惚惚之間,蕭布衣正要朦朧睡去,突然心生警覺,已經握住了長刀。他感覺一人已經無聲無息的來到了氈帳內。 瞇縫著眼睛望過去,發現來人身形並不魁梧,絕非虯髯客,蕭布衣心中暗凜,卻是不發聲息。對方不知道他未睡,如果過來加害,他會毫不猶豫的把他砍成兩段。 「蕭兄弟,不用再砍了,再砍就是第三刀了。」虯髯客地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蕭布衣一怔,翻身坐起,驚詫道:「是張大哥嗎,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他記憶奇佳,耳力也好,聽出是虯髯客的聲音,再說砍三刀除了虯髯客和他蕭布衣外,再沒有第三人知道其中地含義,眼前這人確認是虯髯客無疑,可虯髯客怎麼好像瘦小了很多? 「可不就是我。」虯髯客微笑道:「不過我這個樣子,也怪不得你疑惑。」 他話音才落,渾身突然發出豆子般的啪啪作響,整個身軀緩緩漲大。蕭布衣看到他由個普通人又變成個彪形大漢,不由駭然。那是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就像時光加速,一個孩童迅疾變成年輕人給人造成的震撼。 看到蕭布衣目瞪口呆的樣子,虯髯客微笑坐了下來,蕭布衣見到他身形已經和以前不差,只是看到黑暗中看到他的一雙眼,不由詫異,「張大哥,你的眼睛?」 「哦。」虯髯客想到了什麼,伸手在眼中一抹,取出了薄若蟬翼的兩片東西,小心翼翼的放入懷中拿出的一個小盒內,這才笑道:「形體可易,這雙眼睛想要改變還很困難。」 蕭布衣見到他取出的東西類似自己那個時代的隱形眼鏡,更是詫異,「張大哥,你用什麼改變重瞳的這個特徵?」他方才看到虯髯客的雙眼和常人無異,這才有些吃驚。 虯髯客又把盒子打開,推到蕭布衣面前,「我這雙眼睛招人注意,如果有事要做的話,都是取這個戴上。這從波斯流傳過來,又號勃利,可以遮掩眼部的特徵。當初在東都之時,有海外商賈就曾展示給中原人看。這種勃利可以改變眼球的顏色,一時間倒是頗為轟動。不過他要價高昂,再加上華而不實,倒是一片沒有賣出去,差點鬱悶的上吊。」 蕭布衣吃驚這時候玻璃製造業的高超的時候,啞然失笑道:「這種東西對於旁人而言倒是華而不實,對於張大哥倒是極有用處。」 「你說的不錯。」虯髯客笑道:「我每次出行。不愁相貌醜陋,只覺得雙眼礙事,被人牢牢記住。所以花黃金五十兩買下了全部十二片勃利。我有了方便,他也感恩戴德地回轉波斯,發誓再也不帶這種貨物過來,所以我想這種東西現在在中原倒是少見。」 蕭布衣心想這個虯髯客頗有俠客之風,熟識之下又發現 性格爽快不羈,為人和善。偏偏身上帶有這麼多古西,想想也覺得有趣。 「那張大哥你的身體又是怎麼回事?」蕭布衣問道。 「此為功法易筋的效果。」虯髯客倒是直言不諱,「我自幼習此道法,如今已有四十年,不過略有小成。」 「是易筋經嗎?」蕭布衣吃吃問道:「難道張大哥是從少林學來地?」 蕭布衣根據一點當代的常識知道,易筋洗髓兩大奇功都是少林傳下來的功夫,聽說是達摩所創,沒有想到今日竟然得見。本來以為自己這種遠見卓識會讓虯髯客小小的吃上一驚。沒有想到虯髯客反倒皺起了眉頭,「少林?蕭兄弟說的可是少室山的那個少林寺?」見到蕭布衣點頭,虯髯客有些奇怪道:「除了道家有易筋洗髓地說法外,我倒是見識淺薄。不知道少林寺也有這種功夫。蕭兄弟,你這個說法從何而知?」 蕭布衣知道又犯了一個錯誤。只能遮掩道:「想達摩祖師功德無量,我見識淺薄,以為這種高深的功夫只有達摩祖師才會創下。」 虯髯客搖頭道:「蕭兄弟其實氣量不凡,想這種勃利和易筋的功夫都是少有人知,蕭兄弟見到居然不以為意,已經讓我心中詫異,另眼看待。」 蕭布衣心中苦笑,暗道這些我早就見過和聽說過,不過是在千年之後,看到奇異之處,當然遠不及這個時代的吃驚,不過虯髯客的易筋功夫倒是讓他大開眼界,心中嚮往。 「我這倒是無知無畏,讓張大哥見笑。」 「無知無畏?」虯髯客喃喃念道,嘴角浮出一絲微笑,「蕭兄弟這種說法倒也有趣,倒和初生牛犢不怕虎異曲同工。」 蕭布衣雖然到這個年代有些時候,卻總是不知不覺的引用自己那時候的語言,不過古代人倒也聰明,很多詞語也都理解,倒沒有驚為天人。虯髯客對他言語的態度和山寨地人都差不多,並沒有大驚小怪。 虯髯客見蕭布衣不答,喃喃自語道:「達摩本天竺僧人,見識不凡,只是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八個字已見高明。可惜他早死幾十年,我是無緣一見,實為生平憾事。」 蕭布衣嚇了一跳,又抹了一頭冷汗,心道好在達摩早死幾十年,不然自己豈不變成先知先覺。頭一回發現自己竟然和很多牛人一個時代,尉遲恭,虯髯客,李靖,楊廣,李淵,翟讓這些牛人已經讓人嚮往敬畏,如今又來個達摩,雖然已死,可是和自己不過幾十年的距離,對了,還有個李世民,不知道現在在哪裡貓著,想到這裡,蕭布衣不知道應該沮喪還是興奮。 「不過達摩傳道慧可,慧可授業僧粲,如今到了道信,已經是為四代,」虯髯客輕歎一聲,「大隋信佛,與這幾人一心傳教倒是功不可沒。他們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看似無名,卻為有心。達摩此後三人都是少見的絕世高僧,悟性奇高,他們一心傳法,普度眾生,武學對他們而言,不過是枝葉末技而已,如此說來,我一心習武,反倒落入了下乘。」 他神色突然變的有些沮喪,蕭布衣卻道:「張大哥,大丈夫人活在世,只求大義所在,問心無愧即可。你這等俠義行徑在慧可僧粲來看,想必也是欽佩,所以我覺得你倒不用妄自菲薄。」 「大義所在,問心無愧?」虯髯客重重一拍蕭布衣地肩頭,含笑道:「兄弟說的不錯,不過慧可僧粲二僧已死,僧粲生前我倒見過一面,他徒弟道信聽說在吉州寺傳教,我去過幾次,總是無緣相見,也是憾事。」 蕭布衣雖然安慰虯髯客,內心卻是異常震驚,他到現在還很難想到這些人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身邊。他不信佛,可是也聽說過一花五葉。 禪宗在達摩東渡後才開始建立,經過二祖慧可,三祖僧粲,四祖道信,五祖弘忍,還有六祖慧能五人的大力弘揚,多年播種,終於一花五葉,盛開廣播,這才成為中國佛教的最大宗門,後人尊稱達摩為中國禪宗初祖。蕭布衣想起這些近乎神話的事跡和人物,不由心中激動萬分。 達摩的故事更是家喻戶曉,什麼一葦渡江,面壁九年,只履西歸諸如此類,都讓人神馳遐想,虯髯客以不見這種人物為憾,蕭布衣何嘗不是如此! 「兄弟,你可知道我喬裝是為了何事?」虯髯客不談達摩,突然問道。 蕭布衣心中一動,「張大哥可是為了查哥特中毒一事。」 虯髯客一拍巴掌,「兄弟果然聰明,一猜就中。我這個人就是有個毛病,發生在我身邊奇怪的事情,我總是想要查個究竟,若不水落石出,多半不舒服。哥特和馬格巴茲一起中毒,看起來別無二樣,其中卻是大為古怪。兇手打草驚蛇的舉動實在讓人想不明白,我這幾日一直喬裝在哥特的身邊,以為哥特病好,兇手多半會再次想辦法下毒或者暗害……」 蕭布衣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張大哥,那個索柯突在醫治哥特的時候,百般阻撓,又莫名的知道神藥的事情,他是否和此事有關?」 虯髯客嘴角露出古怪的笑容,「我倒不這麼認為,其實索柯突知道藥物的事情,卻是我暗中放消息給他。」 九十八節 逐鹿 布衣聽到是虯髯客把消息放出去的,有些愕然問道:什麼這麼做?」 「官場的明爭暗鬥兄弟看來還是不明白,」虯髯客搖頭道:「羊吐屯不把此事說與可敦知道,心中就有了獨吞功勞的念頭,或者他覺得塔克生死對他而言,不值得他去賭。我放風給索柯突,索柯突本來就和羊吐屯不和,當然不會輕易放過打擊羊吐屯的念頭,這就是逼羊吐屯不得不和你一條船上,不然你的藥如何能到可敦之手?」 蕭布衣好笑又欽佩,「張大哥你倒是好算計。」 虯髯客擺擺手,「這些明爭暗鬥我想著也頭痛,偶爾為之還可。我當時看到哥勒找你,想他武功不足為懼,你應該可以應付過來,也就一直留在哥特塔克的身邊。」 蕭布衣心下感激,這才知道原來虯髯客一直暗中保護自己。 「可是下毒之人極為狡猾,或者應該說是小心。」虯髯客歎息道:「我守了幾天,居然一點動靜沒有等到,他隱忍不再出手,我無計可施。這種人物,也算是極為厲害的角色。」 蕭布衣也是點頭,「的確如此,最少我目前還是一頭霧水。」 「我在那裡沒有等到兇手,不過卻還是打聽到一點消息。」虯髯客沉聲道:「首先是可敦和涅圖已經開始暗中查找下毒之人,不過當時哥特塔克身邊是兩個婢女侍奉,後來莫名失蹤,前幾天發現她們的屍體。是被人一刀殺死。乾淨利索。」 蕭布衣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苦笑道:「兇手果然殘忍成性。」 「死人無疑最能保守秘密,兇手這麼做倒是不出意料。」虯髯客又道:「不過馬格巴茲在可敦大寨被毒倒。這讓可敦也是心下凜然,知道兇手已經混到可敦地營寨,刺殺可敦都是大有可能。現在大寨外鬆內緊,防備比起以前要嚴密了很多。」 蕭布衣心道,要是碰到虯髯客這樣地刺客,估計再嚴密也沒有作用。 「兇手一時間還無法查出。不過我倒知道塔克對你不滿,只是因為克麗絲總是說你的好,」虯髯客微笑道:「所以塔克只等病好,就會找你較量個高下,過幾天可敦狩獵,塔克現在身體雖然虛弱,出獵倒是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蕭布衣聽他說地和蒙陳雪一般無二,想必這件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不由大為頭痛,「他要爭強好勝,我卻受此無妄之災。」 虯髯客歎息道:「名氣二字,最為累人。兄弟你難道不知道。你現在已經小有名氣?我聽說你擊敗克麗絲身邊第一高手馬格巴茲,又以一敵三殺退克麗絲三人。如今更是救了塔克一命,你人不出戶,事跡卻早在僕骨族內流傳。克麗絲心高氣傲,而且還和蒙陳雪有個安狄克,那就是她們若要嫁人,必要找個真正的英雄為伴侶,而且雙方的英雄要分出個高下。蒙陳雪帶你來草原雖然沒有明說什麼,克麗絲卻兩次敗在你手上,她當然暗中較勁,可不想夫婿技不如人,所以要求塔克一定擊敗你才能娶她。塔克心高氣傲,自詡草原英雄,如何能不找你的晦氣?」 蕭布衣聽的目瞪口呆,想到了你的英雄四個字,半晌才問,「大哥,安狄克是什麼意思?」 「安狄克在突厥語就是盟誓地意思,這個盟誓是克麗絲和蒙陳雪自小立下。」虯髯客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小子,你若是擊敗塔克,那不但可以真正的揚名草原,還可以取得美人歸,實在是一箭雙鵰。」 蕭布衣這才明白當初的克麗絲和蒙陳雪調笑的含義,聽到虯髯客調侃,哭笑不得,「張大哥,這時候你還有這種心情開玩笑!我若是擊敗塔克,那不但是破壞了他們的婚姻,而且是阻礙可敦和僕骨的聯姻,可敦若不殺我,那是我有神仙眷顧。而且蒙陳族落本弱,蒙陳雪更可能因為我得罪了僕骨,又惹怒了可敦,那時候真的情形險惡,得不償失。」 虯髯客緩緩點頭,「你小子倒還沒有被勝利沖昏頭腦,考慮的極為長遠,遠非常人可比。不過你現在倒不用考慮讓塔克,我只怕你就是拼盡全力也勝不了塔克。」 「塔克武功如何?」蕭布衣問道。 「你們商隊有個高手叫做陸安右?」虯髯客突然問道。 蕭布衣點頭,「不錯。」 「他或許可和陸安右分個高下。」虯髯客淡淡道。 蕭布衣愣在當場,半晌才道:「那我沒有一分必勝地把握。」 「你若不勝,我只怕你會死在他的手上,受他的折辱。」虯髯客突然一拍几案,沉聲道:「兄弟,想我泱泱大國,豈能讓他們胡人折辱,他若是擊敗你,可敦本是隋室宗親,更是顏面無存,到時候惱怒下來,你不但受辱,恐怕就是性命也要丟了。」 蕭布衣心裡發苦,半晌才道:「他奶奶個熊,這可如何是好。」 這場比試勝敗兩難,可眼下看起來,他是有敗無勝,饒是他智謀過人,這時候也想不出兩全之策。突然瞥見虯髯客似笑非笑的表情,蕭布衣心中恍然,「大哥不再守候兇手,急急趕回,想必就是來救兄弟,我到現在才想到這點,倒也慚愧。」 虯髯客撫掌笑道:「我不是神仙,如何救你?」 蕭布衣起身施禮,「張大哥武功蓋世,布衣向來敬仰,本來想此間事了再求張大哥教習武功,可眼下看來,倒要唐突向張大哥請教。」 虯髯客半晌無語,蕭布衣心中忐忑,以為他珍惜武功,不肯輕授,「張大哥數次救我,我這人倒有些得寸進尺……」 虯髯客揮手止住他地下文,沉聲道:「兄弟,你可知道。這幾天我笑的比這幾年還要多?」 蕭布衣不解其意。有些錯愕。 虯髯客又道:「你又是否知道,我這幾天被稱 地次數也比這幾年還要多?」 蕭布衣見到他地落寞,陡然心中有了絲悲涼。英雄本寂寞,虯髯客看起來風光,可眼下看來,他朋友實在不多,「布衣有幸稱呼張兄一聲大哥,是布衣難得的福氣。」 虯髯客歎息一聲。「英雄豪傑我見過不少,傳授功法的念頭也是有地,可卻從來沒有傳授過一人。我不是怕別人勝過我,只是怕所傳非人。我來找你,其實已經有了傳你易筋功法的念頭。」 蕭布衣聞言,饒是看淡太多名利,也是心中大喜,上前一步道:「師父在上。請受……」 他禮未下拜,卻被虯髯客伸手托住,「師父之稱不必,你我兄弟之稱就好。我教你易筋功法之前。只想問你一個問題,你習武為了什麼?」 蕭布衣一愕。半晌才道:「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布衣習武卻是逼不得已。可若能以武技保護自身外,還能幫助別人,那已經是我最高興的事情。張大哥,我可能志向並不遠大,也不想去做什麼天下第一,丟臉的事情不會去做,可爭名的事情也不會去搶,不知道這樣一來,會否讓你失望,是否讓你覺得丟了你的面子。」 — 虯髯客凝望他雙眸半晌,見到他態度誠懇,嘴角浮出一絲微笑道:「你說地很好,正和我氣味相投。兄弟,我教你習武,只希望你能強身健體,衛善除惡,倒沒有讓你揚名天下的念頭。若是學有所成,效仿恃強凌弱,逞強鬥狠的行徑,那已經是宵小所為,兄弟,你現在見素抱樸,少私寡慾,實為我輩中人,我只望你以後莫要忘記今日之言,不然真的做出天怒人怨之事,為兄第一個要取你性命。」 虯髯客雙目微瞪,不怒自威,蕭布衣心中凜然,抱拳道:「布衣不敢,亦不屑逞強鬥狠。」虯髯客聞言哈哈大笑,眼前一亮,沉聲道:「好一句不屑,只憑這一句,就不枉我奔波回來教你易筋之法。」 二人落座,虯髯客緩緩道:「易筋這套功夫也是我無意習得,早在漢代就有記載,不過是後人不斷完善發展,才有我的今日所成。只是聽說這本是修煉之道,我習得發現對強身健體頗有用處,這才真正鑽研下去。人身之筋骨,由胎而受之,先天不足有多,骨骼清奇畢竟少數。所以名師多找骨骼清奇之輩,以期發揚本門武學光大,卻不知道胎帶之筋有弛有攣,有靡有弱,有縮有壯,有舒有勁,凡此種種,不一而足。真正骨骼清奇之輩畢竟少數,而筋骨卻是影響一人的武學的境界,筋弛則病,筋攣則瘦,筋弱則懈,筋縮則亡。」 蕭布衣聽的似懂非懂,哪裡想到只是筋骨就有這些名堂,只是竭力記下,消化記憶。 「筋壯則強,筋舒則長,筋勁則剛,筋和則康。」虯髯客又道:「看兄弟你體格健壯,卻是失之內和,一味地逞外力之勇,如今已傷及筋骨,當下還看不出什麼,等你年過不惑,如還如此,多半五勞七傷,終不成器。」 蕭布衣凜然受教,知道虯髯客絕非危言聳聽。 「是以真正入道習武之人,先天不足者,後天莫不先從易筋改筋以堅其體,壯內以助其外,不然事倍功半,終無大成。以兄弟的年紀,筋骨已經定型,這時習武本來晚矣,可是學我易筋之法,倒正合適。」虯髯客微笑道:「我先把功法念給你聽,你先記憶下來,我再教你基本健體的法門。只要內壯,其餘的武功招式不過是枝葉末節,何足道哉。」 蕭布衣心中大喜,拱手道:「布衣洗耳恭聽。」 虯髯客微閉雙眸,緩緩念道:「易筋初基有二,一曰清虛,一曰脫換,能清虛則無障,能脫換則無礙……」 「所云清虛者,洗髓是也,脫換者,易筋是也。」 蕭布衣凝神傾聽,牢記在心,內心卻是澎湃起伏,難以自己,他知道,從今日開始,他才算有了良好地根基,真正進入高手的殿堂! *** 蕭布衣從營帳鑽出來地時候。衣冠不整。頭髮蓬鬆。 莫風正向這個方向趕來,見到他這樣子,嚇了一跳。忍不住問,「布衣,怎麼了?」 問完後,莫風又向氈帳望了兩眼,蕭布衣反問道:「你在找什麼?」 莫風沒有看到氈帳有人,這才關切地問道:「少夫人來的晚。走的早,倒也辛苦。」 蕭布衣想了半天,打量下自己才明白莫風話中地含義,不由想要一腳把他踢到於都今山去。 「你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莫風壓低了聲音,「布衣,最近幾天你怎麼回事?我們一來你就說睡覺,是不是晚上太累了,悠著點。這畢竟是可敦的營寨。」 他又繞到男女情慾上,蕭布衣暗自好笑,實際上他這幾天根本沒有見到過韓雪。他才開始習練易筋經,以他的性格。當然會推掉一切應酬來熟悉,再說狩獵在即。別人不清楚危機,他卻明明白白。 三天已過,他的進展看不出什麼,唯一讓蕭布衣欣慰的是,他開始練的疲憊不堪,腿臂酸麻,可是慢慢地疲勞感漸淡,已經能夠忍受虯髯客讓他習練的各種姿勢。 易筋經沒有他想像的簡單,卻也沒有他想像中的複雜。虯髯客倒是夜半過來,天明之前離去,這幾天主要教他打坐,站立,行走和呼吸的法門。 氣是這幾天蕭布衣記憶最多的術語,什麼護其腎氣,養其肝氣,調其肺氣,理其脾氣讓他有了比內科大夫還要多一些的概念。五臟六腑內科大夫眼中,無非是一堆血肉而已,可是虯髯客卻多加了一種氣,而且給他詳細解釋其中的道理。 元氣,中氣,正氣都是他要明白地道理,培元氣,守中氣,保正氣之類就是他這幾天集中精力做的事情。 按照虯 說法,易筋之法雖然說是易筋,卻是對人體做根本性筋之法有九重,分別是指易氣血精,脈髓骨,然後再是筋發形。虯髯客自幼練習,如今可以輕易地縮骨改變身體的大小,一個大漢卻可和猿猴般靈活,都是易筋地結果。不過真正到了最高的境界,返老還童,改換容顏面貌都不是問題。 蕭布衣當時曾想問,虯髯客修煉易筋經是否想要改換面貌,卻終於止住了這個念頭。因為他知道在虯髯客的眼中,容顏已經根本不值一提。 「你過來就是提醒我保重身體?」蕭布衣看到莫風還在望著自己,一付猥瑣的樣子,眼珠一轉問道:「貨物賣的怎麼樣了?」 莫風一張苦瓜臉,「我連個女人都沒有見到,如何賣貨?」 「你若是連個男人都看不到,是不是就認為世上你最帥了?」 「我長的帥和賣貨有什麼關係?」 「那有沒有女人和賣貨有什麼關係?」蕭布衣苦口婆心說道:「就算沒有女人,你要讓男人覺得胭脂水粉也可以畫畫,或者讓男人知道,能用胭脂水粉招來個女人才是真的生意人。」 莫風聽的眼珠子差點掉了下來,直勾勾的望著蕭布衣的身後,「少當家,女人……」 蕭布衣以為莫風羊角風發作,突然覺得不對,轉身一望,倒退一步。 克麗絲好像克你死一樣站在他面前,也是直勾勾的望著他,大聲道:「蕭布衣,好久不見。」 「也沒有多久。」蕭布衣含笑道:「不過幾天。」 「你們中原人不是說什麼,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們幾天不見,也和幾年差不多了吧?」克麗絲大聲道。 蕭布衣心道,我和你三秋不見如隔一日的,「塔格有什麼吩咐?」 「不是我有吩咐,今日狩獵,可敦點名讓你隨行,不知道你有沒有空呀?」克麗絲問道。 蕭布衣含笑道:「空暇和羊毛中的水一樣,只要擠,總是有的。」 其實他望著克麗絲身材的火爆,想說的是,時間和女人的乳溝一樣,只要擠,總是有的。不過一來和克麗絲不熟,二來覺得解釋起來也麻煩,所以換了種說法。 「算你識相,一會兒羊吐屯會來通知你。」克麗絲不知道蕭布衣言語的哲學性,轉身要走。扭頭又補充一句。「記得帶上弓箭。」 蕭布衣才明白她就是為了通知自己帶弓箭的時候,眼前黑壓壓地一片雲飄了過來,讓人分不清羊變成雲彩上天了。還是雲彩化作羊下凡了。等到了近前地時候才發現,原來是羊吐屯帶著商人走了過來。 「蕭布衣,可敦有令,今日狩獵,你要隨行,不過你也可以帶兩人一塊出行。」羊吐屯揚眉吐氣的說完可敦的旨意後。擠擠眼睛,環望了四周地商人一眼,「布衣才到僕骨就立了大功,以後想必前途不可限量。」 眾商人點頭哈腰像牧羊犬一樣,都是稱是,又若有期待的望著蕭布衣,不知道他會帶哪兩個隨行。雖然他們都是豪門大戶,可是能和可敦一起狩獵。回去也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蕭布衣早知道酒無好酒,宴無好宴,這場狩獵誰是獵物還說不定,倒不忍心帶袁嵐他們前去丟臉或者送死。正猶豫的時候,一個人已經越眾而出。毛遂自薦道:「我算一個。」 林士直,沈元昆,袁嵐和殷天賜都是暗自琢磨,以為憑借自己和蕭布衣的關係,撈個陪榜的資格還是有地,見到那人站了出來,又只盼望蕭布衣不要選中自己就好。 出來的那人赫然就是貝培。 貝培來到可敦營帳後,還是一如既往的孤傲,誰都不理,就算羊吐屯都不明白他的來頭,也很少和他說話。這次見他主動站出來,眾商人不好多話,最少選定的權利在於蕭布衣。 蕭布衣見到貝培出來,微笑拱手,「貝兄想去當然最好不過……」 「我也想去。」一個人突然也越眾而出,拱手道:「蕭老弟,你意下如何?」 這下不但商人發愣,貝培也有些詫異,因為在場眾人沒有一個認識那人是誰。那人身材中等,長的有些醜陋,一把鬍子根根如針,嘴也不小,穿著粗陋,倒像個下人。 此人除了醜陋和鬍子是特點外,倒沒有別的什麼亮點。羊吐屯以為他是商隊的人,商隊地人卻以為他是可敦大寨,蕭布衣才認識的人。 莫風看著那人的眼神有些疑惑,他們來到可敦營寨後,已經對蕭布衣說及虯髯客的事情,本來以為蕭布衣會痛心疾首,對失之交臂惋惜不已,沒有想到蕭布衣只說了聲知道了。眼前這個人倒和重瞳大漢很相像,但也就是鬍子很想像而已,此人眼睛是正常地,身材也是正常的,看起來想和重瞳大漢做孿生兄弟都沒有資格。 「張兄想去當然是最好不過。」蕭布衣又是習慣性用語。 商人一聽名額已定,不再強求,都紛紛說出祝賀,對蕭布衣有和可敦一起狩獵地機會表示下羨慕,看到他們雙目放光,內心多半都希望蕭布衣此行再接再厲,搏得可敦的賞識,為商隊在僕骨發展打下更好的基礎。 望著蕭布衣幾人遠去的背影,莫風問道:「得志,這個張兄到底是做什麼的,少當家怎麼認識?」 「不知道。」楊得志搖頭,給了個正確沒用的答案。 莫風眼光一轉,知道問箭頭和周慕儒也是白問,喃喃自語道:「我發現少當家除了馬術精通,還有個常人難及的能力。」 「什麼能力?」箭頭忍不住的問。 「少當家有識人之能,上次幾張大餅就交到了魏德,不但喂得,還能打得。」莫風搖頭晃腦道:「這次又找到這個張兄,想必也是能人之所不能。」 周慕儒都好 ,「上次的那個魏德怎麼說還有塊頭,這個張兄看起想必武功也是不會太高的。」 周慕儒老實忠厚,這段時間以來,倒養成了一個觀念,塊頭大的打架也就厲害,比如重瞳大漢和魏德都是如此。 莫風人比較瘦弱,聽到這個觀點比較不屑,「老牛塊頭大不大?還不是被狼吃的貨!武功絕對不能看個頭,如果這樣,只要出來比試下個頭,還打個什麼勁!我雖然沒有少當家的識人之明,可也一眼就看出這個張兄絕非等閒之輩。」 「那你說他有什麼本事?」箭頭問道。 「這個嘛,」莫風想了半天,一時無言。他畢竟被見識經歷所限。沒有見過什麼高明的武功。重瞳大漢驚鴻一現,他也沒有太多的印象,「你沒有見到他鬍子根根似針。抓一把下來撒出去,對手無不倒地。」 說完這話地莫風洋洋得意,眾兄弟一起伸出中指對著莫風,齊聲道:「我鄙視你。」 兄弟們這招當然是和蕭布衣習得,兄弟們雖然不知道張兄地底細,可蕭布衣卻是清清楚楚知道來人是誰。他倒沒有想到虯髯客會主動站出來陪他出獵,商隊和營帳都以為虯髯客是對方的人,倒讓他輕易的混了進來。知道這次狩獵並不舒服,克麗絲很可能借這次機會考察她地英雄,可是虯髯客在身邊,管他塔克還是坦克,如果敢冒然挑釁,絕對會被虯髯客這門火炮轟成篩子。 和羊吐屯到了營寨的前方。蕭布衣發現兵士早就準備妥當,隊伍齊整,長矛林立,頗有威勢。克麗絲騎著一匹棗紅馬踱來踱去。見到蕭布衣幾人趕來,眼前一亮。卻沒有迎上來,反倒縱馬跑到蒙陳雪的身邊,指指點點,不時的捧腹笑著,毫沒有淑女的風範。 克麗絲畢竟是在草原長大,滿身都是洋溢著草原女人熱情奔放的氣息。蒙陳雪遠遠地見到蕭布衣,又聽到克麗絲的嘲笑,臉上的紅暈有如天邊的金日初升旁的雲彩,燦爛而又嫵媚。 貝培自從說和蕭布衣一起狩獵後,惜字如金,再沒有說過第二句話,見到蕭布衣的目光投向了蒙陳雪,突然說道:「蕭兄,這女人是否就是薛寒?」 蕭布衣一愣,知道貝培人雖孤傲,卻是極為細心,知道他已經看出,索性不再遮掩,「正是。貝兄,在下冒然帶個女人出塞,還請見諒……」 他心中惴惴,只怕貝培把出塞的波折都推到蒙陳雪身上。他知道這個時候大男子主義極為嚴重,出軍帶女人和出塞帶女人都被很多人認為是晦氣的事情,事成還好說,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多半會推到女人地身上,沒有想到貝培冷冷道:「蕭兄認為女人不能出塞?」 蕭布衣愕然,不解其意,無法回答。虯髯客易筋變成個普通人,又戴上了波斯的那種勃利,目光不經意的從貝培身上掃過,眼中含有一絲笑意。 鼓聲三響,眾兵齊列,威嚴肅靜,就算一旁的羊吐屯都是神色凝重,向可敦皮帳地方向望過去。 兩人騎馬過來,按轡徐行,一前一後向這個方向行來。可敦身著色彩淡麗的華服,頭結凌雲高髻,橫插一隻玉簪,格式古樸高貴。馬上一看,可敦也是身材窈窕動人,只是她地風神高雅,氣度從容,讓人心中尊敬敬畏多於欣賞。 她不坐鳳輦而騎駿馬,看起來馬術也不算差,這倒是讓蕭布衣詫異的事情。 可敦身邊一騎上卻是個年輕的男子,身形彪悍,舉止恭敬。不敢越過可敦的馬頭,始終在她的左側落後兩個馬頭的距離。男子體型彪悍,臉型倒並不粗獷,甚至可以是用儒雅來形容,只是他臉色略微有些蒼白,像是大病初癒。 「哥特塔克武功不錯,箭法神准,這次狩獵某些人不見得能勝過他。」貝培喃喃自語。 「貝兄說什麼?」蕭布衣心中一動,不清楚貝培無意說出還是有意提醒。 貝培抬頭望天,蕭布衣見狀苦笑,向虯髯客聳聳肩頭。 男子當然就是哥特,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感慨世事的奇妙。他因為救了哥特得到可敦的賞識,可是可敦的賞識引起了哥特的不滿,他救的人反倒對他不滿,要和他比試,世上最奇怪的事情往往不可理喻。 哥特目光從蕭布衣身上掃過的時候,沒有什麼反應,只是不自覺的摸了下馬鞍上雕花精細的長弓。可敦路過蕭布衣身邊的時候,輕聲道:「蕭布衣,跟我來。」 這下就算羊吐屯都有了艷羨之色,蕭布衣催馬上前,跟在可敦的身右,心中一片茫然。可敦出外狩獵沒有想像中的排場,可也絕不簡單。 先是號角聲響,一陣急鼓,一對騎兵馳出營寨,前頭探路,然後執旗官高舉白毛大出營。克麗絲和蒙陳雪早早的來到可敦身邊,克麗絲望著塔克的目光有了少見地柔情。這一刻才像是個女人。蒙陳雪跟在克麗絲身側。向可敦施禮。可敦緩緩點頭,催馬前行,一班官員跟在可敦身後。羊吐屯和索柯突當然在列。 其餘地官員在可敦大帳有的見過,有的沒有,大約在十數名左右,蕭布衣大略一掃,突然一愣,已經停留在一人地身上。 那人青衫長鬚。容顏清,神風俊朗,年輕的時候定是一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就算年過不惑,看起來也是英俊不羈,別有滄桑。 蕭布衣心中泛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已經認出這人就是他才到可敦營寨前,那個暗中窺視自己的教書先生。 那人不著官服。離可敦距離不近,卻也不遠,正和索柯突低聲談笑,突然若有所察。扭頭望了蕭布衣一眼,含笑點頭。 蕭布衣回報一笑。卻總覺得那人的笑容中隱含著什麼,他外表不羈,兄弟們都是以和他打趣為樂,但他本是謹 地人,再加上穿越後的一種直覺越來越強,現在再看的時候,已經遠非下山寨的天真。 苦難歷練最能成長,蕭布衣這幾個月的磨練,很多人已經是一輩子難以遇到的事情。 「蕭布衣,你為什麼會加入裴家商隊?」可敦輕聲問道,頭也不回。 蕭布衣回過神來,恭聲把緣由半真半假的說了一遍,什麼士農工商四民者,國之石民也。他倒是一招鮮,吃遍天,老范只能再辛苦一趟,在天之靈直打噴嚏,受到敬仰之苦。可敦聽後目視前方,不再多說。蕭布衣規規矩矩,也不多話,回頭望了虯髯客方向一眼,發現虯髯客正在和貝培寒暄,貝培竟然也和他有問有答,不由大為詫異。 隊伍行的不急不緩,清晨出發,一口氣行了數十里地路程,前方地勢高拔,不遠處已經群山巍峨,叢林密佈。近處灌木雜草叢生,不時的有些兔子雉雞驚起,野鹿羚羊徘徊,野馬野驢出沒,倒是個絕佳的狩獵場地。 那個教書先生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可敦身邊,護士也不阻攔,由此來看,此人在可敦心目中倒有不低的地位。 「可敦,吉時快到,可以祭天了。」教書先生馬上施禮,畢恭畢敬。 可敦點頭,低聲道:「那好,劉先生,你來處理一切事情。」 教書先生施禮縱馬上前,選一山清水秀地地方鋪設香案,擺設香爐。所有祭天的一切都有攜帶,蕭布衣看地倒是津津有味,卻是一點不信。他一直認為,這種祭天行為除了鋪張浪費,只求心安,可看起來,可敦不但相信祭天,還很信任劉先生。 劉先生擺設香案後,恭請可敦祭天。可敦下馬焚香祭酒,倒和高士清出塞時祭拜的大同小異。 「這人叫做劉文靜,深得可敦信任,不過和你一樣,是個布衣,來到可敦身邊已經幾年了。」貝培的聲音從蕭布衣身後響起。 蕭布衣哦了一聲,反問道:「不知道貝兄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貝培不答,抬頭望天,蕭布衣哭笑不得,搞不懂這個貝培什麼脾氣。要說他架子大,可一路行來,他的行事倒是無可挑剔,每次總站在自己一邊,他主動告訴自己一些事情,想必也是好意,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自己想要拉近和他距離的時候,他卻總是疏遠開來。 「張兄,貝兄倒是作風不羈,讓人琢磨不透。」蕭布衣這次卻是和虯髯客搭話。 虯髯客眼中笑意不去,「哦,剛才我和他說的倒是不少,倒覺得貝老弟性格不錯。」 「想必高人作風,多半如此。」蕭布衣有些瞋目,搞不動為什麼貝培總和自己不對脾氣。 那面可敦已經開始祭天,兵士齊齊的一聲喊,單刀拄地,單膝跪拜。所有馬上之人都下了馬,跟隨可敦的舉動。蕭布衣幾人也是入鄉隨俗,就算貝培孤傲,卻也下馬施禮祭天。蕭布衣本來擔心虯髯客俠客作風,落落不群,不會跟隨可敦的舉動,見到他也是規矩的下馬,不由放下心事。 可敦祭天完畢,回轉身來,提高了聲調道:「我本隋室宗親。來到草原和親之後。幸得可汗眷顧,只望草原之人和大隋永結友好,和睦相處。刀兵之苦。親人離散,哪個都是不想見到,真正的勇士,只是戍衛疆土,保衛親人。大隋君主以蒼生為苦,向來不對草原之人用兵。我們應該感恩圖報,永結同盟,這才不負蒼天厚土的眷顧!」 「感恩圖報,永結同盟!」所有兵士高聲大喊,舉刀向天。 剎那間,陽光照耀下,刀光閃爍,印在可敦身上。倒有了十分地凝重。 蕭布衣見到,熱血上湧,心中感動。可敦不過是個弱女子,可身體裡流淌地卻是忠君之血。寬厚之氣,就算他知道大隋必亡。但可敦現在做的並沒有絲毫錯處,而且她說的簡單,卻是很有深意,又具有鼓動性,幾句話既鼓舞了士氣,又拉攏了草原上地遊牧部落,就算哥特都是抽刀向天,高聲吶喊。 等到兵士喊聲稍歇,可敦這才揮手,「今日祭天狩獵,驅邪迎喜,我為草原牧民祈福是一件事情,可還有一件事情需要去做……」 兵士沉寂,只聞風聲馬聲,眾目一望,都是聚在可敦身上,不知道還有什麼事情宣佈。 可敦目光望向哥特,微笑道:「哥特塔克本是僕骨的第一勇士,可要迎娶克麗絲,卻還要勝過我們大隋的勇士,哥特,蕭布衣聽令。」 哥特早就翻身下馬,立在可敦身邊不遠,聽令單膝跪倒,抱拳施禮。蕭布衣雖然早知道今天絕非狩獵這麼簡單,沒想到這麼快就要上綱上線,自己什麼時候變成了大隋的勇士?蕭布衣整理下衣襟,快步上前的時候只是想,其實我是個商人。 可敦卻不認為蕭布衣是個商人,目光一凝,定在蕭布衣身上,「蕭布衣,你身為大隋勇士,一路行來保護商隊,戰功赫赫,今日和哥特比試,定要全力贏他,讓哥特見識我們大隋勇士的神采。」 「得令。」蕭布衣應地無精打采,心道我要是贏了,估計你們見到的不是神采,而是棺材。 「哥特,你若是輸了,克麗絲多半不滿,」可敦這時候倒顯示出和藹的一面,「我只怕你也不好意思迎娶我的女兒。」 「哥特明白。」哥特聲音洪亮,倏然站起,振臂一揮,「哥特必定不負可敦厚望。」他士氣十足,見到蕭布衣懶洋洋的樣子有些疑惑。聽說這小子送上神藥,擊敗馬格巴茲,被克麗絲渲染的神乎其技,沒有想到居然是這幅模樣。都說中原人狡猾非常,他莫非是驕兵之計?哥特並未因此輕視蕭布衣,卻不知道蕭布衣對這種比試向來沒有多大興趣,況且輸贏都是頭痛,所以提不起精神。 二人先 ,可敦卻是長弓一指,氣勢變得沉重,一付巾幗不讓騎兵衝到前方灌木叢,大聲呼喝,驚起野物無數。只是飛雞走兔,顯然不能讓可敦滿意,眾人有些惶恐,齊齊大喝,又向不遠處叢林衝去,一隻野鹿受驚,蹦跳而出,離這裡十數丈的距離,陽光一照,身上七彩斑斕,美麗的不可方物。 可敦眼中沒有美麗,只有獵物,長弓一指,沉聲道:「先射殺野鹿者為勝!」 哥特早就摘下長弓,精神繃緊,聽到可敦一聲令下,一馬當先地衝了出去。 羊吐屯見到蕭布衣還是原地未動,暗地搖頭,心到這場他倒是有輸無贏,看來好運也用盡了。他搖頭未畢,突然長大了嘴巴,吃驚不已。 哥特縱馬前行,超越馬頭,心中微微興奮,可不等興奮過後,『呼』的一聲響,一片青雲已經擦過他的身邊,蕭布衣已經衝到他的前面。 蕭布衣縱馬沒有緩衝加速,青霄先期爆發更是強勁,兵士沒有出聲,大臣們卻是齊喝了一聲好。饒是虯髯客武功絕頂,見到蕭布衣縱馬,也不由喃喃自語道:「這小子馬術可比我強上太多。」 他是武功高絕,控馬全仗功夫,竄高伏低,任由馬兒馳騁,本以為這已經是很不錯地馬術,可是見到蕭布衣駕馭青霄行雲流水般漫過去,隱約有月光奔馳般的神姿,饒是他心高絕頂,也是不由佩服。 如果說哥特騎馬讓人見到豪放英武,蕭布衣騎馬卻能讓人覺得享受和賞心悅目。二馬急奔,轉瞬已到了十數丈以外。野鹿知道不好。性命之搏,轉身向前狂奔而去,輕巧跳躍。竟然不讓奔馬。 可敦人在馬上,見到兩騎絕塵,若有所思道:「劉先生,你說誰人能贏?」 劉文靜恭聲道:「文靜不敢妄自猜測。」 二人目光一對,轉瞬分開,投到遠方塵土之上。可敦心道,蕭布衣這人初見不過是個武夫,只是能得雪兒和克麗絲兩種不同類型女人地稱讚,顯然有他的魅力所在。今日一見,看起來有些門道,只是他是裴閥之人,倒有些可惜。不過若能拉攏已用,當是可造之才。 哥特縱馬落後。不知道可敦地心思,見到落後蕭布衣一個馬身,雖然不是賽馬,卻是心焦。本想挽弓射鹿。偏偏野鹿奔跑甚急,一時之間沒有必中地把握。他知道要是一箭不中。以蕭布衣的馬術,自己分心落後,很難再有射出第二箭的機會! 這些閃念間,哥特用力鞭馬,使出渾身地解數,不知是錯覺還是如何,卻感覺身前蕭布衣突然慢了片刻。哥特沒有猶豫,已經縱馬超過蕭布衣的馬頭,感覺多了分把握,就要挽弓射箭。 可他畢竟大病初癒,饒是僕骨第一勇士,如此疾馳之下已是氣喘,彎弓搭箭之下,弓未拉足,馬兒卻是長嘶一聲,向前撲去。 哥特顧不得射箭,知道馬跌前蹄,怒喝一聲,腰板一挺,用力帶韁,竟將奔馬硬生生的拉起,蕭布衣見狀暗駭,此人雙臂力道威猛,自己不見得比得過他。 哥特馬勢一頓,蕭布衣奔馬又到了前方,二人片刻的功夫已經幾次易位,方才卻是蕭布衣故意想讓。 蕭布衣知道可敦嫁女勢在必行,不然可敦也不會勞心費力的去用神藥救治哥特,不想嫁女,讓塔克自然死了就好。既然如此,自己方才施展全力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他控馬游刃有餘,輕鬆的超越哥特,稍緩馬勢,又讓哥特超越了過去,本以為他射鹿完畢,二人回轉即可,沒有想到好事多磨,哥特地馬兒不爭氣。他若是再讓,只怕以哥特的傲氣,恐怕會找自己拚命,眉頭一動,計上心來,已經彎弓搭箭。 『崩』的一聲響,羽箭閃電般的射出。 哥特心中一驚,他才控制住馬兒,見到蕭布衣射箭,只以為必中,差點丟了弓箭,他這場射鹿只能贏不能輸,輸了之後,他這個僕骨第一勇士不用可敦說什麼,也無顏迎娶克麗絲。『嗤』的一聲響,羽箭插在野鹿前方幾尺的地方,箭簇微微顫動,極有力道。 野鹿被羽箭一逼,止住奔勢,有了那麼一刻的遲疑,哥特如何會錯過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挽弓挽強,箭去流星,野鹿一聲悲鳴,已被射中脖頸,咕咚一聲倒在了地上。 哥特策馬前行,只想撿了死鹿,證明是自己所殺,突然瞥到蕭布衣臉上異樣地神色,微笑道:「兄台馬術高明,箭術卻不怎麼高明。」 他此話說出,蕭布衣已經臉色大變。哥特心中凜然,以為他輸了惱羞成怒,搞不好會用強,心中暗自戒備的功夫,蕭布衣卻是陡然掉轉馬頭,竟疾馳了回去。 哥特不明所以,放鬆了身心,這次既然是他獲勝,就不用擔心蕭布衣狡辯,他才要撿鹿,突然覺得不妥,下意識抬起頭來向遠方一望,臉色也是巨變。 遠方塵土高揚,蹄聲已經隱約而聞,看浮起的塵土遮空蔽日,竟似有大軍向這個方向行來。 稍微錯愕了片刻,哥特還是難以置信自己的判斷,這裡是僕骨地地界,這是他塔克的地盤,可敦在這裡,怎麼會有大軍行進? 九十九節 擒王 特眼見前方塵霧滾滾,顧不上撿鹿,如蕭布衣一樣掉可敦的方向疾馳而去,而這會兒的功夫,蕭布衣騎馬已經不見了蹤影。 哥特暗自驚心,不知道蕭布衣馳馬怎麼做到如此快捷,等到他回轉可敦所處之地的時候,發現全數兵士都是上馬戒備,神色凜然。 蕭布衣先一步到達,早就通知了可敦前方的異象,眾大臣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更不知來者何意。 「這裡怎麼會有大隊人馬,你們看,左邊也來了一批。」羊吐屯突然低聲呼道,臉色微變。 眾人心中一寒,扭頭望過去,見到不但右方遠處塵土高揚,左方也是馬蹄急勁,形成對沖之勢衝了過來。可敦大寨遠在來的隊伍之後,後方是山脈連綿,這兩隊對衝馳來,用意不言而喻,就是要截斷可敦的退路。 「可敦,不遠處有一小山,請移駕上山。」索柯突也是臉色凝重,不敢大意,「對方來意不明,馬蹄急勁,對可敦在此狩獵毫無恭敬之意,顯然不懷好意。可敦千金之體,穩重起見,我們適合據險而守,分辨對方來意後再圖打算。」 羊吐屯算是文官,雖也善於弓馬,卻少帶兵打仗,再說可敦最近威嚴日隆,只需架子擺出去,很多族落的矛盾不解自解,見到這種場面反倒不如索柯突穩重急智。 索柯突身為答摩支,如果按照隋朝官制來算,倒和劉武周的地位相差不多。自然經常來應付這種場面。 可敦沉吟片刻就道:「好。起駕,退守山上。」 眾大臣大喜,本來擔心可敦會因為面子拒不退守。如今看來,倒是自己人憂天。 可敦手下的衛士個個精幹強悍,不遠處有一處土山,並不算高,可敦不急不緩地縱馬上山,竟然還不忘記問上一句誰輸誰贏。得知哥特射死野鹿地時候。只是哦了一聲,雖沒有說什麼,心中卻想,蕭布衣此人以大局為重,此賽雖敗,卻已經勝了一籌。自己本不滿裴矩的處事手段,當年長孫晟在時,謀略過人。好用奇計,突厥勢強,卻被長孫晟一手瓦解。如今長孫已死,裴矩雖然也是人才。手段卻已經差了很多,自己隋室宗親。得聖上恩德,當盡心盡力為北境安寧著想,可裴矩卻總是自作主張,以聖上意氣為重,雖然因此得聖上器重,卻搞的和始畢可汗關係日益僵化,自己如今嫁女地一番苦心,又有誰知?聽聞裴矩之女裴茗翠雖然粗放不讓克麗絲,但有識人之眼,蕭布衣霟為裴家商隊副領隊,一路而來,頗為眾商人賞識,如此看來,裴茗翠得聖上器重,取代她父親處理大隋和突厥的商貿,或有轉機。 蕭布衣不知道可敦的心思,他見多了這種廝殺的場面,也不慌張,策馬押後,虯髯客和貝培一左一右,也是冷靜。 可敦見了暗自稱許,心道蕭布衣雖是還是布衣,可憑這份冷靜,已有大將之風。 眾人上了土山,四處灌木叢生,怪石林立,兵士早早的聽從索柯突的吩咐,據險而守,長刀出鞘,羽箭上弦,凝神以待。只是這次可敦狩獵並非出兵,雖有近五百人之眾,可除去官員禮儀之人,其實可戰之人也就三百之數,但看到兩方煙塵迷漫,黃沙蔽日,來敵最少有千人之上,不免都是惴惴。 蕭布衣見到來人勢眾,倒有些憂心,遠遠向蒙陳雪望去,見到她雖然跟隨可敦身邊,卻向自己這方向望過來,還以一笑。 蒙陳雪見到蕭布衣微笑,卻是扭過臉去,神色黯然,心中只是想著,我只以為向可敦舉薦布衣地箭術,定能讓他得到器重,沒想到這次比箭敗北,又遭逢如此大的危難,布衣如果遇險,自己一番好心豈不是害了他。想到這裡,蒙陳雪心中難過,不敢再看蕭布衣,一時間反倒把自身的安危放到一旁。 「張兄,來敵甚眾,如何是好?」蕭布衣心想已方三人其實不用擔心,大不了翻山過去逃命,送不了性命,眼下應是可敦的安危最為重要,虯髯客在蕭布衣心中有如神人,是以問計。 當然如果是以前,可敦的死活倒不放在蕭布衣的心上,就算楊廣送命關他鳥事,可現在大有不同,商隊的利益關係到可敦身上,山寨的利益又在商隊地身上,他蕭布衣要帶兄弟們混飯吃,眼下要想辦法保護可敦的安危才行。 三人並轡向遠方望去,只見黃塵滾滾,觸目驚心。 「貝老弟怎麼認為?」虯髯客斜睨了貝培一眼。他改了身材,可年紀看起來還是比貝培稍長,這樣稱呼倒也不算托大。 貝培對蕭布衣不理,對於虯髯客倒還客氣,冷冰冰的回了一句:「不知道。」 虯髯客也是聳聳肩頭,向蕭布衣無奈的笑笑。 蕭布衣見到貝培地冰冷,並不意外,見到虯髯客也碰了釘子,只是想笑,虯髯客卻已經喃喃說道:「對方不懂得行軍之法,不過是群烏合之眾罷了。」 「張大哥如何得知?」蕭布衣忍不住問。 他會刀法,會使箭,會馬術,可是要說行軍佈陣畢竟還是幼稚太多。讓他詫異的是,虯髯客武功高強也就罷了,可若還精通兵法,那也算是個奇才,轉念一想,後人傳說虯髯客率領海船千艘,甲兵十萬攻佔扶余國,殺君主自立,不會行軍打仗之法地人怎麼能做到這點? 「行軍在於馬力,」虯髯客微笑道:「蕭兄弟精於馳馬,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這些人遠在數十里,就已經放馬疾馳,固然氣勢逼人,可若是一戰不勝,難免士氣低落,馬力衰敗,圖謀不成。索柯突持重固守就是這個道理。」 蕭布衣點頭。「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想只要守住他們幾輪衝鋒,可有轉機。」 虯髯客點頭不語。 「說不定他們是自持一戰必勝,所以不惜馬力。」貝培一旁插嘴道:「再說看塵土高揚,對方人多勢眾,最少有千人之數,他們以眾擊寡。自然不用考慮太多。」 虯髯客微笑道:「貝老弟只看到他們塵土飛揚,卻沒有留意他們塵高散亂不齊,這是眾心不齊的表現。過千之眾已是難以駕馭,帶頭之人實在算不上什麼高明,看來多半是使氣鬥狠之輩。不過索柯突以為這裡離可敦營寨不算太遠,期冀那裡發 出兵,穩中求勝其實已是下策。」 「我倒覺得高明。」貝培頂嘴道:「就算是我,也只能想出堅守的方法。不知道如果是張兄你會有什麼高策?」 — 貝培雖是頂嘴,語帶譏諷,可是一句張兄已經是少有地尊敬。 蕭布衣聽地卻是欽佩有加,只說什麼望塵之法。他就一竅不通,看到遠方揚起的黃沙濃厚一片。哪裡分辨的出來什麼散亂不齊,通過這塵土變化分析帶兵之人地性格更是他從未想過的事情。暗想自古名將多有勝人一籌之處,看起來不過是料敵如神,卻不知道這四個字絕非等閒之人能夠做到,如果不是虯髯客講解,他哪裡懂得這些對敵的道理。 虯髯客聽到貝培搭話,微笑道:「對方之人如果不會帶兵,使氣鬥狠,多半是意氣為重,此次來尋晦氣,難道索柯突還希望用道理退敵?索柯突如果堅兵固守,固然敵方難以求勝,可是若戰起來,雙方不免損失慘重,若此一來,看似求穩之計已是凶險之極。」 貝培聽的入神,忍不住問,「那上策是什麼?」 「兵法有雲,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不懂得出奇制勝,不過是個帶兵的庸才,如我來帶兵,望氣知道對方的虛實,多半已分出數人埋伏到來兵必經之路,圖謀射殺對方帶兵之人,此人一死,戾氣必散,敵兵不戰而敗。」 貝培怔然半晌才道:「可現在好像晚了。」 他說晚了地時候,左右兩路兵馬已經匯合一處衝來,旗幟可見。 「是拔也古的旗幟。」索柯突突然驚呼一聲。 眾大臣一片嘩然,可敦卻是皺起了眉頭,哥特有了一絲不安,眾人表情各異。克麗絲已經大聲道:「一定是莫古德那小子,他不滿可敦的安排,這才過來興師問罪,母后,你讓我下山去和他說。」 「沒有規矩。」可敦低聲呵斥道:「退下。」 克麗絲見到可敦發怒,不敢多話,氣鼓鼓的退到一旁,怒目望著哥特塔克。哥特只是皺眉不語,山上靜寂一片。 兵馬來的極速,轉瞬到了山下才止住來勢,一人騎馬越眾而出,手持長矛,鞍上長弓,情緒激動,向山上指指點點的大聲呼喝著什麼,怒容滿面。 那人遠遠望去身材粗壯,一臉鬍子倒和虯髯客彷彿,蕭布衣心中好笑,暗道都是大鬍子,相差可是太遠。 貝培一旁喃喃自語道:「拔也古的莫古德王子一直都在向克麗絲求婚,不過可敦對他並不欣賞,克麗絲也覺得他長的不如哥特俊俏。」 「我覺得克麗絲不見得如此膚淺吧。」蕭布衣好笑道。 貝培斜睨了他一眼,「你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痛,蕭兄看起來瀟灑無,所以一旁說著風涼話?你若是長地歪眼歪嘴,和莫古德一樣,你看有哪個喜歡你?」 蕭布衣摸摸自己的臉苦笑,「好像現在也沒有誰喜歡我。」 虯髯客長的醜陋,卻不以二人談論相貌為意,只是含笑,目光在二人身上轉來轉去。 貝培微微凝滯,想說什麼,終於只是說:「這次可敦堅決把克麗絲嫁給哥特,無形中惹怒了莫古德王子,現在可敦這面和拔也古族落關係緊張。只是沒有想到莫古德會知道可敦狩獵的消息,竟然敢興兵來犯,看來要搞個玉石俱焚。」 蕭布衣低聲詢問虯髯客道:「大哥有何妙策?」 其實以他地想法,雖然沒有伏兵刺殺莫古德王子,可憑借虯髯客的身手。殺死莫古德絕對不成問題。關鍵是看他肯不肯出手。蕭布衣倒有自知自明,知道對方有千人之眾,上次只是幾十人就殺地自己狼狽不堪。如今雖有長進,可若論刺殺一事,倒非虯髯客莫屬。只是誰都不敢保證定能成功,虯髯客是人不是神,刺殺一事凶險非常,所以蕭布衣也不好直言。 「妙策?」虯髯客皺著眉頭。「其實這些草原糾葛我向來不想參與,如說妙策,也應該是可敦去想才對。」 貝培冷哼一聲,「原來閣下一切方法說起來頭頭是道,卻不過是紙上談兵。」 虯髯客微笑,「紙上談兵也好,紙下用兵也罷,張某人不過一介布衣。成不了什麼氣候,不想去送死。貝老弟難道有什麼退敵妙計,或者想要單人匹馬去刺殺莫古德?如果那樣,我倒可以為你擂鼓助威。」 貝培冷哼一聲。「我去刺殺又有何不可?」貝培知道虯髯客這人並不簡單,卻一直試探不出深淺。這次激將不成,反被虯髯客激怒,看樣子真想下山去刺殺莫古德。他也明白,只要莫古德一死,群寇無首,敵兵自然不攻自敗,可看到山下密麻麻地長矛林立,寒鐵生光,晃人眼目,饒是他藝高膽大,也有些膽怯。 「原來貝老弟也是只說不動,倒讓在下看走了眼。」虯髯客還是微笑道。 貝培恨恨跺腳,並不捨命下山,反倒走到一旁坐了下來。只是雙手握拳,顯然對這場鏖戰也是心中沒底。 那面的爭論卻已經有了結果,莫古德說的突厥語,嘰裡咕嚕,蕭布衣一句不懂,卻見到他大聲吼叫,手中長矛一揮,兵馬已經爭先恐後地向土山上衝了過來。 蕭布衣只能搖頭,情之一物,最是害人,愣頭小伙子為愛情尋死尋活的他見的多了,這種大動干戈的倒是第一次見到。 莫古德佔在人數眾多,手下兵馬號角一響,衝鋒的兵馬已經拉弓射箭,亂箭向山上射來。山上的兵士被亂箭壓地抬不起頭來,只能憑險抗拒。可敦身邊早就站了十數名勁卒,持盾為她抵禦亂箭。 可敦凜然站在山腰,眉頭緊皺,其餘的大臣就沒有這麼幸運。他們是出來狩獵,哪裡想到會有這種境況,盾牌準備的不足,只能自己找地方躲避亂箭,能站在可敦身邊的只有劉文靜一人。 蕭布衣在氈帳見到的那個青衣人遠遠的立著,這次狩獵他跟隨可敦出來,影子一樣,蕭布衣知道他是可敦的保鏢,想必武功高強,看到他表情冷漠,對眼下的鏖戰不以為意,想必是藝高膽大地緣故。 莫古德利用長箭密集的優勢壓住山腰上的護衛,手下一聲喊的功夫,已經衝到了索柯突布下地第一層防護前面。 可敦這次手下兵士本少,依據地形分配人 有了單薄,第一層防護人數不少,比起衝來的兵士還如。近百人衝到第一層防線後,插上一桿黑色大。山下地士兵見到,士氣大振,號角響亮。短兵相接最為激烈,片刻後雙方已經死傷慘重。索柯突手下的兵士雖然精銳,畢竟人數絕對劣勢,已經連連後退,呈不支之勢。 索柯突有些緊張,快步走到可敦身邊,急聲道:「可敦,請你再移駕高處,護衛快要抵擋不住了。」 哥特也是勸道:「可敦,你是千金之體……」 他話未說完,可敦已經冷冷道:「你們一個是答摩支,我帳下的武將,一個號稱僕骨第一勇士,難道就這麼輕易的讓人攻了上來?」 索柯突臉上有了羞愧,哥特卻是臉色大變,『嚓』的一聲拔出了長刀,已向交兵之處沖了去。索柯突也從兵士手中搶過一桿長矛,吼吼大叫的衝了下去。 蕭布衣倒沒有想到索柯突也是如此勇猛,見到他手持長矛殺入敵軍,竟然無人匹敵。哥特卻是馬刀一閃,砍死了敵軍一名護旗的兵卒,馬刀再閃,已經砍斷了黑色大的旗桿,讓人插上白毛大。 大為軍威所在,敵軍見到己方大一倒,士氣頓時低落,可敦的兵士見到長官和塔克如此勇猛,發了一聲喊,奮勇當先。個個以一當十。 山路畢竟不如平原。衝鋒不利,敵軍為二人威勢所攝,紛紛向後退去。索柯突片刻搶回陣地,手臂一揮,後軍羽箭齊落,敵軍潰敗的更快,轉瞬已經擊退了莫古德的第一輪進攻。 蕭布衣不遠處看地目瞪口呆,莫古德第一輪進攻無功而返。這是他應該高興地事情,可是看到遍地屍體,土山已被鮮血染紅,不由愕然。他雖然幾經搏殺,可是如此短兵相接,傷亡如此之多的情況還是第一次見到。 相對貝培用弩車殺死數十名馬匪而言,這個同樣是撼人心弦,空氣中血腥氣味傳來。蕭布衣心中無奈。 這種慘烈的廝殺在這個時代,已經太過尋常,人命有如草芥,強權才能立足。不想死地只有變的比別人更強。 「蕭兄弟,你的機會來了。」虯髯客看到死傷。倒是表情平靜。 「機會,什麼機會?」蕭布衣愕然。 「當然是刺殺莫古德的機會,只看你有沒有這個膽子。」虯髯客微笑道。 蕭布衣苦笑,「大哥你太高看我了,我膽子是有的,但實力太弱。」 虯髯客低聲耳語幾句,蕭布衣有些詫異,半晌才道:「那也要可敦准許才行。」他話音未落,那面就急沖沖的過來個衛兵道:「蕭布衣,可敦要見你。」 蕭布衣看了虯髯客一眼,見到他微笑不語,心中欽佩,又有些惴惴。虯髯客地辦法聽起來膽大包天,駭人聽聞,直接去殺了莫古德,博得可敦的欣賞!蕭布衣絲毫不懷疑虯髯客有這本事,可他讓自己去做,他只肯幫手!若是不知道虯髯客的本事,他多半會認為這是個瘋狂的念頭,可就算知道虯髯客的本事,他也被這個念頭震駭不已。 直到到了可敦近前的時候,蕭布衣才回過神來。方才一仗,極為慘烈,雖然擊退了敵軍,索柯突也受了點輕傷,哥特倒沒有受傷,卻是渾身浴血,克麗絲站在他身邊,關心不已,絲毫不掩飾愛慕之情。 眾人雖然勝仗,看到敵方聲勢不減,毫不例外都是有些沮喪,只有可敦磐石一樣的冷靜,「蕭布衣,我見你鎮靜自若,不知道可否有退敵之計。」 蕭布衣不再客氣,抱拳道:「可敦,在下倒有一方法,不知道是否可行。」 眾人愕然,本以為可敦隨口一問,蕭布衣這種人還會有什麼退敵良策,可敦這麼問就是問道於盲,沒有想到蕭布衣竟然大言不慚。 「哦?」可敦點點頭,「但說無妨。」 「敵軍從拔也古不聲不響的來到僕骨,多少有些忌憚。」蕭布衣這一刻倒是清醒異常,「況且遠來疲憊,心中本存對可敦地敬畏,如今只為逼婚大動干戈,多半是一時衝動。」 「你這是什麼意思?」克麗絲大為不滿,「難道他們冒犯可敦還是對的?」 可敦揮手止住克麗絲的下文,點頭道:「你說的不錯,莫古德若非衝動魯莽,他倒也是克麗絲一個選擇。不過他如此一來,我是萬萬不能應允他地逼婚,不然我何以立足?你若是讓我虛與委蛇,大可不必提出了。」 「既然和解不成,布衣倒有個另外的辦法。」蕭布衣沉聲道:「可敦營寨離此不遠,營寨精兵對付起眼下這些人來,足可勝任,若有人能夠殺出重圍,去搬來救兵,山下地敵軍何足為懼。」 索柯突捂著傷口,要飯的捧著飯碗樣的爭取著可敦的同情,聽到蕭布衣的計劃,連連冷笑,「蕭布衣你認為誰能勝任?」 「勝任的人並不算多。」蕭布衣微笑道。 「這麼說你肯定是其中的一個了?」克麗絲在一旁怨氣無處發洩。她覺得這個蕭布衣實在有狗屎運,好不容易輸了一回,卻又當作不算,屁顛屁顛的回來通報軍情。剛才哥特浴血奮戰,不知道蕭布衣躲在哪裡,這會兒又是威風八面。 女人如果喜歡一個男人,不講理由,如果討厭呢,同樣不講理由。克麗絲並非真心厭惡蕭布衣,而是感覺蕭布衣是她和塔克之間的一枚釘子,很牢靠的那種,只想拔除。 蕭布衣看著克麗絲緊繃繃的身子,要爆炸一樣,心道胸大無腦真的不錯。這時候保命要緊。要不是我做生意還要倚仗可敦,你以為你地美色,還有你老母地權勢和我的性命相比。哪個重要? 「我當然算不上勝任之人,」蕭布衣盡量讓口氣和緩些,「求救兵之人第一要武功高強,其次還要指揮動人馬,布衣不才,無法勝任。」 「那你認為誰能勝任?」可敦問道。 蕭布衣望了索柯突一眼。索柯突差點想掐死蕭布衣,只怕他說出自己的名字。殺出重圍可絕對不是好玩地事情,很可能救兵不到,閻王先到,這個蕭布衣恁地歹毒,一句不才就把別人推到死地,自己卻是輕飄飄的看熱鬧。 「索大人其實是很好的人選,不過。」蕭布衣一句話把索柯突吊到半空,上氣不接下氣, 大人有傷,又有負責調度這裡兵衛的重任。不能離 索柯突強自站起,沉聲道:「若實在沒有合適的人選。老夫倒願意拚命去搬救兵。」他說老夫拚命的時候,稍微彎腰,目光已經望向了哥特,蕭布衣善解人意地跟道:「我算來算去,最合適的人選卻是哥特塔克。只是此行甚為危險,我只怕……」 他下文沒有說出,哥特已經霍然站起,「可敦,哥特願去請求救兵,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女人心海底針一點不錯,克麗絲剛才只怕蕭布衣搶了哥特的功勞,這會兒卻只怕蕭布衣不搶,她豪放,但是一點不傻,知道山下千餘人在等候,想衝出去那還不射成篩子,「蕭布衣,去搬救兵危險嗎?」 蕭布衣笑道:「危險當然是危險,可是為了可敦的安危,我們這幫臣子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闖一闖的。」 哥特差點暈了過去,索柯突脫了責任,倒是感謝蕭布衣維護自己,凝重道:「布衣說的不錯。」 「哥特倒是去闖刀山火海在所不辭,蕭布衣你是大隋的勇士,難道只看熱鬧不成?」克麗絲望著可敦道:「母后……」 「在下當然不會只看熱鬧。」蕭布衣恭聲道:「在下也想為求救兵出份力氣。」 「哦?」可敦目光閃動,「你還有什麼主意?」 「哥特冒然衝下去多半危險,在下只想先去吸引敵手的注意力,反客為主,裝作刺殺莫古德地樣子,這樣把注意力吸引到我的身上,哥特衝出去或許能少分危險。」 蕭布衣此話一出,群情動容,刺殺莫古德,這實在是個很異想天開,又膽大妄為的念頭。可是沒有驚天的膽子,又有誰能想到,誰都看不出,看似溫文爾雅地蕭布衣居然膽大包天,重圍之下,竟想得出這種念頭,而且付諸行動。 克麗絲難以置信的問,「那你不更危險?」 蕭布衣笑道:「在下只是以刺殺為由,吸引敵方地注意,成功與否,布衣實在不敢保證。」 可敦沉默半晌,這才說道:「蕭卿家一身是膽,只盼你馬到功成。」 她這麼一說,無疑默認了蕭布衣的建議。蕭布衣心道,要我送命,布衣也變成了親家。 眾人靜寂一片,看待蕭布衣的目光已經完全不同。那不是看待白癡,而是帶有了尊敬,哥特突圍當然危險,但像蕭布衣這樣入圍更是只能送命,此人外表文雅,怎麼一身熱血不讓燕趙悲昂之士? 蕭布衣才待上馬,索柯突突然道:「且慢。」蕭布衣以為他這時候還要搶功,不解回頭問道,「索大人有何吩咐。」 「你們二人還是勢力單薄,」索柯突歎息一聲,「布衣說的反客為主之計甚為巧妙,不過他冒然刺殺,多半九死一生。」 蒙陳雪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流了出來,她見多了蕭布衣以身犯險,死中求活,可這一次無疑最為險惡,九死一生的機會還是誇大,實際上活命機會甚少。她沒有想到自己為蕭布衣求功卻為他求出禍事,心中早就忘記了蒙塵族,只是想著,他若死了,我也不活了。 「索大人有何妙策?」蕭布衣不急不躁。 「我分出兩隊騎兵,先做疑兵之計,各帶一桿白毛大,左右突圍,讓他們誤以為可敦在內。必定追擊。」索柯突沉聲道:「這樣先引散他們追擊和注意力。布衣再趁其不備前去刺殺,混亂之際,哥特有望衝出重圍。」 眾人齊道:「此計甚妙。」 蕭布衣取了一柄長矛。兩張硬弓,羽箭兩袋,一袋掛在鞍上,另外一袋卻是背在身上,有條不紊。 眾人見他赴死無懼,都是不由欽佩。卻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取兩張硬弓。等到看到虯髯客猿猴般藏身馬腹的時候,這才恍然大悟,並不質疑。他們都不知道虯髯客的底細,心道原來蕭布衣還有後招,只是多這一人,或許出其不意,卻不見得有什麼效果。 貝培握緊了拳頭,卻是一言不發。也不出手幫忙,只是眼中一絲惋惜,顯然也覺得蕭布衣實在是求功心切,不算理智。 蕭布衣哥特都是準備妥當。蕭布衣當先騎馬下山,按轡徐行。山下地軍士離山腳不遠,正準備第二次衝鋒,見到山上緩緩下來一馬,心中愕然,不明所以。 蕭布衣快行到長弓射程之內,這才停了下來,摘下長弓,平息下略有緊張地情緒。 誰都怕死,他也不例外,可他不覺得自己會死,他信任虯髯客。可信任是一回事,生機還要靠自己搏命才能得到。 莫古德遠遠見到,也是一頭霧水,見到蕭布衣山石一般立在那裡,以為他在挑釁,勃然大怒,手中長矛一揮,喝令手下放箭。 只是蕭布衣算準距離,長箭不到面前多數墜落,能有射到面前的已經是強弩之末,被他一一撥開。莫古德怒吼一聲,號角吹響,眾兵就要衝鋒,突然見到蕭布衣身後衝下兩隊人馬,領頭的都持白毛大,一左一右地沿著山腳竄去。 果不出索柯突的算計,莫古德以為蕭布衣在誘敵,一聲令下,手下兵士止住了衝鋒的念頭,已經分出兩隊前去截擊,蕭布衣在對方兵馬稍亂之際,磕鐙催馬,全力向敵陣衝了過去。 山上只見一道青雲漫過去,不由都是揪起心來,雖然都認為蕭布衣此行絕對是送死,可是看到他催馬急行的矯健快捷,又都盼望他真的能殺得了莫古德! 哥特這才真正見識了蕭布衣的馬術,心中慚愧,明白逐鹿之時他是讓著自己。若他逐鹿伊始就是全力以赴,就算一箭不中,自己也絕對不會有什麼機會!來不及多想,哥特催馬尋找兵力最弱地方馳去,心中只是想著,蕭布衣不死,自己倒可以和他交個朋友。 兩隊騎兵分散了山下軍士地注意,可是片刻之後,更多的軍士發現本來有如木樁一樣的蕭布衣悍然策馬衝了過來,不由大聲呼喝起來,他們實在想不明白還有人趕向這裡送死。 蕭布衣不等他們反應過來,早就彎弓搭箭,奮力一箭射了過去,他取的正是前方的莫古德。他一箭射出多少有些詫異,這次挽弓搭箭,拉滿了並不費他太多的力氣。實際上射鹿的時候他已經發現了這點,只是被敵軍 一時忘記了去想。難道易筋經有如此神效,只練了了很多? 莫古德一愣,手揮長矛,大喝一聲,竟然去格擋長箭,『當』的一聲響,長箭並沒有被磕飛,只是微偏竄出,擦莫古德肋下而過。 莫古德被冷箭驚出一身冷汗,只覺得這一箭力道奇大,差點要了自己地性命。不等莫古德吩咐,眾兵士紛紛挽弓,齊喝了一聲,羽箭飛蝗般射了出來,空氣那一刻幾乎要被撕裂! 蕭布衣頭皮發麻,暗道這可真是老子給了你們一片樹葉,你們還給老子一座用箭搭起的森林。 這次和上次對付塔格三個女人不同。羽箭密集也絕非上次可比,他衝來的時候只想著虯髯客所說,儘管衝過去,倒沒有想到太多,他實在太信任虯髯客! 不等他轉過別的念頭,一隻手已經托住他地腰際,低喝一聲,「小心。」 聽得出是虯髯客的聲音,蕭布衣不待多想,已經騰雲駕霧地飛了起來,蒼鷹般脫離馬背,從空中飛向莫古德,見到無數長箭從腳下射過,心中那一刻如在夢中。 只是聽到身後青霄悲嘶,蕭布衣心中慘然,知道羽箭如麻。虯髯客或許沒事。青霄已經無法倖免。青霄和他出生入死,早和朋友一樣,聽它哀鳴。似乎訣別,不免心痛。 山上眾人見到蕭布衣從馬上縱起,游龍在天一樣的矯健,飛鳥翱翔一般的自由,都是驚訝地難以想像。可敦身邊地青衣人本來臉色木然,人在山腰處遠遠望著。見狀低呼道:「世上竟然有如此高明的輕功?」 貝培也是目瞪口呆,難以置信,他當然清楚蕭布衣的武功,不知道怎麼突然高出很多。 他們不知道虯髯客手法極快,力道剛柔並進,只是一拋,蕭布衣就如離弦之箭飛了出去。 蕭布衣人在半空,恍惚了不過剎那。已經借力搭箭,拉弓如滿月,厲喝一聲,兩箭分射了過去。 他縱馬疾馳了半箭地距離。被虯髯客拋到空中,人離莫古德已經不遠。 莫古德見到他有如天神般的從半空殺到。一時間驚駭莫名,忘記了閃躲。他人在草原,牧馬狩獵,縱然是身手敏捷,又如何看到有人鳥人一樣的飛來,肋生雙翅一般! 一個兵士見狀不好,騎馬過來奮力抵擋,被蕭布衣一箭射了個對穿,鮮血背湧,噴出好遠。另外一箭卻是擦著兵士的脖頸而過,扎到莫古德的肩頭。 莫古德沒想到蕭布衣一弓兩箭,大叫一聲,長矛落地,人已從馬上栽倒下來,蕭布衣竟然有暇再射兩箭,有如當初虯髯客射殺突厥兵一般。 只是他人在空中,畢竟不算習慣,雙箭一箭走空,另外一箭擦著莫古德的頭皮而過,見到莫古德連滾帶爬向後閃去,心中暗叫可惜。 身下士兵齊齊地一聲喊,手中長矛已經向空中戳去,蕭布衣人似飛鳥,畢竟不是飛鳥,已經向地上落了下去。只見身下長矛林立,鐵泛光寒,無可奈何,心想這下死無全屍,估計就要千瘡百孔。 「勿他想!」一聲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卻是清晰的在蕭布衣耳邊響起,正是虯髯客的一聲大喊。 蕭布衣一怔,轉瞬想到了虯髯客傳授的口訣,一曰守中道,二曰勿他想。人身之中,精神氣血不能自主,悉聽於意,意行則行,意止則止,守中之時,意隨掌下,是為合式。 這些口訣對蕭布衣本來有些模糊,不解其意,生死關頭卻是靈台一陣清明。 陡然間腳下一震,一桿長矛凌空飛來,卻是托在蕭布衣腳下。蕭布衣人在半空,靈台平靜,知道虯髯客飛矛相助,心思沉定,按照守中之訣運氣,雜耍般竟然凌空踩矛踏出了兩步。 士兵長矛戳去,卻見一矛飛來,蕭布衣凌空依托長矛飛行,走出了下方長矛穿刺的範圍,不由目瞪口呆,一時間忘記縱馬去殺。心中都是閃著一個恐怖的念頭,此人非人,不然怎麼會空中隨意走動,不守常規? 兩步一走,長矛力盡,蕭布衣順勢下落,意隨心動,已經隨手抓住長矛,翻滾躍起之時,只記得意行則行,意止則止,體內一股力量沛然而出,運到右手! 蕭布衣人一站起,早就看到了莫古德的所在,大喝一聲,長矛如電,脫手而出! 一兵見到蕭布衣起身之際,早就攔到莫古德地前面,沒有想到蕭布衣一矛擲出,沛然難擋。格開的念頭沒有閃過,那人已經被長矛穿透,背後鮮血噴湧。 長矛透過兵士的體內,帶血奔出,莫古德剛剛站起,又是一屁股坐在地上。長矛帶著寒風擦身而過,莫古德被嚇的呆如木雞。 蕭布衣一矛擲出,只覺得體內精力前所未有地充沛,拔刀滑步,幾乎足不沾塵的衝到莫古德地身前。 兩兵揮矛來刺,蕭布衣翻刀急砍,已然削斷兩桿長矛,順勢一撩,一兵翻身倒地,脖頸噴出血霧。另外一人長矛陡斷,止不住來勢,竟向蕭布衣衝來。蕭布衣長刀不撤,回肘重重擊在那人的胸口。 那人慘叫一聲,口噴鮮血,已經倒飛了出去,蕭布衣連殺兩人,厲喝一聲,長刀兜頭斬了過去。莫古德還來得及抓住地上的長矛,橫在頭頂,只是能否架住全沒有把握。 陡然間手上一輕,長矛已然脫手飛出,蕭布衣雷霆一擊已經化作繞指之柔,借力挑飛莫古德的長矛,長刀輕輕的架在他的脖頸之上,沉聲道:「讓他們放下兵刃,我可以饒你不死。」 蕭布衣如天神殺到,長箭似電,刀法如神,出手擒住莫古德後,所有的兵士都是難以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只以為此人非人,不然怎麼有如此的神通! 兵刃弓箭雖然在手,兵士們卻都沒有了出手的勇氣,心中凜然。剎那間,草原上萬馬齊喑,鴉雀無聲,只餘風吹草動,還有蕭布衣長刀上的那抹陽光一照,驅不散冷意的刻骨之寒! 一百節 憑君莫話封侯事 布衣刀光泛寒,千餘名兵士前如入無人之境! 他長刀一橫,雖在千人長弓所指之下,卻是沉穩凝重,沒有絲毫慌亂。 莫古德沒有蕭布衣的沉穩,臉上已經露出了驚恐之色,他肩頭中箭,狼狽不堪,雖在千軍之中,卻是感覺赤裸裸的一人立在狂風怒號的草原之中,面對著凶殘至極的洪荒怪獸。他是個勇士,也自詡為英雄,可是面對蕭布衣的那一刻,他居然興不起抵抗的念頭。 「可敦知你為情所困,她向來寬宏大量,善待族落牧人,你若幡然醒悟,可敦多半會從輕處理。」蕭布衣不知道這個莫古德能否聽懂自己說的話,一把拉起了莫古德,單刀架在他的脖頸,緩步向土山的方向走去。 他表面沉靜,內心卻多少有些焦慮,他不知道莫古德在手下心目中有多高的地位。莫古德被擒,若是有一人騷動,難免一發不可收拾,他初始只以殺死莫古德為目的,可是仔細一想,倒覺得擒下更有用途,當然風險更大。 殺莫古德現在已經易如反掌,他需要考慮的是如果殺了莫古德,敵軍同仇敵愾,反倒不美。 一兵士突然怒吼一聲,一矛向蕭布衣刺了過來。莫古德被蕭布衣擒住,他們不敢放箭,只想讓蕭布衣放手。蕭布衣感覺身旁勁風一陣,眉頭微皺,才要殺敵立威。沒有想到呼的一聲響,戮來那人已經怪叫連連,張牙舞爪的向空中飛去。 一人長矛出手。其餘人正要蠢蠢欲動。突然發現蕭布衣身邊多了一個大鬍子,伸手抓住了來襲那人的長矛,只是一揮。那人就飛到天上。大鬍子搶過長矛,輕描淡寫地揮了出去,『嗤』地一聲響,破空之聲急勁,長矛有如弩箭般怒射而出,那人跌到地上。不待翻滾,一矛已經刺在他的兩腿之間,隔著衣服把他釘在了地上。 那人驚駭的差點吃下了舌頭,張大了嘴巴,無聲無息。長矛只要高出一分,他這輩子只能入宮服侍皇上去,大鬍子這招先聲奪人,眾兵士本來有所騷動。又被這一矛平息了下去。 剛才蕭布衣一矛之威猛他們是親眼目睹,如今虯髯客隨意一矛更是讓他們心驚。他們雖然彪悍,但是最重勇士,也崇拜英雄。只以為這兩人都是天神轉世,不可抵擋。見到蕭布衣舉步前行,心驚膽寒帶有敬畏,竟然都是退後讓出了一條道路。 從兵士中走出不過是幾十步地距離,蕭布衣卻覺得一生般漫長,他屢經風險,只以這一次最為險惡!他雖鎮靜,早已一身冷汗,走出眾兵包圍,蕭布衣和虯髯客隨意找了兩匹無主之馬上去,按轡徐行,不急不緩的向土山馳去,後面的兵士都是茫然不知所措,王子被擒,群兵無主。 路過青霄身側的時候,見到青霄身上插了最少十數箭,血染青草黃土,早已斃命。蕭布衣心中有些悲痛,神色黯然的向山上行去。 草原兵士寂靜一片的時候,土山上亦是如此。就算可敦和青衣人都沒有想到過這種結果,他們覺得,蕭布衣或許能活著回來,可是他們絕對沒有妄想蕭布衣能夠在千軍之中殺了莫古德,更不要說擒下莫古德。 見到蕭布衣擒了莫古德回來,饒是可敦沉穩非常,也是快走兩步,大聲道:「蕭布衣方為我大隋真正地英雄!」 眾大臣面面相覷之際,劉文靜早就上前,「可敦說的不錯,蕭布衣實乃真英雄也,可是眼下最為重要的事情卻是如何處理莫古德!」 索柯突和羊吐屯互望一眼,都是冷笑,劉文靜話題輕易一轉,已經把蕭布衣的功勞輕描淡寫的略過,他難道對蕭布衣有什麼成見? 可敦轉頭望向蕭布衣,「蕭布衣,你意下如何?」 蕭布衣拱手道:「可敦,莫古德年輕好勝,一時衝動,如今逼婚也是因為深愛克麗絲之故,還請可敦給他個悔過的機會安撫手下。」 他最後一句話倒是讓可敦考慮半晌,蕭布衣說的委婉,卻是提醒她山下還有千人之多,殺莫古德可以,但是要提防他的手下暴動。 「莫古德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可敦終於說道,「押回營寨,等待拔也古地桑德昆酋長過來處理。莫古德,讓你的手下放下兵刃,我對他們不究過錯。」 莫古德肩頭中了一箭,又被蕭布衣擒住,早就失去了銳氣,顫聲道:「可敦真的饒了我的死罪?」 可敦微微點頭,羊吐屯終於得到機會說話,「可敦,山下還有千人之眾,不肯散去,我只怕莫古德無法約束。哥特早就出了重圍,我倒建議等到哥特帶來救兵再回營寨更妥當。」 可敦多少有些猶豫,索柯突卻是目光一閃,伸手一指道:「你們看。」 遠方黃塵滾滾,蹄聲陣陣,竟然又有一隊大軍衝了過來。 眾人心中大凜,不知道又是哪裡地人馬。可敦寒聲道:「莫古德,你難道還有別的援手?」 莫古德搖頭,忍住痛道:「可敦垂憐,我是一時糊塗,犯下大錯,這裡地人跟來亦是瞞住了父親,又如何會有另外的援手?」 大軍馳近,眾人這才發現是可敦營寨中的騎兵,不由齊聲大呼,歡騰一片。 莫古德由兵士看押,在可敦陪同下,高聲的勸服手下放下兵刃,兵士本來就在猶豫,見到可敦援軍已至,加上莫古德已落人手,猶豫下,有幾個帶頭的放下兵刃,其餘的跟風扔掉長矛,一時間乒乒乓乓,好不熱鬧。可敦本來就為草原人所敬仰,他們都是王子的親衛,迫不得己這才叛亂逼婚,心中本來惴惴。聽到可敦說了如能悔過既往不咎,知道可敦向來一言九鼎。倒是信服。 大兵臨至。哥特赫然在內,見到蕭布衣力拔頭功,就算克麗絲看待他都如神人一般。心中滿不是滋味。虯髯客出手如電 低調,所有的風頭都是讓給蕭布衣,並不和他爭功,衣空中矯若游龍,把目光都吸引過去。所有的人只覺得他此次居功甚偉,倒忽略了虯髯客這個人物。只有貝培不時地打量下虯髯客,眼中滿是疑惑。 哥特他才出重圍,沒過多久,就發現可敦大兵發覺異樣,向這方向行進,心中大喜,帶兵過來。本以為是頭功,沒有想到居然變成這種結果。 大軍開拔,前呼後擁,莫古德一到營寨就被軟禁。其餘地兵士卻是悉數放了回去。 拔也古和僕骨都算是鐵勒部落中的大族落,不到萬不得已。可敦本不想和他們起了衝突。蕭布衣說去刺殺莫古德,那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可他把莫古德生擒了回來卻是最好地結果,因為畢竟不會和拔也古有了不可調和的矛盾。雖然兵士有所死傷,但那算不得什麼。 眾商人早早的迎了出來,見到護衛都是血染征甲,不由愕然。等到知道發生的一切後,不敢歡呼,心底慶幸,看待蕭布衣的眼神已經大不一樣。 可敦雖然沒有說什麼,可是從羊吐屯和索柯突對蕭布衣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來,這次蕭布衣絕對立了大功。 陸安右聽眾人說地神的不能再神,什麼蕭布衣凌空而起,飛鳥一樣,在空中還能走步,不由冷笑。沒有誰比他更清楚蕭布衣的武功,當初蕭布衣被歷山飛殺的狼狽不堪,他還會飛?那母豬都能上樹了。 — 有些鬱悶的陸安右悲哀的想著,有的時候,盲目的神話是很悲哀地,現在的蕭布衣在這些人眼中,就算長個麻子都是帶有福相。不知道自己是流年不利還是和蕭布衣命裡相剋,反正從他初始的意氣風發到現在淪為邊緣的人物,絕對和蕭布衣有著莫大地關係。 眾兄弟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鏖戰,可是以訛傳訛之下,也都成為焦點。沒多久的功夫,蕭布衣就變成匹馬單刀,殺了百餘名兵士,浴血奮戰之下,這才抓到了莫古德,相對鳥人而言,兄弟們都覺得這個版本更加確實可行一些。 *** 莫風興沖沖地來到蕭布衣的氈帳,掀開進入,見到一人坐在那裡,放聲大呼道:「布衣,你知道嗎,過兩天可敦宴客,而你……」 他話說到一半,如同被掐住脖子一樣戛然而止,氈帳內是有一人,不過絕對不是蕭布衣。莫風感覺到那人的孤傲,吃吃道:「貝那個,那個兄,你怎麼在這裡……」 氈帳內不是別人,正是小鬍子貝培。自從見到貝培用箱子殺了幾十人後,莫風離他那是有多遠走多遠,他只覺得這個貝培渾身上下充滿著難言的殺氣。可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貝培也到了蕭布衣的氈帳。他實在不知道如何稱呼,多少有些慌亂,見到貝培冷冷的望著自己,強笑道:「布衣呢?」 「我也找他。」貝培冷冷道。 「哦。」莫風裝模作樣的在氈帳四周望了下,「布衣好像不在這裡?」 「廢話。」貝培霍然起身,走出了氈帳,莫風抹了一把冷汗,喃喃自語道:「布衣去了哪裡?」 一人拍了他肩頭一下,莫風跳了起來,扭頭道:「貝兄什麼事,怎麼是得志你?」 「為什麼不能是我。」楊得志很抑鬱。 「你知道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的。」莫風不滿道:「對了,得志,少當家去了哪裡,我找不到他。」 「他出了營寨,對我說明早回來。」楊得志低低的聲音。 「他出去做什麼?會不會有危險?」莫風不解又有些擔心。 楊得志抑鬱道:「現在我只怕就算陸安右都不見得能夠算計他。」 「你說的不錯,」莫風笑了起來,「少當家或許武功不如陸安右,可是他的智商絕對比陸安右高出一截。對了,他告訴你出去做什麼?」 楊得志沉吟半晌才道:「無論他做什麼,做的肯定是他覺得有意義的事情。」 莫風暗道廢話,心中卻在琢磨。少當家到底出營寨去做什麼?莫風在琢磨蕭布衣去處地時候。貝培也在喃喃自語道:「蕭布衣到底去了哪裡?」 他微皺眉頭,現出沉思地表情,走到營寨口的時候。隨手抓到一個兵士問道:「蕭布衣出了營寨沒有?」 他問的不禮貌,兵士卻是畢恭畢敬道:「你說蕭爺?他大約一個時辰前出了營寨。」 貝培不解道:「他去了哪裡?」 兵士道:「蕭爺那種豪傑去哪裡,小人我可不敢問。不過我看他好像向可敦今天狩獵地方向去了。」兵士神情興奮,好像就是蕭爺兩個字提一下,都是沾染了神采。 貝培心中一動,騎馬出了營寨。也向那個方向疾馳而去。知道蕭布衣現在已經有了威望,貝培卻也沒有想到,一個尋常的兵士也對蕭布衣如此的尊敬,想起他當初的默默無聞,心中不知是什麼感覺。 一路行去,夕陽西下,天色漸暗,遠山的蒼翠變的黛黑。讓人望過去,陡生敬畏。青山依舊,只是見多了太多地廝殺征伐,不知是嘲笑人類的愚蠢。還是悲憫蒼生的無奈。 貝培留意路邊,沒有什麼發現。一直快到了當初鏖戰的地點,這才放慢了速度。聞著空氣中的血腥氣味,貝培皺了下眉頭,不明白蕭布衣為什麼要重新回到這裡,可他要是不到這裡,又會上哪裡? 快到了可敦退守的那個土山的時候,貝培緩緩的勒住了韁繩,舉目望過去,只見到諾大地草原,蒼涼無限。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那裡,夕陽照下來,影子孤單單的有如他人一樣。 貝培認出那是蕭布衣,悄然下馬,遠遠的望過去,不知道他站在那裡做什麼,難道他覺得殺戮過重,這才專程過來懺悔。或者是因為今日風光無限,過來回味下勝者地 知道這些猜想都不切合蕭布衣的為人,貝培知道,蕭布衣這個人其實並不好勝,但是真地殺起人來,絕不手軟。當初在保護商隊的時候,他和幾個兄弟們下手殺人就是輕車熟路,可以看出來殺人並非第一次。貝培心中疑惑,放輕了腳步,無聲無息的走了過去,見到草原上多了一個土包,看著範圍,埋個人實在太大,埋個馬倒是適合,突然想到了什麼,止住了腳步,一直漠然的目光中已經有了少許的溫情。 他突然意識到,蕭布衣在榮耀光環之下,沒有接受眾人的奉承膜拜,孤單單的一個人出來,不過是為了埋葬青霄而已。 貝培望著那個有些孤零的背影,那一刻表情異常複雜,誰都不知道他在想著什麼。可是無論他如何想,他都猜不透蕭布衣這個人,他突然發現,蕭布衣這個人實在很特別,有些事情他看的很淡,可是有些東西他卻無法割捨,儘管這種性格讓很多人不理解,可是貝培頭一回想要真正瞭解這個人。 蕭布衣並不知道貝培在遠處,他只是望著土包,心下黯然,他回到可敦營寨後,就已經悄悄的出了營寨,好在兵士對他只有敬畏,再加上他還有塊腰牌,出入營寨並不困難。 他的待遇已算不錯,商隊浩浩蕩蕩三百來人,只能在可敦營寨附近紮營,也就是幾個有頭有臉的才能進入營寨,他出入自如,比起當初的待遇而言,何止天壤之別。他出了營寨,找到了青霄,為它挖了個大坑,安葬了它,然後呆呆的立在那裡,不知道想著什麼。 天色漸暗,蕭布衣終於轉過身來,微微愕然,因為他看到了遠方的貝培,他不知道貝培為什麼會來這裡,也不知道貝培在他身後立了多久,但他知道貝培應該沒有敵意。 望著遠方貝培的身影,蕭布衣突然發現,自己習練易筋經沒有多久,但是眼力比以前強了很多,天色黯淡,可他看到遠遠的貝培清晰的有如近在咫尺,這實在是種很微妙的感覺。 緩步的向貝培走了過去,蕭布衣浮出笑容,「貝兄,沒有想到在這裡見面。」 貝培突然問道:「你埋葬青霄,是否因為此馬是裴小姐送的?」 蕭布衣微愕,半晌才道:「我埋的時候倒沒有想到,可是貝兄提及。我這才想起。如此想來,倒是有愧裴小姐地厚愛。」 貝培目光閃動,「如果不是因為裴小姐地緣故。你為什麼埋葬青霄?」 蕭布衣想了良久才道:「可能是求已心安吧。」 「這裡這麼多的死人死馬,不見得你去埋。」貝培伸手一指,冷冷道。 他多少有些無理取鬧,蕭布衣唯有苦笑,「在下能力有限,倒讓貝兄失望。」 「你這麼心軟不行。」貝培搖頭道:「在這個世上。弱肉強食,這些人死就是白死,馬也一樣,你連匹馬都是無法割捨,如何做得了大事?」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蕭布衣喃喃自語,「如果成就大業的人一定要讓更多地人送命的話,蕭布衣做不來那種人。」 蕭布衣說出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時候。貝培微微一怔,喃喃念著,「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陡然抬頭。貝培凝望著蕭布衣道:「蕭布衣,這是你做的詩嗎?想不出你還有如此文采。」 蕭布衣一怔。才記得這首詩是唐朝才有,自己有感殺戮慘重,隨口說出一句,倒讓貝培認為有才,這讓他多少有些汗顏。只是今天總感覺貝培有些古怪,到底哪裡古怪偏偏說不出來,或許是貝培今天說話很多的緣故? 「我哪有什麼文采,不過是教書先生隨口說了一句,我就記了下來。」蕭布衣遮掩說道。 「哪裡的教書先生?」貝培執著問道:「你不是說你們都是種田出身,大字不識幾個?既然如此,怎麼能記得住教書先生隨口說地一句?」 蕭布衣頭皮有些發麻,伸手從懷中掏出個錦囊,轉移了話題,「貝兄,這些天還是承蒙關照,如果不是看了高爺的錦囊,我還不知道貝兄才是高爺的親信。高爺讓我小心李志雄,想必也是看出點端倪,若非高爺提醒,我說不定會死在李志雄的手上。」 貝培淡淡道:「誰的命都不如自己的重要,我只是按照高爺的吩咐去做而已。關照不敢當,最少你今天去送死的時候,我不會陪你!不過你能不死,倒是出乎我地意料,看起來你這人並非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見到蕭布衣臉上的笑容,貝培不解問道:「我說錯了什麼?」 「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每次貝兄仗義出手,卻總是不想讓人領情,刻意的拒人千里之外?」蕭布衣緩緩道:「或許貝兄覺得,蕭某還沒有和你交朋友地資格?」 貝培冷哼一聲,「我沒有朋友,你不要自作多情的以為我是幫你,如果這樣,說不定你哪天被我害死還要做個糊塗鬼。」 蕭布衣哦了一聲,只好再次轉移話題,「貝兄,如今大局已定,哥特塔克傷勢已好,大婚在即,商隊只要等塔克大婚後,想必就可回轉,看來這次出塞也算有驚無險……」 見到貝培冷冷地眼神,蕭布衣問,「貝兄,我說的可有什麼不妥?」 貝培冷冷道:「出塞到現在的確是有驚無險,不過路程遙遠,誰都說不准以後發生什麼事情。你要是以為萬事大吉,只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蕭布衣終於皺眉道:「貝兄此言何意?」 貝培緩緩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你若是平平淡淡也就罷了,偏偏你每次出手都是事無不成。商隊因你才得到可敦的召見,可敦因你才能轉危為安,就算這次回轉我不說,那些唯利是圖的商人也會竭力的 薦給高爺,如此一來,你固然風光無限,可也是暗藏你搶了陸安右的榮華富貴,你以為他會輕易放過你?」 蕭布衣到沒有想到和貝培交淺言深,如此的話題倒是頭一次涉及,沉吟半晌才道:「此事難道沒有化解的餘地?我倒沒有想過什麼四科舉人,只想安心的販馬做生意,如果回轉馬邑的話,我倒可以和高爺說起此事。」 貝培望了他良久才道:「我真不知道你是聰明人還是呆子,無數人夢寐以求的機會你都能推掉?」 蕭布衣暗自苦笑,心道自己不是聰明人,也不是呆子。和別人的差別之處就是知道歷史。明白去捧楊廣的大腿不是什麼好事,「我只能說是個知足常樂地人,放馬牧羊地生活。我已經很知足。」 貝培冷笑連連,「你以為入了裴閥想走是這麼容易的事情?」 蕭布衣愕然道:「為什麼?」 「你怎麼說也是個人才,高爺豈能輕易放過,」貝培沉聲道:「如今很多閥門都是心懷異心,招兵買馬,尋找可用之人。你若不為裴閥所用,以高爺的為人,他會輕易放你到別地地方?單以這次他派陸安右和你一起出塞,你難道還沒有看出他的用心?」 涼風一過,蕭布衣不由有些發冷,喃喃自語道:「看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點不錯。」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貝培喃喃念著蕭布衣這句話。目光中靈光閃動,「蕭布衣,我倒發現你說話極有深意,遠非你流露的見識能比。好一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是這八個字。說盡廟堂甚至天下之事。江湖,好一個江湖,我倒第一次聽說有人用如此說法來形容我們所處的環境!」 他的口氣中多少有些佩服,蕭布衣卻是頭痛,以前和兄弟們在一起的時候,雖然多說他那個時代地流行用語,可都是被人一笑了之。蕭布衣知道一種語言,甚至一句話想要流傳下去,那必須要太多人的努力或者大師級別的人物才行,諸如達摩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八個字,也需要弟子相傳多年,他蕭布衣說句話,很快就會湮沒在歷史的長河中,所以也不用刻意的模仿古代的言語,控制自己那個時代的流行用語。可這個貝培本來和他疏遠,驀然親近下觀察敏銳,總能察覺他地不同之處,倒讓他頭痛。 「我只是聽教書先生一說。」蕭布衣把這些光環套到子虛烏有的先生腦袋上,「我就是記憶好些,也就隨口說出來。」 「那位教書先生身在何處?」貝培咄咄逼人。 蕭布衣曬然道:「雲遊四方去了。」 貝培哼了一聲,「你家的先生莫非是個和尚,還喜歡雲遊?我是喜歡拒人千里之外,我發現蕭兄你卻喜歡深藏不露。」 「不是不露,藏拙而已。」蕭布衣微笑道:「聽到貝兄一席話,我才覺得高爺實在沒有必要讓我和陸安右一塊出塞,其實從哪方面而言,陸安右也是少見的人才。」 貝培抬頭望天,恢復了一貫地冷漠,「我只能說,就算你有容人之量,不見得別人也有。」 蕭布衣大為頭痛,「那依貝兄的意思?」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貝培沉聲道:「如果蕭兄不能下手,我倒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蕭布衣目瞪口呆,半晌才道:「貝兄地好意布衣心領,不過卻是不敢芶同。我命在我不由人,還請貝兄莫要橫生旁支。」 貝培冷哼一聲,已經轉身離去,蕭布衣苦笑不已。貝培走到馬前,止住了腳步,揚聲道:「蕭布衣,你這個人不錯,不過太過婆婆媽媽,毫不爽快,不是成大事的材料。」 蕭布衣不知道貝培是誇是貶,喃喃道:「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想成大事。」他那個時代和平為主,戰亂甚少,只知道隨遇而安,享受生活,倒沒有什麼野心。可他沒有野心不行,他現在在別人眼中已是人才,有野心的卻不會放過他。 「今日你不殺陸安右,我只怕你會死在他手上。」貝培又道:「做大事一要能忍,這點你倒不差,但做大事最重要的一點卻是要狠,你這點差的太遠。你記得我今天說的話,回到馬邑前一直有效,你若是後悔今天的選擇,大可來找我。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貝培說完這些,拍馬離去,只留下蕭布衣立在夕陽下,喃喃自語,「做大事?後悔?陸安右真的想殺我?莫古德不滿可敦嫁女給僕骨王子,興兵來犯,那毒是否他下的?如果是他下的毒,解釋塔克中毒倒是合情合理,只是他和我遠在千里,為什麼要毒我?可要不是他下的毒,那又會是誰,目的到底是什麼?貝培這麼幫自己,到底是高爺的意思還是他自己的想法,以他地手段和精明。按理說不差於陸安右。可為什麼高爺和裴小姐不把貝培舉薦給楊廣?」 *** 蕭布衣不但被下毒地事情搞的頭亂如麻,對於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都有些疑惑。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是他隨口一說。也是他有切身地體會,他感覺到自己好像越來越有名,但是周圍卻是波濤暗湧,說不定什麼時候會把他打入到萬劫不復境況。 壓力卻並非全部來自陸安右! 他一直都是以為陸安右不可逾越,就算他得到尉遲恭的刀法傳授後也是如此的念頭。因為他畢竟屬於半路出家,就算什麼武學奇才短短的幾個月也不見得超過人家十幾年的苦練。更何況是他蕭布衣。可自從他習練易筋經以來,蕭布衣卻覺得陸安右並非什麼大山,充其量也就是他眼前的一個土包而已。 易筋經如果用古代地觀點來講,就是脫胎換骨,甚至可以到達道家所說的羽化成仙。可具體成仙與否蕭布衣不想去想,他只知道,這種功夫有很 體質的作用。虯髯客說了易筋經有九重改變,主要血精。脈髓骨,筋發形而言,別的方面暫且不說,他練了幾天就發現。他不容易疲倦,而且變的眼聰目明。就算虯髯客發現他的變化都有些奇怪,說他真的可能是武學奇才,進境之快讓人吃驚。 易筋經雖然說是易筋,卻是以筋為本,發揮人體內部的最大潛能。蕭布衣練習幾天,已經有了成效,感覺以前有些吃力,不能力及地動作如今做起來,竟然很是輕鬆,這讓他信心大漲,只想如果假以時日,超越陸安右絕對不是問題,可問題是,他還有沒有時間? 壓力並非來自陸安右,可也不是來自貝培,蕭布衣相信自己的直覺,貝培或許孤傲一些,可對於他實在沒有什麼惡意,而且怎麼來看,這個貝培都不是重權利的那種人,既然他們沒有利益衝突,蕭布衣倒相信他的幫助。壓力來自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地感覺,雖然覺得對於可敦已經有所瞭解,可是蕭布衣總覺得壓力也有,波濤暗湧,讓人身不由主的深陷其中,難以掙脫。 帶著這個疑惑地蕭布衣出了氈帳,差點一頭撞在羊吐屯身上。 看到羊吐屯羊吃到草一樣的笑容,蕭布衣也賠上了笑臉,「羊大人,有事找我?」 羊吐屯微笑道:「布衣,可敦招你去大帳。」 「這點小事何必煩勞羊大人?」蕭布衣慚愧道:「羊大人親自過來,布衣真的誠惶誠恐。」 羊吐屯笑容不減,拍拍蕭布衣的肩頭,「布衣,你太過見外,以後你我可能一殿稱臣,到時候還要彼此關照。」 蕭布衣一愣,「羊大人,你說什麼,一殿稱臣?」 羊吐屯帶著蕭布衣向可敦大帳走去,鬼樂的四下張望眼,這才低聲說道:「布衣,這件事我只和你說,你可萬萬不要和旁人提起。」 蕭布衣知道為官之道,假假真真的道理,羊吐屯推心置腹,看起來和他那時代的沒什麼兩樣,臉上也堆滿了士為知己者死的感動,蕭布衣壓低了聲音,「布衣定會守口如瓶。」 「布衣你雖是商人,可才到僕骨,就已經屢立奇功,」羊吐屯低聲道:「可敦任人唯賢,你可知道那個劉文靜,他本來也是布衣,卻因為心智極高,這才得到可敦的賞識,你如今可能和他一樣讓可敦重用。」 蕭布衣苦笑道:「在下駑鈍不堪,哪有什麼心智,羊大人開玩笑了。」 羊吐屯停了下腳步,正色道:「布衣萬萬不可妄自菲薄,我很看好你。」 蕭布衣若真的想要陞官進爵,只憑這句話估計就是肝腦塗地也是在所不惜,可他知道突厥比大隋更不安全,遲早都要滅亡的主,成不了氣候。可敦指仗楊廣這才能在草原呼風喚雨,楊廣一死,可敦能否如今日的風光還是大成問題。 雖然算計的心知肚明,蕭布衣臉上還是裝作感恩戴德的樣子,「羊大人,布衣什麼都不懂,只望放馬牧羊,安安穩穩的做個生意人足矣。」 羊吐屯心中嘀咕,覺得這小子不是不懂,而是懂的太多,如今的推搪估計也就是意思下而已,到時候真有官當,還不是樂的嘴巴咧到後腦勺去? 「對了,怎麼不見你的那個手下?」羊吐屯突然問了句。 蕭布衣咳嗽聲,「他是商隊中人,回轉後就回商隊休息,不過向來狂放不羈,這刻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虯髯客閒雲野鶴,當然知道和可敦打交道的麻煩,只怕別人記得他,出手後早就飄然離去,蕭布衣倒的確不知道他到了哪裡。羊吐屯卻對虯髯客不放在心上,當初距離很遠,只看到蕭布衣的風光,他認為虯髯客倒是可有可無的角色。 「那倒是可惜了,他如果能跟你去了可敦大帳,說不定會有個封賞。」 「布衣代他多謝大人的好意。」 二人虛虛實實的試探,羊吐屯只覺得狩獵的時候讓索柯突佔盡了風頭,蕭布衣更是奇貨可居,萬萬不能讓他跑到索柯突那裡。他是文臣,索柯突身為答摩支,卻是可敦帳下的武將,蕭布衣驍勇善戰,有著萬夫不當之勇,匹馬單刀生擒莫古德,他如果在可敦帳下做事,和自己同聲同氣,自己何懼索柯突?! 蕭布衣到了可敦大帳,發現一干人等不少,就算林士直等人都在,不由錯愕。 拜過可敦後,蕭布衣站到後班,卻是眾商人之首。可敦口氣和藹,開門見山,「諸位卿家,蕭布衣雖為布衣,但是出生入死,屢立奇功,若非他擒得莫古德,事態看起來一發不可收拾,既然如此,你們說我應該如何獎賞於他?」 羊吐屯得意的望了蕭布衣一眼,才要起步,索柯突已經中箭兔子一樣竄出來,躬身施禮道:「啟稟可敦,前日蕭布衣力擒莫古德,平息族間爭執,千軍之中有著萬夫不擋之勇,臣下愚見以為,千夫長一職倒是頗為勝任。」 索柯突話一出口,蕭布衣還沒有意識到什麼,下面的商人微微有些騷動。要知道突厥部落帶兵和可敦手下官階類似,索柯突的答摩支官職相當於鷹揚校尉,手下有著千夫長,百夫長和十夫長之職責。千夫長掌管千人之眾,在草原已經是很有權利,僅僅比答摩支低上一些,索柯突出口就推薦蕭布衣當個千夫長,那是誰都意料不到的事情! 一百零一節 爭鋒 柯突先發制人,搶先舉薦蕭布衣,羊吐屯差點被他噎 羊吐屯久在可敦身邊,如何不明白可敦的心思。前日蕭布衣立下大功後,聽可敦的口氣就知道她頗為欣賞。可敦好面子,但是愛才,很有把蕭布衣招至麾下的意思。今日召見蕭布衣,羊吐屯本來就要舉薦蕭布衣為千夫長,沒有想到索柯突搶先說出,實在讓他鬱悶的無以倫比。 「臣下不敢芶同。」羊吐屯現在是為了反對而反對。 「哦?」可敦問道,「那依照羊卿家之意,吾該如何賞賜蕭布衣 羊吐屯眼珠一轉,「臣下覺得布衣雖勇,但讓人讚賞的卻是急智。他在可敦被困之時能獻上良策,周到全面,不可多得。這種人才文武雙全,只做個千夫長似乎屈才,如果能留在可敦身邊護衛出謀劃策,說不定會更有用處。」 眾商人群情動容,顯然都知道留在可敦身邊發展更大一些,蕭布衣短短的幾天就是身價倍增,饒是對他器重的商人都是意料不到。袁嵐卻是恨不得馬上回轉汝南,把女兒拎到這裡讓蕭布衣好好看看,心中暗自打定了主意,此間事了,定然再隆重的提提婚事,只是這個蕭布衣真的留在可敦身邊,那可如何是好? 「劉先生,不知道你的意下如何?」可敦目光一轉,已經落在劉文靜的身上。 劉文靜微笑施禮,「兩位大人都是一片厚愛之心,只是依我來看。此事倒需要從長計議。」 眾人一愣。蕭布衣認真看了劉文靜一眼,發現他表情和善,但是有如膠水硬化出來的笑容。官方的居多。 「劉先生此言何意?」可敦有些不解,「賞罰分明才能讓上下齊心,蕭布衣救人在先,解圍困在後,出生入死,如果不賞。不要說手下寒心,恐怕就算是吾也會過意不去。」 劉文靜拱手道:「我只怕可敦給蕭布衣個千夫長地官做才是賞罰不明。」 眾人嘩然,都覺得劉文靜不通情理,蕭布衣卻覺得有趣,倒希望他能說服可敦,什麼千夫長百夫長,他都統統不放在心上。他對在可敦帳下為官從來沒有興趣,就算要抱大腿。他也會去抱李淵地大腿,怎麼會留在這裡。只是這個劉文靜不買羊吐屯和索柯突的面子,不知道針對自己還是針對那兩個大人。 官場明爭暗鬥蕭布衣倒聽的多了,並不想摻和進去。劉文靜說可敦賞罰不明。可敦並沒有惱怒,只是和聲問道:「劉先生此言何解。」 「千夫長一職。都需戰功赫赫之人才能擔任,就算是留在可敦身邊之人,也是多年來忠心耿耿,一片赤誠。文靜也是布衣,雖蒙可敦器重,卻也不敢擔任職位,只怕沒有寸功,讓多年跟隨可敦地老臣心生不滿。蕭布衣雖然兩次立功,卻不過是機緣巧合,如果冒然到了千夫長的職位,只怕草原那些勇士多半不服,讓多年兢兢業業的功臣寒心。」劉文靜不急不緩,真誠道:「譬如說哥特塔克,這次也是冒死殺出重圍以求救兵,如今可敦獨重蕭布衣一人,哥特雖然不說,內心也不敢對可敦不滿,但我想誰都知道哥特功勞和勇氣實在不讓蕭布衣。」 他一番話說下來,扯到了哥特,羊吐屯和索柯突雖然有心拉攏蕭布衣,一時間倒不好得罪哥特,眾商人雖然不明所以,卻都為蕭布衣抱不平。只是他們人微言輕,在這裡實在算不了什麼,只能沉默。 「哥特,你意下如何,又有什麼打算?」可敦柔聲道。 哥特早早的出列,拱手道:「可敦,哥特並無爭功之意,可卻覺得劉先生說的大有道理。上次射鹿一事,因為中途出了變故,哥特雖然射中野鹿,克麗絲卻總覺得哥特比不過蕭布衣,哥特別無所求,也不求封賞,只請可敦允許哥特再和蕭布衣賽上一場。」 眾商人聽到,都是憤憤不平,暗道你一句別無所求,再加上劉文靜的勇士不服,難道就能抹殺蕭布衣出生入死地功勞?你們若對蕭布衣沒有什麼表示,這才是真正讓人寒心的事情。只是他們不知道可敦的心意,整個商隊又指望可敦,利益攸關,不敢多嘴。 「蕭布衣,你希望要什麼賞賜?」可敦終於問到正主。 蕭布衣出列施禮,「可敦此次狩獵安然無恙,只是倚仗可敦洪福,布衣退敵不過是僥倖為之。劉先生說的不錯,布衣不敢居功。只是布衣卻還想有所要求,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可敦緩緩道:「蕭布衣你儘管說來。」 蕭布衣嘴角浮出微笑,長鞠一躬,緩緩道:「布衣只求可敦吉祥如意,也求商隊平安順利。」 劉文靜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的光芒,不由的重新審讀起這個蕭布衣。 羊吐屯和索柯突互望一眼,也都是大為錯愕,二人都是心想,此人馬屁拍的極為周到不露痕跡,多方並不得罪,實為官場中難得的人才。只是如此一來,為他求得功名地想法看來只能放放。 眾商人雖然唯利是圖,聽到蕭布衣這話,不知道他決意不想趟渾水,只以為他為了大伙放棄了一切,心中感動,眼淚差點掉了出來。林士直和幾商人互望一眼,躬身出列,齊聲道:「布衣心願實為我們的心願,我們只求可敦吉祥如意,塔克大婚順利。」 可敦高高在上,沉吟半晌才道:「你們一片誠心,定能如願。」 眾商人都是大喜,知道可敦這一句話已經敲定所有的商人絕對不會空手而回。至於蕭布衣,他的確損失了一些,不過如果回轉,眾人當必厚厚地補償,不在話下。 「至於哥特塔克所說之事……」可敦才一猶豫。哥特已經沉聲道:「還請可敦恩准。」 「蕭布衣。你意下如何?」可敦詢問道。 蕭布衣心中微惱,暗道你小子真的不知道好歹,老子看在可敦面子上讓你一場。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婚,我是好心,你真以為老子怕了你不成。得饒人處且饒人地道理難道你老子沒有教你,你做你地新郎官,我做我的生意人。何苦一定要分個輸贏勝負?面子是別人給的,臉可是自己丟地,你若真的想要丟臉,我倒可以如你所願! 見到蕭布衣沉吟不語,可敦輕聲道:「布衣如果不願,那也就算了。」 眾人又是心中一動,暗道可敦素來威嚴,如此商量的口氣倒也少見。估計也是因為見到如此功臣不賞。多少有些內疚的緣故。 此一來,這個劉文靜什麼來頭,倒要讓人好好琢磨。 蕭布衣微笑道:「既然如此,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不知道塔克要比什麼。不知道是箭術還是騎馬?」 塔克一愕,搖頭道:「這兩樣都已經比過。再比什麼味道。」 見到蕭布衣眼中光芒閃動,哥特心中凜然。他親眼目睹蕭布衣馬快如飛,知道就算青霄已死,自己和他比試也沒有什麼必勝的把握,他獨立在千軍之下擒下莫古德,就算劉文靜如何貶低,蕭布衣如何自謙,只要腦袋不被門板夾過,都會知道這裡沒有什麼僥倖的成分,憑借地是真實武功。既然如此,他雖然武功不差,要和蕭布衣比武也是心中沒底。 蕭布衣主動提起箭術和騎馬,只因為這兩樣最為擅長,本想用激將之法讓塔克入套,沒有想到他不為所動,倒有些意外。 — 「草原最重英雄,不比箭術,不比騎馬,那哥特你要比什麼?」可敦有些奇怪道。 哥特早有打算,沉聲道:「哥特聽說蕭布衣擒得莫古德,武功之高不言而喻。只是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要分出高下,不免傷了和氣。」 眾商人都是鄙夷,心想到底是蠻人,自比猛虎,倒不謙虛。你若是真怕傷了和氣,還比個什麼?可敦大帳內多為中原人士,哥特說起中原話也是不差,想必是因為克麗絲的原因,可他學了中原話,卻運用的多少不倫不類。 「你要比什麼,直說無妨。」可敦沉聲道。 「我想和蕭布衣比試下,誰能馴服最厲害的野馬。」哥特凝聲道。 他此言一出,眾商人面面相覷,詢問的目光望向蕭布衣,他們都知道蕭布衣馬術精湛,可是馬術和馴服烈馬畢竟是兩回事,而且後者極為危險,送命都是大有可能。這個哥特別的不提,單提馴服烈馬,當然是因為有些手段的緣故。 蕭布衣毫不猶豫,「那好,就比馴服野馬。不過布衣有一事請求可敦。」 可敦緩緩點頭,「你說。」 「在下只想比完這場後,無論輸贏,都不要再比。」蕭布衣苦笑道:「布衣本是生意人,不想做什麼英雄。」 可敦點頭,「如此甚好,不過吾也有句話要說。」大帳內一片靜寂,可敦環視四周,緩緩道:「馴馬勝者可以提出一個請求,我若力所能及,斷會應允,包括向克麗絲求婚,我也不會拒絕!」 克麗絲聽到,已經變了臉色。韓雪和她都是站在可敦的身後,聽到這話,也是臉色微變,垂下頭來,那一刻地她只是在想,可敦別的不說,單提克麗絲的婚事,難道她也相中了蕭布衣的才能,甚至想要招攬他為女婿? *** 蕭布衣和哥特並肩站在草原上,望著藍天白雲,草綠如波地時候,心情截然不同。 哥特只是想著有些弄巧成拙,這下倒是只能勝,不許敗。自己若是敗了,蕭布衣報復心切,直接向克麗絲求婚,自己也就無顏活在這個世上。人的心思往往改變在瞬間,當初蕭布衣為他誘敵之時,他還有些感謝,甚至產生和他交個朋友地念頭。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所以人之將死,別人對他也就寬容一些。哥特只以為蕭布衣會死,所以一心想著他的好。等到發現蕭布衣還活著,而且還很精神的時候。難免心中不是味道。 他搬救兵也算是功勞一件。不過和蕭布衣一比,那就是土雞和鳳凰地區別,架不住克麗絲成天吹噓蕭布衣地好。也忍受不了別人認為蕭布衣比他高上一頭。他是個塔克,若是族落中的王公貴族比過他也算不了什麼,偏偏和他比較的不過是個布衣。他覺得定要堂堂正正地擊敗蕭布衣一次,這才堅持比試,可是現在想想,多少有些悔意。 蕭布衣卻是想著可敦的最後一句話。已經抱定了全力以赴的念頭,他不想再讓,他要為一個人搏一下。 涼風襲襲,遠方夕陽漸漸西落,金芒變成殘紅,天邊的雲彩看起來也有些慘烈。 四周鴉雀無聲,卻是立著比鴉雀還要多的旁觀者,可敦的輕騎兵。群臣,還有一幫商人悉數在場。遠方地牧民知道這個消息後,也都趕著牛羊和馬群向這個方向彙集,熱鬧的情形有如集市一般。 牛羊成群。馬兒長嘶,牧民們也是興奮的指指點點。分辨著哪個是可敦,哪個是塔克和塔格,可敦雖然威嚴,可向來公平,處理草原的事情也很公道。她在營寨中那是沒人敢冒然進入,不過既然出了營寨,怎麼說也是體察下情,見到一個老的牧民,鬍子斑白,居然還會問候一聲,自然引發了牧民更多愛戴的呼聲。 牧民歡呼的時候,對於和塔克並肩的蕭布衣有了疑惑,搞不懂他是什麼人,怎麼會和尊貴地塔克站在一起。 圍聚的人越來越多,卻是只聚集在一面,留出諾大的一片空處。幾個年輕的牧人聽說要馴馬,都是躍躍欲試,可聽說了哥特塔克要馴馬,又都霜打地茄子一樣。 林士直,袁嵐幾人見到這種聲勢,都是憂心忡忡,心想這是僕骨的地盤,這些人顯然都給哥特捧場,蕭布衣氣勢已經差了一籌,本來他們做生意都是和氣生財,認為能忍就忍,卻因為和蕭布衣交情日深,第一次有了想讓蕭布衣贏得馴馬地念頭。 幾個兄弟也是聞訊趕過來,他們都沒有資格進入可敦的大帳。當聽到哥特要和蕭布衣比馴馬的時候,差點笑出聲來,強忍住了笑意的莫風被林士直一把抓住,「莫風,你笑什麼?」 莫風裝模作樣的歎息一口氣,「我為哥特而笑。」 林士直不解問,「你為塔克笑什麼?」 「我只笑他實在有點愚蠢,」莫風惋惜道:「他比什麼不好,一定要和魚兒比游泳,和鳥兒比飛翔?」 林士直卻沒有他的自信滿滿,搖頭道:「年輕人,你沒有見過世面,懂得什麼。草原牧人都好騎烈馬,射硬弓,塔克武功高強,馴服烈馬更是一流,你沒有聽到那些牧民都是看好塔克。」 莫風絲毫不被打擊,低聲道:「那林掌櫃是否想和我賭一賭?」 「賭什麼?」林士直問道。 「布衣要是贏了,林掌櫃你就輸我一弔錢。如果布衣輸了,我就為林掌櫃你刷馬一個月?」莫風心中好笑。 林士直一拍巴掌,連說沒有問題。他雖然和莫風開賭,內心卻希望自己輸了這場,他生意精明 穩賺不賠,如此求輸倒算是開天闢地的頭一回。 號角一響,草原的人群沉寂下來,只餘風聲陣陣,牛羊咩,三個角落立著幾個漢子,手中都是拿著套馬桿和驅馬的傢伙,只怕驚馬傷到可敦。 哥特卻已經走到可敦面前,施禮說了一句什麼,眾人一片嘩然,帶有艷羨和欽佩的眼神,就算可敦都是有些動容。蕭布衣聽到他講的突厥語,心中嘀咕,好在楊得志及時翻譯,「布衣,他說他馴馬不用套馬桿的。」 「哦?」蕭布衣緩緩點頭,倒知道套馬桿是什麼東西。 他以前也是走南闖北,去過蒙古草原。知道套馬桿是一根結實而有韌性的木桿,桿頭牢牢繫著皮繩,用來套住馬脖子。當然還有高明一些的牧人,只要一根繩索即可。從未被騎過的生馬,一般都是性格暴烈,如果見到人近身,都會連踢帶咬。一般的馴馬方法都是要一名勇敢而又技術熟練的騎手騎乘另外一匹馬,手持套馬桿來馴馬。哥特不需要套馬桿,脫離牧民馴馬的常規。也怪不得牧人吃驚。 楊得志見到蕭布衣無動於衷地樣子。很抑鬱地說,「那看來你也不用套馬桿的。」 蕭布衣笑了起來,「這輩子沒有摸過。」 可敦已經叫蕭布衣上前。說了哥特不用套馬桿的請求,蕭布衣裝傻道:「馴馬用套馬桿幹什麼?」 眾人一片嘩然,搞不懂這位是白癡還是天才。 可敦皺了下眉頭,「蕭布衣,這麼說你馴馬不用套馬桿?」 蕭布衣笑道:「就我一個人足矣,難道哥特要用嗎?」 哥特鼻子差點氣歪。本來準備顯擺一把,沒有想到反成了蕭布衣調侃地理由。 眾人竊竊私語,顯然都是不信,林士直卻是頓足道:「布衣這次恁地托大,哥特逞強不用套馬桿,正是他取勝的機會。他怎麼如此大意,不用套馬桿,這次他們又是沒有差別。我只怕布衣不但贏不了比賽,還會輸了性命。」 袁嵐已經湊了過來,沉聲道:「林兄,你可見到布衣有過大意的時候?」 林士直一愣。「那倒沒有。」 袁嵐笑了起來,「本來我心中也是沒底。可是看到布衣鎮靜自若,倒覺得這場他贏的機會極大。」 林士直想了半晌才道:「袁兄說的也有些道理。」 號角再響,只聽到遠方呼喝連連,蹄聲陣陣。幾個漢子已經揮舞著長鞭,連連吆喝衝了過去。 前頭兩匹野馬奮蹄狂奔,暴跳連連。可是架不住幾個漢子的驅趕呼喝,不情願地掉頭向這個方向衝了過來。 兩馬一青一紅,青的似山,紅的像雲,蕭布衣見到那匹青馬的時候,心中微酸,不由想起了青霄,有些走神。 草原不缺馬匹,更不缺野馬。有些生馬都是被驅趕到馬廄,先殺殺野性,然後再讓人馴服使用。可眼下看這兩匹都是沒有經過殺野性的過程,馴服起來更為不易。 「布衣小心。」楊得志低呼一聲,蕭布衣回過神來,發現哥特身形一縱,居然迎頭向那匹青馬竄了過去。 眾人一陣嘩然,膽小的女人摀住了眼睛,信任哥特的牧人卻是轟然叫好,這樣的馴馬才是激烈刺激,也是男人所為。 蕭布衣本來也挑中那匹青馬,見到哥特搶先選擇那匹馬,心中一怔,轉瞬明白過來。哥特知道他以前騎地是青霄,選中青馬一來是為了殺殺他的銳氣,二來也怕他對付青馬有些門道。 想到這裡的蕭布衣不怒反喜,他從來不怕別人的蔑視,相反,這對他而言是個取勝地先機。驕兵必敗四個字已經說出比賽的心態,哥特想要激怒他蕭布衣,只怕他自己反倒心浮氣躁起來。 哥特選中青馬,蕭布衣已經別無選擇,緩步向那匹紅馬走了過去。漢子把兩匹野馬驅趕到空地就已經散開,兩匹野馬見到四周滿是牧人,多少有些不安,那一刻收斂了暴躁,警惕地望著人群。 哥特迫不及待想要搶馬,固然身法好看,只是人一竄過去,青馬已經被驚怒,長嘶一聲,揚蹄就踢。哥特身手這才顯示出極為高明,不退反進,硬生生的從馬蹄旁迎了過去。馬蹄幾乎踢到他的衣襟,卻被他靈巧閃過,一伸手,已經抓住驚馬的馬鬃。 驚馬大怒,狂奔亂叫,哥特卻是順水推舟的翻身上馬,姿勢英俊無,四周牧民齊齊的叫了聲好,就算可敦都是緩緩點頭,知道這招極為瀟灑和難為。克麗絲更是興奮的喊道:「母后,哥特這次一定贏了。」 克麗絲並非蠻不講理的人,對於蕭布衣也有那麼一絲的佩服,最少他不殺馬格巴茲,擊敗己方三人,救下哥特,生擒莫古德的幾件事都是做的舉重若輕,讓人敬仰。只是可惜這個英雄並非她的戀人,倒讓她多少有些不自在。蒙陳雪在西京居住甚久,克麗絲卻是自幼在草原長大,一直都和哥特感情很好,倒沒有移情別戀的念頭,只希望哥特擊敗蕭布衣風風光光的娶她,那才最好,倒並非真心厭惡蕭布衣。 可敦搖頭道:「不到最後,又有誰知道哪個輸贏?」 哥特馴馬的場面極為驚險刺激,驚馬不停跳躍。哥特卻是穩如泰山般的壓住驚馬。牢靠地有如狗皮膏藥般。馴馬上馬是最重要地一環,剩下的就是和馬拼比磨功,拼的它筋疲力盡無可奈何才會服你! 哥特驚險馴馬地時候。蕭布衣終於走到了紅馬的面前。他走的不慢,總比烏龜快上那麼一點,一邊走,一邊口中唸唸有詞。別人只注意到他的腳步,卻沒有發現他的一雙眼眸始終盯著那匹紅馬的眼睛,一霎不霎。 他地聲音不低。可是也絕對不高,在身邊哥特連連怒喝和青馬長嘶中,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他眼前的那匹紅馬本來蓄勢發作,可是望著蕭布衣的眼睛,慢慢的止怒,甚至可以說有了一絲迷惘。 蕭布衣緩步接近馬兒,盡量讓自己處於完全沒有敵意的狀態,很多人也終於發現了這裡的不同。都轉移了目光,反倒覺得這面有些詭異。 「師父,蕭爺又和馬兒聊天呢。」貴子和薛寅佳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也擠在商隊裡面看熱鬧,貴子摸著被師父打的痛的腦袋。還有被騾子踢青地屁股,有些不解的問。「為什麼他說著有效,我們說著就沒效?聽不到他說什麼,不然倒可以再試試。」 「蠢貨,你不說話沒有人把你當啞巴。」 也很奇怪,注意觀摩蕭布衣的動作,只是希望能學習磨了半晌終於醒悟,「貴子,我明白了,他馴的是馬,我們面對地是騾子。都說驢唇不對馬嘴,肯定也是騾子唇也不對馬嘴的,你說對不對?」 見到貴子沒有反應,薛寅佳又是一個爆栗過去,「我和你說話你難道沒有聽見?」 「聽見了,可是你不讓我說話呀。」貴子十分委屈地說道。 薛寅佳為之氣結。 那面卻是一片嘩然,聲音中帶著不解和難以置信。師徒二人扭頭一望,見到蕭布衣已經翻身上馬,可紅馬竟然還是乖乖的站在那裡,並不暴怒,長嘶一聲,頗為愉悅。 眾人都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克麗絲差點跳到克魯倫河去問問山神到底怎麼回事? 「母后,這算是開始還是算結束?」 可敦也有些發愣,半晌才道:「難道蕭布衣已經馴馬結束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克麗絲這下真的跳了起來,「這是野馬,怎麼會不咬他?」 她話音才落,馬兒沒有咬蕭布衣,她差點咬下自己的舌頭。蕭布衣輕輕的拍了下馬頭,馬兒居然溫順的繞場走了一圈,溫順的有如綿羊一樣。 莫風哈哈大笑起來,伸手到了林士直面前,「林掌櫃,我贏了。」 眾商人又驚又喜,林士直一把抓住莫風,只是問,「莫風,這是怎麼回事?」 牧人見到蕭布衣沒有經過波折,已經開始緩緩縱馬,完全沒有以前那種馴馬的步驟,眼中卻露出驚駭的表情,膽小的卻已經後退,口中連連念著,「唐提麻尼,唐提麻尼……」 箭頭聽到牧人的嘀咕很是不解,低聲問道:「得志,他們說的燙你媽地是什麼意思?」 「是唐提麻尼。」楊得志糾正道,神色肅穆的壓低了聲音,「唐提麻尼在突厥語中是真主的意思,草原人信奉神秘的力量,比如說薩滿教信奉青山,有的卻是信奉馬神,布衣不靠武力征服野馬,只憑言語,已經讓他們產生了畏懼,覺得布衣有驚人的能力。」 他的眼神有些古怪,莫風沒有留意,只是問,「得志,布衣怎麼兵不血刃的征服了野馬?」 楊得志搖頭,回答的乾淨利索,「不知道。」 蕭布衣人在馬上,並不得意,卻是多少有些愜意。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征服野馬,他自己卻是清醒的知道。他使用了自己獨創的一種催眠術,催眠術在他的年代倒很是普遍,可是給馬來使用催眠他應該算是很特別。 催眠術看起來高深,在蕭布衣的眼中卻不算複雜,關鍵是要本人有著極強的意志力和意念。這種方法在古代看起來像妖術,但是在現代科學中卻有著一些不算太科學的解釋,現代具體應用是有,但是人體的奧妙誰都不明白。蕭布衣把催眠術用在馬身上以前倒做過,不過不算成功。這次一舉得手。就算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轉瞬又想到,自己修習了易筋經,說不定也是增強了精神的力量。這才收到奇效。 看到哥特有如雜技小丑一樣還在馬背上上躥下跳,眾人都沒有了瀟灑地感覺,只覺得他有些可憐和時運不濟,有兩匹馬供他選擇,他偏偏挑中了性子暴烈地一匹,居然讓蕭布衣輕鬆取勝。 哥特人在馬上顛簸。心中更是震撼不已,搞不懂發生的一切到底怎麼回事,荒誕不羈的一切讓人幾乎就要發瘋。蕭布衣卻是催馬過來,微笑道:「塔克有點辛苦,要不要我幫你勸勸這匹馬兒?」 哥特怒吼一聲,正趕上青馬仰蹄人立,雙手一帶,人已經凌空而起。竟然將驚馬活生生地摔倒。 眾人低呼一聲,都是退後一步,見到哥特蒼白的臉孔有如天神一樣,都有了畏懼。 青馬被他一摔。慘嘶一聲,掙扎站起。哥特再次翻身上馬,大喝一聲,馬兒經不住他的大力,咕咚一聲栽倒在地上。 蕭布衣有些不忍,知道他這已經不是馴馬,而是在殺馬,馬兒經過他這一折騰,以後想要奔馳都難。縱身一躍,已經跳下馬來,搖頭道:「哥特,不用比了,這場馴馬我算你贏了。」 哥特怒不可遏,雙手都有些顫抖,眾目睽睽之下,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以這種方式輸掉這場馴馬,「什麼算我贏了,輸就輸,贏就是贏,我哥特承認……」 他話未落地,克麗絲已經衝了過來,大聲道:「這場馴馬不算,蕭布衣佔了便宜。他的馬兒和羊一樣,怎麼能算馴服?」 紅馬突然長嘶一聲,奮蹄向克麗絲踢去,克麗絲不怒反喜,伸手一指,「你們看,蕭布衣的馬兒還是驚馬!」 紅馬長嘶一聲,青馬跟著也是嘶叫,緊接著牧民的馬匹都在長嘶不已。眾人一驚,突然見到遠處白光一閃,轉瞬那道白光已經進了附近地一個馬群,馬群一陣騷動,已經四散奔開。看管馬群的牧民呼喝連連,卻也約束不住。 那道白光進了馬群,轉瞬衝出,立在人群數十丈外,蕭布衣望見了心中大跳,他赫然又見到了月光! 月光一如既往的毛白如雪,奔馳有如月色瀰漫般不經意的快捷,神采飛揚的望著這個方向,有如帝王般的傲視眾人。 一個老牧民突然跪了下來,竟然向月光叩拜起來,口中喃喃自語。 月光卻是又衝進一個牛群,連踢帶咬,牛群一陣騷動,似乎對它也有敬畏。只是它來去如風,幾個青年的牧民這次拿著套馬桿圍剿,卻連它的毛都沒有沾到。蕭布衣好奇好笑,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 年長牧民突然扭頭向那幾個拿著套馬桿地牧民厲聲急喝,那幾個牧民都是臉紅面赤,蕭布衣不明白怎麼回事,楊得志早早的到了他的近前,壓低聲音道:「布衣,這個老牧民在這裡德高望重,說這匹白馬是龍馬,讓這些人不要捕捉,不然上天會降下禍端。他們幾人前幾天就是發現了這匹馬,本想捕捉,沒有想到惹惱了它,天天過來和牧民搗亂。」 蕭布衣見到遠方的月光,神俊非常,心道怪不得虯髯客對它窮追不捨,這匹馬地速度實在駭人聽聞,想要捕捉倒不容易,也難怪虯髯客從榆林追到紫河,幾個來回都是無功而返。 眾人都被月光吸引,一時間忘記了馴馬的比賽,可敦卻是突然說道:「克麗絲,既然你認為蕭布衣是取巧,就讓他們二人馴服這匹白馬, 服誰就是勝者。」 她一發話,年長牧民也不敢說什麼,只是喃喃自語,臉上有了驚恐,多半是怕驚怒龍馬,降禍草原。 哥特早早地搶過一匹馬來,奮力追過去,不到白馬前面,已經凌空飛起,就要落在馬身上。只是饒是他武功不差,又如何能和虯髯客相比,虯髯客都是無法騎到馬兒的身上,他更是望塵莫及。月光輕嘶一聲,早就奔出十數丈開外,卻不遠走,只是長嘶一聲,好像嘲笑哥特的不自量力。 哥特一怔,幾番縱越,卻被馬兒耍的團團亂轉。不由面紅耳赤。終於尷尬返回,搖頭道:「可敦,龍馬不可捉。」 「蕭布衣。你意下如何?」可敦望向了蕭布衣,若有期待。 「布衣願意一試。」蕭布衣見到月光就在眼前,多少有些振奮,有如巔峰高手遇到絕代劍客般,也有期待。 毫不猶豫地翻身上馬,騎地還是那匹紅馬。眾人見到他策馬徐行,距離白馬十數丈的時候,已經止住了腳步,都是有些疑惑,搞不懂他葫蘆裡面賣的什麼藥。 蕭布衣卻是翻身下馬,居然坐了下來,伸手招呼那匹紅馬,幾個手勢後。紅馬長嘶不已。 月光警惕地望著蕭布衣,多半也是好奇他做些什麼。 蕭布衣卻是拍拍手掌,指了下月光。紅馬半晌才向月光踱了過去,多少有些畏懼。 眾人都是驚的目瞪口呆。感覺馬兒狗一樣的聽話實屬罕見!紅馬離得月光不到數丈,月光領地被侵。突然發怒仰蹄,紅馬倏然折回,已經到了蕭布衣的身邊。 蕭布衣放聲大笑,而後又拍巴掌又做手勢,口中卻是喃喃自語,他做手勢什麼的不過是遮掩語言,只怕別人把他當作巫師抓起來,真正有用的卻是他精研多年地馬語。 紅馬搖頭輕嘶,抵不過蕭布衣的鼓動,又向月光踱去,毫不例外的又被月光嚇回。如是則三,哥特連連冷笑,有些不耐,見到可敦還是很有興趣的觀望,不好說什麼。 紅馬連連倒退,蕭布衣也是搖頭,站了起來,比劃馬兒的動作,向月光靠近幾步。見到它仰蹄,也如紅馬一樣的倒退。月光得意的長嘶,似乎也覺得這個遊戲頗為有趣。 蕭布衣轉瞬又做了幾次動作,每次都是靠近月光一些,一個滿臉鬍子的大漢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人群中,無人識得,見狀喃喃自語道:「這招欲擒故縱果然高明,蕭兄弟很有頭腦,怎麼我就想不到這招。唉,我就算想到這招,恐怕也沒有他地耐性和本事。」 大漢當然就是虯髯客!他見到蕭布衣一步步的接近月光,也是握緊了拳頭,有如自己捉馬一樣的緊張。 牧民都是鴉雀無聲,緊張不已,蕭布衣內心緊張,表面放鬆,不急不躁的緩緩接近月光。大約五六次地反覆,靠近足夠的距離,突然放聲大笑,前仰後合,衝著月光連連擺手,好像嘲笑一樣。 月光長嘶一聲,竟然向蕭布衣衝了過來,看起來終於被他激怒,要把他踩到腳下! 蕭布衣笑地直腰不起,卻在月光奔來之際霍然起步。他靜若處子,動若脫兔,迎著奔馬而上,那一刻的身法之快,無以倫比,草原四野頓時一片驚呼! 蕭布衣身形蛇一樣的扭轉,伸手急抓,卻終於到了馬背之上! 哥特一怔,雙目失神,喃喃自語道:「這怎麼可能?」劉文靜目光閃爍,擰起了眉頭。 月光大怒,估計從未被人騎過,霍然長嘶人立,蕭布衣輕舒猿臂,纏住馬頸,枯籐一般,雖不用力,就是讓月光掙脫不得。月光人立掙脫不了,卻是腰身一扳,尥起蹶子,這下變化極為突然,馬身光滑,這一下大力何止千斤!蕭布衣霍然飛起,弩箭般的彈出,又引發草原人的一陣驚呼。 只是他身形如蛇,飛出之時輕帶馬鬣,蛇一般的繞了一圈,從馬肚子下鑽進去,再次翻上了馬背。草原人雖然自詡馬背上長大,見到他的這種本領也是目瞪口呆,臉現驚懼和敬畏。 月光前仰後尥,狂奔亂躍,一會兒衝到馬群中,片刻又是進入羊群,搞的四周羊馬不寧,眾人紛紛呼喝,想去攔截,卻是不成。老牧民早就跪倒在地,連連的祈禱,只怕蕭布衣惹怒了龍馬,草原不得安寧。 蕭布衣卻是凜然月光的性子,雙臂合攏,以巧破力的纏在馬身上,絕不放鬆。只因他知道,他若是不馴服月光就掉下來,這輩子也沒有馴服月光的指望。因為此馬很神,如果半途而廢,以後多半對人都有了警惕之心,再不會靠近人群。 月光足足折騰半個時辰,突然長嘶一聲,居然向遠方疾馳而去。蕭布衣人在馬背,不離不棄,轉瞬消失在天際不見。馬兒急奔如電,速度之快就算草原人見到都是心驚不已。 不知過了多久,遠方天際傳來一聲馬嘶,有如龍吟般的嘹亮,緊接著密豆般的馬蹄聲傳來,蕭布衣一人一馬再次折回,陡然間月光一聲長嘶,人立而起,再次落足的時候卻是一動不動,只是鼻翼忽閃,渾身大汗淋漓。 夕陽一照,拖了一條長長的影子過來,如血的殘陽散發著淡淡的光芒,籠罩在一人一馬上面,隱有光環。 蕭布衣人在馬上,嘴角一絲微笑,看起來有如天神般的不可抗拒。 可誰都知道,天上落下凡塵般的龍馬已被蕭布衣馴服,就算是哥特都是目瞪口呆,口不服卻是心服。 老牧人早就迎了上去,遠遠的就跪了下來,高聲喊道:「艾克坦瑞!」 呼啦啦的牧民跪倒了一片,都是臉帶敬畏,高聲呼喝道:「艾克坦瑞,艾克坦瑞!」 莫風不懂,慌忙問道:「得志,他們說什麼?」 楊得志饒是冷靜非常,這一刻目光中也有了幾絲狂熱,「草原人信奉神馬,蕭布衣降伏龍馬,在他們眼中已是神仙一般。艾克坦瑞在突厥語中叫做馬神,負責衛護草原安危,而布衣現在就是艾克坦瑞,也就是馬神,他在草原或許沒有可敦的權勢,但是他的威望在這一刻,已經是無人能敵!」 一百零二節 天書 布衣馬上凝望眾人,見他們歡呼艾克坦瑞,卻是不明 等到楊得志又把艾特坦瑞的典故和他說一遍的時候,蕭布衣才有些恍然,又有些好笑。 他知道這個時代很多現象無法解釋,地震,雷電洪水什麼的都會被別有用心之人解釋為蒼天的懲罰和旨意。草原人對馬和天神都有崇拜,也可以理解成對一種不可抗拒力量的崇拜。蕭布衣當初去蒙古的時候就知道,草原有個古老的民族叫做布裡亞特族,那裡傳說金星就是上天的僕從,專門負責照管天上的馬匹,天上的星群都是馬匹,而金星就是馬群的守護神。千年之後都有族落如此認為,千年前更是不用多說。 這些人往往信奉一種神秘的力量,可有的力量的確他們現代人都是無法解釋,可是蕭布衣做夢也沒有想到有一天,他也會成為草原人信仰的力量。 想起自己的朝不保夕,如今也算是人在屋簷下,蕭布衣不知道什麼滋味,翻身跳下馬來,向牧民揮手,示意他們起身。 那個最老的牧民敬仰的起身,走到蕭布衣的身邊,行了個古怪而又看起來很鄭重的禮節。起身的時候嘰裡咕嚕說了什麼,只是又有什麼唐提麻尼,楊得志解釋道:「他說龍馬被馴服了,教民歸附真主了,請馬神賜福給你的子民。」 蕭布衣低聲問,「怎麼賜福?」 楊得志抑鬱的想笑,「你是馬神,應該是你來做主。我如何知道怎麼賜福?」 蕭布衣見到老牧民熱切的望著自己。神色激動,只怕不賜福就要和自己拚命,想了下。伸手握住年長牧民地手,微笑道:「老同志辛苦了。」 看到老人錯愕地表情,蕭布衣又拍拍他的肩頭道:「神會賜福你的。」 見到老人還是不解,蕭布衣想到了什麼,轉頭望向了楊得志道:「得志,你和他解釋下。」 楊得志也是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半晌才嘰裡咕嚕的說了一通。 老人臉上露出激動,又是大禮參拜,蕭布衣很不習慣,卻是忍不住的問,「得志,你是按照我的原話翻譯的?」 楊得志抑鬱道:「我說馬神說,子民們辛苦了,他會賜福你們。還請你們一如既往的勇敢,善良,勤勞,樸素。那是真主願意見到地,真主會一如既往的守護善良。剷除邪惡。」 蕭布衣愕然,抬手也拍拍楊得志的肩頭,含笑道:「我也會賜福你的。」 楊得志看起來想要踢蕭布衣一腳,還是忍住,強忍住笑意道:「你現在雖然是馬神,不過是個虛名,對可敦最好還是要尊敬一些。」 「我知道,我現在不是在安慰我的子民嘛。」蕭布衣也想笑,「這裡先交給你處理,我去見可敦。」 月光留在原地,木樁一樣,並不稍動,幾個年輕的牧民好奇的想要去摸下月光如雪的毛髮。月光突然長嘶一聲,伸蹄就踢。 一個年輕地牧民躲閃不及,被它一蹄子踢了出去,滿地打滾。老牧民連聲厲喝,卻是呵斥年輕的牧民,敬畏的望著月光,連連做著一種古怪的手勢,請求月光地原諒。 蕭布衣搞不懂他是愛屋及烏,還是愛烏及屋,反正對龍馬還是馬神都是極為的恭敬,緩步走到可敦面前,深施一禮,「可敦,布衣幸不辱命。」 可敦緩緩起身,走到蕭布衣地身邊,嗆啷聲的拔出佩戴一把短劍,不到尺長,形如匕首,夕陽一照,光芒閃爍。蕭布衣心中一凜,臉上不動聲色。 可敦倒轉劍柄,已經送到蕭布衣的面前,高聲道:「以後蕭布衣就是吾認可的帳下第一勇士!」 蕭布衣接過短劍,只能拜謝道:「謝可敦。」 可敦把短劍賜予蕭布衣,先用中原話說了一遍,又用突厥話說了一遍,草原一片歡騰,可敦,烏特,艾特坦瑞的呼聲連綿不絕。 蕭布衣暗道這個帳下第一勇士不知道有什麼權利,每個月有工資發沒有,估計也是個虛銜,不必天天守在可敦帳下聽令,如此一來,倒也心安。可想到可敦聰明如斯,就隨口一個第一勇士的稱號,就算馬神都給她打工,馬神威望奇高,這下可敦威望在牧民的心中自然水漲船高,高,可敦的心思實在高,實在是有幾層樓那麼高。 劉文靜目光閃爍,見到蕭布衣不鹹不淡的表情,不知道他轉動著古怪的想法。對此卻是不好再說什麼,第一勇士什麼的的確如蕭布衣所想,是個虛銜,既然如此,他說什麼老臣不服都不是理由。這個蕭布衣,每次都有出乎意料之舉,倒是個極為深沉的角色,自己看人多年,居然也是看不出他的深淺。 眾大臣和商人們都是紛紛過來祝賀,低聲高聲輕聲暗示什麼的,蕭布衣也顧不上許多,只是微笑的應對,不卑不亢。眾商人都是神情振奮,琢磨著這次出塞倒是不虛此行,只是認識結交了蕭布衣這個人,已經很大的收穫。 可敦等到眾人歡呼聲小,手臂一舉,眾人肅靜下來,可敦伸手招來克麗絲和哥特。哥特臉色本來蒼白,這下和羊毛一樣,都有些發卷,心中滿不是味道。他只想借擊敗蕭布衣風風光光的娶了克麗絲,沒想到自己卻成了風光的墊腳石。 望著哥特的沮喪,可敦微笑道:「哥特,雖然你是僕骨的第一勇士,畢竟還是人,如何能和馬神較量馴馬之技?你這次和馬神較量,應該說是你的幸運,你是雖敗尤榮的。」 哥特嘀咕,什麼馬神,我看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可知道可敦給自己台階下,哥特施禮道:「哥特知道。」 「我現在要宣佈第二個消息。」可敦安慰完哥特,手臂又是一揮。「三天後哥特和克麗絲完婚 . 牧民又是一陣歡呼,祝福地人群湧到克麗絲和哥特面前,沖淡了他們沮喪。哥特心中一塊石頭落地。剛才一直記得可敦說過,勝者甚至可以向克麗絲求婚,這下無論如何,蕭布衣都是不能搶走自己地克麗絲! 他把克麗絲當作寶貝一樣,固然是兩小無猜的緣故,也和部落聯盟大有關係。蕭布衣那面同樣也是一塊石頭落了地。暗想一女不能嫁二夫,這下倒不用擔心去做可敦的女婿。 — 「蕭布衣,你過來。」可敦微笑道。 蕭布衣把短劍別在腰間,快步上前,「可敦,不知有何吩咐?」 「吩咐倒沒有,」可敦斜睨了蒙陳雪一眼,「我說過。誰贏了這場馴馬,就可以向我提出個請求,只要是我力所能及,定會應允!」 蕭布衣暗道。你倒是狡猾,先說嫁女地消息。多半是也怕老子要娶你女兒,這才打了預防針。只是你的權勢和你女兒我都是躲都來不及,又如何上桿子想要?斜睨了蒙陳雪一眼,蕭布衣只是想,這個請求如何提出才好? 「蕭布衣,你難道別無所求嗎?」可敦好奇道。 蕭布衣沉吟片刻,緩緩道:「其實布衣真的有事請求,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你但說無妨。」可敦微笑道。 蒙陳雪見到蕭布衣的目光轉來,垂下頭來,一顆心只是砰砰大跳。憑借女人的直覺,她覺得蕭布衣的請求多半和自己有關。 四野慢慢靜寂下來,無數人都是望著蕭布衣,不知道他會說出什麼請求。蕭布衣環視周圍,伸手一指,「可敦,草原人民風淳樸,雖尊敬勇士,卻是喜好安定。天幸可敦駕臨草原,以和平為己任,十數年兢兢業業,這才讓大隋和草原人安居樂業,和睦共處。」 他說地當然是中原話,一些牧民低聲詢問,等到明白蕭布衣說什麼的時候,心中反倒疑惑,不知道他要說些什麼。 可敦緩緩點頭,「蕭布衣,你說的不錯,我人在草原一天,就會竭力的維護草原的和睦安定,讓他們安居樂業,以和為貴。」 蕭布衣沉聲道:「可並非所有人都和可敦一樣的公正善良,總有少部分族落瞞著可敦,欺凌弱小,以強凌弱,為真正的勇士所不取。真正的草原勇士,只會勇敢地捍衛自己的家園,而不會倚仗武力獲取不該得到的東西。就算一時僥倖獲得,人在做,天在看,也總有償還的那一天。」 他說人在做,天在看地時候,只是隨口一說,可敦卻是悚然動容,失聲道:「說的好,好一句人在做,天在看,蕭布衣,你能說出此話,足見心中地磊落,我也信老天總會明白一些人的苦心。羊吐屯,把這些話和草原的人說一遍。」 羊吐屯用突厥話向草原人說了一遍,草原又是一陣歡騰,不停的呼喝艾特坦瑞四個字,莫風幾個兄弟見了,也是心中激盪,有如自身感受一般。 劉文靜目光詫異,看待蕭布衣的目光已是大大的不同。他在留意蕭布衣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什麼,回頭望過去,發現一個大漢望著自己,心中微微凜然。 他記得這個大漢當初和蕭布衣聯手擒得莫古德,後來功成身退,不見蹤影,他這會出沒在這裡,觀察自己又是什麼意思? 虯髯客見到劉文靜望過來,也不閃開目光,只是笑笑。劉文靜卻是移開了目光,臉色陰晴不定。 「據我所知,蒙陳族向來羸弱,受人欺辱,」蕭布衣沉聲道:「布衣不敢請可敦扶持蒙陳族,只希望可敦能給弱小的族落一個希望,一個擁護可敦和我大隋的理由。也希望草原內的族落永遠的和平共處,給所有人一個公正。」 羊吐屯又把蕭布衣說的用突厥話說一遍,草原再次沸騰起來。莫風不解,詢問楊得志道:「得志,他們為什麼這麼高興,和過年一樣?我覺得布衣說的很稀鬆平常呀。」 楊得志沒有回答的時候,周慕儒已經直著脖子道:「稀鬆平常?你去說說,我只怕你話未說完就被人砍了腦袋。」 「盲目崇拜呀。盲目崇拜的後果。」莫風搖頭有些不屑。 楊得志搖頭。「莫風,你別看布衣這小子說地尋常,卻是大有深意。他想要幫助蒙陳雪。卻說地含混,只怕別人抓住了把柄。可敦在草原一直是以德服人,並不是依靠強權,如果布衣拿住請求這點,硬逼她扶植蒙陳雪反倒會讓人非議。如此一來,可敦是為了公正。算是師出有名,名利雙收,這樣看起來,布衣為蒙陳雪求得援助的成功機會倒是極大。」 「***,誰知道普普通通地幾句話都有這麼多的門道,」莫風這次倒有些欽佩,「怪不得布衣出馬,一個頂倆。他小子表面看起來老實,其實滑頭的很。」 「他不是滑頭,而是考慮的周全。」楊得志繼續道:「其實無論草原人還是中原人,大多數都是嚮往安居樂業。布衣說中他們的心思,又因為傳說中的馬神都是草原人民地保護神。他這麼一說,看起來處處為草原人著想,很多人倒是堅信了布衣是馬神的信念,所以歡呼不已。」 「那布衣真的是馬神?」莫風猶猶豫豫,他當然不信,只是見到草原人望向蕭布衣的眼神,簡直可以用膜拜來形容,倒動搖了心中的想法。 楊得志沉吟半晌才道:「是不是馬神不重要,重要的是別人如何看待.。」 蕭布衣不知道自己還有演說的天賦,只是望著可敦。可敦沉吟良久,這才望了蒙陳雪一眼,沉聲道:「好,這件事我會秉公處理,蕭布衣你大可放心。」 蒙陳雪聽到可敦開口,心中一喜 若有所思,想到了什麼,抬頭向蕭布衣望去,發現他己,笑容中帶有鼓勵,心中一暖,緩緩的低下頭來。 *** 可敦嫁女在草原算是個大事,雖然真正婚嫁地場面常人難以見到,可酒似河,肉如林的場面,也不會有太多人見過。 酒席歡樂的範圍已經遠過十里長街。從僕骨到可敦的營寨兩個時辰地路上,到處都是歡樂的人群載歌載舞,酒水流水般地送上,成群的牛羊被屠宰,路邊篝火熊熊,烤的金黃色的牛羊讓人垂涎欲滴。 無論是誰,只要在這裡,就可以享受免費的大餐,你在這裡,可以從早上喝到晚上,當然也可以從晚上喝到白天。蕭布衣怎麼說也見過點世面,可是見到這種與天地同樂的場景也是心曠神怡。 商人們都是放鬆了精神,加入到歡樂的海洋中,幾個兄弟也是如此,所有的一切煩惱在此刻都顯得微不足道,只希望歡樂的時光停留在這一刻。 蕭布衣也是出了營寨,和幾個兄弟一起。篝火熊熊,夜色方淺,天邊一抹殘陽尚未退去,可是他們已經喝了一天。 草原四處都是點點篝火,有如天上的繁星落到草原,又像是草原四處盛開著奔放熱情的鮮花,更如這裡的女人一樣多情熱烈。莫風看起來已經喝的找不到北,加入了草原人歡歌笑舞的行列。 十數人手拉手,形成個圓圈,圍著篝火跳著草原的舞蹈,莫風時不時的滑稽動作惹得眾人都是大笑。這樣的場景草原到處都是,如可敦所言,這幾天內,所有的人都可以盡情的歡樂。 就算是周慕儒和箭頭二人都被熱烈如火的激情所打動,坐在篝火旁,品嚐著草原自釀的美酒,有酸有甜,有辣有苦,不一而足。喝一口美酒,用刀子割下些烤肉,就著下酒,別有風味,見到熱鬧的時候,不時的鼓掌助興,歡聲笑語。 沒有融入熱鬧氣氛中有兩個人,一個是蕭布衣,另外一個卻是楊得志。 雖然從表面來看,二人喝酒吃肉和旁人無異,不時的也會鼓掌助興,可比起莫風等人的融入其中還是有很大的差距。 蕭布衣拎著一個皮袋,裡面裝著草原釀製的青麥酒,入口辛辣,後勁十足。可他喝了良久,除了入口微辛外,並沒有太多的感覺。 這輩子或許無緣品酒了,蕭布衣有些自嘲的想,見到楊得志望向自己,問了句。「得志。貨物賣的如何?」 楊得志苦笑道:「賣的很好,我從來也沒有想到胭脂水粉也能換到良馬,除了十數匹良馬用作馬種外。我們還收到了百來匹地母馬,不少地皮草藥材,都算是上等貨,如果拿到中原賣,能賺上一筆。那個老牧民圖簡直拿你當神仙,聽說你要讓他幫你養馬。不迭的答應,我倒建議我們留兩個兄弟在這裡照料,和牧場有個聯繫。我們第一次做買賣,不賠都算不錯,可卻沒有想到空手套白狼也能如此的發達。」 蕭布衣微笑道:「既然如此,你苦笑什麼?」 楊得志輕輕歎息一聲,「你莫名地成了馬神,草原人聽說你要買馬。都是不迭的送上良馬,他們奉送最好馬匹,我們只回他們點胭脂水粉過去,未免有些過意不去。」 蕭布衣也有些汗顏。「其實按照我的打算,這些胭脂水粉要請蒙陳雪幫忙。或者做個廣告什麼,可是沒有想到計劃永遠不如變化快……」 聽到廣告兩字的時候,楊得志並不意外,很多新鮮詞少當家已經和他們解釋過,楊得志也不笨,向來不用解釋第二遍。 「如今你請求可敦出馬幫助蒙陳族,按理說蒙陳雪的事情已經是小事一樁。」楊得志接道:「這裡的婚宴結束後,我想就是蒙陳雪回歸族內地時候,就算她還在這裡,除了那些游散的客商,商隊的大戶已經從可敦那裡獲取了十足的回報,久出思歸,我聽商人都說,雖然這裡也不錯,但是大多數人都建議,最遲三天內我們就要回轉中原。」 「你到底想要說什麼?」蕭布衣忍不住的問。 「我想說的是,你和蒙陳雪已經分手在即,」楊得志望著篝火,輕聲道:「你和蒙陳雪分手後,想要再見,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蕭布衣心中微顫,喝了一口青麥酒,卻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蒙陳雪是個好女人,」楊得志沒有望向蕭布衣,自言自語道:「她喜歡你,誰都看出來,你也喜歡她,我們也知道,既然如此,為什麼你們不能在一起?」 蕭布衣苦笑,「你們什麼都知道了?」 「她對我們說地。」楊得志回過頭來,目光深邃,「她說對不起老寨主,謝謝我們對她的好。」 蕭布衣愕然,望著還是歡笑戲謔的幾個兄弟,半晌才道:「看起來莫風他們也成熟了很多,最少他們有些事情可以裝作不知道,他們知道這件事後怎麼說?」 「他們什麼都沒說,」楊得志淡淡道:「不過他們尊重你的選擇,因為我們是兄弟。」 蕭布衣心中激盪,緩緩道:「謝謝你們。」 「你捨得離開蒙陳雪?」楊得志轉換了話題。 「不捨得能如何?」蕭布衣放下酒袋,因為發現酒沒有想像中地效果,不如放棄,「她離不開蒙陳族的,她地根在那裡,她如何能跟我一樣浪子般的四處流浪?」 「你問過她?」楊得志道。 「沒有。」蕭布衣搖頭。 「沒有問過怎麼知道不行。」楊得志眼前一亮。 蕭布衣苦笑,「得志,你不應該問這個問題。你要知道,這個世上除了慾望外,還需要責任。我既然知道她以拯救族人為己任,我怎麼能問 麼能忍心讓她為難?」 楊得志長歎一口氣,默然半晌才道:「那真的有點可惜,或許這就是命運造化弄人。你們互相喜歡,卻因為彼此環境不能在一起,連我都覺得遺憾。」 蕭布衣也沉默起來,只覺得四周的熱鬧屬於別人,和自己無關。 他從來沒有如此風光過,可也從來沒有如此落寞過,他本是布衣,不做土匪改行做商人,照樣做的有聲有色。一路行來,雖然驚險不斷,可是他都能夠化險為夷。成功細中取,富貴險中求,他夠細心,往往能觀察到別人不注意的細節,這才能屢戰屢勝。以前來想,哥特,可敦,江南華族這些人,顯然都是高不可攀,可現在就算塔克都是他的手下敗將,可敦都封他為帳下第一勇士,那些商人更是不用說,只要他呆在裴閥,和裴大小姐搞好關係,商人都不會放棄他。就算他不依靠裴閥。聽袁嵐的口氣。他也很有希望聯合汝南七家做一番成就。他是馬神,他有可敦賜予的寶劍,以後他不依靠裴閥和可敦在草原上行走也不會有什麼困難。他地基礎前所未有地牢靠。而所有的一切都和夢幻一般,常人多半早就憧憬起未來,可他不同。 他很清醒,他甚至還有一種夜黑如墨,站在十米高台跳水的感覺,只是他看不清泳池下面是否有水。下毒一事可敦甚至沒有提起。可蕭布衣知道,這個厲害地女人一定會暗中調查,她有那種力量,就算波濤暗湧,她也能讓表面上風平浪靜。自己威望遠在陸安右之上,貝培不會無的放矢,他甚至有些奇怪,因為陸安右本來不應該這麼無能。是因為陸安右的眼高手低,還是他蕭布衣高看了陸安右? 他看起來風光無限,可是他已經捲入了這個漩渦,隨便的一個浪頭都有可能把他打入萬劫不復。他雖然是現代人。可卻比誰都清楚派系權利爭鬥的無情,這個時候他反倒有些慶幸自己可以千杯不醉。 突然感覺到了什麼。蕭布衣扭頭望過去,低聲和楊得志說了句什麼,起身離開篝火,沒入了黑暗。前方一個大漢微笑的望著他,「蕭兄弟,我到現在才相信,你地直覺是我見過最敏銳的一個。」 蕭布衣的確感覺到有人在觀察他,練習易筋經沒有多久,但是他的聽力和眼力都發生些許的改變,他聽覺變的細微,視覺更加敏銳,可以清晰的透過黑暗看到暗角處的虯髯客。 「張大哥去了哪裡?」蕭布衣有些驚喜道:「自從你助我擒得莫古德後,就再沒有見到你地行蹤。」 「口訣背好了沒有?」虯髯客問道。 蕭布衣點點頭,「應該沒有問題。」 虯髯客笑道:「既然如此,我想我應該走了。」 「走,去哪裡?」蕭布衣吃了一驚。 虯髯客親切的拍拍蕭布衣的肩頭,「蕭兄弟,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我相見即為有緣,傳你心法也算是緣分,你有自己地路走,我卻更喜歡無拘無束。易筋經在乎悟性,在乎天分,還有一點就是,在乎勤奮。你三點皆備,只要假以時日,當能大成。你易筋經一通,萬法皆通,招式不過是細枝末節。世事險惡,不過我想以你的心性,多半能夠好人好報,逢凶化吉,只希望你日後就算榮華富貴,還能見素抱樸,造福於人,已是我最大地欣慰。」 他說的誠心誠意,說完後轉身要走,蕭布衣急急叫著,「張大哥,等一下。」 「什麼事?」虯髯客轉過身來,望著蕭布衣的眼神也有一絲不捨。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張大哥教我易筋經,我是無以為報,只望送你一程。」蕭布衣真誠道。 虯髯客笑笑,「如此也好。」 二人沿著草原走下去,都是沉默無言,只因為男兒相印在心。蕭布衣走在前面,看似信步,卻是左顧右盼,虯髯客發現,忍不住道:「蕭兄弟,你在找什麼?難道你還在惦記下毒之人的事情?」 一經虯髯客提醒,蕭布衣才想了起來,「張大哥,下毒之人是誰你可有了眉目?」 虯髯客搖頭歎息道:「其實我也一直暗中觀察,可惜下毒之人極為精明,居然能忍住再不出手,實在是心機極深。蕭兄弟,我知道你為人聰明,心思巧妙,可要知道一山還有一山高的道理,萬萬不要驕傲,世上能人無數,你我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 蕭布衣心中感動,「謹記大哥的教誨。」 「他既然堅忍不出,你也就小心就好。」虯髯客微笑道:「好在你就要回轉中原,這裡的事情和你無關,人這一生,也管不了很多。他毒你一次,換回你大好的前程,也算扯平了。」 蕭布衣突然問,「大哥,劉文靜這人底細如何?」 虯髯客搖頭,「我對此人也是不甚了了,只是知道他本是布衣,幾年前來到草原,甚得可敦的器重。再加上他為人博學,在可敦帳下也有些威望。」微頓了下,虯髯客詫異道:「你難道懷疑是他搗鬼?」 他這麼一問倒非無的放矢,只是他覺察到蕭布衣有種特異的感覺,而這種感覺如果用他地說法來講。那就是頗有靈性。這種人有可能一輩子都遇不上一個。他傳授蕭布衣易筋經一半是因為蕭布衣地性格大善,另外卻有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想看看易筋經在蕭布衣如此靈性之人的身上會有什麼效果。 蕭布衣猶豫下。「我總感覺此人藏著心事,看似大公無私,卻暗藏私心。」 虯髯客皺著眉頭,「劉文靜此人以可敦為根基,過去數年總給可敦出謀劃策,功勞不小。他好像沒有毒害塔克地理由。我聽說大帳之內,他雖然不贊同你做千夫長的職 卻極力推舉塔克,我也沒有聽說他和塔克有什麼恩怨 蕭布衣歎息聲,「的確如此,所以我也想不明白,或許是我多疑了。」 皺眉舒展,蕭布衣展顏笑道:「既然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大哥,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小弟也就不再遠送。」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虯髯客喃喃念道,眼眸一亮。「兄弟文采不錯,就算不是文武雙全,出口成章卻讓為兄很是欽佩。」 蕭布衣暗叫慚愧,他那個時代成語俚語比起這個時代,當然多了太多,他也記不得這句話到底出自哪裡,但聽到虯髯客的耳中當然很新鮮,這麼說自己又是盜用了一把古人的文化。 「一別是一別,可是我總要送大哥一點禮物才好,不然顯得我這個兄弟太過吝嗇。」蕭布衣突然長聲做哨,一匹白馬疾馳而來,霍然而立,來如風電,正是月光。 虯髯客微愕,「兄弟這是什麼意思?」 蕭布衣早把韁繩放在虯髯客的手上,拍拍月光地頭,溫聲道:「月光,今日我把你送給大哥這般大英雄,只盼你能聽話,隨大哥縱橫天下,方不負你的腳力。」 月光認得虯髯客,仰頭輕嘶,也不知道什麼意思。可是蕭布衣已經和它很是熟絡,韁繩到了虯髯客之手,它也不過打個噴嚏,好像不滿的樣子。 饒是虯髯客淡薄自若,見到蕭布衣如此大禮也是激動非常,月光在常人眼中不過是匹好馬,但在他虯髯客心中卻是一個諾言,他為了守諾奔波太久,眼看還要奔波,突然有了轉機,倒有些難以相信。 「兄弟你真要把月光送給我?」 蕭布衣點頭,「正是。大哥厚愛,為布衣奔波勞累,傳授無上心法。布衣無以為報,只能借花獻佛,還請大哥勿要推脫。」 虯髯客心中激動,難以自已。他本是淡泊名利之人,遊俠天下,千金之財也不放在眼中,可就是對月光難以割捨,不然也不會為了月光從榆林追到紫河,又從紫河殺回到榆林,幾個來回窮追不捨。他雖然中意這匹馬兒,可君子不奪人所愛,教了蕭布衣易筋經後,又見蕭布衣馴服月光,留在這裡也沒有意義,這才起了離開的念頭。卻沒有想到蕭布衣早就看穿他的心思,以月光相贈,又讓他怎能不激動。 望著蕭布衣坦誠執著的目光,虯髯客終於還是伸手接過韁繩,「既然如此,為兄恭敬不如從命。」 蕭布衣大喜,本來以為虯髯客會推脫,還想著怎麼說服他,沒有想到他不效仿小兒女姿態,坦誠受之,倒讓他更是佩服。 「可我總不能平白受你的重禮。」虯髯客伸手摸索口袋,「總要還你點才好。」 蕭布衣哭笑不得,「大哥見外了。」 虯髯客已經伸手從懷中拿出個東西,遞給蕭布衣道:「這個送你。」 蕭布衣見到那東西已經愣了下,接過那東西在手上更是錯愕,那東西赫然是半個手掌大小的龜殼,而且邊緣不齊,好像完整龜殼上敲下來地一塊,「大哥,這是什麼?」 虯髯客微笑道:「你說呢?」 「好像是塊龜殼。」蕭布衣想起自己懷中也有這麼一塊,那是當初才到馬邑,已方三人扒了一個混混的錢袋,裡面就有這麼個東西。 「這不是一般的龜殼,這裡面藏有一個秘密,只是可惜,龜殼有四,我這些年來的尋找只得其一。兄弟際遇非常,為兄送給你,說不定你能找到其餘地三塊。」虯髯客道。 蕭布衣從懷中掏出自己的那塊龜殼,苦笑問,「大哥,我這塊不知道是否是四塊之一?」 虯髯客目光一閃,詫異道:「這東西你從哪裡得來?」他將兩塊龜殼一起拿來,仔細一拼,斷茬處完全吻合,雖不完整,可這兩塊龜殼是一塊龜殼敲下來地絕無疑問。 蕭布衣把經過一說,虯髯客連連稱奇道:「兄弟你的運氣和際遇實在是常人不及,無數人求之不得的東西居然讓你隨手得到。」 「我倒看不出這有什麼好。」蕭布衣問道:「大哥,你說這裡有什麼秘密?」 虯髯客長舒一口氣,平復了情緒,這才說道:「兄弟難道從沒有聽說過天地人三書的秘密?」 蕭布衣一臉茫然,「什麼天地人三書?」 虯髯客把兩片龜殼放到蕭布衣手上,目光望向遠方,「兄弟應該知道,我本修道之人。易筋經雖說到我這裡得以大成,可畢竟是道家多人智慧所得,到了如今已有千百年的歷史。我是偶然習得,潛心鑽研四十餘年才有今日的成果。」 蕭布衣不解他想說什麼,只是道:「大哥不可妄自菲薄,開山宗師固然受人敬仰,可集之大成者才能將所立發揚光大,大哥一直說我聰明,其實給我的感覺,大哥才是大智若愚,深藏不露。」 虯髯客微笑道:「兄弟見解獨特,我想也是不可多得。不過我們倒是不急於互相吹捧,我先將天地人三書的由來和你說說。」 蕭布衣聽到虯髯客自嘲,會心一笑,卻把兩塊龜殼拿出來放到虯髯客手中,「大哥,我想這多半關係到什麼天下之爭,兄弟我對這些沒有多大的興趣,不如還是大哥留下吧。」 虯髯客並不接下,沉聲道:「你等我說完來由再做抉擇不遲。」 一百零三節 酒不醉人人自醉 髯客臉色很少有如此凝重的時候,蕭布衣知道什麼三四大叔多了太多的秘密,只好把龜殼收了回來,「那好,我先聽聽什麼天地人三書的秘密。」 虯髯客凝望黯黑的天邊,緩緩道:「達摩死後到如今,還不到百年的光景,但禪宗已經開花散葉,影響深遠。如今大隋道佛兩教並重,看似異數,卻是禪宗實有高人專一的結果。道家雖有數百年的發展,卻因派別林立,反倒難以抗衡禪宗的不斷衝擊……」 「五斗米道,太平道,上清派,靈寶派都是源遠流長,根深蒂固。茅山宗,龍虎宗,樓觀道也是不容小窺,他們門徒眾多,在當初也算是影響一時。」 蕭布衣聽到這麼多門派,不由頭暈腦脹,卻還記得問一句,「大哥,我們是屬於那個派別?」 他現在叫虯髯客大哥實在是誠心誠意,雖然和虯髯客相處沒有多久,可虯髯客的一言一行對蕭布衣而言,實在無可挑剔,而且就算是親大哥對他,恐怕也是不過如此。 虯髯客想了半天,搖頭道:「我們倒不屬於任何一派,其實修行之人,有了派別,已是落入了下乘功利,違背修行的本意。無論你以後身在何處,心存替天行道四個字就好。」 蕭布衣心情激盪,只覺得替天行道這四個字由虯髯客說出,只讓人振奮無比。 「達摩天縱奇才,少人能及,可不是說道家沒有這種出類拔萃的人物。」虯髯客歎息道:「如果說道家在才學上有能和達摩媲美的。太平道地宗師張角絕對算是其中地一個。」 見到蕭布衣皺著眉頭。虯髯客問,「兄弟,我想你多半也聽說過這個人物?」 蕭布衣絞盡腦汁的記起來。「是不是什麼衛生巾,不對,是黃巾起義軍的首領吧?」 他現在有些後悔,為什麼不好好學習下歷史,說不定懂地更多些。可惜他那時候總是認為歷史都是過去,又沒有李世民那以史為鑒的念頭。故碰到歷史能躲就躲,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大方向還是明白,小細節一竅不通。 估計就算虯髯客上曉天文,下曉地理,對於這個衛生巾的概念也不甚瞭然,蕭布衣見到他在皺眉凝思,只怕他在琢磨衛生巾是什麼東西。慌忙岔開話題,「大哥,你說的什麼天地人三書難道和張角有關?」 虯髯客點頭,「的確如此。張角是為天才,都說此人天文地理。韜略兵法無不精熟。他後來起事,自稱天公將軍,其二弟自稱地公將軍,而他三弟號稱人公將軍。這天地人三書就和他們三個人有很大地關係。當時他們起義後,張角反覆宣傳反對剝削,均貧富,主張平等互愛的道理,甚得勞苦大眾擁護,如果他是真心真意,我倒覺得他大慈大悲不下達摩。」 蕭布衣聽到這裡心中一動,感覺怎麼這個張角的觀念倒和他這個現代人類似,均貧富,平等這些概念很時尚,山姆大叔不也經常喊這些?天地人三書,好狂妄的名字,可不言而喻,後來張角還是起義不成,無奈的身死,這是史書早定! 虯髯客沒有注意到蕭布衣表情變化,口氣中有了惋惜,「張角此人以善道教化世人,縱橫天下十數年,無人能敵。他勢力擴達八州,教徒數十萬。數十萬教徒被他指揮的游刃有餘,分為三十六方,當初他事情洩露,被逼提前起義,分眾起事竟然時間不差。他如何通訊到現在看來還是個迷,如此看來,他實在是個了不起的將才。」 蕭布衣很少聽到虯髯客推崇哪個,達摩算是一個,這個張角算是第二個,達摩不用說了,名字很雷人,這個張角雖然在他心目中算不了什麼,可是經過虯髯客一說,份量大增。 「大哥,既然張角如此人才,怎麼會敗?」 「他不是敗,而是病。」虯髯客搖頭道:「他本身也是醫學大家,活人無數,卻是救不了自身之病。張角一死,群龍無首,他兩個弟弟帶軍能力相差太遠,很快被官府豪強所滅,太平道大盛大衰,殊為可惜。」 「大哥說的天地人三書可是張角和他兩個兄弟所著?難道其中講地是兵法醫術之流?」蕭布衣推測道。 虯髯客沉吟半晌才道:「我不知道。」 蕭布衣瞋目,「那大哥怎麼如此看重這幾片龜殼?」 虯髯客歎息道:「張角此人兵法醫術雖然高超,古靈精怪,想常人不能想,可他最有名的並非兵法和醫術。」 「那是什麼?」蕭布衣奇怪道。 「緯之術。」虯髯客正色道。 蕭布衣想了下,「大哥,是否就是算命的方法?」 虯髯客搖頭又點頭,「算命當然算是其中之一,但緯之術絕非算命那麼簡單。讖緯之術盛行在兩漢,可以說和張角也有莫大的關係。當初道人以古代河圖,洛書為依據,運用陰陽五行學說以及西漢地天人感應為基礎,往往能推出驚天預測。」 蕭布衣見到虯髯客慎重的樣子,倒是有些不以為然,心道要是當代,這不過是迷信。不過轉念一想,其實就算科學很多地方也是未知,卻把這些領域地奇異之處要不忽略,要不一棒子打死斥責為迷信。很多事情自己這個現代人又知道多少,也不過是人云亦云,虯髯客無論如何說都是心思縝密,武功蓋世,見他對龜殼如此慎重,絕對不會無的放矢。 這次虯髯客倒見到蕭布衣的不以為然,微微笑道:「兄弟多半覺得這是無稽之談,其實無論如何推測,都是立足於人的見識之內。就算是三國的諸葛孔明用兵如神又能如何,還不是只比別人瞭解多一些而已,他並非神仙。不然也不會身死五丈原。神機妙算說穿了有如弈棋之道。比別人多想一些而已。」 蕭布衣大升知己地感覺,連聲道:「大哥所言極是。」 「諸葛孔明或許是多算一些,可張角卻絕非多想一些而已。」虯髯客歎息一聲。「他地讖緯之術可以說是驚天泣地,世人都知道他預測的什麼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後來他黃巾兵敗,預言不攻自破。別人也就不 緯之術,卻不知道他把平生預測都寫進天機一書之書常人難懂,後來有個鬼才讀出天書中寫到三足鼎立,他人嫁衣八個字地時候,世人還不明瞭。可是後來東漢覆滅,魏蜀吳三分天下,司馬取魏立晉之時。才讓人恍然大悟。」 蕭布衣有些好笑,「大哥,天機書中含糊其辭,有多種解釋。這種說法未免太過牽強。」 虯髯客半晌才道:「可書中若連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都有記錄的話。你說是否牽強?」 蕭布衣大駭,「大哥說那本天機書中記錄了司馬昭的名字?那怎麼可能,張角死的時候,司馬昭好像還沒有出生。」 「的確如此。」虯髯客緩緩點頭,嘴角一絲苦笑,「我本以為推算立足在已有的知識上,能預測當下天下大勢已是奇人,可沒有想到有人不但能推出身後之事,還把未出生之人都寫到天機一書,實在算是驚天地泣鬼神了。」 蕭布衣暗想,其實這也算不了什麼,如果我寫一本書,也大致能把身後發生什麼事情說地八九不離十,那我不也是緯之神?想到這裡的蕭布衣心中一動,突然想到,難道張角也是穿越的人,這才預言如此精準?想到這裡,自己都覺得有點好笑。 「兄弟笑什麼?」虯髯客問道。 「沒什麼。」蕭布衣止住了荒唐的念頭,岔開話題,「大哥,就算張角讖緯一術靈驗非常,那又如何?」 — 虯髯客望了他半晌,沉聲道:「都說天機一說預測千年之後事情,無不靈驗。你覺得沒什麼,卻有太多人想取得天書,妄想知道天下大勢。如今天下大亂,舊閥新門都是蠢蠢欲動,楊廣此人好大喜功,奢侈鋪張,窮兵黷武搞的民不聊生。如今山東已經不堪勞役,起義頻繁,中原各地也是烽火四起,如此下去,我想不出三年,天下必定大亂,而誰是真命天子,天機一書早有記載,既然如此,反王諸侯又怎能不視之為奇寶?」 蕭布衣喃喃自語,「原來如此,這麼說如果知道天機記載的事情,想反的也不會反了,有心機的提前去抱抱真命天子地大腿,撈撈資本的念頭也是有的。」 虯髯客笑道:「你說的不差,當然還有人想要殺真命天子取而代之,都說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妄想逆天行事地人也是有的。」 蕭布衣沉默半晌,突然問道:「難道擁有了龜殼,就能找地到天書?」 「正是如此。」虯髯點頭道:「我勞碌許久才得到一塊,兄弟竟然不費力的就得到另外一塊,兄弟現在可以說有了擁有了天書的最大可能,想必是有緣之人。」 蕭布衣奇怪那個混混怎麼會有如此重要的東西,以後有機會倒要去問問,只是知道天機的內容後,反倒沒有興趣,伸手將兩片龜殼又遞給了虯髯客,搖頭道:「大哥,王圖霸業,盡歸塵土,得到天書又如何,如果想要爭奪天下的,知道預言不符,從此可能一蹶不振,如果不想爭奪天下的,天書也就是廢紙一堆。」 「王圖霸業,盡歸塵土。」虯髯客喃喃自語,陡然間哈哈大笑,「兄弟說的不錯,枉為兄活了四十多年,自詡替天行道,還沒有你想的明白。既然如此,這龜殼留在你這兒和我手上,沒有什麼兩樣。」 他不接龜殼,蕭布衣也不好勉強,只好又把龜殼放在了懷中,好奇的問一句,「天書又稱天機,記載的千年之事,那地書和人書又是什麼內容,如何去找?」 虯髯客道:「地書人書如何去找是記錄在天書之中,所以說只有聚齊四片龜殼,可說天地人三書在手。至於地書什麼內容。眾說不一。不過都說地書又叫做地勢,所以有的說是兵法佈陣,有的說是藏寶地藏。因為當年張角用兵如神,所以以地字來看,倒是兵法佈陣大有可能。」 「那人書呢?」蕭布衣又問。 「人書聽說是練兵之法,具體如何我也不清楚。」虯髯客搖頭道:「當初張角教徒三十六方,精兵強將不少,聽說都是他一手培育出來。此人實乃天才,看起來倒是無所不知。」 蕭布衣心中有種怪異地想法,卻是無法捕捉,「既然如此,天地人三書在一些人眼中或許為寶,可在我眼中倒是沒有太多地意義。」 虯髯客點頭,「兄弟說的沒錯,只是聽到你說什麼王圖霸業。盡歸塵土八個字的時候,我也有些意興闌珊。龜殼你收了也好,丟了也罷,總算為兄送你地一點禮物。情長話短,只望以後有緣再見。」 蕭布衣倒是有些不捨。「大哥以後會去哪裡?」 「我要先到東都。」虯髯客臉上有些不自然,「本來我想先去錫爾河一行,尋找汗血寶馬。可月光既然已經到手,想必汗血寶馬也是不過如此。我或許會在東都一段日子,然後去吉州寺尋訪下道信,聽聽他的高論,以後也是居無定所,倒沒有個確切之處。」 蕭布衣知道天下之大,這個時代沒有手提電話,這樣的分手後再見面比中六合彩的幾率高不了多少,一時黯然。 虯髯客卻是微笑道:「其實我也不捨兄弟,不過我想以你的本事,不日必將揚名天下,既然如此,我去找你倒是更方便一些。」 蕭布衣大喜,拱手道:「既然如此,祝大哥一路順風,我們後會有期。」 辭別虯髯客後,蕭布衣又把龜殼拿出來看看,多了一塊拼湊,可上面花花綠綠的還是讓人看不明白,說是地形?好像又不像,就算是地形,誰知道是哪裡,比例多少?蕭布衣聽到三書地內容後,本來就不算太有興趣,琢磨不明白,隨手又揣回了懷中。 走回篝火旁,發現大多牧人已經東倒西歪,醉意蹣跚,莫風捧著個靴子,一直往嘴裡倒,口中一個勁的嘟囓,「我還能喝,不要攔我,今夜不醉不歸。」 箭頭好心的拿把草遞上去,「莫風,只喝酒容易傷身,吃點菜吧。」 周慕儒看著想笑,莫風卻是一把推開箭頭的手,「你以為我真的醉了,我告訴你,我不吃菜,我只吃肉。」 蕭布衣一掃離愁的 來,知道箭頭也算厚道,如果胖槐在這裡,說不定就過去讓莫風下酒。才坐到楊得志的身邊,突然聽到腳步聲踢踏,數個人走了過來,蕭布衣扭頭望過去,微微錯愕。 來的是幾個草原壯小伙,哥勒赫然在內。哥勒是哥特地弟弟,上次因為誤以為兄長死命,拔刀相向。武功在蕭布衣眼中算是一般,可是摔跤手法很讓蕭布衣頭痛,他上回輕易的以刀法取勝,卻被這小子摔個跟頭,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手法古怪。草原人騎馬射箭摔跤都是嫻熟,蕭布衣前兩樣不讓眾人,可是對於摔跤一術卻是一竅不通。 幾人走到蕭布衣面前,哥勒突然一拱手,挑起大拇指說了幾句。 蕭布衣不懂,尋思這次如果回歸中原,一定要好好的學習下突厥語才行,求助的目光望向楊得志,楊得志低聲道:「他說你是條漢子,佩服你地身手和醫術,今天特意來找你來喝酒。」 「告訴他,我也很佩服他的兄弟情深。」蕭布衣微笑道:「喝酒就免了吧。」 聽到楊得志地翻譯,哥勒露出不滿,伸手從一旁拿個牛皮袋來,拔開瓶塞,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口,胳膊一伸,已把酒袋遞到蕭布衣面前。 蕭布衣擺擺手,哥勒臉現怒容,大聲呼喝著什麼。 楊得志低聲道:「他說你不喝,就是對他的不尊重,他希望再領教你的刀法。」 蕭布衣雖然不會醉,但對於這種拼酒向來覺得乏味,他搞不懂為什麼不喝酒就是不尊重,知道酒鬼向來不可理喻。如果來逼酒的是別人,他多半一腳踢飛。可這人是哥特的弟弟。自己和他們關係本來不好,若打起來,也是麻煩。 伸手從旁邊拿過一個皮袋。咕咚咕咚地喝了兩口,蕭布衣微笑道:「這次他應該滿意了吧?」 哥勒臉色稍微和緩些,對著皮袋又喝了幾口,挑釁般地望向蕭布衣。 蕭布衣無奈跟著喝了幾口,目光從哥勒身邊望過去,見到哥勒的幾個手下目光不善。心中一動,這些人不見得像哥勒所說,只是特意來喝酒。 哥勒說是喝酒,卻和拼酒無異,一皮袋的酒喝下一半,微醺地望著蕭布衣,又說了一句。楊得志翻譯的是,這是我們草原的馬神。你們都和他來喝一點。 蕭布衣看了楊得志一眼,見到他緩緩搖頭,心中有底,這些人來意不明。但是想要灌醉他絕無可疑。 一皮袋最少也有五六斤酒,哥勒喝了一半。蕭布衣也差不多喝了半袋。皮袋中都是青麥酒,入口辛辣,後勁十足,常人喝掉一半早就當場醉倒,哥勒只是微醉,當然是有些酒量。可饒是如此,喝下幾斤後也是有些支持不住,讓手下來敬蕭布衣。 只是他就算有酒量,卻做夢也沒有想到有人喝酒干喝不醉,蕭布衣手做顫抖,眼呈惺忪,對於來敬酒的人倒是並不推搪。只是這些人想讓他酒醉出醜,還是別有目的,蕭布衣並不瞭然。 既然知道對方的目地,蕭布衣喝酒的時候已經留了後手,喝的時候酒袋微傾,倒的滿身都是酒水。淋漓一片看似暢快,卻顯得醉意十足。 轉瞬之間,二人連帶哥勒的手下已經喝了兩皮袋的青麥酒。蕭布衣半倒半喝,倒有小半倒在了身上,饒是如此,哥勒和他的幾個手下也有些駭然,覺得此人深藏不露,每次都是出人意表,武功高強,馬術精湛,殺人如入無人之境也就罷了,偏偏酒量也是驚人,難道世間真沒有他不行的地方? 蕭布衣瞇縫眼睛,假裝半醉半醒,看到幾人地表情,暗自琢磨他們的目的。楊得志及時的上前,低聲道:「布衣,你不能喝了,你醉了。」 「我還能喝。」蕭布衣看似想要推開楊得志,一把推去,反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有如莫風一樣地伸手,「拿酒來,拿酒來。」 他一伸手,一人已經抓住了他的手掌,觸手溫和滑膩,蕭布衣微愕,斜睨望去,然後就見到一張略帶憂愁,滿是關切地臉。 蒙陳雪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和空谷幽蘭一樣立在他的身邊,凝望著他的雙眸。她的眼眸如海,非花非霧,卻有花兒一樣的婉約,晨霧一樣的朦朧。 「布衣,你不能再喝了。」 她的聲音很低,其中的擔心無法抑制。 望見蒙陳雪的眼眸,蕭布衣心中最柔軟的部分被觸動了下,他沒有想到蒙陳雪會來找他! 他是裝醉,只怕哥勒看出來,又要灌他喝酒,斜眼望了眼韓雪道:「你是誰?」 「我是蒙陳雪?」蒙陳雪在蕭布衣詢問是誰的時候,心中不經意的刺痛,他是醉的已把自己忘記,還是把多年以後的一句話提前說了出來? 蒙陳雪心中刺痛,表面還是很平靜,扭頭望向楊得志,輕聲道:「得志,布衣醉了,你和我扶他回氈帳。」 楊得志求之不得,哥勒卻是伸手來推韓雪,大聲說著什麼。韓雪眉頭微皺,握住蕭布衣的手卻沒有絲毫的放鬆,目光灼灼的望著哥勒,也是大聲的說著什麼。 蕭布衣雖然聽不懂她說什麼,可卻知道她是愛護自己,心中不由有了暖意,又為自己不經意的欺騙她產生愧意。 楊得志向蕭布衣緩緩點頭,印證了他的猜測。蕭布衣心中一動,伸手想要去推韓雪,大聲道:「我沒醉,我沒醉。」拿過皮袋喝了一口,突然『哇』的一聲,看起來想吐。 他繞過了韓雪,一口向對面噴了過去,哥勒本來氣勢洶洶,見狀慌忙後退,讓蕭布衣一口吐在了地上。 蕭布衣心中好笑,喉嚨做出嘔吐的聲音,伸手去拉哥勒道:「哥勒王子,來,來,我們再喝。」 哥勒見到他的醉意蹣跚,眼中閃過詭異,卻是皺了下眉頭。大聲說了句什麼。掉頭離去。 蕭布衣沒有拉住哥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還是在大聲說道:「來。來,我還要喝,拿酒來。」 箭頭沒有拿過青草給蕭布衣下菜,只是望著楊得志。楊得志眼珠一轉,抑鬱的臉上有了笑意,扶起蕭布衣道:「布衣。你醉了,不能再喝。」 誰說我醉了,我還要喝,得志,你陪我喝。」蕭布醉,可是裝起醉鬼倒是有模有樣。再說難免有人在暗中窺視,他又覺得哥勒來地莫名其妙,醉眼迷離。內心卻在琢磨著哥勒地用意。 「我陪你喝。」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蕭布衣的耳邊響起,柔軟而又堅定。 蕭布衣微微錯愕,轉瞬醉笑了起來,指著蒙陳雪道:「你還會喝酒?我可不信!」 蒙陳雪溫柔可人。外柔內剛,可看起來地確不會喝酒的樣子。但她在氈帳內面對蕭布衣的時候,雙眸明亮,對著牛皮袋喝了一口青麥酒,坦然自若,就算蕭布衣都有些心驚。 楊得志扶著蕭布衣進入氈帳,丟下兩牛皮袋酒後,就不見了蹤影。好在莫風已經爛醉,不然定會早早的過來聽房。 蕭布衣現在不知道應該裝醉還是說明真相,想到哥勒有些古怪的來意,只是瞇縫起眼睛望著韓雪,喃喃道:「沒有想到你還這麼能喝。」 蒙陳雪說是來陪蕭布衣喝酒,並沒有把酒遞到他手上,自己卻是咕咚咕咚的又喝上兩口,蕭布衣斜倚在氈帳旁,微閉雙眼道:「雪兒,你走吧,我有些累了。」 蒙陳雪沒有走,只是低呼聲,「蕭大哥。」 蕭布衣心中一顫,蒙陳雪叫過他少當家,叫過他布衣,可是從沒有叫他過大哥,這一句大哥又是什麼意思? 「什麼事?」 「你沒有醉。」蒙陳雪又喝了口酒,臉上酡紅,更增嫵媚。 燈光下一耀,蒙陳雪白玉般地臉龐沒有半分可挑刺的瑕疵,層層紅暈湧上了一種讓人觸目驚心的美態。蕭布衣沒有醉,她看起來卻已經醉了,心已醉。 蕭布衣終於睜開了眼睛,卻有點不敢去看蒙陳雪的驚艷,「你怎麼知道我沒醉?」 「你若醉了,怎麼我扶你的時候,對我還是那麼有分寸?」蒙陳雪嫣然一笑,滿帳生春。 蕭布衣搖頭苦笑道:「沒有想到你比那個哥勒還要細心。」 「我不是細心,我只是瞭解你。」蒙陳雪目光如水,流淌在蕭布衣身上,「蕭大哥,我還沒有謝謝你。」 「謝什麼?」蕭布衣明知故問。 「謝謝你為我做了太多太多,包括為了蒙陳族向可敦求公正。」蒙陳雪從一旁拿過兩個海碗,咕咚咕咚的倒滿酒,端起一碗遞給蕭布衣,「蕭大哥,我敬你一碗。」 蕭布衣聽著她稱呼蕭大哥總是有些彆扭,因為按照他那個時代的說法,一個女孩子稱呼你大哥,那就意味著你只能罩著她,不能追求她,蒙陳雪對他這個稱呼,是否要和他劃清界限? 接過酒碗,蕭布衣含笑道:「我也為你們蒙陳族有希望乾一杯。」 蒙陳雪微微一笑,不等蕭布衣有動作,已經咕咚咕咚的把一碗酒喝下去。翻了下碗底,望了眼蕭布衣。 蕭布衣只覺得有些肚漲,還是喝下了那碗酒,打個了飽嗝,心中好笑,自己喝酒喝到飽倒是頭一次。 蒙陳雪話不多說,又是滿了兩碗酒,「這一碗,是為我們蒙陳族有希望乾杯。」 蕭布衣愣住,「剛才那碗不算?」 蒙陳雪明眸中有了絲狡黠,「我喜歡一碗一碗地算。」她一口氣又喝了下去,蕭布衣只能跟著又喝了一碗。 一碗酒足有半斤,她喝了兩碗,臉上紅的嬌艷欲滴,一雙眼睛卻好像要滴出水來,空氣中滿是香氣,蕭布衣嗅到,想起了玉簪花粉,也想起了很多很多他和蒙陳雪的事情,平淡而又溫馨。 「這第三碗酒,」蒙陳雪看起來有些搖搖欲墜,「我就要回蒙陳族,這第三碗酒,不如就祝我一路順風?」 她問了一句,臉更紅,眼眸更亮,端起酒碗的手卻有些顫抖。 才要送酒入口地時候,一隻穩定的手抓住了她地手腕,蕭布衣終於凝望著蒙陳雪的眼眸,沉聲道:「不能再喝,再喝恐怕要醉了。」 「你很怕我醉?」蒙陳雪吃吃笑了起來,「蕭大哥,你真的是我見過的,最獨特的一個男人。」 「哦?」蕭布衣只覺得觸手柔滑,暗香浮動,不由心中一蕩。 如玉般的一截手腕本是冰冷,被他一握,片刻已經變的火熱,蕭布衣想要放手,又怕蒙陳雪真的喝下第三碗酒。青麥酒的後勁十足,他雖然沒有體會,卻是知道,蒙陳雪其實並沒有酒量,喝酒喝的快的人,向來醉的也快。或許他不是怕蒙陳雪喝醉,只是有些不捨的放手,不知什麼時候,蒙陳雪明澈的眼眸中起了一層迷霧,霧中藏著千絲萬縷的情感,讓他頭一回想要去研究。 「要說狠,你比任何人都狠,當初你才下山就殺了十幾個突厥兵,眼睛都不眨一下。」蒙陳雪還是吃吃的笑,「要說心軟,你比任何人都心軟,你對一個搶來的女人都很憐惜,對兄弟很大義,為兄弟不顧生死,就算對夢蝶姑娘一個青樓女子都是守之以禮,你把所有人都當人看,除非他不把自己當人。要說聰明,你比很多人要聰明,陸安右武功贏過你,哥特地位高過你,李志雄等人經驗勝過你,歷山飛狂妄強過你,可是他們誰和你鬥,都是你的手下敗將,這不是運氣,而是睿智和聰明。可要說你笨,你比誰都要笨……」 說到這裡,蒙陳雪突然停了下來,剪水雙瞳霧氣朦朧。 蕭布衣聽到蒙陳雪的評價,忍不住的問,「我笨在哪裡?」 蒙陳雪手腕發燙,反手輕輕抓住蕭布衣的手掌,喁喁低語,「你笨就笨在,我都知道了對你的感情不可遏制,蕭大哥,你還不知道嗎?」 她一聲蕭大哥叫的蕩氣迴腸,柔情百轉,蕭布衣聽到,就算是極為冷靜,鐵打的神經,卻也忍不住的心情激盪,不能自已。 一百零四節 動情動刀動心思 布衣雖然冷靜,畢竟不是鐵石心腸之人。可就算他人,深夜靜寂,如此個女子對他傾述心事,情意綿綿,他又怎能不會動心? 「我是陪你喝酒,可是我也想喝酒,我只怕我不喝酒,還是不敢說出自己的心事。但是我不想喝多,因為我又想讓你知道,我是清醒明白的。」蒙陳雪紅暈上湧,不知是酒意還是羞澀。只是她的玉手卻是緊緊握住蕭布衣的手掌,牢牢不放。 「雪兒……」蕭布衣嗓子有些發乾。 「蕭大哥,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蒙陳雪眼中層層迷霧,仰頭望向他的眼眸,若有期待。 蕭布衣卻是再也無法把持,伸出手去,不等摟實,蒙陳雪已經『嚶嚀『一聲,倒在他的懷中。蕭布衣只覺得暖玉溫香在懷,一時迷失了所在。 「蕭大哥,你是什麼樣的人我現在已經不想知道,我知道的是,這輩子我再也無法忘記你這個人。」蒙陳雪輕閉秀眸,頰生桃紅,白玉的脖頸也染上了紅暈,呼吸急促,卻是微微抬起頭來,紅唇一點,吐氣如蘭。 蕭布衣聽到女兒心思,喁喁私語,再也按捺不住,垂下頭去,痛吻在蒙陳雪的紅唇之上。 蒙陳雪低聲細語,卻是握住蕭布衣的手掌不放,可等到蕭布衣吻上她的嘴唇的時候,身子一下子就變的發軟發燙,整個人飄飄蕩蕩,不知道身在何處。 她喜歡眼前的這個男人,也知道放手後。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見面。她想了很久,這才鼓起勇氣和蕭布衣說出心事,可她還是害羞。她喝了酒後,微微有些飄飄然,她只怕自己清醒的時候,不敢說出這些真心話來。當蕭布衣深吻她地嘴唇,她幾乎不能呼吸地時候,她的一顆心興奮的幾乎就要爆炸起來。 柔軟無力地靠在蕭布衣懷中。蒙陳雪緊張的無法呼吸,片刻又是不住急促喘息,蕭布衣觸手溫柔,一雙手已經忍不住的向她渾圓結實的大腿摸去,溫柔而又有力。 他不是柳下惠,他是很正常的男人,也知道男歡女愛的舒暢,他地手法可能對現代女人還是粗糙些。但是對於古代的女人,已經算是她們難得一遇的際遇。這個時代的女性向來都是逆來順受,如何遇到過如此善解人意的男人。蒙陳雪初開情竇,倒在心愛男子懷中。早就不能自己,蕭布衣手掌觸及她的身子。本來就酸軟不堪,輕垂螓首,又是嚶嚀一聲,已經和水一樣。 蕭布衣見到燈光下的蒙陳雪,人比花嬌,也是不能自己,低低的聲音,「雪兒……」 「嗯。」蒙陳雪本來低頭,聞言抬頭,臉上紅暈滾滾。 蕭布衣低首,她卻抬頭,雙唇一碰,合在一處。蒙陳雪不知道酒意上湧,還是真情流露,終於放下矜持,一把摟住蕭布衣,柔情似網,心意綿綿,「蕭大哥……」 她這一句大哥叫地真心真意,對蕭布衣如有大哥般的尊敬,情人般的思念,婉婉轉轉,蕭布衣再也按捺不住,已從她如玉般臉頰吻下去。 蒙陳雪嚶嚀一聲,不知身在何處,只看到燈光一照,兩個影子和在一起,重重疊疊,心中一陣羞意上湧,「蕭大哥,熄了燈好嗎?」 蕭布衣微笑起來,熄滅油燈,一雙大手已經伸到蒙陳雪褻衣裡面,那裡柔軟極有彈性,只要是男人握住了,只覺得軟到心裡去,再也捨不得鬆開。 氈帳黯淡下來,蒙陳雪也是放開了矜持,主動回吻相迎。她對蕭布衣的感情已由伊始地感激變成依賴,依賴化作愛戀和不捨,感情千差萬別,可是心中所愛,只有自己才會知道。 蕭布衣熄滅油燈,已經開始為蒙陳雪寬衣解帶,突然間動作停了片刻。 蒙陳雪人在他的身下,呢喃細語,只是說著蕭大哥三個字,見到蕭布衣停下了動作,有些不解地睜開眼睛,露出疑惑。 蕭布衣卻是緩緩的壓在蒙陳雪身上,壓低了聲音在蒙陳雪耳邊說了一句話。蒙陳雪微微錯愕,柔軟的身子陡然變的僵硬,酒意好像醒了幾分,只是口中卻是更大聲的呻吟起來。 蕭布衣那一刻的目光出奇的冷靜,伸手輕輕握住解在一旁的單刀,口中卻開始發出粗重的呼吸聲。 二人雖然和在一起,不過卻沒有劍及履及,只是二人的呼吸呻吟無論讓誰聽起來,都覺得已經到了最高的境界。 這種境界通常很累,也讓人放鬆,更讓人覺得蕭布衣再也沒有警惕。簾帳一挑,微風一陣,一道黑影竄了過來,手腕急震,寒光閃爍,急刺蕭布衣的後背。 那人竄了進來,蕭布衣早就抱住蒙陳雪,用力一推,已把她推到角落處。手腕急翻,噹的一聲響,刀鞘格住來人刺過來的利劍。 蒙陳雪雖然喝了兩碗酒,畢竟不算爛醉,她決心把身子給了蕭布衣,卻不想沒有知覺的時候給了蕭布衣。她要記住這一刻,她要讓蕭布衣知道,她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和心愛男人纏綿的時候,那一刻的她慾火高漲,神智卻是清晰非常。只是沒有想到蕭布衣突然在她耳邊說了一句,有人要殺我,你如當初一樣大叫做戲。 蒙陳雪聽到有人要殺我五個字的時候,已經酒醒了一半,配合的叫了起來,心中驚凜。等到蕭布衣把她遠遠推開的時候,蒙陳雪已經完全驚醒了過來。 來人黑巾蒙面,身材瘦削,可動作猛健,劍法凌厲。 蕭布衣揮刀鞘一格,那人明顯一愣。他挑選在這個時候行刺,已經是等候多時。蕭布衣醉酒,和女人卿卿我我,風流快活的時候。又如何能留意到身後的動靜? 蕭布衣刀鞘格住對方地長劍。順手拔出了單刀,不用起身,就地一滾。長刀已經削向那人地雙腿。 突如其來的警覺又救了他一命,雖然他也是慾火高漲,不想再控制心中的慾望,因為他和蒙陳雪畢竟是你情我願地事情,可是在慾火噴湧的 的靈台突然一動,感覺到有人無聲無息的接近帳篷。 這種感覺十分微妙。說不清道不明,可是在他練習易筋經後更為敏銳,這才能察覺有人靠近自己。蕭布衣提刀就擋,毫不猶豫的下了狠手,此人想要他的性命,蕭布衣自然不會對他客氣。 那人凌空跳起,已經閃過蕭布衣地單刀,反劍刺向蕭布衣的後背。招法巧妙,竟然是個高手。蕭布衣人才滾出,聞到身後風聲急厲,不等回身。背刀身後。 『叮』的一聲輕響,火花四射。刺客微微愕然,想不到蕭布衣並不回身,就能架住他的必殺一劍,這是運氣還是他本來就是武功高強? 蕭布衣擋住一劍,大喝一聲,回身猛砍,那人被他氣勢所逼,退後一步,挺劍直刺,正中蕭布衣的刀身。 刺客一劍刺出極為巧妙,蕭布衣威不可擋的一刀竟然被他輕輕一點卸到了一旁。蕭布衣心中一凜,手臂突然一折,斷了一樣揮出刀去,招式十分古怪。 常人出刀,一定要揮臂作勢,發力使力,可是蕭布衣這一刀完全脫離了常規,手臂如同蛇兒一樣纏住長刀,軟軟折折的砍了過來。 刺客嚇了一跳,猝不及防,來不及去擋,只能含胸收腹,橫挪開一步。 那刀劃破他的衣襟,倏然收回,當頭重砍下來。 刺客心中駭然,搞不懂蕭布衣怎麼使出如此古怪地刀法,不敢再揮劍卸力,游步閃開。蕭布衣的刀法其實並不怪異,奇特的卻是他的手臂,他手臂這會兒柔若無骨般,才能砍出如此奇特地刀法。 — 刺客不明所以,蕭布衣卻是精神振奮。他雖然沒有和虯髯客一樣,可以把身子任意扭轉,可這幾天做的姿勢卻是極大地拓展了他的筋骨。以往的時候,他彎腰手只能勉強及地,可是讓虯髯客教導易筋後,身子的柔軟性已經有了極大的改變,這幾招怪招此刻看起來古怪莫名,不過是蕭布衣把經常練的幾個姿勢化作刀法而已。 刺客被蕭布衣怪異的刀法迫的東遊西走,突然大喝一聲,不顧蕭布衣,已經向蒙陳雪衝了過去,揮劍就刺,像要把她刺個透明的窟窿。蕭布衣驚凜,來不及追趕,也是一聲斷喝,單刀脫手而出,直奔刺客的後心。 刺客不驚反喜,身子一扭,躲過單刀,已經電閃般折回,長劍一指,直刺蕭布衣胸口。 他這招聲東擊西效果不錯,蕭布衣刀法讓他驚凜,可是蕭布衣長刀一去,不過是個沒牙的老虎,他來這裡就是為了殺死蕭布衣,刺殺蒙陳雪不過是讓蕭布衣心亂而已。 刺客一劍有如電閃,蕭布衣赤手空拳連連倒退,刺客一劍擊空,錯步前行,刷刷連揮三劍,只想把蕭布衣刺個透明的窟窿。陡然間眼前光亮一閃,『嗤』的一聲響,『當』的一聲,刺客手中一輕,發現手中的長劍只剩下半截,不由愕然。蕭布衣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多了一把亮晃晃的短劍! 蕭布衣短劍在手,削斷刺客長劍的時候也是愕然。這把短劍是可敦賜給他的,他見短劍小巧,取代匕首插在褲腿中,此刻無奈拔出抗敵,沒有想到居然削斷了對手的長劍。如此看來刺客手中的不應該叫做劍,而應該稱作廢鐵才對。蕭布衣見到削斷對方的長劍,精神大振,連抹帶削,短劍走的完全是單刀的招式,刺客措手不及,斷劍和他的短劍連碰兩下,轉瞬變的比他的短劍還短。 陡然間疾風一道從背後傳來,刺客覺察不妙,翻身一滾,躲避開背後的一刀。蒙陳雪鼓起勇氣拾起蕭布衣掉落的長刀,見到蕭布衣犯險,早早的一刀劈了過來。只是她一點武功不會,這一刀勁道充足,卻是全沒有章法,讓刺客輕易躲開。 蕭布衣閃身護到蒙陳雪身前,刺客滾了兩滾,翻滾到簾帳前。合身一撲。已經出了氈帳。蕭布衣微微一愣,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逃,只是對誰毒害自己。又派殺手來殺卻是全然不明。 緩步走到簾帳處,蕭布衣倒是不敢驀然衝出去。他不知道殺手有幾個,是否伏擊在門口,側耳傾聽下,外邊並沒有什麼動靜。伸手緩緩掀開簾帳,蕭布衣只看了一眼。臉上已經變了顏色。 外邊沒有伏擊,只是站著一個人,卻不是方纔的那個刺客。方纔那個刺客滾著出去,卻已經橫著在地上。 蕭布衣見到門口站著那人身著青衣就已經一愣,發現刺客橫著在地更是錯愕。只是錯愕轉瞬即過,蕭布衣浮出一絲微笑道:「兄台還沒有去睡?」 他這句話問的直白,目光不由向倒地地那個刺客看了眼,駭然這個青衣人地武功不弱。擊倒這個刺客竟然無聲無息。 「蕭布衣,跟我來。」青衣人說了一句後,彎腰拎起那個蒙面刺客當先行去。 蕭布衣回頭望了蒙陳雪一眼,示意她不要出來。藏好短劍,跟在青衣人身後。 青衣人東拐西繞。巡邏的士兵見到都是閃到一旁,執禮甚恭。青衣人還是淡漠的樣子,一直到了一個大帳外才停了下來。 大帳看似普通,卻是重兵把守,就算青衣人到了也要出示腰牌,核對無誤方可進入。 蕭布衣進入大帳,沒有時間去查看大帳地奢華,卻被裡面的氛圍所震驚。大帳裡面赫然坐著可敦,沒有一點嫁女的喜悅之情。 除了可敦在座,羊吐屯,答摩支,哥特居然也在,如今夜已三更,可眾人看起來沒有絲毫的睏意。 青衣人把刺客隨手丟在地上,那人呼吸如常,卻是不能動彈,他雖然黑巾蒙面,但是眼裡已經閃出恐懼的目光。 「可敦,此人行刺蕭布衣不成,逃出蕭布衣氈帳的時候,被我抓住帶過來。」青衣人簡單明瞭道。 「他是誰?」羊吐屯詫異道。 青衣人伸手拔劍,長劍一揮,已經把刺客地蒙面黑巾劈成兩半。 蕭布衣凜然此人的劍法,絲巾本來是柔軟之物, 力,他一劍將黑巾劈成兩半,無論腕力,眼力和劍法明。 黑巾一分兩半,一張略帶張皇的臉露了出來,眼中滿是驚懼,氈帳內驀然靜寂下來,索柯突失聲道:「你不就是哥勒的手下?」 哥特牙關緊咬,握緊了拳頭,卻是一言不發。哥勒是他弟弟,他弟弟的手下卻去刺殺蕭布衣,這是否說明了什麼? 眾人目光轉向可敦,都是誠惶誠恐,不敢多言。可敦凝視刺客,沉聲道:「是誰主使你去殺蕭布衣?」見到刺客猶豫不語,可敦緩緩道:「你若實話實說,我可饒你不死。」 刺客對可敦極為畏懼,聽到不死,眼中喜悅一閃而過,毫不猶豫的說道:「是哥勒。」 哥特一躍而起,抓住刺客的衣領,厲聲道:「你說謊!」 刺客被他掐的差點喘不過氣來,稍微鬆口氣就是高聲叫道:「可敦,小人句句屬實,如有虛言,天誅地滅!」 「他為什麼讓你去殺蕭布衣?」可敦問道。 「小人不知。」刺客搖頭道。 可敦不再多問,目光轉向索柯突和青衣人道:「你們去把哥勒帶過來,不要讓他人知道。」 蕭布衣臉色如常,心中卻已經有了大概,只是這個念頭實在有些悲哀,見到哥特鐵青地臉色,倒有點同情他來。 索柯突和青衣人出去沒有多久,居然就已經把哥勒帶了回來,蕭布衣初時不解,轉瞬一想又是恍然,可敦既然可以派青衣人監視刺客,自然早就懷疑到哥勒,這個女人不動聲色,卻已經早在暗中調查一切,也是個厲害角色。 哥勒走進大帳的時候,還有點醉眼朦朧,可是見到刺客和蕭布衣都在的那一刻,臉色突然變的有些蒼白。 「哥勒,你可認識這個人?」可敦開門見山,聲音低沉。 哥勒望了那人半晌,點頭道:「可敦,他是我地手下巴圖庫,不知道可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可敦,請你把他交給我來懲罰。」 可敦說的是中原話,哥勒回地也是。蕭布衣暗自冷笑。已經猜到了前因後果,原來哥勒突然找他喝酒,並非無地放矢。故意和他說地突厥話,也是想要遮掩心意。 「他說奉你命令前去刺殺蕭布衣。」可敦緩緩道:「不知可有此事?」 「他是一派胡言。」哥勒怒不可遏,抱拳施禮道:「可敦,我和蕭布衣雖然有過衝突,不過早就和解,今夜幾個時辰前。我還找他喝酒交個朋友,怎麼會讓手下刺殺他?」 刺客臉色慘白,顫聲道:「可敦,小人不敢說謊。」 哥勒雙眉一豎,霍然拔刀,一刀向刺客砍去,急聲厲喝道:「你為什麼要陷害我?」 他聲到刀到,刺客動彈不得。眼看要被他一刀削了腦袋,一劍橫向伸出,光芒閃動,『當』的一聲響。哥勒彎刀已經落在地上,一手摀住手腕。鮮血淋淋,滿是驚恐憤怒的表情,「你做什麼?」 青衫人淡漠道:「可敦在上,你還敢殺人滅口不成?」 「我殺人滅口,我為什麼要殺人滅口?」哥勒眼中閃過慌亂,怒聲吼道:「難道我就可以讓人任意誣陷?」 「哥勒,你現在承認,吾會饒你一命。」可敦終於說話,語氣森然。 「承認,承認什麼?」哥勒冷靜下來,「可敦,我真不知道巴圖庫為什麼要殺蕭布衣,他雖是我地手下,但可敦若是處罰,我絕無二話。」 可敦微微歎息,「哥勒,難道你到現在還是執迷不悟?你今日找蕭布衣拼酒,只是為了想灌醉他,讓巴圖庫去行刺方便穩妥一些,你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沒有想到蕭布衣沒醉。」 哥勒望了蕭布衣一眼,露出笑容,「可敦,我想你是搞錯了,我為什麼要殺蕭布衣?」 「因為你恨他壞了你的好事。」可敦淡淡道。 哥勒臉色微變,「恕哥勒駑鈍,不明白可敦的意思。」 可敦緩緩道:「哥勒,難道你到現在還要心存僥倖?毒害哥特的那個人,是不是就是你?」 大帳內一片靜寂,只聽得到哥勒粗重的呼吸聲,有如野獸一般。哥特卻是緊咬牙關,臉上悲怒傷心,不解困惑,不一而足。 「你一直懷恨哥特搶了你的風頭,」可敦緩緩道:「你也喜歡克麗絲,或者說喜歡克麗絲能給你帶來地權利,這才竭力阻擋這次婚禮。而你阻止這次婚禮的方法就是下毒毒害你的親生哥哥。」 她此言一出,哥勒的臉色慘白,半絲血色都無,他看起來還想笑笑,只是嘴角一咧,卻比哭還要難看。 「本來你的詭計就要成功,可沒有想到出來個蕭布衣,獻藥破壞了你的好事,哥特假死之時,你是心花怒放,卻裝作悲痛去殺羊吐屯,只想掩蓋自己下毒的用心。」可敦繼續道:「後來得知哥特沒死,這才懷恨上蕭布衣,今夜你特意想要灌醉他,只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他洩憤……」 哥勒寒著臉道:「可敦,這些只是別人地一面之詞,我……」 「你若是承認,我看在涅圖的份上,會把你交給僕骨處理,」可敦寒聲道:「你若是不承認,你信不信吾把你直接車裂在營寨裡示眾?」 哥勒愣在當場,可敦的口氣並不激烈,可是沒有誰會懷疑她的決心。可敦地威望遠播,以德服人,但她的手段狠辣,也是無人能敵。她這句逼問看似平淡,在哥勒心中造成地壓力卻是無以倫比。 「不錯,是我下毒又能如何。」哥勒臉色本來蒼白,突然變的紅潤無比,放聲大笑起來,他伸手指著哥特狂聲道:「我恨不得他馬上去死,從一出生,他就壓在我頭上,他能力不見得比我強,卻什麼好處都被他佔著,在你眼中,我表現的再出色也是沒用,他就是個垃圾你也覺得他的好。可敦,你自詡處事公正,可什麼時候真正的公正過?你除了為自己的利益打算,你有真 重你的子民考慮過?」 「你住口。」塔克忍不住大聲呵斥,「哥勒,你不見得會死。你是我弟弟,我不會怪你!」 「是,我是不見得會死。」哥勒再次笑了起來,「可我一輩子活在你的光環下又有什麼意思。你實在虛偽的不能再虛偽。你現在還假裝為我求情,是為了展示你地兄弟情深,還是向可敦說明你地宅心仁厚?」 塔克一愣。半晌才道:「哥勒,你實在不可救藥。」 蕭布衣沉吟不語,沒有想到這兩個兄弟情深意重到了如此下場,不由對權力之爭產生了厭惡,他是看客,他卻在這裡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可他還有個疑惑。哥勒不滿塔克的地位和壓制,更對可敦不滿,可是他為什麼毒害自己,導致一切事情敗露? 「哥勒,你毒害塔克也就算了,可你為什麼要毒害蕭布衣,導致馬格巴茲中毒?」可敦沉聲問出了蕭布衣心中地疑惑。 「我對蕭布衣下毒?」哥勒明顯的一愣,再次放肆的笑了起來。「我知道他是人是鬼,是豬是狗,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為什麼要下毒害他?」 哥勒臉色紅暈。燈光照耀下,紅的滴出血來一樣。大帳內只充斥他狂放的笑聲,「不過這也無所謂了,事到如今,就算所有的事情都算到我頭上又能如何?」 蕭布衣心中一動,心想難道向自己下毒地不是哥勒,而是另有其人,可那又是誰? 眾人都是面面相覷,可敦卻是沉聲道:「這種毒藥極其的古怪,絕非草原的東西,給你毒藥的又是哪個?」 哥勒笑道,「原來可敦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他話音才落,又要想笑,只是才笑了一聲,突然摀住了胸口,臉上露出極為痛苦的表情。雙眼怒睜,喉嚨咯咯作響,有如野獸一般。 青衫人微驚,閃身到了可敦面前,只怕哥勒對可敦不利。哥勒喉嚨咯咯作響,轉瞬已經滿頭大汗,偏偏說不出話來,一時間大帳滿是驚懼的氣氛。 「哥勒你怎麼了?」可敦口氣有了疑惑。 哥勒突然上前兩步,伸手去指可敦,青衫人只是一擺手,哥勒就已經踉蹌後退,他突然怒吼一聲,仰天噴出一口鮮血,人已經委頓在地上,雙目圓睜,只剩下手足在抽搐。他全身那一刻變的僵硬,手指微微抽動,嘴角不停地還是流出鮮血,恐怖非常。 青衫人目光一凝,快步上前,用手探探哥勒的胸口。哥勒又是大叫一聲,伸手要抓住青衣人的胳膊,青衣人揮臂只是一振,已經飄然閃開。哥特滾倒一旁,全身抽搐兩下,再沒有了動靜。 青衫人倏然而退,緩步上前,食指探了下哥勒的鼻息,目光詫異,回頭道:「可敦,他死了,是中了一種極為奇怪地毒藥而死,我無能查出。」 所有的一切發生在剎那,眾人不等反應過來,哥勒已經暴斃,蕭布衣心中一寒,已經知道事情遠非哥勒下毒那麼簡單,多半還有人暗中操縱,哥勒或許不過是個替罪羊而已。 「哥勒這段時間和誰交往過密?」可敦波瀾不驚,緩緩問道。哥勒之死雖然恐怖,在她眼中卻和死個牛羊沒有區別。 「他和劉先生有過交往。」索柯突上前一步道:「可敦,劉文靜此人來歷不明,還望可敦明察。」 可敦沉吟良久才道:「青衫,去帶劉文靜過來。」 青衫人施禮倒退,轉瞬不見了蹤影,蕭布衣這才知道青衫人地名字,原來就叫青衫,和自己布衣倒可以套套交情。 大帳靜寂下來,早有屬下過來收拾哥勒的屍體,打掃血污,蕭布衣見到哥特遠遠的站著,眼中疑惑不定,心中歎息,他親弟弟死了,此人方纔還是做作,現在竟然沒有半點悲慟,也是個很有心機之人,二人積怨太久,已到了無法調和的地步。 「蕭布衣,現已查明,你的確是忠心耿耿,與下毒一事無關。」可敦突然面對蕭布衣道:「你初到草原,功勞赫赫,只封你個第一勇士的稱號未免屈才……」 她略微沉吟,羊吐屯跳了出來,搶在索柯突的前面,不管哥勒屍骨未寒,「我倒覺得蕭布衣極為適合千夫長一職,還請可敦對有功之臣重用。」 「蕭布衣,你意下如何?」可敦柔聲道。 蕭布衣腦袋有兩個還大,暗想你們這種勾心鬥角老子看著都煩,如何要加入這趟渾水。「可敦。布衣胸無大志,不善帶兵出謀,只想經商販馬。不敢奢求高位,多謝可敦美意。還請可敦知人善用,另請高明。」 羊吐屯一愣,索柯突也是愕然,二人一輩子都在權利機心中打滾,只以為蕭布衣會感恩戴德的謝恩。沒有想到他會拒絕! 「你匹馬力擒莫古德一戰,已是有勇有謀,更兼又勝了塔克,就算哥勒的暗算對你都是無可奈何。」可敦沉聲道:「蕭布衣,你看似木訥,卻是運籌帷幄,實在是個不可多得地人才。吾收你到帳下,只想你為大隋盡力。卻不想你成為反賊一路。如今天下烽煙四起,馬匹告急,你如果不求為官,一心販馬。可是心存了叛逆地念頭?」 她沉聲一問,帳內皆驚。都是凜然不語。 蕭布衣微笑道:「可敦,在下只是性格所定,不願為官而已,布衣安分守己,哪裡會存什麼反叛的念頭,還請可敦明察。」 可敦冷笑道:「逆賊怎麼會說自己叛逆,蕭布衣你精明能幹,只要販馬有成,當會聞名天下。吾見多了反賊存心對隋室不利,如果你販馬有成,他們又如何不對你拉攏,到時候刀劍在身,你還會不從?不為我用,就為我敵,蕭布衣,吾只問你一句,千夫長的職位,你是當也不當。」 蕭布衣苦笑,暗道逼良為娼地見過,逼人去賭的也見過,可是逼人為官的倒是頭一回碰到,別人替他擔心,他心中並不慌亂,「可敦寬以待人,只是方纔所言多有不妥。」 眾人都替蕭布衣的腦袋擔心,卻不如以前那樣急聲訓斥,知道這小子總能說出點名堂。可敦果然問道:「有何不妥?」 蕭布衣沉聲道:「江山之守,在德不在險,在寬不在嚴,苛政猛於虎,德政如春風。可敦,布衣冒昧問一句,試問天下的百姓如果都能安居樂業,試問又有誰會有反叛的念頭?」 幾個大臣面面相覷,暗道你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大逆不道。 可敦卻是沉吟良久,「那你地意思是?」 蕭布衣微笑道:「可敦只怕天下謀逆對大隋不利,對蕭布衣並不放心,卻不知道若是聖上能施仁政,讓百姓安居樂業,天下太平,就算偶有叛逆,我想不等聖上出兵,民已平之。在下販馬,只是為了生計,就算為朝廷販馬又有何如,可敦偏偏覺得在下想要反叛,實在大為不妥。舜禹在位之時,又有誰想反叛?可桀紂就算雄兵百萬又能如何,還不是落個難堪的下場?」 「大膽,」羊吐屯終於出聲呵斥,「蕭布衣,你難道敢把聖上比作桀紂?」 可敦不語,蕭布衣卻是侃侃而談,「羊大人此言差矣,在下不敢比,在下只想說,選擇明君昏君只在聖上,不在別人。比較明君昏君卻在百姓,不在布衣,可敦寬厚英明,又如何不知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的道理?」 蕭布衣總算背過點文言文,引用幾句,倒也頭頭是道。他那個時代所學,基本都是流傳千載的話,精闢之意自不用說,幾人聽他一席話,看待他的目光已經大不相同,倒都覺得此人能文能武,是個人才。 羊吐屯被他駁斥,微有臉紅,只是蕭布衣滑頭之極,把可敦拉到話裡,他不反駁嚥不下這口氣,可要是反駁,就是說可敦不夠寬厚英明,倒是左右為難。 大帳靜寂一片,可敦良久這才輕歎一聲,多少有些意興闌珊,擺擺手道:「蕭布衣,你下去吧。」 蕭布衣微愕,卻是恭聲道:「謝可敦。」 他不等退下,青衫已經到了帳內,舉止飄逸,神色卻有了不安,「啟稟可敦,劉文靜不知所蹤,有士兵說他騎馬奔東南而去,要不要青衫帶兵去捉?」 羊吐屯急聲道:「可敦,劉文靜不辭而別,多半心懷鬼胎,哥勒下毒一事說不定和他有關。枉可敦對他信任有加,事事商詢,他卻心存叛逆,臣請帶一隊精兵捉他回來。」 索柯突也是上前道:「臣亦願往。」 可敦只是坐在那裡,羅不動,讓人不知道心思,良久才道:「隨他去吧,你們都退下。」 蕭布衣早早的出了大帳,琢磨著可敦和劉文靜的關係,暗自搖頭,回轉自己的氈帳後,只聽到一聲低呼,一人已經撲到他地懷中,顫聲道:「蕭大哥,你沒事嗎?」 溫香暖玉在懷,蕭布衣沒有想到蒙陳雪還在,酒氣夾雜著處子的幽香就在鼻端,蕭布衣輕擁蒙陳雪,問了句,「你怎麼還在?」 「我在等你。」蒙陳雪抬起頭來,淚珠滾落玉般的俏臉,臉上帶有關切,眼中滿是柔情的望著蕭布衣。 蕭布衣心中一顫,望著那略帶驚慌,滿是淚痕地一張俏臉,不由得手臂一環,已經將蒙陳雪摟在懷中。 方才生死一線,和可敦交談亦是如此,他精神緊繃,稍有錯招就是萬劫不復,這下得脫性命,除掉了隱患,一時間放開了一切。有玉人在此關懷等候,他只想盡情的放縱一回。 雙手用力,蕭布衣不再多說,已經熱火般吻了下去。 蒙陳雪眼簾微合,嘴裡暱喃著,卻不知說著什麼,只是一雙手緊緊地摟住蕭布衣的背脊,生怕再次失去。 蕭布衣已經不去再想種種的疑慮,只是激烈的吻著蒙陳雪修長的粉頸,輕柔的吻去她粉腮旁的淚水,這一刻,無限的憐惜和愛意,都融入在熱吻之中。 蒙陳雪完全熔化在他的熱情裡,口中發出了令人銷魂魄蕩的嬌吟,嬌柔的軀體緊緊的貼在蕭布衣的身上,不斷的輕微抖動著。 終於,她再也不想控制自己的情感,玉臂纏繞,狂熱的回應著。 此時兩人都以神魂顛倒,渾然忘憂,融入無比熱烈的纏綿中,在蕭布衣的愛撫下,蒙陳雪已被煽起了情慾的烈焰。 蕭布衣蜜意輕憐,無處不到的愛撫,更加刺激她血液急速流淌,粉面紅。 星眸半閉,蒙陳雪只感覺一雙大手滑入了她的袖衣之中,探尋著她那從未有人入侵過的禁地,蒙陳雪輕嗯了一聲,偶爾下意識的輕閃,只是全無實際意義。 隨著長袖衣的滑落,蒙陳雪身上的衣服逐件的落在地上,昏黃的燈影下,她白玉羊脂般的美麗胴體毫無保留的出現在蕭布衣的手下眼底。 蒙陳雪此刻已經羞的渾身滾燙,直將俏臉埋在蕭布衣的胸前,慌的呻吟都已經忘記了。 蕭布衣痛吻玉體,同時把她橫抱起來,往席邊走去…… 燈下的蒙陳雪雙腿微蜷,橫陳側臥,一雙秀眸似睜似閉,漆黑的秀髮散落在肩頭,更襯出肌膚的圓潤粉白,美的驚人。胸前渾圓突起,微微戰慄的抖動著。 蕭布衣此刻已經除去身上的衣物,靠了上去,肉體毫無間閡的接觸,一團烈火頃刻間在兩人心中燃起。 蒙陳雪嬌軀一顫,慌亂中睜開秀眸,恰遇上蕭布衣含笑凝望,目光一碰,連忙閃躲,只是這閃躲更增加了憾人的誘惑。蕭布衣喉間發出一聲低吟,重重的壓了上去。 水乳交融的一刻,蒙陳雪秀眉微皺輕微嬌呼,身體驟然緊繃,隨之四肢緊緊纏住蕭布衣的身體,喃喃自語,似乎堅定自己,又像是說給蕭布衣聽,「蕭大哥,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一百零五節 相思斷腸誘 晨鑽出氈帳的時候,蕭布衣覺得神清氣爽,只是發間已渺,不由有些悵然。 昨晚銷魂深情讓他刻骨銘心,一時衝動,只想跟隨蒙陳雪去了蒙陳族落,為她解決難解的難題。 可他沒有想到蒙陳雪不等他開口,已經祝福他能回程一帆風順。她來的決絕,走的亦是如此,蕭布衣本以明白她的心思,見到她離去的堅決,倒是不好攔阻。 出了營帳,蕭布衣正琢磨著今天何事可做的時候,前方四大商人已經迎面趕上。 蕭布衣含笑拱手,「不知最近幾日大伙的生意可還順利。」 四人熱情不減,卻都是表情古怪,袁嵐搶先發話,「布衣昨晚辛苦了。」 袁嵐自從把庚帖交給蕭布衣後,不見他拒絕,隱隱以老丈人泰山自居,因為蕭布衣連立奇功,他是翁以婿貴,儼然成了四大商人之首。要是平時,汝南七家雖富,可是林家,王家都是江南華族,他說不上跟班的份兒,卻也不會輕易逾越自己的身份。 蕭布衣本來問心無愧,聽到他昨晚辛苦了幾個字,誤認為他知道自己和蒙陳雪的事情,饒是臉皮不薄,腳跟卻也有些發熱。 「袁兄說笑了。」 「怎麼是說笑,」沈元昆接過話題,臉色欣慰,「可敦說昨晚布衣力擒內奸下毒之人,將他當場擊斃,勞苦功高,勞苦功高呀。」 蕭布衣愕然半晌,沉默無言。 林士直幾乎滾著過來。他人胖腿短。走起路來只讓人擔心他的兩條短腿不能承受身體之重,此刻卻是伸手搭在蕭布衣肩頭,幾乎把一半體重壓在蕭布衣身上。好在蕭布衣最近習練易筋經不久。還不如虯髯客般骨骼可變,不然直接被他壓的變形也是說不定,「到現在我才對老高心服口服,都說高士清為裴大小姐身邊第一膀臂,當初布衣擔任副領隊,你們都說毛頭小伙子。不足依賴,今日看看,卻又如何?」 殷天賜一直話少,這會兒也道:「我只記得當初最不平地可是林兄你。」 四人都笑,調笑內鬥真真假假,蕭布衣不好多問,卻也知道昨晚之事肯定變了味道,他們從可敦之口聽說地遠非真相! 含糊其辭應付幾句。蕭布衣又問,「不知道幾位仁兄貨物賣的如何?」 見到四人望著自己奇怪的表情,蕭布衣知道自己肯定說錯了什麼,卻打破腦袋也不知道詢問有什麼問題。「幾位仁兄,不知道布衣說錯了什麼?」 袁嵐輕輕歎息一口氣。望了眼四周,「聽可敦說,哥勒王子他昨日和你並肩禦敵,不幸被賊人所傷,結果今日重傷不治,年紀輕輕地身逝,實在可惜。」 他雖然搖頭,臉上卻沒有什麼悲傷的表情,哥勒死幾個和他們有個屁關係,只是因為和可敦攀上親戚,這才值得讓他們給個安慰的口氣。 蕭布衣心中微寒,轉瞬已經想明白前因後果, 如果按照他的猜想,劉文靜此人絕對是這裡一切大有嫌疑之人,他因為哥勒不滿大哥的壓迫,挑唆哥勒給哥特塔克下毒,又去鼓動可敦狩獵,卻是暗中通知了拔也古部落的莫古德。莫古德被擒之時,想必可敦已經開始懷疑劉文靜。劉文靜地計謀不顯山不露水,卻是波濤暗湧,本可成事,沒有想到自己突然來了可敦大帳,兩次破壞他的計劃,不但救活了塔克,還生擒莫古德。哥勒因此對自己恨之入骨,劉文靜何嘗不是。劉文靜因為恨自己,這才讓哥勒灌醉自己,找殺手刺殺,他自己卻知道可敦精明,事情遲早敗露,事先給哥勒下毒,卻是早早的離去。 只是劉文靜如此費勁心機破壞聯姻是為了什麼,伊始見面毒殺自己又是為了什麼?這都讓蕭布衣感覺到奇怪,他才入可敦營寨就被劉文靜暗中偷窺,可是他毒殺自己,洩露了毒殺哥特的計謀實屬不智的舉動,劉文靜如何來看,都是老謀深算之人,怎麼會下出這種臭棋?可敦對此人信任有加,如此大罪都不惱怒,實屬異數。因為和僕骨聯姻的緣故,可敦刻意隱瞞了哥勒的死訊,對外說哥勒是壯烈而死,也是老謀深算之人。 想到這裡的蕭布衣長舒一口氣,又有些心寒,這些猜想只能他一人知道,不可對別人言,否則會有殺身之禍,他知道太多地內幕,可敦讓他當個千夫長,就是想要封他口實。昨日他拒不當官,可敦放過他,現在想起來,已經算是給他蕭布衣天大的面子! 有些厭倦這裡的爾虞我詐,蕭布衣只想早早的回轉去牧馬放羊,夢蝶心中期盼地日子,他其實也很期待,現在卻還是要裝出悲涼的表情,「哥勒王子年紀輕輕就已過世,實在可惜。」心中一動,蕭布衣問道:「可是因為哥勒王子地緣故,所以生意受到影響?」 四人都是點頭,沈元昆道:「哥勒王子英雄身死,可敦授意厚禮風光大葬,哥特塔克傷心其弟早逝,建議可敦婚事從簡,可敦說他宅心仁厚,准許了他的請求。」 見到蕭布衣嘴角多少有些譏諷的笑容,沈元昆忍不住道:「布衣你笑什麼?」 蕭布衣回過神來,搖頭道:「哥勒身死固然讓人心痛,但可敦的寬以待人,哥特的宅心仁厚都是草原的福氣。」 他說的當然是違心的言論,從昨晚哥特哥勒的談話就可以看出端倪,哥特也不是簡單人物,不然可敦也不會選擇他來做女婿。 眾商人都是點頭稱是,為所謂的宅心仁厚歌功頌德。頌歌唱完後,林士直終於說及正題,「布衣,因為哥勒的緣故。可敦讓商隊明日回轉。不得有誤。」 蕭布衣愣了下,「這麼快,你們的貨物賣完了?」 眾商人 帶有感動。覺得蕭布衣倒是一直為商隊著想,林士我們和僕骨地涅圖酋長,還有僕骨王孫貴族,葉護,特勤都有聯繫,做生意關係尤為重要。來到僕骨雖然沒有幾天。可我們幾大家除了留給可敦嫁女一些貨物外,其餘都是早早地出手,賺的不多,但也不會賠了。」 蕭布衣略微放心,「那像老梆子他們多半有問題?」 林士直點頭,「布衣想的極是,因為老梆子他們地貨物面向的是牧民,需要些時日。一時沒有賣完。好在可敦寬厚,將他們所賣之物盡數買下,換以草原之物,只是是否他們心中想求的貨物。那就是不得而知。」 「他們不賠已經算是幸運,哪裡又能管得了很多。」沈元昆搖頭道:「布衣。你要抓緊收拾下,明日啟程,我們都是過來通知你,一會兒我們五個再去拜會可敦,感謝她的恩德,可敦好面子,這禮數可是缺不得!」 蕭布衣只是『嗯』了一聲,心中卻想,蒙陳雪怎麼辦? 蕭布衣並非是個保守的男人,不過他也不是個隨便的男人,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和蒙陳雪春風一度後,總是覺得要為她做些什麼才好,可是明日就走,他又能做些什麼? 雖然明日就走,蕭布衣還是做了很多事情,拜會可敦,見了涅圖,與眾官話別,又和哥特一起做戲,祝賀克麗絲,在去見見牧民拉拉關係後,已經一天過去。 蕭布衣一夜翻來覆去,腦海中總是想著蒙陳雪地音容笑貌,想著深夜去找她,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他不能給蒙陳雪什麼承諾,蒙陳雪亦是如此,這麼說他們的一夜倒非開始,而是結束? 胡思亂想了許久,天色漸亮,蕭布衣睡意全無,只是起身打坐,修煉虯髯客所授的易筋經。易筋經聽起來高深,虯髯客卻已經化繁為簡,讓他習練的就是打坐,行走,站立的法門。簡單實用,就算趕路也能修煉,這倒符合蕭布衣勤奮的本性。他打坐了一會兒,只覺得靈台一陣清明,四肢百骸無不舒適,精力充沛,心中微喜,知道如此練下去,對他武功而言,絕對是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 出了氈帳,回轉營寨外的商隊氈帳,發現一隊隊,一列列地貨物準備齊整,就要出發,不由有些悵然。 可敦沒有出面,羊吐屯倒是拉著眾商人的手,多少有些依依不捨。 蕭布衣知道他不捨是少了進貢之人,商人都知道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的道理,來到這裡第一個就是進貢。這和他那個時代大同小異,要做大單,必要的回扣那是不可或缺。 四下張望,沒有見到想見地人兒,幾個兄弟都湊了上來,都是低聲道:「布衣,等嫂子呢?」 蕭布衣笑笑,只覺得嘴角笑容有些僵硬,「都準備好了沒有?」 望著幾車的貨物,皮草藥材都有,蕭布衣有些好笑,「真地要準備做商人?」 他們這次出塞主要是選馬,雖然月光那樣的馬稀少難求,可是畢竟好馬不少,比起中原的官馬已經上個檔次。他們一個目的求的是種馬,倒不用太多,以蕭布衣法眼鑒定,也不過買了幾匹而已。不過母馬卻是選了百來匹,跟隨在商隊最後,倒是浩浩湯湯. 蕭布衣他是馬神,向草原人求馬,通常都是買一送三四,這幾車的貨物都是買馬送的,反倒比馬兒還貴重好多。 「布衣,你不知道,莫風這幾天做馬屎做的很過癮,他可是主動請纓留下來。」周慕儒一旁笑道。 「馬屎?」蕭布衣大為奇怪。 「是馬神的使者。」莫風糾正道:「母乳,麻煩你說全稱好嗎?」 「那你能不能把我名字叫全?」周慕儒反問道。 「知道了,母乳。」莫風滿不在乎。 蕭布衣見到二人鬥雞一樣,只怕掐起來一發不可收拾,勸解道:「莫風,你真的決定留下來?」 莫風用力點頭,「布衣,我不後悔。」 蕭布衣無奈道:「我不是說你後悔不後悔的問題,我只是想說,你既然決定留下來。就一定要做好。」 「啊。」莫風楞楞道:「還需要做事嗎?」 蕭布衣臉色一扳。正色道:「當然要做事,你以為馬屎是這麼好當的?首先,你要和謄圖一幫牧民搞好關係。我們這次百來匹地馬兒帶回去,不過是鋪鋪路子,可是基地在你這面,發展還是看這面,你是任重道遠。」 「謄圖沒有問題。」箭頭應道,「別說布衣已經留有足夠地錢財。我想就是一文錢不掏,他也會盡心盡力的為馬神養馬,這對他來說,是個榮耀。」 蕭布衣沒想到馬神比第一勇士和可敦還要管用,倒是意外收穫,緩緩點頭道:「第二,莫風你養馬並不在行,雖然和我學了點。但是性子毛躁,多和謄圖學學經驗,以後山寨都要看你的本事……」 「最後呢,」蕭布衣想了下。「你和箭頭留下,性格都是毛躁。切記惹是生非。我不知道馬神這兩個字地光環還能罩你多久,這裡打架鬥狠是常事,你莫要養馬不成,把命留在這裡就是糟糕透頂。」 莫風一張苦瓜臉,「布衣,那不當馬屎行不行?」 「我當然沒有問題。」蕭布衣惋惜道:「不過我們要民主是不是?」 「怎麼個民主法,是不是要投票?」莫風問道。眾人都知道民主的含義,這也是蕭布衣一向提倡的方法。 蕭布衣點頭,「莫風你真聰明,這裡五人,只要有三人同意你不當馬屎,我無話可說。莫風,我可是堅定支持你,我投你一票。」 莫風見到蕭布衣大義凜然的心懷詭計,又看看幾個兄弟幸災 滿是同情,只能歎息一口氣,「布衣,我不過是說說我一個人的辛苦,能換來整個山寨地幸福,我只能說三個字,我心甘情願。投票的事情,不用了。」 他說的頗為煽情,滿以為會搏個滿堂喝彩,幾個兄弟都是動作一致的伸出中指道:「我鄙視你。」 周慕儒想說你說的是五個字,蕭布衣卻拍拍莫風的肩頭,「莫風,塞外苦寒寂寞,你和箭頭一定要……」 「他不會寂寞的。」箭頭不等蕭布衣說完,已經截道:「莫風其實很有成績。」 莫風有些感動道:「還是箭頭的眼睛是雪亮地,其實我也沒有什麼成績,不過箭頭說說,我也不會反對。」 「他已把謄圖的孫女成功泡到手,我只怕布衣你這些馬兒沒有小馬仔,我們就能見到大侄子出世了。」箭頭煞有其事,眾人都是微笑。雖然幾人調侃慣了,可是驀然分別,倒多少有些不捨。 沈元昆過來招呼啟程,蕭布衣望著莫風和箭頭,只說保重。 莫風微笑道:「布衣,保重的應該是你們才對。」 眾人依依惜別,緩緩開拔,莫風和箭頭騎馬跟隨,送出幾里,才待回轉,只聽到身後馬蹄急勁。眾商人都是一驚,扭頭回去,見到克麗絲已經帶著一隊女兵趕到,都是不由自主的望向蕭布衣。 「蕭布衣,你過來。」克麗絲遠遠地停住,大聲道。 蕭布衣看了下,沒有發現蒙陳雪,心中微有失望,轉念一想,纏綿之時離別更苦,蒙陳雪多半也是知道,這才不來相見。 可克麗絲來做什麼,他倒一無所知。見到眾商人望向自己的目光,蕭布衣只能硬著頭皮上去,抱拳道:「塔格,不知找布衣何事。」 「不是我找你,是雪兒找你。」克麗絲放低了聲量,「她讓我交給你一件東西,接著。」 她伸手一拋,一個金晃晃地東西到了蕭布衣的眼前。蕭布衣眼明手快的抓住,發現是個香囊,微微愕然。 「記得常來草原,有人想你。」克麗絲又是高聲說了一句,帶著女兵轉瞬離去。她倏然而來,忽而退去,只留下幾句話一個香囊和陣陣香風,眾商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蕭布衣握著香囊圈馬回轉,見到眾人的目光古怪,也實在解釋不明白。 商隊繼續開拔,不一會的功夫袁嵐已經借口過來問三問四,聽他的口氣,居然懷疑蕭布衣和克麗絲勾三搭四。蕭布衣哭笑不得。這才想起方才克麗絲說蒙陳雪送香囊的時候。聲音極低,眾人都沒有聽到。眾人只是見到克麗絲帶著女兵過來,給他個香囊。然後大聲說什麼記得常來草原,有人想你!眾人想不到蒙陳雪,當然都認為克麗絲愛慕英雄,不由都為蕭布衣擔心起來,袁嵐當然更甚。 蕭布衣解釋半晌,這才讓袁嵐帶著疑惑離去。蕭布衣當眾不好打開香囊,只是用手捏了捏,發現輕飄飄沒有什麼份量,等到晚上安營紮寨地時候才又拿出了香囊。 香囊上滿是女兒地體香和玉簪花粉的香氣,有如蒙陳雪還在身邊,蕭布衣睹物思人,有些發呆。良久才開了香囊,見到裡面一束青絲。一張紙簽,知道青絲絕對不會是克麗絲的,她送自己點毒藥還是靠譜,這麼說青絲是蒙陳雪地? 知道古代女人送一束青絲給男人的意思。蕭布衣淡淡的苦澀中有著絲絲的甜蜜,拿起紙簽看了眼。上面只寫著八個字,千山萬水,心絲永伴!字體纖細,有如女兒細膩的心思,蕭布衣捧著紙簽,隔著帳篷望著僕骨的方向,只是想,雪兒,千山萬水,我一定還會回來! *** 商隊在毗迦地帶領下,原路折回。雖然這次出塞不倫不類,可滿載而歸的畢竟還是多數,除了老梆子等少數耍單幫的有些失落外,大體還算滿意。 來路比去時更是充滿了期冀,只希望換的草原的物品拿到中原能賣個好價錢,也不枉月餘的艱辛。眾人雖然還是小心翼翼,可是馬蹄輕疾,倒比去時快了很多。商隊整日充滿了歡聲笑語,離著紫河越近,心中的興奮越是強烈。 這一日蕭布衣和楊得志正在商量籌劃馬場的事情,陸安右突然策馬過來。蕭布衣已經和林士直,袁嵐二人說好,回歸馬邑後去江南做客。他當然不是去相親,而是考慮到馬源一事既然解決,剩下只有出貨地問題。楊得志知道蕭布衣這種人放著養馬實在浪費,雖然說他養馬馴馬都是天下一絕,但是更絕的卻是人際關係的往來。這點從出塞一趟看來,整個山寨也是無人能及。二人商量蕭布衣回轉山寨後南下的時候,陸安右已經到了二人地身邊。 或許是受到商隊熱情的感染,陸安右最近臉色也是多了些笑容。 楊得志見到陸安右趕來,自動遠遠地退開。陸安右馬上抱拳施禮,「蕭兄,再過幾天,我們就要入關了。」 蕭布衣也是送上笑臉,伸手一指遠方的青山,「的確如此,當初我們見到這裡青山的時候,路途迢迢,現在卻是歸程在即,倒讓人唏噓。」 陸安右不知道蕭布衣唏噓什麼,卻是歎息一聲。 蕭布衣只能問,「陸兄何事長歎?」 陸安右臉上有了一絲苦意,他向本喜怒不形於色,這種心灰意懶的表情倒是少見,「其實我一直都很輕視蕭兄,如今看來,才知道陸某實屬井底之蛙。」 「陸兄此言和解?」蕭布衣有些困惑,卻在想著陸安右到底什麼來意。 「蕭兄出塞一行,件件事情做得妥帖周到,陸某雖然在裴閥多年,卻始終不及蕭兄項背。」陸安右長歎道:「蕭兄武功或許還差了少許,但是 是陸某遠遠不及。陸某這次回轉,當在高爺面前說人可堪大任,陸安右自愧不如。」 蕭布衣愣了下,半晌才道:「我們何苦一定分個高下?」 陸安右苦笑道:「蕭兄真的不知還是故作糊塗,高爺讓你我出塞,就是要選中一人推薦給聖上,高下一定要分的。」 「蕭某只想販馬安生,不想其他。」蕭布衣沉聲道。 陸安右凝望蕭布衣良久,緩緩道:「無論蕭兄如何想法,我已經敗北。出塞一趟,折損人手數十,若非蕭兄和貝兄聯手,陸某不一定活到今天,既然如此,就算蕭兄不爭,陸某也是無顏去求高爺舉薦,既然如此,回轉之後還請蕭兄美言幾句,陸某已經心感盛情。」 蕭布衣目送陸安右離去的時候,擰著眉頭,不知道他說的幾分真假。他早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像虯髯客,尉遲恭那種人物還是少數。他遇到最多的還是口是心非地人物。下至李志雄,上到可敦,哪個都是為了一已之利不擇手段。他對兄弟可以以誠相待。對於陸安右這種人,還是要長個心眼。 突然想到了什麼,遠遠地向貝培望過去,發現他騎在馬上,頭也不回,一如既往的高傲。只是背影看起來,總讓蕭布衣覺得有什麼不對。 商隊夜晚紮營,白天啟程,不急不緩,就算蕭布衣第一次來回,也知道離紫河沒有幾天的路程。 這一天早上出了氈帳,蕭布衣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商隊沒有一如既往地準備出發。相反人人有點慌亂,蕭布衣不等打聽消息,已經被人拉到眾商人面前,陸安右和貝培都在。臉色凝重。不等蕭布衣詢問,林士直已經當先說了出來。「布衣,毗迦不見了。」 蕭布衣愣了下,這才想起毗迦是誰,臉色微變。毗迦對他們而言,好像空氣對人一樣,存在的時候不覺察他的重要,失去了才知道是件嚴重的事情。 「什麼時候不見了?」蕭布衣問。 眾人都是面面相覷,林士直道:「昨晚,有人見他進了帳篷,他一直都是獨處,早上不等旁人來叫,就已經早早的等候。可是今天我們都起來,還沒有見到毗迦,才覺得有些不對,我們進了他的帳篷,這才發現他已經不見。我們本以為他不過是一人清淨下,四處找尋不到才發現不對。」 「去他地帳篷看下。」蕭布衣說道,眾人對他倒是馬首是瞻,雖然不明白蕭布衣要看什麼,卻還是跟著過去。 眾人到了毗迦的帳篷外,挑開簾帳向裡望過去,發現簡陋非常,除了一席一毯外,別無他物,都是看著蕭布衣,不知道他有何見解。 蕭布衣四下略微看下,目光已經落在毯子上,擰著眉頭道:「他難道是被人擄走的?」 眾人都是一驚,貝培皺下眉頭,「你怎麼這麼說?」 「你們看毯子的形狀,」蕭布衣目光凝住,「我知道毗迦雖然樸素,但是生活很自律,一個有自律的人起床後,不會讓毯子凌亂如此。正常人起夜,掀開毯子後,毯子都是折到左下或者右下,而這個卻是全部推到了腳下的位置,看起來極其像外人猛然掀開才能做到。毗迦在商隊德高望重,商隊的人又有誰會如此粗魯的對待他,所以我判斷是外人來到這裡,而且擄走了他。」 眾商人面面相覷,暗道蕭布衣出類拔萃絕非僥倖,試問誰又能注意到這些細節,而且推斷出太多不為人知地事情? 「誰要擄走毗迦?目的是什麼?」貝培不解問道。 蕭布衣苦笑搖頭,「我也不清楚,來人並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陸安右也是鎖緊眉頭問道:「毗迦不過是個智者,與世無爭,竟然還會有人和他過意不去?」 他話音未落,一個手下已經急沖沖的來到眾人身邊,舉著一隻鞋子道:「陸領隊,山右發現了毗迦的鞋子。」 陸安右見到眾人詢問地目光,解釋道:「我得知毗迦失蹤,已經讓所有的手下四散圈形去找,毗迦鞋子脫落,難道真地是被人擄去?」 他的神情雖然不信,卻讓手下帶著眾人去了山右,來到發現鞋子的地方,發現一條小徑向山裡通去,可具體通向哪裡,沒有人知道。 「蕭兄,你見多識廣,經驗豐富,不知道有什麼主意。」陸安右第一次主動詢問蕭布衣的意見。 蕭布衣向山裡望了半晌才道:「不知道貝兄怎麼認為?」 「讓人去找。」貝培冷冷的幾個字,也是緊鎖眉頭。 「誰去找?」陸安右又問。 「當然是你的手下去找。」貝培歎息一口氣,「難道讓我去找?」 眾人聽到他口氣冷漠,態度絕情寡義,對毗迦的生死不放在心上,不由大為搖頭。陸安右卻是沉吟片刻點點頭道:「在下只怕來人武功高強,這裡荒山野嶺,人力分散,尋找不易。」 「你怎麼知道來人武功高強?」貝培問的並不客氣。 陸安右神色有些尷尬,半晌才道:「來人劫走毗迦,固然是我的失察。不過我想這裡有貝兄。蕭兄兩大高手,還能讓他如履平地,這已經說明問題。」 他一句話把二人扯了進來。貝培臉色微變,「那按照你的意思是?」 「來人武功高強,我只怕劫持毗迦是引我們去找。」陸安右臉色凝重,「他若是各個擊破地話,我們不能不防。」 「那他要是調虎離山呢?」貝培問道。 陸安右只是略微沉吟道:「那不如貝兄在此坐鎮,我和蕭兄去找?毗迦老人德高望重。高爺特意讓安右照顧,如果找他不到,陸安右也沒臉回去去見高爺。」 他說 意重,臉色悲痛,眾商人都是動容,貝培也是有些意如此,我們三個去找更好一些。你我安排人手嚴加防範,一有動靜我們馬上回來。」 他們三個要找,眾商人有些沉不住氣,林士直搶先發問。「你們去找毗迦我們沒有意見,可是誰來保護商隊?又能如何保證一有風吹草動馬上回來?」 貝培想了下。「保護商隊的任務就交給陸安右的手下還有我地幾個手下,楊得志,周慕儒,你們和我的手下一起,這十個箱子還在,就算百來人來攻打也不是問題,定能抵擋住一段時間。」說到這裡的貝培笑笑,「再說上次歷山飛那樣的情況畢竟少見,至於聯絡你們不用擔心,我既然出去,自然有我的聯絡方法。」 眾人都想問是否還是放鴿子,又怕他放眾人的鴿子。只是貝培地意見,很少有人會敢反對。楊得志和周慕儒站了出來,對於貝培的欽點倒有些受寵若驚。 「我們不會走遠。」貝培臨走的時候又安慰道:「無論能否找到毗迦,商隊的安全才是第一重要。」 望著三人沿著小路走去,眾商人戰戰兢兢,都是心中不安,楊得志卻是幹練的讓眾人集聚起來,如同上次對抗歷山飛一樣。眾商人見到他是蕭布衣的兄弟,舉止穩妥,稍微放下點心事。 蕭布衣,貝培和陸安右此刻已經到了山裡,這裡四通八達,地域廣闊,一時間都是不知道去哪裡尋找。 三人都是心細如髮,當下四下尋找蛛絲馬跡,不大會兒的功夫,蕭布衣已經高聲叫道:「這裡有個腳印。」 貝培陸安右奔來,順著蕭布衣所指望過去,發現一處軟土上果然留有個鞋印,貝培一眼就道:「這是粗麻草鞋留下的痕跡。」 蕭布衣有些佩服貝培地目光老道,明白自己很多地方的經驗還要補足,陸安右卻是四下走動,見到不遠處還有一處鞋印,目測一下,吸了一口涼氣道:「從兩個足印間距來看,此人武功不在我之下。」 貝培看了眼,冷笑道:「當然在你之上。」 陸安右微微臉紅,「貝兄武功不差,輕功更勝,當然看不起陸某的武功。我想此人兩步之間的距離,大約能和貝兄不相上下。」 貝培冷冷道:「你莫要忘記他還拎著個毗迦,毗迦雖然不重,可也不輕。」 陸安右怔住,半晌才道:「陸某勉強可以達到此人兩步地距離,他若是拎著一個毗迦還是健步如飛,這麼說他的武功實在你我之上。」 蕭布衣看到那兩步距離甚遠,不由心寒。 「無論如何,總要去看看,我們三人合力,不見得差過他。」貝培倒是知難而上,「大家都要小心。」 三人尋足跡向前方走去,過了軟土地帶,前方只有一條小徑向山上行去。蕭布衣回頭望了眼,發現自己地足跡最深,暗自郝然。轉瞬想到當初擒得莫古德的領悟,又是豪氣勃發,暗道別人能夠做到,自己如今得高人傳授,假以時日,應該不會差過他們。 稍微遲疑下,貝培已經當先行去,陸安右緊跟其後,蕭布衣對於這種路徑倒是輕車熟路,奔走起來也不吃力。三人不久的功夫,又發現一片衣襟散落荊棘,正和毗迦常穿的彷彿。蕭布衣心中疑惑,突然止步道:「貝兄,陸兄,我倒覺得這人有心把我們引到山上。」 貝培和陸安右都是停下腳步,「此話怎講?」 「這人既然能無聲無息的把毗迦挾持,不留痕跡,怎麼會如此粗心大意留下諸多線索?」蕭布衣遲疑道:「先是鞋子,然後是腳印,如今又是毗迦的一片衣襟?」 陸安右聽到這裡,臉上也是疑惑,「貝兄,的確如此,蕭兄一說,我也覺得此事大為蹊蹺。」 「就算他引我們上去又能如何?」貝培凝聲道:「事到如今,毗迦在他手上,難道我們能回轉不成?」 蕭布衣和陸安右都是搖頭,蕭布衣右手握刀柄,沉聲道:「既然如此,看起來我們倒是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貝培望了蕭布衣一眼,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好一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只此一句,我們不會輸。」 陸安右讚歎道:「蕭兄說的好,就算那人武功奇高,以我們三人之力,想必天下都可去得。」 二人意氣勃發,蕭布衣卻是心中惴惴,可也知道這時候已經沒有了退路。事到臨頭,反倒放鬆了心情,小心謹慎的留意動靜。 三人越走越高,再行了一炷香的功夫,已經要到了山頂。舉目望過去,地勢霍然開闊,前方白雲渺渺,清風吹拂,樹葉刷刷作響。 空氣清朗,鳥語花香,高山一處陡然峭立,地勢險惡。 三人都是無暇欣賞美景,留意地勢的同時,目光不約而同的落在立在崖壁處一人的身上。那人白衫飄飄,背對三人,看起來氣度雍容,直欲破風而去,可他腳下赫然躺著毗迦,不知道生死。 貝培雖然藝高人膽大,還是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人啞聲道:「我等了許久,沒想到你們現在才到,倒讓我有些失望。一別經月,三位別來無恙。」 他緩緩轉過身來,風姿俊朗的外形,卻戴個猙獰醜惡的青銅面具,三人一見,都是駭然失聲道:「歷山飛,原來是你!」 一百零六節 毒中毒 天白日下,歷山飛的一張青銅面具卻是更顯猙獰,日在他的臉上,寒光閃現。可面具之寒也比不過他眼中的陰寒,口氣中的恨意。 蕭布衣三人如臨大敵,成鼎足而立,雖然人數以三敵一,卻還是不敢有絲毫大意。歷山飛身手高強,雨夜廝殺一戰如在眼前,這次他有恃無恐的尋仇,當然是有備而來。 這次蕭布衣才有空仔細看看歷山飛的面具,他的面具很是古怪,並非將臉上全部遮掩,而是鏤花形狀,只遮住雙目周圍和鼻樑附近,可就算如此,誰也認不出青銅面具下的歷山飛到底是長的什麼樣子。 「這位仁兄舉手之間就殺了我的幾十個手下,歷山飛不敢一日有忘。」歷山飛以一敵三,還是氣勢逼人,舉止從容,他望向的是貝培,當初弩箭造成的慘狀他當然不會忘記,每個經歷過那個雨夜的人都不會忘記當初的慘狀。 「你殺我手下十數人,我也一日不敢有忘。」陸安右緩步上前一步,沉聲道:「歷山飛,當日沒有分出高下,今日我想會有個結果。」 歷山飛冷漠的望著陸安右,「陸領隊,你當日也殺了我的幾個手下,這筆帳歷山飛也沒有忘了。」 他口氣越是沉穩,蕭布衣心中越是不安,當初歷山飛以一敵二,看起來都是有些吃力,如今加了個他蕭布衣,雖然算不上高手,可是歷山飛居然很有把握的樣子,難道歷山飛當初已經藏拙。現在真的覺得自己武功高強。不把三人放在眼中? 「我只知道,死人什麼都不會記得,」貝培緩緩地抽出袖中地軟劍。迎風一抖,筆直凝練,「歷山飛,你來打劫,我來守衛,生死本由天命。怪不得別人的。」 「貝兄,說的好。」蕭布衣也是拔出長刀,知道此番定是惡戰,容不得半點疏忽。 歷山飛目光在蕭布衣身上一轉,已經收了回去,多少有些輕蔑,「蕭布衣,你也遲早要死。不過你地武功實在差勁。我先殺了這位仁兄,再收拾了陸領隊,最後再殺你也是不遲。」 蕭布衣微微錯愕,「大名鼎鼎的歷山飛也知我名。倒是讓我意料不到的事情。」 他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卻是捉摸不到重心。 歷山飛微笑道:「我當然知道你的名字。你們當日就會出發實在出乎我的意料,我那天包裹下傷口就已回轉,只是碰到十幾個病殘,隨便殺了幾個,抓住了一人問下,他們如何敢不吐露出你的名字?」 蕭布衣臉現怒意,厲聲喝道:「歷山飛,我只以為你是個梟雄,卻沒有想到你竟然如此卑鄙無恥,受傷之人也要屠戮!」 歷山飛微笑道:「這世上本來就是弱肉強食,若我受傷,我想你們三個也不會放過我地,你們說對也不對?」 貝培聽到留在原地的護衛被歷山飛殺死,眼中微有歉然,神色恍惚。堅持出發是他的主意,這麼說護衛身死也和他大有關係。 驀然間眼前白影閃動,貝培凜然,手中長劍連振,片刻的功夫已經刺出了七劍。 歷山飛不是英雄,也算得是梟雄,這時機確實把握極為準確,談笑間不知不覺的在干擾貝培的心思,見到貝培出現漏洞,如何會不抓住? 他動作如風,出手如電,長刀本在腰間,卻是轉瞬人到刀到!只是貝培畢竟非等閒之輩,七劍刺出,寒光閃現,招招凶狠。 蕭布衣見狀不好,已和陸安右飛步上前,蕭布衣長刀斜斬而出,封的卻是歷山飛的退路。陸安右早他一步,卻從側翼殺到,以刀做劍,直刺歷山飛地肋下。 蕭布衣,陸安右和貝培三人都是久經殺戮,雖然沒有配合卻有默契,只是一出手,就已經封死了歷山飛的四面八方,歷山飛剎那間已經腹背受敵。 歷山飛放聲長嘯,倏然而退,貝培目光一閃,高聲喝道:「小心。」歷山飛人不轉身,單刀一揮,已經架住蕭布衣的長刀。他一舉一動快若脫兔,如同背後長眼一樣。 他架住蕭布衣的長刀,順勢削去,陡然回轉,風聲大起,一肘已經擊向蕭布衣地胸口。他變招極快,蕭布衣心中驚,這才明白歷山飛剛才一刀不過是轉移視線,他這一招才是真正的殺手。 不明白歷山飛為什麼一定要除自己而後快,蕭布衣厲喝一聲,提刀掛住歷山飛地長刀,左手一攔,已經擋在胸口。 歷山飛刀勢頓住,一肘卻是結結實實的擊在蕭布衣的手心,蕭布衣只覺得有如雷擊一般,那股大力實在難以抗衡,胸口一熱,人倒飛了出去的時候,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人在空中,蕭布衣還能看到歷山飛眼中的詫異,突然顧不得自身,大聲喊道:「貝兄小心。」 貝培方才略微恍惚,見到歷山飛襲來,出手全力抵擋,沒有想到歷山飛不過是聲東擊西,說什麼最後才殺蕭布衣不過是個幌子,他全力出手,顯然要先殺了蕭布衣。貝培心中焦急,長劍一收,已經掠過陸安右,向歷山飛全力撲去,他雖狂傲,當初雨夜搏殺後卻多少知道一點,自己武功比起歷山飛稍遜,如今首要的目的是纏住歷山飛,只望陸安右能抓住機會,擊傷歷山飛才是辦法。 見到蕭布衣噴血飛出,驚惶的厲聲疾呼,貝培突然一股寒意湧上心頭,同時察覺一股勁風從背後襲來, 蕭布衣飛出,歷山飛在前,偷襲他的人難道是陸安右?如此生死之戰,他怎能先亂了自身的陣腳?所有的念頭一閃而過,貝培縮頭藏肩,奮力向前。歷山飛一肘擊飛蕭布衣後,已經陡然轉身。大喝一聲。一招力劈華山,就要把貝培砍成兩半。 蕭布衣人在空中,心中第一次如此驚惶恐懼。本來歷山飛四處為敵,剎那間形勢逆轉,貝培也是腹背受敵。陸安右這次全力出手,歷山飛配合的天衣無縫,這麼說他們早有預謀?他和貝培來到這裡,已經是掉入別人的圈套?只是上次雨夜鏖戰。陸安右和歷山飛殺地如火如荼,生死一線,難道不過是做戲,可這又是怎麼可能? 念頭閃轉,貝培自知危機,卻是厲喝一聲,不躲身後一刀,更是無視兜頭一刀。軟劍一屈一彈,怒閃驚鴻般直刺歷山飛。 刺出,左手微抬,手臂處『咯咯』響聲不絕於耳。而出,直奔面前地歷山飛怒射過去。 歷山飛兜頭一斬。本以為能把貝培斬為兩段,沒有想到貝培捨命拚命,不由大驚,貝培拚命之下,他固然可以把貝培殺死,可貝培的還擊實在猛烈,他也不見得活下去。他兜頭一刀沒有劈實,已經悶哼一聲,身子陡然後仰,一個鐵板橋向後倒過去,貝培一劍刺空,所有的弩箭也是射到了空處。 只是貝培凌空一躍,已經從歷山飛身上穿了過去。可他動作迅疾,還是躲不過陸安右蓄謀已久地出手一刀,『乒』的一聲大響,已經被陸安右一刀結結實實的劈中背後。 — 歷山飛人呈鐵板之狀,卻不忘記揮刀猛斬,貝培人中暗算,空中雙腳變幻一踢,『當』的一聲盪開歷山飛的長刀。歷山飛人在下端,急喝一聲,陀螺般的一轉,已經凌空飛起,棄刀不用,一拳擊出,正中貝培地後背。 貝培人在空中已是變招極快,可畢竟不是飛鳥,無力再次變化,被歷山飛又是一拳擊中,吐了一口鮮血,已向蕭布衣的方向落過去。 蕭布衣摔落在地,覺得全身精力都似流水般的逝出,好在他吐血之後,精力轉瞬恢復,力道也是充盈,一把抱住了貝培,騰騰倒退了兩步。 歷山飛和陸安右合擊得手,毫不猶豫的竄了過來,蕭布衣暗自叫苦,懷中的貝培雙目緊閉,生死不明,自己就算完好無缺也是不能勝了二人其中一個,更何況是有傷在身! 歷山飛已經當先搶到,劈手就是一刀,招式威猛。蕭布衣抱著貝培急退兩步,卻是忽略了身後的懸崖陡壁,大叫了一聲,失足跌了下去。歷山飛陡然失去了蕭布衣的行蹤,飛竄兩步過去,探頭向下看了下去。 『嗖』的一聲響,崖下一隻弩箭飛了過來,『噗』地插中他的肩頭,歷山飛大叫一聲,差點也栽了下去,好在身後被人一把拉住,不由大怒道:「這個死鬼果真狡猾。」 他只想查看貝培的下落,沒有想到蕭布衣人雖滾下,卻是抓住了巖壁枯樹停留了片刻,那一弩箭當然是貝培射出來的。 才要再次探頭,陸安右已經沉聲道:「不長記性,小心他們地伏擊。」 「陸大哥,貝培這人到底是誰,高士清安排過來,怎能誰都不清楚此人的來歷。」歷山飛人雖狂放,居然對陸安右畢恭畢敬,實在是讓人詫異地事情。 「他好像是影子盟的人物。」陸安右臉沉似水,腳步已經移到一邊,從一旁的崖壁望過去,發現一條砸痕向山下延展開去,乾草枯籐亂做一團,蕭布衣和貝培早已不見。 「影子盟?」歷山飛失聲道:「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人可以易容。」陸安右見到無人,已經準備憑借輕身功夫下去,對於貝培的弩箭,他也十分頭痛,本來準備一刀得手,偏偏劈中他的後背,卻沒有把他劈成兩半。 「他硬功如此厲害?」歷山飛問道:「大哥一刀好像對他都是無可奈何,他除了後背衣襟裂開,卻沒有受傷。」 「他多半穿了什麼護甲的衣服,這才擋得住我一刀。」陸安右長歎一聲,「我還是低估了他,我們今天一定要找到他,在他回商隊之前殺掉他,不然一番辛苦都是付之東流,你的傷勢如何?」 歷山飛伸手拔出弩箭,哼都不哼,強笑道:「沒事,只是有些癢而已。」 他話一出口,雖然臉上有青銅面罩,卻還是能看出驚惶之意。陸安右更是臉色一變。疾步過來,看了他肩頭一眼,伸指戳了兩下。恨聲道:「弩箭有毒!」 *** 蕭布衣跌下去的時候,一手摟住貝培不放,下意識伸手去抓,正抓住一顆崖邊老樹,懸崖陡峭,倒並非垂直上下。而是略微還是有些坡度,是以他依托地勢,暫緩落勢。 正無計可施,上不得下不得的時候,歷山飛一張猙獰地臉已經探了出來。 懷中『崩』地一響,冷風一陣,歷山飛大叫一聲,又退了回去。蕭布衣扭頭一望。見到貝培凝望自己,眼眸深邃,苦笑道:「貝兄好箭法。」 「滾下去。」貝培一聲低喝。 蕭布衣心道這是什麼時候,你還在擺架子。突然醒悟過來,不再廢話。一咬牙,已經抱著貝培向山下滾去。 貝培人很瘦削,被他抱在懷中,緊咬著嘴唇,看起來痛苦萬分,卻還能適當的伸手出來抓點東西,緩解下勢。 蕭布衣仗著皮糙肉厚,盡量讓自己抗拒衝勢,一時間灰頭土臉,苦不堪言。好在他這些日子練的易筋經終於起了作用,如此痛苦地環境還能保持神智不失。不過此刻已非勿他想,而是摔的頭暈腦脹,想不了太多事情。 下滾之勢漸快,貝培已經無力抓住枯籐野樹,索性任由滾了下去。二人並不放手,只覺得風聲呼呼,越來越快,實在是難得一遇的恐怖經歷。 蕭布衣緊咬牙關,運氣週身,只覺得全身各處無有不痛,反倒痛的沒有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砰』的一聲大響,蕭布衣重重的撞在一顆樹上,這才止住了去勢,那一刻感覺到筋骨已斷,不知道能否再易。 奇跡般地掙扎站起,蕭布衣發現貝培已經神智昏迷,好在他除了嘴角鮮血,身上衣襟碎裂,露出緊身的勁裝,並沒有他傷。蕭布衣自己也是衣衫襤褸,掛滿了枯籐荊棘,長刀已失,好在短劍還在,蕭布衣微微心安,四下望過去,知道陸安右就算是輕功不差,也絕非他們滾下來的這般迅疾。四下打量眼,發現所處之地是個幽谷,抬頭望了眼高山,自己都有些心驚,難以想像平安的就這麼滾下來。 好在兩方都有出路,辨別下方向,蕭布衣喃喃自語道:「哪裡是回轉商隊的路呢?」 本以為沒有回應,地上的貝培卻是冷冷道:「現在回轉商隊只有死路一條。」 蕭布衣看了地上的貝培一眼,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睜開雙眼,雖然身受重傷,可是瘦驢拉硬屎,倒驢不倒架,一如既往的孤傲。只是以前望天是在作態,如今躺在地上望天倒是順其自然。 「貝 何意?」 「陸安右心機甚深,我早就讓你先下手為強把他除去,你偏偏不聽,如今倒好,兩人倒霉。」貝培想啐一口,突然咳嗽起來,只是一張黑臉還是沒有太多地變化。 蕭布衣哭笑不得,只能說,「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先不用惱我,現在最要緊的是保命,不是鬥氣。」 「保什麼命,我被他們砍了一刀,又打了一拳,活不了多久了。」貝培還是黑著臉。 蕭布衣看到他精神還好,強笑道:「貝兄武功高強,想必不會有事。」 「我若有事呢?」貝培問道。 蕭布衣有些頭痛,不知如何回答。貝培嘴角一絲微笑,「你難道喜歡這麼居高臨下的和人說話?」蕭布衣醒悟過來,心道你讓我扶起來,直說就是,偏偏東拐西繞,腦筋急轉彎一樣。伸手扶起貝培,只感覺倒也不重,陡然想到了什麼,「陸安右對我們下手想必蓄謀已久,這次我們兩個倒是在一條船上,活了誰對他都是大為不利。他一定想方設法過來追殺,回商隊地路多半被他監視,如此一來,我們倒不好送上門去。」 「算你聰明。」貝培又咳了一聲,嘴角鮮血流淌,讓蕭布衣看著心驚,知道他多半五臟已傷,就算不死,如今也是不能抗敵,如此一來,單憑自己之力想要對抗陸安右和歷山飛,實在是癡人說夢。 「回去的道路已經封死,那面還有一條路可以逃命。」貝培勉力伸手一指另外一邊谷口地方向,「可是我身負重傷。行動不便。你當然也不會捨我而去,獨自逃命是不是?」 「貝兄為救我身負重傷,不用貝兄提醒。蕭某也不會讓貝兄一人留下地。」蕭布衣微笑道。 貝培止住了腳步,扭頭盯著他半晌,雙瞳似海,「蕭布衣你太過婆婆媽媽,成不了大事。」 「在下能否成事不勞貝兄費神,你關心自己就好。我倒想想聽聽貝兄有什麼高招妙策躲避追殺?」蕭布衣問。 「他以為我們會拚命逃命,如果到了谷底,找不到我們,多半兵分兩路去追,我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貝培說道:「我們在這谷中找出隱秘地地方藏起來就好,只要我傷勢一好,再逃命不是問題。」 他的計策都是為自己著想,卻不說萬一被人發現。甕中捉鱉更為危險,蕭布衣想到這點,看他的精神已經不如方纔,有些擔憂道:「如此最好。」 「你多半覺得和我躲在這裡更是危險.。」貝培突然道:「你要逃出。我不阻攔。」 蕭布衣含笑道:「在下只覺得引開敵蹤更是危險,既然如此。不妨和貝兄一搏。」 貝培冷哼一聲,「這是你心甘情願,我可沒有逼你。」 蕭布衣不以為意,只是點頭,四下去找藏身之處。不大會兒地功夫,在山谷的一角已經發現枯籐野草雜生,過去忍著荊棘刺痛撥開一看,露出了黑幽幽的一個洞口。洞口半人多高,蕭布衣先彎腰進去看看,發現裡面倒也寬敞,容納十數個人也不是問題。扶著貝培鑽進山洞,把枯籐雜草原樣鋪好,盡量不留痕跡,這才一屁股坐了下來,「貝兄大約什麼時候能好?」 貝培聲音微弱,「陸安右一刀暗藏內勁,全力以赴的劈中我。我雖然有防身護甲,卻也被震傷了五臟六腑,一路奔波不得調息,要想全好最少要月餘的功夫了。」 蕭布衣轉過身來,見到貝培已經靠在山壁一處,精神萎靡,不由焦急,「那怎麼辦?」 「你若等不及,可以去逃命,我不會留你。」貝培直起腰來,大聲道。 蕭布衣心想這小子脾氣夠臭,這時候還口硬,難道也想和自己爭什麼四科舉人,不想讓自己比下去?只是這個時候性命都是難說,還想什麼四科舉人,倒也好笑。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怕你沒藥醫治,自己撐不下去。」 洞穴中光線黯淡,隱約可見人影,貝培卻能看到蕭布衣的目光真誠,終於壓下了聲音,「不用你擔心。」 「陸安右地一刀或許很重,但我倒覺得歷山飛的一拳恐怕更難捱。」蕭布衣關心道:「貝兄……」 貝培索性閉上了眼睛,冷漠不減,「到現在你還以為他是歷山飛?」 蕭布衣一怔,「貝兄你說什麼?」 貝培長歎一口氣,「若那人真是雨夜中的歷山飛,焉能讓我活著逃命?可歎我自詡聰明,還是中了陸安右的計謀,一肚子怨氣,發洩到你身上,還請不要見怪。」 見到他口氣和緩,蕭布衣一時間沒有適應,倒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貝兄,在下也沒有看出陸安右的詭計,也是汗顏。」突然恍然道:「那人多半是陸安右的同夥所扮,怪不得他們會聯手。」 一時間不解之事想的明白,蕭布衣又有些心寒陸安右地隱忍和心機之深,這次圈套比起李志雄的更為巧妙,都知道歷山飛戴有青銅面具,可是戴有青銅面具的卻不見得是歷山飛,陸安右利用此盲點演戲,居然把貝培都能騙過。 「那個假歷山飛打中我一拳,反倒讓我看穿了他的底細,」貝培恨恨道:「那人武功甚至比不上陸安右,但是演技絕對不差。他和陸安右捉了毗迦,佈置了腳印,一切都讓我們誤認為對手武功高明,見到歷山飛出現,再不懷疑他人,只以為是歷山飛來尋仇,哪裡想到還是另有乾坤。他出手擊我,知道你必定會援手,再盡全力殺你,引我出手,而他和陸安右聯手對付我地一招,才是真正的殺招,蓄謀已久。本來若不是忌憚歷山飛武功了得。我全力對敵。他們就算聯手也不見得留下我地性命,可是如此一來,我反倒上了他們地惡當。」 蕭布衣聽了頭痛和寒心。不解道:「貝兄和他們有什麼不解之仇,他們定要除你而後快?」 貝培又閉上眼睛,淡淡道:「誰知道。」 蕭布衣轉瞬想到,「其實他們最想殺的還是我,只是怕貝兄走漏風聲,告訴高爺。這才連你一塊除去,這麼說貝兄倒是受到無妄之災,倒讓我很是汗顏。」 貝培又咳了幾聲,用手捂嘴,等到移開的時候,手上滿是鮮血。蕭布衣看著心驚,偏偏束 ,貝培伸手入懷要去掏藥。一隻手哆哆嗦嗦,很是 「貝兄可是有藥在懷中,在下代勞就是。」蕭布衣想要伸手到他懷中摸索,貝培卻是雙目一掙。怒喝道:「不用你好心。」 蕭布衣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古怪脾氣地人,如果不是見他重傷。早就拂袖離去。只以為貝培從未輸過,所以怨氣十足,倒有些同情。貝培好不容易掏出一瓶藥來,他從山下滾下來藥瓶不丟也算是個奇跡。可他藥瓶在手,卻連打開的力氣都沒有,手一抖,藥瓶落在地上。好在地上泥土也厚,他又是坐著,並沒有跌破,見到蕭布衣不動,呵斥道:「你沒看我身受重傷,不能幫我把藥瓶撿起來?」 蕭布衣居然還能笑出來,伸手撿起藥瓶,拔開瓶塞問道,「服用多少?」 「三丸。」貝培口氣和緩些。 蕭布衣把藥倒出來,遞到貝培的手上,「我去給你找點水來?」 「不用。」貝培勉強搖頭,壓低了聲音,「按照我算計,陸安右這會兒多半已經快到谷底,你出去還不是把我的行蹤暴露?」 他說的極為自私,蕭布衣卻也不惱,只是哦了一聲。 貝培有些奇怪,「你不生氣?」 蕭布衣聳聳肩頭,「如果你生氣對傷勢有好處的話,不妨多說幾句。」見到貝培只是默然,蕭布衣問道:「怎麼了?」 貝培只是望著手上地三丸藥,喃喃自語道:「真的是怪人。」 他把藥放到口中,咀嚼了兩下,和著唾沫嚥下去,再不言語,蕭布衣也不說話,心中卻是為楊得志和周慕儒擔憂,只怕陸安右傷害他們。轉念一想,陸安右以殺自己為己任,就是想要獲得高爺的舉薦,這些商人都是他上位的墊腳石,不會有事,只要他救回毗迦,自己和貝培死了,他倒是沒有馬上動楊得志二人的必要,想到這裡,微微心安。 貝培吃了藥,勉強坐了個姿勢,手掐個古怪的念決,斜斜的靠著山壁。蕭布衣知道他是調息療傷,也不打擾。學了易筋經後,他已經並非當初的懵懂,知道貝培這些人地內功看似神秘,其實都和易筋經彷彿,以發揮人體潛能為目的,只是法門有高下之分。他那個時代的足球運動員一腳能踢出超乎想像的力道,那是鍛煉地結果,他這也是鍛煉,不過由外到內,變成鍛煉五臟六腑的結實程度。單論今日被那個假歷山飛一擊,若他沒有點底子,說不定心臟已被他內勁擊爆,他只是吐口血,不損精力,這在以前已經是難以想像地事情。 隨便的坐下來,蕭布衣也是開始調息,他的動作並不高難,但是注重以意驅力,當初擒得莫古德,一矛奮力貫穿一人,實在是以意為先的結果。 打坐過程中感覺到貝培好像觀察自己,蕭布衣也不在意,漸漸入定,週身舒泰,一點小傷早就不治而愈。 不知過了多久,蕭布衣突然心念一動,緩緩的睜開眼睛,見到貝培向洞口外望過去,心中肅然,不敢稍稍發出聲息。 洞口外靜寂一片,蕭布衣雖然看不到,剛才運氣的時候卻已察覺到洞口的危險,那裡有人存在!他心下驚慄,難道陸安右已經發現了他們的所在?陸安右若真的發現二人的所在,那二人實在是九死一生。陸安右甚至不用衝進來,守在洞口就可以餓死他們。 「貝兄蕭兄原來在此。」陸安右的聲音淡淡的傳了過來,在他們耳中卻如沉雷慣耳,「還請出來相見。」 蕭布衣並不出聲。只怕陸安右言語試探。雖然知道他一進來。洞內空蕩,二人無所遁形,遲早還是被發現。只是這刻有如把頭埋在沙子中的鴕鳥。躲避一刻算一刻。貝培不知道是否和他一樣的念頭,只是沉默無聲。 「兩位仁兄心機都深,知道陸某人地心思,居然甘冒奇險躲在洞內,膽量之宏,陸某也是佩服。」陸安右地聲音又從洞外傳過來。悠閒輕鬆,「可是百密一疏,洞外荊棘掛有衣袂一角,正是貝兄的衣飾,這才讓陸某僥倖發現了兩位仁兄的行蹤。蕭兄膽氣過人,貝兄計謀無雙,此刻難道畏懼陸某,不敢出聲嗎?」 蕭布衣聽到陸安右說地有模有樣。心中沮喪。他不怪衣飾是貝培的,只是覺得自己疏忽大意,居然沒有察覺。 貝培終於忍不住道:「陸安右,你要做什麼?」 蕭布衣不知道他這個聰明人怎麼問出這句糊塗話。卻很是無奈,因為他也是無可奈何。 「陸某只想請兩位兄台出來一敘。」陸安右氣定神閒。勝券在握。 「這裡舒服的很,不如你進來一敘?」貝培冷聲道。 「陸某倒想進入,只怕貝兄幾箭射出來,陸某身死,就沒有機會和貝兄交談。」陸安右口氣中滿是笑意。 「我不會放箭,你放心。」貝培也是不急不緩,但是聲音已經弱了很多。 陸安右洞外道:「陸某信得過貝兄,卻信不過自己。」 「此話怎講?」貝培問道。 「陸某信得過貝兄的言而無信,信不過自己躲得過貝兄的弩箭。」陸安右把卑鄙的事情說地冠冕堂皇,「蕭兄,你以為貝兄為你打算,我只怕他算計了我後,下個要除掉的就是你。貝兄當初雨夜一口氣殺了數十人,也算是梟雄之輩。」 貝培不語,蕭布衣卻是笑了起來,連連咳嗽,「無論誰想要除掉我蕭布衣,這胸口一肘總讓我念念不忘的。」 陸安右挑撥不成,也不急躁,淡然道:「既然兩位仁兄不肯出來,那陸某只能硬請了。」 蕭布衣早就拔出了短劍,準備拚死一搏,陸安右說完話後再無動靜,蕭布衣有些奇怪,突然見洞口青煙飄過來,不由心中一寒,才知道陸安右點燃了洞外的枯籐乾草,只想把二人熏死或者熏出去。 片刻的功夫,洞中已經濃煙滾滾,蕭布衣嗆的咳嗽,無計可施。突然感覺貝培在招手,蕭布衣趕快移過去,低聲道:「貝兄,我們只能衝出去,不能束手待斃。」 貝培搖頭,「我們衝出去,他以逸待勞,那我們必死無疑。」握住了蕭布衣的手掌,貝培塞給他一丸藥道:「此藥固本培元,你先含在口中。」 布衣一愣,雖然依言把藥含在口中,卻搞不懂固本培如今臨陣磨槍,除非這藥真能神話一般,給他加上幾十年的功力,不然想要脫困還是困難。可蕭布衣更知道,這種藥物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貝培飛快地拿出一塊黑黑的東西,晃火折子點燃,那東西燒的極快,轉瞬燃盡,夾雜著青煙瀰漫在空氣之中。貝培湊到蕭布衣耳邊說了一句,「和我演戲。」然後大聲道:「蕭兄你看,這裡有個出口。」 蕭布衣心中一動,大聲道:「快點挖開。」他在地上翻動下泥土,興奮道:「果然可以出去,貝兄,你先請。」 貝培哼了一聲,不再說話,再沒有了動靜。蕭布衣這才明白貝培給藥的含義,那藥物有些辛辣,可含在口中,居然不覺得濃煙太嗆。他屏息靜氣,一顆心砰砰大跳,並不出聲,知道貝培要引陸安右進來射殺。現在生死一線,除了藥物作用,他只是按照易筋經地口訣調整內息,片刻過後竟然覺得濃煙也不是那麼難忍,他留心傾聽洞口的動靜,只等致命一擊。 洞口處突然人影一晃,一人已經竄了進來,蕭布衣突然覺得不對,不等舉動,貝培已經竄了起來,手臂一揚,幾點寒光盡數射到那人地身上。 見到那人不躲不閃,貝培也終於察覺不對,不等反應,那人的背後突然閃出凌厲的刀光,向貝培砍到。貝培伸臂一架,『啪』地一聲響。一個圓筒般地東西已經落在地上。一人軟軟倒在地上,那人身後有人長笑一聲,翻掌擊在貝培的胸前。貝培凌空飛起,『呯』的撞在山壁上,落下地時候,已經不能起身。 陸安右這才出現,伸手撿起圓筒,丟出洞外道:「貝兄好心機。」 這幾下兔起鶻落。蕭布衣才竄了起來,一切都已經結束,不由愣在當場。他這才看清前面那人赫然就是假冒戴著面具的歷山飛,只是這刻怒目圓睜,早已斃命。不知道來時已死,還是被貝培射斃,蕭布衣只是心寒陸安右的手段之辣,他識破二人的計謀。索性將計就計,卻用同伴的身體做引,誘發貝培發射弩箭,如此一來。貝培的殺手鑭已失,陸安右更是有恃無恐。穩贏不輸。 「陸安右,你贏了。」貝培咳出一口血來,目光黯淡。 陸安右心中暗喜,卻是扭頭望向持劍地蕭布衣道:「蕭兄,等我殺了貝兄後,再和你說說他的陰謀。」 他向前走了一步,蕭布衣才要舉步攔阻,突然眼前人影晃動,知道不好,怒喝一聲,不退反衝,一劍刺了出去。 陸安右身形連晃,已經到了他的背後,一腳踢出去,蕭布衣躲閃不及,飛了起來,重重落在地上,只覺得筋骨欲斷。 緩緩爬了起來,蕭布衣還能笑出來,「陸兄好武功。」 陸安右臉上一絲詫異,他這一腳已經全力踢出去,沒有想到蕭布衣竟然能抗的下來,體質之強讓他也是驚奇。不過他一招就試探出蕭布衣的招式平淡無奇,不足為懼,微笑道:「蕭兄過獎。」 他話音一落,手中刀光一閃,已經到了蕭布衣的脖頸,本以為這一刀出乎不易,必定砍下蕭布衣的腦袋,沒有想到眼前陡然失去蕭布衣的行蹤。陸安右一怔,轉瞬發現蕭布衣一招鐵板橋躲開。陸安右心中冷笑,知道鐵板橋這招失之靈便,刀勢下滑,就要剖開蕭布衣地身子。 沒有想到蕭布衣身子後折,竟然成個圈形,腦袋居然從胯下鑽出來,手中短劍一閃,刺向陸安右的小腹。 陸安右暗叫不妙,沒想到蕭布衣竟然柔軟如斯,來不及回刀,抽身爆退,卻被蕭布衣一劍自下到上劃開,小腹胸前鮮血淋淋,『嗤』的一聲,手上又是一輕,單刀已經只剩下刀柄。 陸安右一時大意,受傷不輕,心中勃然大怒,沒有想到陰溝翻船,才要拚命,突然臉色大變,伸手一指道:「貝培你!」他身形一晃,不進反退,轉瞬出了洞口。蕭布衣愕然,不明白他為什麼不戰而退,方纔的一劍他感覺到刺地不深,陸安右應該傷勢不重,應有可戰之力才對。 身邊突然響起一聲低吼,「追。」貝培居然再次站起,也跟著陸安右穿出了洞口。 蕭布衣不及多想,已經跟著出去,見到陸安右並未走出多遠,有如醉酒一樣蹣跚前行,不等二人追到,怒吼一聲,有如動物臨死前的哀鳴,翻身摔倒,臉色發灰,身子僵硬,只餘手指微微顫抖,已然失去了知覺。 貝培早就撿起了自己地弩箭圓筒,一扣按鈕,幾道光芒閃動,弩箭射入了陸安右的咽喉胸膛。確認他已死之後,這才緩緩轉過身來,見到蕭布衣臉色奇異,微笑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殺他也是沒有辦法。」 見到蕭布衣臉上的凝霜,沉默不語,貝培笑容盡去,怒聲道:「你這麼看我幹什麼,難道我殺他不可以?你要知道我們不殺他,他就會殺了我們。蕭布衣,你婆婆媽媽,婦人之仁,難道要自鳴俠義,對我不滿不成?」 蕭布衣手上青筋暴起,緩緩上前一步,凝聲道:「他是該殺,可是我只想問你一句,當初毒殺我不成,反毒倒馬格巴茲的那人是否是你?!」 陸安右雖被弩箭射殺,可是他中毒的情況和馬格巴茲一模一樣,蕭布衣一望之下,陡然心寒,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原來當初毒殺自己的不是劉文靜,不是哥勒,而極有可能是眼前的這個自己極為信任的貝培! 一百零七節 宇文化及也是同行 布衣臉上凝重,多少有些心痛,他心痛的不是貝培是心痛自己被朋友出賣。蕭布衣重情重義,他就是那種為了朋友性命都可以不要的人,可是驀然發現,自己信任的朋友極有可能毒害自己,這讓他如何不傷心難過? 他實在不想懷疑貝培,貝培可能孤傲一些,可能清高一些,但他直覺認為貝培不會是小人。高士清錦囊中讓他信任貝培,他選擇了信任,一路行來,二人隱有默契,雖然貝培對他不冷不熱,可蕭布衣心知,他一直都是站在自己的一邊。 歷山飛一肘擊飛他的時候,貝培全力來救,貝培不說,蕭布衣卻是看在眼中,感動心頭。當初雨夜搏殺之時,貝培還是一言不發,但是陸安右想借真歷山飛之手殺他之時,貝培又選擇擋在他的前頭。 有些人,做了不會說,蕭布衣不管貝培如何想法,卻對貝培已經真心感謝。只是如今陸安右已死,雖然是被貝培射殺,但是真正敗因卻是中毒,就算他還沒有想明白陸安右如何中毒,可他畢竟不是傻子,知道陸安右中毒一定和貝培有關! 陸安右中毒症狀和馬格巴茲一模一樣,發作極快,而且喪失一切知覺,任人魚肉,以前的蕭布衣只以為劉文靜和哥勒或許有這種毒藥,當發現第三人使出這種毒藥的時候,難免心驚。 貝培瘦弱的身子似乎無能直起,皺了下眉頭,「你說什麼。我怎麼不明白你的意思?」 蕭布衣手握短劍。一字字道:「你知道我去僕骨,商隊只有你才能自由行動,沒有別人的約束。你方才放弩射殺不能動彈地陸安右。不是非殺不可,而不過是掩飾自己下毒地真相。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你當然不想讓我知道你也會下毒。」 貝培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圓筒,喃喃道:「蕭布衣,你真地很聰明。」 蕭布衣愕然,「你承認了嗎?」 「不錯。陸安右是我毒暈,然後射殺。」貝培突然抬起頭來,怒不可遏,「我跟隨你去了僕骨,然後下毒想要毒死你,可惜毒倒了馬格巴茲,我蛇蠍心腸,狠毒非常。這下你滿意了吧?」 蕭布衣眼中有了疑惑,「你為什麼要毒我?」 貝培連連冷笑,「你這麼聰明的人都想不明白?李志雄不惜勾引外賊歷山飛為了四科舉人,寧峰不惜背叛陸安右也是為了四科舉人。陸安右甘冒奇險,夥同假歷山飛一定要除我們而後快。目的還是為了四科舉人,我呢,特意跟在你身後要毒死你,當然也是為了四科舉人!」 蕭布衣點頭,「貝兄說的也有道理,只是你如何毒倒陸安右,我怎不知?」 「你打聽這個幹什麼?」貝培不解道。 「貝兄下毒神鬼莫測,在下倒是有些畏懼。」蕭布衣見到貝培憤怒,反倒笑了起來。 貝培臉上有了惱怒,「你遲遲不肯出手,原來只是畏懼我使毒的本事?」 蕭布衣點點頭道:「貝兄聰明如斯,在下佩服萬分。」 貝培本是極為冷靜之人,這刻卻是憤怒非常,大聲道:「那好,我告訴你,我特意撕爛衣角丟在洞外,就是想讓陸安右找來和他一絕死戰。陸安右用煙想要熏我們的時候,我卻把毒藥點燃,融到空氣中,只要進來地人,沒有不中毒的道理。我和你用計演戲說出逃,知道陸安右必定不信,可他人本多疑,肯定會進來看個究竟。若是平時,他聞到毒煙的氣味,早就有所察覺,可是他自作孽,不可活,偏偏放煙來熏我們,混淆了洞內的氣息,如此一來,他進來倒不能察覺空氣中有毒。他和我們打鬥,自以為穩勝,等到內勁不濟時手足酸軟,發現中毒的時候,卻已經晚了。」 蕭布衣心下凜然,歎息道:「原來下毒也有如此巧妙的門道,蕭某倒是孤陋寡聞。」 貝培冷哼道:「你現在知道也不晚,我下毒沒有你想像的高明,這裡地勢開闊,就算有毒煙也很稀薄,你倒是不虞中毒。今日看來我們一定要分個你死我活,廢話不要再說,我趕著去做四科舉人,蕭布衣,你放馬過來,我倒想看看是你的劍快,還是我地弩箭厲害。」 蕭布衣望著貝培手中的圓筒,苦笑道:「恐怕還是你的弩箭厲害。」 貝培怒道:「你這點膽子都沒有,可是想要趁我不能動彈的時候逃走嗎?」 「貝兄為什麼一定逼我出手。」蕭布衣已經把短劍收起,微笑道:「你若是真想殺我,當初在洞中地時候,不給我解藥就好,到現在我才相信貝兄並非毒害我的人。我不懂為什麼貝兄總是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地好心,特意把解藥說什麼固本培元的藥物。」 貝培沒有釋然,反倒憤怒,「你說的大錯特錯,我給你解藥只是想要利用你,我無力對抗陸安右,只是想利用你來對付陸安右,等到陸安右一死,也就是我殺你之時。」 他句句反駁,蕭布衣說他不是兇手,他偏偏要扯到自己身上,實在情理不通。蕭布衣卻已經緩步走了過來,「貝兄的脾氣實在古怪,我只知道一點,問心有愧之人怎麼會有如此的憤怒的表情?」 貝培一愣,目光閃動,第一次沒有反駁蕭布衣所說。蕭布衣緩步走到他的身邊,無視他手中要人性命的弩箭,關懷道:「你現在傷勢怎麼樣,我們要抓緊回商隊才好。」 「死不了。」貝培終於還是沒有發射弩箭,手臂垂了下來,軟軟坐倒。 蕭布衣心道這位屬驢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不知道自己是否和他命格相沖,不然怎麼每句話都要和自己作對。 「在下身處險境。李志雄。寧峰,陸安右都是各懷心 在不能不防。可若真有什麼得罪之處。還請看在布的份上,多加諒解。」蕭布衣向地上的貝培地深施一禮,倒是態度誠懇。 貝培又是冷哼一聲,「經驗淺薄?你要是經驗淺薄,那些老謀深算之人怎麼會一個個地被你幹掉?蕭布衣,你莫要扮豬吃虎。我不會上當,被你所騙。」 蕭布衣哭笑不得,岔開話題,「貝兄能走嗎?」 「當然能走。」貝培想要起身,可是方才性命相搏鼓起的精力被抽乾了一樣,稍微用力,嘴角再次溢出鮮血。 他傷的實在不輕,先是被陸安右砍了一刀。又讓假歷山飛擊了一拳,滾了下來,一直沒有多少時間調息,方才又讓陸安右拍了一掌。就算鋼鐵之身都是難捱,何況他很是瘦弱。 蕭布衣歎息一口氣。「貝兄傷勢很重,在下背你回去如何?」 他說完這句話,已經蹲下身子,背對貝培。貝培在他身後嘟囓道:「我傷地一點不重,方才是示弱讓陸安右上當,你可要小心,我可能會暗算你。」 蕭布衣知道自己方纔的懷疑讓他頗為不滿,到現在還是念念不忘,只能苦笑。貝培雖然埋怨,卻還是讓蕭布衣背了起來,然後再沒有了聲息。 蕭布衣用背心感覺到了他的呼吸,心中稍定,辨別了一下方向,已經發足疾走起來。他走的極快,但是走的也穩當,為了避免加劇貝培的傷勢,上身很少晃動。這種姿勢對別人而言或許很累,他卻輕車熟路,當初他一劍刺中陸安右,就是得益於每日鍛煉古怪姿勢地身體。他的身子可以很軟,當然這個軟並非是說和稀泥一樣,而是身隨意動,筋骨拓展的意思。 — 行走了足足一個時辰,蕭布衣還是精神不錯,貝培卻是日益萎靡,幾乎處於半昏死的狀態,蕭布衣路過一條小溪,捧點溪水餵他喝下,見到他喉嚨動了幾下,突然有些發呆。 貝培緊閉雙眼,眉間緊皺,顯然強忍著痛苦,就算昏迷中也是不能倖免。他皮膚黝黑,嘴唇一抹小鬍子,對人橫眉立目,讓人看起來要多討厭有多討厭,很多人只是望了他第一眼,就很難仔細看下去,蕭布衣也是如此。 雖然對貝培有些感謝,可蕭布衣也從來沒有認真看過貝培,他還沒有盯著一個大男人看的習慣,可是方才餵水之際,他無意中發現貝培竟然沒有喉結! 貝培是個女人?蕭布衣見到他的臉,皮膚黝黑,脖頸的膚色也白不了多少,苦笑搖頭。陡然想到貝培曾經冷冷的對自己說,誰說女人不能出塞。當時他只以為貝培和自己頂嘴,原來卻是大有深意。 只是呆立了片刻,蕭布衣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明白了貝培為什麼脾氣如此暴躁,多半是女人地緣故,她長的如此,也怪不得心情不好,這麼說什麼四科舉人的事情,她也是刻意激怒自己。自己想去她懷中取藥,她急聲喝止,當時沒有多想,現在才是恍然,不由有些臉紅。 所有的疑惑片刻都有了解釋,蕭布衣也不揭破他地身份,暗道一個女人長成這樣,是男人的都應該擔待些,也不要對她過於刻薄。懷著這個心事回轉商隊,眾商人望眼欲穿地差點變成望夫石,見到二人回轉都是大喜,可是看到二人都是傷痕纍纍,尤其貝培死了一樣,又是大驚。 驚喜之下,蕭布衣把發生的一切都說了一遍,本以為會有人質疑,沒有想到眾人都是異口同聲的罵陸安右該死。蕭布衣把功勞推了貝培的身上,眾商人當然不信,現在蕭布衣就算放個屁,大家不會說香的,也會說屁乃人身之氣,焉有不放之理。眾人按照蕭布衣說的地方去尋找毗迦,好在老人無事,還很精神,想必陸安右也是覺得這老人不值得殺害,留著更有作用。 商隊出塞獸醫準備了一個,治病的醫生也有,給貝培把脈半晌,只說他脈相怪異,血氣失和,實在生平僅見的怪症,所以不敢包治。 蕭布衣見到神醫連男女都分不出,估計他的醫術也是有限。神醫拿出常見的傷藥熬成一碗給貝培服用,沒有想到貝培只喝了一口就吐了出去。藥湯滿是鮮血。眾人有些驚惶。對貝培沒有好感是因為他地脾氣,可是他畢竟對商隊兢兢業業,這次為商隊身受重傷已經讓人抹去了成見。貝培自己勉力取出點藥來。就水服下,沉沉睡去,商隊破天荒地等他一晚,沒有出發,貝培沉睡一晚,第二天終於醒來。雖然氣息微弱,但總算活轉過來。 第二天商隊開拔,陸安右一死,他的手下群龍無首,眾人一致推舉蕭布衣為領隊,蕭布衣只能謙讓,謙是謙了,讓卻是別無可讓。陸安右。寧峰,李志雄,貝培或死或傷或消失,商隊能拿得出手的護衛也就他蕭布衣一人而已。 好在陸安右地手下多數只是為裴閥賣命。換領隊也很尋常,再加上蕭布衣最近頗有威望。倒也都聽他的命令。 蕭布衣因循舊規,走的是老路,一路上小心行事,當初安營紮寨的時候因為多留心可敦和陸安右他們的方法,現在應用起來倒也有模有樣。 自從他當上領隊,商人都覺得否極泰來,一路到了紫河,居然風平浪靜。他們經歷太多了意外,打劫和謀算,回來的行程順地出乎太多人的想像,當見到紫河明亮的河水,巍峨莊嚴長城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是激動萬分,歡呼雀躍。 過了紫河長城,剩下的路程都和綢緞般的順滑,氈帳漸去,牧民遠離,土屋木房中原人士漸漸多了起來,一切看起來,熟悉而又親切。 雖然中原很多地方是烽煙四起,可邊境看起來竟是平和一片,絲毫沒有戰亂的痕 .一人經歷,他們雖聽到莫古德千軍逼婚,可多當故事來聽,沒有經歷過其中地驚心動魄,本來雨夜殺戮之時,只恨親自出塞,如今想來,現在獲利不錯,明年交易也是大有希望。 過紫河南下,途中有幾個村落小鎮,楊得志和周慕儒都已經熟悉,也不用特意回轉馬邑,和蕭布衣招呼一聲,取道西南帶著馬匹和貨物奔山寨的方向而去。 蕭布衣沒有跟隨二人,還是留在商隊,畢竟他霟為副領隊,如今轉正,總要有始有終。 貝培傷的雖重,卻是好的也快,她身上帶地傷藥不比虯髯客少了多少,不用神醫,天天服用自己的藥物,快到了馬邑之時,已無大礙。 商人對楊得志周慕儒二人並不在意,因為楊得志不好說話,周慕儒能比木頭多說兩句話,在商人心目中自然不會有什麼深刻地印象。蕭布衣販馬販驢的他們不管,他們只在乎蕭布衣這個人! 商隊沒進馬邑之時,高士清已經早早的出城相迎,他是一如既往的飄逸俊朗,不羈瀟灑,見到商隊歸來,先和帶頭的商人恭喜道賀,祝賀平安歸來。 不等他提議,林士直就已經早早把蕭布衣拉過來,不住口的讚揚,其餘的商人也是隨聲附和,當下決定,擺酒天香坊為蕭布衣慶功。 蕭布衣無可推脫,倒真的身不由主,回頭望時,才發現貝培已經不見,不由若有所失。 他並非以貌取人之人,出塞來回,大約兩個多月,怎麼說也和貝培出生入死,知道她是女人後,更是覺得此人的能力非同凡響,高士清讓她主持大局顯然經過老謀深算,這次一別,倒是不知道何日再見。 踏入天香坊的那一刻,蕭布衣恍如昨日的感覺,掐指一算,卻過去足足兩個多月。自己百戰不死,變化不小,卻不知道夢蝶是否依舊明眸善睞? 雖然有些牽掛夢蝶,蕭布衣不好當堂問出來。酒筵早早的擺上,高士清坐了主位,讓蕭布衣坐在下手第一位,商人並沒有意見,分主次落座。 高士清端起酒杯,微笑道:「今日只是接風,且談風花雪月,放開一切。」 眾商人齊聲稱好,蕭布衣也是微笑以對。對於出塞之事,高士清並不詢問,可是見過他們飛鴿傳訊後,蕭布衣知道高士清早對商隊的一切瞭若指掌。這一行中,李志雄,寧峰,陸安右死的死。逃的逃。他問也不問一句,其人溫文,其心似鐵。 在可敦帳下。蕭布衣早就領略到權謀地冷酷無情,對高士清已經由伊始地真誠到多少帶有戒備。當然這種戒備並非敵對,而不過是保護自身而已。 高士清雖是開懷痛飲,談笑風生,細心的蕭布衣卻看到他眉宇間的憂慮,不解他在發愁什麼。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商人都是微醺有了醉意,林士直一旁高聲調笑道:「布衣醉否?」 蕭布衣微笑道:「林兄此言何意?」 林士直用手一指身旁彩袖翩翩地舞女道:「這些舞女舞技其實也是不弱,只是比起夢蝶姑娘還是差上很多。不知道高先生為何藏起夢蝶姑娘不讓我等見到,可是成了布衣的禁臠不成?」 他和蕭布衣一路頗為熟識,口氣當然是諸多調侃,蕭布衣早有這個疑惑,卻被林士直搶先提出來。按照他現在在裴閥的地位。在天香坊擺酒,裴茗翠雖沒有說把夢蝶賞賜給他,可要是想拉攏他,絕對不應該把夢蝶送給他人。所以他對夢蝶的處境倒不算擔心,但在天香坊這麼久。夢蝶遲遲沒有出面,倒讓蕭布衣有些忐忑。 含笑望著高士清,蕭布衣打趣道:「林兄實在開小弟的玩笑,夢蝶姑娘豈是蕭某的禁臠,這一切還是要由高爺做主。」 高士清面露難色,讓蕭布衣心中一沉,只是不等高士清開口,一個有些放浪地聲音從外邊傳過來,「說的不錯,看來這裡的一切還是要由老高做主才對。」 眾人一驚,扭頭向外看過去。 高士清是裴閥的人物,更是裴茗翠手下的得力干將,能夠稱呼高士清為老高的人不多,就算是林士直等江南華族的代表,見到高士清雖然不稱呼聲爺,也要尊稱一聲高先生。裴茗翠叫高士清老高那是信任,這人稱呼老高卻並不親熱,聽口氣倒是戲謔的成分多一些。 高士清抬頭望去,緩緩起身,拱手道:「原來是少卿大駕光臨,高士清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來人年紀不小,卻也不算太老,最少風度翩翩,氣度華貴,鼻高眉重,雙目炯炯,額頭寬廣,看起來也算是一表人才。 眾商人都是紛紛起身拱手,蕭布衣不知道這個少卿哪裡來地這麼大的架子,居然高士清都要施禮,只好也跟著站起。 那人對旁人都是不理,目光掃過蕭布衣,微有不屑,逕直來到高士清的面前,重重的一拍他地肩頭,「老高,我是不請自到,你多半意料不到?」 高士清含笑道:「少卿來此,實在讓天香坊蓬蓽生輝。」 那人搖頭道:「其實不然,我倒覺得你巴不得我滾蛋,不然怎麼我來了三次,你高士清都是不在?」 高士清笑道:「我是的確有事,怎麼能天天守在天香坊?難道這裡地主事接待不周,對少卿有了怠慢?那我倒要好好的責罰他們。」 「不是不周,而是太周到。」那人哈哈大笑,眼中卻沒有半分笑意,「天香坊算不了什麼,不過是個小場面,還不值得我三顧茅廬。我千里迢迢的來到這裡,不過是想見夢蝶姑娘一面。可偏偏這個夢蝶姑娘左說有病,右說有恙 在我是影子都沒有見到一個,不知道可是夢蝶姑娘架算我宇文化及都是不能求見?」 他說的客氣,神情卻是囂張無比,蕭布衣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愣在當場。 此人是宇文化及?我靠,不可能吧? 蕭布衣歷史不好,宇文化及是哪個他倒知道,那可是隋唐第二條好漢宇文成都的老子!第二條好漢武功就算不蓋世,那也是不容小窺,可他老子怎麼是這種猴急飛揚跋扈加上精蟲上腦的德行?是大智若愚,還是扮豬吃虎蕭布衣並不清楚,可當下的第一眼看過去,此人深有士族子弟的浮華,卻無貴族子弟的凝練。 貴族子弟當然有好有壞,可怎麼來看,這個宇文化及都是靠邊站的那種類型。 爹是英雄兒好漢,蕭布衣心中琢磨,宇文化及,宇文成都這八個字千古流傳,畢竟有過人的本事,自己倒不能小瞧他們父子二人。 這人也要見夢蝶,蕭布衣心中微沉。隱約覺察到不妙。自己在裴閥再是呼風喚雨,不過是個布衣草民,有什麼底氣去和隋唐第二條好漢的老子去叫板?宇文閥也是大閥。裴閥會為一個歌妓得罪宇文化及? 緊鎖著眉頭的不但是蕭布衣,林士直也是如此,他站起來拱手施禮,宇文化及理都不理,不免心中不是滋味。他雖是個商人,可也是個大家。江南華族有一號,也算是個有頭有臉地人物,這個宇文化及不給他林士直面子,隱約就是看不起林家,那是他很難容忍地事情。 「能得少卿垂愛,實乃夢蝶的三生有幸。」高士清微笑道:「可是夢蝶姑娘眼下真的不能來見少卿。」 宇文化及瞳孔微縮,「老高,我知道你今日在天香坊。搶先過來見你,只怕你跑了。就算這個土包子都知道所有地一切由你做主,夢蝶也不例外,難道你到現在還推三阻四不讓我見見夢蝶?我今天就和你說一句。我宇文化及想要的女人,憑你高士清。還沒有資格阻擋!我只要你一句話,你莫要讓我失望。」 他口氣隱有威脅,眾商人都是有些忿忿然,可畢竟不會為了蕭布衣得罪宇文化及。蕭布衣微微變色,對於土包子一稱,他倒是並不介意,可現在他終於明白高士清一直不讓夢蝶出來彈琴歌舞的原因。 高士清笑容不減,拱手道:「少卿言重了,夢蝶不見少卿,實在有迫不得己的苦衷。」 宇文化及仰天長笑,「那我倒要聽聽。」 高士清不鹹不淡道:「少卿常在聖上身邊,當然知道聖上的心意。如今距離元宵燈會雖遠,可是各地都是早早的準備。上林苑十六院更是早早地籌備歌舞管弦以博得聖上喜悅。只是上林苑十六院歌舞管弦雖然不差,但是調教起來甚為吃力,裴小姐向來以聖上的心思為重,這才急調夢蝶前往東都。夢蝶姑娘琴舞雙絕,正是前去調教十六院之一明霞院的姑娘,少卿若是想見夢蝶姑娘,只怕要去東都一行!」 宇文化及臉色微變,仰天打個哈哈,「好你個老高,神神秘秘,也不早說,倒讓我急怒一場,看來我要見夢蝶,真的要去東都一行。」 高士清說的軟中帶硬,扯上了聖上,饒是宇文化及囂張如斯,也是不敢多話,只怕被高士清抓住了把柄。 「只因裴小姐叮囑,這事能不說最好不說,」高士清苦著臉道:「少卿,你也知道裴小姐的意思我也不敢違背,要非你逼的急迫,我倒真的還不會說。」 「那這麼說都是我地錯了?」宇文化及淡淡道。 「高某不敢。」高士清拱手道。 「錯就是錯,有什麼敢不敢的。」宇文化及大笑了起來,「我既然錯了,就要賠罪,這樣如何,今日我打擾了你們飲酒的興致,明天我來宴請眾位,你,你,你們,哪個都不許缺席,否則就是不給我宇文化及的面子。」 他伸手一指,略過林士直,袁嵐,還特意地指了下蕭布衣,倒讓蕭布衣微微錯愕。 宇文化及說完,不等眾人應諾,已經大笑的走出了天香坊,高士清微微皺眉,沉吟不語。 蕭布衣總感覺宇文化及今天不是為了夢蝶,倒是對自己頗有興趣,雖然自己和他頭次見面,他也很少望向自己。 見到林士直已經湊了過來,蕭布衣忍不住問,「林兄,這個宇文化及是什麼來頭,怎麼不把高爺放在眼中?」 林士直嘴角一絲不屑,壓低了聲音,「他還不是仗著老子地風光,他老子宇文述,如今是左衛大將軍,深得皇帝寵愛。他弟弟宇文士及,娶了南陽公主為妻。他年輕的時候,不守法度,總喜歡遊蕩在女人中間,自命風流不羈,西京人都識得他,給他個外號叫做輕薄公子。本來他沒有什麼能耐,可是仗著老子和弟弟的緣故,也弄個太僕少卿的官做做。」 「太僕少卿做什麼的?」蕭布衣問。 林士直神色很是輕蔑,「都說我們商人地位不行,他貴為朝官,其實地位也是不高。太僕少卿不過是給聖上養馬而已,聽說當年聖上放千匹良馬去草原求龍馬,讓人遺笑大方,就是他給出的餿主意。如今他本事沒有多少,可是他老子和兄弟都得皇上寵愛,倒沒有人敢得罪他。」 蕭布衣愕然,從來沒有想到過威名遠播的宇文化及歷史上竟然是個這樣的人物,不但是個輕薄兒,狂傲不羈,還和自己是同行,他望向自己的目光有些森冷,難道是因為同行是冤家的緣故? 一百零八節 機關算盡聖旨到 文化及走出了天香坊,臉色已經陰沉的和鍋底一樣,一口濃痰在地上,宇文化及握緊了拳頭,喃喃道:「高士清,你居然敢讓我丟臉,我不會讓你好過。」 一輛豪華馬車疾馳過來,裝潢華麗,香氣撲鼻,到了宇文化及身邊戛然而止,馬是好馬,馬伕也是不差。宇文化及上了馬車,已經迫不及待的問道:「事情辦的怎麼樣?」 馬車上有兩個手下,一個黑面,一個白臉,看起來倒可和黑白無常攀上親家,「公子,我們得到確切的消息,陸安右的確死了。」 宇文化及握的拳頭咯咯作響,怒聲道:「沒用的東西,他是怎麼死的?」 黑面的說道:「公子,高士清把消息封鎖的很嚴,我們費勁心力才知道陸安右事敗,回轉紫河的前幾天被蕭布衣殺死。」 「又是這個蕭布衣。」宇文化及握緊了拳頭,恨聲道:「他屢次壞我大事,老子不把他抽筋扒皮也就不姓宇文這個姓了。」 宇文化及和蕭布衣初次見面,對他卻是恨之入骨的樣子,估計就算蕭布衣見到都是疑惑不解,不明所以。 「梁子玄他們不是說蕭布衣武功差勁,不足一提。陸安右怎麼說也是個高手,我一心栽培他進入裴閥,只指望他能夠得到裴茗翠的舉薦到了皇上的身邊,他輕易就死,難道是高士清這個老鬼看穿了他的底細?」宇文化及緊皺眉頭,疑惑不解。 「可梁子玄那幫人也是鎩羽而歸。」黑面苦笑道:「梁子玄收買了李志雄,本來決定在出關的時候把蕭布衣幹掉。聽說他們派出個絕頂高手。卻還是不能奈何這個蕭布衣,我恐怕此人也不簡單。」 宇文化及冷哼一聲,「他們讓那個絕頂高手扮作歷山飛嗎?」 白臉地接道:「不錯。誰都不知道歷山飛到底是誰,卻都知道他善用單刀,戴有青銅面具,既然如此,梁子玄他們也想渾水摸魚。最近歷山飛神出鬼沒,但我想大多數事情都非他所做。只是梁子玄他們不知道陸安右是我們地人。當初想把所有人一塊做掉,沒有想到高士清這個老鬼好像防到這招,居然帶了連環弩那種要命的東西,梁子玄他們本以為準備充足,可以將商隊一網打盡,卻沒想到折損大半,再無力阻擋他們出塞,也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黑面苦笑說道:「他們偷雞不成蝕把米。我們卻是大大的損失,公子本來準備這次買賣大賺一筆,卻沒有想到會被蕭布衣破壞,只能暗中做點生意。我們真地不明白這個蕭布衣怎麼如此好命。本來梁子玄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收買僕骨的貴族,讓他們阻擋裴家商隊入僕骨,在拔也古收拾他們,沒有想到他們還是見到了可敦,滿載而歸。陸安右如此武功反被他殺,公子倒不能輕視此人。」 宇文化及臉色鐵青,半晌道:「他屢次破壞我的計劃,還上了老子喜歡的女人,我不殺他,只能說老天無眼。裴茗翠對他刻意栽培,用意無非是把他舉薦給皇上,加穩裴閥的根基,我們怎麼能讓她如意!蕭布衣的好運氣今天是最後一天,明日老子不用動手,也是他地死期,得罪我宇文化及的人,絕對不會有好日子過!」 黑面白臉互望一眼,臉上都是浮出動人的微笑,「公子高招,我只怕蕭布衣做夢沒有想到得罪了公子,也更想不到他風光也就剩下最後一天。明日筵席上還有王大人和劉武週一干人等,想必定然精彩非常,蕭布衣難免牢獄之災,死期將至,到時候裴茗翠辛辛苦苦,只怕她終是空歡喜一場。」 宇文化及放聲大笑,得意非常,「不錯,不錯,蕭布衣做夢也想不到我在對付他,今日筵席先給他點甜頭,明天才是真正的好戲開始。只是好戲要等到明天,今晚你們給我準備了沒有?」 黑面白臉都是奉上笑容,「女人早給公子準備好了,還請公子移步。」 宇文化及哈哈大笑,重重拍拍二人的肩頭,「你們做的很好,很趁我心意,只要此間事了,我就帶你們去東都好好的耍耍。夢蝶不是很狂,對老子我避而不見?過幾天去了東都,那老子就要好好玩她,到時候看看裴茗翠和高士清會有什麼樣的臉色!」 *** 高士清筵席完畢,略微招待下眾商人和蕭布衣,已經離開眾人。 宇文化及雖然沒有傳說中地那麼能打,更沒有傳說中的地位,而太僕少卿不過是個養馬的官,在蕭布衣的眼中,高到或許可以和孫猴子地弼馬溫相提並論。但太僕少卿畢竟算是個京官,宇文化及也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就算王仁恭都是不好得罪,所以當所有眾商人離開地時候,都在考慮明日赴宴到底要準備什麼樣的禮物。 高士清離開眾人的時候,雖然沒有黑臉,卻是緊鎖著眉頭,走到一間房前推門進去,一人坐在桌邊,以手托腮,扭頭過來,見到高士清,霍然站起道:「高爺。」 那人赫然就是小鬍子貝培,黑面瘦削,但是聲音並不刻意裝作,而是實在的女聲。她真實的女聲倒是婉轉溫柔,絲毫沒有小鬍子時的那種僵硬,只是口氣冷漠並非做作,對待高士清也是如此。 「坐,你的傷好了沒有?」高士清問道。 「已無大礙。」貝培回道。 高士清點點頭,「裴蓓,你這次做的很好,總算沒有折了裴閥的威風。」 「還是高爺安排的妥當。」小鬍子貝培的名字原來不過是裴蓓翻過來念,「高爺讓員外郎研製的連環弩殺傷奇大,只可惜成本太高,不能通用。」 「員外郎也是個人才。」高士清點頭道:「不過他是時運不濟。總受人排擠。他古靈精怪的發明這種東西,極為不易,成本高倒無妨 .做了這些,沒有想到還會有些用途。」 — 二人似乎都是知道員外郎是哪個,岔開了話題,高士清問,「裴蓓。你一路跟隨蕭布衣,覺得此人如何?」 貝培凝思片刻,搖搖頭,「他這人雖然是副領隊,但很負責,對商隊盡心盡力。我看不出他地底細,只是他武功地進展可以用神速來形容,實在讓人非常詫異。」 「武功無傷大雅。」高士清搖頭道:「再好的武功也是抵不過心機。你要知道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的道理,我們看重他地並非武功!不過他武功有所進展,對我們來說應該算是個好事,你只要說說對他印象即可。我相信你的直覺。」 「他正而不迂,不貪財好色。」說到這裡的貝培頓了下,似乎想到了什麼,「那個韓雪原來是蒙陳族的塔格,倒讓我們意料不到。他們一路行來,蕭布衣能守之以禮,節制慾望,遠非常人能比。我多方試探,發現他這人倒是清淨寡為,不好意氣之爭。」 高士清點頭,「你說的不差,一個人最難戰勝的就是自己,說穿了也就是難以戰勝自己地七情六慾,宇文化及雖然不差,但是畢竟肉慾難脫,就是死穴,成不了大事。」 「可他雖然慾望不強,但是感情豐富,對兄弟極為重義,就算對一匹死馬都是嘮嘮叨叨,很是婆婆媽媽。」貝培皺著眉頭道:「高爺,蕭布衣這人這點是個極大的缺陷,他對敵人下手或許毫不留情,但是對自己的兄弟卻是難以割捨,如果想要擊敗他,倒可以從這點考慮。」 高士清笑了起來,「他若對誰都是心狠,我們如何敢來扶植這種人?我們不怕他萬一上了高位,把我們一腳踢開或者拿我們開刀?朋友是相互的事情,就如感情一樣,沒有付出,就不要妄想收穫。我們就是因為知道他重義,寧可得罪宇文化及,也要把夢蝶送走,就是想讓他知道我們對他的器重,他這種人絕非池中之物,終有飛黃騰達的時候,我們這時拉攏本錢最少,要是像陸安右那種絕情寡義之人,只會浪費我們的心血。」 「高爺說的也是。」貝培啞然失笑,「不過你讓我留意陸安右,說他多半會反,難道是早有警覺?」 高士清冷笑道:「雖然宇文化及不足成事,可如今裴閥高處不勝寒,各個舊閥新門都是虎視眈眈,只等著我們失勢地時候。我已經查的明白,陸安右和宇文化及有過交往,雖然短暫,難免不被宇文化及收買。至於這次宇文化及來找夢蝶不過是個托詞,他當然不止那麼膚淺。」 「他還有什麼目的?」貝培好奇問道,和蕭布衣等人在一起的時候,她看起來無所不知,不過在高士清面前,她居然有些天真。 「他地目的就是我要找你地用意。」高士清伸手掏出一個錦囊遞給了貝培,「照這個去做,務求乾淨利落!」 高士清走後,貝培從錦囊中掏出一張紙簽,看了一眼,臉上微微變色,半晌把紙簽放到紅燭之上。 紙簽燃著,化為灰燼,貝培回到床前打坐半個時辰,聽到窗外三更鑼響,已經推窗出去,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 弼馬溫請客,倒是稀罕,蕭布衣有這個念頭的時候,沒有太大的興趣。 弼馬溫當然就是宇文化及,蕭布衣又見到了一個印象中的牛人。宇文化及在他印象中很牛,聽說還是他親手殺的隋煬帝,這種人物應該不容小窺。可宇文化及看起來很衰,最少比他想像的要衰,和一般玩雞鬥狗的紈褲子弟沒有太大的區別,他不知道宇文化及處心積慮的對付他,更不知道危機已經迫在眉睫,所以再次到了天香坊的時候,還是笑容滿面。 可等見到王仁恭和劉武周悉數在場的時候,蕭布衣心中就已經『咯登』一下,他發現原來宇文化及隨口邀請竟是刻意而來。 他把商人,太守。裴閥和劉武週一齊找來。難道有什麼更深用意?蕭布衣把詫異壓在心中,開始刻意的謙卑,留心的觀察動靜。不過他向來也不傲氣。所以態度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兩樣。 眾人落座,蕭布衣不敢和王仁恭,劉武週一般人等搶風頭,到一幫商人中落座。 宇文化及高居主位,舉止不端,倒和弼馬溫看起來一個性格。他雖然宴請了商人。可眼中明顯沒有商人地位置,只是和王仁恭和劉武周有說有笑。 王仁恭還是一身紫袍,不知道穿上那天就沒有脫下來,還是留有多套備用,臉上並不嚴肅,只是詢問下宇文述地事情,無非是說什麼征遼平亂的事情。劉武周喝酒的時候多,說話地時候少。自斟自飲,並沒有當筵席是回事。 眾商人都覺得來的不值,可是又不好折回,陪著笑容。臉部表情都有些僵硬。 實際上除了商人,好像沒有哪個當作這是筵席。宇文化及擺譜完畢,見到高士清很少說話,放聲笑了起來,「老高,雖然我在這裡宴請來客,可你怎麼說也是這裡的主人,似乎應該找幾個歌妓讓我們欣賞一下。」 高士清微笑點頭,「少卿說的極是,我這就去吩咐。」他不等起身,宇文化及已經高聲道:「不急,不急,我先給老高你說個事情。」 高士清點點頭,「悉聽尊便。」 「老高你可知我為什麼對這些菜餚並沒有動筷?」宇文化及問道。 「多半不符合少卿的胃口?」高士清反問道。 「這裡的菜餚其實不錯,可是自從我在西京吃了道美味後,就對別地菜餚再也沒有了胃口。」宇文化及微笑道。 「哦?」高士清沉聲道:「不知道少卿吃的是何種美味,這裡倒可 準備一下?」 「老高可知道斛斯政已被皇上處死?」宇文化及不經意的轉移了話題。 眾人聽到斛斯政被處死的時候都沉寂了片刻,就算商人都是有了一絲不安,蕭布衣不明白斛斯政是哪個,察覺到高士清臉色微變,不明所以。 「斛斯政謀逆反叛,勾結外邦,聖上到現在才處死他,倒是寬宏大量。」高士清回答的不卑不亢。 「不知道老高可知斛斯政是如何死的?」宇文化及不經意的望了蕭布衣一眼,嘴角一絲嘲笑。 蕭布衣不動聲色,心下凜然,只覺得危機將近,偏偏想不到頭緒。 高士清微笑道:「在下只是霟為裴家商隊的主事,一心經商,倒是孤陋寡聞。」 宇文化及大笑了起來,「諒你老高也猜不到,家父對聖上說,斛斯政之罪,天地所不容,人神所同忿。若同常刑,賊臣逆子何以懲肅?請變常法。聖上是明君,准許了家父地提議。於是聖上就命人把斯政綁在金光門的一個柱子上,眾大臣一人一箭射死了他。」 眾人都是沉默不語,蕭布衣隔著桌案看到高士清握緊了拳頭,心中不解。因為高士清都說斯政叛逆勾結外邦,這種人不死那是天理不容,既然如此,高士清為什麼緊張,宇文化及吃喝的功夫突然說到斛斯政不知道又有什麼用意。 高士清輕輕舒了一口氣道:「原來斛斯政是被射死的。」 「不然,不然。」宇文化及連連搖頭,「後面還有更精彩地內容。斯政被文武百官一人射上一箭,卻還沒死,聖上就讓人割了斛斯政的肉下來,然後開始烹煮,讓百官品嚐。我是有幸在場,多吃了幾口,味道鮮美,真是從未有過。」 林士直見到沒有自己地事情,正夾了塊肉放在嘴裡,聽到宇文化及說什麼吃人肉,忍不住一口吐了出來。 宇文化及目光一寒,「林掌櫃可是對聖上決定不滿?」 林士直嚇的筷子差點扔了出去,慌忙站起拱手,「在下從無此意,只是出塞偶感風寒,身體有些不適而已。」 宇文化及微笑道:「原來如此。我可是對聖上忠心耿耿,秉承聖上旨意做事。食得奸佞之人的肉湯,實在是天下第一快事。」 蕭布衣心道無恥之人,以你為最,你口口聲聲說別人是奸佞之人。我看最奸佞的就是你這個宇文化及。當然還有你那個溜鬚拍馬的老子宇文述!不過楊廣任由這些人作惡為非作歹,看樣也是個暴君,小六子說地什麼明君。不過也是見人只說三分話罷了。眾人都是無語,心中噁心,卻是不敢反駁,宇文化及把聖上扯到一起,又有哪個敢和他辯解? 「只可惜這裡倒沒有奸佞之人。」高士清面色不變,「倒讓少卿掃興了。」 「是嗎?」宇文化及臉色變冷。「我可不這麼認為。」 眾人都是心中惴惴,就算王仁恭和劉武周都是皺起了眉頭,高士清微笑道:「不知道少卿此言何意?」 「若說出塞嘛,我倒聽說裴家此次有一功臣?」宇文化及又是轉了話題。 高士清望了蕭布衣一眼,頷首道:「若說此次出塞第一功臣,當然非蕭布衣莫屬。」 眾商人聽到高士清親口承認地功勞,都是不由一陣興奮,甚至比自己受到讚美還要高興。實在是覺得蕭布衣的確是眾望所歸。 「我還聽說裴小姐有意將蕭布衣舉薦給聖上?」宇文化及問道。 高士清還是微笑,「裴小姐的確有這個意思,少卿倒是消息靈通。」 「可我不知道這個蕭布衣是個什麼樣地身份?」宇文化及問道。 蕭布衣心中一寒,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他是馬匪的身份,比草民還不如。那是反叛的性質,宇文化及咄咄逼人,別的不提,單提反叛的斯政,難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可這怎麼可能?自己和他初次見面,他怎麼就對自己知根知底? 高士清沉吟下才道:「聖上唯才是用,我想蕭布衣就算是個布衣,聖上也能找出他長處,酌情使用。」 「可他若連布衣都不是呢?」宇文化及一字字道。 高士清啞然失笑,「少卿到底想要說什麼?」 宇文化及向天拱手,示意尊敬,「聖上辛勞,我們既然食君俸祿,當然與君分憂。我最痛恨地就是叛逆欺君之人,恨不得食其骨肉,斛斯政大逆不道,暗助叛逆楊玄感,後又逃到高麗,裡通外國,我宇文化及吃他的肉都是嫌太輕,恨不得將他骨髓吸吮,方不負聖上的厚待之意。」 聽到吃人肉沒有想吐的人,聽到宇文化及的這番話不止拍了馬屁,簡直拍到馬髓中去,差點補吐了出來。各自垂頭忖度,不知道他到底什麼用意,就算林士直幾人都看出,宇文化及是針對蕭布衣而來。 「少卿忠心,路人皆知。」高士清不鹹不淡道:「卻不知道想怎麼為聖上分憂?」 「為聖上分憂當然是找出奸佞之臣!」宇文化及長吸了一口氣,霍然站起,用手一指,「我想說的是,這個蕭布衣不是士族子弟也就罷了,可他也不是草民,而是一個落草為寇的馬匪!殺人越貨,無所不作,姦殺擄掠,壞事做絕。試問這樣的人,天下稍微有良知之人如何能夠放過,我此番前來,就是想揭穿他地身份,還請王太守和劉校尉明察。」 宇文化及身為太僕少卿,雖然不過是個馬官,若只輪官階,卻比王仁恭要高。太僕少卿大隋官為從四品,王仁恭的太守不過五品而已。但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在皇帝面前能說上話,若輪實權,比這二人差了太遠。他指責可以,但是要抓人,當然還要王仁恭,劉武周出手才好。他這一番話可以稱的上石破 不但王仁恭和劉武周意動,就算高士清都像沒有想到道:「少卿說笑了,蕭布衣為人寬厚,怎麼有你說的如此不堪?」 眾商人竊竊私語,出面地卻是一個都無。就算是准老丈人袁嵐都是緊縮眉頭,知道宇文化及絕對不會無的放矢。他若真地是蕭布衣老丈人,當然會想辦法幫助蕭布衣,但是這會兒,只能靜觀其變。 蕭布衣不知道宇文化及如何知道自己是馬匪,知道他卻是有備而來,心中暗驚,臉上倒還神色如常,拱手道:「宇文公子,我本布衣,安分守己,不知道公子何出此言?」 「你叫布衣就是布衣了嗎?」宇文化及神色有些猙獰,「蕭布衣,當著眾大人的面。你還不認罪。難道真是不見棺材不下淚嗎?」 蕭布衣此刻只能硬著頭皮道:「在下種田出身,真不知公子所言何指?」 「種田出身?種田出身就有你這種本事,那天下種田的人也讓人不敢小看。」宇文化及轉怒為笑。輕輕拍了兩下巴掌,「賴三,出來吧,蕭布衣說自己是種田出身,看來需要你來認認。」 蕭布衣聽到賴三兩個字地時候,一股熱血衝上腦海。心中暗恨。賴三他當然知道是哪個,可是他沒有想到這人會出賣自己。自己不做他地生意,卻沒有想到他斷自己的後路,當初賴三一走,山寨意見不一,有的說殺,有地說沒有必要。他們畢竟是官兵出身,逼不得已殺人才會不留情面。後來蕭大鵬也說賴三畢竟是山寨之人,也有親戚在山寨,諒不會出賣山寨,事情也就放下了。卻沒有想到今日自己栽到他的手上。 心中在為山寨和自己擔憂,蕭布衣卻是想著應對之策。一個人嬉皮笑臉的走到蕭布衣面前。山羊一般道:「少當家,別來無恙。」 蕭布衣不動聲色,冷冷的望著他,「兄台貴姓?」 賴三一怔,本以為蕭布衣會嚇的屁滾尿流,或者勃然大怒的指責他,沒有想到蕭布衣竟會想出不認識自己這招。越想越開心,賴三大笑起來,指著蕭布衣道:「你們看看多好笑,他叫蕭布衣,是這裡不遠一處山寨地少當家,殺人越貨,無所不作。和我熟悉非常,現在竟然裝作不認識我。」 蕭布衣皺著眉頭,「你說的沒錯,我是叫蕭布衣,可是我不是什麼少當家,只是種田出身,如今才開始經商,和你說的完全不對。你和那個馬匪蕭布衣熟悉非常,難道你也是個馬匪?」 賴三見到眾人都是不笑,伊始的得意已經消失不見,蕭布衣沒有壓力,壓力那一刻全部轉移到他這裡,吃吃道:「我當然不是馬匪。」 「你不是馬匪你怎麼知道有馬匪殺人越貨?」蕭布衣淡淡道:「他們殺人如麻,難道會輕易放過你,還會好心的告訴你他們的姓名?你覺得你和馬匪沒有關係會有人會信你?你到現在句句謊話,難道還指望別人相信你的污蔑之詞?」 蕭布衣幾句話扳回劣勢,眾商人一片嘩然。 賴三怔住,他當然希望咬蕭布衣一口,可是卻不希望把自己牽連進去,「我,我……」 蕭布衣向王仁恭一拱手道:「大人,現在事情看起來很明顯,這個人叫做賴三吧,他認識一個馬匪叫做蕭布衣,正巧和草民同姓,或許草民和那個馬匪蕭布衣還有些相像,所以他異想天開的認為在下就是那個馬匪蕭布衣。只是這人和馬匪有關那是確實無疑,小民安分守己,還請王大人明鑒。」 蕭布衣一番話下來,眾商人都是點頭,袁嵐終於站了起來,「王大人,布衣說地也有道理,有人艷羨布衣的風光,找人出來誣陷蕭布衣也是說不定的。」 他雖然沒有明說是誰誣陷,可誰都知道矛頭指的是宇文化及,不由欽佩他地膽大。 宇文化及冷冷的望了袁嵐一眼,袁嵐竟然鎮定自若,還以微笑。 蕭布衣卻是心中焦急,他用言語扣住賴三,不過是拖得一時。賴三畢竟是知道山寨地所在,如果宇文化及叫板,一去山寨,那所有一切就會真相大白,更有甚者,官兵可能攻打山寨,那可是損失慘重。 他拖得住賴三,不承認自己是馬匪,實在是無奈之舉,只盼緩上一緩,高士清眼下和自己一條船上,說不定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宇文化及卻是大笑起來,「好一個草民,草民也有如簧巧舌嗎?」 蕭布衣微笑道:「公子此言差矣,草民雖然大字不識一個,也知道諸葛孔明也是個布衣。」 宇文化及微微一怔,沒有想到蕭布衣急變如斯,嘿然冷笑道:「蕭布衣,我沒有想到你狡猾如斯,可我實在不用和你爭辯,只要賴三帶我們找到了山寨的所在,你的謊言不攻自破。」 蕭布衣聽到心下焦急,卻知道他們托大,只以為賴三一人就可以把自己定罪。倒沒有更深一步。這個宇文化及看起來能力有限。 臉上笑容更濃,蕭布衣道:「其實只要找到了山寨的所在,我想第一證明這個賴三和馬匪有密切的關係。第二呢,見到那個蕭布衣,我也可以沉冤得雪地。」 宇文化及要不是聽了賴三言語鑿鑿地保證,見到蕭布衣的沉穩,幾乎以為賴三在說謊。他都是這樣的念頭,別人不用說。更是半信半疑。 賴三臉色陰晴不定,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駁,他可不想砍了蕭布衣後,自己也賠得上腦袋,這個宇文公子雖然信誓旦旦地為自己保證,可是自己也是有罪,他能來救? 宇文化及歎息一口氣,「既然如此。我們還等什麼。王大人,我懇請大人帶上精兵千人去圍剿山寨,順便證實下蕭布衣真正的身份。我是不會冤枉良民,可我也絕對不想放過一個叛逆!」 王 吟不語。暗想你小子以為兵士和你的錢袋一樣,想邊境日緊。民亂四起,出去圍剿馬匪有個屁功勞,蕭布衣是否馬匪關我鳥事,你們門閥爭鬥又沒有我的功勞,正想著如何推搪不去,突然發現週遭的異狀,霍然抬頭,也是愣在那裡。 蕭布衣一直不太搭理賴三,以輕蔑顯示不認識,不經意的瞥到賴三臉上地時候,眼中也是閃過驚詫!賴三臉色已經青的發紫,可是他自己竟然並不知覺。 賴三患得患失的功夫,發現眾人都是望向自己,一時間不知所措,問道:「你們……」 眾人紛紛站起,膽大的上湧,膽小的後退,賴三心中驚惶,嘶聲道:「我……」他話音未落,突然抓緊了喉嚨,臉色紫的暗黑。 這一刻的功夫,他的臉色由青變紫,由紫變黑,恐怖非常,喉嚨咯咯作響,一隻手卻是越掐越緊,好像要掐死自己一樣。 蕭布衣饒是膽大,也是心驚,不知道賴三怎麼突然變成這種樣子,不由退後了兩步。 陡然間賴三怒吼一聲,一口黑血噴了出來,人卻如同醉酒般晃了兩步,頹然倒地,手足抽搐兩下,竟然死了。 見到賴三中毒,蕭布衣心中一動,飛快地向四周看了眼,發現貝培坐在最遠處,喝了口茶水,眾商人都是轟動嘩然之時,他已經轉身離去! 蕭布衣恍然大悟,貝培見到賴三毒斃離去,看來毒是貝培所下!貝培用毒神出鬼沒,但他何時下的毒,又怎麼知道賴三要揭穿自己的底細? 蕭布衣微微恍惚,宇文化及卻是厲聲喝道:「蕭布衣,你毒死了賴三。」 宇文化及一聲厲喝,蕭布衣鎮靜下來。他不怕狗的狂叫,只怕狼地陰狠,宇文化及越是惱怒,他反倒能靜下心來。 「宇文公子何出此言?」 「你離賴三最近,他突然毒斃,難道不是你心虛殺人滅口?」宇文化及心中暗恨,他蓄謀已久,只以為這次會把蕭布衣打入萬劫不復的十八層地獄。沒有想到蕭布衣地頭腦甚為聰明,混淆了眾人的視線。他口口聲聲說賴三是馬匪,讓眾人只注意思考賴三是否說謊,就輕避重,卻把自己的身份提也不提,這下賴三已死,他宇文化及托大,卻不知道山寨所在! 「宇文公子離賴三也近,而且他一直都是你的人,我只怕……」蕭布衣欲言又止,可是言下含義誰都清楚,他說宇文化及毒死了賴三! 稍微咳嗽聲,蕭布衣又道:「如果我真有毒殺賴三於無形的手段,我想也沒有人敢站在離我幾尺的距離。」 宇文化及真的嚇了一跳,不由退後兩步,見到蕭布衣臉上的笑意,恨不得去掐死他。 蕭布衣心中歎息,暗道宇文化及看起來也是一般,遠沒有自己千年後聽說過的強大,不知道犬父是否有虎子,他兒子宇文成都又會是個什麼樣的人?不過眼下小心使得萬年船,賴三一死,山寨真的要好好的整治下才好,不然讓人端了老窩,還談什麼發展。 「聖旨到。」外邊突然傳來一聲喊。眾人一時轟動,暫時忘記了賴三的死,搞不懂聖旨怎麼會下到天香坊。轉念一想,聖上隨心所欲,做什麼事情都是出人意表,又是釋然。 門外走來三人,兩個護衛,一個通事舍人高捧聖旨走進來,宇文化及急走幾步,「黃舍人……」 姓黃的通事舍人見到宇文化及有些意外道:「原來少卿也在這裡。」 宇文化及暫時忘記了蕭布衣,或者說也不知道眼下如何去對付蕭布衣。本以為聖上頒旨給自己,聽到這話心裡涼了半截,也搞不懂聖上為什麼會頒旨到天香坊。 黃舍人望見了高士清,擺擺手讓他過來,「我聽說這裡有個叫蕭布衣的?」 高士清點頭,宇文化及雙目噴火,一顆心卻如在冰中一樣,難道聖上傳旨給蕭布衣,裴茗翠怎麼會有如此快的動作? 「蕭布衣接旨。」黃舍人高喊道。 蕭布衣聽到黃舍人詢問的時候也是駭了一跳,聽到他高聲喊自己的名字,見到眾人艷羨,嫉妒,興奮,喜悅的神色不一而足,就算王仁恭和劉武周都是神情異樣,看他的眼神大不相同,不由有些恍惚。 楊廣要和他對話,這實在是難以想像! 眾人退後,分立兩旁,蕭布衣幾步走到黃舍人面前,依照看過的鏡頭下跪叩首,沉聲道:「蕭布衣接旨。」 這是一種無名的力量,也是一種讓人心悸的力量,推動他不由自主的前行。 黃舍人卻已經高聲宣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蕭布衣僕骨揚名,宣我大國國威,特許東都候駕,即刻起行,不得有誤,欽此。」 蕭布衣愣了下,沒有想到楊廣的旨意倒是言簡意賅,見到黃舍人望著自己,點頭示意,起身接旨,沉聲道:「蕭布衣接旨。」 拿著聖旨在手,饒是蕭布衣沉穩過人,一時間也是膽氣豪發,心中暗道,無論楊廣如何,自己終於一見,瞥見宇文化及忌恨的目光,蕭布衣心中沒有畏懼,只是想,東都,我還是來了,宇文化及,梁子玄,不用著急,看來我們終有再次見面算賬的一天! 一百零九節 初到東都 都洛陽,千古名都。洛水流逝,不捨晝夜。 蕭布衣面對洛水,聽人聲往來,水流不息。他望著洛水,少了分凝慮,多了分隨和,只是眼中凝思,嘴角浮出若有若無的笑容。 他比以前改變了很多,如果說出塞磨礪讓他多了更多生存經驗的話,那易筋經已經在無聲無息的改變他的氣質和神采。 他本來是個馬術師,日進斗金,出入的場所也算是高檔,很多場合司空見慣,來到千年前並不大驚小怪。後來附身到少當家的身上,雖然所處的檔次下來了,畢竟見識只有更多。幸運的是,他附身之人長的的確不錯,甚至可以說是個美男子,不過自古紅顏多薄命,他雖是男人,長的太過俊朗,幸也不幸,倒也難說。 他臨洛水一立,雖著布衣,可乾淨整潔,衣袂飄飄,神采飛揚,也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目光。包含好奇的遊客,卷髮高鼻的異域胡商,撐筏的美貌船娘,情竇初開的純情少女,還有不少豪情勃發的文士,擊劍任俠的俠客。 蕭布衣並不理會那些目光,只是想著最近的事情,想著以後如何去做。 出塞可以說是出生入死,回來之後他雖不明白全盤的經過,卻知道梁子玄,劉文靜是兩大關鍵,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居然無形中得罪了弼馬溫宇文化及。當然這個弼馬溫的稱呼是蕭布衣送給宇文化及的,並無第二人得知。 好在宇文化及要置他於死地之時,他保持了冷靜。拖延了時間。賴三被貝培毒死,山寨轉危為安。雖然世上沒有絕對的安全,蕭布衣也知道以宇文化及地性格。不會西去挨個山頭去尋找馬匪來指控他,可蕭布衣還是心有慼慼然,慢慢地覺察到明哲保身有時候並非最好的選擇,除非他真的出家當了和尚,歸隱山林,不然只要做生意。就要提防無窮無盡,匪夷所思地暗算。他當初只是想著依托裴閥,做出一番事業,可是他依托了裴閥之後才發現,更多的閥門莫名的變成了他的敵人! 聖旨一到,讓他即刻起程,蕭布衣不能不從。雖然他無意四科舉人,更不想抱楊廣的大腿。只怕到時候陪他一塊去死,可是天王老子讓你去見駕,你要還想販馬的話,還是乖乖地去見一面的好。聖上讓他馬上啟程。弼馬溫也是不敢阻攔,望見宇文化及忌恨的目光。蕭布衣微笑以對,內心警惕。 眾商人卻是祝賀聲一片,不敢阻擋蕭布衣的行程,卻早早的為他準備上盤纏路費。本來按照他們的計劃,出塞事成後,就邀請蕭布衣四處走走,加深下感情,袁嵐更是早早的定下要蕭布衣先去汝南,表面是遊覽江山,骨子裡卻是希望他能欣賞下女兒袁巧兮的美色。 只是計劃遠不如變化快捷,就像當初在僕骨一樣,聖上來找,那是誰都不敢耽擱,好在眾商人在東都都有自己地產業,只請到時再聚。 蕭布衣知道有錢的好處,卻沒有想到自己也有不缺錢的那一天。 眾商人備上的盤纏厚足十分,蕭布衣想要周遊世界都是綽綽有餘。眾商人給蕭布衣盤纏地同時,倒沒有忘記了替蕭布衣打點下黃舍人。 黃舍人叫做黃僕江,本以為這趟差事沒有什麼油水,哪裡想到會有偌大的甜頭,雖不說對蕭布衣另眼相看,卻也對他態度好上很多。 黃僕江不過是個通事舍人,朝廷中地位並不算高。大隋三省六部,三省是指尚書、內史省、門下三省,統管大隋地萬千事務。通事舍人歸屬內史省,人數不少,主要就是掌管宣奏事宜,權利不大,小道消息不少。 蕭布衣和他一路南下,並不刻意奉承,可是花錢卻是大方,黃僕江知道蕭布衣是裴閥提攜,又有眾商人高看,本來覺得他是個布衣,不值得結交,見他倒也豪爽,尋思說不定他也有成龍的那天,慢慢的竟和他稱兄道弟起來。 二人和兩個護衛在途並非一日,從馬邑出發,順汾水南下,過樓煩,太原,晉陽,穿雀鼠谷,一路趕到了黃河。在途山清水秀,風景秀麗,夾雜著交戰兵士義軍的骸骨,殘存的箭簇,還有鐵甲籐衣的風侵雨淋的痕跡,讓人不由感慨萬千。 蕭布衣小錢使出去,大道理湧上來。黃僕江覺得蕭布衣孺子可教,倒跟他說一些宮中的規矩,讓他注意,蕭布衣自然唯唯諾諾,謹記在心,知道說不定什麼時候用到。黃僕江說的盡興,一路行來,風光無限,倒覺得此次宣奏卻是近年來最為愜意的一次。 只是黃僕江愜意是愜意,卻也不敢怠慢,路途驛站不過是稍作歇息,趕路極為乏累,黃僕江是老馬硬抗,蕭布衣修習易筋經後體質漸壯,都是不覺得辛苦。 過黃河後,快馬加鞭只是行了一日,二人就已到了洛陽。 洛陽的恢宏氣勢讓蕭布衣這種見過世面之人也是讚歎,那種厚重沉凝遠非他在當代可以見到。 西面強山,缺門山連綿不絕,洛水從西南而來,貫穿古都。首陽,山等山屏蔽東側,巍峨壯闊,南面是伊闕山和香山壁立對峙,望之如闕,伊水中出,徘徊入都。群山秀水環拱出一座壯闊厚樸的大城,是為東都洛陽! 蕭布衣和黃僕江南下到東都北門,從西寧門而入,在洛水沿岸的玉雞坊找了家客棧住下。客棧叫做高昇客棧,討個吉利的意思,蕭布衣不知道在玉雞坊中高昇會變成什麼雞,難道是鳳凰,心中好笑。 黃僕江和他已經交情不錯,最少表面上如此。回宮傳旨,沒有多久已經返回,告訴了蕭布衣一個意外的消息,聖上還沒有到東都。 蕭布衣聽到差點暈了過去。這才明白什麼叫皇上不急。急死太監的道理,不過黃僕江不是太監 太監。當然這些只是腹誹。蕭布衣當下要問原因。 黃僕江卻是司空見慣,安慰蕭布衣道,聖上遲早會到,讓他安心等待。蕭布衣這時候才知道,原來聖上征伐高麗後,本來一直都是在東都。後來為了以斯政祭告太廟,這才去了西京。可是聖上畢竟喜歡在東都處理事務,遲早都要回轉。聖上既然讓蕭布衣在東都候見,自然在西京呆不了多久地時間,他明白聖上地心意,所以蕭布衣大可放心。 黃僕江說的和繞口令一樣,蕭布衣多少明白,除了等字。別無他法。好在他的人脈終於有點作用,等是可以,不過不用始終在客棧等待,黃舍人告訴他。只要聖上來到了東都,他會第一時間通知蕭布衣。到時候再在客棧等聖上宣召即可,所以這段等待地日子,他可以在東都四下逛逛。 — 蕭布衣於是就是天天習練易筋經,沒事就出來轉轉。斛斯政已死,可沒有想到居然和他扯上了關係。蕭布衣已經知道,斛斯政本是兵部侍郎,在楊廣二次征伐高麗的時候勾結楊玄感叛變,導致楊廣本來將成的討伐高麗大業功敗垂成,怎讓楊廣不惱怒。 楊玄感被斬,就連已死的權臣楊素都被挫骨揚灰,偏偏這個斛斯政逃到了高麗,今年聖上又去攻打高麗,高麗國雖然沒敗,卻是狡猾異常,主動請降,把斛斯政送了回來,楊廣把斛斯政綁在金光門外讓群臣射殺,又讓大臣食之肉骨,一方面可能是殘忍,另外一方面卻是對他極為痛恨的緣故。 就是這個斛斯政生前不消停,死後也是波折百出,受他牽連的大臣不少,蕭布衣沒有想到自己也因為他也受到了牽連,暗自搖頭。 站在洛水旁,看到船來船往,倒也熱鬧。陡然一個清脆地聲音響在不遠,「客官可要坐船嗎?」 蕭布衣扭頭望過去,見到一船娘凝眸淺笑的望著自己,不由一呆。 船娘不大,十五六歲的年紀,輕挽褲管,露出白白的兩截小腿,如藕似玉,赤著腳,纖足秀美。如今已到了初冬時節,今年雖是暖冬,可東都還是有了寒意,可她看起來還是熱氣騰騰的渾身上下充滿健美的氣息,絲毫不覺得寒冷。 「客官,要乘船嗎?」船娘美目流盼,又問了一句,或許覺得蕭布衣呆呆的樣子可愛,笑容更濃。 蕭布衣這才回過神來,搖搖頭道:「不需要。」 他知道東都水利便利,有洛水,谷水和伊水三大自然水系注入城中,加上朝廷又以洛水為基修建了許多渠道,無論交通運輸都是有著極大的方便,城中有坊,坊中過河,河渠相通,縱橫陌。河水渠道運貨是一個方面,有地人到了東都,不會騎馬,也會乘船遊歷城中的美景,船娘也就應運而生,為客商引路,賺些生活所需的費用。 船娘是不少,像眼前這種美貌的船娘蕭布衣倒是少見,見到她眼中一抹失望之意,於心不忍,想自己左右無事,又揮手道:「我正想遊歷下東都,不知道這裡有哪些景色可供觀賞?」 船娘開心地笑起來,「客官難道是頭次來到東都?」 「頭次算不上。」蕭布衣心道千年後來過,不知道算不算,也不知道還是原址嗎? 「船資幾何?」 船娘愣了下,蕭布衣暗想他們說的市井俚語,自己這個現代人對古人說地古文太文了,「我是問,坐船多少錢?」 船娘微笑道:「看路程遠近,也可以算時辰,不過最貴半天也就三十文。」 蕭布衣點點頭,感覺價格適中,搭個跳板上去,發現船不算大,船上一個小紅泥爐上一個小鍋,煮著什麼東西,噴香撲鼻。船上還有個小孩子,坐在船艙裡,臉還乾淨,不過一身衣服倒是髒兮兮的。小孩子目光從蕭布衣身上略過,又盯到鍋上,垂涎欲滴。 見到蕭布衣略微疑惑的目光,船娘有些歉然道:「客官,這是小弟,我一直帶著他出船,如果客官不喜,我可以讓他上岸等候……」 見到船艙不大。還有被褥。蕭布衣已經明白,這姐弟二人相依為命,以船為生。對他們倒有一絲同情。 「沒有關係。」蕭布衣微笑道:「我就是隨處走走,多一人也熱鬧。」 船娘大喜,謝過蕭布衣,已經扳漿前行,只是幾下,船走順水。離開了岸邊。 「姐姐,可以吃飯了嗎?」小孩子並不畏懼蕭布衣,只是盯著那個鍋。 船娘點頭,「可以了,小弟,你自己拿吧,別燙著。」轉首望向蕭布衣道:「客官,你餓了嗎?這裡有幾個紅薯。倒可以充飢,不算錢的。」 蕭布衣見到小弟已經迫不及待掀開鍋蓋,鍋上蒸的紅薯有如小弟一樣瘦弱,微笑搖頭。「我不餓,你們吃就好。姑娘貴姓?」 他是無話找話,隨口一問,沒有注意到船娘神情猶豫下,「客官可以叫我小婉。」 「哦。」蕭布衣也不追問,瀏覽兩岸地美景問道:「我們要去哪裡?」 「我們可以從這裡順水到了通遠市,那裡商賈雲集,頗為熱鬧。」船娘建議道:「然後我們再順水道經過臨德和時坊,那裡高官雲集,宅第也是頗美,算是東都名人坊,客官可以看看。」 蕭布衣只是點頭,「如此最好。」 貧困女子自然羨慕高官地地位和宅院,看起來小婉也是一樣,蕭布衣隨遇而安,並不介意。 小婉扳漿雖不有力,但是小船順水而下,頗為快捷。水面上這種小船和游魚一樣繁多,來往穿梭,頗為壯觀。 蕭布衣早和客棧的老闆打聽明白,知道通遠市是個市集性質的地方,東都三市,南北西各佔其一,通遠市就是東都地北市,貿易之 勝數,雲集天下客商,正想有暇去參觀下,船娘說的意。 船行不遠,蕭布衣只是看著兩岸的美景,心曠神怡。突然間一聲馬嘶傳來,有如龍吟,蕭布衣心口大跳,霍然站起,喝道:「停一下。」 小婉嚇了一跳,用力扳漿,止住小船下游,「客官什麼事?」 蕭布衣不語,卻已經霍然轉頭,向來路望去,只見一馬絕塵,白潔勝雪,奔若龍騰,正向這個方向衝過來。 蕭布衣臉上變色,失聲道:「怎麼是月光?」 來馬絕對是月光無疑,蕭布衣雖在船上,只聽到一聲馬嘶就已經有了五成懷疑,一見到馬兒的奔勢,就已經肯定是月光,因為全天下再無第二匹馬能跑出如此的美態。 月光就算全力飛奔,也是如水如光般的漫過來,馬上卻坐著一個如火如荼之人。 蕭布衣本以為來人是虯髯客無疑,可是只看了一眼就發現不對,馬上是個女人,而且是個如同烈火般地女人。 蕭布衣心下駭然,他將月光贈給虯髯客,以虯髯客的本事,這馬兒怎麼會落到別人的手上? 不等他再多思考,月光已經奔到岸邊,所有的行人紛紛躲閃,好在這裡所處幽靜,倒沒有傷到他人。 蕭布衣這麼想的時候,月光奔勢不停,好像要投水自殺一樣,蕭布衣啜唇做哨,聲脆徹響,正是他的拿手絕活控馬的哨聲。他是月光的主人,馬雖送給了虯髯客,可是自信還是能夠控制住月光。 可沒有想到月光聽到他地哨聲後,居然凌空躍起,四蹄騰空,向小船上竄了過來。 婉兒大驚失色,知道讓馬兒竄到小船上,這船要是不翻,絕對沒有天理。顧不上蕭布衣的命令,婉兒運力扳漿,力圖劃的遠一些。 蕭布衣暗叫糟糕,搞不懂月光為什麼瘋了一樣,難道也如當初青霄一樣,被人餵了藥? 不等他有什麼反應,馬背上的女人已經連滾帶爬地向水面跌去,嘴上不住的問候月光地女性親屬,還說什麼你大爺的沒屁眼。 蕭布衣沒有想到哪個女人還能罵出這種粗話,驚詫的時候又有好笑,月光撲過來,他已經半絲方法都無,如果是敵人撲來,他或許會毫不猶豫的當場格殺,可這是他的朋友,這是他十分喜歡的馬兒,他沒有千斤的力氣,想接都是無能為力。 『咕咚』一聲響,紅衣女人已經落到水中,大呼小叫。顧不得問候月光的母親。先喊起救命來。月光隨後也是落在水中,它縱然神俊非常,這一躍也是遠遠超過常馬縱越的距離。不過船到河心,又是順水下流,再加上婉兒地幾漿,距離驀然拉遠,它前蹄堪堪落在船舷之上,卻只差幾尺地落在水中。 它若是跳到船上反倒是好事。可它偌大個塊頭落在水中,激起滔天的波浪。婉兒只是想要劃的越遠越好,手上用力,沒提防一股波浪側拍了過來,只來得及叫了聲『哎呦』,船兒倏然倒轉,竟然翻了。 婉兒只覺得眼前一黑,心膽俱裂。駭然驚呼道:「小弟!」 她水面上生活,船翻了當然不怕,可是弟弟幼小,如何能擋得住東流地洛水? 蕭布衣在月光落水的一刻。已經知道不妙。不等船翻,已經凌空躍起去抓小弟。婉兒專心划槳,他卻知道小孩子極容易落水,伸手一抓,船身一傾,蕭布衣抓了個空,小弟已經落入水中,轉瞬就要被河水沖到下游。蕭布衣應變疾快,右手抓空,左手一探,已經抓住小船的纜繩,運力揮過去。 『噗通』一聲響,蕭布衣也是落入水中,只覺得河水冰涼,侵人骨髓。『砰』的一身大響,船舷已經重重的擊在他的後背,蕭布衣運勁頂住,只覺得手上一沉,心中一喜,知道套住了小弟。藉著船舷地一砸之力,他已經魚兒一樣衝過去,用力帶繩,右手一攬,已經把小弟抱在懷中。 這幾下兔起鶻落,等到婉兒游過來看到小弟獲救,不由喜極而泣。 蕭布衣水中扭頭望過去,發現那面的女子沉沉浮浮,看起來也支持不了多久,不由微微皺眉。 他不知道這個時代是否男女授受不親,可知道若是冒然去救,只怕惹人非議。才猶豫片刻,蕭布衣已經向那個方向游過去,婉兒卻像看出了蕭布衣的心思,水中道:「客官,你照顧小弟,我去救她。」 婉兒話音未落,已經潛入水下,再浮出水面的時候,已經到了那女人的身邊。她一把拎著那女人的頭髮向岸邊劃過去,只怕那女人失去理智抱住自己那就是大為不妙。 蕭布衣見到她水性嫻熟,略微放心,一手抱著小弟,也是奮力向岸邊劃過去。陡然聽到一聲馬嘶,蕭布衣扭頭望過去,才發現月光在水裡得意長嘶,也不下沉,這才醒悟過來,月光也會浮水,而且看起來還不弱。見到月光目光如電,有神非常,蕭布衣這才明白過來,神馬認主,靈性非常,多半它早早的看到自己,這才趕過來相會,只是如此一來,倒惹出禍來。 馬兒無知,只是得意,游到蕭布衣身邊,擠擠擦擦,親熱非常。 蕭布衣好氣好笑,把小弟放到它背上,訓斥道:「你惹禍了知道不知道?去把小弟帶到岸邊。」 月光輕嘶一聲,扭頭不理蕭布衣,卻還是聽懂蕭布衣說話一樣,向岸邊游過去。 等到幾人到了岸上,個個都如落湯雞一樣,蕭布衣體質極強,易筋之法護體,倒還好受些,婉兒,小弟和紅衣女人卻已經凍的臉色鐵青,嘴唇發紫。 紅衣女人上岸後就開始吐水,吐了半晌後,見到月光上岸,大罵著衝過來,「你這死馬,看老娘不打死你。」 蕭布衣心 ,仔細看了下女人,發現她長髮縷縷,狼狽不堪,身在初冬衣厚,不然更是不堪。她柳眉倒豎,杏眼圓睜,身上不知沾了什麼。容顏說得上姣好,可是態度潑辣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月光靠在蕭布衣身邊,長嘶一聲,前蹄揚起,紅衣女人嚇了一跳,不敢上前,指指點點地罵,「你個畜生,還敢踢我不成?」 婉兒突然想起什麼,扭頭向河中一望,突然叫了聲糟糕。蕭布衣順著她的目光望下去,發現船兒早就順水流出好遠,只能見到暗影一點,也是微愕。婉兒急的眼圈都紅了起來,這條船也是她姐弟的家,家沒了如何了得? 「客官,麻煩你幫我照看下小弟。」婉兒顧不得紅衣女人,已經順著岸邊跑下去,只盼有人能幫忙攔住小船。 婉兒不見了蹤影,蕭布衣抱著小弟哭笑不得。見到女人鬼鬼樂樂地上前。忍不住問道:「大嫂貴姓?」 他心中有個疑惑,只是不能肯定。紅衣女人一捋長髮,怒望蕭布衣道:「是馬兒受驚惹禍。和我無關。」 蕭布衣心道這位倒知道推卸責任,「雖然和你無關,可人家畢竟救你一命。」 「救我一命又怎麼樣?」紅衣女人向婉兒跑去的方向望了眼,大聲道:「我可沒有讓她救我。」 蕭布衣哭笑不得,只能問,「大嫂……」 「等等。你叫我什麼?」紅衣女子怒目圓睜。 蕭布衣猶豫下,心想難道叫你大娘不成? 「大嫂……」 「我還是你大娘呢。」紅衣女子怒道:「我還沒老。」 蕭布衣咳嗽一聲,覺得這女人看起來三十多歲,嫁不出去也算是個悲哀,「那姑娘,這馬兒怎麼到了你手?」 紅衣女人對姑娘這個稱呼沒有反對,對問題卻是大為不滿,「這是別人送我地。難道不行?」 「是誰送你地?」蕭布衣急聲問道。 「你管的倒寬。」紅衣女人怒哼一聲,擼起袖子指著月光道:「畜生,你過不過來?」 她聲到人到,一把挽住了韁繩。這次月光並沒有仰蹄,只是輕嘶一聲。卻是扭頭望向蕭布衣。 蕭布衣緩緩搖頭,紅衣女人挽住月光,大喜過望,翻身上馬嘟囓道:「回家,回家。」 聽到回家兩個字,月光舉蹄前行,對蕭布衣有些不捨,架不住女人的催促,漸漸行遠。蕭布衣見識了女人地暴躁,知道一時問不出什麼名堂,只因為問什麼女人都覺得他另有目的,望著她遠走,有些焦急,可是抱著小弟,又不能離開。 等了足足半個時辰,婉兒才小跑的從洛水下游跑過來,一臉的沮喪,眼圈通紅,不知道強忍著哭意還是方纔已經大哭了一場。 見到蕭布衣還在等候,婉兒眼中有了感激,「客官,多謝你了。」 蕭布衣雖然急於去找紅衣女人,還是問了一句,「船找到沒有?」 婉兒咬著嘴唇,雖是寒天,卻是香汗淋漓,「找到了,可是,可是已經撞爛了。」 「姐姐,那我們以後睡哪裡?」不等姐姐哭泣,小弟已經『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婉兒強忍住淚水,「小弟乖,小弟不哭,我們,我們會買條新船的。客官,我還沒有謝謝你救了小弟。」 她說到這裡,自己淚水卻是流淌下來,船就是她們地家,唯一的一點家當也在船上,如今打了水漂,要想買船重來談何容易。再加上寒冬要到,河水一凍,他們如何熬得過?想到這裡,婉兒心中越發酸楚,雖然忍住沒有哭出聲來,眼淚卻和斷線珠子般,再也無法抑制。 蕭布衣倒是有愧在心,畢竟月光惹禍,他也不能推托,從懷中掏出還帶水的一錠銀子遞了過去,「婉兒,我這有點錢,你先拿著。」 婉兒怔住,不解道:「客官你,你都沒有乘船,不用付賬,再說我也找不開的……」 「給你買船,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蕭布衣把錢和小弟硬塞到婉兒手上,知道也解釋不明白,轉頭大步離去,奔著紅衣女子消失的方向離去。 婉兒錯愕片刻,心中驚喜,這一錠銀子足有五兩,如今銀貴,再買艘小船足夠,可客官是個布衣,看起來也不富裕,這些想必是他的全部家當,自己怎好要他的銀兩。更何況他落水救人,埋怨都沒有一句,婉兒清醒過來,急急的喊道:「客官,我不能要你地銀子。」 只是蕭布衣健步如飛,早就沒有了蹤影,婉兒立在當地,心中感激莫名,小弟怯怯的問道:「姐姐,我們這下有錢買船了吧?」 婉兒蹲下身來,擦了下小弟臉上的污垢淚水,也是淚流滿面,「是呀,小弟,我們不用露宿街頭了。」 「那大哥哥為什麼給我們錢?他真厲害,只是一揮繩子,就能套住我不放。」小弟聽說有船,早忘記了剛才的苦難,「姐姐,我也要快快長大,以後和大哥哥一樣厲害。」 婉兒哭中帶笑,柔聲道:「是呀,小弟也要快快地長大,以後和大哥哥一樣厲害,做個好人,報答那些曾經幫助過我們的人!」 緩緩扭過頭去,望著蕭布衣消失地方向,婉兒輕咬紅唇,癡癡的望。 一百一十節 落魄的風塵二俠 布衣告別了婉兒,急急的順著紅衣女子消失的方向走著紅衣女人是誰,月光怎麼會在她手,月光及不情願的樣子他看著也不舒服,卻也無可奈何。 如果說唯小人與女人難養之外還有難養的,那就是潑辣的女人更難養,他沒有說什麼,那女人就要惹來一堆人的樣子,堂堂東都,他倒也不想造次。 翻船的事情對洛水行舟來講,不過是個插曲,眾人還不等聚在一起,見到無事,也就散了。可路上行人畢竟不少,巡視的兵士也多,他不敢放足狂奔,只怕找不到女人,反倒惹出了麻煩更是糟糕。 洛水橫穿古都,將東都大城劃成兩半,他住在高昇客棧,身在玉雞坊,是在河北。紅衣女子上岸騎馬卻是穿中橋而過,向東都的南面而去。 蕭布衣過了寬廣長闊的中橋,舉目望過去,哪有紅衣女子的身影,不由沮喪莫名,暗想被翻船一耽誤,這樣一別,恐怕真的遙遙無期。 河對岸就是尋善坊,蕭布衣緩步過去,抱著詢問的念頭。 東都以坊為單位,每坊都和一個城鎮彷彿,自成一體,東都百來坊,古都之大可想而知。 每坊都屬於獨立的單元,有高牆圍欄隔斷,小坊出口不多,各有官員兵士看管,出入都要有憑條才可。蕭布衣來到東都才知道這裡戒備極嚴,遠非印象中隨意走動的鬆散,每坊的百姓白日倒可以在東都街巷隨意走動,只是到了晚上。都要回轉各自地住所。無事不能出大街走動,不然會被鞭笞,這就是所謂地宵禁。 算計著回轉的路程。蕭布衣已到了尋善坊門前,旁邊坐著一個胖胖的兵士,懶洋洋地曬著太陽,見到蕭布衣走過來,伸出手來。 黃舍人早把路引給蕭布衣,要去東都的紫微城。那還是遠遠不成,但是在尋常街坊倒可以通行無阻。 兵士接過蕭布衣的路引,看了一眼,已經坐直了身子。 其實每坊來來往往的百姓都是變化不大,這個關卡也是形同虛設。兵士看門,對常住的早就眼熟,一般不會詢問。看到蕭布衣是個布衣,還是生面孔。當然會過問下,只是一看到蕭布衣的路引竟然是宮中發出,忍不住端正了態度。 「蕭公子什麼事?」 雖然不認識蕭布衣到底何方人士,只怕此人是微服私訪。兵士不敢怠慢。路引上只寫著蕭布衣三個字,上面是宮裡地花押。 蕭布衣知道權位的好處。微笑道:「我想向你打聽個人。那個女人身著紅衣,應該是濕漉漉的渾身未干,騎著一匹白馬,不知道你看到沒有?」 「你要找張雞婆?」兵士脫口就道,感覺有些失言,改口道:「你是要找李靖的女人?」 蕭布衣心口劇烈跳了兩下,已經證實了心中的猜想。虯髯客不惜去錫爾河找什麼汗血寶馬,卻是為了紅拂女?當初自己問他要去哪裡,虯髯客只說要去東都,如此豪放之人,也有些扭捏,原來是要到東都去會夢中情人?難道說自己方才見到的紅衣潑辣女人就是傳說中,風塵三俠之一的紅拂女?蕭布衣有些難以置信。 「是紅拂女嗎?」蕭布衣有些口乾舌燥,心道見面不如聞名,這種雷人的人物只有聽說地時候才覺得嚮往,見面後發現不如不見。 只是這樣性格的女人竟然能讓虯髯客和李靖傾心,實在是出乎蕭布衣意料的事情。 「好多年沒有人叫了,蕭公子倒記得。」兵士四下看了眼,「蕭公子,你找她做什麼,難道她佔了你的便宜?」 蕭布衣咳嗽聲,「那倒不是,我只是剛才見到她救人,這才想過來結識一下。」 兵士滿是好奇,「張雞婆這種人也會救人?」 見到兵士對赫赫有名地紅拂女殊為不敬,蕭布衣好奇又好笑,「不知道兄台怎麼這麼說?」 兵士見到蕭布衣是個布衣,而且態度隨和,嘴角撇了下,很詫異道:「張雞婆在尋善坊出了名的潑辣,無便宜不佔。她不去殺人已經不錯,怎麼會去救人?」 蕭布衣忍住笑道:「不知道李靖住在哪裡?」 兵士伸手一指,「進門直走,第三個路口右拐,門前有顆大槐樹地就是員外郎住的地方。」 蕭布衣舉步要走,兵士突然叫道:「蕭公子。」 「什麼事?」蕭布衣問。 「我看你人生地不熟的,你去找人可以,切記不要拍門。」兵士說了一句,已去盤檢其他路人。 蕭布衣有些疑惑,不知道這個員外郎做什麼的?更不知道為什麼不要拍門。還是依言走進坊內,到了第三個路口右拐,先看到一顆大樹,枝葉繁茂,雖是入冬,葉子都還長的精神,倒還遮蔽天日,枝幹幾乎都要長到門裡。 蕭布衣這下不虞找不到李靖住在哪裡,逕直向大槐樹走去,見到一個小孩子爬在樹上,扯著腦袋向大宅子裡面看,不由奇怪。咳嗽一聲,孩子吃了一驚,竟然從樹上掉了下來,蕭布衣手快腳快,已經一把接住。 小孩子看了他一眼,也不感謝,推開他,一溜煙的跑了,蕭布衣緩緩搖頭,整理下思路,想著怎麼樣的開場白才合適。 虯髯客既然是大哥,他的義弟當然也和自己親近些,自己尋馬而來,倒沒有想到有幸見到李靖。不過這咋說也是李靖,以後大唐的衛國公。另外一個是紅拂女,雖然覺得雞婆這兩字形容紅拂女那是再貼切不過,可人家那可是風塵二俠,自己冒然拜訪,是否唐突了些? 正考慮是否上附近不遠的南市買點水果糕點來登門造訪,身後登登登的腳步聲響起,急促非常。 蕭布衣久在江湖遊歷。警覺已生。不動聲色地側走一步,回頭 。 單刀他是早早地放到了客棧的包裹內,並不帶出。只怕惹了麻煩。這是天子腳下,不是鬧著玩。他只把可敦贈與的短劍藏在身上,以備不虞。 身後那人徑直超越了蕭布衣,一直到了大槐樹下。蕭布衣沒有被他地身手嚇一跳,卻被他的裝束嚇一跳。這人灶王爺的打扮,好像才從灶坑中鑽出來一樣。火燒火燎。焦黑的衣服,滿是灰塵的臉,手腳也是一樣,捧著一個東西,圓滾滾的,也是焦黑一片,分辨不出什麼東西。 那人到了大槐樹下,已經破口大罵。「直娘賊,李靖你給我出來!」 蕭布衣差點暈了過去,暗想這種尋仇之人,坊外地兵士怎麼會放他進來?聽聞李靖文武雙全。居然也有人敢上門挑釁? 緩緩的走上前幾步,蕭布衣不動聲色。那人扭頭望了蕭布衣一眼,也不搭理,只是指著大門,破口大罵不已。他雖然是罵,卻不打門,倒也讓人奇怪。 此人足足罵了一頓飯的功夫,估計也是感覺口乾舌燥,突然做了一個讓人詫異的舉動,他放下了手上的那個東西,跪了下來,帶著哭腔道:「直娘賊李靖,你是我爺爺還不行,我求你出來吧!」 蕭布衣幾乎懷疑這傢伙有病,不然怎麼一邊罵一邊哭個不停。又叫爺爺,又說直娘賊的,倒也難為了他。 又過了盞茶的功夫,罵人求人的那個人看起來已經有氣無力,用手拍地,呼天搶地,聲音卻已嘶啞,「李靖,員外郎,大爺,我祖宗,我求你出來下好不好?」 大門本是緊閉,銅環珵亮,『咯吱』一聲響,分到了兩邊,一人捧著飯碗,嚥著青菜走了出來,見到跪地那人,退後了兩步,稍微矮下身子看了下,吃驚道:「這不是樓外樓地掌櫃,何事如此大禮參拜?」 — 出來那人嘴角還有飯粒,吞嚥飯菜口齒含糊不清。他人在中年,兩道重眉,鼻直口闊,身材魁梧,端是一表人才。只是眼睛雖大,卻是惺忪難睜開的樣子,一看就是缺乏睡眠。 蕭布衣總覺得這個李靖就是李靖,可還是和自己想像中差距有些大,倒是不敢冒然相認。 跪在地上的那個灶王爺本來要暈死過去的樣子,見到李靖出來,不知道哪裡來地力氣,騰的一聲竄了起來,一把拽住了李靖地衣領,咬牙切齒道:「好你個李靖,你燒了我的樓外樓,我不活了,你也不要活了。」 李靖一口飯噎在喉嚨中,看起來就要噎死的樣子,還是捨不得放下飯碗去掰開灶王爺的手,只是翻著白眼。 灶王爺見到李靖要嚥氣,倒是鬆開了手,「李靖,你說怎麼辦吧?」 李靖終於把飯菜嚥下去,還要扒飯,灶王爺咕咚又跪了下來,「李大爺,我求你晚一會兒再吃飯好不好?」 蕭布衣一旁看了簡直想要爬到大槐樹上再跳下來,搞不懂這個灶王爺到底怎麼回事。 李靖終於放下了飯碗,皺著眉頭,「羅掌櫃到底要做什麼?你說我燒了你的酒樓實在是冤枉,我今天可是一天沒有出門半步。」 「你倒是沒有燒了我的酒樓,可你做出的這東西卻是了不得。」羅掌櫃帶著哭腔,把那個焦炭一樣的東西捧了過來,「這是你做的鼓風機不是?」 李靖看了眼,點點頭,「這個好像是我做的,不過不是已經賣給你了?既然這個鼓風機賣給你了,應該是你的東西才對。」 「那就是了。」羅掌櫃鼻涕一把淚一把,不理會李靖的繞口令,「我在你這買了一個,結果鼓風機沒有鼓風,反倒冒出火來,把我的酒樓燒了一半,你說怎麼辦?」 李靖歎息一口氣,「定然是你把方向搞反了,我對你千叮萬囑,向前是鼓風,倒踩是吸火,你不聽我的,我又有什麼辦法?」 「我倒是聽你的,可夥計他迷迷糊糊的使用,」羅掌櫃哭聲道:「李靖呀,你可坑苦了我,你說我使用這個鼓風機,可以少用個火工。沒有想到如今變成這個樣子。你一定要賠我的損失。」 李靖皺眉不語,又拿起了飯碗。 羅掌櫃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李靖。你要是不賠我地損失……」 「不賠你地損失怎麼辦?」紅衣女子竄了出來,伸手一指,已經到了羅掌櫃的鼻尖。蕭布衣知道眼下是李靖,那這女子多半就是紅拂女了。 紅拂女指著羅掌櫃的鼻子道:「李靖告訴不能倒踩你不聽,怨得誰來?鼓風機買了就是你地,你使用錯誤。難道要算到我們的腦袋上,如果這樣,你要是在這買把菜刀不拿去砍肉,偏偏拿去殺人,官府是否要拿李靖去砍頭?李靖是個厚道人,不和你分辨,你欺負他就是欺負我,他是大丈夫。不和你分辨,我這個小女子倒要好好和你分辨下。」 她手指點點,唾沫橫飛,雖沒有招式。卻逼的羅掌櫃連連的倒退,黑臉發紫。紫裡帶青,只是說,「張雞婆,我不和你一般見識,我只找員外郎,你婦道人家,知道什麼?」 「我婦道人家不懂什麼,卻知道你無非是想要敲詐我們一把。」紅拂女雙手掐腰,吐沫橫飛,「你酒樓燒了,我們很同情,可是你要把髒水潑到我們身上,門都沒有!你在這裡大吵大鬧,壞了我夫君的名聲,這鼓風機以後賣不出去,難道你能賠我的損失?」 紅拂女越說越興奮,羅掌櫃慌忙後退,「張雞婆,我什麼時候埋怨過員外郎,我來這裡,我來這裡不過是想讓他幫忙修修這個鼓風機而已。」 蕭布衣好笑不語,紅拂女住了口,嚥了下唾沫,「修是可以,不過拿錢來,你這個損壞地嚴重,最少也要二十文才好。」 羅掌櫃一張臉和苦瓜一樣,「二十 這不是要了我的命?」 「那就三十文。」紅拂女咄咄逼人,講價講到了天上去。 羅掌櫃歎氣咬牙,終於連連擺手,「二十文就二十文,李靖,你快點給我搞好,我那面最近等著急用。」 羅掌櫃說完,放下燒焦的鼓風機,一溜煙的走開,紅拂女反倒愣了下,罵的沒有盡興,又把手指頭指到了李靖的鼻子上,「我說你一個大男人,真的窩囊到家了,別人欺負到你頭上,你屁都不放一個。他酒樓燒個屁,不過是把鼓風機燒壞,我剛才路過的時候,他地酒樓興旺的不得了,他只是想讓你再給他免費做一個而已,你就是唯唯諾諾,我要是不出來,你多半早就說給他做個新的,是不是?」 李靖哼了一聲,只是扒飯。蕭布衣聽了又氣又樂,氣的是這個掌櫃可真所謂機關算盡,算計到了骨頭裡面,為了個鼓風機如此低三下四,哭眼抹淚也是少見。這個紅拂女也不是省油地燈,一眼就看穿了羅掌櫃的心思。李靖扒飯地時候望了蕭布衣一眼,神情有些詫異, 紅拂女訓斥完李靖,彷彿沒有見到蕭布衣一樣,拉著李靖嘮嘮叨叨的向大宅內走去。 蕭布衣終於想起自己的來意,高聲道:「兄台請留步。」 大門『光當』一聲響,銅環迎客,李靖和紅拂女舉步倒快,轉眼不見。 蕭布衣知道紅拂女的心意,只從她和羅掌櫃一番話來看,此人吃不得虧,而且極為精明。這裡的兵士掌櫃都叫她雞婆,絕非無因,她躲避自己,想必是自知理虧,怕自己為婉兒算賬。 快步走到門前,蕭布衣拿著門環一拍,高叫道:「兄台,我來這裡……」 他話音未落,門已經開了,只是這次門開並非兩側分開,而是直直的倒了下去。 蕭布衣這下可真嚇了一跳,搞不懂大門怎麼和紙糊的一樣倒下去,大門『砰』的一聲砸在地面上,塵土飛揚,塵土散盡,李靖夫婦站在倒下的大門後一步,黑著臉望著蕭布衣,一言不發。 蕭布衣來到這裡後,感覺碰到的事情都是匪夷所思,見到二人的黑臉不善,訕訕道:「這門怎麼壞了?」 他敲了一下門環,力道不大,只怕連李靖手上的飯碗都打不破,沒有想到竟然敲倒了門。 「你也知道門壞了?」紅拂女再次竄了上來,伸手指在蕭布衣的鼻尖上,「你緊跟我到底想怎麼樣。難道想佔我的便宜?我告訴你。老娘我可是嫁人了,從一而終,絕對不會勾三搭四。你要是抱著這個念頭,你信不信我割了你?你不要以為救人就了不起了,你救地是別人,和我沒有什麼關係,要找我算賬也是那個船娘,而不是你。你出頭算什麼?還有,這個大門後面地玉可是我夫君的傳家之寶,你要是損壞了,就要賠,知道不知道?」 紅拂女口氣不小,力氣更大,陡然後退把一扇門翻過來,站起身來的時候。手上已經拿著兩塊碎玉,急怒道:「這門後地玉竟然被你砸成兩半,你可知道這玉有多貴?」 蕭布衣忍不住道:「大嫂,好好的把玉放在門後幹什麼?」 想起兵衛讓他莫要拍門。羅掌櫃只是乾嚎距離門板八百丈,蕭布衣已經恍然大悟。原來李靖家的門大有門道。別人都是怕了。估計是李靖做的東西質量很有問題,所以有人來找的多,紅拂女在門後放了兩塊碎玉,只要找茬的上門一拍,門板倒地,碎玉一拿出來,那就算有理地上門也變成沒理,只是門板怎麼莫名其妙的會倒,李靖夫婦出門為什麼沒事,蕭布衣倒是一無所知。 紅拂女也顧不得蕭布衣的稱呼,只是冷冷的笑,「我家的玉,我願意放到哪裡,就可以放到哪裡!不要說放在門後,就算放到馬廄中你能如何?不過我放到門板後自然有我的道理,這玉辟邪,只要放在門後,任何妖魔鬼怪都是不敢上門。」 蕭布衣苦著臉,不要說妖魔鬼怪,不用放玉,只要你在,就算大羅神仙也不想上門。你這玉要是放到門後辟邪,那放到馬廄裡估計都是可以避孕的,「我的確不能如何,那現在怎麼辦?」 「我今天心情不好,不過看你孺子可教。」紅拂女手指頭與唾沫星子齊飛,衣服和臉頰一色,悲天憫人道:「這塊玉本來拿出賣最少要十幾弔錢,我今天對你開恩,只要給我四十九文錢即可。你不要講價,你要講價,我就把你告上衙門,讓官老爺先打你幾十大板子再說,然後再罰你個傾家蕩產。」 本以為蕭布衣會據理力爭,沒有想到他竟然點點頭,「大嫂菩薩心腸,既然這樣,我陪四十九文就好。」 他真拿出了錢褡褳,數了四十九文錢給了紅拂女。紅拂女怔怔接過,倒是拿不準蕭布衣地來意。 蕭布衣拿出四十九文買了個耳根清淨,覺得讓紅拂女住口那簡直是天籟無聲般的美妙,「現在門板和玉的錢賠了,我可以問個事情嗎?」 「你要問什麼?」紅拂女瞪大了眼睛,口氣不善。 「我只想問問大嫂你今天騎的馬兒可是別人送地?」蕭布衣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紅拂女模稜兩可。 「是的話倒還好說,若不是那可有天大地麻煩。」蕭布衣歎息道。 「你不要嚇我,老娘我可是嚇大的。」紅拂女嗤之以鼻。 蕭布衣淡淡道:「其實從剛才談吐來看,大嫂的確是講道理之人。」 紅拂女咳嗽聲,「沒有想到你眼光倒是不差。」 李靖一口飯吃到鼻子裡面,連連咳嗽。 「大嫂騎馬驚馬,把人家船娘的船弄翻了,而且撞的七零八落。馬兒是你的,無論你怎麼說畜生無知,想必告到 是大嫂沒有道理。」蕭布衣微笑道:「船娘本來不落,大嫂可以一走了之。不過現在在下識得船娘,又找到大嫂住哪裡,船娘自然也就知道大嫂的家在何處。萬一船娘把大嫂告到官府,我只怕賠四十九文那是遠遠不夠的。」 紅拂女臉上堆積出笑容,居然把四十九文錢又放到了蕭布衣手上,「大兄弟說的也是,很多事情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就好。」 蕭布衣把錢放回到褡褳,微笑道:「可惜舉頭三尺有神明,在下不能昧了良心。」 紅拂女大為皺眉,竟然又把那兩塊玉放到蕭布衣手上,「這可是我的家傳美玉,大兄弟帶在身上,想必也是可以辟邪的。」 蕭布衣苦笑道:「這個我倒不敢收,我只怕把大嫂的家傳美玉帶在身上,大嫂只要喊一聲捉賊。我都走不出這個尋善坊。搜出了兩塊碎玉。我只怕要賠個完整的出來。」 紅拂女被他說穿了心事,倒是佩服蕭布衣地聰明,笑了起來。「大兄弟真地說笑了,我怎麼會是那種人。」 二人機鋒相對,各不相讓,李靖本來沉吟不語,聽到這裡卻是皺了眉頭,「紅拂。你難道真的撞翻了別人的船?」 紅拂女微微凝滯,「我撞翻了又怎麼樣?是你地馬兒發瘋,又不是我特意想撞。我今天要不是有急事,也不會騎那個祖宗出門,一路上和我鬧脾氣,也不知道它騎我還是我騎它,吼了它一句,它還和我玩跳水自殺。落水後差點淹死我,又撞翻了別人的船,下次打死我也不騎了。」 「如果撞翻了別人的船那就要賠,告訴你要和月光多說好話才好。你偏偏和它怒吼,吃虧也怨不得別人。」李靖放下飯碗。向蕭布衣抱拳道:「兄弟不說我倒真不知情。」臉色一扳,李靖正色道:「娘子,人家船娘也是辛苦,你撞翻了人家吃飯的傢伙,一走了之,怪不得人家找上門來。」 紅拂女訓斥李靖雖然潑辣,可聽到李靖正色說話,一時也是唯唯諾諾。蕭布衣本來覺得李靖多少怕老婆怕的太狠,聽他說了這幾句話,才又覺得他是一個男人,小處糊塗,大處明白,還算不錯。 「賠,賠,拿什麼來賠?」紅拂女嘟囓了起來,「你一個小小的員外郎,俸祿才多少?天天養家餬口都不夠,現在還要多餵了一匹馬祖宗,如今撞爛了人家地船,你賠了錢,這一個月吃什麼?」 李靖擰著眉頭,「一時賠不了,慢慢還給她也就是了,娘子,如今眼看寒冬,船家以船為生,你一走了之,可知道可能關係到人命?」 蕭布衣見到紅拂女臉色通紅,並沒有覺得痛快,反倒有些過意不去。 「李兄,其實賠是不用了,已經有人賠過。」 「是誰?」李靖和紅拂女異口同聲的問,見到蕭布衣含笑不語,紅拂女詫異道:「你不要說是你賠的?」 紅拂女久在市井,只是一眼就能看出對方身價幾何。眼前這人身著布衣,腳穿布鞋,擠一擠上秤去稱,絕對也值不到一艘船錢。破家值萬貫,那條船怎麼說也是人家的家當,要賠起來,絕對不會便宜。紅拂女見到船娘去追的時候,慌忙溜走,只是希望洛水上船隻不少,有好心的在下游能幫助攔一下,等聽到木船已爛,心中也有不安。 「不錯,正是在下。」蕭布衣道。 「你為什麼要賠?」紅拂女睜大了眼睛,看白癡一樣的看待蕭布衣。 「只因這匹馬兒的主人和在下也有點淵源,」蕭布衣含笑道:「既然是馬兒闖禍,在下也有一些責任。」 紅拂女本來覺得此人不錯,聽到這裡臉色一扳,「我說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心地人,原來你看重的不過是月光。你不要以為為月光賠了錢,月光就是你的……」 她還要再說,李靖卻是有些動容道:「還沒有請教閣下貴姓?」 「在下蕭布衣。」蕭布衣拱手道。 紅拂女驀然睜大了嘴巴,李靖本來平和沖淡,聽到蕭布衣三個字的時候,失聲道:「難道你就是大哥極為推崇地義弟蕭布衣?」 蕭布衣心中一陣暖意,本以為冒昧,沒有想到虯髯客果然對李靖說及自己。李靖既然提及到虯髯客,他也不再避諱,「張大哥也說及到大哥和大嫂的事情,是以布衣見到月光,心中奇怪,這才尋到這裡,不速之罪,還望見諒。」 虯髯客倒沒有說李靖地名字,不過的確提及到了義弟,蕭布衣隨口一說,倒也不算撒謊。 紅拂女有些訕訕,喃喃道:「他說了我什麼?」 蕭布衣不等回答,李靖卻是哈哈大笑起來,「原來是一家人,兄弟快請屋裡坐。」 他看起來窩窩囊囊,一切都是紅拂女做主,只是一笑之下,神采飛揚。就算蕭布衣見到他的神采,都是心中暗讚,若論功夫,李靖不見得比虯髯客高明,可若講氣度舉止,李靖的確是女人心目中的夢中情人,怪不得紅拂女當年選他,只是看到紅拂女目前的脾氣,蕭布衣卻又為虯髯客暗叫僥倖。女大十八變是讓男人欣慰的事情,只是女老了十八變那就是讓男人頭痛的事情。 一一一節 狗血詩人驚四座 靖和蕭布衣寒暄片刻,先把門板裝上,有些訕訕道: 家嫂子方才從門口見到你,對我說得罪了個無賴,現在找上門來,我這才在門上做了點門道,一拍即倒,希望你不要見怪。」 蕭布衣見到他的大門的確有些特別,又見到滿院子的木匠活,有個東西好似羅掌櫃帶來的鼓風機,不由道:「原來李大哥這般心靈手 巧。」 紅拂女哼了一聲,「心靈手巧有什麼用,可能養家餬口嗎?」她不理蕭布衣,逕直走入大堂,坐了下來,端起了飯碗,說了句,「布衣 呀,真不好意思,家裡只準備了兩人的飯菜。」 李靖臉色微沉,不等說話,蕭布衣慌忙道:「我正好吃完飯趕到,倒是不餓。」 紅拂女只是管著自己在吃,不再言語,氣氛多少有些尷尬。 李靖問道:「兄弟你怎麼到了東都?」 蕭布衣看了紅拂女一眼,心想她多半以為自己來混吃混喝,所以不喜。如此一來,反倒不想把奉旨來京的事情說出,「我只是想到東都看看有什麼出路。」 「洛陽米貴,白居不易呀。」紅拂女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 她不知道自己不經意的做了個大預言,扯出了白居易,只是盤算怎麼轟走這個蕭布衣。多個人多雙筷子,家裡不寬裕,她又不大方,要是來個親戚都在這住上一段日子。那還不把她吃窮? 蕭布衣微笑道:「我現在居住在玉雞坊地高昇客棧,今日出來本沒想遇到大哥大嫂,兩手空空過來拜訪,倒讓你們見笑。」 「高昇客棧?」李靖皺了下眉頭,「那個地方並不便宜,每天住客棧那也要不少錢的。如果兄弟準備在東都住的日子長的話,不妨先搬到這裡住下,也能省上一筆開銷。」 紅拂女有些黑臉,霍然站起,向門外走去,李靖不解道:「紅拂,你去哪裡?」 「我吃飽了,出去走走。」紅拂女不冷不熱道。 「那你先幫我和兄弟沽點酒回來。」李靖揚聲道。 紅拂女快走到門口。逃命一樣,聽到李靖的吩咐霍然折回,伸手到了李靖面前,「打酒的錢呢?」 李靖用手搔頭,有些尷尬,不等回答,紅拂女已經連珠炮般地發 問,「又是先賒賬是吧?你那點俸祿也就夠養家餬口,來個朋友你就接待,管吃管喝。就算咱家有座金山我怕也不夠的。如今家裡早就入不敷出,要不是我精打細算,門口的那株大槐樹說不定都要砍了拿去賣 了。本來家貧,又來了月光這個祖宗,只准看不能騎,天天讓我伺候的頭痛。還和你搶酒喝,又要吃上好的草料豆子,你再喝酒,再請朋友,再把這馬兒餵上個一段時間,我只怕過幾天我只有把自己賣了才夠你的大方!」 她嘮嘮叨叨,看似訓斥李靖,實際上卻是說給蕭布衣聽。只希望他臉皮稍薄,聽了早早的走人。她一嫁就是十年,或者可以守著李靖,但是實在不想和他一塊守著他的朋友! 陡然間紅拂女地手掌上放了塊碎銀。紅拂女扭頭望過去,發現蕭布衣微笑望著自己, 紅拂女銀子在手,冷哼一聲,走出了大院,心道這小子光棍一根,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見到紅拂女遠走,李靖搖搖頭,緩緩坐了下來,苦笑道:「家裡閒事,倒讓兄弟見笑。」 蕭布衣寬慰道:「大哥,大嫂不過是顧家而已,性格直爽些也沒有什麼。」 他因為虯髯客和風塵三俠的緣故,倒和李靖親近了很多,再加上李靖比他實在大了不少,說是他大叔都差不多,這聲大哥叫的倒是心甘情願。只是見證了這段千古傳誦的愛情故事,蕭布衣唯有苦笑。轉念一想,卻又釋然,什麼王子青蛙,灰姑娘白雪公主的故事,也就是講到婚前,等到婚後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一擺,再浪漫的故事也會被打回到原 型,眼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都說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後總有個女人,李靖有紅拂女不停的敲打,看來想不成功都難。 只是眼下看來,李靖離威風八面地衛國公還差的太遠,從他家裡的擺設和穿著來看,日子也是過的拮据。只怕李靖尷尬,蕭布衣岔開話 題,「大哥,大嫂說什麼月光搶酒喝又是怎麼回事?」 李靖笑了起來,眼中很是溫暖,起身道:「兄弟跟我來。」 他這一笑讓人如沐春風,和在紅拂女面前表現截然不同,蕭布衣不解其意,只是跟著他走出了大堂。李靖帶他先到了柴房,拿出一個罈子道:「這東西還是我省下來的。」他帶著蕭布衣到了後院的馬廄,不等近前,就聽到月光長嘶不已,李靖微笑著倒了半罈子酒在馬槽裡面。罈子開封,香氣四溢,裡面裝地居然還是美酒。 月光又是一聲輕嘶,不再理會蕭布衣,先去喝酒,轉瞬喝完了半罈子酒,長嘶不已,頗為愉悅。 李靖馴馬倒也有一套,輕輕的撫著月光的鬃毛,歎息道:「我一生也算是閱馬無數,似月光如此神俊之馬,我是頭一回見到。如此看來,倒讓大哥和蕭兄弟你費心了。」 蕭布衣見到月光竟然能喝酒,而且還像個酒鬼,已經很是詫異,聽到李靖一番話後,有些愕然,「李大哥何出此言?」 李靖嘿嘿笑道,「大哥把月光送過來之時,已經對我說過,說馬兒雖然算是他的,卻是蕭兄弟你擒得轉送給他,若論馬術,這點他不如 你,也不知對也不對?」 蕭布衣對虯髯客只有讚歎。他來到這裡,一直不說自己才是月光地主人,只怕折了虯髯客的面子,沒有想到虯髯客胸懷磊落,對此倒是直言不諱。 「張大哥說的不錯,不過我也是僥倖為之。」 「僥倖為之?」李靖又是笑笑。重重的拍了下蕭布衣地肩頭,「大哥他從榆林追到紫河,以他無上身手都是不能擒得月光,兄弟未免太過僥倖!」 蕭布衣含笑不語。 李靖歎息道:「其實我見兄弟第一眼,就知道兄弟絕非池中之物,風雲際會之日就是兄弟這種人傑的成龍之時。大丈夫若遇主逢時,必當立功立事,以取富貴。為兄等了多年,心卻慢慢淡了。當日我和紅拂成親之日,張大哥就說我能成大器,終有一日會以千里 馳騁疆場,揚名天下。紅拂當時說要送千里馬可以, 貨真價實地千里馬,可別用一般的糊弄。沒有想到過了將近十年,大哥對這一諾居然念念不忘,這次來到東都,不過是為了還當年地一個諾 言。」 蕭布衣心中激盪。暗想豪傑千金一諾,虯髯客顯然就是這種豪傑,「張大哥現在何處?」 「他把月光送給我後,就已經南下。」李靖若有失落,「我現在哪有什麼機會馳騁疆場,他把月光送給我實在是大大的錯事。他說去吉州寺尋訪道信高僧。現在估計已經遠在千里之外。」 蕭布衣笑了起來,「大丈夫志在四方,我信張大哥識人之能,我也相信李大哥定能成就一番事業。」 李靖微微苦笑,伸手一指四周,「我在官場起起伏伏,目前官不過六品,更是因為得罪朝廷貴人。如今降為駕部員外郎,只為從六品。你大嫂當初跟我,只以為我會有什麼出息,沒有想到我十年如一日。也是汗顏。」 蕭布衣笑道:「丈夫當求問心無愧,能忍能申方為英雄,李大哥莫要灰心,我賭你十年之內必定名揚天下,不知道你可否敢賭?」 — 李靖微愕,搖頭道:「就算我那當家的對我都沒有了信心,兄弟倒是自信。」 蕭布衣含笑道:「在下相馬不錯,相人也准,李大哥只要記住兄弟這番話即可。」 李靖精神一振,「什麼李大哥,李二哥的,兄弟見外,你既然和大哥結為兄弟,那就是我的兄弟,不如你我今日結拜,也不枉相識一 場。」 蕭布衣心中激盪,大笑道:「兄弟正有此意,不知是否要去買些香爐蠟燭來?」 李靖笑著搖頭,「兄弟之交默契在心,搞那麼多形勢何用?大哥說他早就認了你這個兄弟,只是忘記和你說及結拜的事情,他也有這個心意,這次由我來補過。」 蕭布衣拍掌大笑,「如此最好。」 「只是這稱呼看起來早定。」李靖笑道:「大哥最為年長,我是多活了幾歲……」 「你是二哥,張大哥老大就好。」蕭布衣笑道:「只望你們不嫌棄我這老三。」 他說這話倒是事出有因,蕭布衣畢竟默默無聞,而虯髯客和李靖都是歷史響噹噹地人物。李靖卻是搖頭,「兄弟結交,何來嫌棄一說,只憑這句,就是該罰酒一碗。」 二人對酒喝了一碗,李靖再晃晃酒罈子發現已經沒酒,苦笑和蕭布衣回了大堂,苦候紅拂女不至,不知道她是去買酒還是釀酒。 蕭布衣對酒倒是可有可無,沉聲問道:「一直聽二哥說是什麼駕部員外郎,不知道是個什麼官?」 李靖苦笑道:「不過是個馬官,主要調度東都車乘,以及掌管天下之傳、驛、廄、牧官私馬、牛、維畜之簿籍,雜七雜八,不勝其煩。」 見到蕭布衣目瞪口呆的樣子,李靖尷尬道:「為兄官階不大,掌管的事情低卑,倒讓兄弟見笑。」 蕭布衣連連搖頭,突然問,「那二哥可認識宇文化及?」 「他是太僕少卿,和我所屬有些差別,但是聯繫極大,可以算是我的上司,我如何不認得。」李靖笑了起來,突然有些奇怪問道:「兄弟難道也認得宇文化及?」 蕭布衣臉色發苦,只能說巧。他一心販馬,卻從來沒有想過,聞名天下的李靖和宇文化及居然都是自己地同行。聽說宇文化及是個弼馬溫的時候。他還好笑,可知道李靖也是如此,只能感慨造化弄人了。 「我識得是識得,不過宇文化及恨不得要吃了我。」蕭布衣搖頭 道:「看來兄弟倒要和二哥劃清界限才好,不然連累了二哥,那是大大的不妙。」 李靖歎息道:「我們既然是兄弟。你又是大哥極為讚賞之人,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兄弟之間,命都可以不要,官位算得了什麼。兄弟你先說說到底什麼事,我們看看能不能化解。」 他說地平淡,但是口氣堅定不容置疑,當初怕老婆地形象早從蕭布衣腦海中抹去,蕭布衣感動莫名。於是把馬邑的事情大體說了下。 「兄弟真的是土匪出身?」李靖問道。 蕭布衣沉吟片刻,並不避諱道:「的確如此。」他第一次就對李靖如此交心,只是信得著自己和虯髯客的判斷。 李靖果然不以蕭布衣身份為異,也沒有大義滅親,微笑道:「以三弟地性格,就算是土匪,也絕非宇文化及說的什麼姦殺擄掠的土匪,怎麼說也是替天行道才好。」 二人都是笑,知道彼此胸中並沒有什麼身份地位之分,李靖又道:「宇文化及這人。 眥必報,極為量小,這下兄弟倒也麻煩。只是此人並無大才,迫不及待告你也算敗招。如果穩妥起見,你倒應該讓山寨換個地方。」 蕭布衣點頭,「這個兄弟倒也考慮到。早讓人有了佈置。」 「如此最好,」李靖沉吟道:「宇文化及現在不在東都,他和梁子玄梁師都交情甚好,他老子宇文述和裴閥一向不和,如今刻意害你,我想多半是因為閥門相鬥地緣故?」 蕭布衣搖頭道:「我和他頭次見面,對此一無所知。」 等聽到蕭布衣被裴閥舉薦後接旨到的東都,而且有意開闢天下第一牧場的時候。李靖愕然半晌才道:「兄弟怎不早說這些事情?」 蕭布衣不解道:「我知二哥雖不得志,絕非攀龍附鳳之輩,不然以你之才,何須到現在還不過是個員外郎的位置。既然如此。說與不 說,又有什麼干係?」 李靖眼中閃動睿智的光芒,微笑道:「你若是早說,我們也早就喝到酒了。」 蕭布衣隨即恍然,歎息道:「二哥氣量絕非等閒。」李靖是說紅拂女頗為勢利,要知道蕭布衣有裴閥罩著和皇帝地另眼相看,絕非眼下的這種態度。他們夫婦多年,對彼此如何不知根知底,別人或許覺得紅拂女不可理喻,李靖卻還和她一起,一方面固然是感情深厚,另一方面卻是因為大丈夫不與小女子一般見識的緣故。 李靖沉吟道:「酒不酒的暫且不說,不過你既然是裴閥舉薦到了東都,想必他們也有安排,你一切小心就好,為兄也盡力打探下消息,宇文化及如果到了東都,我立刻通知你小心 蕭布衣突然想起一事,「二哥說得罪了貴人,可是得罪了宇文化 及?」 李靖苦笑,「不是他,為兄我掌管事雜,只知道秉公辦事,難免得罪他人,兄弟你顧及自己就好。」 蕭布衣看天色不早,已然起身道:「天色不早,我要早早地回去,避免麻煩。」 李靖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留你,兄弟得到聖上地召見,可聖上不知何時才到,說不準要過年才到。」 蕭布衣瞠目,「現在不過入冬,難道要等那麼久?」 「聖上隨心所欲,又有哪個能管到?只是他喜新都厭舊城,大多時候除了巡遊就是居住東都,遲早會來,兄弟這點倒可放心,只是不知道他來的確切的時日,兄弟你盤纏可夠用?」李靖沉思道。 蕭布衣聽到李靖說的和黃舍人大同小異,心中稍定,「盤纏儘是夠用,二哥大可放心。」 「我如今的衙署辦公的地方就在思恭坊。」李靖稍微指點了下路 徑,壓低了聲音,「兄弟如果找我,只要去那裡提我名字就好。」 蕭布衣拱手微笑話別,走了幾步,回頭望見李靖還在望著自己,揮揮手後,大踏步離去。走出尋善坊出口地時候。忍不住扭頭望了眼,見到李靖寬厚的背影略帶寂寞,心中不知什麼滋味。陡然間一道紅影竄了過來,跟隨李靖進了大宅,蕭布衣眼尖,識得是紅拂女。啞然失笑。 知道紅拂女多半不喜自己留宿,這才守在門外,遲遲不歸,見到自己離去,這才回轉大宅,好在自己識相,早早的出門,不然紅拂女多半要在外邊過夜才行。 出了尋善坊。兵士倒還記得他,點頭微笑。蕭布衣還以微笑,見到天色已晚,大踏步的前行,自從得到虯髯客傳授的易筋經後,蕭布衣吃飯,走路,打坐,休息可以說是無處不在練功。易筋經在於意守,不強求姿勢。所以蕭布衣回轉馬邑的途中,南下到洛陽地時候,無一刻沒有練功,如今雖不過幾個月,卻是大有成效。 他大步之下,體內氣息流暢。感覺輕飄飄的就要飛起來,壓住了勢頭,放緩了腳步,蕭布衣不想讓路人側目,心有喜意。 過了中橋到了洛水北面,蕭布衣下意識地望了河面一眼,轉瞬曬 然。他記得船娘船裂,這會兒不知道怎樣。想起她姐弟相依為命,蕭布衣暗自搖頭。如今東都雖然歌舞昇平,可從馬邑到洛陽的一段路程可是饑民多多,任誰也管不了許多。相比之下,這姐弟寄身洛陽也算有個棲居之處,只能能安穩多久,那就是沒人知道的事情。 到了玉雞坊的高昇客棧,蕭布衣才進前堂,掌櫃地已經迎了上來 道:「蕭公子,有人找你?」 掌櫃的識人無數,蕭布衣雖是布衣,可讓宮中舍人帶來地,絕非簡單的布衣,是以草民也就變成了公子。 「是誰,在哪裡?」蕭布衣問。 掌櫃搖頭,「不知道,那人瘦瘦小小,兩撇小鬍子。」 蕭布衣一聽就想起了貝培,自從賴三被毒死後,蕭布衣就沒有見過貝培,雖然高士清沒說,可蕭布衣對於是貝培毒死賴三一事確信不疑。一方面感謝高士清援手的同時,蕭布衣也凜然裴閥的算無遺策和消息靈通,剷除事端未萌芽之時才是最高明的手段,宇文化及自以為聰明,這麼說他的舉動早落入高士清的眼中? 「他說找你,我說你出去了。」掌櫃的嘮嘮叨叨,「然後他就走 了,會不會是那面找你?」 蕭布衣見到他指向西北,知道是說西北角坐落的紫微城,也就是指聖上召見,搖頭道:「應該是我的一個朋友。」 「那倒沒有看出,蕭公子這麼和氣,你地朋友可比你傲氣許多。」掌櫃搖頭道。 蕭布衣知道掌櫃說的客氣,貝培這種人,拒人千里,掌櫃不說討厭已經是很給他面子。 「他留話沒有?」蕭布衣問道。 「沒有。」掌櫃搖頭,「他聽說你不在,就走了,話都不願多說一句的樣子,我本來想問問他找你什麼事情……」 蕭布衣哦了一聲,謝過掌櫃的嘮叨,回到了客房。隨意用了點飯 菜,蕭布衣趁奔走的愜意盤膝打坐調息。 不知過了多久,蕭布衣霍然睜開雙目,雙腿只是輕輕一蹬,人已高高躍起,虛掌做刀,一招向前劈出,不等手掌劈實,早早的手隱肋下,腳尖輕點,不等落下,右腿空中凌厲一掃,一道勁風橫出,熄滅了不遠處地***。 蕭布衣落在地上,輕飄飄的無聲無息,只覺得體內精力充沛,事無不可為。 他這一招使出,不但躍出的高度超乎了想像,完成了刀譜上的那 招,而且稍作變化,就算手中沒有單刀也能以拳腳取勝,到這一刻他才明白尉遲恭臨走時的叮囑。尉遲恭讓他別出機杼,不為刀法約束,所以只教他刀法基本道理,只希望他就算無刀同樣可以克敵。如果按照正常的發展,他大約要數年才有所成,只是習練易筋經數月,看來進展神速非常,如果以今日的武功,當初就算碰到陸安右追殺,想必也不用躲的那麼狼狽。 又把招式熟練地練習百遍之多,每多一次,蕭布衣就能體會到這招刀法中細節的深意,以前恍惚不明的地方雖有尉遲恭註釋,畢竟無法做到,感覺不出精妙,這下他力有能及,加上對敵百戰。已經領悟到更多地變化精要。 這一招練下來,足足一兩個時辰,蕭布衣室內騰挪,變化無窮,也不感覺到乏累。等到招式熟練後,又開始習練易筋經。只是坐在床榻之上地時候。想起今日見到的李靖和紅拂女,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轉瞬又想到宇文化及和梁子玄,蕭布衣只能搖頭。盤膝靜坐,片刻之後,已由極動到了極靜,不多久的功夫,蕭布衣已經進入靈台清明。人我兩忘的境界…… *** 東都商家雲集,交易主要在三市進行,三市分佈在東都的西,北,南三面,佔大同,通遠,豐都三坊之地,可謂異常地繁華。 南市豐都很大,以一坊之名佔了兩坊之地。是東都城內最大的一 市。通常古代的市都是主縱橫街道各二,呈『井』字形,市井一說也是從這裡流傳開來。而南市豐都卻是幹道縱橫各三,每面三門,可見 蕭布衣此刻正坐在一個酒樓喝茶賞景,盤算著一會兒到李靖那裡要帶什麼東西過去。 李靖當然無所謂禮物。讓蕭布衣對李家望而卻步的是紅拂女。蕭布衣自從碰到李靖後,這段日子他是專心習武,也沒有出門。 天氣一天冷似一天,可他的衣服倒還單薄。自從習練易筋經以來,他發現自己雖然做不到寒暑不侵,卻也能適應天氣的變化,這和他那個時代的冬泳者一個道理,練的多了。身體地抵抗能力自然增加,可他如果走到街巷上還是穿著如此單薄,就如冬泳者光著身子在雪地跑一樣,雖然自得其樂。卻是讓外人詫異的事情。 蕭布衣來到南市,就是想做兩身衣服,然後再買點禮物去找李靖聊聊天。 他來到了東都轉瞬半月有餘,皇帝楊廣還是沒有要來的跡象,這讓蕭布衣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去李靖那裡轉轉,這裡他是人生地不熟,李靖怎麼說也是他的二哥,可以去投奔。好在以他來看,李靖也實在很閒,所以他倒不虞打擾李靖的衛國大計。 憑欄望下去,市內清渠縱橫,船馬如流,重樓延閣,榆柳輝映,景色秀美中帶著繁忙,只憑這市內的熱鬧,烽火硝煙好像並不存在。不過根據他住的客棧老闆所言,如今各地烽煙四起,交通阻斷,市內繁華已是大不如從前,這讓蕭布衣無法想像以往的繁華到底是何種樣子。 南豐市極大,裡面的行業以蕭布衣的計算,最少有一百多行,只是他能數得上地就有宮粉,絲綢,麻行,首飾,竹木,米酒,鐵器各行,他不知道的行業更是不少,複雜分工就算是他都是有所感慨。 這裡行業極多極雜,貨物種類更是數不勝數,而且這裡場地的利用率算是東都城最高的一個坊。蕭布衣知道,當初楊素在時,獨佔立德一坊,相比那個立德坊而言,這裡可以稱的上寸土寸金,能在這裡做生意的商家在中原各地也算得上有頭有臉地人物。 蕭布衣要了一壺酒,兩碟菜,慢慢的飲著,愁緒卻如樓下的渠水,連綿不絕,更不知道這種日子何時是頭。 『登登登』腳步聲響起的時候,蕭布衣並沒有意識到什麼,只是望著酒樓外的風景,想著心事。感覺到一股幽香伴隨腳步聲傳過來的時 候,蕭布衣這才回過頭。 看到了眼前兩人的時候,蕭布衣愣了下,卻不言語。 眼前站著兩個公子哥打扮的人,可蕭布衣知道他們絕對不是什麼公子哥。二人頭戴文士冠,身著文士服,腳下高底布靴,服飾上怎麼看都是個文人騷客,但以蕭布衣老辣地目光來看,面前的兩個人不過是個雛兒。 雛兒一方面是指對方沒有什麼行走江湖的經驗,另一方面也是指對方不過是個女人。 右手那個也就罷了,人長的一般,大眼大嘴,膚色微黃,可左手那個卻是膚色玉潤,光嫩地一掐都會出水,頜下無須,喉間無結,年紀及 左近。不過這個時代的女性嫁的早,發育的也早,所以更小一些也是說不準。 左手那人眉目如畫,長的極為精緻乖巧,可偏偏做出一種成熟穩重的樣子,見到蕭布衣轉過頭來,拱手道:「這位兄台請了。」 她聲音故作粗重。可是還是難免尖銳清脆,更讓蕭布衣好笑。 易容看起來也不是那麼簡單地事情,像貝培那種裝作男人,混在一幫男人中不被人察覺,那才是真正的易容。眼前這位,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她不是女人一樣。鬍子都不肯貼上點,那實在是大大的失敗。 見到那人執著的目光望著自己,蕭布衣咳嗽聲,四下又望了眼,這才說道:「你是和我說話?」 眉目如畫之人好奇道:「這裡只有你和一張桌子,難道我和桌子說話嗎?」 說完這句後,那人似覺得好笑,咯咯的笑個不停。聲音脆嫩。她身邊的人捅了她一下,那人才止住了笑聲,只是笑聲雖斷,笑意不絕,纏纏綿綿地留戀在臉上,讓樓上的幾個真正的文人騷客嚥了下口水。 蕭布衣好笑道:「我和那個,兄台素不相識,不知道找我何事?」 「雖然素不相識,眼下不就相識了?」那人掩住嘴向旁邊的人低聲道:「我就說這個土包子看不出我們女扮男裝。」 右手那人也是壓低了聲音,「小姐說的極是。」 「要叫公子。蠢丫頭,討打。」眉目如畫的人再次拱手,「不知道我們在此搭個位置,兄台可會介意?」 她自以為說的低聲含糊,蕭布衣聽不清楚,卻沒有想到蕭布衣直覺本強。修煉易筋經後,耳力眼力更強,現在不但聽到她說的什麼話,還注意到她雖然摘了耳環,但耳垂有孔,不由好笑。 以為這二人效仿什麼女扮男裝,過來拿自己當試金石,說兩句也就走了。蕭布衣又四下望了眼,指著一旁地空桌子道:「兄台,那裡也有空位的。」 「大膽。」右手的看是丫環,上前一步。掐腰指道:「我家小,公子是給你面子,你不要不識抬舉。」 『啪』的一聲響,上前那人摀住腦袋,回頭道:「小,公子,你為什麼打我?」 「無知的蠢材,」眉目如畫那人雙眉一豎,看起來倒也可愛,「公子還有什麼大小之分?你不要以為家裡有點臭錢就可以看低別人。這位仁兄,實不相瞞,只因為不才初到東都,這裡只有這桌臨窗可以相望,所以才起了到此搭座的念頭。」 隔座幾個文人騷客也是靠窗,一人綸巾羽帶,風流自賞,早就忍不住的站起,拱手道:「這位兄台,這裡也是靠窗,擠擠還有個空位,仁兄如不嫌棄,過來和我們拼酒作詩,豈不快哉?」 「公子,那面有人請你。」丫環低聲道。 「這裡寬敞些。」眉目如畫那人卻是搖頭,似乎認準了非這桌不 坐,只是向那桌拱拱手,「承蒙厚愛,我不喜人多。」 蕭布衣咳嗽聲,「既然如此,公子請坐。」 他一句公子,一句兄台,那人喜笑顏開,似乎極為滿意蕭布衣認不出自己的身份。蕭布衣見到她的得意,倒不好打消她的熱情,只是想,就算是瞎子,隔著十里長街,嗅一鼻子,也能聞出你是個香噴噴地大美女,這不知道是 哪個富家子女,可能以捉弄旁人為樂? 那人落座,見到身邊的丫環還站著,一瞪眼睛,「怎麼不坐?」 「我不敢。」丫環有些膽怯道。 「有什麼不敢,你雖然是書僮,但我向來看你是兄弟,我坐著,你站著,不是讓外人看了笑話?」公子又是瞪眼。丫環無奈,挨了身子,貼著長凳邊坐下。 假公子看下了桌上的酒菜,頷首道:「還沒有請教兄台貴姓?」 蕭布衣有些頭痛,「在下……」 「不才譚余,不敢請教公子高姓大名?冒昧過來搭座,還請公子看在大家彼此斯文的份上,莫要見怪。」 假公子雖然不喜人多,那面的騷人已經過來了兩個,都是端著酒 杯,一步三搖,風度翩翩。 蕭布衣見到有點惡寒,心道人家可能是女人,你們卻是,有才是有才,有地都是蠢材。 另外一人臉相單薄,瀟灑的風吹下都能飄走,卻是徑直錘子般坐了下來,抱拳道:「在下馬 ,對兄台很是投緣,也想請教兄台地大 名。」 蕭布衣知道他們都已看出眼前這位是個雛兒。一口一個兄台的叫 著,無非是想佔佔便宜。想起當初梁山伯看不出祝英台的女兒身,一種可能就是祝英台人長的不咋滴,實在讓男人不敢往女人身上去想,另外一種可能就是,梁山伯也和這痰盂馬桶一路貨色。 「我家公子的大名豈是你們隨便問的。」丫環大聲道。 假公子微微皺眉。「我們萍水相逢,轉瞬散開,這名字,不說也 罷。」 馬 突然道,「既然都是文人,不如吟詩作對如何?若是才情一 般,也就不用報名了?」 「如此也好。」假公子勉強說道。 馬桶和痰盂擠眉弄眼,洋洋得意。顯然都是有點墨水,卻都是假裝謙遜道:「不才才疏學淺,還是公子和這位兄台先請。」 假公子目光又盯到蕭布衣身上,「既然如此,你先來吧。」 蕭布衣苦笑道:「在下並非文人,這作詩地活兒還是免了吧。」 馬 和譚余都是大笑,「兄台看來種田出身,竟然把作詩比成苦力活,也是別緻。」 「不行,一定要作詩。不然罰酒一杯。」 假公子見到馬侗和譚余嘲笑,居然不喜。 她初始來找蕭布衣,不過是想試探下自己女扮男裝的效果,可是和蕭布衣打個對面的時候,已經有些詫異。蕭布衣說不上風流倜儻,但是面部極為有個性。說穿了就是極有男人味道。挺拔的鼻子,粗重地雙眉,刀削般的臉頰,厚重的雙唇,最讓人心動的就是他有一雙多情地雙眸,望向人的那一刻,只有坦誠寬容和友好,讓人興不起敵意。她是商家女兒。見多了市儈騷客,驀然見到蕭布衣這種男人,倒是陡升好感,見到馬桶和痰盂以才欺人。只是恨的牙關癢癢的,恨不得咬他們兩口才解氣,這衣飾可以去買,可這文采卻是買不來,所以只盼蕭布衣能力壓二人,為自己出口悶氣。 蕭布衣想去端酒認罰,馬 嘲笑道:「原來兄台只能效仿牛耕馬 飲,別的倒是一竅不通。這位兄台,既然他吟詩是不行了,你不如上那面一敘如何?」 那面桌子上的騷客早就轉過來,狼遇上羊般的熱情。蕭布衣目光一掃,見到那些騷客的醜態,不由皺眉。目光閃動間,見到裡座有兩人雖是同桌,可也連連搖頭,不由多看了一眼,那兩人一在而立之年,面白無鬚,另外一個臉色黑色,嘴唇緊閉,也和蕭布衣一樣厭惡的表情。 蕭布衣收回目光,見到假公子滿臉通紅,蕭布衣倒是有些於心不 忍,收回手微笑道:「在下也不才,作詩那是不行,不如拋磚引玉的先來一首,萬請不要見笑。」 馬 和譚余眼中一抹驚詫,假公子卻是用力一拍桌子,大聲叫好 道:「好,好一個拋磚引玉,只是這四字說出,足見兄台地高明謙遜,不似某些人半瓶子醋,晃晃也沒有多少。」 她這一番奉承,整個樓上人都轉過頭來盯著蕭布衣,蕭布衣哭笑不得,猶豫下說道:「那在下就作一首?」 「我們洗耳恭聽。」馬侗和譚余都是帶著嘲弄,不信蕭布衣還能說出比拋磚引玉更高明的話來。 蕭布衣略微沉吟念出了七個字,「一上,一上,又一上。」 馬 爆笑,「兄台好詩,果然高明,卻不知道要上到哪裡?」 假公子本來若有期待,聽到蕭布衣作詩直白的驚人,大失所望,壓低了聲音對丫頭說,「趕快作首詩出來,不然今天不准吃飯。」 丫頭苦著臉,「公子,你讓我作詩,只怕比讓我生孩子還難。」 「你作詩不出,那我今天就讓你生孩子。」假公子怒聲一句,丫環已經面無人色。 蕭布衣的第二句已經吟了出來,「一上上到,頂樓上。」 譚余笑的打跌,那面桌旁的更有笑出眼淚來地,都是齊聲起哄道:「好詩,果然好詩!」 假公子用扇子遮住臉,只想裝作和蕭布衣並不認識,壓低聲音對丫環道:「他上了樓,一會兒我們從樓上跳下去。」 蕭布衣見到眾人的嘲笑,也不著惱,目光一轉,緩緩起身,憑欄遠眺,沉聲吟道:「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頂樓上。舉頭紅日白雲 低,四海五湖皆一望!」 他語調低沉穩健,隱有浩瀚,四句出口,憑欄一望,眾人齊驚,只覺得詩的前兩句淺顯,後兩句卻是氣勢廣博,境界全出,再加上他憑欄而立,氣度不凡,配合紅日白雲一映,讓人竟生出自愧不如之感。 所有人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此人大智若愚,氣勢逼人,做得出這等豪放的詩來,自己那些小兒女之作實在是大大的不如! 一一二節 天下 布衣見到眾人皆驚的樣子,微微好笑,暗想自己也終把。 這首詩當然不是他做的,他還沒有那種文采,只是記得根據資料記載,這是當初唐伯虎登山的時候,扮作乞丐戲弄眾騷客之作,原文是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直到高山上。舉頭紅日白雲低,四海五湖皆一望。 他略加改動,把登山的詩詞改成憑樓觀望,好在這裡是頂樓,地勢不低,一上一上可以當作是樓梯,紅日白雲也有,四海五湖可以泛指中原,當然也可以說是下面的渠道,也算是幾分貼切。 見到眾人目瞪口呆的表情,蕭布衣微覺汗顏,一時興起,幾乎想要再來一首什麼之水天上來的,轉念一想,還是莫要弄巧成拙的好。詩詞在於意境和環境,氛圍不對,氣勢就弱了很多,畫虎不成反類犬的事情也是大有發生,拱拱手道:「不才獻醜,若有不足之處,還望眾才子指正。」 「好,真好,實在的好。」假公子用力的一拍桌子,桌碗也跟著他在喝彩,「好一句舉頭紅日白雲低,四海五湖皆一望。只憑這兩句的氣勢,兄台絕非等閒之人。」 眾騷客面面相覷,悶不做聲,也不喝彩,都是鬱悶不已。 馬和譚余本來都是準備好腹稿,什麼雲頭日,瀟瀟雨,燕子小樓聽徘徊;你一馬,我一屁,馬桶痰盂齊喝彩。可他們吟詩作對只是消遣。如今四科舉人什麼地。都要求學業精通,才藝優洽,力驍壯,超絕等倫等,明經進士兩科讓他們這些文人有了出頭之日。進士重詩賦,明經重貼經。墨義,可畢竟詩賦還是要有點文學才能,明經只需死記硬背,所以大部分文人只是奔著一本明經而去,馬和譚余就是其中的二人。 詩賦對馬和譚余而言,不過是個添頭,略顯自己與眾不同而已。本以為蕭布衣這個土包子還能有什麼文采,說不定會吟出老馬拉犛牛耕田。一年一年又一年的詩句來,到時候他們把小樓的風雨一奉上,那還不博得個滿堂彩,這個假公子女扮男裝,雖然是個雛兒,看起來也嬌滴滴的水嫩,到時候羨慕二人的文采,再來點酒意,灌醉一場,一夜歡娛。大家快活快活豈不風流?沒有想到蕭布衣只是一望,他們就知道自己再吟詩只是獻醜,只能悶聲不語。 「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頂樓上。舉頭紅日白雲低,四海五湖皆一望。」假公子眼放異彩,看來被蕭布衣雷地不輕。搖頭晃腦道:「這前兩句也就罷了,可是以平淡淺顯開頭,後面奇峰突轉,非胸襟開闊,奇思巧構之人難以做出如此詩句。紅日白雲,四海五湖,皆在一望,妙哉。妙哉,兩位仁兄,這位兄台吟詩一首,這玉已經出來了。就等著你們的磚呢。」 她把拋磚引玉反過來一說,馬和譚餘恨不得有個地縫可鑽。 丫環一旁心想,我倒覺得有些一般,和打油賣菜的人做的彷彿,什麼紅日白雲,白雲是有了,可紅日明明是金晃晃的日頭呀,還有白雲低,白雲不是高高在上嗎?可是怕假公子打,只好做著悶葫蘆。 沒有想到悶葫蘆也做不成,假公子又是一巴掌打到,「怎麼的,你覺得不精彩嗎?」 「精彩,高作。」丫環裝作書僮,連連點頭,「意境全出,意境全出呀,還不知道這位公子高姓大名?」她後一句卻是替小姐問的。 「我本布衣,大家萍水相聚,轉瞬散開,這名字,不說也罷。」蕭布衣不想多事,只怕後世唐伯虎會指著他脊樑骨跳腳的罵,把假公子方才應付馬和譚餘地話借用一下。 假公子突然一拍桌子,「你說什麼布衣?」 蕭布衣嚇了一跳,不解道:「怎麼了?」 「我現在最恨布衣兩字。」假公子玉臉有了怒容。 馬和譚余一喜,都是點頭,「布衣畢竟是布衣,怎麼能和我們文人相比!」 「你們文人算個屁。」假公子一句話讓二人鬱悶半晌,假公子不知道哪裡來的怒火,丫環卻是捅了下,壓低了聲音,「公子,這個布衣非那個布衣,你莫名其妙的發火,恐怕人家不喜歡的。」 她的聲音雖低,蕭布衣卻是聽的清清楚楚,不知道這個布衣那個布衣什麼意思。 假公子轉嗔為喜,也是低聲道:「不錯,這個布衣可比那個蕭布衣強上太多。」 假公子不等問話,蕭布衣已經問道,「還不敢請教兄台高姓大名。」 方才馬譚余詢問假公子名姓,撞了個釘子,別人都以為假公子開的釘子鋪,沒有想到他只是猶豫下就說道:「不才袁熙。」 蕭布衣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不由的摸摸懷中的庚帖,這人說地蕭布衣難道是自己?袁嵐的女兒叫做袁巧兮,是否就是這個袁熙的親人,抑或就是袁巧兮她自己?此人年紀不大,不過及,說是個蘿莉好像又大了點,若非袁巧兮,自己和她素不相識,她怎麼好像要咬自己的樣子? 「袁熙,袁熙,好名字。」馬侗一旁搖頭晃腦,顧左右言其他。沒有想到袁熙沒有忘記了方才說的,「兩位兄台,我還在等你們的磚呢。」 馬和譚余灰溜溜地互望一眼,都是說,「不才不敢獻醜。」 袁熙得意的笑笑,嘴角露出淺淺的酒窩,盈盈笑容就算是男裝,都讓人覺得明麗不俗,馬和譚余見了心癢難耐,卻不知如何才能得到此姝的歡心。 蕭布衣一個腦袋有兩個大的時候,袁熙已經問道:「雖說萍水相逢。可也有千里有緣一說,不敢請教兄台大名?」 她說是不敢,一雙大眼睛卻是盯著蕭布衣不放,蕭布衣咳嗽聲道:「在下貝培。」 「貝培?」袁熙喃喃念了兩遍,牢記在心,「貝兄好名字。」 蕭布衣把貝培地名字拿過來借用下。略微心安,只怕說出蕭布衣後,此姝拳頭刀子掄過來,正想說什麼山高水清,後會無期的話來,樓外突然馬聲長嘶,嘩然一片。 眾人都扯個脖子向外去看,馬和痰盂藉著吵雜撤到另外一桌。羞的無地自容,見到眾人被熱鬧吸引,沒有注意他們二人,略微心安。 袁熙憑欄一望,突然握緊了拳頭,怒不可遏。樓上眾人也是唏噓一片,只看到遠遠處,寬廣地街 匹馬兒橫衝直撞,數個攤位已被撞的七零八散,哭叫耳。 一個老者腿腳不算利索。被馬兒踩了一腳,倒在地上捧著腿在叫,也不知道斷了沒有。幾個孩童被嚇的哇哇大哭,淒慘無比,遠遠地傳來『噗通』.『噗通』地聲響,沿街的攤位不少掉到了渠中。一個老太伸手去抓自己的籃子,一不留神,跟著籃子掉了下去。 一時間遠處慌亂一片,大呼小叫的呼喝救人,馬上的幾個人卻是哈哈大笑,不可一世。 蕭布衣心中憤怒,離的太遠趕救不及。目光從樓上眾人掃了過去,見到袁熙握緊了拳頭。看起來想要衝下去,卻被那個丫環死死的拉住。隔座地幾個書生都是搖頭不已,居然又返回到桌位上,一個書生突然拍案而起。怒聲道:「朗朗乾坤,天子腳下,這些人真的無法無天了嗎?」 書生白面,年紀不小,身骨單薄,方才眾騷客起哄之際,也就兩人沉默不語,他就是一個。只是他雖默然不語,臉上雖有不以為然的表情,可還是任由眾人胡鬧,這刻眾人安靜下來,他卻義憤填膺的站起,舉步向樓下走去。 一人死死的拉住那個書生,搖頭道:「邵安兄,少安毋躁。」 拉住白面書生那人正是臉皮黝黑那人,邵安兄面色微慍,不悅道:「世南兄,你身為朝廷命官,見到這種場面居然也是無動於衷?你不阻攔我不怪你,可你阻擋我可曾心中有愧?」 — 世南兄有些尷尬,訕訕的放下手來,旁桌一人歎息道:「邵安兄,你多半有所不知,這搗亂的人我們惹不得。」 「為什麼惹不得?古書有雲,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邵安兄臉色凝重,「任憑哪個,這樣欺壓百姓就是不對。」 眾人面面相覷,旁桌那人搖頭道:「邵安兄初到東都,很多事情並不明白,鬧事之人有一個是當朝柱國李大人之子,你說世南兄一個小小的秘書郎,能做些什麼?」 世南兄臉色更紅,似有羞臊,卻只是沉默。邵安兄本來怒不可遏,聽到柱國李大人幾個字的時候,愣了下,「就是有先皇御賜免死鐵卷的李柱國?」 旁桌那人苦笑,「不是那個李柱國,還有哪個?」 蕭布衣遠遠聽了,不明所以,這人說話不稱姓名,含含糊糊地好不痛快。可是這個李柱國想必權勢極大,不然什麼秘書郎世南兄和這個義氣書生也不會駭然變色。 遠遠見到那面已經接近尾聲,一個少女拿個竹竿,撲出來想要痛打馬上那人,沒有想到那人習練些武功,只是伸手抓住,連人帶竿的都被他抓住,大笑聲中揚長而去,其餘幾個好似下人,也是呼嘯跟過去。只剩下百姓哭天喊地,眾人都是噤若寒蟬,敢怒不敢言。 蕭布衣心中痛恨,卻也知道這是東都,要是管這種事情,那他很可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只恨旁桌那人不說清楚,不然自己倒可看看是否想個法子。 旁桌的邵安兄臉色本白,聽到李柱國三個字的時候,臉色更白,頹然坐下,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再不說話。馬和譚余已經端起酒杯笑道:「我們文弱書生,哪裡管得了很多,來來來,喝酒,喝酒。」 眾人都是唏噓點頭,見到那面熱鬧已散,都是轉過身來。 蕭布衣感覺到假公子望著自己,扭過頭去,只是端酒喝了一杯。剛要拱手,袁熙重重地一拍桌子罵道:「都是些無膽鼠輩。」 馬回頭笑道:「不才地確膽小,不過也沒有見到袁兄仗義出手。」 袁熙鬧個大紅臉,卻不能說自己是女人,只是悶聲喝酒,不時的看蕭布衣一眼。 蕭布衣被她看的發毛。感覺懷中的庚帖好像定時炸彈一般,只怕這個袁熙就是那個袁巧兮,那自己可有些吃不消,才要起身告辭,發現遠方又來了幾匹馬兒,到了散亂的攤子前已經停下。 那幾人翻身下馬,卻是開始號召百姓救人。 一些百姓自顧不暇,落水地老太也沒有人理會。這會兒被幾人號召,這才忙碌起來,散到一旁的小船竹筏也向這面靠攏,只是等到老太被撈上來的時候,早就挺挺地沒有了聲息。 蕭布衣還是喝酒,只是心中怒火熊熊。下馬的幾人輕聲安撫,一人從懷中拿出幾弔錢來遞給被馬兒踩到腿的老者,老者看起來腿倒沒有大礙,急急的起身跪地感謝。旁桌地文人一個歎息道:「柴公子大仁大義,只是可惜晚來了。」 「我看也是沽名釣譽之人。」袁熙低低地說了一句。旁桌或者沒有聽清,或者是不屑和她一般見識,馬卻是搖頭晃腦道:「柴公子先祖曾是北周驃騎大將軍,先父鹿郡公,柴公子出身將門,若是方才來到。遇到這等不平之事,多半早就和那子理論。」 眾人都是點頭稱是,惋惜一片。 馬又道:「柴公子宅心仁厚,你看他出手就是幾弔錢,這些人雖有損失,也大可彌補,如此看來,也算是因禍得福。」 蕭布衣心中暗罵這個馬讓人作嘔。譚余卻是連連點頭,「那也得碰到柴公子這樣的人才好,不然可真是得不償失。」 眾文人都笑,只有那邵安兄怒哼一聲。一拍桌子,揚長而去。世南兄抱拳向眾人道歉道:「世南先走一步。」 眾人見到邵安兄走了都是沒有大動作,世南兄一起身,卻都是還禮。等到世南兄追邵安兄離去,馬侗又道:「秘書郎絲毫沒有架子,倒是我等幸事。只是碰到這種事情,不要說是秘書郎,我想就算柴公子都是無能為力。」 文人們又是點頭歎息,只說莫談國事,莫談國事。眾人喝了一會酒,也就散了,袁熙遠遠望見柴紹走開,又是輕『呸』了一口,「什麼鋤強扶弱的柴公子,我看也是沽名釣譽之輩。」 蕭布衣見到袁熙這等憤世嫉俗,搞不懂她的心思,不過對於袁熙最後一句話倒是心有慼慼。他和那些文人不同,見到柴公子是從李柱國兒子離去的方向趕過來,如果說不遇上,實在不太可能。既然如此,那人擄走了一個女人,柴公子沒有道理碰不到,如果有耽擱,他又怎能適時出現? 這些分析看起來複雜,說穿了只有一種可能,柴公子幾人或許只是等到李柱國兒 才出面,避免和李柱國起了衝突,用心不言而喻。布衣也是苦笑,柴公子這樣做法,已經算是經驗老道,即可以拉攏人心,又不和李柱國起了衝突,至於犧牲的那個女人,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見到酒樓已經靜了下來,蕭布衣向袁熙問道:「兄台,還不知道這柴公子是個什麼樣的人?那個李柱國呢,又是朝中的哪個大員?」 袁熙看白癡一樣的看待蕭布衣,「這你都不知道,難道你才到東都?」 蕭布衣點頭道:「地確如此,兄台方才不是說也才到東都?」 袁熙不滿眾書生,對蕭布衣看起來很感興趣,看了眼身邊的丫環,吩咐道:「去,再要點小菜和酒來。」 「公子,你不能喝酒。」丫環怯怯道。 「討打,你是公子還我是公子?」袁熙又揮起了巴掌。 蕭布衣想問問她是否認識那個獸醫薛寅佳,不然怎麼動作如此的神似。丫環卻是不迭的跑走,有些委屈。袁熙壓低了聲音道:「貝兄,實不相瞞,剛才去要酒菜的是我的內人。」 蕭布衣喝了口酒差點噴到洛水去,咳嗽不止,半晌才停住,「袁兄說什麼?」 袁熙臉上呈現出得意之色。「原來貝兄沒有看出來,她其實是個女人,士族千金,看重了不才地文采和學識,這才和我私奔到了東都。」 蕭布衣已經不敢喝酒,只怕不醉死也會嗆死。喃喃自語道:「怪不得,怪不得,兄台好福氣。」 袁熙搖頭歎息道:「什麼好福氣,我現在苦不堪言。我本是一個窮困書生,家貧如洗,和她私奔到了東都,盤纏已經用的差不多。只希望年後開考,能得到個功名。這才能夠回轉家鄉,不然的話,多半只能埋骨外鄉了。」 蕭布衣看著他繡著金邊的衣服,華麗非常,手上偌大的一個碧玉戒指,光澤可人,喃喃道:「兄台真的很窮,真地很窮……」 袁熙不知道自己錯漏百出,還要說什麼,蕭布衣只怕她向自己借錢。岔開了話題,「兄台好像認得那個柴公子和李柱國?」 袁熙點頭,「當然,柴公子叫做柴紹,的確是出身將門,都說他力大無窮。而且武功卓絕。以前是元德太子地千牛備身……」見到蕭布衣有些詫異的樣子,袁熙不解問,「貝兄,你怎麼了?」 蕭布衣最近已經被雷的不行,再次被雷多少有些抵抗能力,聽到柴紹兩個字的時候,已經知道又一個印象中地大人物蒞臨,忍不住問道:「千牛備身是個什麼官?」 「看來貝兄真的是個布衣。什麼都不懂。」袁熙炫耀道:「千牛備身就是太子地陪伴,有名無實,掛個虛名而已。元德太子死的早,他這個千牛備身也無處可陪了。不過柴紹家底不薄,也能經得起他假仁假義的折騰。」 蕭布衣不知道她怎麼對柴紹印象如此之差,只是自己記憶中的大人物都是不過如此,隋唐第二條好漢的老子宇文化及是個弼馬溫,一心和自己搶生意,沒事還要陷害自己。大唐衛國公李靖不過是個員外郎,還在宇文化及下面,這個柴紹看起來赫赫有名,也不過是個陪太子讀書的,還是個死太子。這樣看來,他們比自己高明不了多少,不知道他們是生不逢時,還是自己穿越來的不是時候,自己看起來也不用妄自菲薄。 「那李柱國是何許人也?」 袁熙搖搖頭,「這世上還有人不知道李柱國嗎?」 蕭布衣含笑道:「不才恰好是一個。」 袁熙雖然不解,卻還是給蕭布衣解釋,「李柱國就是李敏,當初他娶樂平公主的女兒為妻,樂平公主可是聖上的姐姐,當初樂平公主都把天下讓給了先帝,你說李敏功勞大不大?」 蕭布衣被這裡面的關係搞地頭痛,只是記下來,算了下關係,算不明白,只能含糊的說,「怪不得,怪不得。」 他搞不懂李敏在這裡有什麼功勞,但是既然李敏是樂平公主的女婿,想必這功勞也是樂平公主給他爭的。 袁熙白了他一眼,「貝兄除了怪不得三個字外,好像不會說其他的。」 蕭布衣一笑,「我只要聽你說就好,李敏和聖上是親戚,怪不得他的兒子飛揚跋扈,無人敢管。」 袁熙嗤之以鼻,「你以為他只憑這點關係就敢在東都天子腳下鬧事?」 蕭布衣不解,「難道還有別地門道?」 袁熙微微撅嘴,小鼻子微微皺起,看起來有著說不出的可愛,「李閥在東都根深蒂固,只有個李敏那也囂張不起來。李敏的堂叔叫做李渾,可是當朝的右驍衛大將軍,功勞直比宇文述,你說權力大不大?」 蕭布衣直皺眉頭,感覺這裡水實在很深,這些人的權勢之大自己一個草民怎麼能抗衡,最多不過是刺殺一兩人後,亡命天涯而已。 「聽說李渾有個小妾就是宇文述的妹妹。」袁熙又道:「這麼說李渾又是宇文述的妹夫。他們一個右驍衛大將軍,一個左衛大將軍,權傾朝野,李渾更因為父輩功勞,手持先帝親發的免死鐵券,你說這樣地一個閥門,李敏的兒子不過搶了一個女人,不要說邵安兄一個文弱書生,虞世南秘書郎都是不行,就算柴紹是什麼所謂的抑強扶弱,千牛備身也是遠遠不行,不敢和人家爭執。」 蕭布衣聽到宇文述三個字地時候。又是皺了下眉頭,暗想李靖不過是個員外郎,現在朝廷上兩個大將軍聯手,雖說隋朝這幾年要倒,可是眼下真地不能正攖其鋒,實力不濟。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 蕭布衣回轉客棧的時候,心中多少有些鬱悶。 和袁熙話別,她看起來還有些依依不捨,蕭布衣卻是恨不得早早的一刀兩斷。 見到市井之亂,蕭布衣恨無能為力,也沒了去拜訪李靖的心情,只怕紅拂女再給自己添堵,回轉客棧後。徑直回到自己客房,開了房門,微微愣了下。 房間整潔依舊,卻是有人來過地痕跡。只是衣物錢財一樣不少,反倒多了一大包東西。蕭布衣其實很懶,帶的東西什麼都是以最簡單為主,除了那兩片龜殼,刀譜和可敦賜予的寶劍,他每次出門錢都帶的不多,更不要說其他的東西。 好在 的不多。大部分都是硬通貨,銀豆子和金葉子從來候。這裡是東都,不虞無法兌換五銖錢。 床榻枕頭旁邊放著就是他的家當,也是眾商人感謝他地贈與,發現屋內有人來過的痕跡時,蕭布衣沒有急急的去看枕邊的錢財少了沒有。只是緩步走向床榻上多出的那包東西。 他只覺得自己財運實在不錯,居然有人把東西送到了東都,只是好運總有用盡的時候,反覆琢磨多出的這包是送的,送來是何用意的時候,蕭布衣拿起了案几上的單刀,輕輕地挑開包袱上的活結。 包袱抖開,沒有暗算。只是露出裡面嶄新的衣物,蕭布衣放下單刀,楞楞的看著那包衣物,搞不懂怎麼會有人送來這麼一包東西過來。想到這些東西雖不貴重。但是眼下自己的確比較需要,來東都很久,楊廣不知道在哪裡逍遙快活,但是東都卻是一天冷似一天,他今日本想去採購衣服,可是被李柱國的事情攪亂了心思,無功而返,卻有哪個這般善解人意? 左思右想想不明白,蕭布衣只好起身去問問店家,走到房門口地時候,蕭布衣卻是止住了腳步,凝神片刻,這才緩緩的推開房門。見到一人站在面前,蕭布衣有些驚喜道:「貝兄,怎麼是你?」 貝培黑著臉站在門口,小鬍子一如既往的討厭,表情只有更冷,沒有最冷,可雙眸見到了蕭布衣臉上的欣喜,也有了一絲暖意,「怎麼,不歡迎我嗎?」 貝培的聲音暗啞,蕭布衣卻知道他是刻意壓制聲調,發現這個貝兄也是女人後,蕭布衣倒沒有多少尷尬,貝培既然不願表明身份,他也不想揭破。 「怎麼不歡迎,只是意外驚喜,請進。」蕭布衣讓道。 貝培並不客氣,進了房間後,只是望了床榻上的衣物一眼,找個椅子坐了下來,有如進入自己房間一樣隨意。 「貝兄傷勢好些了嗎?」蕭布衣關切問道:「當初馬邑匆匆一別,無暇看望,一直以來都是頗為惦念。」 他一方面是無暇,另外一方面卻是根本找不到貝培,可是說的誠懇,不讓人懷疑他的誠意。 貝培冷著臉,望著蕭布衣忙著倒茶地身影,很有些溫柔之意,只是見到他轉身過來,移開了目光,四下張望道:「沒事了,陸安右還沒有能力要我的命。」 蕭布衣很是高興,放下茶水,見到貝培望向床榻上的衣物,苦笑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不知道誰送了一包衣物給我。」見到貝培嘴角揶揄的笑容,蕭布衣恍然道:「莫非是貝兄送來地?」 貝培起身走到床榻前,不讓蕭布衣見到自己的臉色,「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蕭布衣這下真的一頭霧水。 「是裴小姐讓我送的。」貝培淡淡道。 「裴小姐?」蕭布衣愣住,「她不是在張掖,現在到了東都嗎?」 「沒有。」貝培搖頭,「她現在在張掖,而且看起來事情的進展並不順利。」 蕭布衣沉吟半晌,只能道:「可惜我是無能為力,裴小姐多次助我,我卻無以為報。」 「你可以報答她的。」貝培轉過身來,目光灼灼。 蕭布衣苦笑。「貝兄如果知道裴小姐願望地話,只需說一聲,蕭布衣要是力所能及,斷然沒有不應允的道理。」 「這些衣物合身嗎?」貝培見到蕭布衣的目光灼灼,岔開了話題。 蕭布衣微愕,「我只覺得衣物來的古怪。還沒有時間試穿。」 貝培哦了一聲,淡淡道:「你可是怕我在衣物中下毒嗎?」 蕭布衣含笑道:「如果貝兄要殺我,機會有很多,只是我想不到貝兄要殺我的理由。」 「你是我的競爭對手,」貝培冷冷道:「我武功不差你,四科舉人我不見得不想要。」 蕭布衣知道他是女人,知道這個理由並不成立,「如果貝兄真地想要這個四科舉人的話。我是拱手相送。」 貝培搖搖頭,「蕭布衣,你真的是個怪人,難道名利在你眼中真的如此不值一提?」 蕭布衣沉吟半晌才道:「貝兄來此只是為了裴小姐的托付,把這些衣物送給我?」 「當然不是。」貝培突然問道,「你可知道裴小姐去張掖做什麼?」 蕭布衣搖頭道:「我如何知道?」 「因為她聽說張掖那面有個西域商賈高價出售一片龜殼。」貝培沉聲道。 蕭布衣心中一沉,抑制自己想摸懷中龜殼的念頭,微笑道:「一片龜殼再奇異,又有什麼天大的用處?」 貝培一直盯著他的臉色,半晌移開目光。「都說龜殼有四,裡面藏著天大地秘密。得到龜殼者,不但可以得到數不盡的錢財,最重要的一點卻是可得天下!」 他說的有些大逆不道,蕭布衣不以為忤,搖頭道:「我想多半是誇誇其談。言過其實。」 「或許吧。可裴小姐想求那片龜殼當然不是要取天下。」貝培道。 蕭布衣心中凜然,沉聲道:「莫非裴小姐想毀了那片龜殼?」 貝培笑了起來,「你果然聰明,龜殼有四,聚齊並不容易,但是毀了一片,也就滅了所有謀反之人的野心,裴小姐算計精準。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蕭布衣想起自己懷中的龜殼,唯有苦笑。 貝培好似沒有注意到蕭布衣的詫異,淡淡道:「你方才說了,只要你力所能及。裴小姐有什麼心願,你定當為她完成?」 蕭布衣點頭,「的確如此。」 「那好,我倒可以為她說出她的心願。」貝培道。 蕭布衣拱手,「蕭某洗耳恭聽。」 「裴小姐自從見你第一面,就已經知道你絕非等閒。」貝培沉聲道:「她稱你是宅心仁厚,必有作為。出塞一事你果然做出名堂,為大隋爭得了顏面,聖上最好面子,對於你這種人是大有興趣。裴小姐對你很有期望,一直都在長安等你音訊,在你從僕骨出發回馬邑之際,已經在長安奏請聖上封賞,是以聖旨才能在你一入馬邑恰恰趕到。」 蕭布衣聽的暗自心驚,知道貝培說地雖然平常,但是這裡所有的舉動都是絲絲入扣,沒有半分差錯。若是等到他回了馬邑再奏請聖旨,只怕宇文化 糾纏不清,這麼說裴茗翠自信他能立功,這才在長安擒得莫古德,救了塔克性命都是意外之事,裴茗翠不是神仙,又是如何推斷?心中有個模模糊糊的影子,蕭布衣竭力去想,突然失聲道:「原來下毒的真的是你!」 貝培這次沒有憤怒,只有平靜,半晌才道:「蕭布衣,你果然聰明。」 蕭布衣這次也沒有了憤怒,平靜道:「我不聰明,我若聰明,不會到現在才想到。你們原來早知道塔克中毒,也知道解毒之法,這才給我送上一杯茶水,我若中毒,可敦當然知道塔克也是中毒,所以也就破解了劉文靜的詭計?」 貝培沒有反駁,點頭道:「你想地絲毫不差。」 「可是我還有兩點不明。」蕭布衣忍不住問道:「你們要揭穿劉文靜下毒,大可以和可敦直說,可你們偏偏費了這麼多周折,難道是僅僅想讓我立功?可我若是喝了那杯毒茶斃命,我又有什麼功勞,豈不是白死?」 貝培冷冷道:「這你都想不明白?」 他口氣揶揄。蕭布衣並不惱怒,只是認真沉思,他不怪貝培,人家既然都已經告訴你答案,你若是原因都是無法分析,那實在不用再混。 「你們雖然知道塔克中毒。也懷疑劉文靜下毒,可是苦於沒有證據。」蕭布衣沉吟道:「所以這才下毒毒我,想要不留痕跡地揭穿塔克中毒的真相。劉文靜自亂陣腳,這樣才被可敦揭穿底細?」 貝培點點頭,「你能想到這點也算不差。不過有些地方你可能並不知道,劉文靜狼子野心,一心反隋,可是做事向來不留把柄。偏偏可敦對他極為信任。對裴閥總是不滿,我想你也能夠看出他們二人的關係。」 想到可敦的黯然,蕭布衣已經明白貝培的意思。義成公主雖然貴為可敦,也嫁給兩個可汗,但是互相利用的關係更多,劉文靜風流倜儻,人在中年,對可敦這種女人大有吸引,是可敦地入幕之賓也說不定。可敦念及二人感情,這才不對他斬盡殺絕。只是劉文靜逃走,可敦是否傷心那就沒有誰能夠知道。 「裴閥和可敦雖然都是忠心隋室,但是可敦對裴閥向來沒有好感,我們冒然說出原委,依照可敦對劉文靜地信任,只怕弄巧成拙。不能剷除劉文靜,我們這招就叫做引蛇出洞。」貝培突然歎息一口氣,「不過劉文靜這人狡猾非常,他逃走之時,我竟然沒有攔截住他,也算是失策。」 蕭布衣暗自心寒,「那若非陰差陽錯,我喝茶中毒了呢?」 貝培目光閃爍。「這個問題你還是不應該問。」 蕭布衣苦笑道:「的確如此,想必那個婢女是你的手下,她送來茶水,卻是故意留出點破綻。我若是看不出破綻。沒有警覺,死了也是活該對不對?」 蕭布衣這時才想到貝培當初為什麼對亦魯說我知道一切,你給我小心點,不要掉了腦袋。當初他和楊得志都是猜測貝培說話的用意,總是不得要領。如今一看,事情已經明顯,亦魯多半和哥勒一路,阻礙商隊入僕骨地不見得是涅圖的意圖,卻是哥勒發號施令。哥勒貴為僕骨王子,這點能力總是有的。 貝培扭頭望向窗外,冷冷道:「這也是賭,你若是這點都看不出來,如何能適合宮內地勾心鬥角?你宅心仁厚有什麼用,宮中需要的是有頭腦有心機之人!你若是被毒倒,不見得會死,但今日也到不了東都。可你過了這關,不等我送藥,你就奉上神藥,那就是讓我想不到的事情,至於後來你力擒莫古德,擊敗塔克,被封為可敦帳下第一勇士,被草原人尊為馬神,那更是裴小姐都想不到的事情。你做成了一件功勞,在聖上的心目中份量就重上一分,是以裴小姐才能順利為你求得覲見的機會。這些有裴閥的安排,也是你自身努力的結果,我來到東都,就是看看哪裡可助你一臂之力。」 蕭布衣這才知道裴閥擇人之嚴格,自己命大,九死一生實在是僥倖。 「這麼說夢蝶姑娘也是裴小姐的考驗了?」 貝培點點頭,「當然,後宮粉黛三千,宮內更是美女如雲,權錢頗重,你一個把持不住,死你一個無足輕重,但你是裴閥舉薦,你若出事,被牽連的還有裴閥。夢蝶依照裴小姐地吩咐,說出窮苦想要贖身,只是看你能不能捨卻錢財割斷美色,你那晚若是上了夢蝶的床,不捨得到手的幾十兩金子,雖是人之常情,畢竟還是平常之輩,不足以成事。你當然也就入不了裴小姐的法眼,她也不會放心讓你去見聖上。」 蕭布衣苦笑,「裴小姐如此費盡心力的考驗我,讓我到東都做什麼?」 「你多半以為,裴小姐對你選擇嚴格,傾盡心力,只是想為裴閥多培養一分勢力?」貝培轉過身來,目光凝望蕭布衣,一霎不霎。 「難道不是如此?」蕭布衣苦笑道。 貝培搖搖頭,輕輕歎息一口氣,「聖上志向高遠,可惜生平沒有受過什麼挫折,前幾年實在太順,建東都,擊吐谷渾,開絲綢之路,溝通天下水利等常人難以想像的大事無一不成,這才養成他剛愎自用地性格。可三征高麗不成,民怨頗大,烽煙四起,他也沒有了信心,開始不理政事,性格暴躁,裴小姐憂心忡忡,只求以你的機變仁厚,入得宮中,有機會在聖上的身邊,竭盡全力的勸導聖上,讓他以天下為重,這才不負裴小姐的一番苦心。」 貝培說到這裡,雙手抱拳,深施一禮,「蕭布衣,裴小姐苦心造詣,只為天下著想,她讓貝培對你說出真相,說謀事在她,卻說選擇由你,貝培只請蕭先生念及裴小姐的用心良苦,以天下為重,莫要獨善其身,再行推搪。」 蕭布衣這才真正的愣住,久久無言。 一一三節 誅殺 培說出天下為重的時候,只是凝望蕭布衣,不發一言一片,只能聽到二人的心跳和呼吸, 蕭布衣聽到貝培轉達裴茗翠所說,心中卻是震撼莫名,他一直都以為裴茗翠粗中有細,考慮的不過是裴閥的利益,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裴茗翠心懷大志,用心良苦,以一女兒之身不讓鬚眉,那是讓他蕭布衣都是欽佩的事情。 「蕭布衣,你現在還在想著淡泊明志?我只能對你說,你說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點不假,你既然進入了江湖,想要退出並非容易的事情。」貝培見蕭布衣良久不語,神色有些不滿,卻是強自抑制。 「裴小姐有這個為天下蒼生著想的心思,我是自愧不如。」蕭布衣終於說話,「只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蕭布衣只能答應裴小姐盡力而為。至於聖上能否聽我的勸導,讓更多的人免卻受苦,那就非我能答應的事情。」 他如此說話已經大違本意,只是有感裴茗翠的苦心,倒是想見見貝培說的志向高遠,剛愎自用的隋煬帝。他知道憑借自己之力,不可能挽救已經危機四起的大隋王朝,更不想去輔佐楊廣做無用之功,可若是如裴茗翠所言,憑借他蕭布衣之力,做些力所能及的勸導,讓蒼生少受點悲苦,他也算是不白來這裡一場。想到這裡,蕭布衣多少有些心動。 貝培聽到蕭布衣應承下來。眼中閃過一絲喜意,抱拳道:「既然如此,我就住在隔壁,蕭兄有什麼事情,大可找我。」 「我現在就有事情,你們消息靈通。可知聖上什麼時候會到?」蕭布衣無奈地問。 貝培沉吟下,「聖上烹殺了斛斯政後,前幾日循舊歷在西京齋宮齋戒後,在西京南郊舉行祭祀。本來祭祀後就準備回轉東都,無奈太史令質勸說聖上,說什麼連年征伐遼東,民不聊生,建議聖上安撫關內。讓百姓盡力農桑,三五年後再建議聖上出遊巡視。」 蕭布衣嚇了一跳,「你不是說我要在這裡等上個三五年?」 貝培搖頭道:「那倒不是,聖上不喜西京,在那裡呆的時間向來不長,再說他向來很少有呆在哪裡很久的時候。聖上心情不佳,太史令質說的建議雖好,可說及到高麗,卻是不討聖上喜歡,見到聖上執意要到東都。質托病不行。聖上一怒之下,把質投到監牢,我看他年事已高,生還的機會少了。」 蕭布衣聽到貝培說的隱有深意,知道伴君如伴虎地危險,也明白貝培點醒自己。以後真有機會和楊廣說話,那可要小心些。 「目前聖上已經從西京起駕,不過從西京到東都八百多里的官道上有行宮十四,他最近任性偏執,心性不好,說不定在哪裡就會逗留時日,我們也不知道他具體到東都的日子。」貝培緩緩道:「不過蕭兄既然答應入宮盡力而為,聖上一到東都。我們必定會第一時間通知,這個你倒不用焦慮。」 蕭布衣點頭,心想急也急不來,楊廣人雖未見。可是隨心所欲可見一斑,質的建議也是好的,可提的顯然不是時候,大隋人才是有,但是領導不行,枉有裴茗翠看重自己,苦心一片,自己也只能是盡盡人事而已。 「對了,你去找了員外郎?」貝培突然問。見到蕭布衣微愕,貝培解釋道:「我也找他有事,路過尋善坊的時候正好見到你,不過你當時好像有心事,沒有見到我而已。」 蕭布衣見到他解釋,倒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貝培對人向來冷淡,當初她就算性命攸關,也絕不解釋理由,這次主動向自己說及事情地來由,那就是解釋她並沒有跟蹤他,撇清嫌疑。 「我的確去找了他,不過起由卻是因為一匹馬兒。」蕭布衣笑道。 「是因為月光嗎?」貝培笑問,「我還奇怪怎麼你回轉的時候,不見了月光。月光神俊非常,草原人看作是龍馬,原來是讓你送給了虯髯客,你可真捨得。」 蕭布衣心中一凜,「你也知道虯髯客嗎?」 貝培微笑道:「我怎會不知,東都西京我都去的多了,武功智謀或許不及你了,可要說經驗掌故,還比你強上一些吧?不然裴小姐怎麼會讓我來到東都,當初我在草原見到那個大漢的時候,就有些奇怪和懷疑,可是畢竟不敢肯定是他。不過我到了員外郎那裡看到月光,就可以確信那人就是虯髯客,試問若非虯髯客,又有誰能把你擲出如此之遠,又把馬兒送給李靖?只是他也幫你,倒是讓人詫異的事情。」 蕭布衣微微臉熱,「原來當初在草原,你也看到是他援手?」 「他援手是一回事,你生擒莫古德可是你的本事。」貝培好像聽到蕭布衣允諾後,對他的態度好上很多,口氣也不再硬邦邦的,「虯髯客李靖紅拂女的事情當初轟動西京,不過好像是李靖錯手傷人,卻被虯髯客把罪名攬下,李靖因此在官場起起伏伏,終不得志。虯髯客卻是亡命天涯,再沒有明面出現。我想他來到東都,就算把馬兒送給李靖,多半也不會以真面目示人。」 蕭布衣不想還有這種事情,「那你找員外郎做什麼?」 貝培微微沉吟片刻就爽快道:「那十個殺人地箱子就是李靖研製出來的,我來到這裡就是想看看他最近做出了什麼新鮮的玩意。」 蕭布衣愣住,想起那十個殺人的箱子,不寒而慄,李靖大材小用,不為隋室重用,倒是可惜。 貝培已經起身告辭道:「我就住在隔壁,你若有事。大可找我,我就不耽誤蕭兄行事。」 他起身到了門前,蕭布衣也跟隨相送,突然門外嘈雜一片,店夥計只是叫,「客官慢行。貝客官真地不在房中,我……」 貝培有了詫異,暗想自己行蹤極為隱秘,來到這裡只有蕭布衣和高士清知道,又有誰會找到這裡?蕭布衣推門出來,一人遠遠見到,大聲笑道:「他不在房中,這人又是哪個?」 那人一陣風樣的來到蕭布衣面前。含笑望著蕭布衣道:「貝兄,你可讓我好找,這個夥計只說你不在,好在我沒信他說地話,不然多半失之交臂。」 那人眉目如畫,書生打扮,正是和蕭布衣分手不久的袁熙。他身後還跟著一人,提著一個大包袱,愁眉苦臉,就是那個丫環打扮成的書僮。也就是袁熙口中說私奔的士族千金小姐。 夥計見到袁熙拉住蕭布衣地手一個勁的叫貝兄,驚詫的不明所以。貝培以為他是來找自己,見到他 才知道自己表錯了情,只是他為什麼叫蕭布衣為貝兄人打破腦袋也想不到地事情。 蕭布衣除了感慨造化弄人外,再沒有其他的念頭。他聽到袁熙說痛恨蕭布衣的時候。已經第一時間想到這人就是袁巧兮,說不準自己南下東都的時候,袁嵐也是已經見到了這個蘿莉。而蘿莉自然不滿父親亂點鴛鴦,憤然離家出走,一個蘿莉帶一個丫頭也叫私奔那就是咄咄怪事。不過這個蘿莉看起來並不蘿莉,以蕭布衣地眼光來看,此人年紀應該在及左近,可古代女人發育的早。他倒也不敢肯定。籮莉私奔到東都,離家出走,女扮男裝,當然痛恨蕭布衣。所以蕭布衣下意識的說自己叫做貝培,只想早早的見到袁嵐後,說明一切,還是讓這個袁巧兮另擇夫婿的好。 他在和袁熙話別後,倒是說自己就在玉雞坊的高昇客棧,可是想自己報名貝培,袁熙就算來找,肯定也是無功而返。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貝培也在這裡住下,店夥計查得有人叫做貝培,袁熙找了進來,這下巧的難以想像,是躲都躲不開。 見到袁熙身後丫環的一個大包袱,蕭布衣只是皺眉,轉瞬換上笑容,「兄台拖家帶口到此,莫非想要在這裡住下不成?」 只想聽到袁熙否認的聲音,沒有想到袁熙喜笑顏開,「貝兄說地正合我意。」見到蕭布衣一張苦瓜臉,袁熙問道:「貝兄難道是歡喜的過頭了嗎?」 蕭布衣咳嗽一聲,「正是如此。」 袁熙目光一轉,落在貝培的身上,「貝兄,這位兄台可是你的朋友?」 蕭布衣暗道,這位倒是貨真價實的貝培,不過其實也是假貨,「他的確是我地朋友。」 「那不知道這位仁兄高姓大名?」貝培雖然又恢復到冷漠的神色,對袁熙視而不見。袁熙卻是愛屋及烏,不減熱情。 「我叫貝培。」貝培冷冷道,他目光如矩,如何不一眼看出眼前這位是個女人,而且對蕭布衣看起來大有好感。 — 袁熙愣住,「你叫貝培,那貝兄你?」 蕭布衣一個腦袋兩個大,「我叫貝沛,這位叫做貝培。沛是那個,那個……」 「可是天油燃作雲,沛然下雨的沛?」袁熙搶先問道。 蕭布衣暴汗,不知道他引自哪裡,「袁兄博學多才,我當初沒有說清楚,倒讓袁兄誤會。」 「那倒是我的大意,貝沛,貝培?」袁熙喃喃自語,「你們是兄弟?」 他雖然想相信蕭布衣和貝培是兄弟,可見到落差太大,一時間不敢相信。 蕭布衣哈哈大笑,掩飾尷尬,順便拉起了貝培的手臂,「不知道為什麼每人見到都是如此的說法,其實我們只是名字相若而已。」見到夥計幾乎要暈過去的表情,蕭布衣只想替他暈過去,也免了這麼多囉,「要說我和貝培兄當初相識,可也是因為名字相若的緣故,這也是無巧不成書了。」 他說謊話不打草稿,貝培只是冷著臉,並不替他圓謊,不過也沒有揭穿他地謊言。 「真的巧,真的巧,我們三個看起來真的有緣。」袁熙也跟著大笑起來。也想去拉蕭布衣地手臂,卻被他退步讓開。 「無巧不成書?」貝培喃喃念了一句,甩開蕭布衣的手臂,已經回了自己的房間。 蕭布衣望著貝培的背影,還是笑容不減,「袁兄不知道要住在哪裡。只怕沒有空房了。」 夥計應了一句,「客官,客棧的空房可還很多,你客房旁就是空的呢。」 袁熙大喜,塞給夥計一串錢道:「那就這個客房吧。」 蕭布衣最後一點希望宣告破產,喃喃自語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袁熙雖然忙碌,卻還聽地清楚,慌忙把丫環叫過來,「把筆墨拿過來。」 丫環一愣,「公子,做什麼?」 「把貝兄說的精彩記下來呀,傻書僮。」袁熙很是不滿,念著加強記憶,「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貝兄,你想求什麼?」 蕭布衣久久的望著袁熙,「我只想求這個客棧生意興隆,能把客人擠出去兩個才好。」 「是呀,是呀。」袁熙連連點頭,喋喋不休。「這些閒人太是鼓噪,若是把他們都擠出去,就剩下我和貝兄的話,我每天聆聽貝兄的絕代妙句,豈不妙哉。」 蕭布衣差點暈倒,趁袁熙打量客房的時候,塞給夥計一串錢道:「以後我叫貝沛,萬萬不可對這位客官說出我的本名。」 夥計見到了錢。幾乎已經忘記的蕭布衣地本姓,連連點頭道:「客官,我知道,我知道。」 *** 夜深人靜。蕭布衣打坐良久,只覺得體內變化越來越微妙,雖是閉眼,卻覺得感官的靈敏度數倍的提升。他甚至可以感覺到體內氣血的流淌,庭院中樹葉無可挽留的下落,甚至聽覺擴展開去,他都能察覺到遠遠前堂掌櫃的哈欠,夥計的嘟囓,這一刻奇妙非常,難以形容。 他的體力前所未有的充沛,只覺得事無不可為的時候,旁邊房門輕輕一響,他知道那是袁熙地房間。一個人輕手輕腳的靠近蕭布衣的房門,蕭布衣只憑感覺和人影已經分辨出袁熙,不明白他來自己這裡做什麼,蕭布衣只是靜觀其變。 感覺到袁熙在門前只是稍作停留,已經向院牆走了過去,蕭布衣輕步走到窗前望過去,見到袁熙腳尖輕點,只是借旁邊的老樹,連點三下,身形高竄,已經上了高牆。 蕭布衣暗自敬佩,心道人家長的小巧,年紀也不大,沒有想到輕身功夫如此了得,准老丈人給介紹的蘿莉倒也不錯。 見到袁熙已經翻過牆頭,蕭布衣緩步推門出來,走到牆下,一時間來了興趣。這一段時間他勤練易筋經,卻一時沒有對手比試看看境界地高下,只覺得體內精力一天充盈過一天,可身子也像輕飄飄的少了份量,好像一個充了氣的皮囊,見到袁熙都是輕巧的越過高牆,忍不住想要試試自己比她差了多少。稍微退後了兩步,蕭布衣一個健步已經來到了牆下,才想如袁熙一樣踩樹借力上牆,沒有想到他微微提氣之下,全力以赴,一步竄出的極遠,竟然差點撞到了牆上。 只感覺高牆迎面撞了過來,蕭布衣驚喜交集,顧不得踩樹,一腳踩到牆上化解來勢,只覺得一股大力從腳下衝起,人在借力之下已經高高的飄起,竟然凌空躍到了牆頭。 蕭布衣心 ,伸掌一推牆頭,人已經輕飄飄的翻牆而過,無聲無外地巷子裡面。凝立只是片刻,蕭布衣心中一動,豪情勃發,只見到前方影子一閃,消失在小巷的盡頭,知道那是袁熙,提氣跟隨。 袁熙人長的小巧,看似文弱書生,奔跑起來卻是頗為急勁,只是這刻的他早就換了一身黑衣勁裝,顯然早有準備。蕭布衣卻是大步飄飄,看似隨意,只是輕鬆地跟在他的後面,不知道他所欲何為,難道這個白天的公子哥真的很窮,到了晚上也效仿盜賊的行徑? 袁熙對這裡的路線頗為熟悉,渾然沒有發現身後的跟蹤,等再到了一面高牆的時候,這才停下了腳步,四下望了眼,伸手從背囊中掏出一個東西,只是一抖手,已經扒住牆頭。原來手中地竟然是個飛抓。 他腳步交錯,扯著飛抓飛速上了牆頭,縱身躍下,不見了蹤跡。蕭布衣閃身出來,卻是有些遲疑。 原來東都以坊為單位,戒備很有些嚴格。每坊之間通常都有高牆圍欄隔斷。只留出口,有兵衛把手,白天出入要靠憑條,到了晚上,每坊之人定要回歸到坊內,如果沒有官府指定的許可,出坊的路上被兵衛發現,抓起來都會鞭笞。這種情形看似嚴格。卻是極大的維護了東都的穩定,蕭布衣白天見到李柱國的公子橫行,強搶民女地時候,其實已經有了晚上去解救女子的念頭,奈何實力不行,只是這高牆對他而言就是個極大的難題,沒成想他低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易筋經的效果,這下腳步輕盈,越牆如履平地。卻是無意中才發現,膽氣陡豪,可是違禁之事還是讓他稍微猶豫。 不過猶豫只是片刻,蕭布衣已經發足急衝,到了高牆下,只是腳尖用力。陡然衝起,眼看離牆頭還有些距離,手臂急伸,搭住了牆頭,手腕用力,再次輕飄飄的翻過了牆頭。 這一下輕身功夫高下立判,袁熙雖然能翻過客棧的圍牆,對於玉雞坊的高牆必須要動用飛抓才行。蕭布衣卻是只憑自身之力就可翻過,輕身功夫明顯比袁熙要高明很多。 蕭布衣也是明白這點,倒來了底氣,黑暗中見到一道暗影沿著大街一側前行。不時的遮遮掩掩,當下跟了過去,他目力極強,黑暗中也是分辨地絲毫不差。 天氣微寒,偶爾有兵士巡視,卻都是匆匆忙忙急走,東都城倒是內緊外松,坊內緊,坊外反倒鬆一些。 蕭布衣跟著袁熙一路向東北,過溝渠,穿街巷,繞過景行坊,直接到了時泰坊這才止步。蕭布衣見到他直撲時泰坊,恍然而解,原來袁熙也是白天隱忍,到晚上是為了李柱國的公子而來! 他們所住的玉雞坊臨近洛水,多是旅客閒雜人等居住的場所,臨洛水聽起來很是詩意,蕭布衣卻知道住起來絕對不算好受。如今初冬還算好些,可等到了夏秋時節,洛水猛漲,受淹的就是沿洛水兩岸的居民,所以洛水旁除了一些高官大員的閒餘宅第外,多數都是貧苦的百姓,也就是彷彿所謂的貧民窟。李靖和紅拂女居住的尋善坊宅子是不小,可也是靠近洛水,算是貧民窟地一部分。而這個時泰坊,臨近一旁的時坊,北方的立行坊還有臨德坊卻因為北通西寧門,東近上春門,西有東城,早朝方便,再加上當初建都之時最早完善,所以朝廷大員倒有很多居住在這裡。 旁的坊市,兵士也就敷衍了事,這裡的名坊,卻是戒備更嚴格了一些。 只是外地雖然烽煙四起,東都倒還算太平,這裡雖然戒備嚴格些,卻也是流於形式,不然也不會讓袁熙輕易的闖到這裡。 這裡地門牆又比玉雞坊的高牆高上一些,袁熙腳步微停,飛抓出手,攀上高牆,越牆而入。 蕭布衣謹慎非常,這次卻沒有直接翻牆進入,只是見到一旁有顆大樹,枝幹已經探出牆來,幾步縱搭上牆,直接縱到了高樹上,留意查看四周的動靜。 這幾下兔起鶻落,輕若飛鳥,靈似猴猿,蕭布衣心中也是莫名的激動,哪裡想到過自己有一日也有這樣的身手? 四下多數暗黑,東南一處還是***高燃,人影憧憧,喧雜一片,不時的有喝彩聲傳來,蕭布衣很快發現袁熙的行蹤,見他到了那個宅第不遠,飛快的上了一顆高樹,向下張望,沒有了動靜。 蕭布衣知道那裡多半就是李柱國兒子住地地方,見到***的規模已是暗驚。那裡方圓極廣,大的難以想像,常人要是進了這裡多半早已迷路。當初他在馬邑見到了裴宅一處,已經覺得世間奢華莫過如此,可裴宅和這裡相比,無論氣勢規模,又是小了很多,倒有種小巫見大巫的感覺。 見到宅邸寬宏,蕭布衣也是無可奈何,暗道要是入了宅第找下去,只怕到了天亮也是找不到李柱國地兒子,更不要說是救那個被搶的民女,微微沉吟下,蕭布衣脫了外身的布衣,露出緊身的青衣。撕下布衣一條,繫在臉上。他雖然沒有做過刺殺地行當,卻知道李閥權勢滔天,只要被人認得出來,他蕭布衣這三個字,這幾年就不用在東都出現了。 準備妥當後。蕭布衣下了樹,閃身又靠近宅邸一些,輕身上了袁熙身後的一株大樹上,見到袁熙也是不動,想必也是為難如何去尋找李公子。 他又近了宅邸很多,居高臨下一望見的更清晰,陡然間又是一陣喝彩聲刺耳的傳過來,蕭布衣怒目圓睜。雙拳緊握,已經發現了李公子的行蹤。那一刻他怒不可遏,想躍下去掐死那個李公子! 他這個角度正好看到大宅前方寬廣的庭院,只見到庭院四周紗燈高挑,密密麻麻,把庭院照地亮如白晝。一個人坐著大椅上,搖來晃去連連叫好,正是白日見到的那個為非作歹的李公子。 庭院四周站著不少下人家丁,也是跟著齊聲叫好。庭院的正中卻是立著一根碗口粗細的柱子,上面吊著一個女人。長髮下垂,一動不動,不知道死了沒有。她全身赤裸,身上滿是鞭痕,旁邊一個大漢正手持長鞭,一鞭揮過去。搏得眾人的轟然叫好。庭院中還燃著一堆大火,火光一耀,照著這幫人的大汗淋漓,還有醜惡猙獰的嘴臉。 蕭布衣怒血翻湧,只是想下去一刀了結了這個李公子,可他跟出來地倉促,並沒有帶刀在身,雖然技藝高強。可是見到庭院人影憧憧,數十總有,自己如果不能一擊得手,讓他有了防備。那下次想要殺他,可是千難萬難。 袁熙也不知道見 人是膽怯還是猶豫,這會兒還是不動。蕭布衣也是轉。 李公子不知道大難臨頭,卻是手端金樽,指指點點,笑不可抑。他身邊圍著五六個女人,都是披紅戴綠,花枝招展,一人跪地滿酒,另外兩人手執團扇為他煽風。初冬雖冷,篝火卻熊,李公子看來很熱,敞開了胸襟,依在他懷中美人伸出素手接過另外女子獻過的美酒,含在口中,仰頭送上紅唇。李公子哈哈大笑,手上並不老實,到處摸索,俯首咬上美女的紅唇,嚥下了美酒。美女輕掩紅唇,有些痛楚,卻是不敢言語,反倒賠上笑臉。 李公子的一舉一動都是浪蕩形骸,顯然早就習慣了這種場面。喝下美酒後,突然搖搖頭,伸手夾過了大漢的皮鞭,厲聲呵斥了一句,一皮鞭抽到了大漢的身上。眾人先是靜寂,後是喝彩,轟然的肆無忌憚。蕭布衣見到這裡的人卑鄙無恥的齷齪,心中大恨,只想著如果去放火引起騷亂,自己趁機刺殺,倒有一些把握。 蕭布衣正想溜下樹來去放火,陡然目光一凝,見到後院火光一耀,轉瞬衝起紅光烈焰。蕭布衣一愣,不知道易筋經還有這本事,竟然能隔空點火?李公子抽了大漢一皮鞭後,又是一皮鞭抽到吊著的女人地身上,正在得意的聽著眾人的喝彩,見到火起,怒不可遏,吩咐眾人前去救火,一時間鑼聲響個不停,大部分下人護衛已經向後院湧過去。 蕭布衣見到牆頭人影閃動,心中一喜,知道不止自己和袁熙想要宰了這個李公子,這個李公子天怒人怨,還有他人想要殺了他! 李公子收了皮鞭,才要回轉椅子上歇息,牆頭突然縱下三人,三面掩殺過來。一人手中小弓,一挽一射,已經射中李公子的肩頭。 李公子哇哇大叫,驚的亡魂皆冒,高聲叫道:「有刺客。」 三人中一人已經竄到李公子的身前,挺劍就刺,一人卻是去救高桿上地女人。李公子翻身倒滾,狼狽不堪的躲開來劍,拿起椅子擋在身前。不等他再次喊叫,四個黑衣人已經手持長劍擋在李公子的身前。 持劍那人怒喝一聲,奮劍劈過去,那四人四劍齊出,『當』的一聲響,擋開那人的長劍,兩劍斜刺過來,逼得行刺那人退後了兩步。 手持小弓之人卻是一個滾身,從旁側殺到,再射了一箭,卻是中了李公子身前的木椅,只是耽擱了片刻,他身邊已經圍了五六個護衛,刀光霍霍的劈過來。 三人驀然殺到,只是射中李公子一箭後,就已經落入重圍,手持長劍那人突然呼嘯一聲,去救民女那人愣了下,回頭望去,也是心驚。這刻的功夫,李公子身前已經站了十數人,密密麻麻,再難殺進。 一個護衛見到手持長劍那人退卻,一矛刺了過來,那人伸手奪過,用力擲出,卻是取地木柱上的女人。 這招實在出乎意料,眾人一驚,女人已經被釘死在木柱上,再無聲息。那人殺了女子,目光中卻是黯然,斜跨一步,一把抓住了手持小弓那人,低聲道:「走。」 手持小弓之人還要掙扎,見到眼前的陣勢也知道勢不可為,當機立斷合在一處,向門口殺過去。 眾護衛又是錯愕,沒有想到這三人一擊失手,竟然不再留戀。他們都在保護公子,大門處正是空虛,被三人合力一衝,已經殺出了門去。 李公子摀住肩頭,放聲大叫道:「抓住他們,跑了一個就要了你們的腦袋!」 他身前四人微微猶豫下,吩咐了一句,已經帶著眾護衛下人衝了出去,緊追三人不捨。李公子不顧肩頭小箭,跳腳大罵個不停。驀然間身邊寒光一道,一人一劍刺了過來,李公子嚇地媽呀一聲,咕咚坐在地上。這一下閃避的怪異,卻是躲開了必殺的一劍。 袁熙得到機會,無聲無息的下了樹,越過高牆,從旁側刺出,本以為必中,沒有想到還是被李公子躲開,不由大恨跺腳。 李公子別的本事沒有,逃命的本事倒是一流,不知道是在追殺中成長還是怎的,坐在地上,又是翻滾退後幾步,幾個護衛手持兵刃,已經圍住了袁熙狠殺。 李公子大罵蠢貨,一耳光打到身邊的下人臉上,指手畫腳,讓人去守住高牆,急聲厲喝,「你們把大門關起來,這個人要是跑了,誰都不能活!」 眾護衛暈頭轉向,搞不懂哪來冒出的這麼多刺客,幾人一窩蜂的湧上大門,想要關門。陡然間看到一道青影衝了過來,兩名兵衛本來追趕三個刺客,落到後面,見到又有人來襲,厲喝一聲,長槍左右刺來,想要把來人阻擋在門外。 蕭布衣終於出手,卻是取向兩名兵士。他目光敏銳,猿臂一探,已經分毫無誤的搭住矛頭之後,低聲沉喝,竟然把刺來一人凌空舉起,順勢甩出,那名兵士撞在了第二個兵士的身上,一人飛起,一人滾地。 蕭布衣長矛在手,急吸一口氣,意行手臂,雙眸怒睜,沉吼一聲,長矛脫手而出,穿兩門板之間空隙而過。 李公子只是盯著袁熙大叫,哪裡想到門外有襲!長矛如電,氣勢磅礡,穿刺過來之時他念頭都來不及轉動,就被如電的長矛從左肋插入,右肋穿出,長矛帶血,餘力不歇,竟然帶著李公子凌空飛起,『砰』的一聲釘在了高牆之上。 矛桿顫動,血噴似泉,李公子被釘在高牆上,雙目圓睜,滿眼都是不信之色,只是嘴角鮮血狂湧,腦袋一歪,沒有了聲息。 大門『光當』一聲,這才合上,所有的人這一刻忘記了廝殺,都是驚惶誠恐的望著牆上的那個死人! 李公子死了,李柱國的公子死了,堂堂權傾朝野李閥的公子竟然就這麼死了?! 所有人都是難以置信,卻是不能不信,那一刻都是腦海中一片空白,只以為做夢,內心卻被巨大的恐懼籠罩,李公子一死,在場的眾人能活的恐怕沒有幾個!袁熙也是一怔,卻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奔向高牆,翻牆而過,人在高牆之時,發現一道青影閃過,奔勢如雷,速度之快,自己從未見過。不由心下駭然,只是在想,殺了李公子的這人,到底是誰? -- 一一四節 兩代君王 啪啪』的打門聲響個不停,蕭布衣揉著惺忪的睡眼,打著哈欠去開門,見到拍門的是袁熙,張著大嘴打了個哈欠問道:「袁兄,離天亮還早,來此作甚?」 這時離天亮的確有些早,三更才過,蕭布衣望著眼前的袁熙,臉上滿是疑惑,卻是心知肚明。四周的客房也有的亮起燈光,見到這面打門不停,有的已經探頭出來查看,見到蕭布衣和袁熙在聊天,都是嘟囓暗罵,又關上了房門。 袁熙上下打量著蕭布衣,「蕭兄還沒有睡嗎?」 蕭布衣有些惱怒,看起來想一腳把他踢出去,「我本來睡了,你這麼拍門,我如何能睡的著?」 「哦,那是我的不對。」袁熙狐疑不定,「其實我來這裡,只想問問蕭兄,這個客棧的茅房在哪裡?」 蕭布衣打個哈欠,只能苦笑,「原來袁兄深更半夜擾人清夢,只想問問茅房在哪裡?」 袁熙有些臉紅,「在下不知道白天吃壞了什麼東西,肚子不算舒服。」 「茅房從這裡直走,左拐盡頭就是。」蕭布衣搖搖頭,不再理他,回轉身的時候,『砰』的關上了房門,嘟囓一句,「真的是莫名其妙。」 門外的袁熙猶豫下,搖搖頭,嘴角卻浮出一絲笑容,往蕭布衣指的方向走過去。 蕭布衣走到床榻旁,微笑說道:「貝兄還不去睡?」 床榻旁赫然坐著貝培。彷彿是床榻地一個配件,紋絲不動。蕭布衣對於貝培在此並沒有絲毫意外的表情,只是袁熙來找他,倒是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一矛刺殺了李公子後,再不耽擱,只怕夜長夢多。回樹上取了衣物。就以最快的速度折回到客棧。 李宅早就火光沖天,哭喊一片,蕭布衣這刻倒要多謝坊間的高牆隔斷,坊內除了李宅的家丁手下,並沒有兵士。兵士要想急援也要從坊外而入,若是尋常盜賊這種處理肯定會甕中捉鱉,可這裡地高牆如何難得住蕭布衣這樣的高手! 他翻牆而過,小心翼翼的循舊路而回。這段時間在東都閒逛不多。不過去時早把來路熟記,以最快的速度原路折回,回到了房間,本來以為神不知鬼不覺,蕭布衣打開房門的時候,一顆心還是大跳不停。 李閥權傾朝野,李公子是柱國的兒子,威風八面,這下驀然被殺,不問可知。東都絕對不能消停。只是不殺他不足以平民憤,蕭布衣由伊始出來跟蹤袁熙的念頭轉化為刺殺,他自己都是有些意料不到。 先一批的三人刺殺,還應該有一人放火,這麼說他們最少有四個人,一擊不中。馬上退卻也算是考慮周詳,要不是他們引開高手,自己能否殺了李公子還是不得而知。只是那拿劍地人一矛射殺了吊起來的那個女人,心狠是心狠,可也算給女人一個解脫,不知道是什麼人物? 蕭布衣猜想的時候,腦海中已經浮出那個輕裘緩帶的柴紹來,當初離的遠。也看不詳細,柴紹知道李公子作惡,難道會袖手旁觀?袁熙年紀不大,武功也是不差。可是看起來經驗還是欠缺,到底是不是袁巧兮? 帶著滿腦子疑問的蕭布衣推開房門的時候,已經凝結了全身的氣力,他雖恍惚,還是第一時間察覺房間有人。等到他看清楚房間坐的是貝培的時候,蕭布衣這才稍稍放鬆下來,無論貝培如何冷傲,目前他們最少是同一條船上地人。 不等他和貝培說上幾句,房門外已經傳來拍門聲,蕭布衣為求穩妥,還是把青衣褪去,外邊罩上一件白衫,弄的衣衫不整這才出來開門,貝培卻是瞪著蕭布衣換衣,倒讓蕭布衣暗汗。 送走袁熙後,蕭布衣這才有空問問貝培的目的,見到他睜著眼睛,沒有半分睏意,無奈的聳聳肩頭,「這個袁熙真的很天真。」 「天真嗎?我倒不覺得。」貝培聽起來口氣不善,「你以為他只是想簡單地問問你茅房在哪裡?」 「哦?」蕭布衣唯有尷尬,「他難道還有別的用意?」 「他可能對你很好奇,想看看你是否在房間內,」貝培移開了目光,「也可能因為是喜歡你,想要過來和你聊聊,你不要告訴我,你沒有看出他是個女人!」 「原來貝兄早就看出來了,果然經驗老道。」蕭布衣心中卻道,我不但看出他是女人,你是女人我也知道的。不過看情形貝培雖然精明,估計也不知道蕭布衣看穿了她的底牌。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貝培緩緩道:「他特意驚醒你,而且驚醒了其餘的房客,只是想證明自己沒有出去,萬一有什麼事情發生,他也可以置身事外。」 蕭布衣這才愣住,「貝兄說的很有道理。」他這才發現,這個袁熙如果真的如同貝培所說,那也絕非魯莽之輩。只看他今天行刺的表現就知道,他也不是一味地送死,也在考慮一擊不中下,如何全身而退。 「如果為了一個民女,就值得你甘冒奇險的話,我想裴小姐是看錯你了。」貝培突然道。 蕭布衣心中凜然,卻若無其事道:「原來貝兄早跟在我的身後,我卻沒有察覺,實在汗顏。」 「你不要以為我是在保護你,也不要以為我在監視你。」貝培扭過頭去,低聲道:「裴小姐說了,你在見到聖上之前,不能有事,不然讓我提頭去見。我是為自己著想,也真的希望你莫要衝動,你要知道一點地是,你這種小打小鬧於事無補,李柱國的公子死了,李閥根本動搖不了什麼根基,而你殺了他。只有更多地人會送命 蕭布衣臉色微變,雖然不認同小打小鬧這個說法,卻知道貝培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他本來是個尋常人,對於不平之事也會憤慨,李公子做事囂張跋扈。喪盡天良,他出手殺李公子那一刻,問心無愧,回來之時除了為死去的民女無奈外,並沒有太多的想法,可他不能不承認貝培的說法和他的看法雖是不同,可考慮地更多。人選擇的道路不同,他蕭布衣走的路。本來就是和裴茗翠想讓他走的不同。 「蕭兄,你有能力,有武功,」貝培真誠道:「像你這樣的人物,做個俠客鋤強扶弱當然沒有問題。可問題在於,你只有一雙手!你就算和虯髯客一樣,武功蓋世又能如何?你胸中有不平之氣,你能力比常人遠遠要高明,你完全可以有另外的發展。這個發展不是說你花費心思上爬,如廟堂之官一樣。我知道你志向絕非如此。我只是想說,你若真的能讓聖上發憤圖強,哪怕只是改變少許的一點點,受惠之人就已經太多太多。裴小姐一再說及,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她說蕭兄你潛力無窮,若是任由放縱不理,國之損失,民之損失。」 望著蕭布衣地沉默,貝培站了起來,「蕭兄,不過今晚之事也難以說的清楚,李柱國的公子死了。說不定也是好事。」 「什麼好事?」蕭布衣忍不住問道。 — 貝培狡黠的笑,「現在當然看不出來,可是過一段時間,你就會發現今日之事也是命中注定。只是李敏。李渾,李善衡在東都都是飛揚跋扈,權勢極重之輩,你殺了李公子,東都這一段時間只會嚴查,還請蕭兄小心謹慎,無事盡少外行才好。我是言盡於此,還請蕭兄好自為之。」 貝培說完後,告辭出門,蕭布衣卻是坐到了天明,這才倒頭大睡。貝培若是還如以往的急聲厲喝,蕭布衣說不定會反感,可聽她柔聲勸解,反倒不好置辯,躺在床榻的蕭布衣想著裴茗翠說自己要不見楊廣,那可是國之損失,民之損失八個字的時候,雖有振奮,卻是自嘲,自己從未想過在裴茗翠心中地位如此之重,不過楊廣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慾。可敦自己見過了,也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楊廣呢,倒是不妨和他談談…… 他睡著之前,伸手拿出一塊玉來,正面雕龍,背面刻鳳,精緻異常,這倒不是他的東西,而是刺殺李公子後,在地上撿得的玉珮,很像那三個殺手之一遺落! *** 接下來的日子裡,蕭布衣終於知道李閥勢力地恐怖,也知道殺了李公子的後果。洛水以北的各坊逐坊嚴查,搜尋兇手的下落。 玉雞坊離時泰坊間隔景行,銅駝二坊,可不過第二日午時就有兵士來尋查,蕭布衣雖是布衣,卻有宮中憑條路引,反倒沒有受到太多的刁難,其餘的百姓客商都是叫苦不迭,被無良兵士勒索敲詐在所難免。只是這些人明面都是痛罵殺死李公子之人,可暗地裡都是議論,直說李公子該殺,大快人心,卻不知道俠客是誰。 蕭布衣聽到心裡,稍微少了些內疚,幾日並不出門,只在客棧休息練氣。袁熙卻是不讓他休息,有事沒事地總來找他拼酒論詩,蕭布衣不勝頭疼,只是推說是粗人,能躲就躲,可偏偏城中戒備森嚴,不好借用出遊遁。可就怕是出遊,這個袁熙多半也會跟隨,倒讓蕭布衣打消了無用功的念頭,蕭布衣使了點小錢,吩咐掌櫃的和夥計稱呼自己貝沛,暗自頭大,不知道能瞞得了幾時。好在袁熙不虞有詐,倒也沒有看出破綻。 轉瞬半月過去,搜尋兇手一事慢慢淡了,可真淡假淡誰都不清楚,蕭布衣倒覺得多半李敏的兒子不少,死個一個兩個不多,就算死絕了,再生就是。 客棧都是龍蛇混雜之地,人雜消息也雜,蕭布衣沒事的時候聽聽,倒也知道了不少所謂的天下大事。 什麼離石郡的胡人劉苗王率眾造反,自封天子,現在部眾幾萬。離石郡蕭布衣也不知道,一打聽才嚇了一跳,原來離石郡就在他從馬邑南下地路途中。好在離地還有點距離,要不他和黃舍人能否到了東都都是不得而知。 而汲郡王德仁也是擁兵幾萬,如今在林慮山據守為盜,東海的彭孝才在水一帶燒殺擄掠,民不聊生。而孟讓從長白山起義,一路南下到了。如今依據淮水發展,擁兵又是十數萬。 這些人蕭布衣是一個都沒有聽過,知道不過都是當炮灰的命,成不了什麼氣候。可從眾客商的嘴中眼裡都能看出來,所有人都是憂心忡忡,感慨生意難做。盜賊現在到處都是,把道路割斷,今年到東都來地西域胡商。各國朝拜地國王使臣都是少了很多。 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不過半月之後,總算又來個好消息,聖上已到東都之外,大赦天下,減免賦稅! 這個消息著實讓很多人都興奮了一下,減免賦稅倒還次要,可從這裡多少可以看出聖上的心意。聖上如今已經三征高麗,可聽說高麗雖然把叛臣斛斯政送回來,但聖上招高麗王覲見。他卻拒不來朝,都說聖上因此龍顏大怒,好沒有面子,開始考慮第四次征伐高麗,只是如今減免賦稅,是否說明聖上沒有了再征伐高麗的打算? 蕭布衣來了這久。也知道窮兵黷武的壞處,聖上楊廣即位幾年也做了點功績出來,他長城修的倒少,但是開通了運河,打通了絲綢之路,如此大的東都也是他一揮手就建立起來的,只是三征 過奢侈,把先帝積累多年的底子糟蹋地一乾二淨。惴惴和欣喜,蕭布衣也替他們高興,因為根據他的歷史功底知道,好像征伐高麗只有三次?不過具體如何。他也不敢保證。 聖上雖然到了東都附近,卻在城西上林苑休息,並沒有進城,蕭布衣終於有了盼頭,只以為這個楊廣在上林苑玩上兩天也就是了,沒有想到又等了半月還是音訊全無。 天氣一日冷過一日,蕭布衣倒是衣食無憂,穿上貝培給自己準備的衣物,當然還是布衣,但是妥帖非常,心中感謝。送衣物可能是裴小姐的吩咐,可是這衣物如此的貼身合體,那就是貝培的目光獨特,心細如髮了。 自從那晚和蕭布衣談了一次後,貝培竟然又恢復了冷漠,沒事的情況下,也不找蕭布衣。貝培和袁熙一冷一熱,把蕭布衣夾雜在中間好不難受。 這一日終於用一首唐詩的兩句擺脫了袁熙後,蕭布衣出了客棧,呼吸下清冷的空氣,不知道這種日子何時是個盡頭。轉瞬到東都閒居了一個多月,這是讓他萬萬沒有想到地事情,牧場那面不知道如何,可有了什麼進展,見到洛水冰封的那一刻,蕭布衣微愕,才知道嚴冬已至。望著光滑潔潤的冰面,一艘船隻都無,蕭布衣突然想到了婉兒,暗忖她和小弟不知道在寒冬如何過活? 左右無事,蕭布衣決定再去拜訪李靖一趟,只是要去李家,禮物不可或缺。都說衙門口,向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要見紅拂女就不但要要有錢,還要有禮才好。 本來到尋善坊過了洛水中橋就是,蕭布衣卻是過了洛水中橋,經富教坊到了豐都南市,買了匹布才折回尋善坊,也是兜了個大***。 他走路不急不緩,幾坊方圓都是不小,從清晨出發,到了李家大宅也到了午時。 蕭布衣倒也不傻,想著白白送禮,總要解決個午飯問題才好。拿著一匹布在手上,見紅拂女也是膽氣大壯,到了李家門前微微愣了下,因為門前幾匹高頭大馬輕嘶不已,看其鞍鐙鮮明,好像是大戶人家造訪。 蕭布衣自從見到李靖後,從來只是知道討債和鬧事的上門,上次羅掌櫃就是典型的訪客,這種排場造訪的倒是第一次見到。緩步走到李家大門前,拍打兩下門環。李宅地大門也不是一拍就倒,只是若有人上來尋事才會被紅拂女或李靖在大門上做上手腳。 等了盞茶的功夫,大門這才敞開,李靖面沉似水的出來,見到蕭布衣,臉色放晴,有些驚喜道:「三弟,你今日怎麼會來?來就來,還帶什麼禮物?」 蕭布衣微笑道:「舉手之勞而已。」 「你今日來地不巧。稍等我下,我先打發了客人再說。」李靖對客人的口氣並不恭敬。 蕭布衣不好多問,點點頭,李靖才要帶蕭布衣去偏房休息,大堂內已經走出幾人,當先一人氣度雍容華貴。只是氣度是氣度,相貌卻是不敢恭維。那人高顏面皺,說的通俗點就是有點像阿婆一樣。他氣度不凡,可是眼睛總是惺忪朦朧,一副睡不醒的樣子。 蕭布衣不知道此人是誰,卻已經知趣的閃身一旁。那人身後是幾個護衛,倒是目光炯炯,見到蕭布衣。都是露出戒備之意。 紅拂女屁顛屁顛地跟著那人地身後,只是說,「李大人,事情好商量,我家李靖就是牛脾氣,等我開導開導他再說。」 李靖瞪了紅拂女一眼,扳著臉道:「此事沒有商量,李靖多謝李大人的好意。」 聽到這人也是姓李,又見到紅拂女對此人恭敬的樣子,蕭布衣心中凜然。只怕這人就是李敏李柱國,只是李敏來找李靖做什麼?李靖倒是牛脾氣,說話直通通地沒有迴旋,怪不得多年來還是個員外郎。 李大人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賢伉儷可以好好商量下,我不會虧待你們。不過這是個私事。李靖應承也好,不願也罷,我們總不能因此傷了和氣。」 李大人嘴角雖笑,可蕭布衣卻望見他眼中一絲笑容也無,不由倒為李靖擔心起來。李柱國名頭實在響亮,李靖連他都敢得罪,能活到做衛國公也是不容易。 「好,那我們再商量下。」紅拂女扯了李靖衣袖下。連連使著眼色,讓李靖莫要頂嘴。她向來倨傲,如此奉承倒是少見的事情。 李大人目光卻已經望到蕭布衣身上,微笑道:「還不知這位是?」 蕭布衣和他目光一對。心下凜然,自己殺了他的兒子,他要是知道,如何會放過自己?不過他畢竟身經百戰,雖對大官,也是不卑不亢,拱手道:「草民蕭布衣。」 「蕭布衣?」李大人喃喃自語,上下看了蕭布衣一眼,微笑道:「好名字,不過名字很好,人卻更是精神,不錯不錯。」 他說完後,已經邁步走出了李宅,翻身上馬,和幾個手下揚長而去。 蕭布衣望著他消失在巷子的盡頭,倒有些意外,無論如何來看,李柱國都應該是個飛揚跋扈,囂張的不可一世地人物,可只是幾句話談來,蕭布衣就知道,這個李大人深藏不露,比起宇文化及那種人強上太多。 「二哥,這個李大人什麼來頭?」蕭布衣等到回轉李宅後問。 李靖『哼』了一聲,勉強道:「他是個衛尉少卿,官階不小,這次來,也是想要拍別人的馬屁而已。」 紅拂女卻是皺眉道:「你就是這個脾氣,無論李淵想拍哪個的馬屁,人家畢竟是衛尉少卿,和聖上沾親帶故,他是聖上身邊都能說上話 得罪了他有什麼好處?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官場就諂媚,奉承溜須,你直通通的到處得罪人,又如何能夠陞遷?」 她一邊說話,一邊已經拿起了蕭布衣送來的那匹布,有些驚喜道:「布衣,嫂子就說了一遍喜歡這布的顏色,你就記了下來,真的好心思。」 見到蕭布衣怔怔的站在那裡,紅拂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兩下,不解問,「布衣,你怎麼了?」 蕭布衣咳嗽一聲,回過神來問,「那個李大人叫做李淵?」 「是呀,布衣你認識?」紅拂女面有喜色。 蕭布衣苦笑道:「我來到東都沒有多久,怎麼會認識他。」 紅拂女搖搖頭,有些失落,看在那匹布的面子上,說了句,「我去做飯,你們先談。」 見到紅拂女遠走,蕭布衣無數問題想問,卻是無從談起。他這次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不經意地見了大唐高祖李淵一面,這個他一穿越到這個年代,就想抱大腿的人物不經意的讓自己錯過,他不知道什麼心情。 「三弟你怎麼了,有心事?」李靖問道。 「二哥,衛尉少卿是做什麼的?」蕭布衣終於想到個問題。他記得宇文化及也是個少卿。暗道事情不會這麼巧,又是一個馬官? 「我朝九寺五監,衛尉寺就是九寺其一,」李靖解釋道:「衛尉寺有卿一人,從三品地官階。少卿兩人,俸祿在從四品之上。李淵就是衛尉寺的少卿。衛尉寺主要掌管軍器儀仗之流,讓聖上出巡風光一些。」 蕭布衣聽到只想要去撞牆,心想李淵如果只是掌管軍器儀仗,自己抱他大腿能做什麼,難道去掌旗? 「那李淵有實權嗎?」 「實權?」李靖嘴角露出微笑,「李淵當然比我這個統管馬兒地員外郎要強上很多,不過兵權大多都在兵府大將軍手上,比如說李渾。宇文述之流,李淵和他們相比,還是差了太遠。不過他和聖上沾親,屢次陞遷,也算穩中有升,如今也算不差。」 「那他來找二哥做什麼?」蕭布衣忍不住問道。 李靖不等回答,紅拂女已經拿了把菜刀衝了出來,蕭布衣嚇了一跳,「嫂子,你做什麼?」 紅拂女卻是拿著菜刀指著李靖的鼻子。高聲道:「李靖,我和你說,這次月光賣也好,送也罷,李大人既然開口,我們再也不能得罪。你整日兢兢業業有個屁用。上次你得罪了李敏的兒子,讓你去養馬,如果你這次得罪了李淵,我只怕你馬兒都養不成。」 她說到這裡,斜睨了一眼蕭布衣,顯然這話是說給蕭布衣聽的成分大一些。 李靖沉臉不語,蕭布衣奇道:「二哥,李淵想要你地月光?」 「不是我的月光。是你的。」李靖拍拍蕭布衣的肩頭,沉聲道:「我李靖不知何時才能出頭,大哥為一諾把馬兒送給我,實在是個錯誤地選擇。馬兒是兄弟擒的,就應該是你的,也只有兄弟這樣的人才能配得上。李淵想要馬兒,不過是想送給聖上,他自己好馬從不捨得送人,卻只想拿別人地送給聖上,他們又如何知道愛馬?月光給了他們,實在是浪費。」 蕭布衣感動莫名,沒有想到李靖為了給他留住月光,竟然不惜得罪李淵,他也沒有想到李淵其實也很吝嗇! 紅拂女陰沉著臉,『哼』了一聲,轉身離開。 蕭布衣有些過意不去,才要說什麼,卻被李靖揮手止住,「三弟,你不用再說。這個家,這些事情我還能做主。」 蕭布衣笑著搖頭,卻已經感覺到李靖的執著和脾氣。 「三弟你……」李靖好像還想說什麼,房門大響,李靖微微色變,衝到庭院打開房門。 一人大汗淋漓的衝進來,大聲道:「李大哥,聖上就要入城了。」 「怎麼這麼快?」饒是李靖沉穩非常,聽到這裡也是神色微變,轉身快步走到蕭布衣面前,「三弟,我有公事在身,不能陪你。」 「二哥儘管去辦。」蕭布衣點頭。 李靖也不多話,轉身和那個手下衝出了大宅,蕭布衣覺察到身後腳步聲響,扭頭望去,見到紅拂女羞羞答答的走了過來,「布衣……」 蕭布衣見慣了紅拂女的潑辣,見到如此,倒很不適應,「嫂子何事?」 「其實我也不是那麼唯利是圖,」紅拂女苦笑道:「可你二哥他總是認死理,不知道變通,十多年都是如此,我若不給他爭,我真不知何日是個盡頭。嫂子在你眼中可能是刻薄些,不過我對你二哥他……」 「布衣明白。」蕭布衣含笑道:「二哥能娶到嫂子,實在是他的福氣。」 「就說這次月光吧,」紅拂女歎息道:「他沒有見到你之前,對月光倒是可有可無的態度。你也知道,我們現在這種情況,養馬兒什麼用?月光和尋常的馬不一樣,挑食,又好喝酒,自從這馬兒到了我家,和養個祖宗一樣,如今李大人給面子,親自登門造訪求馬,偏偏你二哥他覺得你才配得這匹馬兒,執意不讓……」 紅拂女欲言又止,蕭布衣卻已經明白了她的用意,點頭道:「嫂子的意思我已經明白,我會和二哥談談月光地事情,不會讓他因此得罪李大人。」 紅拂女大喜道:「我就知道布衣兄弟是個明白人,通情達理!」 *** 李靖出門公幹。蕭布衣不好多留,早早地告辭。出門後竟然是心境平和,不以再見到李淵為詫異。這段時間他遇到的雷人一個接著一個,可慢慢的發現 他們史書上赫赫有名,可在平日也是尋常。李淵後知,現在不過也是個衛尉少卿,掌管什麼軍器儀仗,雖不說默默無聞,可比起李渾李敏而言,都是差上太多,但最後青史留名的還是李淵,李渾李敏當然也可能留名了。不過如今顯赫一時,想必後世也就寥寥幾筆而已。這讓他不能不感慨機遇的重要。自己看來在這個朝代必定是默默無聞,不然何以不在史書留名? 至於馬兒,他也不想送給李淵,當初他把月光送給虯髯客之時,仰慕他是頂天立地地英雄,月光到了虯髯客地手上,不算埋沒,就算月光到了李靖的手上,蕭布衣也沒有說什麼。畢竟李靖也是響噹噹的漢子。可是當紅拂女說要把馬兒送給李淵當禮物的時候,蕭布衣表面敷衍,內心卻是大為惱火,只是想著兩全其美的方法,又能讓李靖不得罪李淵,又可以把月光要回來再說。 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抬頭望過去,發現眼前完全是陌生的環境,他隨意前行,這裡倒是很少來及,隨意找個百姓問一下,這裡已到道術坊。東都各坊有地雜居,有地都是一類人物,這個道術坊是名副其實。居住的大部分都是術士骨幹,整個坊內瀰漫著有些神秘的氣息,百姓路過,都是遠遠地繞開。 蕭布衣一時來了興趣。想要去看看古代的術士到底什麼樣子,陡然間耳邊好像傳來天地間的一聲喊,整個東都都是為之一震。蕭布衣嚇了一跳,以為什麼天人感應或是地動山搖,卻見到無數百姓騷動片刻,然後嘈雜蜂擁向前跑去。蕭布衣不明所以,隨手拉個一個人問道:「兄台,這些人去做什麼?」 那人掙開蕭布衣的手掌,說了一句,「皇上來了。」 蕭布衣微微意動,見到眾人一窩蜂的向前湧過去,暫時放棄了去道術坊看看的念頭,隨著人群向前走去,也不知道走了多遠,只見到前方密密麻麻的人頭,螞蟻一般地擠著,扯著脖子看去。 蕭布衣個雖不矮,可也看不到究竟,不過根據他的判斷,前方不遠向北就是聞名遐邇的天津橋,天津橋的那端就是百姓心目中神聖的宮城紫微城! 陡然間又是一聲喊,所有的人群都是跪了下來,黑壓壓地一片,蔚為壯觀。蕭布衣站在人後看不到什麼,可別人跪了下來,卻已經能看到不少東西。 只見到南方寬廣數十丈的街道上已經行來了人馬,旌旗招展,遮天蔽日。最前方是一隊騎兵組成的方陣,一律的鐵甲寒光,威嚴無邊。眾兵士持戟緩行,兩列持旗,神色凝重。 緊接著又是一列騎兵方陣,只是盔甲已經換成明光甲,光芒閃閃,煞是威嚴。 一隊隊方陣接連不窮,甲冑都是不同,但都是明亮光閃,讓人望了忍不住的敬畏。 明光甲,硃犀甲,玄犀甲,狻猊旗,貔貅旗,六駁旗讓人目不暇給,眼花繚亂,蕭布衣見到可敦的儀仗之時,已經覺得氣勢磅礡,可是見到這裡的兵甲層出,才知道自己不過是井底之蛙。 如此震撼之下,嘈雜的百姓早就鴉雀無聲,卻有不少人如蕭布衣般抬目觀望。 隊伍行地甚緩,不時有騎士分列道路兩旁,形成屏障,把百姓分開兩側。好在道路寬廣非常,騎兵人數雖多,卻不擁擠。 如此行進,不知過了多時,蕭布衣數羊一樣數的快要睡著,知道最少過了兩千騎之多,不由感慨皇帝的排場常人難以想像。 驀然間全數騎士下馬分列,跪拜高聲喊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聲吶喊過後,整個東都城的空氣好像都是凝結起來,街道地盡頭緩緩行進一輛金根車,規模盛大,奢華富麗。蕭布衣頭一次見到這種馬車,只覺得像一個大屋子從街道的那面緩緩移過來,陽光一耀,金身的車子上放出萬道的光芒,色彩斑斕,豪華壯麗,耀亮了半邊的天空! 整個馬車彷彿籠罩在金光之下,朦朦朧朧。 車前六匹白馬駕轅,或許不如月光的神俊,但是渾身上下沒有一根雜毛,蕭布衣望去,也是感歎不已,這種馬用來拉車,實在過於糟蹋和浪費。 他目光一閃,已經定在馬伕身上,如此威嚴的氛圍下差點想笑出來。不可一世的宇文化及正坐在馬伕的位置上,神情凝重,不敢旁望的策馬,小心翼翼,哪裡看得到半點囂張。 馬車旁邊也是兵士林立,一人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態度甚恭,手上執有一面大旗,那人高顏面皺,赫然就是蕭布衣才見不久的李淵! 金根車緩行凝重,只是無人能看到車內什麼情形,但單看如此氣勢,眾百姓已經敬畏的五體投地,不敢抬頭。 蕭布衣見到馬上的李淵,望到駕車的宇文化及,一時間感慨萬千,這裡再沒有任何一人比他有著更加深刻的觸動。 眼下的楊廣威嚴肅穆,無人能及萬一,可是他身邊執旗的李淵最終取代他的王位,開創盛唐,他前面的馬伕宇文化及如履薄冰,一個閃失就可能人頭落地,可誰又想到,就是這個馬伕親自發動兵變殺死了楊廣! 望著遠處兩人的畢恭畢敬,小心謹慎,馬車一過,萬道光芒劃過,映照在百姓的身上,蕭布衣透過光環,預見興衰,不由間百感交集,心緒萬千! 一一五節 好大一個官 人為區分天空星象,將天星劃分三垣星二十八宿,因處中天,所以古代多認為紫微垣內為天子居住的地方,是以歷代宮城通常又叫紫微城。 當年隋朝大匠宇文愷興建東都之時,重星氣天象,用天人合一理念。建都時引洛水貫都,以象天漢,橫橋南渡,以法牽牛。洛水當然就是寓意天漢銀河,橫橋指的就是天津橋。 宮城在東都西南角,紫微城卻在宮城正中。紫微城西有禁苑和谷水為屏蔽,北有曜儀城和圓璧城護衛,南方的太微城,洛河和東都外郭都可以作為天然屏蔽。 紫微城因為有天子居住,所以從地理位置來講,戒備森嚴,哪一個方向都有最少三道屏障,東側當然也不例外。紫微城東側有東宮,東城和外郭屏障,也是守衛的極為嚴密。尋常百姓只能在東都外郭居住,不要說紫微城,就算東城都是不能輕易就進。 蕭布衣是個百姓,現在卻身在皇宮外圍東城一處客館,微笑的坐在椅子上,如同個光鮮的雞蛋,已經等待了兩個時辰,而且還不知道要繼續等上多久。 初到東都之時,他已覺得東都之大,難以想像,更覺得東都厚重奢華遠非偏僻馬邑可比。東都主道寬廣非常,如果用他那個時代的眼光來衡量,那最少寬是百米以上。寬達百來米的大街,就算他那個時代都是很難見到。本來他還搞不懂這麼寬地大街有什麼作用,可是見到楊廣的金根車後,蕭布衣才知道,原來這種大街是專門為楊廣行走使用,他的金根車大的非常,沒有這種寬廣的道路。也是行走不易。他一人奢華,竟至如斯。 不但大街寬廣,街面兩側的建築也是要求極為嚴格,凡是臨主道地建築一律要是重簷格局,並且裝飾成丹粉,示以華貴氣象。這都是聖上下旨,只為讓外國使臣看我泱泱大國的興盛,說穿了也就是面子工程。在蕭布衣的印象中。沒有任何一個朝代的君王有如此好面子,而且讓百姓和他一塊好面子。 可是他看到的奢華不過是冰山一角,他到了東城之後,才發現這裡的豪奢更是讓人難以想像。此處客館就是專門迎接八方來客,地方官來此也是在這裡安歇,客館只是窗戶,壁帶以及懸楣等都是用沉木和檀木製成就讓人大吃一驚,可豪華不止如此,上面還用黃金、玉石或者珍珠、翡翠加以裝飾! 這裡的隨隨便便的一扇門,一張椅子拿出去。都可以在馬邑買個豪宅,裴茗翠給他地四十兩黃金相對這裡而言,實在是微不足道。可聽官員來說,這裡接待不過是小規模,若是去接待國外使臣的四方館,那才叫是隆重。 想起婉兒。對比這裡,蕭布衣暗自搖頭,什麼士農工商四民者,國之石民也的大道理他並不很清楚,他只知道,這裡的豪奢肯定是以百姓的貧苦為代價,楊廣帶頭鋪張浪費如此,手下競相效仿。民賦極重,那也怪不得百姓造反。 他見到楊廣入了東都後,雖然沒有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卻也有了希望。早早的回到高昇客棧守候,沒成想這一等又是三四天過去。一日他期望到了絕望,在臥室高臥修習易筋經的時候,幾個兵士突然闖了進來。蕭布衣當時嚇了一跳,以為刺殺李公子一事敗露,等到看到黃舍人進來的時候,這才放下心事。黃舍人除了要錢之外,還會傳下聖旨,他帶來了蕭布衣期待兩個月的消息,聖上有旨,宣蕭布衣東城候駕。 蕭布衣現在對這個候駕都有些害怕,他感覺自己好像皇上地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嬪旁邊的一個丫環,想等聖上寵幸那比中六合彩還要困難。不過這事不是他說了算,他要是不想抗旨,只能聽從黃舍人的吩咐。 他沒有見駕之前,先是沐浴更衣,當然沐浴不是他自己洗,而是有丫環伺候,艷光無限,他卻只能看不能摸。兩個丫環不知道是忠於職守還是太久沒有見過男人,幾乎把蕭布衣洗下一層皮來。 沐浴完的蕭布衣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從裡到外,見到丫鬟們有些渴望的眼神,蕭布衣只能心裡說抱歉。綢緞般光滑地麻衣穿在身上,簡直是人生最愜意的事情。只是如此的裝扮讓蕭布衣心中忐忑,有種做鴨的惶恐。 然後他就跟隨黃舍人到了東城的一處客館,黃舍人去內城回旨,他卻只能在這裡繼續等候。 好在他還可以練功消遣,只是兩個時辰下來,已過晌午,身體氣息通暢,肚子卻開始咕嚕咕嚕作響。 蕭布衣記得虯髯客說過,此法不用大成,小成之時就可辟榖,也就是吃飯極少,甚至不用吃,看起來他小成都算不上,最少還要餓肚子。 客館房間內只有他一個人,空空蕩蕩,蕭布衣想要出去找一個人問問吃飯在哪裡的時候,房門一響,一個形體微胖,臉圓耳大的男人已經走了進來。蕭布衣認得他是鴻臚寺的陳彥之,黃舍人帶他來地時候,已經給他介紹過。陳彥之身後跟著兩個下人,提著籃子。 陳彥之也是個少卿,這讓蕭布衣對於宇文化及的那個少卿的含金量產生了懷疑,因為這段時間他碰到了好幾個少卿,宇文化及是,李淵也是,這個陳彥之也是,這個少卿如果讓蕭布衣來判斷,那就是和他那個時代的副總差不多,一抓一把。 大隋九寺五監,管理日常事務,鴻臚寺就以接待外使賓客為主,陳彥之不知道接待人太多地緣故還是怎的,見人總是笑瞇瞇的如同見到情人一般。 「陳大人。」蕭布衣終於可以站起活動下筋骨。 「布衣。餓了嗎?」陳彥之倒是親切。 「有點。」蕭布衣實話實說。 「先用膳吧。」陳彥之微笑道。 兩個手下飛快地上前,在一案幾上鋪列籃子裡面的飯菜。蕭布衣扭頭望過去,見到四菜一湯,色彩搭配極佳,讓人看了賞心悅目。 蕭布衣坐下,陳彥之竟然也坐到對面。含笑道:「布衣,因你在等待聖上召見,這酒就免了吧。」 「多謝陳大人厚愛。」蕭布衣也是餓了,告聲歉,提起筷子就吃。珍饈美味,味道可口,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自己吃什麼。 「這鹿唇味道還可嗎?」陳彥之見到蕭布衣大快朵頤,一旁問道。 蕭布衣差點把筷子扔出去。他面前的這盤菜份量不多,一塊塊切的方方正正,排列有如聖駕入東都的騎兵方陣,蕭布衣隨便夾了一筷子到嘴裡,只覺得滋味美妙,前所未有,就忍不住多吃了兩口,哪裡想到竟然是鹿唇。 「很好,很好。」蕭布衣點頭苦笑,「陳大人。布衣是個粗人,這個倒是沒有吃過。」這個他倒是說謊,鹿他在山寨也吃過,只是沒有吃的這麼講究和美味過。可一個布衣不是獵戶,吃鹿唇還是讓人疑惑地事情。 陳彥之不以粗人為意,「布衣要是得到聖 見。這些實在算不了什麼。」 他直呼其名,口氣倒是親熱,見到蕭布衣真的不識,並沒有鄙夷之意,反倒向他介紹其餘的菜餚。蕭布衣聽了又是嚇了一跳,他才見四菜一湯的時候,只見到花花綠綠,哪裡想到如此名貴。那個紅色的是天鵝肉燒出來的。微黃的卻是熊掌烹製,一根大骨棒模樣地東西,毫不起眼,原來竟是野駝蹄。剩下的那碗湯叫做玄玉漿,卻是用馬奶烹調而成。 — 蕭布衣吃著天鵝肉,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癩蛤蟆,又吃了幾口,抬頭問道:「陳大人,布衣見識鄙陋,從未吃過如此美味,這次可算是大開眼界。」 陳彥之笑道:「一生下來就吃天鵝肉的畢竟不多,要經過自己努力吃得天鵝肉的才算是本事。布衣不用過謙,我想能得到可敦和裴閥兩方共同舉薦之人,絕非平庸之輩。」 蕭布衣微愕道:「可敦舉薦了我?」 陳彥之見到他不知,表情不似作偽,猶豫下才道:「我也是聽旁人所說,不知道真假。」 蕭布衣想起可敦,不知道是否應該謝謝她,可敦對他一直不冷不熱,沒有想到她倒舉薦了自己,此人識才用才,裴茗翠也是忠心一片,大隋卻還是亡了,倒讓人可惜這些人的忠心。 「這些菜餚是每個來客館的人必備的?」蕭布衣有些好奇問。 陳彥之緩緩道:「不同的來客,當然有不同的接待規格。布衣並無官位,又是個布衣,這些菜就似乎按照七品官的規格來準備。不過準備並非是我,因為我也不能破了規矩。」 他模稜兩可,蕭布衣不好多問,暗想既然準備了七品地飯菜,難道他就要坐上七品的職位?宇文化及少卿官從四品,李靖十來年一直都是從六品,不得陞遷,自己要想從七品混到從四品,看來頭髮熬白了也不見得,可是大隋要亡,如何等得及自己去熬?如此看來,官路還是行不通的。 二人都是閒話,陳彥之和善近人,絲毫沒有官架子,倒讓蕭布衣大升好感。用完飯菜,陳彥之也是有些詫異,不明白旨意為什麼還沒有到來,於是讓蕭布衣去廂房休息。等到午後休息完畢後,蕭布衣又是在客館房間等待,百無聊賴。好在陳彥之主動陪他說話,蕭布衣心中稍安,一個從四品的大官陪你聊天,還不夠你臭屁的?以後回轉山寨,也是個炫耀的本錢。 門外腳步聲急促,陳彥之緩緩站起,微笑道:「想必黃舍人到了。」 房門一響,黃舍人推門進來,臉上唯有不安,蕭布衣見了不明所以,心道只是見個面,先是東都後是東城,一等就是兩個多月,這麼多周折,楊廣這個皇上地面子實在是大。 陳彥之問道:「可是聖上的旨意到了?」 黃舍人臉色有些異樣。高舉聖旨道:「蕭布衣接旨。」 蕭布衣只能跪下道:「蕭布衣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黃舍人又把這兩句搬了上來,「有鑒蕭布衣僕骨功績,特封蕭布衣為校書郎一職,擇日上任。欽此。」 黃舍人收了聖旨遞給了蕭布衣,等到三人坐下,六隻眼倒有三對滿是疑惑。 陳彥之眼裡疑惑中帶有了詫異,甚至可以說是失望,半晌才微笑道:「恭喜布衣,以後你我一殿稱臣,還望彼此照料。」 蕭布衣怔怔問道:「黃大人,教書郎莫非是教書先生?」 黃舍人臉色很是古怪。沉聲道:「是校書郎,一會兒我再和你解釋,我先和陳大人說幾句話。」 蕭布衣見到二人都是見鬼地表情,不明所以。黃舍人早早和陳彥之出去,不知道嘀咕了多久,蕭布衣心中也是嘀咕,都是郎,自己這個狼和員外郎又有多少的差別?千里迢迢的跑過來教書,實在是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房門再開,黃舍人一人走了進來。他和蕭布衣倒也熟捻,不再客套,「布衣,明日上任,還是我帶你去秘書省,那裡自有人待見。布衣以一布衣。才到東都,就能榮升校書郎一職,實在可喜可賀。」 他說到可喜可賀的時候,臉上卻是一點喜賀的意思都沒有。 蕭布衣一直到出了客館和東城,到了外郭立德坊地時候,見到左右無人注意,這才掏出錠銀子塞過去,「黃大人。這校書郎一職到底是做什麼的?」 他其實最想問的不是校書郎做什麼,因為就算給他個大將軍做,也不過幾年的光景倒塌,他最關心地卻是為什麼楊廣說要見他。到現在只是封個小官了事。他自知之明倒是有的,只從陳彥之眼中的失望可知,這個校書郎官位絕對不大,自己上次在酒樓聽說那個虞世南是個秘書郎,不知道此狼彼狼哪個更狼? 蕭布衣是布衣,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錢,眾商人送給他地盤纏頗為豐富,他也不是個小氣的人,覺得錢夠花就行,人脈最為重要,黃舍人得到錢,自己得到消息,實在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每次蕭布衣無聲無息的打點,黃舍人開始還是半推半就,後來和蕭布衣熟絡了,覺得蕭布衣的錢可能是搶來的,也不謙讓,這次卻是用手推開道:「布衣,你再給我錢,可是羞臊於我。其實,唉,我也想不明白怎麼回事,本以為你最少官從六品,沒有想到聖上只封你個校書郎,我是有心無力,實在慚愧。」 蕭布衣笑著把銀子放在黃舍人手上,「兄弟明白,黃大人對我的照顧,布衣銘感在內,這事情也非黃大人所定,大人無論如何,辛苦總是有的。」 黃舍人見到蕭布衣意誠,不再推辭的接過銀子,微微歎息一口氣,用力拍拍蕭布衣的肩頭,「布衣,你若是不嫌棄,不要大人大人地叫,叫我一聲大哥就好。」 蕭布衣也不推辭,微笑道:「如此最好,黃大哥也不用歎氣,人命天定,胡思亂想沒有太多的用處。」 黃舍人點點頭,「賢弟這種心境,不驕不躁,實乃大才之人。只是你得可敦和裴閥兩方舉薦,已經算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因為裴閥和可敦雖都對聖上忠心耿耿,可意見總是相左,這次都是舉薦一人,為兄都覺得賢弟前途不可限量。可不成想如今只有校書郎一職,實在讓人出乎意料。」 似乎看穿了蕭布衣的心事,黃舍人道:「本來聖上要見你一見,不過最近心情不好,所以今日沒有見你,不過我想兄弟總有機會,萬勿自暴自棄才好。」 「聖上為什麼心情不好?」蕭布衣心道,老子就沒有見到他心情好的時候。 黃舍人四下望了眼,見到無人注意,壓低了聲音道:「這事我和兄弟你說說即可,你千萬別說給旁人。」見到蕭布衣點頭,黃舍人這才道:「彭城留守董純本來勞苦功高,平定水的盜賊甚為努力,屢戰屢勝,只是如今盜賊卻是越來越多。有人誣陷董純平賊不利,說他怯懦,聖上 麗一事煩心,聽到這個,就把董純押到東都,今日方死!你不見聖上也是好事。不然真地碰到他心情不好,恐怕會有禍事。」 蕭布衣怔了半響,暗想這個楊廣不是一般的暴戾,有過之臣烹殺,有功之臣車裂,裴茗翠還讓自己勸他。那不是開天大的玩笑?! 二人邊走邊說,黃舍人又道:「校書郎一職官正九品,隸屬秘書省,秘書省現在長官為秘書監柳顧言大人,次官秘書丞,屬官秘書郎,校書郎,正字。錄事等職位。校書郎有十多人,這個校書郎的活兒,主要只校對典籍,要說輕鬆也還輕鬆。」 蕭布衣差點把腳趾頭搬上來算算,才知道自己這個狼還不如虞世南那個狼,並沒有失望,只有好笑,「黃大哥,布衣是個粗人,大字都不識得。如何做得了校書郎,不如辭了吧?」 黃舍人連連搖頭,「萬萬不可,聖上心情不好,才封你的官,你馬上辭了。恐怕更被人抓住把柄,到時候參你一本,兄弟可就有大禍上身。」 蕭布衣心中一動,「我是才到東都,又有誰會參我?」 黃舍人猶豫片刻,「賢弟,可敦雖然勢大,不過是在塞外。而且天高地遠,不能保你。不過你是裴閥舉薦,只要小心忍讓,總有出頭的一日。為兄還有他事,也不遠送了。」 蕭布衣知道他和自己地關係維繫在利益上,交代自己幾句也是看在銀子上,很多地方還是有所顧忌,也不追問,逕直回轉了客棧。 屁股還沒有坐熱,袁熙就已經推門進來,「貝兄,今日去了哪裡,我怎麼找你不到。」 蕭布衣沒有好氣,卻微笑道:「在下去哪裡,難道有和袁兄稟告的義務?」 袁熙沒有聽出蕭布衣地口氣不善,搖頭晃腦的走了過來,「貝兄當然不用向我稟告,可前幾日貝兄出口成章,說什麼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簡直是妙哉妙哉。比起舉頭紅日白雲低,四海五湖皆一望兩句而言,境界截然不同,卻都是絕妙。前者婉約,後者豪放,但出自貝兄之口,都是如此的妙絕天成,妙絕天成呀。」 蕭布衣看到袁熙的陶醉,想起自己地確和他說過這兩句,當初急於外出,偏偏他揪住自己不放要作詩,所以隨口借用白居易的兩句,沒有想到又把他鎮住,到現在還念念不忘。 「袁兄過獎了,其實我是個粗人,大字不識幾個……」 說到這裡地蕭布衣說不下去了,他大字不識幾個,卻去做校書郎,這已經不是量才使用,而有些故意為難的意思,黃舍人說自己要小心忍讓,這麼說自己做到這個九品芝麻官,一定是有人為難的結果!能和裴閥不對付的人不多,宇文化及當然是其中的一個,那日見到他這個弼馬溫駕轅,騾子一樣的盡心盡力,可卻能天天守在楊廣身邊,可是他在說自己的壞話? 見到蕭布衣不語,袁熙還是不識臉色,拱手道:「貝兄,不才昨日苦思冥想,卻覺得這兩句詩是好的,可時間卻是不對,貝兄早鶯暖樹,新燕春泥說的都是春天的景象,可如今已經到了冬天,莫非這兩句是貝兄早早做下了?」 蕭布衣頭大如斗,想把教書先生搬出來救駕,可袁熙又搶著道:「不才想了很久,這才想出幾句詩來,還請貝兄指正。」無視蕭布衣地哈欠連天,袁熙已經吟道:「飛魂同夜鵲,惓寢憶晨雞。暗牖懸蛛網,空梁落燕泥,貝兄,你覺得我這幾句如何?」 蕭布衣聽到了鼓掌大聲道:「好詩好詩,尤其這惓寢憶晨雞一句最妙,我聽到此句,只想馬上就睡。」 他說到這裡,轉身向床榻走去,卻被袁熙一把抓住,蕭布衣回頭的時候,見到袁熙眼中的狡黠,有些錯愕,並沒有多想。 袁熙卻道:「我這燕泥和你春泥截然不同,你的泥是新泥,我這可是老泥……」 蕭布衣哭笑不得,應酬道:「袁兄老樹新芽,可喜可賀。」 袁熙愣了下才道:「我想出了妙句,還請貝兄再說兩句才好。只是為什麼每次貝兄作詩,都是只有兩句?」 蕭布衣歎息道:「我才是真正的不才,說的無非是即興而發,做得了什麼詩,所以說了兩句後,無力後繼。」 「不行,今日貝兄一定要說兩句,我現在可是聽不到貝兄作詩,一天都是渾身不舒服。」 蕭布衣笑道:「那可麻煩大了,袁熙終有一日娶妻生子,恐怕到時候我就不能相陪了。」 袁熙大眼睛一瞪,突然又笑了起來,「我是不會娶妻,倒可以天天和貝兄一起,我只怕貝兄嫌棄。」 蕭布衣這才知道麻煩比想像地還要大,慌忙岔開了話題,「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作詩兩句。」 「不才洗耳恭聽。」袁熙喜道,看樣子只恨不能拿紙筆記下來。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擾。」蕭布衣吟了兩句,倒覺得這兩句比較符合自己的心境,見到袁熙目瞪口呆的樣子,只以為他被電的不輕,忍不住的問,「這兩句袁兄覺得如何?」 袁熙大搖其頭,「貝兄你這是做的什麼?也不工整,就和賣油郎吆喝的彷彿,這次貝兄的詩可是大失水準,大失水準呀!」 蕭布衣一怔,沒有想到得到這個評語,不等說話,扮作書僮,後為人妻地丫環跑了進來,「小,小公子,大事不好啦。」 袁熙聽到大事不好,也顧不得幫助蕭布衣糾正錯誤,只是和丫環耳語兩句,已經臉色大變,拱手道:「貝兄,我還有事,不能奉陪,改日再見。」 他說完話後,一溜煙的跑掉。蕭布衣長舒一口氣,搖搖頭向床榻走去,喃喃自語道:「無知小白,李白的大作都說大失水準,我扁視你。你還沒有聽到我抽刀斷水,舉杯消愁呢,不然絕對讓你驚為天人!」 轉念一想,自己也不明白這詩好在哪裡,都是生搬過來,人家千古傳誦,自然有高人欣賞。如今想想,不同的時代有著不同地標準,自己還沒有把當代詩歌搬出來,不然管保袁熙吐的不想來找自己,坐在床榻上的時候,蕭布衣莫名的歎息一口氣,「秘書郎,校書郎,賣油郎,九品大員,好大的一個芝麻官!」 倒頭睡去的時候,只是想著,弼馬溫,莫要得意,上竄下跳,就算老子不治你,你也蹦達不了幾年了。 --- 一一六節 觀文殿的怪人 隋在中央建立了三省六部的制度,分化了丞相的權利權。三省是指尚書、內史省、門下三省。尚書省,事無不總,就是說尚書省在大隋權利極高,管理全國政務,總領吏部、禮部、兵部、刑部、民部、工部等六部。 當然這不是說尚書省包攬了一切,內史、門下兩省起了互相制約的作用。除三省外,還有秘書省和內侍省,內侍省就是做些內廷的侍奉工作,而秘書省卻是擔當著國家書籍的整理工作。這個官署通常比較悠閒,長官秘書監,下有秘書丞,秘書郎,校書郎人眾。當然還有更細的劃分,比如說掌國史修撰,掌天文曆法,掌明經顧問,掌撰錄文史諸如此類,蕭布衣做了幾天,還是記不得許多,因為他根本不想在這裡當難伯汪。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沒有本事的時候,做個土匪倒也逍遙快活。等到有了本事後,來到千年前,竟然做最苦悶的校對員工作。 他來到這裡適應言語交談很快,識字也不慢,畢竟這裡的文字對他來說,也還能識得七七八八,但是要看一堆文言文進行校對文字的錯誤,辨別語義的含混,那對他來說,簡直比殺了頭還要難受。 好在他來了幾天,校對的工作一項也無。他來秘書省報道的時候,是秘書監柳顧言親自帶他給眾人介紹,那威風不像是來當校書郎。而是來視察工作,別人又如何敢給他安排工作? 不過柳顧言不怒自威,只露面一次就不知道上哪裡鬼混,下屬都是竊竊私語,有說蕭布衣是柳顧言地親戚,有說蕭布衣是裴閥中人。可這種大官的親戚怎麼會來這裡做個校書郎的工作?有人解釋道,想必此人是實在沒有什麼本事,做什麼都不成,這才來到這裡只領俸祿,不用做事,眾人恍然,不由艷羨鄙夷一片。 既然蕭布衣一點本事沒有,也是為了不做事而來。所以也沒有人給他安排工作,蕭布衣也樂得清閒,他這會兒正捧著一卷書在修文殿消遣來看。他官階雖然不大,卻終於進了東城高一級別的辦公場所,李靖聽說他在東城辦公,倒是恭喜了他一陣,說什麼他員外郎官從六品,不過是在外郭思恭坊辦公,賢弟才到東都,就能進入東城級別辦公。實在是個異數。 蕭布衣不管異數不異數,只想撂挑子走人,問過貝培怎麼回事,貝培的臉又變得比洛河的水還要凝寒,只說裴小姐遠在張掖,不知近況如何。讓蕭布衣等一等,說聖上哪是說見就能見到?見到蕭布衣苦瓜一樣地表情,貝培的臉色又是冰雪初融,說讓他耐心等待,機會馬上就來,做大事的人怎麼能這麼沒有耐性?蕭布衣哭笑不得,知道貝培在軟硬兼施,他這人吃軟不吃硬。更是感謝裴茗翠的盛情,再加上還是終究要有用到裴閥之時,因為這天下總是不亂,這幾年山寨想要發展。李淵的大腿一時抱不上,還要指望裴閥的,也就等等再看看情形。 修文殿是秘書省眾人工作的地方,雖然沒有什麼實權,可也是裝飾華麗無比。窗戶,床褥,垂幔的奢華都是蕭布衣前所未見,在大殿裡面工作神清氣爽,沉木、檀木香飄數里。因為天寒,殿前燃燒火焰山一座,焚燒地是檀香,熱度香氣都有,奢侈的程度讓蕭布衣咂舌。 雖然不做事,可蕭布衣也知道別人異常的繁忙。他就沒有見到修撰的工作停止過。忙碌的人員每天都是百來人,就他一個閒人。 那些人或是白髮蒼蒼,皓首窮經,或是博學之士,引經據典,從經術,地理,兵,農,醫,卜不一而足,釋,道學也有,甚至延伸到賭博,鷹狗等方面都會撰有新書,每一本讓蕭布衣來看,都是精深廣博。蕭布衣看著欽佩之餘又有些心酸,從這點來看,楊廣的做法絕對值得讚賞,因為這些書如果流傳給後人,那是很大的一筆財富。可他偏偏知道,隋朝方面的書籍算不上最少,可也少的可憐,這麼說,所有人的辛苦終究還是白費? 每次想到這裡地時候,蕭布衣只想大喊,莫要做了,可他又如何能夠喊出。這些人已經不是工作,而是把自己全部的心血奉獻給文化的傳播上,雖然後世終不傳,但是這種精神永遠值得人們尊敬。 這些人除了編纂新書,還對以前的書籍進行選擇和整理,聽柳顧言講,只是西京的嘉則殿就有藏書三十七萬卷,這些人在修文殿做事,會把所有整理出來的書籍抄寫五十部副本,然後再選為三等,分別存放在西京,東都地宮內和官府中。當然最好的正本都是裝的豪華精美,以玉石為軸,錦緞為端,送到紫微城的觀文殿存放,供楊廣一個人翻閱使用。這次楊廣雖然還是奢侈依舊,可蕭布衣頭一次覺得他就算奢侈,這方面也是可以原諒。 蕭布衣手捧一本鷹狗之書,看的津津有味,雖然不過是副本,但是內容極全,當然不止包括鷹狗的培訓之法,還有各種動物的習性分佈和訓練的方法,蕭布衣正想著自己是否應該為後人做點貢獻,把馴馬地方法填上的時候,虞世南走了過來。 虞世南身為秘書郎,比蕭布衣官階要高上一些,平日沉默寡言,見到蕭布衣來到秘書省的時候也是有些詫異。當初在酒樓上,蕭布衣紅日白雲的雷眾人一把,虞世南雖知道,在修文殿並沒有宣揚,只是做自己應該做地事情,對待蕭布衣不算冷淡,也不熱情,公事公辦。 蕭布衣放下書來,見到別人都是埋頭查閱,動筆撰寫,倒有些慚愧道:「虞兄。可有事吩咐?」 虞世南點點頭道:「不知道你有沒有空?」 衣有些冒汗,連連點頭,「有空有空。」 「今日送書到觀文殿之人還差一個。」虞世南沉聲道:「如果你有空,算上你一個,不過你如有隨身地不妥之物,請取出放起。過城之時要嚴查。」 蕭布衣放下書籍,點頭稱是,把寶劍拔出,龜殼錢袋都放到私人存儲物品的地方。他大小也是個官,不虞有失。 本來以為有幾百本的書要送,到了修文殿的一個房間後才發現,要送的書不過十多卷而已,卷卷裝飾華美。玉石為軸,份量倒是不輕,蕭布衣暗道楊廣想必也有把子力氣,不然翻閱也是困難。 周圍都是陌生的臉孔,加上蕭布衣和虞世南一共五人。除虞世南外,四人捧著十多卷書籍,每人三卷,都是平端在胸前,捧聖旨一樣地出門。蕭布衣本來覺得這十多卷一兩人去送也就夠了,偏偏虞世南這麼大的排場。等到見到他們捧書的姿勢,這才明白這是個體力活,人少了還真的不行。 — 好在他別的不行,體力絕對一流,虞世南估計也是看重他這點,這才量才使用。 三個校書郎拿著書卷依次出門。蕭布衣照貓畫虎,也是有模有樣。虞世南人在最前,卻只捧了一卷,他畢竟是領導,拿一卷書也是意思而已。 五人出了修文殿,殿外早有馬車等候,雖比不上楊廣的金根車,可也絕對寬敞。五人在裡面打架也是綽綽有餘。 幾人上車後沒有打架,都是正襟危坐,不芶言笑,蕭布衣倒也不好搭腔。只覺得沒有進宮中,這裡規矩就是不少,學著都累。只是想到這次書是送往內城,也就是紫微城中的觀文殿,不由一陣興奮。 馬車走的平穩,一路向西,車內透氣雖好,卻是幔簾垂下,讓人看不清外邊地情形。蕭布衣在東城的時候,也曾仰望過紫微城。東城規模高度就已經氣勢宏偉,紫微城只有更高,照他遠遠的目測距離,紫微城的城牆大約在十五米以上。這裡建城,多半用厚土夯實,城高是高,可是城牆也是異常的厚,倒是不可能,只能是坍塌。紫微城的城牆卻是內用泥土,外用數層青磚包圍,堅固非常。 馬車輕快,行駛了小半個時辰,已經到了東城和紫微城的交接的城門。 蕭布衣感覺馬車停了下來,虞世南讓眾人捧著書卷下車接受檢查,蕭布衣這才有機會透口空氣,偷偷望了眼高大巍峨的城牆,饒是見多識廣,也是心生敬畏。 這種壓力不是身臨其境很難感受的到,守城兵士忠於職守,詳細地搜查五人的身上,校驗身份,檢查馬車上無誤後,這才打開城門旁的小門,讓馬車通過。蕭布衣驚凜紫微城的守衛嚴密,心想這種嚴查下,楊廣的安危倒是不虞出現問題。城牆如此之高,守衛森嚴,恐怕就算虯髯客來了,也很難神不知鬼不覺。 眾人上了馬車後,又是悶葫蘆般的前行,秘書郎虞世南也不多話,校書郎自然大氣都不喘一下。又行了大半個時辰,蕭布衣完全暈頭轉向地時候,馬車這才停下,眾人下車,其餘三人雖然不敢喊累,都是抿著嘴唇伸直了胳膊有如木偶。 蕭布衣這才明白虞世南為什麼說人手不夠,馬車行了一個多時辰,四人一個姿勢捧著書卷,那比功夫中練馬步還要辛苦。他雖是初次幹這個活,可畢竟內外兼修,反倒輕鬆自如,是這裡看似最悠閒的一個。 其餘三個校書郎本來想看蕭布衣出醜,見到他的怡然自得,心中都是琢磨,這小子估計上輩子專門運書的老牛,好在他們還不知道汗牛充棟的詞語,不然多半以為這小子就是這輩子投胎轉世的那頭流汗的牛。 眼前觀文殿高大壯闊,眾人依次上了九十九步台階,又經過一番嚴格的檢查,這才允許從偏門而入,來到一個偏廳。外邊守衛是很多,觀文殿裡地人卻是極少,虞世南輕聲道:「我要往書室放書,這次只能一人跟隨,辛苦是一定的,不過規矩照舊,誰想跟隨?」 眾人都是嘴一瞥,目光已經望向了蕭布衣。心道雖然一個人捧著這多書卷有錢拿,但是累地要死,這小子屬牛的,倒要辛苦一下。 虞世南微笑對蕭布衣道:「看來你倒是眾望所歸,還請不要推脫。不過辛苦一趟,有額外地獎賞。」 「錢我是不嫌多的。」蕭布衣含笑道。 眾人把書卷交給蕭布衣。十幾卷堆的如山一般,幾乎要到了他的眼睛。蕭布衣緩緩運氣,雙臂一架,舉重若輕,並不吃力,眾人都是對望了眼,看出彼此地驚詫。這十幾卷加在一起,份量絕對不輕。這小子怎麼會有這大的力氣? 虞世南緩緩點頭,已經當先行過去,經過一條幽靜長廊,示意蕭布衣輕聲。蕭布衣也被眼前的肅穆所震懾,不敢多話。 「這裡十四間書室,分門別類,我要一卷卷的去放才好,你勿要隨意走動,不然會有殺身之禍。」虞世南拿起一卷書,走到一個書室的門前。跪叩三下,蕭布衣不知何意的時候,門前簾幔刷的捲上去,房門倏然而開,兩個人輕飄飄的飛了出來,站立兩側。手持長劍。蕭布衣嚇了一跳,定睛細看,才發現那兩個人臉部表情雖然豐富,目光呆滯,舉止如同木偶,赫然是假地木偶人! 蕭布衣吃驚的立在那裡,這才想到古人的機關名不虛傳,諸葛亮當初發明的木牛流馬想必也是不過如此。虞世南讓自己莫要隨處走動。莫非這裡到處都是機關? 想到這裡蕭布衣倒真的不敢亂動,只怕引發了機關吃不了兜著走。虞世南放書卷的速度不快,蕭布衣也不知道裡面到 少藏書,想必分類也很麻煩。安心的站立等待。 一炷香的功夫,蕭布衣手上只剩下最後一卷書的時候,長廊盡處房門一響,走出一個人來。蕭布衣以為是虞世南,卻轉瞬醒悟過來,那個房門從未有人進入,那此人是誰? 那人紗袍緩帶,頭戴通天冠,上面鑲嵌了十二個珠子,發著柔和的光芒,卻是映照著那人緊縮地眉頭。 那人年紀不小,最少在四十以上,神色不怒自威,他身著的紗袍隨他走動,波浪般的起伏,海水一般,蕭布衣從來沒有見過一件衣服有如此這般的特徵。他紗袍起伏,上面竹著日月星辰,彷彿也是活了一般的轉動,頗為精妙。 那人身材中等,容顏端正,不知想著什麼,緩步沉思走了過來,突然有了警覺,霍然抬頭,如鷹隼般的目光已經盯到蕭布衣地臉上。那人雙眸如海似淵,轉瞬閃過警惕,詫異,困惑不解的表情。 蕭布衣不知道此人是誰,只是能來到這裡的,自己官階當然最小,雙臂還是平舉,只能微笑面對那人。 見到蕭布衣臉上的微笑,那人微微怔了下,緊縮的眉頭舒展了些,目光從蕭布衣的臉上落到他的手臂上,終於開口道:「虞世南帶你來的?」 他聲音低沉,頗為威嚴,但是不能否認,他地聲音也是極為動聽,隱有磁性。 蕭布衣點頭,「秘書郎正在書室內放書。」 那人『哦』了一聲,「你是何人?」 他的口氣中的詢問不容置疑,蕭布衣心中暗凜,陡然想到一個很可怕的問題,不敢露出詫異,只是道:「我是校書郎蕭布衣。」 那人雙眉微揚,嘴角居然浮出一絲微笑,喃喃道:「你就是校書郎蕭布衣?」 「嗯。」蕭布衣不敢多話,只怕言多必失,他那一刻只是懷疑眼前這人就是皇帝楊廣!這是觀文殿,都說是為楊廣一人準備,要不是他,還有別人?只是要是楊廣地話,他渾身上下怎麼沒有絲毫暴虐之氣,相反輕袍緩帶,倒像個翩翩公子!難道這人是楊廣的子侄親戚之流?蕭布衣不敢確定,慎言不語。 見到蕭布衣的態度,那人露出好奇的樣子,「你不識得我是誰?」 蕭布衣有絲苦笑,「布衣初到東都,倒真不知道閣下是誰。」 那人聽到閣下兩個字的時候,一絲惱怒閃過雙眸,轉瞬變得訝然,再是好玩的神情,「閣下?」 蕭布衣心道不是閣下,難道是閣上,虞世南現在多半在閣上放書,怎麼這久不出來? 「聽說你很聰明?」那人避而不談自己是誰。淡淡道:「既然如此,我考你個問題。」 蕭布衣一直被這人地身份困惑,只能道:「兄台,我是個粗人,規矩大部分不懂,聰明更是說不上的。」 「兄台?」那人念著這兩個字。竟然笑了起來,上下打量了蕭布衣一眼,「一根一樣粗細的木頭,表面並無任何特徵,如何分辨哪頭向根,哪頭是梢?」 蕭布衣微微錯愕,沒有想到他會問出這種問題,若說考個明經什麼的。他早早的就會繳械投降,偏偏這種問題對他來說,再簡單不過,這在他那個年代這種問題通常是給小學生做的,「那也容易分辨!」 那人雙眉一動,竟然一把抓住蕭布衣地手臂,神情激動,「你說如何分辨?」 蕭布衣不知道他為什麼緊張如斯,微笑道:「把木頭拋到水中,稍沉的根。稍輕的為梢。」 那人一怔,「為什麼?」 蕭布衣笑道:「密度,密度……」他想說一棵樹上下密度不同,重量自然不同,不過這個概念倒是很難和眼前這人解釋,靈機一動道:「都說清氣上升。濁氣下沉,清輕濁重,我想世間萬物莫不如此,大樹當然也是一樣。」 那人哈哈大笑,竟然極為歡欣,伸手用力拍了下蕭布衣的肩頭道:「蕭布衣,你不錯。」說完這句話後,那人大笑著走出長廊。再沒有回頭。 蕭布衣心下駭然,不知道此人怎麼在觀文殿如此放肆,又過了良久,虞世南才從書室走了出來。話都不說一句,拿起蕭布衣手上書卷進入了盡頭的那個書室,這次卻是片刻之後就走了出來。 蕭布衣見到他的默然,不知道天生冷漠還是後天養成,再加上觀文殿靜寂十分,說一句話都覺得不舒服,也就把詢問的念頭壓下來。 二人出了觀文殿,到了休息的偏廳會齊其餘地三個校書郎,出門坐上馬車,從原路折回,等回了修文殿,都是如釋重負的樣子。蕭布衣卻是取了寶劍和錢袋,見到修文殿還有在熬夜撰文之人,不由欽佩,可是他卻不想再奉陪,只想回轉客棧舒服自在一些。 他是柳顧言帶來之人,就算虞世南對他都是客客氣氣,旁人自然不會管他去了哪裡,蕭布衣就要離開修文殿之時,身後突然一人叫道:「蕭兄。」 蕭布衣回轉頭望去,見到是虞世南,有些不解。他和虞世南在酒樓就已經認識,知道他和那些浮誇炫耀的文人不同,咋一看是安分守己那種人,當初就是他拉住了邵安兄不讓惹事,蕭布衣來到秘書省後,虞世南沒有刻意認識,讓他送書一事也並非刻意為難,只是公事公辦的樣子,卻不知道他找自己做什麼? 「秘書郎,不知有何吩咐?」 虞世南微笑道:「我們辦公之時,以職位相稱,如今私下倒不用如此。」 「那虞兄找我何事?」蕭布衣換了個稱呼。 虞世南猶豫下,「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蕭布衣心想這位可夠謹慎,「虞兄 妨。」 虞世南咳嗽聲,「我知道蕭兄到了秘書省幾日,雖不做事,那是才高八斗,不屑為之的緣故。」 蕭布衣腳後跟都有些發燒,「虞兄說笑了,其實我是個粗人。」 「能夠做出舉頭紅日白雲低,四海五湖皆一望的人,怎麼會是粗人?」虞世南歎息道:「蕭兄實在過謙了。」 蕭布衣只怕唐伯虎忍不住穿越過來找自己的麻煩,岔開話題,「不知虞兄找我何事?」 「蕭兄有才是有才,可有才有時候不見得是好事。」虞世南含含糊糊道:「我知道蕭兄有時候低調,可還是想要提醒蕭兄一下,如果有朝一日那個,還是做個粗人的好一些。」 他說完這些話後,抱拳道:「我這也是隨口一說,如有得罪之處,還請蕭兄莫怪。」 虞世南說完就走,不再停留,只留下一頭霧水的蕭布衣,丈二的和尚摸不到頭腦。虞世南說有朝一日那個是什麼意思,有才不見得是好事又是什麼意思?搖了下頭,蕭布衣已經騎馬出了東城。回轉到高昇客棧。 他現在算是京官,馬兒可以騎著進城,住房問題還沒有解決,只是呆在客棧。就算三省六部地官員,辦公在太微,東城和圓璧城三城。高官大員才有資格入駐紫微城辦公,可晚上都還是要回到自己外郭的宅邸。蕭布衣不打算常住,所以也沒有讓領導幫忙解決住房問題,住客棧還算舒服,也不用在宮城裡天天見到一列列的兵士,讓人提心吊膽。 蕭布衣回轉客棧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貝培。袁熙這幾天不知道怎麼的,總是不見蹤影。蕭布衣擺脫了這個狗皮膏藥,很是欣慰。敲了下貝培的房門,推門進入,發現貝培凳子一樣的坐在椅子上,知道他進來,頭也不抬,譏諷道:「蕭大人怎地有空過來找我?」 蕭布衣聽出他口氣的不滿和揶揄,微笑道:「大人不敢當的,只是有事想要詢問貝兄一下。」 見到貝培不語,蕭布衣知道他是在聽。搞不懂自己到底哪裡得罪了他,前一段時日還是蕭兄,天下為重的,這幾日又是小兒女姿態。 「虞世南是個什麼樣的人?」 貝培愣了下,「你問他做什麼?」 「我只是對他有些好奇而已。」蕭布衣含笑道。 「沒看出來你不但對女人有興趣,對男人也是一樣。」貝培口氣帶了嘲諷。 蕭布衣也不臉紅。只是道:「貝兄說笑了。」 「虞世南字伯施,父親虞荔,叔父虞寄,以前在朝上名重一時。因為虞寄無子,世南過繼於他,故字伯施。不過虞家最有名的還是虞世基,如今聖上身邊大大的紅人兩裴一虞中一虞就是虞世基,這個你應該認識吧?」 蕭布衣苦笑道:「聽說過。認識還說不上,還請貝兄詳解。」 貝培白了他一眼,卻還是解釋道:「虞世基如今是我朝的內史侍郎,內史省地頭兒。你說官兒大不大?」 「想必比我大了很多。」蕭布衣猶豫道。 貝培『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轉瞬板起了臉,「豈止大了很多,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我朝三省六部,他是內史省的最高的大官,又因擅長迎逢,深得聖上寵愛,裴小姐說了,他是個大大的佞臣。」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我看虞世南倒也老實。」 貝培這次沒有反駁,點點頭道:「裴小姐說過,虞家中人,也就是這個虞世南讓人看著順眼。他世家根大,虞世南對人卻是一直恭敬謙卑,不以大哥地權勢欺人。以虞世基的權勢,虞世南卻安心做了近十年秘書郎,一直沒有陞遷,實在讓人欽佩。」 蕭布衣點頭,「他人是不錯,就是說話古怪,讓我不明所以。」 「他對你說了什麼?」貝培好奇問道。聽到蕭布衣把虞世南的話說了一遍後,冷冷道:「這個有什麼難解?」 「還請貝兄指教。」蕭布衣心想自己畢竟在官場不久,看來這些暗語上的理解還是差上太多。 「蕭大人,他是警告你,別以為自己有才就不可一世,如果到了皇上面前可悠著點,弄不好會有殺身之禍的。」 蕭布衣不解,又是好笑,「我有什麼才?」 「蕭大人沒才?」貝培捧起茶碗喝了口茶水道:「你不知道袁熙已經把你的紅日白雲都寫到了他房間地牆上?我聽說蕭大人的一首紅日白雲,被一些人奉為才高八斗,引為奇才,如今不知道多少無知少女想和袁熙一樣見你一面呢。」 蕭布衣臉熱道:「也不一定是無知少女吧?難道大家閨秀就沒有想見我的?」 貝培正喝茶水,聞言『撲』的一口噴了出來,忍住了笑意,「說不定也有,我到時候幫你打聽一下。」 蕭布衣見到他的笑容,心中溫馨,還是打趣道:「那有勞了。」 「不過你有才騙騙無知少女也就罷了,你這種才學千萬不要展現給聖上。」貝培終於正色道:「你一直說自己是粗人,我也覺得你是粗人,倒忘記告訴你,你的紅日白雲,一將功成萬骨枯之流千萬不要對聖上說。聖上擅長文辭,尤其不喜歡別人超過他,他沒有即位之前還對文人謙虛些。等到當了皇帝後,經常說,天下人都以為他繼承先帝地遺業這才君臨天下,其實就是讓他和士大夫比較才學,他也應該當天子。你要是文采超過他,那就極有可能是心存當天子的念頭。掉腦袋也是說不定的。」 蕭布衣聽了目瞪口呆,「那可如何是好,我的紅日白雲無知少女都知道了,我想總有會傳到聖上耳朵裡面的時候。 貝培白他一眼,「你不還有個雲遊四方的教書郎中?到時候可以拿他出來頂一下,不過你最好說他死了,不然他活著被砍頭可有點划不來。」 蕭布衣聽著他說什麼雲遊四方地教書郎中,簡直和不想當廚子的裁縫不是個好士兵一樣好笑。自己杜撰地教書先生身兼三職倒也辛苦。 「當年內史侍郎薛道衡就是文采斐然,」貝培又道:「他曾做出飛魂同夜鵲,惓寢憶晨雞。暗牖懸蛛網,空梁落燕泥一詩,被民間傳誦,後來他恃才放曠,為太常卿高穎鳴不平,得罪了聖上,被聖上賜死。身邊的人聽聖上賜死薛道衡後高興的說過,薛道衡還能寫『空梁落燕泥』嗎?這麼看來。薛道衡的文采也是取死之道。」 見到蕭布衣地目瞪口呆,貝培倒是頭一回說出了興致,「因文采取死的薛道衡在我朝絕對不是第一個,朝散大夫王冑也是其中地一個,當初聖上做一首燕歌行,極為得意。讓大臣作和,別人都是做的尋常,偏偏王胄應了一句『庭草無人隨意綠』,眾人喝彩,卻是惹惱了聖上。後來不久王冑上了斷頭台,聖上就當面問他,還能做出『庭草無人隨意綠』否?」 蕭布衣臉色有些發綠,記得薛道衡這四句袁熙盜用過去。說是袁熙做的,難道有什麼深意? 「現在袁熙天天找你作詩,你莫要自鳴得意,以為他是對你愛慕。」貝培冷笑道:「你愛在女人面前炫耀。整天給他作詩,哼哼,我只怕你多做了兩句,估計就奔閻王殿走近了兩步。」 蕭布衣雖然不覺得袁熙有貝培說的那麼不堪,卻也心中警惕,虞世南看起來特意提醒他,豈非無因? 「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貝培喝了口茶水,把最近的不滿發洩完畢。他不滿蕭布衣在袁熙面前炫耀,卻是暗自惱怒他不在自己的面前炫耀,這下嚇嚇蕭布衣,倒是快事。 「我還有一事請教。」蕭布衣問道:「我今天見到了一個怪人。」 「女人?」 「我也能見到男人的。」蕭布衣忍不住道。 「你最近對男人很有興趣?」貝培奇怪道。 「他不是個一般的男人,」蕭布衣歎息道:「我在觀文殿見到的他。他帶著通天冠,冠上有十二顆明晃晃的珠子,說句實話,我活了這久,第一次見到如此美麗地珠子……」 等到他把觀文殿的怪人形容完後,貝培的一隻手居然有些發抖,蕭布衣忍不住道:「我記得王太守皮上有六顆珠子,不過遠遠不及他的華麗,貝兄見多識廣,可知道那人的來歷?」 「你說那人的衣服上畫地日月星辰?」貝培道:「應該是肩挑日月,背負星辰吧?」 蕭布衣回想下,喜道:「果真如此,這麼說貝兄知道他的來歷?」 「我當然知道,」貝培歎息一口氣,「我想這世上不知道那人來歷的也就是你這種粗人吧。通天冠上敢有十二顆珠子,衣服上敢畫星辰日月的只有兩種人。」 「哪兩種?」蕭布衣急聲問道。 「大隋衣飾慣例,太子和一品官帽上九琪,也就是九顆珠子,二品八顆,以此類推……」 「那往上推呢?」蕭布衣的聲音也有些發顫。 「沒有往上推的道理,只有天子帽子上才能鑲嵌十二琪。」貝培捧著茶杯的手有些發抖,「我想如果不是你說謊,那你見到的很可能是聖上。」 「怎麼可能。」蕭布衣搖頭道:「聖上身邊護衛極多,怎麼能讓我輕易見到?」 他等見楊廣等地要掛了蜘蛛網,早就從期望到了絕望,當然不相信自己隨隨便便就能見到楊廣。再說楊廣看起來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恐怖,自己叫了聲閣下和兄台,也沒有見到他惱怒。楊廣烹殺斛斯政,車裂薰純,性格暴戾,如果當初見的是他,還不被他當場打死? 「那就只剩下另外一種可能了。」貝培閉上了眼睛。 「什麼可能?」蕭布衣問。 「穿這種衣服的一種可能是天子,另外一種可能就是死人。」貝培淡淡道:「只有死人才敢戴有十二顆珠子地通天冠,穿畫有星辰日月的服飾,所以我想你見到的是個死人也說不定。」 蕭布衣打了個寒顫,搖搖頭,「那我先回去清醒一下。」 「等一下。」貝培睜開眼道:「你見到的那人對你說什麼?」 「他說蕭布衣,你不錯。」蕭布衣回憶道。 貝培臉上死板一片,「那恭喜你,當初薛道衡和王冑也是得到了聖上的如此讚許。」他話一說完,閉上眼睛,再不言語。 蕭布衣卻是心亂如麻,回到房間只是想,自己碰到的到底是不是楊廣?薛道衡因為空梁落燕泥死了,王冑因為庭草無人隨意綠也死了,這兩首詩比起自己的舉頭紅日白雲低好像還差了點,這樣就難免讓楊廣不問一句,還能紅日白雲否?這詩詞也就罷了,偏偏自己見到楊廣,還賣弄的說什麼清氣上升,濁氣下降,大樹這才頭輕腳重,若說嗝乃清氣,所以上升,屁乃濁氣,所以下降為屁可能效果會好一些? 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呀,蕭布衣頭一次明白這個成語的真正含義,那就是說連天子都嫉妒像他這樣的英才!只是楊廣問的問題很古怪,他出了那個問題到底是什麼意思? 一一七節 賭命 布衣到東都後,頭一次沒有睡的安穩,第二天起床的滿耳朵的天籟之音,能紅日白雲否?能紅日白雲否! 推門出去,門外沒有紅日白雲,袁熙已經如門神般站到門旁,微笑的望著臉色鐵青的蕭布衣道:「貝兄起的倒早,這幾日每次早早的來尋,都是見到房門緊閉,這次總算堵到了貝兄,值得浮一大白呀。」 蕭布衣早起就想躲他,沒有想到他比門神還要積極,只能止住腳步,含笑道:「這幾日我不見袁兄,倒也很是想念,只是我還有要事在身,有空再聊,想必袁兄不會見怪,恕罪恕罪。」 「說一兩句詩又耽誤不了多久的時間,古人七步成詩,我看貝兄也就三步就成。吟詩一首用不了多久的,還請貝兄不要吝嗇,我現在一天聽不到你吟詩都是很難熬的。」袁熙一把拉住了蕭布衣,陪著笑臉,酒鬼犯了酒癮一樣。 蕭布衣想問問他這幾天熬過去了,依法照做就好。以前倒沒什麼,昨日聽到貝培一番話,蕭布衣也是謹慎起來,只懷疑袁熙是否知道了他就是蕭布衣,因為不願意嫁給他,暗中打了埋伏,把自己的詩一首首記下來,到時候呈給聖上,把有才的大帽子一扣,讓聖上砍了他蕭布衣的腦袋,然後她再去找如意郎君? 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越大,蕭布衣為求穩妥和脫身。只走了一步,見到面前地大樹眼睛一亮道:「有了,袁兄,我想出一首詩來。」 「貝兄一步就有詩做,才情實在不淺,我是自愧不如。」袁熙讚歎道。 蕭布衣搖頭晃腦道:「遠看大樹光禿禿……」見到袁熙有些發呆的樣子。蕭布衣心中好笑,繼續吟詩道:「遠看大樹光禿禿,上頭沒有下頭粗。」 袁熙眼前一亮,想起一上一上又一上來,不由若有期待,只等著蕭布衣石破天驚的一轉,讓人豁然開朗,拍案叫絕。 蕭布衣略微沉吟。已經繼續道:「遠看大樹光禿禿,上頭沒有下頭粗。要是把它倒過來,下頭沒有上頭粗。袁兄,完了,你說我這詩做的如何?」 「啊?」袁熙愣在當場,「就這麼完了?」 「完了完了。」蕭布衣見到他又被雷的不輕,顧不上憐憫可憐,趁他被雷的不能動彈之際衝出了客棧,他昨夜滿腦袋想地除了紅日白雲,就是木頭的粗細問題。早上倒憋出一首詩來,按照袁熙的說法倒真是才情不淺,想到這裡不由很是驕傲。騎馬到了東城門前,驗過身份,雄赳氣昂昂的在眾百姓艷羨的目光下進了東城。雖然是個校書郎,可東城也不是隨便一個人就可以進的。這點自豪感在進了修文殿後還是洋洋灑灑,不能抑制。見到虞世南正捧卷書默讀,蕭布衣視察官員般的問了聲,「虞秘書,早上好呀。」 虞世南抬起頭來,「虞秘書?蕭兄這個稱呼也很新鮮。」 蕭布衣微笑道:「那還是叫你秘書郎吧,秘書郎,今日還有書卷去送沒有?」 虞世南搖頭。「看來蕭兄真的對秘書省地工作一無所知,修文殿這裡百來人分工,日夜兼趕,五六天也不過才趕出來一兩卷而已。而聖上歷來務求書籍完美和豐富。正本出來後,要最少留出五十份來備用。這五十份書卷手抄起來也是大費功夫,務求沒有錯漏,完工也是極為困難。你看他們日夜兼趕,也很辛苦。不過雖然辛苦,聖上為國造福,也是功德無量的事情。大伙覺得值得,辛苦一些也是值得。」 他是蕭布衣上司的身份,稱呼蕭布衣蕭兄,實在是很看得起蕭布衣,旁邊幾個校書郎,正字,錄事見了,互望一眼,都很是敬畏。他們有兩個是和蕭布衣一塊送書,已經見識了蕭布衣的力大,只怕他是好闖禍打架,惹了麻煩,這才來到這裡,一時間都是不敢靠近。 蕭布衣笑了起來,「這種趕製倒也麻煩。」 虞世南眉頭一挑,「還不知道蕭兄有何高見?」 幾個一旁的校書郎,正字,錄事也是聚了過來,嘻嘻哈哈道:「是呀,蕭兄覺得麻煩,不知道蕭兄有何高見說給我們聽聽,我們也想加派人手,只是撰寫一事事關重大,出錯不得呀。」 他們口氣半開玩笑半是調侃,還帶著揶揄,顯然是譏諷蕭布衣不懂行充內行,不過是孔武有力之人還敢在這裡挑刺! 蕭布衣心道,老子說出活字印刷的創意嚇死你們這些無知之輩,轉念一想,還是裝作謙虛的說道:「其實我倒有個不成熟的想法。」 「哦?」虞世南有些詫異,「蕭兄不妨說出來聽聽。」 「我們把這錄好的正本刻到木頭上,塗抹上油墨,拿紙一印,這不就是一捲出來了?」蕭布衣笑道。 眾人微微一愣,轉瞬爆發一陣笑聲,一人道:「校書郎真的是高見,不過這種方法只怕比撰寫還要慢上太多地時間吧?沒有想到蕭兄的主意竟然是捨巧取拙,實在好笑。」 虞世南聽了蕭布衣的法子後卻是眼前一亮,不等說什麼,蕭布衣已經含笑道:「若說只是出一卷書,我的提議當然是個笨的不能再笨的法子。可我地法子適合一個正本卻有幾百卷幾千卷副本的時候,如果聖上真的有一天讓我們一卷書重複寫個幾千卷出來,難道我們要找幾千個人同時開工?」 眾人沉默下來,面面相覷。蕭布衣說的雖然極端,可誰都知道聖上天馬行空,這種現象也不是沒有可能。 「再說我們辛苦一場,一卷新書出來,不過手抄個幾十卷。到處藏一本,百姓根本看不到我們地功勞。」蕭布衣又道:「這樣一來,幾十卷和幾百卷印出來沒有多少區別,要說普及方面嘛,還是可以考慮下。」 虞世南有些激動道:「蕭兄果真高見。」 蕭布衣倒不激動,只是繼續道:「這種方法的優點很多。一個很主要的優點卻是,只要雕版無誤,就可以保證副本無誤,那印刷出來書卷連我們校書郎,正字什麼的都不用了,豈非天大地好事?」 眾人面面相覷,覺得校書郎正字都不用了,你也就沒有了事做。那有什麼好的?他們當然不知道蕭布衣不想做這個校書郎,當然覺得取消了好。 雖不明白蕭布衣地念頭,可眾人再 衣的眼神已經大大不同,這小子地點子異想天開,可想,實在是高妙的不得了,饒是秘書郎虞世南沉穩非常,這刻也是興奮的有些發抖。 蕭布衣心中好笑,這個方法在他眼中不足為奇,不過知道活字印刷是宋朝發明的。他就留了一手,只想試試水。任何一個新方法的推行,甚至變革,都有著常人難以想像的阻力,包含不適應,不習慣等等。一個校書郎就當先出來質疑。「我想蕭兄多半忘記了一個致命地問題。」 「哦?」蕭布衣不知道有什麼致命問題。 「我們刻上去的字是正的,如果印出來,我只怕是反的。」那個校書郎洋洋得意的說道:「這樣印出來的書卷有誰看的懂?可要是刻反的字在木板上,我只怕實在沒有幾個工匠有這種本事。」 蕭布衣歎息一聲,心想黑瞎子它媽和你一樣,都是笨死的,「這是個小問題,我們只要把書稿寫好了。字都是透紙的,我們把有字地一面貼到板上,讓工匠依葫蘆畫瓢,就可以反著來刻。印出來的不就是正的?這樣工匠不要說有什麼本事,就算不識字也沒有太大的問題。」 那個校書郎一張苦瓜臉,只是發愁沒事做是否這個職位會取消,秘書郎虞世南卻是激動道:「此法大為可行,蕭兄果有大才。」 — 蕭布衣一聽到有才兩個字,心裡又『咯登』下,只好謙卑道:「我這不過是點不成熟的想法,算得上什麼有才,秘書郎太抬愛了。」 虞世南卻是搖頭,「蕭兄此言差矣,以我的判斷,蕭兄地這個想法如果能夠應用實踐,必定成為流芳千載的事情。這個方法一改手抄之弊端,定能造福世人,讀書也不再是少數士族子弟才有的權利。」 他興奮莫名,蕭布衣倒是有些奇怪他的反應。眾人見到秘書郎對這個方法極為推崇,都是不好說什麼。虞世南官雖不大,可兄長虞世基那可是權傾朝野,沒有哪個敢得罪。 蕭布衣被他大帽子扣過來,倒有些後悔,只想又把那個雲遊四方的教書郎中抬出來,可不等他有所托詞,一個聲音從身後傳過來道:「蕭校書,你在這裡最好。」 眾人扭頭望過去,見到的竟然是秘書監柳顧言,不由都是肅然施禮,柳顧言三縷長髯,面容清癯,本是沉穩大員,見到蕭布衣卻是有些興奮,他身邊跟著的正是通事舍人黃僕江。 蕭布衣見到黃舍人向自己眨眨眼睛,隱約興奮,不明所以。黃舍人卻是當先說道:「蕭布衣,虞世南接旨。」 這次他並沒有展開聖旨,只是口諭,見到蕭布衣和虞世南上前,宣道:「蕭布衣,虞世南四方館候駕,欽此。」 蕭布衣和虞世南對望一眼,見到彼此的詫異,卻都是應道:「臣遵旨。」 *** 東都四方館,位於紫微城南地太微城內。如從城南主城門建國門進入,經東都天街,過天津橋後,從太微城端門進入不遠處就是四方館。四方館氣勢依舊恢宏,裝飾更是華麗。 蕭布衣慢慢發現,自己的確是井底之蛙,當初在山寨的時候,只為幾十吊為難,到了馬邑後,見了裴閥的奢華,四十兩金子已經讓他難以取捨。可是到了東都後他才發現,那一切實在算不了什麼。東都外郭大員地宅邸他雖沒有進入過,可是只是修文殿觀文殿兩殿就讓他見到了什麼是真正地奢侈。只是殿前為了取暖燃燒的火焰山燒的檀香。每天都可以換成相當數量的金子。 修文殿觀文殿不過是辦公之所,就已經富麗堂皇非常,而四方館顧名思義,接待四方來客,更是要著重裝點。四方館主要是為接待大隋周邊少數民族以及遠方的外邦使節,以楊廣好面子如斯。天街兩側建築都要塗抹丹粉以示華貴,讓蠻夷外邦一來就要心生畏懼敬仰和艷羨,四方館的修建裝飾那是絕對不會差到哪裡。 蕭布衣雖早有準備,可是不到四方館,就已經聞到檀木香漂,心曠神怡。到了四方館後,滿目地金粉白玉,珠光寶氣。所有的一切打造以黃金。玉石為表,沉木,檀木為基,珍珠翡翠為飾,所有的裝飾玩賞的東西務求瑰奇精美,晃的人眼花繚亂。 很多東西蕭布衣都是叫不出名堂,只覺得走入一座寶庫之中,摳塊地磚下來估計都可以是常人十數年的積蓄。不過他雖被華貴驚詫,卻還是安分守己,並不多望。讓他保持清醒的一個更重要原因卻是。他一直在想聖上讓自己和虞世南在四方館候駕做什麼? 這本來是接待外邦之地,他一個校書郎,虞世南一個秘書郎,來到這裡又能做些什麼? 蕭布衣疑惑未去的時候,已經見到一個好大地廳堂,廳堂之大。就算楊廣進城之時的幾千騎兵衝進來,都是不會讓人覺得擁擠。高高在上坐著一人,頭戴通天冠,明晃晃的珠子發出柔和的光芒,身上服飾正是肩挑日月,至於背負星辰與否蕭布衣並不能看到。可是蕭布衣此時已經是目光敏銳非常,再加上廳堂內光線極佳,顯然經過巧工大匠設計。一眼就已經認出,高高在上之人正是觀文殿那人。 他竟然已和楊廣說了幾句話,還稱呼楊廣為閣下兄台?蕭布衣頭皮有些發麻,又有些納悶。根據他多方面的總結判斷,這個楊廣暴戾十分,烹殺斛斯政,車裂董純,三征高麗,搞的民不聊生,遠的不說,只是這個四方館的奢侈就能猜出多少人為此傾家蕩產,可自己叫他閣下兄台,大為不敬,砍腦袋都是大有可能,他卻不惱,到現在還是若無其事? 蕭布衣雖然被高坐的楊廣所震驚,目光卻是不由自主的落在一個四方水台上。 廳堂地正中搭著一個四方水台,白玉為邊,高有三尺有餘,長卻有數丈,內注清水,四角燃著四座香氣繚繞的火焰山,如今雖是嚴冬,水道結冰停運,這裡卻是溫暖如春。 水台四角立著兵士,手持長戟,威風凜凜。蕭布衣搞不懂這個四方館裡建這個不倫不類的水台做什麼,難道是請四方來客來此共浴,然後讓旁人欣賞,這個想法的確有創意,而這個楊廣可真所謂作風大膽,夠淫蕩。 突然感覺到有人注視著自己,蕭布衣斜眼望過去,見到一雙 毒的眼眸,有些訝然,心道宇文化及這小子從馬邑跟自己還是怨恨不已,倒也是個麻煩。寧可得罪十個君子,不能得罪一個小人,不然蒼蠅般唧唧歪歪的鼓噪使壞實在讓人不勝其煩。只是宇文化及地老子是宇文述,宇文述的妹夫卻是當朝李柱國的堂叔,自己殺了李柱國的兒子已經是僥倖為之,不知道現在事態如何,想要收拾宇文化及並非那麼容易的事情。 蕭布衣雖然腹誹,卻還是跟著虞世南身邊走到楊廣台下,依虞世南的禮節參拜。很多方面他不會並沒有關係,依照別人的樣子仿學就是。楊廣只是淡淡說了一聲,「平身。」 虞世南躬身倒退,退到一側而立,蕭布衣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邊,虞世南想笑卻又不敢,好在楊廣沒有說什麼。 蕭布衣他這才有空看了眼四下地環境,發現還有幾個熟悉的臉孔兩旁肅立,大多數卻是分兩班坐下,自己這邊能坐著的個個帽子上都是七八顆珠子以上,看起來地位遠遠要高過王仁恭,宇文化及遠遠的坐在最末,李淵居然也在,卻在宇文化及地上手。李靖不在,當然是因為官階太低,這種場合不能出面的緣故,卻不知道李柱國和宇文述是否在列,蕭布衣暗自凜然,不敢越雷池一步。只怕惹上殺身之禍。 熟悉地面孔除了宇文化及和李淵外,還有幾個白髮蒼蒼的老者,蕭布衣認識他們,只是因為他在修文殿也見過這幾位皓首窮經的人物。 其中一個老者眉發皆白,老態龍鍾,是為儒林郎最長。叫做曹翰,在秘書省主要是掌明經顧問,另外一人也是年紀不小,鬍子半黑不白,是文林郎之首,名叫馮潛,在秘書省掌管撰寫文史的工作。 兩列席位的一列是朝中大臣,另外一列卻是古里古怪。有的金髮碧眼,有地濃眉大眼,還有的沒眉歪眼,可猛一看,都非中原人物,蕭布衣有些詫異,不明所以。 他不知道自己詫異,旁人望著他的眼神更是古怪,要知道他既非博學之士,更是個小小的校書郎。九品芝麻官,又沒有實權,竟然和朝中重臣同殿,那實在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蕭布衣正觀察中,古里古怪之中站起一人,身材高大。金髮碧眼高鼻樑,大咧咧的走到堂中,施了個古怪的禮節道:「大隋的天子你好。」 他說地口音古怪,不倫不類,而且態度很不恭敬,蕭布衣以為楊廣會勃然大怒,直接把這人拖出去斬了,沒有想到楊廣高台微笑道:「雷克薩。你好。我們賭約今天可以一分高下了。」 雷克薩臉上滿是倨傲道:「我給大隋的天子三天思考的時間,我想你們自詡大國,聰明絕頂,如今三天的時間絕對夠你們商量結果的了。」 楊廣臉色微滯。一絲惱怒一閃而過,坐席第一人霍然站起喝道:「大膽雷克薩,聖上見你遠道而來,向我國請教,百忙之中還為你排憂解難,你如此不恭實為不該,你是波斯的使臣,莫非貴國沒有教你禮數嗎?」 蕭布衣不知道此人是誰,可知道此人拍馬的境界實在爐火純青,不著痕跡。 那人身材極高,霍然站起,竟然比大塊頭的雷克薩還要高出一些,可年紀看起來卻比曹翰還老,但是老當益壯,雙眸一瞪,威風凜凜,讓人敬畏。雷克薩卻是撇撇嘴道:「那為什麼當初沒有馬上回答我?」 「宇文愛卿坐下說話。」楊廣怒容閃過,微笑浮了上來,目光望向儒林郎曹翰。 曹翰咳嗽一聲,顫巍巍的站出來,「我朝向來對外邦以禮相待,隨便哪個來訪,都不會怠慢。只是天子日理萬機,無暇逐個回復,正趕上外邦使臣紛紛造訪,這才等了三天,只想為你們集中排憂解難。雷克薩,天子睿智大度,不會和你計較這些瑣事,可我身為人臣,卻還是要說上幾句。」 他這番話說的殊為得體,群臣聽了都是點頭,宇文化及遠遠聽了,大聲喝彩道:「儒林郎說地好,我堂堂大國,天子大量,不會和你們這些無知外邦計較。」 楊廣微笑不語,手捋長髯,顯然頗為滿意這番言辭。 蕭布衣聽到宇文愛卿四個字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想到這個高大的老人就是宇文述,不由多看一眼,見到他雙眸似矩,也是打量自己,並不馬上轉頭,蕭布衣對他微笑下,這才垂首琢磨。暗道宇文化及這番拍馬,卻比老子差了很多,不過這裡也的確需要他這樣一個人物捧哏。只是沒有想到宇文述竟然如此威猛,看來都說他戰功赫赫,倒也遠非宇文化及那麼膚淺。 「你們大隋人偏偏有這麼多托辭。」曹翰解釋的頗有道理,雷克薩雖然不滿,卻也不想墜了自己國的威風,「那大隋地天子,一根一樣粗細的木頭,表面並無任何特徵,如何分辨哪頭向根,哪頭是梢,現在你可以給我答案了嗎?」 楊廣還沒有給答案,蕭布衣差點噴出飯來,垂頭不敢發聲,卻已經恍然大悟。 原來楊廣好面子,總說自己是大國,喜好各地的君王使者前來參拜,當初打通絲綢之路後,西域二十七國使臣來參拜就是一例,如今各地雖然烽煙四起,楊廣的這個癬好卻是絲毫不減,那面席位古里古怪的人想必就是外邦的使者,而楊廣在這裡接見他們,就是炫耀國威來了。大國既然是大國,那肯定什麼都懂,這個雷克薩問出個問題,楊廣無法解得,這才推遲了三天。可想必眾大臣也是沒轍,楊廣這才親歷而為,去觀文殿查找答案。只是觀文殿固然書籍極多,諸子百家,天文地理都有,但這種生僻地問題想必也是沒有人提及。楊廣發愁不為了國家大事,卻是愁在波斯使者面前丟了面子。他無意嘗試,向蕭布衣詢問,得到了答案,這才欣喜若狂,開始為外邦使者解決問題。 只是他既然已經沒有了難題,為什麼還要找自己過來?看了一眼對面的外邦使者人頭攢湧,蕭布衣暗自歎息。他奶奶個熊,原來什麼儒林郎,文林郎來此都是為了給別人答疑來了。只有這個雷克薩地問題,別人的問題還沒有問,楊廣自然沒有太大的把握,這才招秘書郎和他校書郎蕭布衣過來。本來集思廣益,人多力量大,可楊廣自詡大國明辨, 肯多找人過來,蕭布衣本來小小的一個校書郎。不~能到這裡露面實在是因為他輕易能解答波斯使者問題地緣故。 自己苦守了兩個月,總是不能見楊廣一面,沒有想到不經意的解答了雷薩克的問題,就能得見楊廣,暴戾不暴戾的說不準。可是楊廣的任性為之可見一斑。 前因後果蕭布衣轉瞬想的明白,卻知道安分守己的重要,楊廣愛出風頭,就讓他出風頭好了,有薛道衡,王冑的前車之鑒,這個時候要是搶了楊廣地風頭,或者說出這個問題是自己想出的答案。那就等著楊廣問你一句能紅日白雲否吧。蕭布衣沉默不語,只是希望這棵一般粗細的大樹能夠擋得住紅日白雲,那他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曹翰望向聖上,見到楊廣點頭。搖頭晃腦道:「其實這個問題並不難解,來人。」 他話音一落,早有兵士嘿呦嘿呦的抬著一根刨過的粗細一樣的木頭,見到曹翰示意,已經丟到了水台裡面,水花四濺,火焰山一照,倒也絢麗多彩。 眾人不解其意,都是扯著脖子向水台望過去,見到木頭浮在水面,都是茫然不解,又回過頭來望向曹翰。 曹翰微笑道:「天子聰穎絕倫,文采天下第一,這等小問題早就想出解決的方法。世上萬物莫不清氣上升,濁氣下降。清輕濁重,這大樹亦是如此,根部稍重,樹梢為輕。把木頭投在水中,只看哪個稍沉入水當然就是根部!」 他解釋一完,眾人都是忍不住站起來聚集到水台觀看,見到木頭沉浮已定,果然一頭浸水稍深,都是大為歎服,宇文化及卻是大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雷薩克,這下你可心服口服了吧,你還有什麼問題要問?」 蕭布衣心中歎息,才明白這個水台臨時搭建不是為了共浴,而不過是為了驗證大樹哪邊輕重的作用。可就是這個水台,已經夠幾百口人幾年的花費,這個楊廣真的不是一般地鋪張浪費。 雷薩克有些錯愕,倒沒有想到楊廣真的解決了這個難題,眼珠一轉,大搖其頭,「什麼世上萬物莫不清氣上升,濁氣下降,我是不懂的,這個方法也不知對也不對!」 楊廣本來得意非常,聽到雷薩克之意,微愕下望向曹翰。曹翰有了怒色,「雷薩克,世間萬物都是如此,你不知道這博大精深的道理也就罷了,怎麼能質疑聖上的方法。」 雷薩克臉上滿是無賴的神色,「我是不懂,可你隨意說了幾句話,你問在場地外邦使節哪個能懂?」 外邦使節有的不語,有的默然,有的疑惑,當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個道理,曹翰額頭有了汗水,他掌明經顧問,學識淵博,可偏偏對這個無賴的質疑無可奈何。眾人都是皺眉,只是想著我泱泱大國的學問博大精深,可這種道理對雷薩克一幫蠻夷外邦來說,倒的確有點對牛彈琴的味道。 楊廣眉頭微皺,輕聲道:「校書郎出列。」 蕭布衣四下看了眼,見到眾人都是望向自己,想必只有自己一個校書郎,緩步走出,「聖上可是叫我嗎?」 眾人想笑又是不敢,楊廣本來惱怒,見到他地憨態也是忍俊不住,「這裡難道還有別的校書郎嗎?」 眾人笑容收斂,詫異都濃,蕭布衣不懂禮節,懵懵懂懂,這下在外邦使臣面前失了禮節,本以為會龍顏大怒,沒有想到聖上對他倒還客氣。 蕭布衣學曹翰施禮,沉聲道:「臣是粗人,不知禮節,還請聖上恕罪。」 楊廣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朕准你戴罪立功,你若向雷薩克解釋清楚我方法中的道理,朕赦你無罪。」 楊廣把方法據為己有,臉皮不紅一下,卻沒有說蕭布衣要是解釋不清楚怎麼懲罰,可眾人都為這個校書郎捏把冷汗,曹翰更是暗自搖頭,只怕這個校書郎解釋不清,會當場被楊廣杖殺在四方館向外邦使者立威。 蕭布衣不急不躁,應了聲遵旨後轉過身來道:「雷薩克,我是個粗人,不懂禮數,霟為校書郎已是慚愧,遠不敢和聖上比較,也不如曹先生博學,不過我看你也是粗人,倒是可以一賭。」 「賭什麼?」雷薩克一愣。 「我是相信聖上的方法絕對不會錯地。」蕭布衣微笑道:「你卻不相信?」 雷薩克點頭,「我當然不相信,你們要說服我才好,什麼清氣上升,我可不懂。」 蕭布衣也不惱怒,只是笑,「你見識有限,不懂我大國學識的博大精深我們也不會怪你。既然我們意見不一,其實有個好的解決方法。雷薩克你可以在東都任意找一顆大樹,然後砍下來刨成一般粗細,讓眾人作證記下哪個是根,哪個是梢。然後按照聖上的方法把木頭丟在水中,要是根會下沉,你只需要願賭服輸,向聖上下跪施禮,說一聲聖上英明,萬歲萬萬歲即可。」 眾人都是大悔,暗道這個蕭布衣想的方法雖然簡單,證明直接,可自己為什麼想不出來。 雷薩克臉色微變,「要是你輸了呢?」 「我是認定聖上聖明,敢賭聖上的方法絕對不會錯。」蕭布衣淡淡道:「我若輸了,就願拿項上人頭抵錯,不知道你可否敢和我賭上一賭?」 蕭布衣說的平淡,群臣動容,外邦使者明白蕭布衣的意思後,都是嘩然一片,難以相信的望著蕭布衣,臉上表情含義萬千。宇文述也是臉色微變,第一次正式打量起蕭布衣。 蕭布衣或許不過是個校書郎,也許是個粗人,更是不懂禮數,可是他立在那裡,口氣中的自信滿滿,膽識之豪,四方館之內,已是讓人心驚不已。 雷薩克望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一時間也是臉色微變,目光閃動,終於有了欽佩的神情! 一一八節 揚威四方 方館人雖眾多,蕭布衣立在那裡,以命搏賭注,儼然看起來比楊廣還風光,只是風眼之下的蕭布衣保持微笑,不卑不亢。別人只以為他一個小小的校書郎,對聖上忠心耿耿,或者可以說是死忠,楊廣放個屁他都認為是香的那種,卻不知道他早知道結論,知道自己絕對不會輸而已。 「雷薩克,你若是肯賭的話,我這就去奏請聖上恩准。」蕭布衣見到雷薩克猶豫起來,知道雷薩克是故作糊塗,他既然出了考題,顯然已經知道結果,現在就看他是衝動還是隱忍,雷薩克必輸無疑,他若是受不了激將賭了,反倒不過是個莽夫,他若放棄,不言而喻,這人還是很聰明。 雷薩克聽到蕭布衣催促,哈哈大笑了起來,「校書郎如此肯定,想必你們說的是對的,既然如此,這場賭注不比也罷。」 這場賭局他看似沒有什麼損失,卻是放棄不賭,實在是出乎眾人的意料。宇文化及暗自罵他愚蠢,只想代替他賭上一賭,可蕭布衣是他這面的人,聖上最恨的就是在外邦面前表現的窩裡反,饒是他有這個心思,也是不敢造次。 蕭布衣聽說他不比,臉上沒有什麼驚喜,也不強求,回身走了幾步,施禮向楊廣道:「聖上聖明,校書郎已經向他解釋明白聖上的方法,波斯的雷薩克深以聖上的方法為然。」 眾大臣目瞪口呆。彼此相望地眼神都是詫異,顯然沒有想到蕭布衣以這種極為粗人的方法來解釋。儒林郎曹翰博學多才,用清濁的理論說,這個波斯人怎麼都是不信,這個蕭布衣一放粗,他反倒信服了蕭布衣的方法。如此看來,對牛彈琴是需要老牛來彈才行。 楊廣高坐在上,臉上竟然露出罕見的笑容,「校書郎解釋的不差,暫且退到一旁。」 蕭布衣退下,儒林郎曹翰上前道:「雷薩克,你既然明瞭了一切,那就下去休息。再由他人再來求解疑惑吧?」 雷薩克並不後退,屹立當場道:「大隋地天子,多謝你為我們排憂解難。我國君主向來覺得中原不錯,可是路途迢迢,不能親自前來,特讓雷薩克帶來我國的皇冠一頂,奉與大隋的天子,以表敬意。」 楊廣緩緩點頭,並不多話,可臉上多少有了得意的神色。 雷薩克拍了兩下巴掌。一個同樣金髮碧眼高鼻樑的波斯下人捧了個匣子上來。雷薩克掀開匣蓋,匣子裡面金光閃耀。眾臣見慣了珠光寶氣,倒是無所謂,外邦使者中很多人卻發出一聲驚歎。等到雷薩克取出皇冠,雙手奉上的時候,眾臣才看清楚皇冠製作極為精美和細緻。處處體現出巧匠的心思,都是點頭稱許,覺得這個雷薩克或許無禮,可只憑這個皇冠,倒可以顯出真心和彌補誠意。 群臣和蕭布衣不同,都明白楊廣的性格。聖上對於叛逆向來不留情面,可是對這些外邦使者一直都以寬厚和高高在上地態度,只是為了炫耀我泱泱大國的顏面。要說什麼純金的皇冠,在聖上的眼中看來實在沒有什麼,皇冠代表的含義才是楊廣最注重的地方。 一個內侍郎走上前去,伸手去接。雷薩克卻是擺手道:「大隋的天子呀,這個皇冠是我國的君王誠心誠意的想要獻給你的,可現在卻有一個很嚴重地問題困惑著我們。」 眾人都是一愣,這才明白雷薩克不懷好意,想要這個皇冠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楊廣微皺下眉頭,「你們被什麼問題所困擾,不妨說來聽聽?」 雷薩克嘴角一絲詭異的笑容,看了蕭布衣一眼,帶有挑釁的口氣道:「我國的君王讓工匠做了這頂皇冠奉給大隋的天子,誠心誠意地希望波斯商人能和大隋一如既往的交好。」 楊廣緩緩點頭,「我也希望如此。」 「可我國君王卻沒有大隋天子那麼威嚴,工匠也雖然手巧,卻很貪財。我國君王讓工匠做好了這頂皇冠後,只怕工匠會偷工減料,放了點別的東西進去,如果那樣,可是對大隋天子的極大的不敬。」 楊廣頷首不語,卻向曹翰使了個眼色。 曹翰心領神會,上前道:「雷薩克,禮物在乎心意,聖上寬宏大量,怎麼會和你們計較這些瑣事。皇冠無論真假,聖上都是知道了你們的心意,你們也不用為此自責。」 宇文述也是站了起來,大聲道:「不錯,雷薩克,你也辛苦了,下去歇息吧。這個真假對我們來說,不是個問題。」 二人看似客氣,卻都已經猜到了雷薩克的用意,只是想著要分辨這個皇冠是否純金實屬不容易,是以不等雷薩克向聖上求教,就把他的主意扼殺在萌芽之中。 雷薩克刻意而來,怎麼會退卻,搖頭詭異笑道:「大隋地天子雖然不會介意皇冠的真假,可是我們波斯也是大國,也重顏面,怎麼會把劣質的東西送給你們做禮物?我現在只請大隋的天子想個辦法證明這皇冠是不是純金,若是皇冠不純地話,我們也不敢把皇冠獻給大隋的天子,回去之後,更要重重的嚴懲那個工匠才好。我波斯國的君王對此束手無策,只希望大隋的天子能有個妥善的方法。」 他此言一出,群臣面面相覷,都知道再推搪痕跡過於明顯,感覺這個問題比木頭哪頭粗細更難判斷。 當然任何問題的解決方法都是說出來就簡單非常,可若是沒有蕭布衣,他們只會覺得兩個問題都是稀奇古怪,無法作答。 「這個嘛,應該不難解決。」楊廣沉吟片刻道:「宣大匠廖軒來見。」 蕭布衣只是想笑。心道你這小子拿老阿地問題來問,那可真是班門弄斧,和我玩科技方面的東西,就算我不精通,不過是半瓶子醋,你也 的太遠。雷薩克才問的時候。他已經知道了答案,宣別人來解答,倒也不主動上前,只怕搶了別人的風頭,惹人忌恨。 大匠廖軒進來的時候,看起來方方正正,敦厚沉穩,聽到楊廣詢問地時候。目露難色道:「聖上,分辨之法當然有,但只怕對皇冠有損!」 宇文述急聲問道:「具體何法?不妨說出來一聽。」 — 大匠廖軒施禮道:「黃金入火,若生五色氣者則內有銅也,若有其餘的成分斑雜也是火焰不同。如果聖上讓我分辨純度,需用火灼,可只怕……」 他欲言又止,當然是說這個方法會損壞皇冠。楊廣皺了下眉頭,心道要是這個方法,我找你何用? 雷薩克哈哈笑了起來。「大隋的天子呀,實不相瞞,我們要分辨皇冠的真偽,也是用這個方法,可若是損了皇冠,那總是不美的。我聽聞大隋人傑地靈。只盼大隋的天子能給我們想個兩全其美的方法。」 楊廣不悅,揮手讓廖軒退下,緊鎖著眉頭,可不好再說推遲三天去查資料。望了一眼群臣,見到眾人都是束手無策的樣子,微微著惱,宇文化及更是把腦袋埋在褲襠下,生怕皇上詢問。楊廣瞥了蕭布衣一眼。見到他還是神色自若,也不知道想著什麼,心中不喜,暗想大家都在絞盡腦汁地為國家掙面子。你偏偏沒事人一樣,「校書郎出列。」 蕭布衣這次沒有東看西看,逕直出列道:「吾皇萬歲萬萬歲。」 楊廣好氣又好笑,「校書郎,你給雷薩克解釋下,怎麼分辨這皇冠的真假。」 他口氣不容置疑,硬性的扣在蕭布衣身上,只盼他還用舊法,能用腦袋來賭,把這個雷薩克嚇退就好。蕭布衣微笑道:「臣遵旨。」 他側過身來,面向雷薩克道:「雷薩克,我是個粗人。」 雷薩克只怕他又拿腦袋來賭,鬥不過這個拚命三郎,只是點頭道:「我知道,我知道。不過這下我們不是意見相左,你們大隋的天子好像也沒有方法,所以閣下也不用賭命來堅信方法的。」 他上次放棄和蕭布衣來賭,只是因為知道蕭布衣的方法極為正確,不想自取其辱罷了,他說不懂,其實倒是比很多人還要懂上很多。這次用皇冠的問題發問,實在是蓄謀已久,可哪裡想到蕭布衣也是個大行家,這種問題對不懂科學的人來講或許很難,但是對千年後穿越過來的蕭布衣,那實在是小巫見大巫。古人多實踐,很多東西就算做出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如此,雷薩克波斯那面,卻是更勝於邏輯。 「我當然不賭命。」蕭布衣微笑道:「其實你方才說錯了一點。」 「我說錯了什麼?」雷薩克奇怪道。 蕭布衣向楊廣方向拱手道:「聖上不是想不出方法,而是給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一個立功地機會。這種分辨皇冠真偽的事情,對聖上來講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眾大臣都是好笑,心想你難道要把問題再推給聖上,那只怕是砍頭的罪名。楊廣也是惴惴,只怕蕭布衣真的不顧死活,殺個回馬槍,那他顏面無存,實在是大大糟糕的事情。 雷薩克搖頭道:「校書郎,我只怕……」 蕭布衣不等他質疑,已經笑道:「你不用怕,分辨出來皇冠地真偽對我大隋來講,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我只想再和你賭賭,我若是分辨出真偽,你只需要願賭服輸,向聖上下跪,說一聲聖上聖明,萬歲萬萬歲即可。」 雷薩克差點暈了過去,沒有想到蕭布衣又繞了過來,苦笑道:「你若輸了,是否就是用項上人頭做抵?」 蕭布衣含笑道:「你真聰明,我正是此意。」 四方館內一陣嘩然,都是難以置信,宇文化及興奮的身子都有些發抖,只怕雷薩克又是不賭。沒有人知道蕭布衣用什麼方法,只是他若非十拿九穩,怎敢如此做賭? 雷薩克碧眼凝望著蕭布衣。沉聲道:「校書郎,你地腦袋好像很不值錢?」 蕭布衣笑容不減,「雷薩克,我想你又說錯了,我的腦袋不是不值錢,只是我有信心而已。」 雷薩克搖搖頭道:「校書郎。上次我只是憐惜你的性命,這次我只怕……」 「你不用怕。」蕭布衣含笑道:「你只說賭不賭即可,你若是不賭,聖上英明,只是不想計較這皇冠的真偽落人話柄而已,因為這世上哪有挑送禮的道理?可你要是賭了,自然可以當作一個賭注來進行,和送禮無關。」 楊廣眉頭微舒。覺得這個蕭布衣雖然是個粗人,卻處處為自己著想,是個大大地忠臣! 雷薩克長吸一口氣,「那好,你莫要後悔,我和你賭了。」 他話音一落,四方館內一片沉寂,所有地目光望向了蕭布衣,複雜非常。不解的有之,羨慕的有之。佩服地有之,當然也有懷疑和忌恨的目光! 蕭布衣不急不緩,回身對楊廣道:「聖上,請讓人取一塊和此皇冠一樣份量的金子過來。」 楊廣點頭,轉瞬同樣份量的金子取了過來,蕭布衣看了下皇冠又道:「還需要兩盆滿水。再要兩個接水的杯子。」 他現在說地和聖旨一樣,內侍郎不用吩咐,如數照辦。見到蕭布衣要取兩個接水的杯子時,雷薩克已經臉色微變。 蕭布衣不急不緩的把皇冠放到一盆水裡面,又讓人把同等份量的純金放進了另外一個盆裡,盆中本是滿水,純金和皇冠放入,自然溢出水來。蕭布衣讓人接水。只是看了眼溢出水的多少,已經含笑道:「聖上,此皇冠並非純金。」 他做完一切,除了雷薩克臉上失色。虞世南凝眉苦想外,其餘的人都是不 。 楊廣目光望向曹翰,曹翰如何不明白聖上的心意。蕭布衣既然說了聖上知曉一切,那就應該由他來問疑惑,不然豈非穿幫,「校書郎,我們大多明白這個道理,倒需要你向雷薩克解釋一下。」 蕭布衣也不說你既然知道你來解釋好了,轉身道:「金銀銅鐵錫份量相同的,大小不同,大小相同的,卻又份量不同,雷薩克,我想這個你應該很清楚。」他詢問雷薩克的時候,其實是向群臣解釋,「既然如此,金子如若摻假,就算份量相同,大小就和純金已經不同。只是皇冠精緻,大小難測,但是這裡可以轉換下,我把同重量地金子和皇冠放到水中,用水來檢測兩者的大小,排出的水既然不同,結果我想已經不言而喻。」 「高,果然是高。古有曹沖以水稱象,今有校書郎用水辨金,方法類似,卻有異曲同工之妙。」曹翰忘記了自己也知道,興奮的搖頭晃腦。 眾大臣有的明瞭後,歎息讚賞不已,心想這個蕭布衣的方法說出來簡單,卻是巧妙非常,要有極大地智慧才行。宇文化及之流還是莫名其妙,不算明白。只是他明白一點的是,蕭布衣無形之中又出了把風頭,解決了一個使臣的問題。他雖然暗恨,只可惜心智有限,雷薩克出的問題他是想不明白,讓人鬱悶。 蕭布衣知道方法雖容易,解釋起來讓古代人明白卻不容易,方才看似沉默,卻一直想著找一些直白的話語。別人都是極力的炫耀自己的博學,可他知道什麼密度,體積,質量這些概念說出去只能讓人迷糊,阿基米德雖然是在公元前就搞出了浮力定律,而且這個驗證皇冠的方法他早就知道,可要說什麼物體在液體中所獲得地浮力,等於它所排出液體的重量還是不倫不類。拋開這些不說,更主要的一點卻是,他想做個粗人而已!聖上既然好面子,他就給足聖上面子,這不是無恥,這在蕭布衣眼中,算是策略。 見到雷薩克還是沉默,蕭布衣微笑道:「雷薩克,你可是不相信這個法子?」 雷薩克哼了一聲,臉色陰晴不定,可是眼中卻是大為詫異,他沒有想到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聰明如斯,輕易地找到最正確的方法,要知道,這在他的國度,這都是很高深的學問! 「你要是不相信,驗證起來就是簡單了。我們可以找大匠廖軒熔了皇冠……」蕭布衣神情平靜,可是自信不容質疑,「只是那樣地話……」 雷薩克搖搖頭,「不用再測了。」他上前兩步跪倒,以額觸地高聲道:「雷薩克祝大隋的天子,萬歲萬歲萬萬歲。」 群臣都是鬆了一口氣。知道雷薩克已經認輸,蕭布衣這次以頭搏賭,看似冒險,卻給聖上搏了極大的面子,此人是粗人,可也是個人才!只是這小子大智若愚,看似懵懂,膽量。智慧,心機,手段無一不精,裴茗翠的眼光果然很毒! 四方館之內的群臣都是高位,如何不知道廟堂之爭,蕭布衣是裴閥舉薦,再加上可敦提名,本來氣勢洶洶,但是莫名的去做個校書郎,誰都知道是勢力打壓地結果。可誰又料想這個蕭布衣如錐立囊中。鋒芒仍現,這次立了大功,給聖上掙了最不能失去的面子,已是在這場勢力之爭中佔了上風。裴茗翠不出手則已,出手驚人,這下裴閥可要大大的風光一番了。 楊廣見到雷薩克跪倒。龍顏大悅,居然伸手道:「愛卿平身。」 雷薩克又是叩首兩次,這才起身倒退了下來,回到座位上,垂首不語,沉思著什麼。 曹翰回過神來,大聲道:「不知道各位使者還有什麼疑難讓聖上排解,如若沒有的話……」 他話音才落。使者座位上已經有一人站起走了出來,他衣衫左衽,赫然是草原的打扮,「大隋的天子呀。契骨的老埃基也有一事請教。」 那人年紀頗大,頭髮斑白,走路顫顫巍巍,禮節卻是恭敬,比起雷薩克的飛揚跋扈大為不同。 楊廣對他地態度很是滿意,和聲道:「老埃基,你有何事不明。」 蕭布衣見到楊廣的和顏悅色,倒是打破了他原來的印象,也覺得此人或許好面子,或者暴躁,可你若是給他了面子,他估計也不會對你如何。契骨?那不是和僕骨和拔也古一樣,都屬於北方草原的大部落? 「大隋的天子呀。」埃基皺眉道:「我們契骨本來為天子精心挑選了五百匹良馬,五百匹母馬,五百匹馬駒,可今早要奉獻給天子的時候,卻混亂了這些馬兒,到現在就算我們的牧民都無法分辨哪個馬駒的母親是誰,不知道如何是好。」 群臣都是皺眉,心道這種事情一件件問出來,累也累死個人,偏偏聖上說過,對這些外使要以德服人,四方館接四方來客,讓人家知道我們大隋的人才是最聰明,也是最文明的。當年第一次征伐高麗,就是浩浩湯湯地帶著文明的大軍,示文明之威,結果鎩羽而歸。眼下聖上還是不吸取教訓,也無人再敢提及,只因為提及當年之事的人,多半都已經死了! 楊廣微皺眉頭,喚了聲,「太僕少卿出列。」 宇文化及正在咬牙切齒的想蕭布衣怎麼會有這麼好的運氣,聽到天王老子召喚,慌忙出列道:「臣在。」 「少卿,你來給老埃基解決這個難題。」楊廣對宇文化及倒是和顏悅色。 楊廣找宇文化及出來並非無因,太僕少卿一職正是掌管輿馬畜牧之事,以楊廣看來,讓他來解釋這個問題實在是再合適不過。可宇文化及心思都用在勾心鬥角,獲取利益之上,業務本來就不過關,問題也不對口,哪裡會解決這個問題,猶豫半晌支支吾吾道:「老埃基 馬兒一塊送過來,我們自會妥善看管,別的事情,你多。」 群臣都是想笑,看到宇文化及老子宇文述一張鐵青地臉兒,都是低下頭來。老埃基眼中閃過狡黠的笑意,卻是歎息道:「可失去母親的馬駒異常可憐,我想大隋的天子肯定能給我們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 他和雷薩克態度不同,可考驗的目的是一樣,宇文化及的一張臉憋地和茄子一樣,恨不得拿腰帶勒死這個老不死的。 楊廣有些不悅,心道方才驗金,將作監的大匠出來不行,如今分馬,你這個太僕少卿掌管輿馬畜牧也不行,那我要你們這些人做什麼?他心高氣盛,大為不悅,並不知道大匠廖軒和宇文化及卻是有些冤枉。急智並非每人都有,為官掌管地都是實際地事情,只求兢兢業業,安守本分就好,這些外使刻意為難,沒有兩下子的人急促之間怎能作答? 「校書郎。你來作答。」楊廣又把問題推給了蕭布衣。 蕭布衣嘴唇有些發苦,還是保持著笑容,心想自己不是校書郎,而是教書郎,如今負責給人傳道授業解惑來了。這個問題對旁人來講或許很難,不過對蕭布衣來說,實在是小菜一碟,拿馬兒的問題來問蕭布衣。就和問魚兒你是否會游泳一樣。 「老埃基,其實這個問題你不用過於憂心。」蕭布衣善聲道。 宇文化及恨恨退到一旁,聽到他這麼安慰,差點笑出聲來,只求九天十地的神魔保佑蕭布衣和自己一樣的回答。 老埃基歎息一口氣,「校書郎,不是馬駒,又怎麼知道失去母親地痛苦?」 「失去不過是暫時的。」蕭布衣微笑道:「你把馬駒餓上一天,然後讓母馬吃飽了草料,到時候母馬心痛馬駒挨餓。只要一呼喚,馬駒自然會回到自己母親的身邊吃奶,這樣問題不就是迎刃而解?」 老埃基目光閃動,頗為滿意,向蕭布衣深施一禮道:「校書郎睿智非常,契骨的老埃基心悅誠服。」他拜完蕭布衣後。又走到楊廣的天子台下,屈膝跪倒道:「教民歸順真主了,契骨的牧民永遠感謝愛戴大隋天子的厚愛。」 楊廣心中大喜,卻還能保持天子之威,「老埃基請起。」 老埃基緩步退到使者的坐席,喃喃自語,不知道說著什麼,蕭布衣才待退下。又覺得進進退退地好不麻煩,正猶豫的時候,一個人霍然站起道:「校書郎,我來問你。此番我從西域遠來,在這裡養了一百隻母雞,生了一百個蛋,孵出一百隻小雞,可今天我出來,才發現它們混在一起,無法分辨出哪個小雞是哪個母雞的孩子,還請校書郎教我如何分辨!」 那人眼眸黑漆,極為精神,鼻樑高崇,顴骨凸出,長相融合胡漢,看起來雖然文雅,骨子裡面卻有著彪悍。 不過他這問題明顯有些挑釁的性質,人家老埃基分馬還有情可原,他拿出母雞小雞的事情來說,問的問題可算是雞毛蒜皮。 宇文化及不知道問題中有著圈套,只怕蕭布衣再搶了風頭,哈哈大笑道:「這有何難。」 那人目光一閃,略顯狡詐,「不知道少卿有何高解?」 「既然少卿知道,笑佛的這個問題就由少卿來回答。」楊廣很給宇文化及面子。 宇文化及上前一步,依葫蘆畫瓢道:「他們分開不過是暫時的,你把小雞餓上一天然後讓母雞吃飽了草料,嗯,是吃飽了食,然後母雞見到小雞挨餓,只要叫一聲,我想小雞多半會回到母雞的身邊吃奶了……」 說到這裡的宇文化及終於覺得有點不對,問了一句,「母雞有奶嗎?」 見到眾人想笑不能笑地表情,宇文化及終於發現自己太過著急炫耀,犯下了大錯,只能改正,「就算不吃奶,我想小雞也會自動回到母雞的身邊的。」 笑佛歎息道:「少卿的方法只怕不行……」 宇文化及弄個大紅臉,本想出風頭,沒有想到出了個洋相,把這個笑佛和蕭布衣一塊恨上。這個笑佛他其實認識,這小子是胡漢混血,本來是西域貴族,不過因為先祖有功於先帝,故被賜姓為楊,又叫楊笑佛。他只是埋怨楊笑佛,卻不知道人家本來是難為蕭布衣,他卻主動搶過去墊背,那也怨不得別人。 蕭布衣沉吟不語,只是想著這次得罪了宇文化及,要提防他使陰招,本來不想作答,可楊廣今天盯上了蕭布衣,沉聲道:「校書郎,你給楊笑佛想個方法。」 「臣遵旨。」蕭布衣沉吟片刻,想起了自己這幾天看的書卷,涉及到鷹犬之術,倒有相關,「笑佛或許可以取只老鷹或者模仿鷂子的聲音,這兩樣是為雞兒地天敵,小雞害怕,自然會躲到母雞的羽翼下。」 楊笑佛凝望蕭布衣良久,這才轉身向楊廣施禮道:「笑佛對校書郎的解答心悅誠服,再無問題。」 四方館內齊呼萬歲,就算外使也是搖頭不語,顯然覺得蕭布衣的急智頗為罕見,那幾個難題都對蕭布衣無可奈何,再提問題估計也是無功而返,依次上前參拜讚頌大隋天子英明,手下聰明。 蕭布衣聽著眾人的頌揚,一時間風光無限。心中卻是琢磨,這次風光倒是風光,可風光背後,只怕有更多的麻煩。目光一轉,蕭布衣的目光已經落在宇文述身上,發現他也是目光灼灼的望著自己,看不穿心意,不由心下凜然。 一一九節 大禍臨頭 布衣從四方館回轉高昇客棧後,倒頭就睡,袁熙過來詩,毒癮發作般的叫喚,他只做沒有聽見。 爾虞我詐的事情這段時間他見的太多,而且越來越泥足深陷,難以自拔,這次宇文化及無形中又丟了個面子,對自己更是不會善罷甘休。他苦於有心無力,只覺得這種對抗並非一對一的那種廝殺,他怎能以自己之力對抗李閥和宇文家族? 他在四方館大出風頭後,沒有哪個外使再出問題考問,外使心服口服,依次奉上進貢的物品,高呼萬歲很是來勁。 楊廣聽到外使高呼萬歲,在蕭布衣眼中,也和吸毒一樣的飄飄欲仙,龍顏大悅,把禮物一一收下,所有外使都有賞賜,而且賞金不輕。蕭布衣這才覺得楊廣這個冤大頭病的實在不輕,他給外使的賞金就算蕭布衣這個外行來看,都知道遠比禮物要貴重太多,這裡還只是一般的使臣叫聲萬歲,就已經大把的錢財使出去,要是真如小六子所說,西域二十七國的君王使臣來朝拜,那一座金山都不夠送的! 雷薩克的皇冠最終還是沒有送出去,因為那個不純,他許諾以後回國後,一定要稟告君主,嚴懲那個工匠,再帶一頂純金的皇冠過來。楊廣不以為忤,寬容大量的說可以。蕭布衣才知道雷薩克早有算計,無論如何這頂皇冠不過是個幌子而已,就是從來沒有打算送出去過。這才是標準地商人的作風。雷薩克的皇冠沒有送出去,卻收穫一堆賞賜,就算那個楊笑佛,也是得到了不少的賞賜,蕭布衣見到他半胡半漢也是頗讓楊廣重視,只能歎息出國鍍金一風。自古就有,楊廣對於臣民和對待外邦的使臣完全是不同的態度。 賞賜完使者後,楊廣倒沒有忘記功臣蕭布衣,賞賜黃金十兩。這十兩黃金要是以前,蕭布衣多半還能高興片刻,不過現在見識廣了,也不算缺錢了,對十兩黃金沒有太多地概念。覺得這十兩金子遠不如給他帶來的麻煩多。他接過黃金謝恩,退出四方館後出了東城,回轉客棧一覺睡到天亮,卻感覺就算睡夢中,都是氣息綿綿,體內氣血好像悄無聲息的改變。 第二天早早的起床,蕭布衣出了客棧慶幸避開了袁熙,沿著街道沒走幾步卻碰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物。 見到袁嵐笑瞇瞇的望著自己,蕭布衣只能感覺這個世界實在有點太小。袁嵐卻是微笑走了過來,「布衣。起的倒早。」 「袁兄,怎麼這麼巧?你什麼時候到的東都?」蕭布衣多少有些詫異,突然想到袁熙這段時間地遮遮掩掩,難道她知道了袁嵐到了這裡,才開始對自己躲避? 「不是巧,我是專程來找你的。」袁嵐歎息道:「我們都以為布衣你來到了東都。第一件事情就是找我們,怎奈我們問遍了幾大家的所有鋪面,你卻沒有蹤影,我真不知道你是否將我們當作是朋友,不然為什麼不來找我們?我若不是見到黃舍人,我還真不知道你就住在這家客棧。布衣出塞的時候為我們出生入死,難道這多朋友人在東都,你卻一直住在客棧。這讓我們情何以堪?」 他半開玩笑半是認真的說著,蕭布衣感動中有些慚愧,這段時間他是有些閒,可知道眾商人多半沒有到東都。所以看到林家,王家,袁家,殷家在東都的鋪面,也沒有去自討沒趣,免得那些下人白眼。都說無奸不商,可這幫商人對自己倒是推心置腹,尤其是袁嵐,當初宇文化及要害他的時候,更是挺身而出為他說話,這次來找,那也是花費了太多的心思,無論他是否嫁女,只是憑借這份熱忱,已經值得他蕭布衣結交。 「你們贈與的盤纏還沒有用光,我倒不好意思馬上去要。」蕭布衣開玩笑道。 袁嵐笑了起來,「盤纏不用光也是可以去要的,布衣,我知道你最近心情可能不好,方才不過是開開玩笑。」見到蕭布衣地錯愕,袁嵐拍拍蕭布衣的肩頭,「布衣,黃舍人把一切都和我說了,校書郎沒什麼,誰都知道,這裡面並非能力的問題,而是勢力爭鬥的結果。」 蕭布衣有些詫異的問道:「還不知道袁兄對廟堂的事情倒也熟悉。」 袁嵐狡猾道:「布衣,我們商家能在中原行走無礙,消息最為重要,任何事情你做不到十全十美,可只要有八成把握盈利,就可以值得一試,就像是出塞。有地時候孤注一擲不可取,有的時候,卻值得你全力押寶。」 蕭布衣對袁嵐這種經商策略很是欽佩,又覺得他說的好像有深意。想起裴茗翠期冀自己做的事情,不要說有八成把握,恐怕半成都沒有,因為他知道裴茗翠苦心孤詣固然讓人欽佩,但和諸葛亮一樣,輔助的卻是扶不起的阿斗。 「不知道袁兄對我身為校書郎一職有何高見?」蕭布衣真心問道。 「在我看來,置身事外,及早抽身方為良策。」袁嵐緩緩道:「布衣,朝廷的泥水很深,你得到的遠比失去地要多。」 蕭布衣問道:「袁兄此言何解?」 「我們邊走邊談。」袁嵐說道:「我知道你還要趕著去修文殿。」 蕭布衣點點頭,和袁嵐並轡向東城的方向馳去,一路上行人匆匆,天寒地凍,蕭布衣覺得臉上微涼,伸手摸去,才發現雪花飄飄,這是他到東都的第一場雪。雪下的有點晚,可在一些人心中,還是下地太早,蕭布衣不知不覺想起了那些以水為生的百姓。 袁嵐不知道蕭布衣的心思,馬鞭一指路人道:「世人熙熙。皆為名利,縱是高位,又能如何?一朝天子一朝臣,聖上身邊地大臣饒是權勢遮天,最多不過是十數年的光景。」 他說此大逆不道之言,一方面是對蕭布衣極為信任。一方面卻是在表達著對蕭布衣的信任。 蕭布衣緩緩點頭,「袁兄說的不錯。」 — 袁嵐微笑道:「布衣聰穎非常,為人卻是低調,事無不成,在可敦眼中已是棟樑之才。你得可敦和裴閥的賞識和推薦,都以為你一到東都,多半加官進爵,一馬平川。其實我早知道不然。」 蕭布衣沒有想到袁嵐談吐不俗,想起他對宇文化及都不畏懼,倒頭一回想要瞭解汝南七家,尤其是這個袁家的背景,「願聽袁兄高見。」 袁嵐並沒有什麼得意神情,臉上現出少有地凝重,「聖上身邊紅人如碧海潮水,起起伏伏,都道花無百日紅,人也是如此。兩裴一虞布衣想必已經知道。一個是黃門侍郎裴矩,也就是裴茗翠的親生父親,另外一裴就是御史大夫裴蘊,而一虞指的就是內史侍郎虞世基。」 蕭布衣點頭,「裴閥兩人身居高位,怪不得勢力滔天。我想能和他們抗衡的勢力並不太多吧?」 「布衣你若是這麼想,那可是大錯特錯了。」袁嵐搖頭道:「裴閥是新閥,高處不勝寒,實為聖上專門提攜出來對抗舊閥士族大家之用。」 見到蕭布衣的愕然,袁嵐沉聲道:「裴閥雖有兩人在朝中佔有高位,得到聖上的寵幸,裴矩更是奇才中奇才,張掖西域方面搞的有聲有色。這些年,朝中的地位根深蒂固,隱約有凌越李閥之上地趨勢,可你莫要小瞧了舊閥的勢力。」 「我對這些倒是不懂的。」蕭布衣自嘲道:「不過我倒知道李閥中。李敏,李渾都算是了不起的人物吧?」 他說道李敏李渾的時候,想起了唐高祖李淵執大旗的窩囊相,不知道心中什麼滋味。他還想去抱李淵的大腿,可是眼下看來,李淵還不知道要抱誰的大腿! 袁嵐點頭,「這些年來,李敏,李渾,李善衡這些人都是李閥的中流柱,不過他們權勢太大,更有先帝御賜的免死鐵券,一直都是惹當今聖上地忌諱。所以要說權利他們或許很大,但是紅人卻是說不上,聖上親力扶植起裴閥,就是為了抑制他們的勢力,聖上開科取士,不但是為了抑制李閥的勢力,更是為了打破舊閥在官場的壟斷。朝中七貴負責選拔官吏,其中除了兩裴一虞外,還有納言蘇威,左衛大將軍宇文述,左驍衛大將軍張瑾三人,可都算是迎合之輩,也算得上聖上的親信。」 蕭布衣暗自數了下,不解問道:「袁兄,說是七貴,怎麼只有六人。」 袁嵐『哦』了一聲,笑了起來,「布衣果然細心,其實本來還有吏部尚書牛弘,吏部本來就是掌管官員陞遷任免,不過牛弘已死,聖上一來傷感牛弘病逝,又怕別人權勢太重,這位置也就一直空了下來。說是朝中七貴,負責任免官員的只有六人,可這六人中,權傾朝野地李閥一個都無,可見聖上對李閥的忌諱。」 蕭布衣不解道:「我只知道天子已是一國的絕對權威,還不知道他也怕別人?」 袁嵐搖頭道:「看起來布衣你對廟堂之爭的事情真的一點不知,從漢末開始,門閥之亂一直都是各朝天子的心腹大患,你沒有門閥的支持得不到天下,可你得到了門閥支持,卻要防備他們隨時顛覆你的權利,另立他人。當年文帝取得天下,宇文閥可以說是有極大地功勞,可是他一登上天子寶位,就以各種借口誅殺宇文閥,不過幾年,宇文閥已經被他殺的一乾二淨。可饒是如此,先帝和聖上對付舊閥也只是找借口而已,卻不能輕易動李閥一根毫毛。當初楊玄感叛亂,糾結的都是舊閥子弟,聖上雖然誅殺無數,可最後怕牽扯太廣,很多還是不了了之。他忌憚李閥,卻不能動,只是怕動了李閥,惹天下舊閥畏懼反叛,那就是一發不可收拾了。」 「袁兄說宇文閥被先帝殺的一乾二淨,那宇文述呢?」蕭布衣問,也為楊廣感覺有點悲哀,都說天子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他卻是受制於人。 「宇文述本姓破野頭,蠻夷之輩,」袁嵐搖頭道:「後來入了宇文閥,隨主人改姓宇文氏。他是個家奴,算不上宇文閥地人。對宇文閥也沒有什麼感情,再加上當初開國之際,戰功赫赫,對先帝和聖上都是忠心耿耿,所以免卻了被滅族的命運。宇文閥現在早就名存實亡,只能算個家族罷了,本來還有個宇文愷,東都城和西京都是他一手所建。是個大才,官至工部尚書,不過也是死了幾年。宇文家族現在只有宇文述獨立支撐,宇文述的三個兒子都不成器,宇文士及仗著長的不錯,白面書生,花言巧語騙得了聖上的女兒南陽公主,倒還算有點本事。宇文化及卻是整日走狗斗鷹,成天在女人間轉悠,卻沒有他弟弟的本事。討地老婆也不行。他官至太僕少卿,給聖上養馬,還是聖上看在他老子的份上賞賜給他的。」 蕭布衣有些好笑,又好奇問道:「不知道宇文化及的兒子可有能人?」 他這一問是大有深意,袁嵐搖頭道:「哪有什麼能人!宇文化及有兩個兒子,一個叫做宇文承基。另外一個是宇文承趾,活脫脫就是他老子二十年前的輕薄放蕩,前一段時間和李柱國的兒子交好……」袁嵐說到這裡,四下望了眼,「可李柱國的兒子被殺,那兩個小子聽說也在場,被殺手嚇的屁滾尿流,好在殺手專門為李柱國地兒子。沒有傷及他們。布衣,幸好你一直安穩的在客棧,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受到牽連,無辜送死!」 蕭布衣確信了根本沒有宇文成都這個人物。不由若有所失,聽到宇文化及的兒子當初也 不由心頭大跳。轉念一想,自己當初驚鴻一現,一停留,回轉客棧也是小心翼翼,應該不虞被二人見到。再說二人當初屁滾尿流,能否記得袁熙都是未知,更是不可能認出自己,聽到有人受到牽連,蕭布衣目光一凝,「袁兄說有人受到牽連,此言何解?」 袁嵐搖頭道:「那死去的女子好在沒有什麼親人,唯一的一個奶奶還被淹死,算是死絕,倒也是好事。只是她的街坊卻被衙役一一捉回到衙門打,屈死的也是有的。」 蕭布衣心中大恨,只想再一矛插死李敏,袁嵐歎息道:「那人逞一時之勇,殺死李柱國的兒子,卻不知道更多的人受害。」 蕭布衣不知道袁嵐是否提醒自己,搖頭道:「這次我卻不敢芶同袁兄,我覺得那人殺地好,李柱國的兒子不死,更不知會有多少無辜之人受害。既然如此,長痛不如短痛,警醒世人也是好的。」 「長痛不如短痛,」袁嵐喃喃自語,半晌微笑道:「或許布衣說的也對,我今日和你說及這些,也是大逆不道,還請布衣不要外傳。」 蕭布衣笑了起來,「袁兄要是以為蕭布衣會說,大可不必對我說及這些。袁兄抬愛,布衣感激在心。」 袁嵐欣慰點點頭,「我和你說及這些,其實不過是想勸你,新閥舊閥之爭由來已久,誰都不知道結果如何。裴矩裴蘊固然不差,李閥,薛家,劉家,梁家哪個也不好惹。宇文述雖然也以聖上為基,可宇文化及卻恨你破壞他和梁子玄的出塞,多半不會放過你。李敏李渾忌憚裴閥之人,對你肯定也會打壓,至於蘇威,張瑾等人也是要均衡勢力,你若是平淡無奇也就罷了,可你要是得到聖上的賞識,他們如何會甘心你來爭寵?你入朝廷,根基甚淺,舉步維艱,一不小心甚至都是有掉腦袋地危險,權利難道真的有如此的誘惑,就算以布衣你這種灑脫之人都無法放下?」 袁嵐目光真誠,見到蕭布衣不語,繼續道:「其實以布衣的聰穎,不在廟堂,也是大有可為,如今天下之事,就算你能得聖上賞識,也不見得是好事。」他說的已經十分大膽,目光灼灼的望向蕭布衣,「你若是到了袁家,我想遠比在廟堂之爭要強了很多。」 蕭布衣並不躲避他的目光,沉聲道:「袁兄今日所言,布衣謹記在心,只請袁兄讓我好好想想再做決定。」 袁嵐笑了起來。「我不是勉強你,只是怕你風光之下,失去了冷靜,如今這個校書郎倒可以讓你好好想想。今晚袁家設宴,布衣你若無事,不知能否前來一敘?」 蕭布衣點頭道:「沒有問題。」 袁嵐臉上有點喜意。眼中卻有點特別地含義,蕭布衣沒有留意,只是問,「袁宅在哪個坊,不知何時能去。」 袁嵐微笑道:「布衣只要應承,等你修文殿回轉之時,我會讓下人在客棧等候,到時領你前去。」 蕭布衣點頭。見快到了東城,和袁嵐話別。只是這一番談話下來,他對於眼下地形式更是明朗些。他雖然當了幾天校書郎,可朋友不多,他覺得這活兒不適合他,別人覺得他無能做好這個事情,對於這種靠關係上位的校書郎,別的文人可以說從骨子裡面看不起,也就很少和他說話。他也是一直都是表現的安分守己地樣子,只是閒著。話不多問,用耳朵地時候多。這種內幕也就袁嵐對他推心置腹,這才敢說,旁人又是如何會在修文殿說這種敏感的話題? 這一路上,蕭布衣瞭解比任何時候都要多。袁嵐說的複雜,說穿了倒也簡單。眼下就是楊廣怕手下反他,所以扶持出來了裴閥對抗其餘的舊閥,裴閥選的人,當然就是聖上要信任的人,布衣起家的如他,如果真的是個草民,多半感激涕零,肝腦塗地。可惜他早知結果,沒有感激,只有煩惱,他還當著這個校書郎。不想得罪裴閥是一方面,可更是感謝裴茗翠地信任尤其是個主因,無論如何,裴茗翠這個女人,巾幗不讓鬚眉,總是讓他值得尊敬。可他莫名的做了個校書郎,很可能就是李閥或者宇文化及在搗鬼! 聖上要的是均衡,而不是一家獨大,裴閥現在如日中天,只怕裴閥真的壓倒李閥之時,也是楊廣忌憚裴閥之時,想到這裡蕭布衣有些苦笑,這些人鬥來鬥去,也不過幾年的光景。大隋要倒,李唐取而代之,那又是他們怎能想到的事情。因為眼下看來,李淵在東都都是排不上號,誰又能想像李淵那個舉大旗的最終能夠君臨天下? 來到修文殿,眾人望著他的目光都是有些敬畏,蕭布衣有些疑惑,虞世南卻是早早的迎了上來,大聲道:「蕭兄,恭喜了。」 「何喜之有?」蕭布衣不解問道。 虞世南老實忠厚的臉上也現出了狡黠,「聖上昨日聽及那個雕版印刷地方法,大有興趣,決定讓蕭兄為主,世南為輔,大匠廖軒親自監工,擇日完成!」 蕭布衣這才記得昨日不經意的說了個點子,難道雕版印刷就被自己發明了?感慨自己也為後人做點有用之事的時候,蕭布衣又有些感慨虞世南行動的神速,「秘書郎說笑了,我一個小小的校書郎,又是個不成熟的想法,你們一個秘書郎,一個大匠,我如何敢做主?」 虞世南卻是搖頭,「蕭兄實在過謙,只憑四方館地急智,蕭兄絕對是個絕頂聰明之人。」 蕭布衣沒有飄飄然,心想我無非是炒冷飯,有什麼急智,現在最想的就是做個粗人而已,「秘書郎過獎了,我實在是不堪大任。」 「蕭布衣,虞世南接旨。」門外腳步聲到,聲音也到,黃捨 帶著兩個護衛一臉肅穆的站到大殿前。 蕭布衣虞世南上前接旨,黃舍人已經宣昭道:「朕聞蕭布衣奇思妙想雕版之法,特許校書郎蕭布衣全力研製,秘書郎虞世南及大匠廖軒為輔,即日開工,不得有誤。」 這個聖旨更有點像便條,想必這是小事,楊廣只是隨口一說而已,黃舍人讓蕭布衣接了聖旨後笑道:「校書郎,恭喜恭喜,昨日四方館揚名,今日又得聖上器重,想必不日必有大成。」 他是一語雙關,蕭布衣含笑謝過,第一次對於這種旨意並不反感,無論楊廣以前如何,現在這種旨意對後人還是大有好處,他也樂於照做,至於雕版還是活版,路總要一步步的走,看看形式再說其他。 蕭布衣虞世南接旨後,逕直去找大匠廖軒。蕭布衣這才知道大匠廖軒是做什麼的,原來大隋有九寺五監,都是在東都掌管具體地日常事務。所以專門都是挑選懂得該方面事務或有專長的人來擔任,像宇文化及那種業務不精,卻是擔任太僕少卿一職的畢竟很少,兼掌土木工程地就是五監之一將作監,長官和九寺卿和少卿的稱呼不同,主稱為大匠。 五監地位比九寺稍低。可廖軒是大匠,身份也比虞世南和蕭布衣要高,這次居然做輔,也可以看出楊廣對於雕版印刷的重視。 廖軒人長地四四方方,師從宇文愷,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可沉默寡言,絲毫不以輔助蕭布衣為意。見到蕭布衣和虞世南二人也不廢話,當下先問清楚二人地來意,只是因為聖旨讓他輔助二人,具體做什麼,他還是一無所知。 等到聽到蕭布衣的主意後,饒是廖軒沉穩非常,也是讚歎道:「校書郎,你這個主意初看異想天開,可仔細考慮,才發現影響深遠。實在是造福後代的事情。」 蕭布衣有些汗顏,只能道:「其實我就喜歡瞎想,不切實際。」 「不是瞎想,是遐想。」虞世南一旁笑道。 「可有分別?」蕭布衣笑問。 「瞎想不需要動腦,遐想卻需要睿智之人。」虞世南讚歎道:「只憑校書郎在四方館為外使解決問題一事,就能看出校書郎不但喜歡想。還很能有實幹的精神。」 廖軒拿把尺子比比劃劃,聞言抬頭道:「不錯,校書郎,我服你。」他說的就是幾個字,可是口氣真誠,任誰都聽得出。 蕭布衣終於覺得現代見識有點用武之地,倒是盡心盡力的把自己記憶中的雕版,糅合了他地意見提供給廖軒。他雖然對雕版印刷的具體情況不算瞭解。可畢竟這方面見識比二人已經勝過太多,雕版印刷說穿了就是複印的方法,唯一的區別就是後者使用現代科技,前者要利用眼下的技術。廖軒頭腦也活。心靈手巧,不到半天的時間已經做出方案,選材,用墨,刻字方面都有了解決的辦法,畢竟這個難在創意,實施起來雖然也有問題,可那只是時間的問題。如果按照廖軒的本意,材料直接用銅板,一來華貴,二來經久耐用,雕刻起來雖有難度,不過對將作監的工匠而言,並非難事。蕭布衣倒是可有可無,只覺得這個方法能流傳下去已經是萬幸。 蕭布衣坦誠,虞世南熱心,廖軒忠厚實幹,三人一拍即合,一邊討論,一邊議論,倒是進展極為高效。 等到蕭布衣和虞世南從將作監出來地時候,虞世南輕聲道:「蕭兄,你這個主意造福後世,世南代天下讀書人謝謝你。」 蕭布衣微怔的功夫,虞世南又道:「布衣,不過我聽說你的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頂樓上。舉頭紅日白雲低,四海五湖皆一望這四句已經傳到了聖上那裡。」 蕭布衣心下凜然,「不知道秘書郎何意?」 虞世南搖搖頭,「我當時在聖上面前說蕭兄不過隨口一說,這詩的文采也是差的。不過詩本無意,若落到別有用心之人手上,恐怕要曲解出別意。聖上那個本來……」虞世南咳嗽一聲,「這雕版印刷若是做好,蕭兄可能將功抵過,蕭兄造福後人,忠厚聰穎,世南實在不希望你毀在廟堂之上,還請蕭兄自己留意,世南能力淺薄,有些事也是有心無力。」 他話一說完,已經飄然離去,只剩下蕭布衣雙眉緊鎖,心裡罵娘。 蕭布衣知道廟堂爭鬥的殘酷,可沒有想到別人早就開始暗算於他,表面上雖然風平浪靜,可是內裡卻是波濤洶湧,誰會把這四句傳到楊廣那裡?蕭布衣第一個想地當然就是宇文化及,只是這詩怎麼到了宇文化及的耳朵裡面,那還是個奇怪的事情。當時在場之人很多,人多耳雜,說不定有哪個窮酸為了上位,說與宇文化及聽也是大有可能,只是自己對袁熙報的是假名,旁人又如何知道是他蕭布衣做的?左思右想不得要領,蕭布衣騎馬已經出了東城。 此刻天寒地凍,雪花飄飄,洋洋灑灑,好似鵝毛,北風一吹,頗有寒意。 蕭布衣不虞寒冷,凝眉前行,想著怎麼渡過眼下的這個難關。他突然發現自己把一些事情想地太簡單些。自己這首詩版權是唐寅的,本來覺得登樓一望很是貼切,後兩句文采斐然,大有超越庭草無人隨意綠地氣勢,這就是忌諱。可詩的前兩句雖然直白,卻也有問題。一上一上又一上,這要是落在宇文化及的嘴裡,定然詢問他是否想要造反,這一上一上的是否想要謀權篡位? 蕭布衣越想越頭痛,把宇文化及地祖宗問候個遍,轉念一想,宇文述本來就是個家奴,估計也不知道祖宗是誰。自己談何問候?聽說宇文述的妹妹是李渾的小妾,宇文述怎麼說也有七十多了,他妹妹想必也是 像樣子,李渾這麼說年紀也不小了,這些人的祖宗老有心情去問候。 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人影突然撲到蕭布衣的馬前。蕭布衣人雖亂想,身手還在,馬兒一驚,他已經趁勢壓住馬勢,定睛前望。眼前立著一人,黑乎乎的好像爐灶裡面鑽出來地一樣,本以為是羅掌櫃不敢找李靖,找上了自己,轉瞬發現不對,這人身材和羅掌櫃不像。手上也捧著一包東西。 見到馬驚,那人哎呦了一聲,卻是想要去勒馬,蕭布衣聽到他聲音嬌脆,身手矯健,又是有些疑惑。 見到馬上的蕭布衣定睛望著自己,那人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露出潔白的貝齒。低聲道:「客官,要坐船嗎?」 蕭布衣轉瞬醒悟過來,躍下馬來,奇怪道:「婉兒。是你?」 他一聽問話已經認出婉兒,婉兒滿是驚喜,「客官,你還記得我的聲音?」 蕭布衣微笑道:「不記得你的聲音,也記得你的船的,小弟還好嗎?」 婉兒笑的十分開心,雙眼一眨彷彿月牙,「小弟還好,有勞客官掛記。」 「你在這裡做什麼?」蕭布衣牽馬走到一旁,見到她衣衫單薄,雙手凍的紅腫,有些奇怪問。 婉兒臉上雖然抹的和灶王爺一樣,卻還是微紅,半晌才道:「我只是隨意路過這裡,見到客官恰巧路過,這才過來見見地。」 蕭布衣目光從她肩頭上的白雪掠過,心知她絕非隨意路過,看她的樣子,好像在這裡等了很久,不過她既然不說,自己也不好逼問,只是道:「婉兒,我還有事,你的臉怎麼回事……」 「哦。」婉兒微有失望,退後兩步,「那客官,我不打擾你做事,我的臉,是成天做些粗活兒,也沒有功夫收拾。」 蕭布衣才要上馬,婉兒又叫了一聲,「客官。」蕭布衣止步,含笑問,「什麼事?」 婉兒猶豫了片刻,這才伸手把手上的包裹遞過來,「客官,這是我做地幾雙布鞋,本來準備賣的,不過碰到了你,上次的事情,我一直沒有謝謝你,這幾雙鞋反正也賣不出去,就送給你吧,希望你不要嫌棄。」 蕭布衣望著那個包袱,半晌才道:「這怎麼行。」 「你不要嗎?」婉兒急的要哭了起來。 蕭布衣笑道:「我不是不要,我正巧缺了布鞋,還準備去買,不知道你如此的心靈手巧。我說不行是,你一天才能做幾雙鞋,送給我,你和小弟吃什麼?」 婉兒欣喜道:「我和小弟沒事的,我現在在樓外樓洗碗打雜,和小弟有個住的地方,吃也不愁呢。」 蕭布衣聽到這個樓外樓比較耳熟,暗想難道是羅掌櫃那個樓外樓?看到她滿臉灰塵,莫非又是李靖的鼓風機出了問題,這才燒她個灰頭土臉,這樣一來,那這個世界也實在有點太巧了吧? 「無論如何,這鞋我不能白要。」蕭布衣搖頭道:「婉兒,你這一雙鞋如果拿出去賣,要賣多少錢?」 「一串錢。」婉兒怔怔道,突然改口,「不,只要幾文錢就可以買一雙了,買鞋地總要還價呢。」 蕭布衣見到婉兒猜出了自己的用意,微微一笑,伸手接過了包袱,解開看了眼道:「三雙布鞋,那就是三串錢。」 他從褡褳上取出三串錢,也不多給,只怕婉兒更是不肯收,拉過婉兒凍的有些冰涼的小手過來,放到她手上,含笑道:「你莫要推脫,不然鞋子我也不要了。」 婉兒被他拉住了手,臉上雖滿是灰塵,卻是黑地發紫,被蕭布衣握住手,話都說不出來。 等到見到蕭布衣翻身上馬遠去,婉兒這才醒悟過來,高聲道:「客官,我……」 蕭布衣勒馬回頭,「婉兒,還有什麼事?」 「客官,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婉兒鼓起勇氣,「我知道我不配知道你的名字,可我……」 蕭布衣嘴角善意的笑容,「問個名字這有什麼配不配的,我叫蕭布衣。蕭瑟的蕭,布衣呢,就是和布鞋一樣。」 蕭布衣哈哈離去,策馬揚鞭前行,並沒有注意到,大雪紛飛下,婉兒目綻異彩,只是喃喃的念著,「蕭布衣,蕭布衣,蕭……」 把包袱放好,蕭布衣策馬前行的時候,只是想著,「這個傻丫頭,難道是特意等在這裡給我送鞋的?可她怎麼會湊巧在這裡碰到我,她怎麼知道我要經過這裡?可要是賣鞋,不去集市,怎麼會跑到這裡來?可惜如今我是自身難保,大難臨頭,也管不了許多。宇文化及,你不要總是盯著老子,找老子的過錯,如果有朝一日老子有機會踩你,定把你踩到十八層地獄,讓你永世不得翻身!」 雪下的越來越大,給整個東都蒙上了銀白的亮色,路的那頭,是一馬快行,義無反顧,另外一頭卻是一個女子佇立雪中,凝望著那這些時日來,一直偷偷才敢去望的背影,飛雪之中,滿是柔情…… Ps:新書月票榜第四的書,月票追的急,墨武懇求有月票的朋友投給俺,拉俺一把,謝謝! 嗯,說明一下,我把宋朝幹部(松贊干布)娶妻的典故化用過來用,還真不知道別人也用過,很慚愧,我在起點看的書不多,惹來一些粉絲大加指責說我侵權,不過我想你們把版權搞錯了,找也應該是幹部找我才對。那上次俺的抽刀斷水用了,看來我要去起點幾十萬的書挨個翻翻看,誰用了我就不能用了,以免一些人把抽刀斷水的使用版權早早的註冊下來和我打官司。 一二零節 不識蕭郎是蕭郎 布衣回轉客棧後,一個下人早早的準備,叫了聲蕭公蕭布衣認得的面孔。當初袁嵐帶著出塞的就有這個下人,蕭布衣記得他叫魯大力,微笑的打個招呼。 魯大力見到蕭布衣認得自己,興奮非常。在他們眼中,蕭布衣已經和神仙彷彿,別人或許不知道,可他親出草原,見到蕭布衣的神勇,十分敬仰,可這種人沒有架子,偏偏能禮下與人,那就是難得可貴了。 蕭布衣又沒有看到袁熙,只怕她已經被袁嵐抓回到了家裡,一想到今晚有筵,難道是要相親? 當初他隨口應承了袁熙的邀請,只以為他要聯絡感情,倒沒有深想一層,可想到袁熙也在東都,蕭布衣身上就和長了螞蟻般,渾身不自在,魯大力隨意稱呼一聲,看自己的眼神中,好像也是大有深意。 蕭布衣並非古板刻意躲避,而是對這個女扮男裝袁熙實在不算是感冒。對他而言,男女之間情更多過於性,性格更勝過相貌,這個袁熙雖然男裝看起來也俊俏,可是成天纏著他吟詩作對,倒也讓他大為頭痛。他實在不敢想像,一個男人在家的時候,女人只讓你作詩的情況多麼讓人討厭。 魯大力話並不多,蕭布衣問他就答,蕭布衣不問他就埋頭趕路,魯大力說袁宅在章善坊,蕭布衣也大略知道,讓他前面帶路。二人從玉雞坊出發。過了中橋,繞過豐都市,來到章善坊地時候,天已經微黑,黑夜中只透著雪的微白。 天寒地凍,雪花飛揚。大雪一下就沒有停止,蕭布衣還不覺得什麼,魯大力已經是鬍子眉毛都掛了白霜。這時路上行人稀少,單調的馬蹄聲踢踢踏踏,踏碎了雪夜的寧靜。 魯大力前頭領路,進了章善坊後徑直前行,路的盡頭***輝煌,亮如白晝。蕭布衣和魯大力到了***處,不等下馬,就聽到一個爽朗的笑聲道:「布衣,我想你也應該到了。」 ***闌珊處,袁嵐笑著迎了過來,雖是寒夜,蕭布衣卻是心中一陣溫暖。無論袁嵐對他押寶也好,拉攏也罷,總算對他不差,現在更是堅定地站在他的這面。不惜和宇文化及作對,這讓蕭布衣這種人不能不感動。 雪夜凝寒,袁嵐也是肩頭白花花的一片,想必是等了一段時間,拉著蕭布衣的手走進大宅,下人早早的拿著撣子為二人掃去身上的積雪。 袁宅並不奢華。相對蕭布衣這段時間的見識而言,反倒有些樸素,不過佈置的也是匠心獨具,二人走過庭院,沿著迴廊前行,袁嵐帶著蕭布衣先到了一個偏廳,內面燃著火爐,溫度適中。暖洋洋地讓人忘記了天寒。 「今天不會只有我一個客人?」蕭布衣隱約聽到遠處喧嘩一片,有些奇怪袁嵐為什麼把自己找到這裡。 「當然不是,不過知心的客人只有你一個,其餘的都是泛泛之交。」袁嵐笑道:「我方才是和他們交談。只覺得乏味,遠遠不如和你聊天有趣。借口出來,只在外邊等你。」 蕭布衣也笑了起來,「客來主不至,可是不小的失禮。」 袁嵐笑著搖頭,「他們有好酒好菜,美女歌舞,早就忘記了我這個主人。布衣,我今天和你說的事情,你考慮的如何?」 蕭布衣沒有想到他倒開門見山,上午的事情,晚上再次提及。猶豫下才道:「袁兄,我不是不捨得這個校書郎,我留在這裡還有些別的緣故。」 袁嵐沉吟片刻就道:「是因為裴茗翠?」 蕭布衣沒有想到他猜的很準,不想否認,緩緩點頭。 袁嵐目光複雜,「布衣,恕我冒昧,我只是想問你一句,你是因為喜歡裴茗翠留在東都,還是因為感謝裴茗翠留在東都?抑或是,你是覺得眼前這是個機會,不能錯過,只想留在東都博取高位?」 蕭布衣半晌才道:「袁兄,我知道你想讓我置身事外,明哲保身,可我想說的是,有些時候不見得你想要置身事外,就可以置身事外。我若要販馬,若想做天下第一牧場,你覺得我可能不和他們打交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不想謀求高位,可是我覺得眼下也是一個絕佳地機會。」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袁嵐喃喃自語道:「我只怕覆舟的時候多一些,既然布衣你有了決定,我還是尊重你的決定,只希望你能夠小心一些。伴君如伴虎,我只怕你這種人才毀於廟堂,君不見真正念及天下的,都躲在暗處伺機而動?」 蕭布衣突然想起一直都有疑惑的問題,「袁兄,我想知道裴小姐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一個人,她以一女兒之身,能請動聖上地聖旨,掌管裴閥的商隊,在我看來,有些不可思議。」 袁嵐微笑道:「裴茗翠是裴矩的女兒,裴矩老年得女,很是疼愛。她大權在手,裴閥當然是一個主要的因素,不過還有一個更主要的因素布衣多半不知道,我也是道聽途說,不知道是真是假。」 「布衣洗耳恭聽。」蕭布衣鄭重道。 「這事你聽聽也就罷了,萬萬不要說出去。」袁嵐頭一回出現如此的凝重。 蕭布衣幾乎以為楊廣看上了裴茗翠,不然袁嵐怎麼三番四次的讓他莫要對裴茗翠動心,可這個問題他早就想過,裴茗翠如果是楊廣的女人,四處亂跑,風風火火地成何體統?更何況裴茗翠此人雖然豪放細膩兼有,卻比貝培更是拒人千里之外,到現在除了馬邑見上幾面,這人就再沒有在自己眼前出現過,他甚至都懷疑貝培就是裴茗翠,只是一來性格完全不像。更重要地一點卻是,裴茗翠千金之體,事務繁忙,應不會以身犯險出塞,這從她在長安為 聖旨可見一斑。 「如果袁兄覺得蕭布衣會說出去,就當我沒有問好了。」蕭布衣微笑道。 袁嵐凝望著蕭布衣一張臉。終於決定也賭上一賭。他對蕭布衣認識算不上太久,可蕭布衣所做的一切足以讓他下定決心賭上一把,不然他清晨也不會和蕭布衣推心置腹,說出宮中內鬥的隱秘,夜晚時分又拉著蕭布衣單獨說話。蕭布衣這種人才罕見,以他經商多年地見識,也覺得少見這種人物,他知道一個家族的興衰很多時候都是倚仗一人。不然那些士族大家也不會極力拉攏這種才俊為自己服務。 本來是否真正的拉攏蕭布衣對袁嵐而言,還是猶豫不決,只是幾天前在東都地幾件事情讓他下定了主意,加快了和蕭布衣靠近的速度,只怕被別人搶了先手,那可就悔之晚矣。 他說的一切聽起來都是大逆不道,要是傳出去,罪名不輕,不過一來他信任蕭布衣不會害自己,更重要的是。他若不說出點內幕,又如何能博得蕭布衣的信任? 「先帝和聖上的事情布衣想必也知道不多。」袁嵐輕咳一聲,整理下思路,「其實聖上對裴小姐頗為信任,和裴侍郎關係倒不算大,因為裴茗翠畢竟是一女子。不好參與政事。不過呢,女子參與政事也有先例,先帝的獨孤皇后就是一例……」 「裴小姐得聖上信任只是因為一個女人,不知道布衣可曾聽過陳宣華之名?」 蕭布衣搖搖頭,「好像是個女人?」 — 袁嵐並不覺得蕭布衣無知,反倒覺得此人不懂不會裝懂,算上是孺子可教。有時候知道一些事情不值得讓人炫耀,能從事情中剝繭抽絲的人才算高明。蕭布衣無疑就是後者能力很強地那種人。 「陳宣華本是陳朝陳宣帝的女兒,都說聰明美麗,我也見過一面,驚為天人。」袁嵐歎息一聲。「不過自古紅顏多薄命,有的時候,一個女人長的太美麗算不上什麼好事,尤其是一個亡國之君的女兒。當初聖上還不是天子,年僅二十,被拜為隋朝兵馬都討大元帥,統帥五十萬大軍南下滅陳,並且一舉成功,意氣風發,風光一時,陳宣華和他就是那時候認識的。」 蕭布衣奇怪問,「這麼說聖上也算是文武雙全了,為什麼征伐高麗幾次不成?」 袁嵐苦笑搖頭,「你要是這麼想,那可是大錯特錯。聖上滅陳無非是倚仗當時的名將,周密的安排。當年的楊素,賀若弼,韓擒虎哪個都是大隋的名將,統一給聖上調用,他滅陳不過是坐享其成而已,要說是打仗,他並沒有參與。當年聖上謙遜,為了博得名聲,禮賢下士,所以滅陳一仗靠著手下一舉功成,他領了功勞。可他自從做上了天子地寶座,再也沒有當年的謙遜,第二次征伐高麗還是為了面子,第一次征討高麗卻是為了向天下人證明,他也是文武雙全,不依靠名將也能取得成功。怎奈他事事過問,都說兵貴神速,他一來一回早就延誤了戰機,再就是忽略了高麗的頑強和狡猾,勞民傷財,事終不成。」 「這麼說如果派個名將後果更好些?」蕭布衣建議道。 袁嵐笑道:「布衣,你還是太小瞧了聖上的面子二字,當初二伐高麗的時候,就有人建議聖上不用親征,勞民傷財,只派幾員大將即可。聖上大怒,說他親自征討不成,別人如何能成,那人諫言因此死罪,後來也就無人再敢勸聖上。」 蕭布衣喃喃自語,「看來面子真的害死個人。」 袁嵐目光一亮,「布衣,你說地不錯,面子的確能害死人,可聖上的面子卻是害死了天下人。我欣賞布衣你,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欣賞你的能忍,當初你能力高強,屈居副領隊,卻是不卑不亢,在草原風光無二,本以為會平步青雲,在東都卻做個校書郎,亦是不急不躁。韓信能忍,故能敗楚霸王於烏江,劉邦能忍,故能成天下之霸業,項羽縱然力拔山兮氣蓋世又是如何,還不是因為一個面子自刎烏江?大丈夫能屈能伸方好。若是一味地使氣鬥狠,畢竟不足成事。」 蕭布衣聽到誇獎有些汗顏,「袁兄,聖上見到陳宣華後又如何,和裴小姐又有什麼關係?」 袁嵐也是搖頭,「和你說說。就說的有點遠了。聖上滅陳後,意氣風發,饒是他見過女人無數,見到陳宣華的時候,也是驚為天人,起了愛慕地念頭。」 蕭布衣笑道:「原來聖上也是有愛情的。」 袁嵐笑道:「誰都年輕過,你我都有,聖上也是人。當然也有。不過聖上雖然愛慕陳宣華,卻是因為獨孤皇后不喜男人納妾,只允許一個妻子。當初聖上已經娶妻,說來還是和布衣你一個姓氏,也就是如今朝中的蕭皇后。聖上因為怕獨孤皇后不喜,失去了繼承王位地權利,所以不敢迎娶陳宣華,連納妾都不敢,只把她俘虜到了西京。先帝在時,雖然貴為天子。後宮三千,可在獨孤皇后死前,碰過地女人不過兩三個,而這兩三個先後都被獨孤皇后毒死打死,獨孤皇后嫉妒心之重,可見一斑。而當時獨孤皇后和先帝被朝臣並稱二聖,可見權力之大,就算聖上都是不敢落了差錯在她眼裡,只能強忍住對陳宣華的愛戀。」 蕭布衣聽的咋舌,暗道這個獨孤皇后也夠獨的,能把一個天子約束成這樣的,天下女子恐怕只有這一個,「只有一個老婆。那皇上當的也沒有什麼味道。」 袁嵐笑道:「不錯,要是娶個悍婦,那就是當皇上也沒有味道的,好在小女溫柔賢惠。布衣如果有意迎娶,她絕對不會像獨孤皇后般,更不會阻擋你納妾,巧兮要個正室地 好。」 蕭布衣想到袁熙的樣子,白天窮公子,夜晚飛天大盜,嘴裡發苦,慌忙岔開話題,「那後來呢?」 袁嵐也不過緊的逼迫,只是歎息道:「後來不巧,這個陳宣華在西京卻被先帝看重,納入後宮,聖上當時人在東宮,就算愛煞陳宣華,那是敢怒不敢言的。」 蕭布衣知道這已經是個悲劇,兒子喜歡的女人,卻被老子上了,這在歷代宮室都是時有發生,沒有想到隋文帝也是不能免俗,隋煬帝這個大被同眠,淫慾過度的天子也有討不到的女人,那可真是天下奇談。 「陳宣華雖然到了後宮,不過先帝也知道寵幸的後果,一直都是只能看不能動,由此可以看出陳宣華魅力的驚人,讓男人不忍摧殘。」袁嵐又道:「後來獨孤皇后病逝,先帝迫不及待的開始寵幸陳宣華,自然讓聖上記恨在心。等到先帝駕崩,聖上終於得到了陳宣華,可惜陳宣華一是哀愁國破家敗,二來是先後兩個男人臨興,偏偏卻是父子,忍受不了世人地眼光,只過了一年,憂慮成疾,就已經病逝,死時不過二十多歲。」 蕭布衣有些感慨這個陳宣華的不幸,還沒有忘記正題,「陳宣華我是知道了,可我最想知道的是和裴茗翠有什麼關係?」 「聖上雖然和蕭皇后相敬如賓,不過是敬她有嫻淑德容,可對陳宣華卻是真心相愛,他對於陳宣華之死,悲痛莫名。」袁嵐倒是不緊不慢,輕輕歎息一聲,「陳宣華臨死前,只對聖上提出了兩個要求,第一就是因為家在江南,要求埋骨江都,不求大葬,只求簡約就好。二就是她是裴茗翠的姨母,一生中最喜歡的就是裴茗翠,只希望聖上厚待裴茗翠。」 蕭布衣這才愣住,沒想到這裡面的關係曲曲折折竟至如此。 「聖上對陳宣華極為喜愛,不要說兩個條件,當時陳宣華就是提出千百個,也會一併答應了。陳宣華要求埋骨江都,簡約安葬,實乃一片苦心,不想聖上因此落了罵名。聖上雖然一生鋪張奢侈,對於心愛女人地安葬還是按照她的心意來辦,幾次下江都,固然是遊玩,拜祭陳宣華倒也是一個目的。第一個要求讓聖上覺得有愧陳宣華,所以對陳宣華的第二個要求自然竭盡心力,裴茗翠因此得到聖上的信任,而裴閥自此後,更是一飛沖天。」 蕭布衣今天一天知道朝中的錯雜複雜,實在比他大半年知道的還多,半晌才道:「雖然裴茗翠是機緣巧遇,可不能否認她也聰穎非常。」 袁嵐點頭。「裴茗翠人長地尋常,卻是自詡有黃阿丑之才,對聖上地一往情深大為感動,這才竭力輔佐,只是她畢竟一女子,心力有限。無力回天,這才借朝中七貴選才之際招攬人才輔佐聖上。」 蕭布衣明白其中的曲折,為一往情深四個字大是頭痛,忍不住問,「難道裴小姐喜歡的是聖上?」 「這個我倒不敢說,」袁嵐搖頭道:「女人都是很奇怪的,聖上如今後宮粉黛三千,怎麼說也算不上是一往情深吧?不過裴茗翠一直念著聖上對陳宣華地好。始終卻認為聖上是深情地男人。」 蕭布衣聽到這裡,歎息一口氣,也不知道做何感想,袁嵐卻是笑著起身道:「我先去看看客人的情況,一會兒我來找你叫你去見見他們,這些人對你以後經商可能會有好處,不妨一見。」 蕭布衣應了一聲,不知道他為什麼不直接要自己一塊出去,轉念想到,多半是客人很多。袁嵐處事精明,避免厚此薄彼,落人話柄。 他從袁嵐這裡得到的信息倒讓他更清楚眼下的環境,對於楊廣和裴茗翠兩人的認識又多了一層,世人是看到眼前的利益,爭鬥個不停。又怎麼知道過了幾年後,天下亂的不可收拾?裴茗翠讓自己去勸那個一往情深的楊廣,可是覺得自己和他感情對路,得,一往情深的楊廣,這在他以前看來,應該算是最為滑稽的形容! 正沉思的時候,偏廳外碎瑣腳步聲響。蕭布衣以為有人來找,抬頭望過去,見到廳外快步走進來一人,急聲道:「姐姐。你可回來了。」 蕭布衣僵住在那裡,不明所以,見到一少女也是僵僵的立在那裡,輕『啊』了一聲,用手掩住了櫻桃小口。 少女眼神明澈動人,見到蕭布衣坐在偏廳,帶有著一點點的慌亂。俏臉上看起來不施脂粉,沒有粉油,可是肌膚之剔透潔玉更是可人。眉毛彎彎,襯托出明眸善睞,用手掩住小口,又似西子捧心。 她的骨肉均勻,體態典雅,可以蕭布衣的分析,這才是真正的蘿莉。少女並不太大,像是青澀的蓓蕾,風姿或許還差了幾分,但是誰都不能否認,這是一個真正地美女胚子! 見到蕭布衣驚詫的望著自己,少女潔白的臉上突然湧起了陣陣紅暈,甚至擴展到了脖頸,有些失措的立在那裡,好像駭的不能舉動。蕭布衣只好緩緩站起,盡量讓聲音輕柔些,「這位小姐,我是這裡主人邀請的客人,不知道你可是找錯了房間?」 他聲調低沉,帶有磁性,態度真誠,讓人興不起敵意。少女眼中驚駭漸去,疑惑卻濃,「你是?我爹讓我來這裡找姐姐地。」 蕭布衣不解問,「你父是誰?」 「我爹就是這裡的主人呀。」少女看起來想笑,卻又不敢,沒有上前,卻也沒有退後,不想直視蕭布衣,偷偷的望過去,見到此人舉止從容,話語平和,穿著雖是樸素,氣度不凡,讓人大生好感。 蕭布衣心中一動,「你父可就是袁嵐袁兄?」 少女緩緩點頭默認, 誰呢?」 蕭布衣微笑道:「在下蕭布衣。」 「啊?」少女又是失聲驚呼了聲,這下紅暈不但從臉到了脖子,甚至延及到了雙手,表情難以置信,卻又帶著點別的味道,雖是偷偷的望著蕭布衣,可已經不自主的大膽了很多。 蕭布衣見到她穿著淡雅寧靜,可整個人要燒起來的樣子,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害羞內向的女子他倒不少見,可是如此害羞地女人,他真的頭一次見到。這個是籮莉,難道就是袁巧兮,蕭布衣有些奇怪,她若是袁巧兮,那袁熙是誰?她若是袁巧兮,那袁嵐藉故出了偏廳,難道就是讓女兒見自己一面? 「你怎麼會是蕭布衣?」少女詫異的喃喃自語。 蕭布衣大為奇怪,搞不懂自己為什麼就不能是蕭布衣,袁熙和自己酒樓一見面就不滿蕭布衣又是為了什麼,這一切都和袁家有關,事事莫名其妙。 少女剪水雙瞳又在蕭布衣身上一掃,臉上有如紅霞般。突然轉身,不再多話,快步地走出了偏廳。蕭布衣想問也無從問起,想攔更是不能,丈二地和尚,摸不到頭腦。少女消失不見。若不是空氣中多了絲若有若無處子幽香,他幾乎以為是自己在發夢。 不知過了許久,偏廳外又是腳步聲響起,蕭布衣以為少女去而復返,抬頭望過去,見到魯大力已經走了過來,「蕭公子,老爺請你去賞雪廳一敘。」 蕭布衣點點頭。跟著魯大力走出偏廳,穿迂迴長廊的時候,突然問了一句,「大力,你家老爺有幾個女兒?」 魯大力停下了腳步,拱手道:「蕭公子,就一個,小姐芳名我是不敢說的,你要是想知道,可以去問老爺。不知道蕭公子為什麼這麼問?」 蕭布衣見到他對自己畢恭畢敬的,有些不習慣,「隨便問問。」 「哦。」魯大力點點頭,悶葫蘆一樣轉身繼續前行。蕭布衣心中納悶,可以明確認定袁熙絕非方才碰到的蘿莉,可就因為不是。這才讓他打破頭也想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本想問問袁嵐有幾個兄弟,可又怕魯大力畢恭畢敬地態度,只好作罷。 袁宅從外邊看起來不大,內在卻絕對不小,穿過長廊後,旁邊是兩排屋子,簷下和樑柱上,都掛著照明的燈籠。雪夜上帶給人一絲溫暖。燈光照耀下,屋頂重簷飛出,雖有積雪覆蓋,卻掩不住色彩的華麗。 二人穿過這兩排屋子。對面已經現出一個小湖,這要在別處,多半是難以想像,可蕭布衣知道東都洛陽的宅邸內,這種佈置也算平常。因為東都內水道縱橫,富家多是引水入宅,一來居住水道方便,二來顯得風雅別緻。 天氣寒冷,湖面已經結冰,大雪不停,湖上白皚皚的一片,若是夏秋時分,景色多半更為美妙,一曲折小橋接到岸邊,橋的那頭連著一個湖心亭,想必就是魯大力說的賞雪廳。 賞雪廳簷角也是掛著大大的蒙紗燈籠,照地亭子中頗亮,亭子很大,人也不少,不時的一陣喝彩聲響起,袁嵐也在那裡。 魯大力帶著蕭布衣過橋到了賞雪廳,見到裡面的人都是輕裘緩帶,風度翩翩,亭中一個火爐,紅彤彤的給寒冬帶來了暖意,幾個丫環負責暖酒烤肉奉上,見到蕭布衣到來,袁嵐目光一亮,不等說什麼,旁邊就有一個驚喜的聲音道:「貝兄,你怎麼會來這裡?」 蕭布衣嚇了一跳,天底下叫他貝兄的只有一個,定睛一看,可不正是袁熙迎了過來!蕭布衣暗自叫苦,袁嵐滿是詫異的表情,袁熙卻沒有注意許多,居然擔當起主人,一把抓住了蕭布衣的手道:「來,來,來,貝兄,我給你介紹一下來客。」 蕭布衣想要掙脫,卻覺得痕跡過於明顯,只能笑道:「如此最好。」他扭頭望向袁嵐的時候,發現他是很怪異的表情,一時間難以解釋。 袁熙卻拉著他走到一個年輕人前面道:「這位是林兄,鄱陽林士弘,家有米店萬千,聽聞他店裡地米幾萬人吃個十幾年也是吃不完的。」 林士弘高挑身材,臉色微黑,雙眸炯炯,蕭布衣見到他手腳都大,渾身上下精力瀰漫,知道他定會武功,微笑道:「幸會幸會。」 蕭布衣雖然在笑,可是暗自叫苦,袁熙越俎代庖的介紹,不問可知,他就算不是袁巧兮,也和袁嵐有著極大的關係,袁熙不拘小節,性格爽朗,一會兒要是知道自己騙他,那可如何是好?他當初隨口一說,沒有想到一個謊言要百來個去彌補,他倒不怕自己有什麼損失,只怕袁熙一會兒折了面子,那可是自己的不是。 林士弘上下打量了蕭布衣一眼,淡淡道:「幸會。」 袁熙沒有介紹蕭布衣的名字,林士弘也沒有詢問,袁熙不以為意,拉著蕭布衣挨個走下去介紹,「這個是廬陵馬場馬行空,馬兒遍佈天下,那位是上谷地王君廓,武功和林兄是一時瑜亮……」 蕭布衣嘴角雖然帶著笑容,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去,一時間不知道袁熙說著什麼,只能應付點頭,馬行空沉穩年長,只是頷首示意,王君廓卻是中等身材。臉色黝黑,看起來有些彪悍,等到袁熙拉著蕭布衣走到一人面前,高聲道:「這位可是大名鼎鼎,他家本在西域,家資巨萬。這次來到東都來做買賣,得聖上賜姓楊,叫做楊笑佛。」 蕭布衣愣住。 楊笑佛鼻樑高崇,眼眸黑漆,顴骨凸出,此刻正微笑著望著蕭布衣道:「原來校書郎到了,幸會幸會。」 蕭布衣知道再無法遮掩,這個楊笑佛就是四方館提出百隻母雞那個胡漢人。他怎麼會在這裡? 袁 蕭布衣到來,一直都很興奮,只是恨不得把在場所有衣介紹一遍,甚至忘記他為什麼會來到這裡,聽到楊笑佛說及校書郎三個字的時候,終於愣了下,吃吃道:「楊笑佛,你認識貝兄?你說什麼校書郎?」 楊笑佛淡淡道:「我倒不認識什麼貝兄,我只知道,眼前這位就是昨日揚名四方館。智斗群外使刁難,得到聖上賞賜黃金十兩的校書郎,蕭,布,衣!」 袁熙愣住,臉上突然沒有了血色。半晌才道:「楊笑佛,你說他叫什麼?」 「原來袁小姐還不知道蕭兄的大名,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楊笑佛瞇縫起眼睛,微笑道:「蕭兄,袁小姐對你如此推心置腹,難道你還沒有告訴她真實的姓名?」 袁熙雖然女扮男裝,可楊笑佛一口叫穿她地女兒身份,旁邊地人也不詫異。顯然習以為常。袁熙臉色更白,袁嵐卻已經走了過來,微笑道:「若兮,布衣多半是和你開個玩笑而已。布衣。你或許還不知道,這個若兮是我的侄女,生平喜好打扮成個風流公子,若兮,這就是我當初和你說的,出塞僕骨的蕭布衣。」 袁嵐雖不明白起因,化解矛盾卻是不動聲色,袁熙貝齒緊咬,臉色卻已經沉了下來,霍然抬頭道:「你真地就是和叔叔一塊出塞的蕭布衣?」 蕭布衣見到她表情難過,倒是有些歉然道:「原來袁兄是袁小姐,布衣倒沒有看出來你是女兒之身,在下從未見過袁小姐,當時只是謹慎,也就隨口說個名字,以後想改卻也改不過來了。」 袁若兮微微欣喜道:「這麼說,你並非有心欺騙我?」 蕭布衣只能道:「在下和袁小姐頭次見面,何來有心欺騙之說。」 袁若兮回嗔轉喜道:「管他布衣還是貝兄,我只識得你這個才子即可,貝兄,不,蕭兄,方纔我把你的詩句念給他們聽,他們都說做出詩詞之人,可是難得地才子呢。」 楊笑佛哈哈大笑起來,「原來校書郎不但急智過人,還是文采斐然,倒讓人看走了眼。」 袁嵐卻是皺了下眉頭道:「今日不提文采,只是飲酒賞雪就好,各位多半還不知道,這位就是校書郎蕭布衣,袁某的朋友。」 馬行空,林士弘,王君廓等人都是微微變色,不由重新審讀起蕭布衣來。楊笑佛還是嘴角一絲微笑,有如彌勒佛般,只是眼中隱有鋒芒,像是沉思什麼。 馬行空幾人既然來到了袁宅,當然和袁嵐就非泛泛之交,他們都知道袁嵐雖然是個商人,可在汝南袁家絕對算是個主事。袁嵐為人隨和,眼界卻高,這次主動和蕭布衣稱兄道弟,那是別人都沒有的待遇。 袁若兮自從知道蕭布衣的真名後,雖是回嗔轉喜,卻還是臉色陰晴不定,林士弘突然道:「袁伯父,小侄聽說巧兮也到了東都,文采詩詞我是自愧不如若兮和這位蕭公子,只求雪夜能聽琴賞雪,已經心滿意足。」 「好呀,好呀,」袁若兮笑道:「我也好久沒有聽巧兮彈琴了。」 袁嵐笑道:「林世侄有這雅興,也是巧兮的福氣。」 他揮手找了個下人過來,吩咐了幾句,蕭布衣聽到林世侄三個字的時候,卻想起了林士直,暗想此人叫做林士弘,不知道和林士直有沒有瓜葛?袁若兮原來是袁嵐的侄女,可是當初她見到自己,為什麼很是討厭蕭布衣這個名字,莫非還有第二個蕭布衣不成? 眾人寒暄片刻,馬行空已經問道:「還不知道校書郎出身哪裡?」 他年紀不小,和袁嵐彷彿,袁嵐說蕭布衣是朋友,他不敢托大稱呼什麼賢侄,只能用校書郎稱呼。 蕭布衣微笑道:「在下世代種田出身。」 馬行空『哦』了一聲,話都懶得和蕭布衣再說上一句,心中卻是疑惑不解。校書郎算不上什麼大官,只是九品,芝麻大小,蕭布衣又是種田出身,這種人怎麼會得到袁嵐的賞識,倒是咄咄怪事。 眾人寒暄的功夫,一女已經盈盈從橋的盡頭走來,雖是幼小,卻是讓人欣賞姿儀,她身後跟著兩個婢女,捧著香爐瑤琴。林士弘遠遠見到眼現異彩,蕭布衣一見,就知道他對此女有意,不知什麼心情。 少女走到亭中,款款施禮,低聲道:「巧兮見過馬伯父,各位世兄。」 蕭布衣只是一眼就認出,此女就是他在偏廳見到地蘿莉。蘿莉端莊,可是臉上紅暈陣陣,聲音和蚊子大小,由始至終都沒有去看蕭布衣一眼。她到偏廳找姐姐,當然是找袁若兮,可是她怎能找錯,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望向了袁嵐,見到他在向自己微笑,有些恍然,這多半是袁嵐的安排,只想讓自己早早的見上巧兮一面。 馬行空哈哈大笑,早就站起來,手中拿著塊玉珮,塞到袁巧兮手上,「就這一句馬伯父,若是不送點禮物,實在說不過去。」 袁巧兮並不推讓,謝了一聲,這才轉身向袁嵐道:「父親,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林世侄想聽你彈奏一曲。」袁嵐微笑道:「他們遠道而來,為父總不能讓他們失望而歸。」 林士弘有些紅臉,慌忙站起道:「巧兮妹妹,如此天寒地凍,讓你彈琴,看起來是為兄的不對。不如還是回轉吧,為兄只怕你凍壞了身子。」 袁巧兮嫣然笑道:「不妨事的,林世兄遠道而來,想聽巧兮一曲,巧兮怎能讓林世兄失望。」 那旁地丫環早就放好了案子,擺琴燃上香爐,袁巧兮緩緩就坐,手指請撥,『錚』的一響,琴聲已經劃破長夜雪空,迴盪徘徊起來。 一二一節 陌路末路 巧兮焚香彈琴,賞雪廳內的一舉一動都是美不可言,可誰見到她的舉動,都會忽略了她的年紀,雪夜聞琴,錚錚之聲散出去,擊破雪夜,讓眾人聽的如癡如醉般。 當然就算不如癡如醉,見到袁巧兮的姿容,旁人也是有些醉了,林士弘看起來已經找不到北,只是盯著彈琴的袁巧兮,瞎子都能看出他眼中的愛慕。 袁巧兮是焚香彈琴,蕭布衣感覺自己卻是焚琴煮鶴,不和氣氛。他凝望袁巧兮,只覺得她彈琴婉轉纏綿為主,比起夢蝶的慷慨激昂,變化多端而言,還是差了些,只是袁巧兮年紀尚幼,想必是溫室長大的,沒有夢蝶的滄桑和心境,困苦和無奈,領悟不了太多也是正常。再加上女人嘛,琴棋書畫不過是個調劑,也算是嫁出去附帶的嫁妝,碰到丈夫是賞識之人,遇到來客,召喚出來彈兩下,炫耀下,自然面子大漲。不過彈琴在蕭布衣這等粗人眼中看來,除此之外,也沒有太多的用處。 彈琴的袁巧兮少了分羞澀,多了分凝重,蕭布衣望了她一會兒,發現不知是燈光作用,還是心理作用,袁巧兮的臉上又起了紅暈,林士弘只是望著袁巧兮,看來從裡到外都是泡在酒缸中,醉的不能再醉。亭外白雪,亭內清音,境界高雅,蕭布衣這等粗人心事太多,卻只能裝作欣賞,目光不經意的掃過去。發現袁若兮目光灼灼地只是盯著自己,心中一顫,移開了目光。 雖然不明白如今是怎麼回事,可蕭布衣也知道袁若兮對他大有好感,但他對袁若兮只有頭痛,不知如何。就算做個朋友都嫌太過親熱,這種感覺很難描繪,但用現代話來說,那就是不來電! 琴音一歇,看似醉倒的林士弘已經大聲叫起好來,連連拍掌,震耳欲聾,原來方才醉的還不夠厲害。 眾人也跟著鼓掌叫好。蕭布衣不想引人注目,附庸風雅的拍了兩下,覺得今天從袁嵐那裡收穫不少,卻沒有見好就收,實在是敗筆。袁若兮的目光如同兩枚錐子,扎的他渾身不自在。 袁巧兮彈完琴後,盈盈站起,又向眾人施了一禮,眾人除了馬行空外,竟然都是以平輩還禮。蕭布衣這才有空又看了眼林士弘和王君廓,發現二人都算是年輕才俊,感覺到楊笑佛從頭至尾地留意著自己,蕭布衣也不去望,心中卻在琢磨這個楊笑佛的來歷。 琴聲一落,丫環們早早的把溫的美酒端到眾人的面前。供眾人飲用。如今天寒,酒放到亭子裡面,雖不結冰,但是極冷,喝了傷身,下人和丫環在這裡的工作當然就是維持酒的溫度,給客人們倒酒。望著眼前忙碌的身影,蕭布衣明白大隋奢侈地不僅僅是楊廣。門閥士族,江南華族什麼的,普遍都以奢侈為榮,這種賞雪浪漫也是建立在奢侈之上。袁嵐當然也不能免俗。 眾人飲完一輪酒後,楊笑佛已經笑道:「今天聽袁大姑娘的幾首詩下了一輪酒,沒有想到聽到袁二姑娘彈琴又下了一輪酒,這兩輪酒讓人喝的心曠神怡,我看這第三輪,就要聽校書郎作詩幾首給我們下酒了。」 蕭布衣微愕,對作詩已經是有些怕了,只好說道:「我不過是個粗人,楊公子說笑了。」 林士弘扭頭望了蕭布衣一眼,含笑道:「還不知道校書郎有這等文采,我想楊公子總不會無的放矢,還請莫要推脫。」 袁若兮有些不滿,以為他弦外之音,霍然站起道:「方纔那幾首詩都是蕭兄做的,我不過是借用一下,你難道覺得不好。」 林士弘愣了下,摸不到頭腦,更不明白其中的關係,尷尬道:「我不是袁小姐說的這個意思。」 袁嵐微皺眉頭道:「若兮,林世侄不過是覺得,我們經商之人,有文采的極少而已,並沒有質疑布衣的意思,你多心了。再說詩詞什麼用,又不能換得錢來,我想布衣也是一般地。」 他說這話,蕭布衣要是以前聽了,多半是以為他在替自己謙虛,可是今日聽了,卻知道袁嵐大有深意。袁嵐雖然是個商人,可是懂的比很多人都多,更知道如何韜光養晦,他謙抑蕭布衣,還是為蕭布衣著想。 袁若兮聽到叔父的解釋,『哼』了一聲,「叔父,成天聽你說什麼生意生意,我就沒有見到叔父你談及別的,這是賞雪廳,不是生意廳的。」 袁嵐微微一笑,「生意人不談生意,那不如去考舉人。」見到巧兮有了離意,沉聲道:「巧兮,你先不急於回去,布衣頭次來到這裡,敬他一杯酒吧。」 他說的隨意,蕭布衣才待謙虛下,說什麼豈敢豈敢,突然被周圍靜寂嚇了一跳,轉頭望過去,發現眾人地表情都是奇怪非常,不由茫然。 馬行空張大了嘴巴,要吃人的樣子,林士弘卻是滿臉通紅,目光中竟然有了悲憤,王君廓倒還如常,卻是握緊了拳頭,只有楊笑佛瞇縫著眼睛,卻是望向了袁若兮! 袁若兮的表情最為不自然,她先是詫異,後是驚怒不滿,轉瞬變的如同林士弘般悲憤,目光只是望著蕭布衣,貝齒緊咬,紅唇咬的像要滴出血來。 蕭布衣打破頭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在場人的表情如此的怪異?不會是因為巧兮要敬自己一杯酒吧?轉頭向巧兮望過去,見到巧兮也是站在那裡,身子有些僵凝。 丫環聽到袁嵐的吩咐,早早在袁巧兮身前放下酒杯,滿了一杯暖酒,袁巧兮凝立不動,袁嵐一旁沉聲命令道:「巧兮!」 袁巧兮飛快地望了袁若兮一眼。神色有些惶惶,卻還是端起了酒杯,緩步向蕭布衣走來,她腳步沉凝,走地很慢,亭中人雖眾多。竟然沒有人出聲!袁巧兮走的雖慢,卻還是走到蕭布衣的面前,她地臉越來越紅,卻還是端起酒杯齊眉道:「蕭公子,請,巧兮敬你一杯酒。」 蕭布衣才要伸手接酒,袁若兮霍然站起,大聲道:「蕭布衣。這杯酒你不能喝!」 蕭布衣不解,伸出的手凝在半空,才要發問,袁嵐已經冷冷道:「若兮,這裡還輪不到你來做主。」 袁若兮愣住,眼中晶瑩,竟似要哭出來的樣子,見到眾人都是表情各異,隱有困惑,臉上現出怒意。霍然衝出了賞雪廳,只是離開地那一刻大聲道:「蕭布衣,你若喝了這杯酒,我會恨你一輩子。」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不知道喝杯酒怎麼會惹這麼大的麻煩,袁巧兮聽到姐姐高喊。手一顫,『哎』了一聲,酒杯跌了下去,『乒』的一聲,摔的粉碎。蕭布衣心中疑惑,袁巧兮臉上更紅,道歉道:「蕭公子,對不起。」 酒杯摔碎的那一刻。一旁的林士弘如釋重負,蕭布衣更是納悶,袁嵐卻是哼 ,「巧兮。回去休息吧。」 袁巧兮嗯了一聲,抬頭望向蕭布衣道:「蕭公子,真的對不起。」 「一杯酒而已,有什麼對不起。」蕭布衣笑道:「巧兮回去休息吧,外邊天冷,小心凍壞了身子。」 袁巧兮袁若兮一離開,賞雪廳沉靜下來,眾人喝了一會兒酒,都覺得沒有了味道。袁嵐微縮眉頭道:「若兮不懂規矩,各位還請勿怪。」眾人都是搖頭說主人太過客氣,見到主人心情不佳,馬行空已經大咧咧的站起來,「袁世兄,我看天色已晚,這筵席也就散了吧。」 眾人都是說好,天色已晚,已過了宵禁地時間,袁嵐安排下人給賓客安排住所,等到一切應酬完畢後,第一時間找到了蕭布衣,第一句話就是,「布衣,這是我的錯漏,還請見諒。」 — 「袁兄此言何解?」蕭布衣詫異道。 袁嵐苦笑道:「你還記得我給你的庚帖嗎?」蕭布衣點頭,有些不自在。袁嵐搖頭道:「一念之差,竟至如此,倒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當初見到布衣的時候,我就覺得你並非池中之物,才起了把小女嫁給你的念頭,這事本來由我做主就好,小女嫻淑德惠,想必布衣也是看到了。」 「巧兮的確乖巧,難得的是才情不淺。」蕭布衣點頭道:「不過感覺她年紀尚幼,袁兄你似乎過於著急了吧?」 「不急不急,」袁嵐笑道,「看來布衣對小女也是印象不差?我感覺小女對你也是很有好感呢。」見到了蕭布衣的臉紅,袁嵐只怕他臉薄,惱羞成怒反倒弄巧成拙,岔開了話題,「布衣你記得這回事就好,我倒不急於得到你的答案。只是我沒有想到你也見過若兮,那很讓人奇怪。」 「若兮是袁兄地侄女?」蕭布衣問道。 袁嵐點頭,「我大哥死的早,只留下這一個侄女,我覺得大哥早死,對她不免有些溺愛,有什麼好的東西總是準備兩份,如果只有一份那就要先給她,她不要的話再是把東西給巧兮,巧兮乖巧,知道我的心思,很多時候也是讓著她的這個姐姐。」 蕭布衣瞠目道:「袁兄,你不是把我也看作是東西吧?」 「布衣果然聰明,」袁嵐笑了起來,開玩笑道:「你當然不是東西,可以看作是奇貨地。」 蕭布衣怎麼聽怎麼覺得彆扭,已經想明白原委,「所以你南下先見到了若兮,覺得先給自己的女兒找婆家有些愧對大哥,這才把我讓給了若兮?」 「差不多就是這樣。」袁嵐點頭道:「我出塞的時候,哪裡知道你比我想像的還要更有能力,所以只想把小女嫁給你。回轉馬邑後覺得把小女許配給你,未免對若兮不公,見到若兮後,不由改變了念頭,向她提起了你。怎奈她心高氣傲,一聽說你是布衣,根本就看不上的。不等我解釋什麼,她已經憤然出去,只以為我是對她不好,」袁嵐說到這裡,連連搖頭,「千錯萬錯。看起來都是我地錯,只是你怎麼又認識若兮的,她看起來沒有討厭你這個布衣,對你居然大有好感?」 蕭布衣把前因後果說了,袁嵐也是瞋目結舌,連連搖頭道:「這難道是天意?只是無論如何。我是不能讓若兮嫁給你了。」 蕭布衣心想正好,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娶她。 「我不讓若兮嫁給你,只是因為她這種脾氣,不能幫夫的。」袁嵐臉上閃過怒容,「枉我教導了她這多年,一點禮數不懂,你若是娶了她,我只怕整個袁家都會毀到她地手上。」 不等蕭布衣發表見解和看法。袁嵐安撫蕭布衣道:「布衣,事已至此,巧兮的事情先放放,我把若兮的事情處理好再說,還請你不要見怪。」 蕭布衣沒有見怪,只有如釋重負,推托地話胎死腹中,「袁兄,你也不用過於急躁,在我看來。若兮不過性子耿直,沒有你說地那麼嚴重。」 袁嵐起身道:「布衣你宅心仁厚,看誰都是以寬容的眼光來看,這點固然是好事,卻也是不足,你要知道。你無害虎意,虎有傷人心,無論如何,我現在都會站在你這面。你當個校書郎不用著急,我會想辦法安排一切。」 袁嵐說完信任後,出門離去,蕭布衣卻是頭痛,不知道他要安排什麼。更對這兩姝實在不知道如何處理。 *** 大雪紛飛,沒有止歇,整個東都城連下了幾日的大雪後,路上的積雪足足堆了半人多高。主街道旁的住家倒了霉,都被官府徵調出來清理積雪,苦不堪言。只因為聖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要出遊遊覽,路上有雪那是大大的不喜。 蕭布衣人在馬上向東城趕去看書,見萬民空巷,都跑到大街上清理積雪,議論埋怨,倒祈禱楊廣消停會兒,莫要再去出遊,不然大雪封路,只是清理積雪估計就要數萬人出動才行。他來到這裡兩個多月,知道這種事情在常人眼中看起來不可思議,可是在楊廣的身上發生再尋常不過。 這些天他聽到百姓念叨,說什麼聖上志向遠大,要做什麼千古一帝,覺得秦皇漢武也不如他。事實上,楊廣地確做了幾件大事,在蕭布衣的眼中,和秦皇漢武差不了多少。最少在蕭布衣眼中,這個大運河或許是讓楊廣遊玩更方便,可是上面跑的那些貨船行運也不是假的,甚至可以說大運河極大增強了大隋的經濟命脈,漕運方便,東都供應極為豐富。大運河方便了楊廣的同時,也方便了百姓,這從經濟意義上要比長城這種綿延萬里,勞民傷財的國防建設要強。漢武帝也是窮兵黷武,大開疆土,隋煬帝此刻的疆土實在不小,還想把高麗打下來擴充下,只是漢武帝勞民傷財打了勝仗,一美遮百丑,隋煬帝失敗之處就是他征伐失敗,所以在後世落了個罵名,蕭布衣馬上一直在想,如果隋煬帝第一次征伐高麗能成功的話,花點時間改寫下歷史,結局可能會大不一樣,至少不會讓後世罵的那麼差勁,只是可惜,別地英明的君王都是自己給自己寫傳記,就他是別人來寫,也是鬱悶。 楊廣只想著做什麼東西都要講求完美,都要求舒適,還要華麗,他若是個尋常人也就罷了,可他偏偏是個天子,這就讓百姓叫苦不迭,面子害死人呀,蕭布衣如是想著的時候,已經進了東城。 別的道路或許淤塞,上春門和建國門到皇宮的主幹道卻是早就打掃的乾淨。蕭布衣這幾天對鷹犬訓練之法頗有興趣,他有感目前地通訊落後,想起貝培的鴿子通訊,倒想養個老鷹玩玩。玩當然還是次要目的,要是養只老鷹,不用餵養,呼之即來,揮之即去,那豈不是很拽?若是和山寨進行聯繫,也不用苦於山高路遠 一個來回也是不錯。 無論訓練馬兒還是老鷹,和動物的溝通極為重要,蕭布衣對於這點確信不疑,那卷書上只是說老鷹的產地和習性,訓練一法倒是記錄簡約,蕭布衣記得書上記錄一種老鷹叫做海東青,塞外有人馴養狩獵,凶狠彪悍,抓狼都和擒羊一樣,心中很是艷羨,不過這東西和貓狗馬兒一樣,都要自幼養起來才好調教。大了習性很是難改,他今日到了修文殿只想再翻翻詳細地資料,下次出塞後抓幾頭回來。 一隻腳還沒有踏入修文殿的時候,虞世南已經迎了出來,低聲道:「蕭兄,可喜可賀。」 蕭布衣臉色微紅。只以為前幾日蘿莉之事被他得知,老著臉皮道:「虞兄,何喜之有?」 「廖軒已經做好雕版,昨日正式開始印書,雖然還有瑕疵,比如說用墨材料的問題,可畢竟可以使用,昨天聖上見到。龍顏大悅,說要記你一功。」 蕭布衣這才想起自己也終於為中華崛起進步做了點微不足道地貢獻,老畢發明了活字印刷,自己先把雕版印刷發明出來,路是要一步步走,胖子嘛,也要一口口吃才好。就算要發明活字印刷,也先不著急都把料都抖出來,看看雕版印刷的效果再說吧。 「我在這裡起到的作用最小,不過是想個偷懶地方法。」蕭布衣很謙虛地說道:「要不是虞兄的執著。大匠的認真,我想這雕版印刷也不會這麼快的得到應用。」 虞世南搖頭道:「蕭兄此言差矣,你可知道這千百年來,差的就是你的這個偷懶的方法,你偷懶一次,對以後地讀書人可是天大的益處。世南做的才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蕭布衣對於虞世南不由大生好感,覺得無論時代如何變化,像虞世南這種專心為後人著想之人永遠都是國家的財富,「世南兄此言差矣,念頭人人都有,可是要做,卻不會人人去做。別人或許為功為利做成這件事情,只有世南兄為天下文人著想。這種心境,我已經是自愧不如。」 蕭布衣說的坦誠,虞世南望著蕭布衣良久,輕聲道:「蕭兄。世南得見於你,實乃生平幸事。只望你好人好命,莫被小人所害才好。」 二人惺惺相惜,都為彼此的性格所動,一人哈哈大笑道:「秘書郎,校書郎,你們清早就在論文嗎?」 蕭布衣和虞世南轉過身去,發現柳顧言已經站在二人身後,笑瞇瞇的望著二人,滿是讚賞。大隋三省六部,秘書省內侍省算是編外,內侍省還因為能在聖上的身邊,地位要比秘書省為高。柳顧言雖是秘書省的頭,官階不差,要說實在地位比起各省要差了很多,再說他也是個文人,和眾人不擺架子,整個秘書省算是清貧,但也是最不勾心鬥角的一個地方。 虞世南和蕭布衣施禮問過長官,柳顧言卻是揮手一擺,豪爽地拍拍二人的肩頭,「秘書郎,校書郎,你們做的什麼雕版印刷很不錯,聖上最重奇巧構思,大匠能工,因為雕版印刷有成,我都有了封賞,還是沾了你們的功勞。」 蕭布衣二人都說不敢,有了領導的英明決策,才有今天的成績,這和柳顧言地教誨是分不開的。雖然柳顧言這段時間露頭不過三次,可二人都會做人,也不是爭功之人,不忘記搞好秘書省的團結工作,柳顧言大喜,覺得孺子可教,只可惜自己生的是兒子,不然有個女兒的話,大可找兩人中的一人為婿,倒可更拉近一層關係。 三人一團和氣的時候,聖旨又到,這次卻是換了個通事舍人,柳顧言和蕭布衣,虞世南接旨,卻是聖上因雕版一事,覺得開創千古未有,可喜可賀,命蕭布衣虞世南進顯仁宮隨駕賞雪。 柳顧言有些失望,心想自己這個秘書監難道還不如個秘書郎,轉念一想,虞世南穩重博學,蕭布衣卻是急智甚高,有這二人在自己的手下,若是得到聖上地歡心,自己只需要坐享其成就好,又有什麼不好?寬心之下,柳顧言倒是叮囑了蕭布衣下宮中的規矩,虞世南沉穩,書法不錯,博學多識,得到聖上多次召見,倒是不虞有閃失,只是怕這個蕭布衣不懂規矩,連累了他這個秘書監就是大為不妙。 *** 顯仁宮並不在東都之內,而在東都城的西南,南接阜澗,北跨洛水。蕭布衣知道是知道,並沒有見過,他來的時候是從北面西寧門進入,一直在東都內遊蕩,知道上林苑和顯仁宮地輝煌壯闊,卻是無暇也不能去見。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蕭布衣出了東都後見到顯仁宮還是大吃了一驚。他從來沒有想到楊廣隨隨便便地一個行宮就有如此之大。方圓十數里連綿不絕居然都是顯仁宮的範圍! 奇材異石自不用說,嘉木異草雖是冬季,卻也有勃勃生機的,東都城內白濛濛的一片,可顯仁宮看過去,滿是生機。 見到蕭布衣的驚詫。虞世南低聲道:「蕭兄,到顯仁宮順著聖上說話最為重要,千萬不要衝頂。」 蕭布衣微笑道:「多謝虞兄提點。」 虞世南歎息一口氣,「其實蕭兄自知道如何去做,我想世南多此一舉了。」 二人跟著通事舍人和侍衛入了顯仁宮,蕭布衣知道入宮麻煩,早把一切妥善收好,寶劍什麼自然不能帶的。過了戒備森然地兵士把守,顯仁宮才真正呈現在蕭布衣等人面前。 蕭布衣見到顯仁宮裡面的第一眼是大,第二眼就是富麗,再看的時候,只覺得奢侈鋪張到了極點。可是再看多的時候,只覺得古怪非常。 如今是天寒地凍,萬物枯白,可顯仁宮內竟然看起來紅花綠草,四季長春。蕭布衣難以置信有此人間福地,仔細看看才知道。原來樹上地上鋪的都是彩綾裝點的葉草,不由訝然。 見到蕭布衣的錯愕,虞世南苦笑道:「這些都是宮人為了討聖上的喜歡,這才做了這番功夫。都說先帝在時,西京地仁壽宮風景旖旎,富麗堂皇。可比起這裡的仁壽宮而言,還要差上很多。」 蕭布衣半晌才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榮光的榮光,可憐的可憐。」 虞世南目光一亮,喃喃念著蕭布衣的詩句,半晌才道:「蕭兄果有大才,難得的詩詞中有悲天憫人的高境。世南佩服,不過後面兩句未免太白了些,和當初的奇峰突起不可同日而語。」 蕭布衣苦笑,也不說這是老杜的詩句。後面兩句才是自己真正的大才,這下高下立判,被虞世南一眼看穿。 二人跟隨宮人前行,一路上宮閣園囿星羅其間,亭台樓榭無窮無盡,奇花異草,怪石嘉木,應有盡有。不時地有些小小的異獸穿過,形體怪異,雪地留痕 生動。 二人進了顯仁宮後,跟著宮人行出了數里,蕭布衣駭然顯仁宮之廣,只是想著這些東西要是不搞,隋煬帝拿以用於濟民,那聖名還不遠播四海?看來性格決定命運絲毫不假,隋煬帝雖在烽火四起之際,還不顧百姓死活,江山落入李淵之手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再過了幾個花園,前方漸漸人多起來,宮女宮人三步一人,五步對對的站列,捧著拂塵,如意之類,雖是凍的不輕,卻還是站的一板一眼,見到二人走近,目光中多少帶有好奇。秘書郎她們倒也見過幾次,可他身邊這個氣度不凡地年輕人又是哪個? 前方漸漸傳來鳴琴響聲,錚錚古意,隱有慷慨激昂之氣,蕭布衣心中一動,覺得琴聲大是不凡,隱約有金戈氣息,而這種琴聲他聽過一次,卻是夢蝶所彈,高士清說夢蝶到了東都,莫非這琴就是她彈的? 想到夢蝶的琴舞雙絕,蕭布衣有些無奈,楊廣這個好色之徒怎麼會放過她,多半早早的收到宮內了吧? 他對夢蝶憐惜多過喜愛,心中微有不舒服,並沒有太多的想法,這世上太多無奈之事,饒是虯髯客武功蓋世又能如何,還不是一樣的落寞,他一個小小的校書郎又能做得了什麼? 進了前方的庭院,倒是白茫茫地一片,別無他色,一人身著龍袍,頭戴通天冠,正坐在一塊白玉雕琢的椅子上,背對二人。一人素衣勝雪,紗巾罩面,手指急撥,旁邊幾舞女邊歌邊舞,雪地中煞是美艷。 頭戴通天冠那人當是楊廣無疑,他身邊坐著一個女人,端莊儀態,衣著華貴,也是背對這個方向,她從婢女手中拿過溫酒,為戴通天冠之人滿上。先不說她的容顏如何,只是她的一舉一動都是充滿了成熟地丰姿,讓人只見到背影就覺得此女長的絕對不差。 蕭布衣目光一掃,發現有人盯著自己,已經認出是宇文化及,暗自凜然。 舞女輕飄似雪,一人面容姣好。輕張檀唇唱道:「肅肅秋風起,悠悠行萬里。萬里何所行,橫漠築長城……」 琴聲滿是金戈氣息,歌女唱地詩詞豪放,語調卻是婉約,一時間俠骨柔情充斥。別有一番心悸神搖的氛圍。 宮人來到這裡,見到有歌舞讓聖上欣賞,不敢再走,只是讓二人等候。蕭布衣覺得這詩也做的不差,頗為豪壯,虞世南已經低聲道:「蕭兄,這是聖上當年西巡張掖所做的一詩,不知道你可知否?」 蕭布衣搖頭。「不知,不過多謝世南兄提醒。」 虞世南輕聲道:「聖上其實也是才學不淺的。」他只說了一句,就再不言語,蕭布衣聽著歌女唱到,山川互出沒,原野窮超忽。撞金止行陣,鳴鼓興士卒的時候,不由心中暗歎,這個楊廣作詩也是氣勢磅礡,志向頗遠。只是這幾句,自己雖不擅詩詞,聽地卻也是心動神搖,熱血沸騰,只覺得如臨疆場,大軍衝殺般的熱血。 這一會兒的功夫。歌女已經唱到尾聲,濁氣靜天山,晨光照高闕。釋兵仍振旅,要荒事萬舉。飲至告言旋,功歸清廟前。曲歇歌散,餘韻未絕,御花園中先是沉凝,然後喝彩聲起伏不絕。宇文化及高聲道:「聖上做的詩大開大闔,收發自如,曲調歌唱雖好,卻不及聖上詩中意境萬一。」 蕭布衣本來覺得這詩是不錯的。聽到宇文化及這一奉承,只覺得想嘔,楊廣卻是大笑道:「宇文愛卿說的好,賞酒一杯。」 宇文化及接過宮人送上的金樽,跪下飲了,喝完後又是歎息,「歌好琴好酒卻更好,聖上賞酒那是好上加好。只是詩卻是難以用好字形容,只應該說,說,妙呀,妙呀。」 他雖然竭力想要奉承,無奈忘記找個捉刀的,來到這裡也沒有想到聖上會老調重彈,讓夢蝶以舊詩作曲,想要拍拍馬屁,卻又詞不達意。 宮人見到了曲歇,移步上前,向楊廣奏請秘書郎和校書郎趕到,楊廣宣二人晉見,第一句話就是問,「校書郎,你說這詩做地如何?」 蕭布衣正容施禮道:「回聖上,如果依微臣所見,那就是此詩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楊廣一愣,喃喃念了遍此詩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只覺得這馬屁拍的比宇文化及要舒服很多,簡直周到了全身各處,無不妥帖。他是天子,受命於天,蕭布衣說自己的大作人間很少聽到,有如天籟之音,那實在是再合適不過,想到這裡的楊廣微笑道:「校書郎正說出孤意,取酒來,賞酒一杯。」 虞世南為蕭布衣捏了一把冷汗,暗道你真的不知死活,在聖上面前還敢賣弄文采,要非聖上的賞識,你只憑這兩句就有詛咒聖上歸天的嫌疑,宇文化及怎麼會放過這個漏洞? 宇文化及的確想到這點,可是晚了一步,楊廣說蕭布衣說出他的心意,就算他誠心陷害,現在也不敢扯出別的含義。 旁邊宮人跪拜送過酒來,蕭布衣施禮謝恩後一飲而盡。方才拍地是馬屁,可他畢竟不能做出宇文化及那種無恥跪喝的行徑,眼光一掃,才發現美酒的來源。原來這裡的酒水是從一口井裡取出來,這酒水源源不絕,有如井水,蕭布衣心中奇怪,只是一想就已經明白,這地下顯然早就挖好了暖室,酒水存在其中,供楊廣隨意飲用。不然天寒地凍,總不能捧個爐子在楊廣身後跟著暖酒,那不是大煞風景?想到這裡,蕭布衣又想到顯仁宮方圓十數里,這種設施顯然不能少了,雖不是酒池肉林,也不遠矣。 他喝酒後才想退下,突然聞到犬吠之聲,大是奇怪,不敢四處去看,卻見到一黃一白的兩道影子從身側撲了過來,衝著楊廣叫喚。本以為楊廣會勃然大怒,沒有想到楊廣卻是笑了起來,「皇后,你養的小白小黃怎麼出來了?」 旁邊那女子微笑道:「聖上,它們想必也是聞到你地絕妙佳句,趕過來喝彩的。」 蕭布衣目光輕掃,從那女人臉上劃過,不敢多看,只是望見的一剎那覺得如受電擊,心中只是在想,這世上竟有如此美貌之人? 他頭腦中只有著一個印象。就覺得絕代山水就在眼前般,偏偏莊嚴端重,讓人不敢褻瀆,皇后,難道眼前這絕美女子就是蕭皇后? 楊廣又是微笑,「它們想必是餓了。」 「怎麼會。」蕭皇后地口氣本來平和。這會兒卻有些稍微焦急,「宮人不會如此大意,聖上萬勿多想。小黃,小白,一邊去玩兒。」 她聲調婉約,隱有母愛,兩隻小狗旺旺叫了兩聲,頗不情願般。卻還是離開了蕭皇后,跑到花園中央戲耍,這是蕭皇后所養,不要說是狗兒,就算是獅子, 人敢動。 方才雪已緩了,眾人應對之時又是緊了起來,楊廣和蕭皇后身後都有宮人打著羅蓋,不要說雪,就是風都是很難吹過來。可是旁人卻是不同,蕭布衣和宇文化及等人迎雪而立,不能稍動,片刻的功夫已經變成了雪人。 蕭布衣才要退下,楊廣說道:「校書郎,我聽說你文采很好?」蕭布衣見到宇文化及得意的神色。心中一寒,明白這紅日白雲還是由宇文化及的口中傳到了楊廣的耳中,「回聖上,臣下一個粗人,哪有什麼文采。」楊廣淡淡道:「可我聽你當初在酒樓作詩一首,說什麼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頂樓上。舉頭紅日白雲低,四海五湖皆一望。這四句聽起來也是不差。很有氣勢。」 「啟稟聖上,我覺得此詩大有反意。」宇文化及終於等到機會,不迭地上前道。 楊廣眉頭一皺,「此話何解?」 宇文化及顯然早有準備。侃侃而談,「啟稟聖上,這一上一上又一上就是居心叵測,不知道校書郎想要上到哪裡,可是窺視高位?頂樓我只怕他是指著廟堂之上,他說什麼舉頭紅日白雲底,聖上天子,肩負日月,背負星辰,他說紅日白雲低,那就是說他一舉頭,天子都在他之下,那是其心可誅。四海五湖皆一望一句卻是寓意他內存反叛之心,妄圖染指大隋地疆土,蕭布衣大逆不道,做此反詩,還請聖上明察嚴懲,以防宵小競相效仿,若是放過,那我大隋不是亂了分寸?」 蕭布衣暗道宇文化及好毒,一首詩能解釋出這麼多涵義,也算是有大才,大大的歪才,楊廣不語,蕭布衣也是不敢分辨,只是默然,心思飛轉。 楊廣不問蕭布衣,只問虞世南道:「秘書郎,你的意下如何?」 虞世南上前深施一禮道:「臣下不敢芶同少卿之言。」 宇文化及狠狠地瞪了虞世南一眼,虞世南視而不見。虞世南官位比宇文化及要低,可是他大哥虞世基卻是朝廷的紅人,就算宇文述都是無可奈何,宇文化及自然對虞世南也是無可奈何。 「哦?」楊廣一挑眉頭,「秘書郎有什麼看法?」 「依臣下所看,這一上一上又一上兩句粗鄙不堪,實在不登大雅之堂。」虞世南恭聲道:「就是三歲孩童也能做出,不見得有什麼深意,若是上樓的詩詞都能說是謀反,我只怕以後世人沒誰敢上樓了。」 蕭布衣沉默不語,心中卻是感激虞世南的幫手,宇文化及卻是臉色鐵青道:「那後兩句呢,我可覺得大有反意!」 虞世南笑道:「世南當初正好在場,幸得聽到校書郎所吟,我想少卿當初多半不在的,所以沒有聽地清楚。校書郎說的是舉頭紅日,白雲低,卻不是舉頭紅日白雲低。」 宇文化及氣的要炸了,「那又有什麼不同?」 「就算紅日是指聖上,這舉頭紅日也是只有恭敬之意,」虞世南解釋道:「我想這是說,舉頭紅日高高在上,我等臣下有如白雲般在紅日之下,紅日高,白雲低,實乃謙遜之詞。」 楊廣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喃喃道:「舉頭紅日,白雲低?倒也不錯。」 「那最後一句呢?」宇文化及怒道。 「既然第三句好解釋,那第四句顯然不難理解,」虞世南道:「聖上紅日光芒萬道,我等白雲烘托,這千里江山,不就在聖上一望?聖上,臣下以為,蕭布衣是個粗人,做了此詩,用意是恭敬的,只是文采欠缺,還請聖上寬宏大量,不予深究。」 楊廣微笑道:「校書郎做詩不行,秘書郎解釋的卻妙。」 虞世南恭聲道:「微臣只是就事論事,不敢說妙。」 「秘書郎退下。」楊廣沉聲道。 虞世南正身退到一旁,楊廣望向蕭布衣道:「校書郎,都說你有急才,無論這詩有意無意,我都可以放在一邊……」 蕭布衣心中一喜,楊廣卻道:「不過我還想考校下你的文采究竟如何,儒林郎,你來出題。」 儒林郎曹翰白髮蒼蒼,幾乎和大雪同色,這會兒冒了出來,不敢在聖上面前抖去身上的積雪,向楊廣深施一禮,這才轉向蕭布衣道:「校書郎,聖上讓我出題考你,今日雪大,甚為美妙,那就以詠雪為題,讓你作詩一首如何?」 蕭布衣只能施禮道:「臣下遵旨。」 詠雪在文人中算是一個標準的題目,蕭布衣文采狗屁不是,可腦海中畢竟還記著幾句千古的佳句,什麼千里黃雲白日,北風吹雁雪紛紛,什麼北風捲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還有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詠雪,而是怎麼詠出來又能過關,還不被宇文化及找麻煩,文采又必須是馬馬虎虎,不能驚為天人,這對他來講,可是個天大地難題。 只走了三步,蕭布衣四下望去,宇文化及一旁冷笑道:「原來校書郎還有七步之才。」 蕭布衣只好走了八步,聽到犬吠,見到一黃一白兩狗身上被雪覆蓋,幾乎都變成白色,突然心中一動,止住腳步道:「聖上,校書郎做得一首詩,還請聖上指點。」 楊廣淡淡道:「古人曹植七步成詩,校書郎八步也有一首,也不差了。」 蕭布衣心寒這個楊廣的反覆無常,讓人難以捉摸,卻還是側轉身來,長聲吟道:「江山大一統!」 他氣度極佳,只是這一句吟出,旁人都是愕然,被他氣勢所攝,虞世南暗自叫苦,心道你顯擺現在也不是時候,不聽我言,只怕大禍臨頭,以江山為題,你可想死不成?宇文化及臉上大喜,卻等蕭布衣吟完指責他個大逆不道之罪。 蕭布衣卻是不急不緩,伸手一指井口道:「井上一窟窿。」 楊廣聽到江山兩字後,本來雙眉一豎,聽到他的第二句也是大為啞然,不知道是何用意。蕭布衣轉手又指兩條狗兒道:「江山大一統,井上一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他四句吟完,回轉過來叩拜道:「聖上,校書郎詠雪詩已做完,還請聖上評點。」 楊廣沒有評點之時,蕭皇后卻是『噗嗤』笑了出來,她這嫣然一笑,感染了楊廣,楊廣本是愕然,細細一想笑容已經露了出來,再是一想竟然捧腹大笑擺手道:「好一個校書郎,好一個急才,做的詩是狗屁不通,不過詠雪命題還算貼切,既然如此,沒有功過,賞酒一杯好了。」蕭布衣一身冷汗,卻是含笑道:「微臣謝恩!」 一二二節 殺機轉機 山大一統,井上一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本首打油詩,千百年流傳下來,蕭布衣偶爾記得,或許說的有些差別,不過大意就是如此。 他最近一直琢磨著自己是粗人,受到遠看大樹光禿禿的啟蒙,後來又說了什麼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榮光的榮光,可憐的可憐,無形中受到了啟發,知道詩是一定要做的,但又不能太有文采,所以他想到了打油詩。 打油詩既可以應景,又是市井之言,算不上文采。他把這首詠雪的打油詩一說出來,居然有意料不到的效果,見到宮女宮人的都在望著捧腹大笑的聖上,滿是詫異,當然是從來沒有見到聖上如此歡心的時候,蕭布衣卻是出了一身冷汗,知道伴君如伴虎一點不假,別看現在笑的歡,還是要提防楊廣以後拉清單的,這做官有什麼好?就算是碰到個聖明的皇上,恰逢他心情不好,那也是說殺就殺,沒有二話,碰到個楊廣這樣的,無論他心情好否,都是讓人提心吊膽。 只是看楊廣的笑容,蕭布衣覺得楊廣本性並非凶殘,不過是壓抑太久的緣故。誰都有七情六慾,楊廣當然也一樣。 感覺到身後有目光望著自己,蕭布衣沒有回頭,知道那是夢蝶,方才只是一望的光景,他就覺得夢蝶有些奇怪,夢蝶紗巾罩面,在這裡算是個異數,因為有哪個敢在聖上面前蒙面?夢蝶定然有她地苦衷。可是什麼原因? 楊廣笑聲止歇,揮手道:「儒林郎,既然是你出的考題,就由你來評價下校書郎的這首,這首」他說到這裡,又是忍不住的笑。「這是詩嗎?」 儒林郎曹翰卻是一本正經,「回聖上,校書郎所做的勉強算是,臣下出詠雪一題讓校書郎作詩一首,他八步一詩,急智也算不差。考題為詠雪,他四句雖然沒有一個雪字,可每句都是形容個雪景。切題是切題,第一句江山大一統是說所有的一切被雪掩蓋,又寓意大隋天下一統,實乃是佳句。」 宇文化及急地心和猴抓一樣,上前一步道:「聖上,我倒覺得……」 「哦,你覺得什麼?」楊廣本是微笑,見到宇文化及上來納言,微皺眉頭。 宇文化及心中凜然,只能道:「稟聖上。我覺得儒林郎說的不差。」 其實宇文化及心裡實在難受,只想說不是這樣,這個蕭布衣大有反意,這個江山大一統是想染指江山,想要謀反,可見到楊廣皺眉。他也不敢多說。只是因為聖上反覆無常,最忌諱別人提起三征高麗的事情,這個蕭布衣看似厚道,馬屁卻已經拍到巔峰境界,就算宇文化及暗恨,卻也不能佩服這小子有一套。 楊廣見到宇文化及退下,轉首望向虞世南,「秘書郎。你覺得曹卿家說的如何?」 虞世南躬身道:「回聖上,曹大人比臣想的深遠,方纔我只覺得第一句無非是說千里雪飄的意思,沒有想到原來還是大有深意。倒讓臣下汗顏。」 楊廣微笑道:「秘書郎,你博學是博學,書法也還可以,不過未免死板了些。」 虞世南臉色不變,「聖上明鑒。」楊廣揮手讓虞世南退下,蕭布衣卻不覺得虞世南此人死板,卻覺得虞世南此人小心非常,熟悉聖上的秉性那是一定的。此人兢兢業業,十年不求陞遷,安心做自己地秘書郎,實乃大智若愚的人物。 儒林郎曹翰繼續解釋道:「校書郎的詩第一句算是好的,可惜只有急才,後面三句雖然還是詠雪,但是明顯的才情不繼,井上一窟窿是說千里白雪,卻留了井口一處無法覆蓋,形容是貼切,但是言語過於粗鄙了。」 楊廣笑了起來,「曹愛卿說的不錯。」 「至於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二句,」曹翰說到這裡,也是忍不住的微笑,「這兩句和第二句一樣,都說雪中萬物的景象,黃狗蓋雪變白,白狗蓋雪微顯臃腫,觀察仔細,形容不差,不過要說文采嘛……」說到這裡的曹翰搖搖頭,不知可否,可就算一旁的宮女和宮人都知道,儒林郎是給校書郎面子,這校書郎風趣是風趣,但文采想必是差地。 蕭布衣望了曹翰一眼,見到他向自己微笑下,知道他和虞世南一樣,並非刻意貶低自己,而是為了自己著想。雖說文人多相輕,可在秘書省的眾人,倒都不和廟堂之人勾心鬥角。 楊廣揮揮手道:「曹愛卿和朕想的一樣,賞酒一杯暖暖身子吧。」 曹翰謝恩飲酒退下,蕭布衣也和虞世南退到一旁,陪著楊廣欣賞歌舞。群臣都是冷的不行,偏偏楊廣卻是興致盎然,蕭布衣大為奇怪,因為怎麼來看,這個楊廣都不是習武之人,怎麼別人無法抗拒寒冷,他卻若無其事? 只是再歌舞了片刻,楊廣雖然不冷,卻有些倦了,擺擺手道:「倦了,都在這宮裡歇息了吧。」 天色將晚,楊廣不讓群臣回轉東都城,看似體貼,群臣都是皺眉。楊廣是覺得我讓你們陪我賞雪是給你們面子,你們應該感恩戴德,可群臣雪中佇立,都是苦不堪言。本以為聖上賞雪完畢,快馬回轉,舒舒服服回去休息,沒有想到還要在這裡呆上一晚,那真的是活受罪的。 只是聖上發話,沒有人敢違背,都是齊聲說謝恩,等聖上先走後,這才依次被宮人領到各宮殿安歇。 各宮殿毫無例外都是燃著火焰山,香氣繚繞,溫暖如春,虞世南和蕭布衣一道,卻是到了同殿地兩個房間,有宮人宮女侍奉,倒也算舒適,只是吃完飯菜洗浴完畢。宮人和宮女早早地退下,虞世南只是過來說了幾句話,讓蕭布衣安睡這一夜後,萬萬不要隨處走動。這裡一不留神,衝撞了宮中之人,那可是死罪。 蕭布衣不覺得虞世南嘮叨。只知道他生性沉穩,這般對自己推心置腹,已經算是很看得起他。 蕭布衣見到顯仁宮外雖然戒備森然,宮內的護衛倒算不上太多,要想出去走走多半也是沒事,可知道弼馬溫多半暗中想著算計自己,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好在他一個人獨居慣了,左右無事。繼續打坐練氣,修煉易筋經。他自從誅殺了李公子後,只感覺體內氣息隨意流動的隨心所欲,心知道易筋經的第一重練氣已經有了門徑。暗笑自己如果再回到千年後,也算是個氣功大師了。易筋經法門簡單,卻是數百年的積累,再經過虯髯客去粗取精,蕭布衣練來,只是照搬就好,他生性勤奮。幾個月修煉下來,倒也小有所成。 他習練了一個時辰後,週身無不舒泰,更覺耳聰目明,方圓十數丈的動靜清晰可聞。正考慮是否習練下去,蕭布衣突然睜開眼睛。露出警覺,向門口處望過 過了片刻後,一個輕輕地腳步聲在門口停下,遲疑了片刻,拍打下房門,一女在門外低聲呼道:「校書郎,校書郎,蕭公子……」 — 蕭布衣猶豫下。聽出聲音很是陌生,還是走到房門處打開房門,見到一宮女模樣地女子,容顏姣好。雪花披肩,竟似遠道而來。 微皺下眉頭,蕭布衣沉聲道:「姑娘何事。」 女子閃身進來,帶上了房門,蕭布衣有些錯愕她的膽大,並沒有阻攔。 關上房門後,女子這才拍拍胸口,輕舒了一口氣道:「嚇死我了,好在一路行來沒有被人發現。」 見到蕭布衣有些狐疑的眼神,女子『噗嗤』一笑,「校書郎一本正經,怪不得夢蝶姐姐誇個不停呢。」 蕭布衣詫異道:「夢蝶讓你來的?」 「是呀,不然你以為是誰,」女人哼了一聲,有些撒嬌地味道:「我就對夢蝶姐說了,男人沒有靠得住的,不是夢蝶姐姐讓我來找你還有哪個想找你?是你在宮中還有其他的相好,還是覺得自己有大才,風度翩翩,別人看上了你,冒著殺頭地危險來找你?」 蕭布衣臉色有些不自然,「姑娘,夢蝶讓你找我做什麼?」 「做什麼,做什麼,你眼中只有夢蝶姐姐,我冒著殺頭的危險給你們報信,難道連個名字都不問一下嗎?」 蕭布衣拱手道:「那敢問姑娘大名?」 女子哼了一聲,還是道:「我叫綵鳳,你記好了。」 蕭布衣含笑道:「我記下來了,綵鳳姑娘,現在你可以說說夢蝶找我什麼事了吧?」 「要不是看在夢蝶姐姐的面子上,就你這態度,我才不來呢。」綵鳳搖頭道:「不過看在夢蝶姐姐望眼欲穿的份上,我還是說一下吧。她到了東都後,就是大病一場,後來病好了,容貌卻差了很多。」 蕭布衣見到她說的淡淡,雖然很是悲痛,但口氣總感覺有點幸災樂禍,皺眉道:「女子在德不在容,綵鳳姑娘,還是撿些要緊的說吧。」 綵鳳姑娘有些詫異,又上下的打量了蕭布衣一眼,「你能說出這種話來,也不枉夢蝶姐姐對你的一往情深。夢蝶容貌差了,聖上見了不喜,所以一直沒有臨幸,可是又覺得她彈琴好聽,一直把她留在了東都。她對你朝思暮想,卻怕你覺得她長的差了不喜,今日見到你來看也不看她一眼,回轉後長吁短歎,只怕就要上吊。我說這有何難,我來找校書郎,和他當面說個清楚,他若對你有意,今夜就來,他若是因為你的容貌不堪不來,你也就死了這份心吧。」 「原來如此。」蕭布衣喃喃道。 「什麼原來如此,原來如彼地,」綵鳳有些不滿,「我告訴你,去見夢蝶是有些危險,被人發現,甚至可能砍頭,我來這就是不怕砍頭,不知道校書郎你呢,是否害怕呢?」 「我倒不怕被砍頭的。」蕭布衣笑道,腳下卻是一步不動。 「那還等什麼?」綵鳳伸手去拉蕭布衣。「快走吧,走晚了我只怕夢蝶姐姐多想有事。」 她用力去拉蕭布衣,發現他是紋絲不動,不由跺腳,「校書郎,你是不是個男人?」 蕭布衣悠悠道:「我是不是男人不勞綵鳳姑娘惦記。我是不怕被砍頭,我只怕被人不明不白地砍頭!」 綵鳳一愣,詫異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只想說的是,要來找我,綵鳳姑娘一個人足夠,不知道雪夜外埋伏的數十人又是來做什麼?」蕭布衣言辭平靜,長吸了一口氣道。 「數十人,哪裡來的數十人?」綵鳳訝然道:「原來校書郎如此多疑呢。既然你懷疑我,那我出去看看,只是你這樣地男人,實在讓人寒心。」 她埋怨了蕭布衣一句後,已經拉開了房門,逕直走了出去,蕭布衣沒有攔,卻也沒有動,只是驚凜,他易筋經練到靈台清明之時。方纔已經聽到一人在前,數十人的腳步聲湧了過來,這個綵鳳當然是個餌,用同情之心誘使他出去,他只要走出房間到了外邊,就算違禁。眾人一抓,他想不被砍頭都是不行! 只是如今綵鳳退出,他們是否會善罷甘休?宮中有誰對自己如此大地仇恨?當然不是夢蝶,只有宇文化及,他們一計不成,當生二計。可是他現在能如何處理,蕭布衣心思飛轉,卻是想不到一個好的主意。旁邊房門一響。虞世南走了出來,有些詫異道:「蕭兄,方才何事?」 蕭布衣還沒有來得及說明由來,大殿外腳步聲繁雜急亂。數十名兵衛一擁而入,或執長槍,或拿單刀,已經把蕭布衣和虞世南圍在當中。一女子越眾而出,鳳目柳眉,厲聲喝道:「不錯,就是他,來人,把他拿下。」 女子旁邊一男人臉若重棗,身材魁梧,喝了聲,「來人,把校書郎拿下。」 數十名兵衛齊齊的上前一步,厲喝一聲,長槍虛刺而出,已經把蕭布衣和虞世南罩住。 蕭布衣眉頭微皺,知道多半是弼馬溫搞鬼,虞世南身為文人,見到這種場面,卻是並不驚惶,沉聲道:「退下。」 數十名兵衛被他口氣威嚴所攝,竟然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這裡的人誰都知道虞世南雖是個秘書郎,可屢次隨駕,深得聖上賞識,再加上他大哥是虞世基,內史省的頭兒,就算大將軍都不能輕易得罪,他們個小兵,如何敢惹? 「秘書郎,這裡地事情和你無關。」鳳目的女人尖聲道:「你莫要多管閒事。」 女人態度很是囂張,想必是在聖上面前得寵才養成地性格,虞世南並不理睬,只是望著那面如重棗之人道:「祖郎將,不才一事不明。」 面如重棗之人喝了聲,「罪臣是蕭布衣,你們用兵刃指著秘書郎作甚,還不退下!」 兵衛不知所措,又是退後了幾步,只是都虎視眈眈的望著蕭布衣。 那人呵斥完兵衛後才道:「秘書郎,不知道你有何事不明?」 虞世南淡淡道:「不才雖是無知,卻知道翠華院實為上林苑十六院之一,張夫人身為上林苑四品夫人,卻不過是榮耀,沒有兵權。張夫人得聖上寵幸,可隨駕顯仁宮也是個榮耀而已。我也知道左右監門府是掌管殿門禁及守衛事,祖佐你身份右監門府郎將,有護衛聖上安全一職責,可是秘書郎就不懂了,什麼時候上林苑地夫人有權統領監門府,而且在朝廷大員前指手畫腳,不把朝官放在眼中,那把聖上的威嚴放到了哪裡?」 張夫人臉色一下子變的蒼白,後退了一步,辯解道:「我不是讓祖郎將抓人,我只是指出罪臣蕭布衣而已。」 虞世南雖是秘書郎,畢竟為官十年,看的 比這個張夫人用的脂粉多的多,對於宮中一切當然了句話嚇退張夫人後,正眼不望張翠華,只是沉著的望著祖郎將道:「祖郎將,現在秘書郎雖不知道發生何事,卻知道蕭布衣身為校書郎,官為九品,雖然不大,卻也算是朝官。他若是犯罪,也要聖上知曉,刑部下文,交付大理寺審理定罪。定罪之後。才為罪臣,祖郎將身為監門府郎將,怎麼會不知曉這個道理?你若是說他是罪臣,請出示刑部文書,可你若拿不出刑部文書,你有什麼資格說朝廷官員蕭布衣是罪臣?當然。如果祖郎將都沒有資格說蕭布衣是罪臣,我想張夫人更是沒有地。」 張夫人又退了一步,只覺得這個秘書郎言辭犀利,宮事精通,實在不易對付。祖郎將面紅耳赤,沉吟片刻,終於拱手道:「秘書郎,末將一時失察。言語不慎,還請秘書郎恕罪。」 虞世南淡淡笑道:「我是沒有資格恕罪,在下秘書郎,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不敢指責祖郎將,只是說出事實而已。現在我想祖郎將可把發生了何事說個清楚,不必如此劍拔弩張吧。」 蕭布衣一直保持沉默,也知道這個時候沉默最好,任何辯解都易被人抓住漏洞。只有十拿九穩地回擊置敵於死地才算是聰明的法子,更何況他現在也想知道這些人說的罪名是什麼。 祖郎將咳嗽一聲這才說道:「校書郎得聖上恩遇,不思回報,方才進了春麗殿盜竊珠寶,調戲宮女,張夫人幸好見到。卻被他走脫,這才一路追到這裡,末將也是捉賊心切,一時間忘記了規矩,口出不遜,不過我想聖上知我忠君之意,應該不會怪責。只是這事和秘書郎無關,而且太僕少卿已經奏請聖上。聖上這時想必已經知道此事,不久就會有聖旨到了,還請秘書郎退到一旁,避免受到無辜的牽連。」 他說的不卑不亢。已經開始反擊,口口聲聲聖上,讓人拿不到錯處。虞世南臉色微變,曬然道:「捉賊捉贓,不知道當時有誰見到校書郎到了春麗殿?」 「我見到難道還不行?」張夫人終於插上話道:「秘書郎,我小女子一個,很多事情不如秘書郎懂地多,不過我想看到地事情還是可以說出來的吧?」 虞世南皺眉沒有發話,幾個衝入蕭布衣房間的兵衛已經走了出來,手中捧著一把珠寶道:「祖郎將,這些珠寶是從校書郎蕭布衣房間搜出的。」 這下不但虞世南臉色改變,蕭布衣也是明白過來,這些人用那個綵鳳勾引他不成,早就有了後招,那就是直接栽贓嫁禍,蕭布衣當然知道自己的房間沒有這些珠寶,虞世南也明白,可是現在人贓並獲,就算是虞世南口吐蓮花,也是不易分辨。 祖郎將望了張夫人一眼,隱約有了得意,卻被蕭布衣捕捉到,已經明白這個張夫人,祖郎將,還有宇文化及一夥今天就是來陷害他,而且要把他置於死地! 「秘書郎,我也不希望校書郎有罪,可眼下人證物證都有,我想就算哪個口吐蓮花,也是無法的。」祖郎將歎息一聲,虞世南卻是眉頭緊皺,想著什麼。 他不說話,祖郎將一時也不敢和他頂翻,突然外圍傳了一聲喊,「聖旨到。」 眾人霍然大驚,齊齊的跪倒,通事舍人高聲道:「宣校書郎蕭布衣,秘書郎虞世南,監門府左郎將祖佐,四品夫人張翠華顯和殿見駕。」眾人面面相覷,卻齊聲道:「臣接旨。」 本來地抓捕行動變成了見駕,祖郎將讓兵衛拿著賊贓一塊前去。眾人到了顯和殿,見到護衛森然,都是暗驚,三呼萬歲後,楊廣高高在上,沉聲道:「翠華夫人,到底何事鬧地雞犬不寧?」 一眾大臣都在兩班,宇文化及赫然在內,楊廣面色不善。張翠華站了出來,款款下拜,這才說道:「回聖上,妾身今日在春麗殿休息,陡然聽到外邊嘈雜,出來一看,原來是校書郎蕭布衣不知何故到了這裡,正和宮女綵鳳調笑。妾身看到於規矩不符,這才勸校書郎回轉,呵斥了綵鳳,沒有想到校書郎竟然對我斥責,說聖上對他賞識,我們要不……」 說到這裡的張翠華,臉上紅暈,「這些話都是難以出口,賤妾不敢說,只怕有辱聖上。賤妾聽到他對聖上不恭,厲聲呵斥了他兩句。他似覺得羞愧,惶惶而走。賤妾才要回轉,沒有想到宮女來報,說他闖入了一個房間,那裡丟失了珠寶。賤妾不知道如何是好,正巧祖郎將和太僕少卿路過,聽到驚惶過來察看。太僕少卿知道此事,說是校書郎現在恃才放曠,他也無可奈何,只能去稟告聖上定奪。祖郎將因為事關自己地護衛之責,和賤妾一時衝動,去了校書郎的住所。從蕭布衣地房間起出了珠寶,聖上,妾身不能免卻受辱,愧對了聖上的恩愛,也是不想活了。」 她話一說完,手帕掩面,眼淚包著眼圈,盈盈欲滴楚楚可憐的樣子。 楊廣大為皺眉問道:「祖郎將。事情可如翠華夫人所言?」 祖郎將拱手道:「前面的事情微臣不敢說,因為微臣並沒有見到。只是聽到春麗殿一片喧嘩,微臣和太僕少卿趕過去地時候,就見到翠華夫人在哭泣,後來地事情倒和翠華夫人說的一樣,微臣的屬下從蕭布衣房間起出了這些珠寶,還請聖上過目。」 早早的有屬下送上了珠寶,內侍郎接過給楊廣過目,楊廣只是看了一眼,一拍桌案。怒聲道:「蕭布衣,你還有何話說?」 群臣凜然,看死人一樣的看著蕭布衣,都是露出了憐惜之意,無論事態如何,如今翠華夫人。祖郎將,太僕少卿都是咬定蕭布衣有罪,他就算沒罪,也是難以置辯! 蕭布衣心中喟歎,緩步出列施禮道:「臣下罪該萬死。」 他若是頂嘴,楊廣盛怒之下,說不定直接把他拖了出去打死,可蕭布衣不急不緩。直接認罪,楊廣都有些奇怪問道:「你何罪之有?」 蕭布衣沉聲道:「臣罪一在於,見識淺薄,如今第一次才入顯仁宮。到現在還不知春麗殿在何處,此為無知之罪……」 楊廣微愕,皺起了眉頭,虞世南卻是目露讚賞之意,無論如何,蕭布衣以退為進,以柔克剛,不和楊廣頂撞,不急急的為自己分辨而落入別人精心設計地圈套,實在是高明地手段。無論他辯解的如何,如今總有讓楊廣有思考的機會。 蕭布衣心中憤怒,只想當場殺了張翠華和祖郎將還有宇文化及這三個狗男女,這三人明顯串通要置自己於死地!他已經決定如果楊廣不聽自己解釋,當下就殺出顯仁宮,管得了那多,這裡誰的性命還有自己的性命重要?可他還是要辯解, 道要想更好的活下去,不是只能靠拳頭,目前就是他危機,他不能輸給宇文化及! 「臣罪二在於,雖是不知春麗殿在哪裡,卻能找到春麗殿,此莽撞之罪。」蕭布衣沉著道:「臣罪三在於,臣本一個小小地校書郎,官不過九品,竟然呵斥四品夫人,此膽大妄為之罪,臣罪四在於,臣竟然敢在天子眼下去調戲個什麼宮女,此乃色膽包天之罪……」 他說的不急不緩,說了幾個罪名後,楊廣盛怒之下反倒平和了很多,目光中有了思索,宇文化及和祖郎將互望一樣,彼此都是警惕之意,這個蕭布衣明是認罪,其實卻是在反駁。翠華夫人還在嚶嚶哭泣,可卻透過手帕看著楊廣的臉色,也有了不安。 「臣罪五在於,犯此大逆不道地錯事後,生怕死地不夠徹底,還要去偷竊點珠寶,罪上加罪,」蕭布衣繼續說道:「臣罪六在於,明知必死,卻不逃命,還在房間中等候人抓,此愚蠢之罪。臣罪七在於,明知道珠寶是罪證,卻留在房間內等別人來搜出,此利令智昏之罪……」 楊廣眉頭越鎖越緊,蕭布衣又道:「臣之罪,罄竹難書,只是臣雖犯罪,卻是一直在想著一事,臣是左思右想都是想不明白,還請聖上指點。」 「你不明白何事?」楊廣問道,口氣已非方纔那樣憤怒。 蕭布衣聽他口氣,知道他還是有腦子,也懂得思索,心下一喜,「臣不解之處在於,臣初入秘書省,兢兢業業,有秘書郎提點,想出雕版印刷之法,臣到四方館,以君為重,不想讓人辱了我泱泱大國之威,臣雖駑鈍,也是個粗人,卻知道前程雖不算大好,卻也不至於自斷生計,如今一沒醉酒,二沒發瘋,布衣得聖上稱讚,說詩詞狗屁不通,卻有急才,如此看來,布衣並非蠢人,而我說的上述罪責常人眼中都是認為愚蠢,布衣又怎會去做?」 他語氣鏗鏘有力。平和中帶有激憤,顯和殿中一片寂靜,群臣中不滿宇文化及之人地都是心中叫好,楊廣雙眉緊鎖,半晌才道:「校書郎,你這等辯解。可是說他們都在冤枉你不成?」 「臣下不敢。」蕭布衣恭聲道:「不過臣知聖上英明,明察秋毫,必定不會讓宮中有冤屈的事情發生。」 虞世南只想拍手叫好,心道蕭布衣算是抓住了楊廣的短處,聖上最好面子,蕭布衣此話一說,大拍馬屁,聖上必定謹慎從事。如此一來,清者自清,加上裴閥地努力,終有轉機! 「少卿,你有什麼意見?」楊廣目光望向了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站出來道:「聖上,臣只知道方才校書郎自陳中的利令智昏,色膽包天八個字很有道理,這八個字之下,所有不可理喻的事情都有了解釋。」 楊廣又是沉凝起來,蕭布衣心中歎息。知道這個楊廣優柔寡斷,自己方才一番辯詞被這八個字沖淡了很多。 「秘書郎,你地看法呢?」楊廣又問。 虞世南上前道:「微臣很多事情不知,卻覺得校書郎一直都在房間內,並未出去。」 「覺得?」宇文化及冷笑道:「那秘書郎可曾親眼見到蕭布衣一直在房間?」 虞世南猶豫一下才道:「那倒沒有,可聖上。臣下和校書郎相處時間雖是不長,卻知道兢兢業業四個字最能形容他的態度,此人雖是粗人,但是做事認真,性格和善,明大是大非,我想四方館校書郎在聖上的恩許下,舌戰外使。那是有目共睹。」 他和蕭布衣一樣,都是拿這兩件事說下,只求緩緩事態,楊廣又是猶豫起來。宇文化及才要堅定楊廣的信念,務求要斬殺了蕭布衣,一舍人匆匆忙忙的進殿跪道:「啟稟聖上,裴茗翠求見。」 蕭布衣愕然,虞世南面露喜色,群臣微微動容,楊廣卻是哈哈大笑道:「茗翠來了東都?宣!」 蕭布衣要是沒有經過袁嵐說及,多半不知道裴茗翠在楊廣心目中份量如此之重,可就算沒有袁嵐說及,見到楊廣龍顏大悅地樣子,也知道裴茗翠在楊廣心目中的地位遠比什麼都重。 宇文化及緊咬牙關,上前一步道:「聖上,今日之事適宜……」 他話音未落,外邊已經一個爽朗的聲音大笑道:「少卿,什麼今日之事,可否說給我聽聽?」 宇文化及嚇了一跳,沒有想到裴茗翠來地如此之快,轉瞬想了明白,裴茗翠多半早入顯仁宮,方才就在顯和殿之外,聽到宣字當下就衝了進來。 裴茗翠還是華服在身,作風豪放,但是衣冠總算是正地,只是臉上隱約有了憔悴之色,想來一路鞍馬勞頓,不得歇息。她問了宇文化及一句,聽不到回答,也不理會,堂堂的太僕少卿在她眼中視若無物,前行幾步,跪倒道:「茗翠恭祝聖上萬安。」 她並不說什麼吾皇萬歲之語,楊廣也不見怪,微笑擺手道:「茗翠起身。」 蕭布衣冷眼旁觀,見到楊廣對裴茗翠更多的感情像是父愛,和男女之情倒是扯不上關係,由此可知裴茗翠一女兒之身,能得到楊廣的器重,那個陳宣華實在是功不可沒。那個女人雖死,可是留下影響卻是頗大,倒不知道如何傾倒眾生,竟有兩代君王為她癡迷。 「茗翠,你說去了張掖,不知道有什麼收穫?」楊廣把眾事撇開不理,和藹問道。 裴茗翠笑道:「聖上,茗翠去了張掖,那幫使臣商賈都在問,不知道聖上何時能夠再去,倒是極想見聖上一面。」 楊廣露出神往之色,似乎緬懷當年的風光,卻是歎息一聲。 裴茗翠察言觀色道:「我對他們說,聖上公務繁忙,一心政事,雖然惦念他們,卻是無暇再來,要是真心想見聖上,大可到東都來見。他們都說好,此刻多半都是在趕往東都的路上。」 楊廣『哦』了一聲道:「茗翠辛苦了。」 他和裴茗翠沒有什麼君主對臣子威嚴,更像是嘮嘮家常而已,群臣卻只有聽著的份,宇文化及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只是想著,裴茗翠到此,是恰時趕到,還是刻意為之? 裴茗翠微笑道:「茗翠哪裡有聖上辛勞地萬分之一。不過這次茗翠在張掖從西域商賈手上買個好玩的東西,可給聖上一觀。」 「你每次都有好玩地東西帶給我,」楊廣笑道:「拿上來看看吧。」 裴茗翠從袖子中取出一物,內侍郎接過呈給楊廣。那物就是個管子,也看不出什麼稀奇,楊廣拿在手上。不明所以。裴茗翠用手作勢,示意楊廣放到眼前一觀,楊廣透過那管子看過去,突然大笑道:「有趣有趣。」 等到他放下管子,已經問道:「茗翠,這是什麼?」 「這在西域商賈中叫做望得遠,茗翠叫它千里眼,這種東西兩端就是波斯人用勃利所做。不但可以遊玩,就算行軍打仗也是不差的。」 裴茗翠解釋的別人或許不明白,蕭布衣卻知道那是和望遠鏡差不多,不由好笑。 楊廣把玩著手中的千里眼,很是喜愛,裴茗翠卻問道:「如此深夜,不知道聖上殿審為何?」楊廣放下千里眼,搖頭道:「你不問我幾乎把殿審地事情忘了,讓他們和你說說吧,茗翠。你自幼聰明,我看看你有什麼主見。」 聖上發話,張翠華只能再哭眼抹淚的又去死一回,祖郎將也只好忠心耿耿一回,等到二人說完,不等蕭布衣陳述。裴茗翠已經擺手止住他道:「祖郎將,你可親眼見到蕭布衣闖進了春麗殿?」 祖郎將猶豫下道:「那倒不曾。」 裴茗翠淡淡道:「你沒有親眼見到蕭布衣闖了春麗殿,只聽信張翠華地一面之詞,就去動手抓人,不知道誰賦予你的權利?你權利如此之大,若是有別的夫人心情不好,說少卿闖入了春麗殿,你也去抓嗎?」 宇文化及一愣。祖郎將面紅耳赤,只是拱手對楊廣道:「聖上,微臣也是忠心耿耿,一時情急。」 楊廣揮手道:「讓茗翠問下去。」 「哦。一時情急。」裴茗翠點點頭,「有情可原,有情可原呀,你的手下在蕭布衣房間搜出了珠寶,而且是張翠華的宮內所丟失的,這個我沒有聽錯吧?」 祖郎將和張夫人都是點頭,「是地。」 「張翠華,蕭布衣調戲你的丫頭不成,衝出了春麗殿,不是飛出去地吧?」裴茗翠問。 張翠華強笑道:「當然是衝出去的,人怎麼會飛?」 「少卿你可見到蕭布衣進了春麗殿?」裴茗翠又換個人問。 宇文化及見到裴茗翠笑意盎然,卻是心寒起來,緩緩道:「方纔祖郎將說了,我們都沒有見過,不過我想珠寶總是不假。」 裴茗翠點點頭,「不知道少卿和祖郎將深夜去春麗殿又做什麼?你們一個太僕少卿,一個監門府的郎將,風馬牛不相及,難道約好去春麗殿飲酒嗎?」 宇文化及臉色微變,心道這個帽子扣下來,自己是死罪,這個裴茗翠隨意一問都是大有深意,正想著如何回答的時候,祖郎將卻是拱手道:「末將和少卿有些交情,護衛顯仁宮地時候,碰到少卿,就和他隨意聊了兩句,路過了春麗殿,並非約好。」 裴茗翠笑道:「是呀,隨意聊兩句,你拿著聖上給的俸祿,護衛顯仁宮的時候,只顧著和別人聊天,倒也是忠心耿耿,忠心耿耿呀。」 祖郎將汗珠子一下冒了出來,重棗的臉變成了爛杏般地酸,只能道:「微臣失職,還請聖上嚴懲。」 「失職不要緊,下次小心些就好。可下次千萬不要這麼大意,萬一因為你的失職,有人驚動了聖駕,你長八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裴茗翠話題一轉,又問道:「祖郎將,你的手下除了珠寶外,在蕭布衣的房間有沒有搜出別的東西,比如說夜行服什麼地?」 祖郎將一愣,「那倒沒有。」 「這麼說除了珠寶外,什麼都沒有?」裴茗翠又問。 祖郎將隱約覺得有點不妥,卻只能道:「的確只有珠寶,別無他物。」 「張翠華,你當初親眼見到校書郎,不知道他是穿著現在的衣服嗎?」裴茗翠扭頭問道。 張翠華雖然是上林苑中翠華院的四品夫人,聽到裴茗翠的詢問,只能硬著頭皮答道:「校書郎就是這身衣服,賤妾不會看錯的。」 裴茗翠話題一轉,拱手道:「聖上,這顯仁宮的校書郎只有蕭布衣一個吧?」 楊廣點頭道:「不錯。」 「我想也只有一個,能以校書郎官階進入顯仁宮的,我記得好像只有蕭布衣一人。」裴茗翠這才微笑著望著蕭布衣,「蕭布衣,皇上待你不薄呀。」 蕭布衣不解其意,只是說,「裴小姐說地極是,布衣感恩圖報。」 裴茗翠問完這些,上前兩步施禮道:「聖上,茗翠雖然沒有親身經歷此事,卻也多少問出個解決的方法。」 「什麼法子?」楊廣很有興趣問。 裴茗翠上下打量了眼蕭布衣,尤其看了下他的鞋子,這才沉聲道:「我大隋服飾儀仗制度本是吏部尚書牛弘所制,聖上當然知道。天子之服,百官服飾都是華美壯觀,務求隆重,可是絕不重樣,校書郎官位雖小,也是如此……」 楊廣還沒有明白的時候,宇文化及已經變了臉色。 裴茗翠又道:「文武百官地服飾,官品不同,服飾不同,所司不同,服飾也不同!這點任誰都是明白,顯仁宮只有蕭布衣一個校書郎,這麼說他的服飾和別人也是不同,不但衣服不同,鞋子也是不同的……」 蕭布衣神色一動,想到了什麼,虞世南卻是喜形於色。 「那又如何?」楊廣問道。 裴茗翠正色道:「如果校書郎的鞋子在顯仁宮只有一雙,那麼在雪地上留下的鞋印也只他一個人的是吧?」 楊廣已經醒悟過來,點頭道:「茗翠說的一點不錯。」 裴茗翠笑容斂去,冷冷的望著張夫人道:「方纔我問了張翠華和祖郎將,他們都說見到蕭布衣當時是穿著眼下的服飾,從蕭布衣的房間內又沒有搜出第二套衣服,張夫人說的好,人怎麼會飛?那我想蕭布衣要是到了春麗殿,一定會留下腳印,而且是獨一份!張翠華春麗殿前的腳印被少卿和郎將帶兵踩來踩去,或許分辨不出,不過從春麗殿到蕭布衣所住的地方,距離頗遠,總能尋上一處腳印。聖上喜歡賞雪的地點和春麗殿南轅北轍,倒是不虞腳印失察,裴茗翠不才,知道大雪才停,覆蓋不了腳印,願請領兵衛去搜尋,只要搜出一雙腳印是蕭布衣的,蕭布衣不懂宮中的規矩,隨意出行,按宮中規矩,應當杖責四十!」 「可若是沒有蕭布衣的腳印呢?」虞世南一旁問道。 裴茗翠臉色森然,一字字道:「那就說明張翠華犯了欺君瞞上,陷害忠良之罪,按律當斬。」 她說完按律當斬後,張翠華已經呻吟一聲,軟軟倒地,昏死了過去,宇文化及和祖郎將都是大汗淋漓,面色惶恐,大殿內剎那間靜寂一片,只聞火焰山燃動不休,『啵啵』響聲,燒在人的胸口一般! 一二三節 不死小強 翠華暈過去的時候,祖郎將也很想暈過去。有的時然不幸,最少可以避免些痛苦,可是這會兒他偏偏清醒異常,見到裴茗翠轉過頭來的時候,祖郎將只覺得嘴唇發乾,嗓子發鹹,一口氣憋在胸口,像是要把一顆心逼的跳了出來。 「祖郎將,你知道張翠華為什麼會暈過去?」裴茗翠冷冷問道。 祖郎將想要辯解,嘴張了幾張,嗓子被掐住一樣,一個字都是吐露不出來。 裴茗翠緩緩道:「她暈過去,是因為她知道自己說的句句都是謊話,她暈過去,是因為她知道從春麗殿到蕭布衣居住的地方,一個蕭布衣的腳印都不會有,她暈過去,是因為她知道她犯了欺君之罪,生命已經到了盡頭。她只以為就是一個小小的校書郎,憑個四品夫人,一個監門府郎將,一個太僕少卿的話就可將校書郎定罪,聖上怎會不信?可她算計的別人多了,設計的還是有些欠缺,細節更是不夠,更是忽略了腳印這個細節。那祖郎將你呢?你為什麼不暈過去?你不要說對這件事是秉公處理的,什麼都不知道,如果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校書郎也沒有去過春麗殿,那你手下搜出的珠寶又是怎麼回事?」 祖郎將臉色蒼白,嘴唇動了兩下,沒有暈過去,突然跪了下來,向著楊廣的方向,磕頭不起,顫聲道:「聖上。罪臣一時糊塗,收了張夫人地錢財,這才陷害校書郎,還請聖上寬宏大量,饒罪臣一命。」 裴茗翠輕輕歎了一口氣,倒沒有步步緊逼。楊廣怒道:「張翠華為什麼要給你錢財?她陷害校書郎又是為了什麼?」 祖郎將斜睨了一眼宇文化及,見到他惡狠狠的瞪著自己,顫聲道:「罪臣不知,罪臣一時財迷心竅,別的都是不知,只請聖上重責。」 楊廣眼中殺機已起,卻只是凝望暈倒在地的張翠華,嘴唇緊抿。群臣不敢多話,只是沉寂。 裴茗翠步步緊逼,嚇暈張翠華,逼跪祖郎將磕頭認罪,卻不把張翠華喚醒詢問她為什麼陷害蕭布衣,只是扭頭望向了宇文化及,微笑道:「少卿,祖郎將張翠華圖謀陷害忠良,如今已經認罪,不知道你有何感想?」 裴茗翠一到顯和殿就是扭轉乾坤。宇文化及終於回過神來,沉聲道:「這二人勾結陷害校書郎,倒是讓我意料不到。」說完這句話後,宇文化及略作沉吟,轉身對楊廣道:「聖上,裴小姐說的不錯。張翠華按律當斬,不處斬殿上不足以顯聖上威嚴,至於這個祖佐嘛,他認錯悔改,我想,聖上倒可以考慮從輕發落。」 宇文化及畢竟不是白給,這一會兒的功夫拈輕避重,轉化危機。現在誰都知道三人多半是勾結在一起。宇文化及在裴茗翠沒有證據之前,急於撇清和其餘二人地關係,張翠華暈了過去,殺了了事。這個祖佐卻要提防狗急跳牆,咬他一口。宇文化及見到祖郎將沒有著急咬自己,也就不想把他逼的太狠,只想以後有機會,要把他幹淨利索的幹掉,現在在顯和殿是急不來的。 祖郎將眼中凶焰收斂,垂下頭去,只是說,「請聖上開恩。」 裴茗翠點頭道:「少卿秉公辦理,實在讓人欽佩。」 宇文化及聽到裴茗翠的讚揚,心中卻起了一股寒意,強笑道:「聖上,化及真的對此事一無所知,誰知道張翠華怎麼……」 裴茗翠咳嗽了一聲,宇文化及倏然住口,臉上滿是惶恐,只因為他已經看到了楊廣眼中的殺氣。他這才明白為什麼裴茗翠嚇暈張翠華後,並沒有讓人喚醒她,只是因為再問下去,牽扯到宮中隱私,張翠華萬一說出點別的東西,聖上地頭頂染綠,那誰都討不了好。宇文化及心知肚明,知道如果那樣,自己不死也要扒皮。只是如此一來,他反倒定心下來,知道裴茗翠處事雖果斷,卻還是顧忌很多,這次就是照顧聖上的臉面,既然如此,他倒不用急於分辨把自己也繞進去。 一想到裴茗翠不能把此事大做文章,宇文化及鎮靜了下來,微笑道:「裴小姐果然聰明絕頂,一回來就為聖上解決了個難題,實在可喜可賀。」 「哦,是嗎?」裴茗翠微笑道:「我還幫助聖上解決了另外一個難題。」 宇文化及總覺得裴茗翠來者不善,沉聲道:「不知道另外的難題是什麼?」 「先將張翠華和祖郎將交付大理寺收押。」楊廣臉色陰沉,揮揮手,望向裴茗翠的時候,眼中有了暖意,「茗翠,你又給我解決了什麼難題?」 裴茗翠斜睨了宇文化及一眼,伸手從袖子中掏出個折子,雙手高舉過頭頂道:「聖上請看。」 內侍郎接過了裴茗翠的折子,呈於聖上,旁人都以為這是什麼功勞薄,聖上一見到定然會龍顏大悅,沒有想到楊廣只是看了一眼,就已經臉色微變,再看了下去,臉色陰沉有如暴雨天氣般,執折子的手都有些顫抖。 宇文化及總覺得事情和自己有關,又感覺裴茗翠微笑很是陰毒,不由心中惴惴。陡然間楊廣一拍桌案,丟了折子到地上,怒聲道:「宇文化及,你做的好事!」 宇文化及一顆心本來就吊在嗓子眼,聽到了楊廣怒喝,『咕咚』一聲已經跪了下來,顫聲道:「聖上明察,微臣忠君愛國,做的都是本分之事!」 「本分之事?」楊廣面沉似水,「很好,既然你做的都是本分之事,那我問你,為什麼隴西牧場有未登記在冊的馬匹兩萬有餘?」 宇文化及汗珠子掉了下來。幾乎話不成聲,「聖,聖上,怎麼會,怎麼會有這種事情?微臣不知呀。 楊廣又是一拍桌案道:「宇文化及,我再問你一句。你招是不招?」 宇文化及抬眼望過去,發現楊廣臉色鐵青,裴茗翠臉露冷笑,知道她既然調查,多半早是查地一清二楚,自己這時候狡辯,除了加深楊廣的怒氣外,別無用途。他久在楊廣身邊。更是熟知楊廣的脾氣,正因為這樣,才知道惹怒楊廣的後果,楊廣不怕你犯罪,可就恨你犯錯和他頂嘴,楊廣不怕你沒有面子,可最恨你在朝廷上狡辯不給他面子! 想到這裡的宇文化及大汗淋漓,一狠心,顫聲道:「聖上英明,明察秋毫。微臣一時糊塗,的確在隴西皇家牧場忘記了登錄兩萬多地馬匹。微臣,微臣那是粗心大意,疏忽職守,還請聖上開恩恕罪。」 「只有兩萬匹馬兒沒有登記嗎?」楊廣面沉似水。 宇文化及望著地上的那個折子,只恨不能去看看上面寫著什麼東西。 — 他瞞著楊廣做的事情當然不止隱瞞馬匹不報。他給自己謀私,可以說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但卻不知道裴茗翠調查出了多少。 「微臣糊塗,一時記不起什麼。」宇文化及卑微道:「聖上,能否讓化及看看折子?」 他這個請求異常荒謬,楊廣居然點頭道:「你好好看看,看看這裡哪件事情你沒有做過?」 蕭布衣暗自搖頭,心想裴茗翠不述宇文化及的錯事。只把奏折交給楊廣,如果楊廣真有腦子的話,只要虛虛實實的一逼,管保這個宇文化及什麼都會吐露出來。如此一來,他見了奏折,效果就差了很多,由此可見,楊廣對宇文化及的寵愛不是一般,他不見得想要宇文化及死地。 宇文化及跪著爬過去,撿起地上的折子,看了幾眼,沒有釋然,反倒更是惶恐。若說他方才嚇的半死,這會兒也就比死人多了一口氣而已。 蕭布衣見到他有出氣沒有進氣,恨不得把這口氣給他掐住,沒有想到他半晌又醒轉過來,比不死小強還要頑強。 「聖上,裴茗翠所書,」宇文化及吊著氣道:「微臣,微臣……」 楊廣冷聲道:「她說你私自交市,可是真的?」 宇文化及翻著白眼,哭聲道:「聖上明察。」 「明察?」楊廣怒不可遏,「我三令五申,不得和突厥私自交市,宇文化及,你好大地膽子,竟然藐視我的法令!你最近可是活的太舒服了嗎?」 宇文化及跪行向前兩步,只是哭叫道:「聖上開恩,聖上開恩,化及一時糊塗,鬼迷心竅,還請你看在化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饒化及一條狗命。聖上,聖上,」宇文化及突然想起了什麼,急聲道:「這一切都是梁子玄搞的鬼,我是一時沒有多想,被他利用,我是被他利用的!」 蕭布衣見到宇文化及以頭搶地,搖尾乞憐地可憐相,心中有著說不出的痛快,只是還不明白,難道私自交市還比私匿馬匹的罪名還要厲害? 裴茗翠轉瞬給他了個解釋,「聖上,宇文化及以權謀私,私匿馬匹不報,勾結突厥,私自交市,罪大惡極,還請聖上嚴懲。」 楊廣雖然怒容滿面,聽到裴茗翠的建議後,卻是沉吟起來,蕭布衣疑惑不解,卻見楊廣已經向自己方向望了過來,猶豫下道:「秘書郎,你意下如何?」 蕭布衣沒有想到他望著自己,叫的卻是秘書郎,好像有些神情恍惚,虞世南聽到他問,只能上前道:「臣下覺得聖上自有定論,不過臣下覺得,裴小姐說的有根有據,大有道理。」 「校書郎,你意下如何?」楊廣回過神來,知道自己找錯了人,他本意是想問蕭布衣,不然也不會望向他地。 蕭布衣斜睨了裴茗翠一眼,見到她嘴角似笑非笑,也看不出心意,雖然知道宇文化及這時還死不了,不然他難道是借屍還魂殺的楊廣?可他畢竟還想試試,他一直想把宇文化及踩到萬劫不復去,可惜有心無力,這次抓住機會,如何肯放過? 「啟稟聖上,其實臣下地意見不足為道。想我大隋泱泱大國。法度森然才能服眾,這種事情的處理想必刑部大理寺都有定論,校書郎唯有能說,依法行事方可服眾,不至於讓法度為民眾所輕!」 他口口有法可依,就是知道宇文化及這個罪名不會輕了。裴茗翠聰穎過人,千里迢迢的過來參宇文化及一本豈是玩的?再說看到宇文化及嚇的灰孫子樣,估計要是依法辦理,砍頭都是輕的。 楊廣微微皺眉,最後望向了裴茗翠,「茗翠,依法如何?」 「依法當誅。」裴茗翠毫不猶豫道:「私匿馬匹不報之事已有先例,當年大都督屈突通去隴西檢查牧場發現私匿。先帝曾是大怒,要將監牧官吏一千五百人全部斬首!後來雖赦免了他們地死罪,可活罪難饒。私匿馬匹一事就已經夠宇文化及削職為民,可私自交市一罪大隋規定是死罪,絕沒有商量的餘地,宇文化及要死,梁子玄既然牽扯進來,也請聖上下文緝拿。此事輕判不得,不然天下若是知道,我只怕大隋法令不行。難以服眾!」 宇文化及軟癱在地上,無力辯解,只是喃喃說道:「請聖上開恩,請聖上開恩……」 楊廣皺了下眉頭,揮手道:「把宇文化及送交大理寺處理,茗翠。你千里迢迢的到了東都,想是累了,回去歇息吧。」 裴茗翠輕蹙眉頭,卻是施禮道:「茗翠謝聖上關心。」 楊廣不再說話,已經轉身下台離去,群臣面面相覷,沒有想到今日殿審竟然是這種結果。來到顯和殿的時候,只以為蕭布衣是必死了。沒有 終這小子還是活蹦亂跳,被抬下去地卻是宇文化及!不死小強弼馬溫嘀咕的時候,在旁人的眼中,這個校書郎何嘗不也是個不死的小強? 裴茗翠對蕭布衣沒有了在馬邑時地熱情和肆無忌憚。只是臨走的時候說了一句,「蕭兄,過幾日我再和你聯繫。」 她說了一句蕭兄聲音很輕,落在蕭布衣的心中,卻是暖洋洋的受用,他本無拘無束的過活,這次雖為牧場,卻也為裴茗翠的知遇和幫手而來,不然何必低聲下氣的忍受旁人的白眼,宇文化及的陷害。在李志雄,陸安右,甚至太多人的眼中,他得裴閥器重是千載難逢地機遇,他能得遇廟堂自然也和裴閥不可分割,可是在蕭布衣眼中,什麼校書郎,秘書郎都算不了什麼,就算是內史侍郎又能如何,最終還不是幾年的風光?為了這幾年的風光,成天在楊廣身邊提心吊膽,以蕭布衣現代人的眼中,實在是划不來。可是裴茗翠的一句蕭兄卻讓蕭布衣覺得辛苦有所值得,最少裴茗翠當他是朋友,他也當作裴茗翠是朋友,朋友二字對他們所做的一切而言,都可以給了一個完滿地解釋,為了朋友做出的一切,就算辛苦點,也是覺得舒暢痛快。 *** 裴家的宅邸算得上蕭布衣目前所見過最奢華的一個宅邸。 實際上,他雖然是個現代人,眼界到了千年前,也是慢慢才開闊起來,由初始山寨的白手起家,到後來的苦心經營,冒著極大的風險去打劫,然後再冒著不可知的危險去經商。在這個亂世中過活,總有莫名地危險陪伴,想要成功也就要比常人付出的多的多。 他開始還在為幾弔錢和賴三討價還價,後來變的富裕些,甚至可以送尉遲敬德豐厚地盤纏,出塞一行,無論別人如何看,在山寨的兄弟們眼中,少當家都是不負山寨的眾望,如今也算是小有所成。所有的一切得益於他的頭腦,他的出生入死,他的膽大心細,當然也不能否認的是,還有裴閥提供的條件和機會。 機會人人都有,李志雄和陸安右也有,歷山飛和宇文化及也有,可能抓住的只有他蕭布衣一個,他知道草原一路即通,他蕭布衣穩紮穩打,小心行事,牧場幾年發展後,絕對是全天下人眼中的香餑餑,他蕭布衣不反不叛,不爭不搶,可是他要全天下的反王向他來求馬,他有這個信心。 得遇幾大商家後,他混的風生水起,就算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算不上大款,可畢竟也不是赤貧了。可他到了東都後才發現。他雖然算不上赤貧,可若論財富而言,對於京都這些官宦大員而言,他地那點底子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 且不說東城客館,也不說皇城富麗,只是裴閥在東都的這個巨宅。那就是太多人一輩子都是難以企及的一個夢。 東都以坊為單位,足足有百坊之多,每坊人口或多或少,有坊人少,卻也有千人之多,有坊人多,比如說市井之地,三市旁的眾坊。以蕭布衣的推算,最少能過萬人,東都如今的繁華,可見一斑。能夠以一人宅邸佔據一坊之地地,東都建立之日後,也只有名臣楊素有這種待遇,不過他後來被楊玄感殃及,如今立德坊收為公用,多是三省六部,九寺五監辦公佔用。一人佔據一坊之地只有楊素。一人佔據半坊之地的也不多,裴矩就是這不多中的一個。 裴家住在進德坊,靠近北城牆根,遠離河渠和集市的喧囂,頗為幽靜。蕭布衣來到之時,守在坊外的兵士見到蕭布衣問都不問。就放他進入了進德坊,因為裴茗翠早有吩咐。 從此門進入,不用打聽裴宅在哪裡,只因為這個方向的宅邸,只有一家! 蕭布衣沒行多遠,就有下人早早的迎了過來,帶著蕭布衣向內行去,穿亭走園。過假山流瀑。 如今天寒,流瀑不再,流出的水被凍住,只有晶瑩如龍般地冰雕在空。陽光一耀,頗為壯觀。一進入進德坊,就聞暗香傳來,蕭布衣四下尋去,見到不遠處臥雪寒梅點點,孤傲開放,散出淡淡的幽香。 記起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兩句的時候,蕭布衣突然想到,形容女人的時候世人多用花卉比擬,如果說蒙陳雪是空谷幽蘭,絕代佳人的話,那裴茗翠無疑就是嚴冬寒梅,孤傲淡香,任憑世風冰凝,卻還是不屈不撓的執著。那貝培呢,蕭布衣又想,這是朵帶刺的玫瑰,不好採摘的。 亂想的功夫,下人已經帶著蕭布衣來到一個大院裡面,這裡的佈局居然和馬邑地裴宅大同小異,典雅勝過富麗,一眼望去,百年老樹花稜窗,冬陽暖暖入正堂,遠遠望去,大堂處一桌几椅,簡單處流露著華貴和凝重,裴茗翠正陪一人說話,見到蕭布衣走進來,早就哈哈站起,快步迎了過來,欣慰的望著蕭布衣道:「蕭兄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呀。」 蕭布衣四下望了一眼道:「這裡如果都是蓬蓽,我那住的地方估計只能用狗窩來形容了。」 裴茗翠笑,扭頭道:「世南,你說蕭兄是不是很有趣的那種?」 大堂內坐著的正是虞世南,這多少讓蕭布衣有些詫異,因為根據他的瞭解,虞世基和裴閥向來不和,這有情可原,因為二人都是爭寵地妃子般,利益衝突,可看起來裴茗翠和虞世南關係居然不差。 虞世南也是站起來拱手道:「蕭布衣這個人比較死板,不解風流的。」 「難道說你解風流?」裴茗翠哈哈大笑道:「若說風流,我認識的男人中,不能說一個勝過一個,只能說一個比一個更木頭一些。」 三人調侃中落 等丫環送上清茶,裴茗翠一按桌子上的一個按鈕模樣上一個鶴形的雕塑張開嘴來,噴出茶水,裴茗翠用杯子接過,遞給了蕭布衣。 見到蕭布衣有些訝然的望著這個設計,裴茗翠道:「蕭兄,我知道你不拘小節,所以也就沒有找丫環來服侍你。」 蕭布衣接過茶水,又看了那個雕塑一眼,這才道:「服侍倒是無關緊要,我只是沒有想到裴小姐聰明非常,居然設計出如此巧妙供水的東西。」 這個供水系統以蕭布衣眼光來看,和他那個時代地液壓水壺類似,如果是在千年後,很尋常的東西,可他沒有想到千年前竟然也存在。 「我是不行的,」裴茗翠連連擺手,「這個東西是將作監大匠廖軒的手下做地。當初建東都之時,聖上以宇文愷為大匠,召集全國十數萬工匠來到的東都,主要歸工部調度,將作監使用,就有很多人相當的聰明,這個呢,就是他們做出來的。不過別人都說這個供水的東西沒人服侍,不顯華貴。也就棄之不用,我卻覺得方便,自給自足自得其樂,也就留了一套,我想就算全東都,這東西恐怕也就我這才有吧!」 虞世南笑道:「裴小姐接受新鮮事物很快。怪不得聖上喜歡。」見到蕭布衣若有所思地樣子,虞世南問道:「蕭兄,難道你不這麼覺得?」 蕭布衣回過神來,連連點頭道:「有些東西構思巧妙,卻也要有人欣賞才好,比如這個供水的東西,要非裴小姐賞識,我只怕別人都是覺得一無用處。那工匠雖巧,無人賞識也是悲哀。」 他其實想說的是,任何一種發明,除了構思外,用途和環境也是必不可少,這種發明在這個時代,只是得個不夠奢華,少人服侍的評語,也算是個悲哀。不過古往今來,莫不如此。很多先進的東西被視為妖術奇談怪論,自己的雕版印刷好在碰到了虞世南,不然多半也是中途夭折地。李靖發明的東西雖巧,不過也要與時俱進,任何一種發明都是經過點滴改造,經驗積累。絕非能一蹴而就。 「其實工匠多巧,不過世人來形容就是奇技淫巧,」虞世南點頭道:「這就是說,在很多人眼中看來,除了日常所必須用的東西外,其餘的技術和發明都是人欲而已,多有正統牴觸。李春的趙州橋能成,是在於實用。可前幾年的勃利和可攜帶式水漏計時器卻被人認為華而不實,有違常規,終於還是沒有得到廣泛的應用。」 裴茗翠也是搖頭道:「世南說的一點不錯,聖上地很多主意其實在我看來。也很不錯,不過還是反對的人居多。他見波斯的勃利不差,就讓工匠學做,本來將有大成,後來卻被百官說成華而不實,再加上這幾年他心情不好,也就把這東西放到一邊,如今只算半成,也是遺憾。」 見到蕭布衣目瞪口呆的樣子,虞世南笑道:「蕭兄怎麼了?」 蕭布衣知道趙州橋,也知道李春,倒忘記了他和自己現在一個時代,至於千年的東西如此巧妙先進,更是他意料不到的事情,只是想到玻璃好像是在自己那時候才得到廣泛的應用,蕭布衣實在哭笑不得,暗想戰爭動亂害人不淺,如果楊廣稍微節省些,千年後國家的發展建設實在讓人難以想像。 「我倒覺得勃利的確華而不實,」虞世南說道:「這個遠遠不如蕭兄發明的雕版印刷更為民使用。」 「蕭兄地雕版印刷也是一絕,不知道你對勃利一事有什麼看法?」裴茗翠微笑問道。 蕭布衣想都不想就說道:「勃利的用處當然很大。」 「什麼用處?」虞世南好奇問,「我只見到好玩而已。」 蕭布衣笑著一直花稜窗道:「你看現在的窗戶,多數是紙或紗,極易破損,而且欣賞外邊的景色只能推窗,角度不好,不能欣賞全景,要是安上了勃利,勃利如果能透明,那不是大大的妙處?勃利除了遮擋風雨外,還能欣賞風景,讓陽光照進來,一舉數得呀。」 蕭布衣說的是他那個時代再簡單不過地常識,裴茗翠卻是拍手叫好道:「蕭兄果真見識不凡。」 虞世南連連搖頭,「胡鬧胡鬧,蕭兄你要是在窗戶上都安上勃利,那裡外通透,外人對裡面不也是一目瞭然,住在屋子裡面的人洗浴換衣不是很大的不便?」 裴茗翠並不臉紅,只是點頭道:「世南說的大有道理,不知道蕭兄有什麼解決的方法?」 她隨意一問,其實卻是在考察蕭布衣的急智,只以為蕭布衣要冥思苦想,沒有想到蕭布衣毫不猶豫的說道:「解決方法很簡單,在窗後,也就是我們這個方向拉上和床榻上幔簾一樣的遮擋,方便地時候就拉開,不方便的時候就合攏,和床榻上的幔簾一個道理。」 虞世南一愣,沉思起來,裴茗翠露出欽佩之色,「蕭兄果然睿智,隨口一說,小細節見大道理。」 蕭布衣有些汗顏搖頭道:「我這個,也不過是隨便一想而已。」 三人談論甚歡,虞世南穩重博學,裴茗翠膽大心細,注重末節,蕭布衣卻是仗著千年多的見識,處變不驚,虞世南幾次旁徵博引。蕭布衣也是應地頭頭是道。裴茗翠見到二人相談甚歡,也是臉有喜色。 她對蕭布衣和虞世南都是極為欣賞,又是朋友,只覺得這種人才被大隋所用,實在是大隋的幸事,突然想到件事情。裴茗翠向虞世南道:「世南,有件事情我還沒有謝謝你呢。」 虞世南微愕,見到裴茗翠望向了蕭布衣,有些恍然,搖頭道:「這種事情舉手之勞,何足道哉。」 蕭布衣見到虞世南本是個冷漠書生,對他不過也是朋友之交,可望向裴茗翠的時候。目光總有不同,倒覺得他可能對裴茗翠有點那種意思。 裴茗翠目光一轉,「蕭兄,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謝謝世南?」 蕭布衣愕然,「這我怎麼猜的出來?」 「和你有關的。」裴茗翠給了個提示。 蕭布衣目光從二人身上掃過,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恍然道:「原來當初到觀文殿一行,虞兄並非無意,而是刻意帶我前去,而且知道我極有可能見到聖上?」 裴茗翠大笑。虞世南微微頷首,蕭布衣這才明白原來當初見到楊廣並非什麼偶然,而是事先都經過巧妙的安排,搖搖頭苦笑道:「可歎要非裴小姐說明,我還是蒙在鼓裡。」 裴茗翠微笑道:「這個蕭兄就是錯怪我了。」 蕭布衣抬頭望向裴茗翠道:「裴小姐何出此言?」 「我知道你定然責怪我一切替你安排,不徵詢你地意見?」裴茗翠微微歎息道:「出塞一行。我的確是想考驗蕭兄,不過在回轉後,我就後悔考驗了蕭兄。」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不解其意。 裴茗翠緩緩道:「我知道蕭兄僕骨揚名後,只怕蕭兄發現真相後勃然大怒,以為裴茗翠存心戲弄,這之後再也不肯理會裴茗翠。可蕭兄真英雄,真豪傑。知道真相後不和我小女子一般見識,實在讓裴茗翠感動。」 蕭布衣不語,虞世南也是沉默,可望向蕭布衣的眼神又有些不同。 裴茗翠沉聲道:「自從我在長安為蕭兄請完聖旨後。只是在想,無論蕭兄應承與否,我一定要讓貝培和你說明真相,裴茗翠以小女子之心度大丈夫之腹,諸多考驗,實在汗顏。」 蕭布衣終於笑道:「不考驗也顯不出我的大度,裴小姐不用過於自責的。」 裴茗翠笑了起來,「我就知道蕭兄大人大量,但我還是和你說清楚就好,其實這次世南帶你去觀文殿,我也是不知道的。你到了東都後就做個校書郎,實在是宇文化及在暗中搗鬼,我知道後只想趕到東都後徐徐圖之,沒有想到世南知道你是我來舉薦到東都,明白我的心思,這才帶你去了觀文殿,想讓你憑真本事見聖上一面,我雖沒有請他,他卻默默為我做了一切,我既然知道,怎能裝作無動於衷?」 裴茗翠感激的望著虞世南,虞世南卻只是笑道:「我還是那句話,舉手之勞而已。蕭兄要是沒有大才應變地能力,就算見到聖上也是沒用的。」 裴茗翠點頭,「的確如此,蕭兄見到聖上後,以後的發展竟然和到僕骨極為類似,不過在僕骨是以武揚威,這次卻是以文揚威四方!蕭兄文武雙全,卻是謙遜如斯,那更是難得。」 「你莫要誇了。」蕭布衣含笑道:「你再誇我,我手上這杯茶都要沸了。」 裴茗翠盈盈一笑,「其實我在聖上招你到顯仁宮的那天已經到了東都,本不想那麼快去見聖上,不過沒有想到宇文化及自取死路,竟然想要陷害蕭兄,我本來不想和他翻臉,他是自己尋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我也不明白他怎麼對我有那麼大的仇恨。」蕭布衣苦笑道:「我甚至一面都沒有和他見過。」 「蕭兄當時不明白,可我想以你的頭腦,經過那晚也應該知道的七七八八。」裴茗翠解釋道:「宇文化及一直都在和梁子玄進行勾結,私自販賣馬匹盈利。這次出塞他本來是和天茂勾結,要從突厥運馬過來,利用他太僕少卿的便利到中原販賣。可宇文化及什麼都是準備妥當,卻萬萬沒有想到蕭兄賽馬贏了天茂,梁子玄恪守賭約,不能出塞固然是個極大的損失,宇文化及卻是更慘,因為他不敢和裴閥一起出塞,只怕被我發現了他地秘密,不過利令智昏,他不走天茂和裴閥,私自走了趟突厥去販馬,卻不知道被我抓住了把柄。他回轉馬邑後,偷運了近萬馬匹,和以前私匿不報的馬匹加在一起,馬兒的數量已經頗為龐大,卻不知道我早就暗中監視他,取到了足夠的證據。他因為你贏了天茂一事,把你恨到了骨頭裡面,這才千方百計的想要置你於死地,此人心胸狹窄如此,絕對成不了大事。」 蕭布衣啞然,這才明白前因後果。 裴茗翠臉上泛寒,「宇文化及這次是自己找死,他若不次次針對你,我也不會做的如此之絕。」 「宇文化及現在如何?」蕭布衣問道:「他私自和突厥交市,我聽說是砍頭地罪名?」 裴茗翠望了虞世南一眼,苦笑道:「他沒有死,只是被削職為民而已,我也知道不能置他於死地的。」 蕭布衣皺眉,心道這個不死小強果然不死,看來歷史的記載真的很難被改變。 「宇文化及雖然不中用,但是他老子宇文述在聖上眼中份量極重,再加上他弟弟宇文士及娶了南陽公主,」虞世南解釋道:「我聽說顯仁宮那晚後,第二天早上宇文述就趕到了顯仁宮,跪在雪地為自己兒子求情,老淚縱橫,讓聖上大為動容。再加上南陽公主一旁的勸解,宇文化及磕頭如豆,聖上本來就喜歡宇文化及的馬屁和為人,不忍殺他,只是把他削職草草了事。蕭兄,這都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一二四節 第一猛男 布衣對宇文化及的處理結果雖有遺憾,卻只能苦笑,局早在他意料之中,宇文化及還是沒有死,最終看起來還是他殺死了隋煬帝,隋煬帝放了宇文化及,卻終養虎為患,這些事情奇妙非常,他雖然知道結果,卻不能說與任何人聽,只是因為,就算他說出,別人也是不信。他現在想要改變歷史,說出李淵最後要取代大隋,只怕不等李淵送命,他就早早的被砍了腦袋。 歷史,很難琢磨,蕭布衣心中歎息,卻是笑道:「無論如何,這個討厭的小子總算不會在我眼前轉悠,也算是好事。」 三人都是笑,心中想的卻是不同,這時廳外雪地上腳步聲響起,三人扭頭望過去,見到兩人已經踏雪循梅走了過來。兩人一高一矮,一個身材敦實,面色白淨,年紀看起來不大,甚至可以說有些羞澀,另外一個卻和竹竿子彷彿,等到走近的時候,蕭布衣這才駭然發現他的瘦,好像衣服裡面全是骨頭。那人雙眸中光芒如火般燃燒,臉頰深陷,走了幾步咳嗽一聲,十足的一個癆病鬼。旁邊那人健健康康,身材中等,讓他繡竿子一樣的身材襯托下,倒顯得稍矮。 知道來到這裡的人定然和裴茗翠是熟識,蕭布衣向裴茗翠望過去,發現她望向那高瘦的男子,臉上現出少有關切的神情,不由心中一動。虞世南卻只是望著裴茗翠。見到蕭布衣望過來,臉色微紅,似被人發現心事般,轉過臉去。 不等蕭布衣多想,裴茗翠已經起身緩步迎了過去,凝聲道:「身子好些了嗎?」 蕭布衣見她迎接自己地時候。毫不掩飾熱情,對這人卻是刻意的放緩腳步,他旁觀者清,一眼就看出裴茗翠是在壓制激動的心情,不由好奇眼前到底何人,能讓裴茗翠都是如此凝重。 那人又是輕咳嗽一聲,微笑道:「還好,死不了的。」 裴茗翠搖頭。「好好的,說什麼死,大不吉利。」她問候一聲,已經轉身帶著兩人來到了客廳,那個病鬼先向虞世南笑笑,當然是早就認識,打了個招呼後,目光已經落在了蕭布衣的身上,「這位可就是如今名震京都地校書郎蕭布衣?」 蕭布衣見到那人很瘦,估計是被病拖垮了身子。卻能感覺到他身子裡面蘊含著驚人的力量,這一種奇異的反差,在這人身上形成非常奇特的魅力。 他雖然是病,可雙眼中卻有著勃勃的生機,蕭布衣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一雙眼,那是執著。自信,悲憫的眼神,卻沒有半絲對自身傷病的憂慮和憤世嫉俗。 「我有什麼名氣。」蕭布衣還給微笑,「還不知道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望了眼裴茗翠,並不說姓名,含笑道:「裴小姐對我說,終於發現了個不俗地奇男子,我還不信。我覺得這世上怎麼還有比我還奇的?」說到這裡,那人終於自嘲的笑笑,「我出生就開始病,病了十數年沒有死。你說奇不奇?」 蕭布衣想笑,卻看到裴茗翠的擔心,終於還是道:「可惜我不懂醫術,不然治好了兄台的病,那你就不是最奇的了。」 那人笑了起來,「校書郎果然有趣,你不用治好我,我現在已經算不上最奇之人。我知道如今一個小小的校書郎,不過幾個月的功夫,就已經揚名東都,少有人不知。校書郎紅日白雲一詩出來,文人轟動,褒貶不一,有說文采驚人,有說粗鄙不堪。校書郎以一九品官員身份得到了四方館,揚名外使,不止是中原,就算是海外西域外使都知道,原來我泱泱大國,就算個小小的校書郎的學識和智慧都是他們無法相比。校書郎地一首江山大一統,是頭一次得到聖上稱讚的詩句,也算是異數。更加讓人驚歎的是,聖上因為校書郎一個小小的九品芝麻官,竟然把太僕少卿宇文化及削職為民,斬了四品夫人,杖責了祖郎將,讓人想不稱奇都不行。我現在才發現,自己實在算不上什麼最奇之人,如今京都最奇之人卻是校書郎你了。」 蕭布衣有些汗顏,「其實我很想說,這裡沒有我什麼事的,所有一切都是裴小姐的功勞。」 那人驚奇地看著蕭布衣,笑的再次咳嗽,轉頭望向裴茗翠道:「難道江山大一統是茗翠你做的,你果然是高才。」 裴茗翠大為不滿,「蕭兄,最多你把做的江山大一統第一句送給我就好,你的什麼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的佳句,還是自己留著欣賞吧。」 眾人都是笑,就算病鬼旁邊那個年輕人本來一直板著臉,有些緊張和激動,聽到這話也是在笑,不等蕭布衣再次詢問,裴茗翠已經主動說道:「蕭兄和世南都不用我多介紹,不過這兩個青年才俊還是要給蕭兄介紹下的。」 「裴姐姐,我算得了什麼青年才俊。」敦厚的年輕人滿臉通紅,「比起校書郎來,我實在微不足道。」 裴茗翠微笑地望著年輕人道:「行儼,你莫要妄自菲薄,聽說你最近就要去張通守那裡幫忙討伐盧明月這個反賊?」 叫行儼的年輕人滿面通紅,「裴姐姐,行儼何德何能,可以幫助張須陀大人?我不過是想效仿父親的忠心為國,也為國家盡點心意而已。」 蕭布衣聽到張須陀三個字的時候,想起山寨眾人地敬畏,見到這個行儼的尊敬,倒也真的想見見這個聞名天下的張須陀。 「你有這心思就好,如今終於如願以償,到了你父親身邊,莫要墜了你父親的威名。」裴茗翠笑道,「幾時要出發去齊郡?」 「今日。」行儼沉聲道。躍躍欲試。 「那就祝你一路順風。」裴茗翠並不多話。 行儼點點頭,「多謝裴姐姐地祝福,我今日過來這裡,就是要感謝裴姐姐向兵部提及行儼,行儼這才能得以前去平復反賊,建功立業。」 裴茗翠笑道:「我不過是隨口一說。只怕令尊說我多事。疆場多難,行儼你要多加小心。」 行儼重重點頭,向眾人抱拳施禮,霍然轉身,大踏步離去,頗有豪氣。蕭布衣心中苦笑,卻被他的志向所動,也不多說什麼。除了他之外。沒有誰知道天下發展究竟如何,最少從現在看來,亂起的不過是星火,楊廣還是有能力控制局面。 「此人裴行儼,父親裴仁基,都是我大隋的猛將。」裴茗翠望著行儼的背影 蕭兄,你說他們此行能否成事?現在群盜紛起,就算大將都是剿滅不及。」輕輕歎息聲,裴茗翠說道:「齊郡賊帥左孝友才被張通守平定,盧明月卻又死灰復燃。盧明月此人極為狡猾。精通蠱惑之術,以張通守之能也抓他不到,實在讓人大恨。」 蕭布衣半晌才道:「其實賊能成賊,很多倒是官逼民反,他們若是真的能安居樂業,我想也不會想成天過著提心吊膽地日子。張通守也好。裴行儼也罷,剿賊都是治標不治本的。」 說到這裡蕭布衣只是搖搖頭,不好多說什麼。 裴茗翠沉吟良久,臉色黯然,卻如何不知道他言下之意,半晌才笑道:「我還沒有給蕭兄介紹下這位自封為奇男子之人。」 蕭布衣微笑的望著那個病鬼,裴茗翠已經讓眾人落座道:「這個奇男子姓李,叫做李玄霸。只是他有個雙生兄弟,所以我到現在也是搞不懂他在李家算是老二還是老三。」 「李家,李玄霸?」蕭布衣聽著比較耳熟的樣子,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 「世民總是和我爭誰是老二。」李玄霸笑道:「我爭不過他的。」 蕭布衣差點跳了起來,失聲道:「你姓李,你和李世民是一母雙生?」 李玄霸頗為奇怪,「校書郎認識世民嗎?」 蕭布衣見到眾人都是望向自己,終於平靜了情緒,「不認識。」 「可我覺得蕭兄好像和李世民那小子很熟捻的樣子。」裴茗翠笑了起來,目光灼灼。 「哦,那個,」蕭布衣猶豫道:「我前一段時間遇到了李淵李大人,聽李靖說過李大人的一些事情。」 他含糊其辭,裴茗翠並沒有深究,繼續道:「玄霸文武雙全,可惜自幼得病,這一病就是十數年,實在可惜。」 「人命天定,又有什麼可惜的。」李玄霸還是在咳,臉上已經現出緋紅,有如醉酒,雙眸還是閃亮,「人誰不死,活十年百年又有什麼區別?只要活地問心無愧就好。」 蕭布衣見到他一病夫,看淡生死,口氣平靜,居然有另外懾人的力量。 他現在只是在想這個李玄霸是否就是他那時評書演義中的李元霸?那個使著兩個大錘子,拍反王如拍蒼蠅般的李元霸,而且聽演義來說,這種大英雄無人能敵,與天奮鬥,結果扔出了錘子,把自己砸死了。 蕭布衣只覺得演義的荒唐好笑,不知道世上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死法,見到這個病夫,也就是傳說中第一猛男的時候,他不覺得勇猛,只覺得這人內在有種力量,說不清道不明。可是這隋末傳說中的第一猛男竟然如此病懨懨的樣子,倒是讓他意料不到。 裴茗翠皺緊眉頭,卻是強笑道:「玄霸說的好。」 蕭布衣面對天下第一猛男病夫,卻能覺得出這人武功絕對不低,別看他瘦地竹竿子一樣,可畢竟高手不是用體重來衡量的,一時間有太多問題想問,偏偏不知道從何問起。 「其實我今天來,除了想看看校書郎這個奇男子外,還想求茗翠一件事情。」 李玄霸欲言又止的樣子讓虞世南站了起來,微笑道:「世南還有他事,裴小姐,只能先走一步。」 李玄霸微怔,轉瞬知道自己欲言又止讓虞世南避讓,才要說什麼。蕭布衣竟然也站了起來,含笑道:「我也有事,正和世南一道。」 二人同時起身,裴茗翠望了李玄霸一眼,見到虞世南和蕭布衣有點誤會地意思,卻並不解釋。只是點頭道:「既然如此,來日方長,我送你們。」 虞世南蕭布衣都是推托謝過,離開了裴宅,見到虞世南有些鬱鬱寡歡的樣子,蕭布衣知道這位對裴茗翠多少有了那麼點意思,不然以這個書獃子一樣的人,固然是不滿宇文化及地為人。可又怎麼可能主動為裴茗翠做些事情,帶他去見楊廣? 「虞兄,這個李玄霸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虞世南似乎早知道蕭布衣會問,正好疏解愁緒道:「蕭兄,你固然不俗,我只怕比起這個李玄霸,還是差了一些。」 他看起來有些意興闌珊,蕭布衣不以為意,只是笑,「我算什麼。不過我只知道這個李玄霸好像是衛尉少卿李大人的兒子,對李大人都不算知情,其餘更是一概不知地。」 虞世南點頭,「蕭兄說的不錯,李淵和聖上是表親,不過向來不算得志。現在聖上。嗯,這個嘛,你也知道。」 他一說及楊廣的時候,總是猶猶豫豫,蕭布衣知道他的忌諱,只是點頭,「我知道一些。」蕭布衣知道虞世南想說的是楊廣多疑,所以總用佞臣。溜鬚拍馬之輩,不過這也是他嫉妒心極強,不喜歡別人納言地緣故。 「李淵現在是衛尉少卿,怎麼說也是官從四品。上次聖上回東都卻讓他親自掌旗,於理不合。」虞世南苦笑道:「不過呢,因為他和聖上自幼熟悉,所以聖上總喜歡開他的玩笑,讓他掌旗當然也是顯示自己的威嚴。李淵長地高顏面皺,聖上沒事就稱他阿婆地,李淵本來文武雙全,用兵很神,聖上卻不派他帶兵打仗,只是把他留在自己身邊。」 蕭布衣心想,楊廣雖然治理國家不行,這次卻算是有點遠見,如果早把李淵放出去,估計這個李淵早就開始囤積自己的勢力了。 見到蕭布衣不語,虞世南咳嗽一聲,「我這話題扯的有些遠了,李淵一直不得志,不過兒子卻很有大才,現在李淵有四子一女,大兒子李建成豁達寬厚,李玄霸和李世民卻是雙生兄弟,只是這對雙生兄弟長的卻是截然不同,倒是咄咄怪事。」 「李世民和李玄霸長不一樣嗎?」蕭布衣忍不住的問。 「不但長相不一樣,相貌也是不同的,不過呢,這和李玄霸多年有病大有關係。」虞世南道:「李淵二子李世民不喜學業,專好習武,成日結交的都是擊劍任俠之輩,和千牛備身柴紹素來交好。老三李玄霸卻是沉穩幹練,雖是多病,卻是文武雙全,自幼就和裴小姐感情很好。」 說到感情的時候,虞世南有些悵然,蕭布衣也不想深問。裴茗翠雖然看起來長的平凡,但在虞世南,李玄霸,甚至自己地眼中,往往注意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的智慧,這個虞世南對裴茗翠傾心也是再正常不過。 二人默默走了片刻後,虞世南再次開口,「聖上對李淵雖然戲謔,不過對李玄霸和李世民都是很好,常讓他們入宮隨駕,李玄霸有病在身,卻是文武雙全,和李世民一樣,都是很得聖上欣賞,遠非我這種文弱書生可比,也就怪不得裴小姐對他態度好上一些。」 虞世南這些話不知道說給自己,還是說給蕭布衣,意興不高,和蕭布衣走出進德坊後,拱手告辭。 蕭布衣行走在街上,心中忖度,歷史到底和演義不同,李玄霸就和演義相差太遠,怎麼看起來,都不會蠢到自己扔錘子打死自己,他雖然是高手,可是那麼瘦弱,能不能拎起那個錘子還是個問題,更不要說扔到天上,半天不掉下來!好像李建成和李世民由虞世南提及,也和自己印象中有些差別,因為記得是什麼李建成和老四李元吉壞的要命,要殺李世民了,結果被宅心仁厚的李世民在玄武門殺死。可在虞世南口中,李建成竟然變成了豁達寬厚,李元吉估計現在還小,看不出什麼,虞世南也就沒有提及。相反李世民反倒經常和擊劍任俠之人鬼混。說穿了,在世人眼中,也不見是個乖巧兒子。 蕭布衣不明白什麼叫做宅心仁厚,只知道能親手殺死自己兩個兄弟地事情,自己是做不出來,向來只有狼吃牛。沒有牛吃狼的道理,想到這裡的蕭布衣搖搖頭,懶得再想,這些人雖然離他很近,但是又離他很遠,如何發展,他也不想理會那多。 他搖頭之際,不過是驅趕腦海中紛雜的念頭。可是從沉思中醒轉過來的那一刻,心中警覺突升,陡然間大步向前跨了兩步,然後向左前斜穿了過去。 那一刻他只覺得自己處身前所未有的危險,不自覺地進行閃躲。 身後疾風一道劃過,蕭布衣也不回頭,腳下用力,轉瞬已經奔到一顆大樹之前,身形一轉,已經到了大樹之後。 『波』的一聲輕響後。蕭布衣再次斜竄數丈,已經從樹後閃身而出,冷眼凝望這個想要他性命地殺手。 有人想要殺他,是誰,是不是宇文化及的人?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並沒有喝問。實際他很少做什麼無用之功。眼前的殺手眼罩蒙面,蓋住鼻樑眼角地位置,身材中等,臉上一個好大的黑痣,就在耳下一點,還長了幾根黑毛。見到蕭布衣躲開他地致命一擊,眼中也滿是詫異。拔出插在樹上的長劍,那人也是默然。並不退走,顯然是尋思如何取了蕭布衣的性命! 他方才見到蕭布衣恍惚,早就蓄謀已久,沒有想到刺出那劍的時候。蕭布衣好像背後長了眼睛,而且實戰經驗極為豐富。蕭布衣頭也不回,就借大樹地勢躲開他必殺的一擊,這讓殺手都是大惑不解,不敢相信此人竟然有如此高明的手段。 二人相對而望,中間隔著幾丈的距離,這裡本來幽靜,大雪雖停,東都銀裝素裹看似壯麗,卻是寒冷,又是遠離鬧市,人跡稀少,殺手有恃無恐的刺殺就是因為這點! 蕭布衣從他的臉上移到他的手上,找不出任何蛛絲馬跡,殺手青衣,臉上黑痣,蕭布衣搜索記憶,知道自己從未見過如此特徵之人。 他是赤手空拳,短劍都忘記帶在身上,面對對手明晃晃地長劍,不敢有絲毫大意。 寒風一吹,地上積雪霍然而起,團團打轉,呼的一聲,已經向蕭布衣兜頭蓋到。 蕭布衣雖然閃避開殺手的一劍,究竟還是忘記一點,殺手背風而立,他卻是頂風。風雪迎面一吹,蕭布衣人雖不動,卻是瞇縫起了眼睛,這在尋常的時候,倒也罷了,只是殺手經驗豐富,如何能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殺手人隨風起,霍然而動,陡然一劍直奔蕭布衣胸口刺來,招式凌厲,他一劍刺出,已經留了極為厲害的殺招,只等蕭布衣閃避,他就會使出連環後招,勢必要取了蕭布衣地性命。 殺手一劍刺出,雙眸有如鷹隼,背風一霎不霎,捕捉著蕭布衣細微舉動,留心他的手足變化,想要判斷出他躲避何方。 他經驗豐富,這些對他而言都是必修的功課,他甚至都替蕭布衣想出了幾種躲避的方法,可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蕭布衣根本沒有躲,他竟然閉上了眼睛! 殺手愕然,殺招已經沒有變化,逕直刺了出去,這對他而言是個機會,可蕭布衣束手待斃實在是讓他想不到的事情。 他長劍堪堪刺到蕭布衣的胸襟,蕭布衣眼不睜開,突然邁上一步,一掌切在長劍無鋒之處。他出手極快,殺手招式已老,變化不及,被他掌緣切中長劍,霍然盪開,胸前已經門戶大開。 蕭布衣盪開長劍,驀然睜開雙眸,手掌不停,翻掌拍向那人的胸口。他一招一式好像算定,殺手低吼一聲,長劍在外,竟然躲閃不開蕭布衣這簡單地一掌,被他結結實實的拍在胸口。 『砰』的一聲大響後,殺手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人已被蕭布衣打的倒飛出去。蕭布衣一掌擊飛了殺手,自己都是一怔。他修習易筋經後,感覺,直覺敏銳度都是成倍地上升,平日不能做到的動作如今已經是輕而易舉。若是在以前,殺手一劍刺過來,他手無寸鐵,首先的念頭當然就是逃命。可方才在殺手刺來地那一刻,雖然是風雪漫天,他卻覺得殺手的一舉一動盡在他的掌握之中,甚至殺手手肘變化中,一刺不中就要橫抹的後招都被他猜了出來。 這種感覺奇妙非常,就像一個鏡頭突然緩慢了十倍。讓他有閒暇思考對策。憑借感覺敏銳,蕭布衣假意閉眼,出掌擋開敵手的長劍,看似膽大,卻是因為看清長劍的來勢,穩妥一擊。他本待一掌擊中殺手,然後趁他心神不定之際奪過他地長劍克敵,這一掌是從刀法中格字決中衍化而出。翻掌一拍已經用盡了全力。 可他沒有想到不等他奪劍,那人已經被他一掌擊飛了起來,他這一掌擊出,怎麼會有如此的大力? 殺手倒飛而出,堪堪就要撞到牆上的時候,突然撤劍回刺,長劍點到牆上,劍身微彎,那人借勢彈起,卻是上了高牆。身形再閃,已經不見了蹤影。 蕭布衣見到他也是變化極快,暗自心驚,不知道青天白日是誰要明目張膽的來刺殺自己!四下望過去的時候,只見狂風怒號,雪花翻湧。若非地上的幾 ,幾乎以為方才發生的有如夢中! *** 「玄霸,你感覺可好些了嗎?」裴茗翠送走蕭布衣,命人取了暖爐進了大廳,真誠道:「如今天寒,你身體不好,最好少出來走動。」 「好像你很看重蕭布衣的,為他不惜得罪宇文述?」李玄霸垂頭望著茶杯。 裴茗翠微笑道:「他當我是朋友。我當他也是。有地時候,為了朋友,不用講什麼理由的。」 李玄霸嘴角一抿,露出微笑。裴茗翠望著他的側臉道:「玄霸,你覺得蕭布衣這人怎麼樣?」 李玄霸輕咳兩聲,掏出一方手帕摀住嘴,半晌才放下手帕,攥在手心,「我見到蕭布衣的第一眼就是,他是想把你當作朋友,你最好不要把他當作是敵人。」 「難道以你這種高手也不行?」裴茗翠似笑非笑。 「蕭布衣讓人注重是智慧,武功反倒是讓人忽略,他聽的多,說的少,他好像總是在掩藏著什麼。」李玄霸沉吟道:「別人都是炫耀所學,他卻是竭力不想讓人知道他的絕頂聰明。通常這種人都是極有野心,可我感覺卻不是。他對人很真誠,甚至可以忽略掉你的詭計,但你若是覺得這樣就騙過了他,那是大錯特錯,你欺騙了他,我只怕得到的比失去的要多地多,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大智若愚吧。」 「我覺得他和虞世南很像,韜光養晦,少求得失,聖上身邊若多是他們這種人,熏陶之下,可能會少了些浮躁和暴躁,若是聖上能有蕭布衣的心境的十分之一,國之大幸,可惜這種人實在太少。」裴茗翠歎息道。 李玄霸點頭,「你說的極是,不過你把蕭布衣當作朋友,為他不惜得罪宇文化及,甚至可以說直接得罪了宇文述,這不是值得不值得的問題,而是你們裴閥現在樹了大敵,我想你們本來不是想要和宇文述對陣地。」 「你覺得我要和誰對陣?」裴茗翠斜睨著李玄霸。 李玄霸嘴角一絲微笑,一字字道:「我覺得你要和全天下的人對陣。」 裴茗翠皺了下眉頭,「玄霸此言何解?」 「有些事情,不需要明說的。」李玄霸又咳嗽了起來,臉頰兩團殷紅,紅的如血,如何來看,他都是病的不輕,甚至可以說是病入膏肓,可是他眼中的勃勃生機只有更旺,從眼神來看,他無疑是個很熱愛生活的人。 「可有些話還是說出來的好,玄霸,我們都很熟悉,我很想聽聽你地意見。」裴茗翠輕抿了一口茶,竭力想要自己平靜些,可是看起來,她已經很是疲憊。 「天下將傾,獨木難撐的。」李玄霸歎息道:「茗翠,我也就只對你才會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我知道很多事情,你比任何人都明白。」 「我不明白。」裴茗翠垂頭下來,眼角突然有了淚痕,可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心傷,包括眼前地李玄霸,還有遠方的蕭布衣。她給旁人的感覺一直是豪放不羈,一直都是比男人還要能做,可是沒有誰真正瞭解她地內心。或許眼前的李玄霸更明瞭一些? 「我大隋開國以來,創千古盛世,一時無二。」李玄霸輕聲道:「打江山要狠,守江山卻要仁,急不來的。先帝狠是做到了,可聖上仁卻不夠。又是太急……」 「先帝留下來的底子夠厚,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聖上就算是個平庸之輩,只要守住祖業,安心發展,都不難成為一代明君,開創盛世。」李玄霸嘴角一絲嘲弄。「什麼是明君?明君就是你安分守己就好,明君需要你遇到好的時候,明君不需要太多的智慧,聖上足夠聰明,才學又夠,想做明君一點不難地。」 「可是聖上現在在大臣眼中,在百姓眼中,算得上明君嗎?」李玄霸不等裴茗翠回答,已經自己答道:「我想茗翠你比任何人都要聰明,你也知道大臣和百姓的想法。百姓不求別的,只是求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可這最基本的要求都達不到,百姓怎能不反?」 裴茗翠還是垂著頭傾聽,臉上也有了無奈。 「荀子說過,欲而不得。則不能無求;求而無度量分界,則不能無爭。爭則亂,亂則窮。」李玄霸又道:「這句話以你的才學,比任何人都應該明白。人求的少,知足的多,求地多,百姓或許是煩惱,君王卻會給國家造成大亂。蕭布衣無求。所以他目前看起來很快樂,聖上太多的要求,爭亂已經開始,百姓已經窮困!」 李玄霸一口氣說出這些。態度誠懇,「聖上無論從先帝那裡繼承的條件,還是他本身的條件,都算是歷代君王中最好的一個。可你看看他到底做了什麼,他實在有太多的要求,他逼的大臣和百姓喘不過氣來!他建個如此大的東都,要求十月有成,死傷無數。他開個運河,工程浩大,造福後人,可是開掘運河時已經征役婦人,何故?男人死的多,要做的事情也太多。他打通絲綢之路,固然溝通天下生意往來,本是好事,可是他為了一個面子,讓百姓交易只出不進,沒有利益,誰能贊同?他征伐高麗地用意是好的,因為高麗王野心勃勃,早有意南下,這對大隋安定來說,絕對是個嚴重的威脅,可他征討高麗之時,如平陳之日,找名將去伐即可,他大可享有聖明開疆,不至於如此勞民傷財。但他半點軍事才能沒有,只是自己帶著外使炫耀一把,妄想著不戰而屈人之兵,結果如何,我想你也知道,他為了自己的面子,一次不成,再來兩次,結果三征高麗,民不聊生,只為了高麗王的一句願降!他可知道天下為了他的這個面子,苦不堪言?」 李玄霸說到這裡,長吸了一口氣,卻又咳嗽起來,他地病已經是他的命! 「玄霸,你莫要說了,小心身體。」裴茗翠終於抬起頭來,勸說道。 「無妨了。」李玄霸苦笑道:「我的病十多年都是如此,只怕不咳的那天,就是我斃命的時候。」 「我從西域求點藥回來,到時候讓下人送到你的府上,希望你能有用。」裴茗翠無奈的說,自己都對這藥沒有太多的信心。 「謝謝你。」李玄霸微笑道:「別人都以為你是粗心大意,只有我才知道,裴茗翠是天下最細心地女子。」 裴茗翠搖頭,「細心什麼用,你這個病我就治不了,我現 去找藥王孫思邈,希望他有法子就好。可他行蹤飄真的困難。」 李玄霸沒有拒絕,也沒有贊同,聲音淡淡,「聰明的君王都懂得利用手下,可聖上別的事情聰明,這個方面卻一點不聰明。他容忍不了大臣地想法比他高明,他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他實在太好出遊,他每出遊一次,都要動用數萬人在前面鋪路,十數萬人在後面跟隨充場面,這和行軍打仗有什麼區別?他在位十年,在宮中呆的能有多長的時間,兩年還是三年?他十年內出遊太多的次數,就是在一直和自己在開仗,如此奢靡,國民怎會不窮?他太在乎自己的面子,做出點成績總是迫不及待的去炫耀,這其實大可不必,他只需讓幾個文林郎精心撰寫下文史,他就完全可以流芳千古的。」 裴茗翠貝齒輕咬。不發一言。 「楊玄感叛亂故是讓人痛恨,讓征伐高麗功虧一簣,可這也是舊閥百姓都不堪勞役爆發地結果。」李玄霸輕聲道:「平定楊玄感叛亂後,聖上若是能吸取教訓的話,休養生息幾年,天下還是可圖。可他的性格決定他做事就要做成,急急不耐的又開始三次征討。可高麗王現在還不降伏,誰都不知道聖上還要征討高麗幾次,我都沒有了信心,百姓早就沒有了信心,茗翠,你呢,你還很有信心?」 裴茗翠搖頭道:「我只知道。聖上的確任性,但他還是個男人,他有雄心壯志,我受姨娘所托,一日不敢忘懷。」 李玄霸苦笑,「所以我說你妄想和天下人對陣,你希望能改變他,可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天大的難題。你以為聖上還是小孩子?他比你我加起來都要大地多,所有的人都對聖上已經失去了耐心。你妄想逆天行事,我只怕你最終費勁心力,終究還是不成。」 說完這些的李玄霸,緩緩搖頭,喝了口茶水,沉默下來。 二人久久無語。終究還是裴茗翠打破了沉默,卻是轉移了話題,「玄霸,你說今天找我有事?」 李玄霸點頭,「不錯,茗翠,我知道你認識很多巧匠,如今有個為難的事情。只能找你。」 「什麼事?」裴茗翠奇怪的問道。 李玄霸掏出一張紙來,上面畫著正反的兩個圖樣,正面飛龍,反面騰鳳。「這本來是聖上賜給世民的一塊玉,可惜被他弄丟了,上次聖上招世民入宮,隨口的問了一句,世民只好矇混過關,可只怕聖上再問,世民不好交代。」 「所以你就想讓我幫你打造這麼一塊玉?」裴茗翠皺眉道:「只看圖樣,色澤方面恐怕會有偏差。我記得聖上給世民地那塊玉,絕對價值連城,他怎麼會輕易就丟?」 李玄霸苦笑道:「你也知道,他小子沒有個安穩的時候,整日使刀弄棒,結交的人在你我眼中都算是匪類,這玉能留這麼久不壞,已經算是個異數。至於色澤方面,只要你能找到守口如瓶的巧匠,我們會把差不多的玉送過來,你也知道,聖上對世民很是寵愛,不會深究。李家要是沒有他,家父也不能還很悠閒。」 「李敏的兒子在府邸被人殺了,你知道不知道?」裴茗翠突然又轉換了話題。 「東都城有人不知道的嗎?」李玄霸好奇的問。 裴茗翠雙眸緊緊的盯著李玄霸,「我是逆天行事,不過你也有很大的危機,不知道你是否知道?」 李玄霸皺著眉頭,「什麼危機?」 「雖然到現在為止,殺死李柱國兒子地人還沒有被找到,可當初李柱國兒子強搶民女的時候,很多人都見到柴紹在場。」裴茗翠輕聲道:「柴紹好狠鬥勇,世民也是不差,兩人一個脾氣,見到不平之事多半會管,更何況他們對李柱國的兒子早有不滿,其實很多人都在懷疑殺死李公子的就可能是他們二人。」 「可他們不會如此沒有分寸。」李玄霸微咳道:「聽說殺死李柱國兒子之人是個難能的高手,一矛刺殺了李公子,武功深不可測。柴紹和世民武功雖然不差,可也是不算高明。」 「根據當初下人目擊,刺殺李公子之人有三撥。」裴茗翠緩緩道:「第一撥三人,加上放火的就算一人,最少有四人之多。這四人計劃周密,一擊不中,安然退卻,對東都地形頗為熟悉,李公子才搶了民女,當晚就有人刺殺,可見這四人在東都已久。」 李玄霸面不改色,「所以你認為這四人中必有柴紹和世民?」 裴茗翠歎息道:「我如何認為不重要,可若是我都這麼認為,你覺得李柱國和李渾會想不到?」 李玄霸沉默下來。 「第二撥刺殺地人是孤身一人,」裴茗翠又道:「這人武功不高,不過幸得逃脫。第三撥也是一人,卻是絕頂高手,他甚至沒有入了李家的大宅,就斬殺兩名護衛,取其一矛擲出,刺死李公子。柴紹或者世民做不到這點,但是有一個人能做到。」 「你是說我?」李玄霸雙眉一振。 裴茗翠點頭,「你當然能做到,我只想告訴你,我能想到的事情,別人也會想到,你不要以為李公子死後到現在都是風平浪靜,其實李柱國早就懷疑你們,只是苦於找不到證據而已,你小心他不問是非,對你們下手。」 李玄霸淡淡道:「他雖然權傾朝野,我卻不怕。他若是妄自出手,我只怕他會後悔。」 裴茗翠苦笑,「好的,我言盡於此,你萬事小心就好,我有空先去聯繫工匠。」 「那有勞了,茗翠,不用送了。」李玄霸起身告辭,出了大廳卻是眉頭微鎖,暗自搖頭。 裴茗翠並未遠送,回轉大廳坐了下來,也是輕咳幾聲,神色滿是寂寞,喃喃自語道:「我真的是在和天下人為敵?可聖上待我如此,我又怎能忍心讓他一蹶不振?再說姨娘臨死的囑托,在天也是惦記,可我心力憔悴,一人又能做些什麼?吾當誇三皇,超五帝,下視商周,使萬世不可及,說出這話之人,難道最終不過是場鏡花水月嗎?」 一二五節 行刺 布衣久在東都,其實還是嚮往著回轉牧場的生活,可已經被一步步的羈絆,不能隨心所欲的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畢竟販馬遠非他想像的那麼簡單,裡面牽連關係太大。 他人在客棧,除了打氣練息外,做公事的時候就是在修文殿找幾卷感興趣的書來看,他看的快,也看的多,感覺自己慢慢的也像個古代人,融合了現代的觀點,懂得更多的道理。當然閒的無聊,他也會去思恭坊找找李靖,向他詢問下天下牧場的分佈。 李靖是個馬官,是個發明家,以後是大唐的衛國公,這刻雖不得志,卻並不心高氣傲或滿是牢騷,要是說業務方面他遠比宇文化及要強的很多。當然現在宇文化及也不用學習業務了,在蕭布衣的眼中,他已經光榮的下崗了,現在不知道是在東都混日子,還是去哪裡投機倒把。蕭布衣現在倒不虞碰到他鬧心,只是詢問李靖有關天下牧場的事情,雖然這也算是公務國家機密方面,李靖卻不呆板,知道蕭布衣的性格,不會亂說,倒是知無不言。 蕭布衣這才知道官家馬場主要分佈在隴西,河內和江淮幾處,也允許私人養馬,但是一般都要上報朝廷記錄在案,像他這樣悄無聲息的養馬賣馬基本屬於違禁犯罪的。不過這些年畢竟不同以往,除了一些大馬場外,也有和蕭布衣一樣進行私自賣馬。但是要有合法公家地出文即可。李靖在衙署就開玩笑和蕭布衣說道,這個批文嘛,如果蕭布衣想要,他這兒出具是絕對沒有問題,不過要他先賄賂這個當二哥的幾斤酒再說。蕭布衣當下大喜,知道李靖這人較真認真。不過並不是死板那種類型,李靖既然鬆口,以後他賣馬就基本算是有了官方的許可,那倒是他來到東都後一個意外的收穫。 在李靖手頭的資料中,蕭布衣意外的發現了馬行空竟然也有登記。馬行空就是在袁宅見到地那人,他算是販馬多年,經驗老道。廬陵在江西,也算是養馬的一個好地方。馬行空和官府有點聯繫,也在李靖手上的檔案中有記錄,這次來到東都就是向朝廷賣馬。 李靖雖然官不大,蕭布衣在李靖那裡得到的資料卻是實用的多,更知道除了廬陵外,大部分官方養馬地點都是沿運河一線。如此看來,運河水利不但發展經濟,溝通運輸,還對養馬大有好處。 蕭布衣一日起來無事,也算休息一天。就想去到李靖辦公衙門那裡轉轉,李靖在家裡雖然窩囊,沉默寡言,在衙署卻是頗有威信,別人都是信服叫他一聲李大哥。當得知蕭布衣是李大哥的義弟的時候,都是愛屋及烏。和他打成一片,相對而言,和那幫人廝混,倒是比在修文殿和老學究討論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有趣的多。 起身才推開房門,遠遠地見到吵雜聲一片,夥計迭聲的說:「客官,不好意思,這裡沒有一個叫蕭布衣的客商。唉,我說沒有,你怎麼不信?」 蕭布衣順著嘈雜聲望過去,臉現驚喜。快步迎了過去道:「你們怎麼找到的這裡?」 來的二人中一個長的抑鬱,身材瘦削,另外一人卻是胖的球一樣,彷彿如今災民就是被他吃出來的,見到蕭布衣也是大喜道:「布衣,你果真在這裡。」和蕭布衣打過招呼後,那人不滿的對夥計道:「你說沒有叫蕭布衣的客商,這又是哪個?」 夥計翻著白眼,「這位客官,他叫貝沛地。」 蕭布衣這才記得,袁熙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自己的吩咐夥計倒還沒有忘記,有些感謝這個夥計的盡責,隨手塞給夥計串錢道:「夥計,多謝你了,那個討債的債主走了,這兩個是我的朋友,麻煩你泡壺茶過來。」 夥計白眼變成了笑臉,一把抓住了那串錢揣到袖子中,道:「蕭公子,你總是這麼客氣。」 等到夥計把茶端過來,蕭布衣把房門帶好,驚喜道:「得志,胖槐,你們怎麼找到的我?山寨怎麼樣,我一直抽不開身子地。」 抑鬱的是楊得志,胖胖的當然是山寨的胖槐,見到二人神色如常,只有驚喜,蕭布衣已經知道山寨就算不好,也不會有什麼差錯。 「少當家,剛才說的債主怎麼回事?」胖槐沒有回答蕭布衣的問題,神色有些緊張,四下打量,發現蕭布衣住的簡樸,眼圈一紅,眼淚差點掉了下來,「少當家,你辛苦了。」 他是半假半真,不過見到蕭布衣的喜悅不言而喻。 蕭布衣上下打量著胖槐,拍拍他地肩頭,「你的傷好的怎麼樣了?」 胖槐齜牙咧嘴道:「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少當家,你到了東都這麼久,難道一直住在這裡?」 「不住在這裡住在哪裡?」蕭布衣好奇問道。 楊得志一旁道:「上次回轉山寨,我們把布衣地威風一說,又說你到東都是當大官,胖槐說少當家想必是過著紙醉金迷,倚紅偎翠的日子,就要求這次一定要來,見到你紅也沒有,看起來翠的倒是長毛了,難免大失所望。」 蕭布衣想笑,胖槐卻是漲紅了臉,「得志,你做人不厚道,我什麼時候說過來倚紅偎翠了,我來到這裡不過是想看看有什麼能幫助少當家的。少當家,當初聽說你被皇帝召見,怎麼的,封你什麼官?」 「校書郎。」蕭布衣微笑道。 「校書郎?」胖槐懂的也不多,「做什麼的?」等到聽明白校書郎是做什麼的,胖槐勃然大怒道:「布衣,這是有人在為難你。」 蕭布衣沒有想到他憤怒之下。竟然一猜就中,示意他說地輕聲些,楊得志也是皺眉,「布衣,寨主聽說你到了 很是想念。本來想找過來,不過二當家說了,小鷹邊,永遠不能遨遊天空的,年輕人的事情還是讓年輕人來處理,所以就讓我和胖槐到東都來找你,看看有沒有需要幫手的地方。二當家他說你是裴閥的人,為人又是成熟穩重。只要小心從事,不會有太大問題地。」 「少當家,校書郎做的有什麼味道,裴閥就這樣安排推薦的四科舉人?連住的地方都不給你安排,我看撂挑子走人算了。」胖槐一旁憤怒道。 — 「布衣自然有他的打算,胖槐,現在還輪不到你做主。」楊得志搖頭道:「布衣,我先把山寨的事情和你說說。我們牧場那方面應該說有些規模了,有鑒上次賴三的事情,這次牧場的人員都是絕對值得信任地手下。旁人都是不知道的,就算是山寨的人,很多人也不知道準確的地點。」 蕭布衣點頭,「小心點總是沒錯的。」 「牧場的前期投入的錢財非常大,」楊得志繼續道:「除了養馬的必要的條件外,二當家還加強了守衛措施。二當家說。守衛措施必不可少,這些錢不能省,以後全部山寨都以這個為根本,萬一被人佔領,那就是為他人做嫁衣了。」 蕭布衣知道薛布仁和蕭大鵬都不是白給,讚賞道:「我正有此意,只想回轉說一下,沒有想到二當家想的比我要周到。錢夠用嗎?」好像想起了什麼,蕭布衣上床榻提個包袱過來,頗有份量,解開一看。裡面放著是衣物和個書匣。 「少當家,你做什麼?」胖槐吃吃地問,「是不是做校書郎做出了毛病,包裹裡面也帶一本書?」 蕭布衣笑著打開了那個書匣,裡面顯出柔和的金色光芒,赫然是一書匣金葉子。當初他在離開馬邑的時候,商人給的五銖錢,銀豆,金葉子那是必不可少,蕭布衣為人大方,自身卻是節儉,銀豆子什麼動用的都少,這匣金葉子也就一直沒有動用,匣子裡面除了金葉子還放著一錠金子,重有十兩,正是楊廣所賜。 「這些錢我也用不到,如果你們回轉山寨的時候,帶回去也可以應急地。」蕭布衣笑道。 楊得志和胖槐互望了一眼,都是搖頭,「好不容易來了一趟,怎麼能這麼快就回去。」楊得志接道:「布衣,雖然牧場前期投入非常大,不過好在你出塞前已經有很多商人送來錢物,二當家在我們出塞的時候,統統變賣成錢財,省著些用,本來有些緊張,沒有想到我們回轉後又賺了一筆,現在不算缺錢的。」 伸手從懷中取個錢袋放到桌上,楊得志微笑道:「二當家只怕你手頭緊張,還讓我們帶來點錢給你用呢。」 蕭布衣望著那個錢袋,只是感覺到雖是冬日,滿是溫馨,「那就先都留著,到時候一塊帶回去,你們莫要忘記,我現在還有俸祿呢。」 楊得志和胖槐互望了一眼,胖槐搶先問道:「少當家,你不要告訴我,你準備在這個地方當一輩子校書郎吧?」 「那倒不是,現在深冬,轉瞬就要過年了,養馬什麼的基本因循守舊就好,牧場的馬匹還好吧?」見到楊得志肯定的點頭,蕭布衣很是欣慰,知道他們都是用盡心力,「我現在正在看看能不能聯繫點買家,目前官府的批文倒是不成問題,我們以後賣馬走的都是正常地官方渠道。」 楊得志大喜,「到底還是布衣,山寨正在頭痛這件事情,原來你都已經做好!布衣做事總是比別人快上一步,而且想的也多一些。」 蕭布衣微笑道:「機緣巧合而已,在東都做個小官,也還是有點用處的。對了,東都這麼大,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 胖槐洋洋得意,「少當家,你猜猜。」 蕭布衣給他個爆栗,「你不要告訴我找個算命先生算出來地。」 「那倒不是。」胖槐得意道:「這要歸功得志的,他一來到東都,就是去找袁家的鋪面,正巧袁嵐也在,他就告訴了我們你在這裡。」 蕭布衣暗道這個方法倒是簡單直接。可也就楊得志才能想到這個法子,「還沒有吃飯吧,反正我也沒事,不如出去找個地方對付兩口飯吃。」 胖槐口水都流了下來,高聲道少當家英明。 楊得志卻是問道:「布衣,宇文化及到了東都沒有。他沒有找你麻煩?」 「他現在自己就有大地麻煩,」蕭布衣笑道:「他已經被削職為民了,我想總要乖乖的呆上幾天才有空找我的麻煩。」 楊得志想的更多,也最擔心宇文化及的,聽到宇文化及削職為民和蕭布衣說的前因後果,有些難以置信,半晌才道:「布衣你既然暫在東都為官看看形勢,那我們要小心地倒是宇文述了。」 「得志。我說你呀,總是前怕狼後怕虎的,這怎麼能做事?」胖槐不滿道:「他兒子都被少當家掀翻了,宇文述又是何足道哉。你小心這個小心那個,若是宇文述倒了,會不會再留意他的七姑八姨呢?」 蕭布衣見到了楊得志的皺眉,問了一句,「得志,你對宇文述這個人瞭解嗎?」 「他不過是個土匪,你以為他朝廷有親戚呀?」胖槐調侃道。 「親戚倒沒有。不過我對宇文述此人還是多少有些瞭解。」楊得志無視胖槐的調侃,沉吟道:「宇文述這人現在是左衛大將軍,官同左驍衛大將軍張瑾,不過二人的地位在聖上眼中不可同日而語。宇文述此人貪婪卑鄙,愛財如命,聽說富商大賈和隴右的胡人子弟都搶著給他送金銀財寶。送錢多的都被宇文述舉薦封官。他這人領軍地本事有些,但是最大的本事就 曉皇帝老兒的心思,皇帝老兒說什麼,他就應什麼,非輕重,偏偏皇帝老兒喜歡這套,所以對他極為信任。你這次雖然扳倒了宇文化及,以宇文述的心性。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胖槐聽的目瞪口呆,沒有想到楊得志懂這些,蕭布衣知道楊得志出身不簡單,也不多說。只是點頭道:「我會小心,不過我是個小小的校書郎,想做錯事都難,恐怕他也陷害不易。」 楊得志笑了起來,「胖槐說的不錯,我們知道就好,前怕狼後怕虎的提心吊膽也是無趣。」 三人出了客棧,蕭布衣畢竟算是到了東都幾個月,不著急先去酒樓,而是帶著二人出行走走,看看風光。楊得志對東都並不陌生,胖槐卻是看的津津有味,只是天氣寒冷,轉了沒有多久,胖槐消耗不住,只要吃飯。 蕭布衣找了個臨街地酒樓,帶上了二樓,樓上人並不多,靠角落處有兩人自斟自酌,雖是對面,也不多言。見到有人上樓,迎著樓梯那人抬頭望了眼,蕭布衣目光掃見,心中一動,此人目光神足,好犀利的眼神! 他練功也算有段時日,知道習武之人多從精氣神血下手,外在體現就是氣勢眼神,這人舉止沉穩,目光神足,一看就知道是個練家子。 那人年過而立,國字臉,雙目炯炯,頜下胡茬鐵青,見到蕭布衣的時候,也是微怔,垂頭下來喝酒,那人左手處有一氈帽,出門擋風遮雪用。他雖是喝酒,左手卻在桌案上輕輕敲擊,背對蕭布衣那人直起腰來,只是端起酒杯道:「王大哥,來,喝酒。」 胖槐不知道什麼,楊得志和蕭布衣互望一眼,都知道這兩人並非尋常的百姓,也不多事,找個憑街的地方坐下欣賞風光。蕭布衣讓夥計暖了酒上來,要了飯菜,只是和楊得志說些閒話,胖槐見到酒菜,忘記了說話,三口並兩口的往嘴裡塞著,含含糊糊道:「布衣,這裡飯菜比山……」 楊得志咳嗽一聲,胖槐醒悟過來,改口道:「比山裡地野菜好吃多了。」 「你也就吃點野菜吧。」蕭布衣笑道:「胖槐,不急不急,沒有人和你搶的。」 國字臉那人端起酒杯,嘴唇動了兩下,卻沒有發出聲音,蕭布衣瞥見,心中古怪,楊得志卻是伸手在酒水中沾了下,在桌面上寫了唇語兩個字。 蕭布衣恍然,原來國字臉那人謹慎非常,他有武功,只怕說話讓人聽了去,所以和同伴說話也改用唇語。他並不知道。自己一眼認定對手是高手,可對方何嘗不是一眼就已經看出來蕭布衣並非常人。 唇語算是一種隱語,蕭布衣對這個並不會地,不過對於唇語卻是多少知道一些。唇語說穿了就是只動唇,不發聲,他那個時代。有些耳聾的兒童通過後天的苦練,盯著別人的嘴唇,也能和對方熟練說話,就是分辨口型,知道發聲而已。 想問問楊得志對方說什麼,轉念一想也就作罷,每人都有自己的隱私,自己何苦因為好奇去探究究竟?背對蕭布衣那人這刻卻和蕭布衣是側臉。蕭布衣望見那人雙眉斜飛,器宇軒昂,俊朗並沒有胭脂氣息,心中暗讚歎,好一條漢子。 眾人因為彼此忌諱,都是喝著悶酒,陡然間街巷處傳來鑼響,鑼聲響後,刷刷的腳步聲傳了過來,好似人數多。就算胖槐聽到。都是抬頭望向街巷處。 街巷一頭齊刷刷地兩列騎兵,馬上高舉著肅靜迴避的牌子,後面一頂大轎,富麗堂皇,金為頂,玉為簾。頗為華貴。 「布衣,這是哪個大官,怎麼有這種氣派,你知道嗎?」胖槐好奇問道。 「此官姓李。」楊得志一旁低聲道:「好像應該是李柱國。」 胖槐大奇,蕭布衣卻是心中輕顫,陡然覺得身後有什麼動靜,回頭望過去,見到喝酒的二人已經不見了蹤影。微微一呆,暗凜二人身法之快。 三人都被街道上的大官吸引,那兩人何時離開並沒有留意,蕭布衣顧不得那二人。只是問楊得志,「得志,你怎麼知道是李柱國?」 「牌子有李,轎子華貴,金頂玉簾,只有柱國才能有此殊榮。」楊得志解釋道:「其餘地大官就算有這個排場,也不敢坐這種轎子的。」 蕭布衣樓上見到街道盡頭的排場,心中暗想,李柱國?自己殺了他囂張跋扈的兒子,不知道此人如何,他金頂玉簾,華貴非常,卻不知道自斂,以楊廣地脾氣,終是取死之道! 「我覺得你說的不對。」胖槐突然道。 楊得志不解,「胖槐,你有什麼高見?」 「你說金頂玉簾只有柱國才有這種殊榮,那面不也有一頂轎子是這樣,難道也是個柱國,不知道是什麼柱國?」胖槐伸手向街道上的另一頭指去。楊得志望了一眼,目光大為詫異,街道那頭也有一個小轎子緩緩行來,規模雖差,卻也是金頂玉簾! 不過那頂小轎子只有四人抬,腳夫健碩,轎子旁還有個丫環。 這會兒的功夫,小轎子已經來到酒樓下的街道,停了下來,迴避到了道邊。見到楊得志不語,胖槐洋洋得意,「得志,你不是一直自詡見識廣博,原來蒙人的時候居多。」 楊得志也不著惱,只是道:「我說百官除了柱國外,不會有別的轎子有這種排場,我可沒有說宮中的皇親不能有這種轎子。」略微沉吟下,「我想坐這個轎子的多半是皇親,不過也忌諱李柱國勢大,這才謙讓。」 「你是怎麼說怎麼有理。」胖槐嗤之以鼻,「你明知道我是不能去問的。」 楊得志曬然一笑,不等說什麼,李柱 竟然也停了下來,隊伍中馳出一個兵士,前行離小轎地距離,早早的翻身下馬,恭敬走過來抱拳施禮道:「柱國請公主先行。」 蕭布衣和楊得志兩人離兵士雖遠,一來都是耳力很強,二來兵士說的聲音也是不小,倒聽的清楚,相視一笑。胖槐卻在旁邊問,「得志,那人說什麼?」 楊得志微笑道:「他說請柱國先行。」他是調侃,胖槐不明所以,不解道:「怎麼又是個柱國,這柱國也太不值錢了吧?」 樓下丫環卻是走到轎子的一旁,低聲說了句什麼,直起身來的時候,已經大聲說道:「公主說敬李柱國勞苦功高,還請李柱國先行。」 兵士點頭,策馬回轉,稟告那頂大轎裡坐地李柱國。蕭布衣心想這個李柱國如此看來,也算是頗為謙遜,兵士稟告後,隊伍沒有前行,兵士卻再次轉過來,又來到公主的轎前,「柱國說多謝公主,只是天寒地凍,公主千金之體,他怕耽誤公主行程。還請公主起轎。」 丫環只能又到小轎旁和公主低聲細語,一會兒大聲道:「公主請柱國莫要推脫,還是請你們先行,這樣讓下去,只怕天黑都不能起身地。」 樓上的幾人面面相覷,心道一個出行讓路也這麼麻煩。當官真的不算自在。偏偏這兩人都是謙虛過頭,只怕真如丫環所言,讓來讓去,天黑還要讓下去。 兵士回轉,這次李柱國倒不再謙讓,轎子起來,緩緩向前方開拔。蕭布衣不想多事,才要縮回頭來。楊得志目光一閃,低呼道:「布衣,你看。」 蕭布衣扭頭望過去,也是面色微變,兵士緩行,氣勢森然,公主都是謙讓躲閃,百姓早早的不見了蹤影。長街只餘兵士,卻沒有人想到屋脊早早的伏著一個身影,隊伍開拔。那道身影從屋脊電閃般穿下。 眾人大驚,來不及阻擋,都是失聲驚呼道:「有刺客!」 刺客白衣勝雪,臉上卻是一個青銅面罩,泛著寒光,蕭布衣一眼見到。饒是沉凝,也是失聲道:「難道是歷山飛?!」 楊得志吃驚道:「他要殺李柱國?!」 他口氣中滿是不信,只因為李柱國和歷山飛一在廟堂,一在草莽,歷山飛在塞外出沒,這次怎麼會到京城來刺殺李柱國? 可是眼前的事實已經由不得他不信,白影飄忽似雪,驚怒如雷。空中翱翔勝似蒼鷹,腳下只是幾點,竟然從房脊竄下,硬生生地擠過了一側的馬上的護衛。撲到了大轎的前方! 護衛呼喝連連,長槍攢刺,卻是阻擋不住他如電地身影。刺客人到劍到,怒喝一聲,一劍已經刺到轎子裡面,發出『叮』的一聲大響。長街靜寂,雪花微飄,所有人那一刻都是停止了舉動,難以置信的望著刺客。 刺客眼中卻是現出狐疑,厲喝一聲,手腕一翻,轎子已經被他劃成了兩半,金頂被他大力下掀到空中。半空中珠玉飛舞,煞是壯觀。 只是那人劈開了轎子,臉色已經大變,他方才一劍刺出,已經發現不對。『叮』的一聲響後,他刺入地不像是人體,而像是刺上了鐵板!等他劈開轎子後才發現,刺中的果然是鐵板,他一劍撩開了轎子後發現,面前除了鐵板外,再無別人。 不等他多想,周圍厲聲連喝,兵士早就長槍短刀的圍了過來,更有幾個擋在轎子前面,風雨不透。刺客手中長劍連揮,臂力甚雄,崩飛了幾柄長槍,腳下被大力震的連連後退,想要再殺到轎子前已經千難萬難。 刺客不明白轎子的裡面為什麼會出來個鐵板,蕭布衣三人在樓上卻是看的一清二楚,刺客一劍劈翻了轎子頂部,眾人在樓上都看到有一人正躲在鐵板的後面,想必是轎子中本有機關,或者是李敏平日壞事做的太多,這才在大轎中預留了這個防備,兵衛叫著有刺客的時候,他早早的放下鐵板,這才躲過了致命地一擊。 蕭布衣連叫可惜,因為能養出那種飛揚跋扈兒子的人也絕對不是好鳥,他躲過一劫,算是老天不開眼。這個刺客白日就來刺殺,實在是藝高人膽大。 「他好像不是那個歷山飛。」楊得志見到酒樓上沒人,卻還是壓低了聲音道。 刺客一擊不中,卻是不想退卻,想來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看起來對李柱國早就恨入骨髓。只是猶豫的功夫,已經陷入了苦鬥,兵士早早的死命過來抵擋,刺客轉瞬陷入重圍之中。楊得志雖然欽佩這個刺客的膽量,卻還是動也不動,他知道自己的身手,兩三個兵士圍上來都需要逃命,蕭布衣更是不能動,胖槐也不動,卻搶著問道:「歷山飛難道還有幾個?」 楊得志說地含糊,蕭布衣卻是清清楚楚的明白,當初雨夜搏殺的時候歷山飛使刀,後來陸安右讓人假扮歷山飛,還是用刀,後一個歷山飛是假的,就讓蕭布衣很懷疑前一個歷山飛是否是真的。 都知道歷山飛是大盜,神出鬼沒,沒有人能夠捉到,所有做了壞事的人都喜歡把屎盆子扣到歷山飛的腦袋上,可都明白歷山飛擅長刀法,這人用劍,假扮歷山飛已經有了極大的破綻。 「誰知道有幾個。」楊得志樓上搖頭道:「無論他是哪個。再不走,我只怕不但殺不了李柱國,恐怕他地命都要送到這裡。」 楊得志話音才落,那個刺客怒吼一聲,凌空躍起,就要越過轎子前的兵衛。守護的兵衛都是大驚。不自覺的齊齊戒備,那人陡然飛起,空中卻是驀然一個轉折,一腳踢飛了馬上地一個護衛,順勢奪過長槍,大喝一聲,「歷山飛在此,哪個敢攔!」 護衛或許不 山飛是哪個。卻被他厲聲鎮住,微有錯愕的功夫,向長街這頭衝過來。護衛都知道要是讓這人安然跑了,只怕人人都是受到責罰,齊齊地一聲喊,登時有七八支長槍交叉刺了過來! 刺客人在馬上,反倒束縛了手腳,長矛磕飛幾隻長矛,急急的閃身,堪堪又躲過了一柄長槍。只是長槍如林,不能完全閃過,卻被一槍扎到了肩頭,一槍刺中了小腹,手中長矛掉在地上,肩頭血水迸出! 蕭布衣樓上望見。心中悲哀,只怕此人會死到這裡。他不要說鞭長莫及,就算是真的能援手,也是絕對不能出手。事分輕重緩急,他和楊得志幾人上樓,酒保,夥計,掌櫃都是看到眼中。只要一查,他就是無可遁形,他不見得救得了這個人,如果出手。只怕連這半年來的積累都賠的一乾二淨。 刺客被兩槍扎中,怒喝一聲,長劍翻飛,竟然削斷扎中小腹的槍桿,伸手一擲,長劍如電飛出,已經刺死了來襲的兵衛。 兵衛一槍插中刺客的肩頭,不等拔槍,就覺得胸口一涼,全身無力,從馬上栽倒下來,手上長槍居然顫巍巍地插在刺客的肩頭。 刺客伸手過去,空中血水如泉,卻是拔下了長槍,怒吼一聲,用力擲過去,再是插死一人。刺客已經渾身是血,反倒激發了狂性,一矛擲出,長劍已失,手無寸鐵,居然怒吼向前衝去,眾兵衛雖然職責所在,卻被他不要命的嚇了一跳,勒馬後退了一步,竟然讓刺客衝出了重圍。 刺客殺出重圍,毫不猶豫,縱馬狂奔,兵衛回過神來,齊齊的一聲喊,一些人留守,另外的兵士緊跟不捨的騎馬追來。 刺客馬快,轉瞬要衝到了公主的轎子旁邊,抬轎的見到他馬兒就要撞到轎子,都是嚇了一跳,呼喝道:「保護公主。」 抬轎的手忙腳亂,才要抬起轎子往道邊去讓,無奈四人心意是好,卻不齊心,同時伸手抓住轎桿,用力截然相反,兩人扛不住大力,哎呦一聲,已經向地上跌去。 「少當家,不好啦。」胖槐一聲喊,發現蕭布衣竟然消失,不由嚇了一跳,「得志,少當家呢?」 楊得志眼中驚駭非常,只是盯著樓下,胖槐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發現少當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到了樓下,伸手扶住了要倒地轎子,不由駭然道:「少當家怎麼下去的?」 他沒有看的清楚,楊得志卻是見的明明白白,他只見蕭布衣身形一閃,已經越過了欄杆,這是二樓,地勢不低,他本來以為蕭布衣會摔個狗搶屎,沒有想到蕭布衣伸手扯住酒樓的旗桿,順著旗桿靈猿般的落下,恰時地扶住了轎子。 蕭布衣身輕如燕,楊得志見了只是詫異,不知道幾個月不見,他哪裡學會這種高明的武功! 楊得志顧不得詫異蕭布衣的武功,只是擔心他下去做什麼,難道想幫這個刺客一臂之力?可是他若是幫了這刺客,只怕眾人沒有人得好,難道要殺出東都去。這一會的功夫楊得志已經轉過千百個念頭,卻無一個有用! 蕭布衣扶住轎子,轎夫都是一愣,暗道這小子好大的力氣,轉瞬眾人更是詫異,差點翻身坐倒,蕭布衣放穩了轎子,怒喝一聲,「反賊休走!」 他大喝一聲後,一拳『砰』的擊在身旁酒樓的旗桿之上。碗口粗細的旗桿,竟然被他一擊而斷,眾人不解其意,卻是驚凜他拳頭夠硬,只見蕭布衣揮舞著半截旗桿迎上前去,馬兒長嘶,人立而起,『砰』地一聲大響,被他旗桿硬生生的撞上,咕咚倒地。 樓上樓下,轎夫兵衛見到蕭布衣如此的勇猛,將急衝的戰馬活生生地擊倒,都是心下駭然,一時間忘記了思維。馬兒雖倒,刺客卻是怒喝一聲,馬背上躍起,向蕭布衣凌空殺了過來。 蕭布衣大喝一聲,旗桿橫掃,虎虎生威,那人不敢正攖其鋒,腳尖一點,已經踩到旗桿之上,蕭布衣大怒,「反賊,還不受降。」他厲喝一聲,用力一抖旗桿,看起來想要把他抖下來,沒有想到那人借力使力,竟然借蕭布衣一抖之力上了樓頂。蕭布衣大恨,怒喝一聲,已經把旗桿扔了出去,只是他旗桿力度使的不對,橫著飛了出去,砰的一聲擊在酒樓的橫欄上,砸的橫欄木屑紛飛,他這一擊勁道充足,準度卻是差的很遠。 空中一蓬血雨,那人顯然受傷不輕,人在樓頂,身形晃了兩下,已經不見了蹤影。 兵衛這會兒已經催馬趕到,見到那人上了樓頂,不由面面相覷,呼嘯一聲,已經沿著長街策馬過去包抄。方纔那人一路催馬,他們倒不虞走失,這是東都城,城門處有兵衛把守,你還能跑馬跑到哪裡?只是蕭布衣一出手,那人上了樓頂,他們騎兵已經沒有了用武之地,反倒不易追趕。 蕭布衣見到那人上了樓頂,大皺眉頭,看起來恨不得竄上去捉拿反賊,只是無力如那人般上了樓頂。陡然間心中一動,蕭布衣目光向上,發現兩人在屋脊上沿著反賊的方向奔去,速度之快,實屬罕見。蕭布衣眼尖,已經認出那是方才在酒樓上使用唇語的兩人,不由添了一分心事。 「壯士,你是誰?」陡然間身邊一聲呼喚,蕭布衣轉頭望過去,見到丫環皺著眉頭望著自己,目光中滿是詫異。 一二六節 皇親國戚 布衣出手不想攔截刺客,而是想要救刺客一命! 他躍下酒樓的時候早就想的明白,刺客騎馬而逃,又被刺了兩槍,想必已經是筋疲力盡,不能高躍,可騎馬逃命在這裡還是找死,現在刺客唯一的出路就是上房頂逃命,重傷也是顧不得。這裡的房子鱗次櫛比,以刺客的功夫從房頂上逃命算得上最後的方法。 他一拳擊斷旗桿,才發現自己現在的潛能是無窮無盡,擊斷旗桿的一拳竟然是行有餘力,他力隨意動,揮舞起碗口粗細,頗為沉重的旗桿居然也不費力氣,讓他越來越發覺易筋經的妙處。 蕭布衣跳下樓的時候,早知道這二樓對他而言並非難事,可為了穩妥和掩飾,還是扯著旗桿溜下來,這在楊得志眼中已經算是了不起的功夫,送刺客上房頂的時候,他又特意將旗桿扔的歪斜出去,只是為了掩飾使槍投擲的功夫。 當初他一槍刺死李公子,若是在旗桿上露出半點投擲的神准,難免會惹禍上身。 他是謹慎,多少也有點做賊心虛,只怕李柱國看出自己的武功,懷疑到他身上,這已經是他能給刺客做到的最大極限。可他怎麼說也是為這個什麼公主扶了把轎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但丫環雖然叫著壯士,可看著她的眼神中,居然沒有感謝,甚至可以說是帶有很濃的厭惡。 蕭布衣不明白宮中的丫環脾氣太大還是怎麼地,又覺得是自己的錯覺。因為轉瞬的功夫,丫環的臉上已經浮出了笑容,「壯士,你怎麼了?我在問你話呢。」 蕭布衣微笑道:「在下校書郎蕭布衣。」 「你就是蕭布衣?」丫環微愕。 蕭布衣不解道:「姑娘怎麼了?」 丫環才待說什麼,聽到對面馬蹄聲響起,丫環急急的略過蕭布衣,上前道:「李大人受驚了。」 李柱國棄轎乘馬過來,遠遠看去。面白如玉。三僂長髯。雖是年紀不小,看起來年輕也曾瀟灑過,其實就算現在看起來,臉上也還有俊朗的影子。蕭布衣知道他娶了樂平公主的女兒,想必長的太醜估計女人也不樂意。樂坊地姐兒愛鈔不愛俏,樂平公主地女兒什麼都有,最不缺地就是錢。當然要找個英俊點的老公。蕭布衣已經知道,樂平公主是楊廣的姐姐,不過幾年前隨楊廣西巡的時候已經病死了,這個李柱國要是還不知道收斂的話,只怕沒多久就要去見他丈母娘的。 樂平公主算是個悲劇性的人物,她地老子隋文帝篡了她兒子北周國君的位,她也就由皇后皇太后降級為公主,世上最滑稽的事情也是不過如此。樂平公主後來沒有再嫁。想必是無法接受如此巨大的反差。她能熬到為女兒謀取福利後再死也算是極為堅強的女人。 李柱國的目光從蕭布衣身上掠過,望向了小轎子,下馬施禮道:「刺客讓公主受驚。微臣罪該萬死。」 他雖然是皇親,權傾朝野,不過對公主的禮數倒是不能廢,見公主的態度也算是恭敬,蕭布衣見了,倒覺得這人遠沒有他兒子那般囂張,可以說是個深沉地人物。他自己遇刺,反倒安慰公主,最少表現地是大無畏的精神。 「柱國免禮。」轎子中的公主並沒有出來,只是柔聲道:「方纔不知是誰大膽想要行刺?李柱國勞苦功高,竟然有人膽大包天,難道真地沒有了王法嗎?」 公主的聲音甚為嬌脆,黃鸝之聲,嚴冬聽起來,讓人心生暖意。 李柱國嘴角一絲苦笑,「臣下也是不知,不過正在讓手下搜尋,只是因為微臣的原因,驚動了公主的鳳駕,實在讓微臣誠惶誠恐。」 「柱國太過謙遜了。」公主勸慰道:「倒是柱國無事,國之幸事。我算不上什麼驚動,不過是轎夫不小心而已,不過多虧了這位壯士相助,不然就是難說了。」 蕭布衣見到金頂玉簾的轎子密不透風,公主卻像對自己看的清清楚楚,想必是轎子就算沒有李柱國的鐵板龜殼,也有點觀察轎外的設施。 「還不知道這位壯士高姓大名?」李柱國望著蕭布衣,拱手道。 蕭布衣只能施禮,「在下並非壯士,李大人,我是校書郎蕭布衣。」 他在四方館給人答疑解惑的時候,也是留意了四周大臣的面孔,記得倒的確沒有這個李柱國。想必是楊廣不喜這個柱國,也就沒有找他去四方館。 「哦?」李柱國滿是詫異,「你就是那個揚威四方館的校書郎?」 蕭布衣只好說,「不敢說揚威,只是有天子之威的庇佑。」 李柱國眼中閃過一絲驚詫的光芒,嘴角卻是浮出微笑,很是欣慰的樣子,「沒有想到校書郎不但智謀極高,還是文武全才,實在罕見,方纔那個刺客我的護衛都是不能抵擋,偏偏校書郎能夠以一力抗衡,真是讓人意外。看來僕骨揚名一事,倒非虛傳。」 蕭布衣抱拳道:「校書郎實在汗顏,李大人為國為民,實在勞苦功高,校書郎在酒樓上見到竟有人刺殺李大人,氣憤填膺,恨不得為國盡力,擒得賊人。沒有想到的是,弄巧成拙,反倒放走了賊人,實在無能,還請李大人恕罪。」 李柱國哈哈大笑起來,用力拍拍蕭布衣的肩頭,「校書郎,這裡怎麼能有你的責任,按你這麼說,我的那些護衛放走了賊人,不都是成了無能之輩?」 幾個護衛跟上來圍在李柱國的身邊,見到李柱國對蕭布衣的親熱,眼珠子差點掉了下來。一個校書郎不過是個九品芝麻官,可李大人身為柱國。又是封為左光祿大夫,權傾一時, 堂官階榮耀少有人及,除了那個死去的楊素,也就是比他位重一些,這樣地人居然拍了拍蕭布衣的肩頭? 「校書郎絕無此意。」蕭布衣急急的辯解,臉上很是惶恐,心中卻是冷笑。暗道這個李柱國收買人心大有手段。聽他的口氣。倒也不知道他是否猜忌自己放走了刺客。 李柱國歎息一聲,「我對聖上忠心耿耿,性格耿直,屢次得罪別人,這世上卻總有奸佞之輩對我不滿,實在讓人寒心。」 蕭布衣也跟著歎息一聲,「在下雖是個小小的校書郎。也對此大為疑惑不解,不過我想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說法不會有錯,李大人萬勿因為這次刺殺消磨了心境才好。」 李柱國緩緩點頭,「校書郎文武雙全,難得是為人謙卑,不好風頭,只做個校書郎實在有點屈才。老夫看來有機會倒要為校書郎鳴不平的。」 蕭布衣愕然。不解其意,李柱國卻是不再望向蕭布衣,又向轎子拱手道:「公主。今日有人行刺,我只怕公主回轉宮中的途中,還有意外,不如讓老臣派幾個手下護衛公主回宮,不知道公主意下如何?」 公主見到李柱國和蕭布衣閒聊,也不起駕,聞言道:「不勞李大人費心,李大人千金之軀,還請李大人自重,我要和校書郎說幾句話,恕不奉陪了。」 李柱國轉頭望了蕭布衣一眼,微笑道:「既然如此,老臣告退。」他再施一禮,已經帶著兵衛離開,蕭布衣不知道公主要和自己說什麼,難道真地是自己英雄救美,讓人家一見傾心?轉念一想又覺得好笑,自己不過是扶了下轎子,放走了反賊,若說什麼英雄救美還是八桿子都打不到地。 「校書郎不但智謀極高,還是文武全才,實在罕見。」公主轎子內終於說話。 蕭布衣聽到她和李柱國說地一模一樣,不解其意,只好道:「公主過獎,在下不過是個粗人,會兩下粗淺的把式,雖是個小小的校書郎,見到有人藐視王法,東都城內刺殺朝廷命官也是異常的憤懣,這才出手攔截賊人,全才那是萬萬說不上的。」 「是嗎?」公主說的聲音很輕,「能做出舉頭紅日白雲低,四海五湖皆一望兩句的人,也算是粗人嗎?」 蕭布衣勝在耳力極強,公主說地雖輕,他倒是聽的清清楚楚,不由愕然,沒有想到紅日白雲的影響力如此之強,竟然連這個公主都是聽過。 「校書郎隨口一說而已。」蕭布衣微笑道:「沒有想到粗鄙之言竟然落入公主的耳中,實在汗顏。」 「哦。」公主說了一聲後,半晌沒有了動靜。 天氣頗冷,幾個轎夫被凍的跺腳搓手,丫環也是走來走去,卻沒有什麼不耐。這是公主,公主就算讓他們凍死,他們也是不敢有什麼怨言的。 蕭布衣倒是不冷,只是琢磨這個公主的用意。按理說,這是自己和公主的頭次見面,不應該有什麼瓜葛。他們或者連見面都說不上,因為到現在為止,他不過是聽到公主地聲音而已,公主口氣雖然嬌脆,但是卻讓人聽不出心情,估計也是深宮養出地性格。 「我該走了,起駕吧。」公主終於發話。 四個轎夫聞言大喜,都是不迭的抬起了轎子,公主卻又問了一句,「校書郎,你聰明如斯,可猜得我為什麼要留你在此聊上一聊?」 蕭布衣現在聽到聰明兩字就頭痛的要死,因為現在別人一說他聰明,就要考校他個問題,他寧可別人把他看成蠢笨如牛,那樣地話,他倒能得知更多的東西。 「公主過獎,校書郎實在很笨,猜不出公主的心意。」 「我要和你聊天,只是因為那面有血,我不想經過的。」公主彷彿看出了蕭布衣的疑惑,又解釋道:「我也不想和李柱國一起走的,所以只能留在這裡一會兒。」 說完這句話後,公主再沒有了聲息,幾個轎夫果然反身沿著李柱國離開的方向走去,只留下佇立在雪中的蕭布衣,大惑不解。 公主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和李柱國今天見面,很是謙讓。不像有什麼瓜葛。但她口氣明明是暗示她痛恨李柱國,這才不和他一路?她堂堂的一個公主,又會和李柱國有什麼衝突?她最後說這麼一句,是說他蕭布衣既然站在李柱國地身邊,那就是和公主為敵?蕭布衣這會的功夫已經想出太多的解釋,沒有一個肯定。胖槐早就不迭的跑下樓來,興奮說道:「少當家,你可真夠厲害。這麼粗的旗桿你一拳就能打斷?」 蕭布衣望著折斷的旗桿。對自己武功的進展也是頗為滿意。「你還沒有看到更厲害的呢。」 「還有什麼更厲害地?」胖槐不解問道。 「更厲害地就是我竄下樓來,錢都不用付地。」蕭布衣含笑道,卻已經望向酒樓道:「不過你們恐怕更厲害,明目張膽的不付錢就走人。」 胖槐這才一拍腦袋,「沒錯,錢是忘記付了。」他回轉頭去,發現掌櫃。夥計已經大呼小叫拿著燒火棍□面杖衝了出來…… *** 金頂玉簾的小轎子一路前行,逆洛水而上,卻是從東太陽門進入了皇城。轎子就是通行證件,兵士見到轎子直接放行,並不過問。 小轎子過太微城進了紫微城,到了皇宮最深的一宮殿處,這才停了下來。轎簾掀開,一女窈窕的走出來。帶著珠玉串成的羅。讓人看不清面容,只是一雙眸子露在外邊,黑漆兩點。頗為靈動。 她緩步前行,一直走到宮殿裡面這才坐了下來,整 除了她和那個丫環,竟然沒有旁人服侍,她坐了下來話,但已經看出了落寞無限。 「公主,喝口茶吧。」丫環快手快腳的端了杯熱茶過來,雖然沒人,還是看了下四周,壓低了聲音,「這次出門,我都要被凍死了呢。」 「小月,你辛苦了。」公主掀開羅喝茶,露出略尖地下頜,光潔玉潤,櫻桃小嘴甚是端正,喝茶的時候,又露出了如貝玉齒,想必面容不俗。喝了茶後,她放下羅,雖是宮中,看起來也不想讓人看到一張臉的。 「公主,如能成事,我這點辛苦算得了什麼。」小月恨恨道:「可惜讓那個校書郎壞了我們的大事。」 公主放下茶杯,搖搖頭道:「他沒有壞了我們的事情。」 「他就算沒有壞了我們的事情,可他……」小月又是四下望了眼,見到無人,低聲說道:「可他好像是勢利之輩,對李敏極為諂媚之言,想必也是指望出出風頭,博得李敏的賞識上位。」 公主幽幽歎息一聲,「這世上淡泊明志的又有幾人?誰都想往上爬地,就算他想討好李敏,也是無可厚非。再說岳平事敗,和他無關地。」 「怎麼和他無關?」小月撅著嘴,「我們辛苦設計把李敏堵在長街,就等岳平給李老鬼致命一擊。要不是蕭布衣他虎虎的打斷大旗,打倒了岳平的馬兒,平怎麼會被逼地上房逃命,我遠遠見到,他好像受了重傷,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呢。」 丫頭嘴一扁,看起來要哭出來的樣子,轉瞬憤憤道:「校書郎不得好死的,平本來已經衝出了重圍呢。」 「他傷勢很重,騎馬只怕不行的。」公主輕歎道:「蕭布衣橫生殺出,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看起來武功也不差的,如果全力以赴,岳平不見得能逃命吧。岳平從房頂逃走,在我看來,已經是唯一的生路。」 小月難以置信的睜大了眼睛,「公主,你總不會說,蕭布衣攔住了岳平,反倒是救他了一命?」 「從目前來看,應該的這樣的,」公主點頭又是搖頭,「只是到底如何,我想只有蕭布衣能給我們解答的。」 「蕭布衣和我們都沒有見過,為什麼要幫我們?」小月茫然不解。 公主搖頭,「我怎麼知道?不過我在轎子中察看此人,發現他甚為沉穩,處變不驚,看來裴茗翠有識人之能果真不假。他是向李敏示好,還是幫助我們,誰都搞不明白。」 「管他是幫我們還是害我們,」小月有些焦急道:「公主,你這一路回來,岳平也沒有消息,他會不會被李敏抓住?他要是被抓住。那我們不就是敗露了一切,李敏如何會放過我們?」 公主口氣中有了無奈,「小月,我不是不急,而是我們現在實在什麼都做不了。李敏那個老鬼過來找我,我當時嚇的要命,只怕他看出了是我想讓岳平殺他。我推辭不想和他同行,只怕被他問出破綻。可他手下無數。我只怕我們回轉宮中地一路。都被他密切監視的。既然這樣,我們怎麼能去找岳平?」 小月嚇了一跳,「那可怎麼辦?如果李老鬼真的監視我們,平呢,他要是回轉,不就被他找個正著,他若是不回來。他可是衛府衛,一兩天還可以說是休息,時間久了,宮中都要查的。」 公主也是起身四下走動,羅叮噹作響,顯然是心情頗為急躁,可卻也無計可施。 「現在只希望岳平傷的不重,而且能夠及早回轉宮中才好。」公主坐了下來。無奈道。 「可他若牽累了公主。還不如馬上死了好。」小月看起來也有些著急,「虧得他向我們吹噓武功蓋世,沒有想到也是不堪一擊。不過李老鬼也真的是個龜兒子。做的轎子竟然有龜殼,倒讓人意料不到。」 她急的滿嘴粗話,龜殼當然就是說李敏轎子裡地鐵板,她罵完後自己先是忍不住地笑,公主聽了後卻是沒笑,幽幽歎息一聲,「其實就算連累我,也沒有什麼地,我現在的境況,還不如死了的好!」 *** 蕭布衣第二天早上才醒來,就聽到房門『啪啪』作響,心中愕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和楊得志和胖槐回轉後,也私下討論下殺手是誰,不過他絕對想不到是公主暗中的舉動,更是不明白公主和李柱國到底有什麼化不開的恩怨,這個公主一定要找人殺了李柱國。幾人議論的結果是,這個李柱國壞事做絕,什麼人都可能要殺他,不然他轎子中也不會裝有鐵板的,既然沒有什麼結果,蕭布衣還是依照他地慣例,隨機應變就好。 緩步的走到房門前,聽到外邊黃舍人大聲的喊,「老弟,快起床,快起床。」聽到他口氣中的振奮,蕭布衣知道最少不是來抓他,才打開房門,兩個宮人已經衝了進來,直接架著他胳膊就往外走。 蕭布衣不好掙脫,這種場面也見過一次,上次是在東城候駕,這次難道又是楊廣找他?兩個宮人架著蕭布衣急急的趕路,楊得志和胖槐早就竄了出來,胖槐以為官府抓住了蕭布衣,就要動手,卻被楊得志一把拉住。蕭布衣向二人搖搖頭,示意沒事後,已經足不點地的到了客棧的外邊。 客棧外早有華麗馬車等候,蕭布衣鑽進馬車,見到黃僕江也跟了進來,忍不住問,「黃大人,怎麼回事?」 私下他和黃僕江稱兄道弟,不過官面上還是會叫聲黃大人。 黃僕江眉開眼笑,看起來和自己的好事一樣,「兄弟大喜了。」 黃大哥何出此言?」蕭布衣不解道。 黃僕江微笑道:「兄弟,這次不是聖上想要見你,卻是皇后娘娘想要見你。」 蕭布衣有些頭大,吃吃問道:「皇后娘娘怎麼會見我,我,我,我只見過她一面而已……」蕭布衣這次說地倒是大實話,因為當初他在顯仁宮見到楊廣後,不敢多看,皇后對他而言,不過是驚鴻一現而已,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皇后會要召見他。 黃僕江瞥了眼四周,壓低了聲音道:「兄弟,真看不出你守口如瓶竟至如此。」 「我守口如瓶什麼?」蕭布衣問。 黃僕江幾乎要趴到蕭布衣地耳邊,好在蕭布衣知道他是舍人,不是太監,不然噁心都夠喝上一壺的,「兄弟可是姓蕭?」 蕭布衣想了半天,「我不姓蕭姓什麼?」 「一筆寫不出兩個蕭字,兄弟不知道蕭皇后也姓蕭嗎?」黃舍人很是熱誠。 「天下姓蕭的多了。」蕭布衣只能稍微推開點黃舍人,「我想大哥多半是誤會了,我家世代都是種田地。」 黃舍人搖搖頭,「兄弟你就瞞吧,你若不是皇后娘娘的親戚,她找你做什麼?」蕭布衣也是疑惑。心想王八之氣是不可能的,看上自己地英俊更是扯不上,因為就算看上也不會如此的大張旗鼓的找自己。莫非是自己的江山大一統頗有文采,皇后愛才所以找自己? 左思右想想不明白,蕭布衣索性不想,黃舍人卻是壓低了聲音,「兄弟,以後若是飛黃騰達。可別忘記了大哥。」 蕭布衣苦笑道:「怎麼會。黃大哥看我是那種人嗎?」 黃舍人微笑道:「我知道兄弟不是。不然怎麼會搶得這個消息過來報喜,不過這幾天聖上的心情不好,兄弟還是要謹慎些才好。」 *** 馬車一路暢行無阻,過東城進了紫微城,蕭布衣再次入了紫微城,只覺得恍如隔日,京城的他算不上大起大落。可總都是殺機暗藏,遠不如在山寨打劫肥羊來的痛快。沉思中,馬車到了一個宮殿前,飛簷如鳳,氣勢磅礡,正是蕭皇后所在鳳霞殿。 蕭布衣和黃舍人下了馬車,黃舍人一路領他入了鳳霞殿,宮殿的大氣磅礡自不用說。不過大氣之下。宮殿卻是處處顯著柔和地色彩,讓人心生暖意。 宮殿外是衛士護衛,宮殿內四處都是宮女站列。有些好奇地望著蕭布衣,顯然是覺得蕭布衣是在正確地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場所,說直白點就是他根本不應該在這裡出現。 鳳霞殿重重疊疊,進深極遠,黃舍人領蕭布衣進了三道門後,也不能進入,需要宮人通傳,蕭布衣見慣了這裡的架子和奢華,見怪不怪。 這次卻比在東城幸運了很多,宮女通傳沒有多久,就宣二人進殿見鳳駕。蕭布衣目不斜視的前行,見到前方開闊的大殿上地方不小,人卻沒有幾個,比起可敦的聲勢倒是小了很多。 大殿正前方坐一女人,臉上戴著羅,從成熟的風姿來看,就是蕭皇后,蕭布衣雖然目不斜視,可是正視之下見到一人,差點跌坐在了地上,皇后右手不遠處坐著一人,卻是袁嵐! 蕭布衣轉瞬明白了過來,原來袁嵐認識皇后,怪不得他有恃無恐,而且敢對抗宇文化及,他當初對自己說,一切早有安排,莫非就是給他爭取這個見面地機會?可自己見到皇后能有什麼用,難道真的如黃舍人所說,袁嵐認定自己和蕭皇后沾親帶故? 雖然說一筆寫不出兩個蕭字,可冒認皇親可是死罪,蕭布衣心中惴惴,抱定主意打死也不說自己是皇親國戚,這個袁嵐處事向來穩妥,這次看起來並非明智。 殿上除了蕭皇后,袁嵐和宮女外,袁嵐的對面還坐著一個官員,正和袁嵐談笑風生,蕭皇后腳下卻是臥著上次賞雪的那兩條小狗,一黃一白。 根據蕭布衣淺顯的心理學還有那個時代的見識而言,養狗的女人通常可以劃分為兩種類型,一種是想要炫耀自己的與眾不同,另外一種就是因為內心空虛寂寞。蕭皇后當然已經不需要炫耀自己,這麼就說明她其實還是很空虛地。蕭布衣想到這裡倒是理解,畢竟她雖是皇后,美貌非常,可碰到楊廣這種丈夫又能如何?聽說上林苑十六院,光四品夫人就有十六個,更不要說什麼三宮六院,後宮三千,再美地東西看多了也是尋常,楊廣這些年來能對蕭皇后禮遇有加,已經算是難得的異數。 不及多想的時候,黃舍人已經復旨,蕭布衣如同他地樣子施禮道:「皇后娘娘萬安。」 「蕭卿家免禮。」蕭皇后聲音柔和親切,「賜座。」 蕭布衣雖然不明所以,倒還是不卑不亢,坐下來也不多問,只是望了眼袁嵐。 「袁卿家,你說的什麼蕭布衣僕骨揚名的事跡,還沒有說完,不妨再說下去。」蕭皇后雖找蕭布衣過來,卻不說明用意。 袁嵐微笑道:「謹聽皇后娘娘的旨意,對了,國舅,方纔我講到了哪裡?」 蕭布衣看了眼袁嵐對面那人,才明白原來那個大官是蕭皇后的兄弟,怪不得可以坐在這裡,只是袁嵐為什麼可以在鳳霞殿出入自如,倒是讓人奇怪的事情。 國舅長的倒是頗為耿直,通天鼻,嘴唇甚厚,膚色微黑,聽到袁嵐發問。含笑道:「袁兄說到,蕭布衣浴血奮戰殺退了歷山飛,一路平安才到了僕骨。」 國舅居然對袁嵐也很客氣,倒是讓蕭布衣大為意外的事情。袁嵐臉上並沒有什麼得意地表情,只是說,「蕭家總有大才,布衣以一介布 僕骨,看似異數。其實卻是蕭家祖上庇佑的緣故。 蕭皇后緩緩點頭。「袁卿家說的不錯。」 袁嵐不再賣關子。繼續說道:「商隊到了僕骨,哪裡想到多生事端,涅圖酋長居然不想我們入僕骨去見可敦,當下商隊和僕骨兵士爭鬥起來,好在布衣聰明,懂得忍讓,這才化解一場危機……」 這個時代雖然沒有小說。袁嵐本身卻頗有小說家的潛質,一件尋常的事情都讓他講解的驚險異常,反正只要是解決了問題,蕭布衣絕對不能被落下,出塞一事,蕭布衣功勞用第一都是難以形容。蕭布衣雖然皮厚,聽到袁嵐的稱許也是腳面上發燒,只好垂頭表示謙遜。 等到袁嵐講到蕭布衣單騎救主。千軍橫行的時候。饒是袁嵐沉穩,也是唾沫橫飛,眉飛色舞。如同身臨其境般。虯髯客當然早不在考慮地範圍內,千軍也變了三四千人,蕭布衣這個鳥人變成力斬百來人,愣是在千軍中殺出一條血路,活擒莫古德王子! 國舅本來還有些淡然,對袁嵐地恭敬也是事出有因,不過聽到這裡地時候,拍案而起道:「沒有想到校書郎還有這種本事!」 袁嵐這才將演講告一段落,含笑道:「國舅爺說的好,只恨我是口才不好,不能講出布衣神勇的十分之一。」 蕭皇后笑道:「雖不及十分之一,卻已經聽的我心潮澎湃,熱血上湧。校書郎僕骨揚名,妹妹來信說給我聽,我還有些不信,怎麼會有人能力抗千軍?當年張大人以五騎之少,抗拒賊人數萬,我已經以為言過其實,再加上張將軍的神勇天下無雙,只以為天下這種奇才只有一人。現在我才發現,自己久在深宮,見識短淺,身邊有校書郎這種奇才竟不知道呢。」 她口氣柔和,對袁嵐居然也是十分熟絡。 蕭布衣只是傾聽,想著這個妹妹可能就是可敦,蕭皇后稱呼可敦為妹妹,想必是更為親熱的緣故。張將軍五騎之少,難道就是說的張須陀?對於張須陀,蕭布衣向來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也只有敬仰地份,倒從來沒有想到自己也有和他相提並論的時候。 袁嵐又把回轉的事情說了下,雖然不如單騎救主威風,卻也驚險十分,蕭皇后雙眸睜的頗大,聽的倒也津津有味。蕭布衣突然有個很奇怪的想法,這個蕭皇后不是對袁嵐講故事感興趣,而是對有人陪她聊天有興趣而已。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袁嵐也終於把出塞回轉講的清楚,不過這裡的主角當然就是蕭布衣,其餘地人,諸如貝培之流那就是忽略不計地。 國舅聽完袁嵐的陳述,目光中也有了讚歎,「校書郎看似文弱書生,沒有想到居然文武全才,倒讓人意料不到。」 蕭布衣一旁沒事人的聽著自己地故事,若非身臨其境,幾乎以為是神話。蕭皇后高高在上問道:「校書郎,你也姓蕭?」 來了,終於還是要攀親了,蕭布衣心中一顫,擠出笑容道:「回皇后,校書郎的確姓蕭,叫做蕭布衣。」 「你看我真的聽的糊塗了,」蕭皇后口氣中有了笑意,「我當然知道你是蕭布衣,我也姓蕭的。」 蕭布衣只能誠惶誠恐道:「那倒是布衣的榮幸。」 「你看這孩子,恁地謙遜。」蕭皇后笑道:「本來我還覺得袁大哥說的不符實際,試問天底下的英雄只要有些本領,莫不桀驁不馴,校書郎以驚人之能,謙虛如此,實在讓人意料不到。」 蕭布衣心下駭然,國舅稱呼袁嵐一聲袁兄已經讓他驚詫,蕭皇后以皇后之尊,卻稱呼袁嵐為袁大哥,這個袁嵐到底是什麼來頭? 「皇后娘娘想問的是,」國舅不以蕭皇后稱呼為意,只是望著蕭布衣道:「校書郎文武全才,想必也是士族出身,家學淵博吧?」 蕭布衣搖頭道:「國舅爺,布衣實實在在的一個布衣,家父也是種田出身,哪有什麼家學士族的說法。」 國舅和蕭皇后互望一眼,國舅沉聲道:「還不知道校書郎的父親何名?」 蕭布衣猶豫下,「家父叫做蕭大鵬。」 「什麼?」國舅和蕭皇后都是異口同聲的詫異,國舅更是豁然站起,袁嵐眼中也有了詫異和驚駭的表情。 蕭布衣暗叫糟糕,聽說蕭大鵬是逃兵,對於以前的事情,蕭大鵬倒是隻字不提,可天底下重名之人甚多,再說一個逃兵哪有誰能記住,怎麼國舅和蕭皇后都是如此詫異的神情,好像認識蕭大鵬的樣子? 國舅站起後,離席走了出來,到了蕭布衣近前,急聲問道:「校書郎,你說你父親叫做蕭大鵬?」 蕭布衣無法抵賴,只能硬著頭皮道:「不錯,不過我想重名之人也是有的。」 「那我可以問問他長的如何嗎?」國舅追問道。 以國舅之尊,竟然是徵詢的口氣,見到他的詫異和急切,蕭布衣心中詫異,卻已經明白蕭大鵬最少和他們沒仇! 他分析精準,目光敏銳,先前還準備隱瞞,從國舅和皇后的神色就已經決定,如實作答。 等到聽完蕭布衣的描述後,國舅卻有了失望,回頭道:「姐姐,好像不是那個蕭大鵬。」 蕭皇后卻是沉吟道:「校書郎,你說你父親叫做蕭大鵬,長相粗豪,不知道是天生如此,還是後天的傷痕?」 一二七節 遠房表表哥 布衣聽到蕭皇后問話心中凜然,仔細回想,這才發現粗獷,可處事精細,根本就不是個粗人。蕭皇后一提醒,他才覺得,蕭大鵬面部的確是有傷,而且還是不少。他若說是醜陋,也的確是因為傷勢好轉有了疤痕的緣故,至於鬍子嘛,他自從見到這個父親後,就很少見到他修理過。 「家父是粗人,不修邊幅,因為做的是粗重的活兒,臉上也有些傷痕。」蕭布衣有些猶豫。 國舅心道做什麼活兒要用臉去做?這小子說的模稜兩可,含含糊糊,倒讓人分辨不出真假。他初始只是尋找蕭大鵬心切,這才失去了常態,等到恢復理智後,卻又覺得蕭布衣目前的態度好像也想冒認皇親的樣子,這讓他不能不謹慎從事。 袁嵐卻是詫異道:「皇后娘娘,我聽說你小時候在養父家中,有個堂兄就叫做蕭大鵬?」 他詫異很濃,蕭布衣卻已經認定袁嵐是在做戲。當初出塞的時候,袁嵐把袁巧兮的庚帖給了蕭布衣後,就以准老丈人自居,差點沒有問出蕭布衣的祖宗八代,蕭布衣因為蕭大鵬和袁嵐根本沒有什麼交集,也就直說了父親的名字,袁嵐現在如此詫異,當然是在裝作,原來他是早已知道皇后娘娘有一個堂兄叫做蕭大鵬,這才千方百計的把自己找到宮裡,說閒話一樣的說出他蕭布衣的英雄事跡,只是希望他能和皇后扯上點親緣。走曲線發達之路罷了。 蕭皇后點頭,「的確,我幼時有個堂兄叫做蕭大鵬,只是失散了,一直找尋,卻沒有下落。」 蕭布衣施禮道:「皇后娘娘,想必你說地蕭大鵬和家父並非一個人的。」 「此言何解?」蕭皇后有些詫異,「你父親對你說了以往的什麼事情嗎?」 蕭布衣和蕭大鵬相處不到一年。只怕他疑惑和憂心。所以很多事情並沒有詢問。聽到蕭皇后問及,只能搖頭道:「家父沉默寡言,倒一直沒有和我說起以前的事情。」 蕭皇后忍不住的笑,「那你如何判斷我說的蕭大鵬就不是你的父親?有的時候,重名是有,可我和堂兄一別經年,變化很大也是有地。」 國舅本來不信如此之巧。蕭布衣地父親是他們認識地蕭大鵬,一聽蕭皇后所言,又有些猶豫起來。蕭布衣卻是站起來施禮道:「皇后娘娘,首先家父是個粗人,怎麼可能認識皇后萬金之體?其次,皇后娘娘雖在深宮,恕校書郎冒昧,但想必知道皇后真實姓名和底細的人不算少。家父要是真的認識皇后娘娘。知道皇后娘娘的想念,怎麼還會苦守孤寒,不來相認皇親?」 蕭皇后搖頭道:「你說的看似有道理。可想必有很多事情是不知道的。」她突然幽幽一歎,滿是無奈,「我堂兄雖然對我極好,但要是知道我做了皇后,更是不會來相認的。」 蕭布衣愕然,「皇后娘娘此話何解?」 蕭皇后擺擺手道:「布衣,你先坐下說話。」她口氣柔和,儼然把蕭布衣當作親人看待,「弟弟,你也坐下。」 國舅點頭回轉了座位,蕭皇后口氣中有了悵然,「布衣,你說什麼你父親是個粗人,怎麼可能認識我這萬金之體,這句話其實就有很大地問題,你說知道我底細的人不少,我看你就不算知道,你可知道我的姓名?」 蕭布衣有些汗顏,「布衣的確不知,方才說的多有不妥,還請皇后娘娘莫要見怪。」 蕭皇后微笑道:「你這孩子,謹慎是好事,但你也太謹慎了一些,無論你是否皇親,有袁大哥在這裡,聽說他又有意把女兒許配給你,我怎麼會怪你。」 蕭布衣有些冒汗,沒有想到袁嵐竟和皇后如此親近,這種私事也是照說不誤。 她又稱呼了一聲袁大哥,袁嵐施禮道:「皇后娘娘,如今你可是萬金之體,說什麼袁大哥可讓我擔待不起的。」 「這裡並沒有外人,無妨的。」蕭皇后感激道:「有的人給與我地幫助,我是一輩子都不會忘,袁大哥,當年要非你,我早就身死,哪有今日地風光?可你一直都不居功,更是讓我感動。」 袁嵐微笑道:「皇后娘娘母儀天下,就算沒有我,想必也有別的人幫助,當初的我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蕭皇后搖搖頭,卻不再多說什麼,目光望向了蕭布衣道:「布衣,我並非什麼萬金之體,不過也是個尋常之人。我命說好也好,說不好也是常人難以想像……」 她主動對蕭布衣一個外人說起自己私事,一方面是對袁嵐信任,愛屋及烏,另外一方面也是覺得蕭布衣讓她感覺親切地緣故,不然當初詠雪詩後,她也不會一笑為蕭布衣解圍。 「我出生二月,江南風俗說,二月子女都是命運多舛的,也會殃及到父母。」蕭皇后輕聲說著,似乎自言自語,「所以我一出生,就被家父送給遠房親族撫養,那時候我認識了堂兄蕭大鵬……」 蕭布衣啼笑皆非,又為蕭皇后的父母感覺到悲哀,她的父母只是因為迷信,怕受牽連,就忍心把女兒送走,難道士族大家都是如此狠硬的心腸?蕭皇后為人溫柔,本以為她是天性如此,沒有想到她卻是後天的磨難而成。 「養父母家雖貧困,但是對我很好。」蕭皇后低聲道:「堂兄更是視我為親生妹妹,從來不讓別人欺凌我,總是為我打的頭破血流回來,堂兄對我的愛護,我這一輩子也是不能忘記的……」 「後來出了意外,家裡失火,養父母身死,堂兄為了救我,燒的不輕。後來也就散了,再沒有相見。」蕭皇后像是追憶,又像是惋惜,回過神來地時候問道:「 你母親呢?」 「我,我對母親沒有什麼印象。」蕭布衣說道。他聽皇后說的簡單,可裡面的內容絕對不簡單,家中失火。養父母雙亡。皇后和堂兄蕭大鵬失散。這中間肯定有什麼離奇的事情,只是皇后不願說,誰都不敢逼她說出來。 「哦?」蕭皇后有些失望,又有些曬然道:「我糊塗了,你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堂兄和我失散的時候,他也還未成年。」 「皇后娘娘!」國舅叫了一聲。提醒她莫要吐露太多事情。蕭皇后卻是執著不休問,「你父親最近身邊有誰,我記得當初他還有個夥伴……」 蕭布衣心中一動,「我父親種田為生,身邊有幾個好友,有一個叫做薛布仁,還有的叫做……」 他不等說完,蕭皇后已經霍然站起。羅叮噹作響。激動道:「你說什麼,他叫薛布仁?」 蕭布衣詫異道:「不錯,皇后娘娘。怎麼了?」 國舅也是激動起來,急聲問,「哪個不仁,可是不仁不義的不仁?」 蕭布衣搖頭,實話實說,「不是,怎麼會有人叫不仁地名字,是布衣地布,仁義地仁。家父說從小有人說他婦人之仁,念多了就變成了布仁,他好像也是個孤兒。」 他否定了國舅所說,只以為國舅會大失所望,沒有想到國舅哈哈大笑,竟然一把過來抱住他,大喜道:「那沒錯了,你父親蕭大鵬定是娘娘的堂兄無疑。」 蕭皇后也是站立,久久不動,可是身子微顫,想是心情頗為激動,袁嵐卻是目露大喜之色。他算是老謀深算,知道蕭布衣如果想要發展,一時間走正路已經不行,這才想出走別的門路,他知道蕭布衣的父親叫做蕭大鵬,也知道蕭皇后走散的堂兄也叫蕭大鵬,這才過來拉拉關係,本想著就算不是親戚,憑借蕭皇后對自己的感謝,為蕭布衣求個官做也是不成問題。京官他並不想,只想為蕭布衣找個地方官就穩妥,可他也是沒有想到的是,事情如此之巧,蕭布衣竟然真地是個皇親國戚! 望著蕭布衣的錯愕,國舅解釋道:「方纔我只怕別人誤認,這才說什麼不仁不義的不仁,若是假意認親的,我想多半會順桿應承,只有真正認親的才會反駁我說的話,我現在才相信布衣你對以往一無所知,不過是你父親隱瞞了一些事情而已。布衣布衣,他真的用心良苦,多半是想讓你平凡的做個百姓吧,只是布衣人有大才,那不是叫個布衣就成布衣地。」 蕭皇后也緩緩走了下來,口氣有些激動道:「不錯,婦人之仁,那是我對薛老二說地,他是孤兒,自幼一直也在堂兄家裡,後來改成了布仁,若非堂兄的兒子,怎麼會知道這段典故?布衣,如此算來,我倒要叫你一聲侄兒了。」 蕭皇后走到了蕭布衣的身邊,緩緩地拉住了他的雙手,竟然熱淚盈眶,「布衣,你可知道,我一直在惦記著堂兄到底去了哪裡。自從那次大火我和他失散後,我就被母舅撫養,雖然一別多年,可我從來沒有忘記他在兒時的幫助!」 蕭皇后絕非矯情,而是真情流露,這次國舅居然沒有阻攔,只是退到了一邊,有些歔的樣子,低聲向袁嵐說了兩句,袁嵐也是一臉的唏噓,眼中卻是多少有些喜意。 蕭布衣這才愣住,從來沒有想到山寨出身的自己還有這個背景,可疑問轉瞬湧了上來,父親如果是皇后的堂兄,為什麼不去認親,當年大火的事情,是偶然為之,還是有人刻意?只是蕭皇后就憑兩個名字斷定自己是她的侄兒,未免有些過於武斷了吧? 只是這場景,不說兩句話實在不太像話,蕭布衣這次驚詫的表情倒不是裝出來的,「那皇后娘娘不就是我的姑姑嗎,我不過是個布衣,如何敢高攀的?」 蕭皇后笑了起來,眼淚卻是迸出,「傻孩子,這有什麼高攀不高攀的,當年我在你家,可沒有見堂兄見笑和嫌棄!堂兄為了我,吃盡了苦頭,我只怕他的文采早就荒廢,好在他培養出你來。布衣,你如今文武雙全,揚名僕骨,也算不枉堂兄當年的文采和雄心,只是這些年來,苦了你們。」 她說到這裡又想落淚,國舅卻是笑著走了過來,「姐姐。你今日打聽到了堂兄地下落。本來是大喜之事。怎麼總是如此傷感?」 蕭皇后微笑道:「數十年了,我沒有想到還能找到堂兄的下落,布衣,現在你父親還好吧?」 望著蕭皇后多少有些緊張的神色,蕭布衣知道她的確對蕭大鵬真的關心,壓住了疑問道:「他正當壯年,還好。不過呢。他向來沉默的時候多,我也不太敢問他,他種田多年,以農為生,住的離東都很遠,如今大雪封路,趕來只怕不容易。」 「哦?」蕭皇后眼中有些失望,喃喃道:「大雪封路是一個問題。我只怕他不想見我的。」 蕭布衣不能多問。只是悶葫蘆一樣,蕭皇后卻是欣慰道:「無論堂兄是否想要見我,布衣你如今已經長大成人。堪當大任,總算讓蕭家揚眉吐氣了一回,蕭家有你,我想以後不會讓人看輕。做個校書郎對你來說,實在有點屈才,我看看能否和聖上說說……」 她話音未落,一個宮人匆匆地走了過來,施禮道:「稟皇后,衛尉少卿李淵求見。」 蕭皇后愣了下,「他找我做什麼?」宮人有些為難地樣子,蕭皇后心情不錯,揮揮手道:「宣他進來,他只有一個人嗎?」 「和衛尉少卿一塊來地還有李世民和千牛備身柴紹,李淵只怕皇后不喜人多,所以只是自己請見。」宮人回到。 「讓他們一塊進來吧。」 微笑揮揮手道:「我也很久沒有見到世民了。玄霸嗎?」 「回娘娘,沒有。」宮人搖頭道。 蕭皇后點點頭,不再言語,微笑著拉著蕭布衣的手坐下道:「布衣,坐吧,李淵人還不錯,可以聊聊。」 蕭布衣啼笑皆非,沒有想到堂堂高祖在蕭皇后嘴裡不過是個不錯,可以聊聊。由此看來,蕭皇后雖然高高在上,卻沒有知心之人解憂。 聽到李世民三個字的時候,蕭布衣心中大跳,心想李世民還是終於出現了,只是現在的李世民,算起來年紀不應算大,不知道是內斂中沖,還是少年老成的那種? 帶著期望的眼神向殿外望去,見到當前的赫然就是那個高顏面皺地李淵,後面兩個少年,一樣的飄逸不凡,柴紹蕭布衣是認識的,另外一個少年卻是不讓飄逸,只是相對柴紹的輕裘緩帶,卻多了一絲勇猛之氣。 見到蕭布衣坐在蕭皇后身邊,李淵三人都是大為詫異,蕭布衣不過是個校書郎,怎麼能有此殊榮坐在皇后身邊?只是李淵深知為臣之道,不想多問,李世民見到蕭布衣只是望著自己,不由多看了他兩眼,見到蕭布衣向自己微笑,不解其意,只覺得他滿是和善,還以微笑。 李淵本來要跪倒施禮,蕭皇后卻擺手道:「李卿家不用多禮,坐吧。」 李淵怎麼說也是老大不小,給蕭皇后施禮是宮中禮節,不過他和皇上是表親,給皇后下跪多少有些彆扭,聽到這裡也就口稱謝恩,深施一禮而已。 蕭皇后微笑著賜座,倒讓李淵有些詫異,只想趁著皇后心情不錯,把所求之事說出,可是看到袁嵐和蕭布衣都在,一時不好開口。 袁嵐早就看出了李淵的尷尬,他生意人當然明白厲害,早早的站起道:「皇后,我也來了很久,眼下……」 蕭皇后擺擺手,看了一眼蕭布衣,「你先和布衣去休息,一會兒我還找你們有事。」 袁嵐知道她不會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只是想和蕭布衣聊聊而已,他目的意想不到地順利,倒是心滿意足。 宮人帶著蕭布衣和袁嵐出去休息,李淵倒還沉穩,等到蕭皇后目光望過來,這才說道:「皇后娘娘,最近天寒,玄霸身體一天差過一天,沒有來給皇后娘娘請安,還請恕罪。」 他雖說是恕罪,卻是目光閃動,蕭皇后果然有些關切問道:「不來就不來,有什麼要緊,玄霸這病了多年,御醫也是束手無策,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淵輕輕咳嗽聲。「天氣寒冷,老臣偶染風寒,還請皇后娘娘保重鳳體才好。」他囉嗦了兩句,只是在想著如何開頭,蕭皇后早看出他地意思,微笑道:「李卿家,我和世民玄霸都是一見投緣,見著他們長大。雖然你為臣。我是皇后。可是這私誼都是明瞭,有事不妨直說,我若是能幫上一分,定然會幫地。」 李淵不等開口,李世民已經上前,咕咚跪在地上,眼圈已經有些發紅。泣聲道:「還請皇后娘娘救高士廉世伯一命。」 蕭皇后微怔,「高士廉怎麼了?世民,起來說話。」 李世民搖頭道:「還請皇后娘娘答應世民的請求,不然世民……」 「世民,不得無禮。」李淵已經沉聲喝道:「你是在要挾皇后娘娘不成?」 蕭皇后伸手止住李淵地呵斥,輕輕蹙眉,「世民,有事慢慢說。我能盡力的當然會盡力。不過我也是能力有限的。」 李世民猶豫下,還是站了起來,恨聲道:「稟皇后娘娘。事情的起因還是因為斛斯政那個狗賊。」 蕭皇后訝然道:「斛斯政大逆不道,不是已經被聖上烹殺了嗎?」 「斛斯政雖死,可他連累的人實在不少。」李世民悲聲道:「皇后娘娘,高士廉世伯以前倒和他有過來往,沒有想到聖上……」 「世民。」李淵厲聲喝了一句。 李世民咳嗽一聲,改了口吻,「皇后娘娘,因為斛斯政的緣故,高世伯也受到了牽連,前幾日他無意中頂撞了聖上,聖上記起了斛斯政地事情,已經把他投入到死牢,擇日問斬,還請皇后娘娘開恩,勸導聖上兩句。現在高世伯命在旦夕,我怕這全天下只有你能勸說聖上了,還請皇后娘娘開恩。」 蕭皇后眉頭緊縮,良久無語。 *** 蕭布衣和袁嵐早早地到了一個房間休息,袁嵐讓宮女在門外等候,關上房門壓低聲音道:「布衣真地守口如瓶,不過可喜可賀,竟然認得了皇后的這門親事。」 蕭布衣有些苦笑道:「袁兄,我並非守口如瓶,實在是家父從來沒有對我說起這件事情。」 袁嵐有些詫異,只是盯著蕭布衣,凝望半晌才道:「這麼說皇后說的倒是真的?」 「什麼真的假的?」蕭布衣大為奇怪。 「皇后說你父親並不想見她的,你難道沒有聽到?」袁嵐搖頭道。 「家父為什麼不想見皇后?」蕭布衣問。 袁嵐想了想才說,「我也不過是猜測,因為大隋江山之前,蕭家也是坐過江山地。不過後來蕭家衰落,子孫多不成氣候,很多都是有心無力,但是還是有人有想反的念頭。」 蕭布衣苦笑道:「你說家父想反,因為惱怒蕭皇后做了大隋的皇后,這才不想見面?」 袁嵐點點頭,「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不過我想你父親把你取名叫做布衣,那就是顯然已經斷絕了謀反的念頭,不過蕭皇后多半沒有想到這點吧?」 蕭布衣這才發現袁嵐雖是個商人,可頭腦清醒十分,也是個極為難得的人才,「那袁兄和蕭皇后又是 系,竟然能請的動蕭皇后,我看她對你十分感恩的。 袁嵐微笑道:「我這也算是機緣巧合吧,當年蕭皇后被父母遺棄,送到你祖父家裡吧?」他這個關係算的倒是明白,蕭布衣唯有苦笑,袁嵐沉吟道:「後來蕭皇后就是在那裡認識地你父親,當他是親大哥一樣,我後來倒是多次聽她提及。」 說到這裡地袁嵐有些臉紅,看了蕭布衣一眼。蕭布衣微笑道:「你出塞聽到我父親叫做蕭大鵬,好在記得,不然我可認不了這親戚。」 袁嵐大為欣慰,心想這個蕭布衣知書達理,不枉自己押寶在他身上。要知道他很多事情知道,卻沒有告訴蕭布衣,當初不過是忌諱。但這裡多少有些隱瞞蕭布衣的意思,可蕭布衣不以為意,反倒只有感謝,讓他實在心中大暢,覺得自己沒有看錯蕭布衣這個人。 「自從皇后從你祖父家離開後,卻還是沒有到宮中,只是去了母舅家,」袁嵐輕輕歎息道:「你別看蕭皇后現在是萬金之體。可她也是苦過來的人,你家和她母舅家一貧如洗,若非我袁家接濟,蕭皇后不見得能活到見到聖上地時候。」 蕭布衣已經明白過來,袁嵐做這些絕非機緣巧合,而是早有遠見。他既然投資,就有預見會回報,當年他早就看出了蕭皇后絕非凡人。這才雪中送炭。如今終有回報。 「皇后心軟。而且極為感恩。」袁嵐又道:「你看她到現在還對你父親念念不忘,那是極為重情意之人,她對我也是一樣,不過我倒是從沒有要求過什麼,這才讓她更過意不去。所以這次我找她,她才能毫不猶豫的找你見面。」 蕭布衣心道,你不是不要求。你要求就要把作用發揮到極致,只是袁嵐如此作為,歸根結底還是為了他蕭布衣,倒讓他深感袁嵐的盛情。 「不知道李淵找皇后何事。」蕭布衣隨口一問,倒不認為袁嵐會回答的出來。可結果大出了蕭布衣的意料,袁嵐只是想想就說道:「可能是為了高士廉的事情吧?」 「高士廉?」蕭布衣腦海中有個模糊的印象,卻想不出什麼。 「布衣對朝廷不熟悉,說起高士廉你可能不清楚。但是高士清你卻是再熟悉不過。」袁嵐微笑解釋道。 蕭布衣恍然道:「難道高士廉和高士清是兄弟。這麼說李淵和裴閥關係不錯?」 「布衣怎麼知道?」袁嵐有些奇怪。 蕭布衣也不隱瞞,把李玄霸大雪來見裴茗翠的事情說了下,袁嵐點頭。「布衣你說地不錯,東都李閥中,李淵算不了什麼,在李閥中只能說是掛個名而已,聖上對他多是調侃,並不把他放在心上。不過他兩個兒子李玄霸和李世民是一母雙生,很得聖上和皇后娘娘地喜愛,裴茗翠也是長在聖上地身邊,所以裴茗翠自幼就和李玄霸熟悉的。因為這層關係,高士清才能為裴閥做事,甚至可以說是裴茗翠的左膀右臂。」 蕭布衣有些感慨這裡關係的錯綜複雜,像自己這種毫無關係糾葛的實屬少見,轉念一想,也不能這麼說,因為自己好像已經是皇后的遠房侄子,怎麼說也是皇親國戚,如果仔細算算,表親連表親,拿桿子打個八下,自己是李世民的遠房表表哥也說不定,想想日後堂堂太宗都是自己地表表弟,蕭布衣倒是油然而生出一種優越感。 可是自己這個表哥和李淵一樣,都在苦苦掙扎中,想到這裡的蕭布衣又有些沮喪。 「布衣,你多半會覺得我有些勢利。」袁嵐突然道。 「袁兄何出此言?」蕭布衣詫異道。 「我是看重你的能力,迫不及待的拉攏你,我只怕你嘴上不說,心中多少也有些反感的。」袁嵐輕輕歎息一聲,「可無論如何,你都是我這些年來見到的最有能力的年輕人。無論你喜歡不喜歡巧兮,我還是會交你這個朋友。」 蕭布衣有些感動,「袁兄,我一直都當你是朋友的。」 袁嵐精神一振,「其實我是如此,別人何嘗不是?如今誰不為自己家族著想,誰不想為自己地子女著想?李淵旁邊那個柴紹不知道你是否認識?李淵看重了他地家世和能力,現在就有意招他為婿。李淵看重了別人的兒子,他的兒子也是少見地人傑,也有人看中。其實我更看好的是李玄霸,此人文武全才,可惜多病,感覺不知道能活多久,不過他出生的時候就以為必死,沒有想到過了十數年還在活著。李世民為人不差,不過文的方面還是差些。高士廉本是朝中大員,看重的卻是李世民,他早早的將外甥女長孫無垢許配給李世民,如今雖未迎娶,想必不遠矣。布衣可曾記得馬邑的時候,宇文化及說及斛斯政的時候,高士清頗為不安?」 蕭布衣略微回想,已經記起當初高士清的異樣,「難道朝中的高士廉和斯政有關係?高爺聽到斛斯政被烹殺,就知道高士廉必定受到牽連?」 袁嵐點頭,「布衣說的一點不錯。我聽說高士廉最近得罪了聖上,聖上最為猜忌狐疑,想起斛斯政一事,藉故已經把高士廉投到大牢,他如今算是李世民的至親,李世民又得到聖上和皇后的寵愛,這次李淵帶他來,十有八九是借李世民的受寵,為高士廉求情來了。」 蕭布衣微微苦笑,暗想這個袁嵐真不簡單,分析事情絲絲入扣,見識又是廣博,自己以後倒要和他多多學習才對。 一二八節 千古一帝 嵐和蕭布衣在房間內竊竊私語,倒是親熱非常。袁人,眼下卻是以誠打動蕭布衣,他本身見識廣博,可談話過程中,蕭布衣很多念頭和思想卻是讓他稱奇不已,更是堅定了和蕭布衣一條路的念頭。 只是二人呆了很久,還不見蕭皇后來宣,多少都有些詫異。要知道袁嵐是蕭皇后感激之人,蕭布衣如今算是蕭皇后的遠房侄子,初次見面,無論如何,都是不會放置一旁不理會的。 又過了個把時辰,一通事舍人急沖沖的走進來,宣蕭布衣厚德殿見駕,袁嵐有些奇怪,知道厚德殿是聖上見臣議事的地方,不算隆重,更有點私人會見的味道。不明白為什麼聖上會召見蕭布衣,難道是皇后娘娘徑直去找了皇上? 袁嵐是個商人,楊廣既然沒有宣見他,他當然不能去的,只是囑咐了蕭布衣兩句,不過想來才和皇后認了親,不至於有什麼大的麻煩事,何況就算是有麻煩事,有蕭皇后在楊廣的身邊,再加上蕭布衣的急智,想必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蕭布衣辭別袁嵐,跟隨通事舍人到了厚德殿。大殿的奢華富麗自然還是和別的宮殿一樣,讓人瞋目結舌。蕭布衣到了紫微城後,就從來沒有見到過不奢華的房子,紫微城的每棟大房宮殿都和裴茗翠所說的大隋服飾儀仗制度一樣,必須華美壯觀,務求隆重。 厚德殿前還是守衛森然,進厚德殿前。按例的檢查,只差沒有翻翻蕭布衣地底褲。蕭布衣明白皇上身邊為什麼不需要太多的武林高手護衛,只是這些檢查,刺客恐怕都是進不了紫微城,進了紫微城,也是進不了大殿的,皇上要是不想見的人,誰都不行。就算刺客都是不行的! 胡思亂想的功夫。蕭布衣已經見到楊廣高高在上的坐著。蕭皇后正在他的身旁,除了蕭皇后外,有兩個大臣都是陌生地臉孔,只是看服飾和帽子就知道,這絕對是重量級別地人物。 蕭布衣跪倒參拜,楊廣高高在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揮手道:「免禮。賜座。」 兩個大臣都是互望一眼,滿是驚詫,不明白聖上怎麼會對一個校書郎如此地禮遇,不過聖上有旨,別人只有聽著的份。他們都是久在楊廣身邊,知道他的心意,前一段時日宇文化及誣陷這個校書郎,很多人都知道校書郎是冤枉的。也有很多人知道宇文化及按律例早就應該斬上十次八次。烹殺都是不為嚴厲,可是又有很多人知道,聖上罷免了宇文化及。其實很不開心。 這一點不奇怪,因為宇文化及就算有著千般錯處,就算他是想要陷害點別人,但是他不會陷害聖上,他也能討聖上歡心,他一個馬官比誰都更會拍聖上的馬屁,這在聖上眼中看來,宇文化及就是個忠臣,對他很忠的大臣! 忠臣奸臣很難說的明白,在不同地人眼中也有不同的辨別標準,聖上說你是忠臣,那就是金口玉言,沒有誰敢反駁的。 聖上曾經公然說過,他生性不喜歡別人進諫,如果是達官顯貴想要進諫以求功名,那是他不能容忍的事情,如果是卑賤士人為了陞官進諫,他還可以寬容些,但是決不會讓他有出頭之日。有些人會以為宇文化及倒下,蕭布衣能夠藉機上位,可是他們都知道,宇文化及一倒,這個蕭布衣在聖上的印象中只有更加惡劣,從這段日子聖上對蕭布衣的冷處理上可以得知,要非裴茗翠的緣故,只怕聖上早把蕭布衣袪逐出了東都。可他們沒有想到事情會突然來個大轉彎,聽今天聖上的口氣很和緩,這些日子竟然是前所未有。 「今天我招你們來,主要是想問問……」楊廣高高在上,望了蕭皇后一眼,微笑下,這才說道:「校書郎僕骨揚威,讓蠻夷之人知我大隋地勇士天下第一,他在四方館又為我大隋爭得了面子,讓外邦知道我大隋就算是個校書郎地智慧,都是他們難以企及,再加上校書郎發明了什麼,什麼,校書郎,你發明什麼了?」 「回聖上,是雕版印刷術。」蕭布衣只能站起,為雕版印刷術默哀般的回了一句。 「哦,對,是雕版印刷術,秘書郎虞世南極為推崇的方法,我看了,還不錯。」楊廣這時候倒像是嘮家常,並沒有高高在上,「校書郎立下了這麼多地功勞,我覺得校書郎一職好像有點屈才,虞侍郎,你意下如何?」 蕭布衣心中一動,虞侍郎,難道就是內史侍郎虞世基,也就是虞世南的大哥?一官站起,高高瘦瘦,喜怒不形於色,施禮道:「回聖上,我覺得聖上說的一點不錯,校書郎僕骨揚威,四方館忠心耿耿,又發明了雕版印刷術,使聖上必定流芳千古,這校書郎的職位,似乎真的是有點屈才。」 蕭布衣心道,這人說話看似曲折,卻和沒說一樣,完全就是楊廣的傳聲筒,看起來深得為官之道! 虞世基雖然沒說什麼,楊廣卻很是滿意,點點頭又問,「那蘇納言有什麼意見?」 蘇納言頗為蒼老,顫巍巍的站起來,「回聖上,老臣並不認可虞侍郎的看法,老臣覺得,校書郎本是布衣,若是陞遷太塊,只怕於理不合!聖上開科取士,就是為了給天下之人公平進官的機會,並鼓勵天下人來讀書以光耀家門,蕭布衣當上校書郎就是沒有經過考核,這已經於理不符,若再是冒然再次陞官,我只怕有人會非議。」 楊廣皺著眉頭,半晌才道:「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說,總要考考的。」蘇納言回道。 「你說怎麼考核?」楊廣問道。 蘇納言?蕭布衣想了下,記憶中這人應該叫做蘇威。也就是大隋門下省的頭,從人情來講,這個虞世基為他蕭布衣說話,蘇納言是有些為難地意思,可從道理來講,這個蘇納言總算是盡了做臣之道,倒比那個虞世基強上一些。 「這個嘛,」蘇納言看了蕭布衣一眼。「不知道校書郎對明經。進士哪科較為熟悉?」 蕭布衣有些頭大。「回蘇大人,校書郎其實是個粗人,哪科也是不懂的。」 明經進士兩科蕭布衣現在倒是知道,不過那是文人才會考的科目,他寫字都困難,要去考取這個實在有 ,更何況他本意不在這裡。 虞世基見到楊廣皺眉。起身施禮道:「聖上,校書郎不會明經進士,但是屢立奇功,我想也可以破格錄用的,科舉考核是為了公正嚴明,但有些奇才的錄用也可以不拘一格的。」 「我只怕打破了慣例,讓天下人只想著取巧,不思讀書。反倒不美。」蘇納言道。 虞世基心中道。你老小子收取別人的賄賂,讓人陞官的事情還少了?現在倒說什麼打破慣例,真地滑稽可笑。不過他賄賂收地也是不少。倒不好拿這個說事。他知道這老小子總有別地名堂,討聖上喜歡,可他總要蕭布衣去考到底是什麼目的? 蘇威有些皺眉,「如果校書郎對明經進士都不熟悉,只怕要考些別的內容了,不知道校書郎騎射如何?」 楊廣突然大笑起來,「你問他騎射?我聽說他在僕骨千軍中單騎殺入,一箭射死了莫古德,怎麼會不精通?既然文的不行,那就考武舉人吧,三日後殿試,蕭布衣若能騎射嫻熟,就封他個大官好了。」 楊廣說到這裡,又轉頭向蕭皇后點點頭,嘴角滿是微笑。蕭皇后眼中也是欣喜,將手輕輕按到楊廣手上,卻向蕭布衣看了一眼。蕭布衣見到二人的恩愛,幾乎以為傳說中的大被同眠的楊廣是在說別人,可也知道這個機會是蕭皇后為自己爭取,心中微有暖意。 眾人都想,看來聖上對突厥人深惡痛絕,只恨不得蕭布衣射死了莫古德,可實際上莫古德並沒有死,可看到楊廣興頭上,都是不好糾正。 蘇威聽到殿試,連連點頭道:「聖上從諫如流,實乃千古地明君,老臣這就去和張瑾大將軍商量,如何考核才能體現出校書郎的本事才好。」 楊廣揮揮手,「好吧,事情就先這麼定下,你們都退下吧,校書郎留下。」 蘇威和虞世基互望了一眼,都是疑惑,不知道這個蕭布衣是踩了狗屎還是吃了牛糞,不然怎麼這麼好的運氣,竟然由楊廣親自來賞官?見到虞世基不解自己的意思,蘇威卻是心中暗笑,他和虞世基不同,虞世基是內史省的侍郎,負責起草聖旨之類,深熟聖上的脾氣,從來都是應聲蟲一個。他怎麼說也是個納言,負責糾核朝臣奏章,複審中書詔敕,沒事還要修正點聖上的旨意,說句實話,碰到楊廣這種喜怒無常的君主並不好做,蘇威能做到今天,幾年如一日實在是經驗老道地緣故。他聽到蕭布衣被吹地神乎其神,心中並不相信,可他倒是絕對沒有和聖上對著干的意思。他在建議考核的時候已經想到,聖上想賞官給蕭布衣是一定地了,自己務求要是盡善盡美。蕭布衣怎麼說也會兩下子,到時候自己在考核上動些手腳,讓他風風光光的過了考核,聖上豈不更有面子,自己也算是盡忠盡責,搏得個好的名聲? 蕭布衣不知道這些佞臣的心思,內心還在誇獎蘇威這個老狐狸的忠良。不知道聖上留下自己做什麼,卻是不敢多話,只是坐在那裡。 「校書郎,你在想什麼?」楊廣突然發話問道。 這算是蕭布衣和楊廣的第一次正面接觸,望著高高在上的楊廣,隱有光環,倒讓蕭布衣內心有些困惑。 他自從穿越到這個時代的時候,就在思考楊廣這個人。當土匪,做生意,賽馬,出塞,見可敦,到東都,聽也聽了很多,見也見了不少,可他還是沒有對楊廣有什麼明確的印象。他到了東都,固然是身陷洪流。不能自主地緣故,但是他心中對於楊廣,還滿是好奇。 他記憶中的楊廣慢慢的發生了改變,在他記憶中,也就是從野史中,楊廣是個殺父淫母,荒淫無道,橫徵暴斂。昏的不能再昏的昏君。可是他接觸的慢慢多起來。楊廣的奢侈和任性倒給他了極為深刻的印象。至於別地印象,倒是甚少。從他對蕭皇后地態度來看,甚至可以說是恩愛,這對一個君王來講,已經難得可貴,甚至在裴茗翠地眼中,楊廣還是個很深情的男人。很滑稽,也很可笑。 「布衣,聖上在問你話呢。」一個柔和的聲音響起來,是蕭皇后的催促。 蕭布衣回過神來,瞥見楊廣臉上的怒容,靈機一動道:「臣下什麼都不敢想。」 楊廣微愕,不解道:「你說什麼?」 「臣下得見天子之威,一時間腦海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想到。」蕭布衣回道。 楊廣問道:「難道我在你眼中。只有威嚴可講?」 蕭布衣不明所以,更不知道他的心意,只能微笑道:「當然不止是威嚴。」 「那還有什麼?」楊廣不動聲色的問道。 蕭皇后聽到楊廣詢問倒是有些著急。自從她得知他是蕭大鵬地兒子,認蕭布衣為親後,就盤算著怎麼給蕭布衣討個官當當。方才李淵,李世民向她求情,讓她救救高士廉,她卻覺得不急,只是想等著楊廣高興的時候提及高士廉就好。可她對為蕭布衣求官倒是不遺餘力,由此可以看出在她心目中蕭布衣地位的重要。 和楊廣相處數十年,沒有誰比她更瞭解楊廣的脾氣,那就是喜怒無常,她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只怕蕭布衣應對不及,反倒不美。 蕭布衣施禮道:「聖上,布衣本來是個草民,知道的事情不多。」 「就你知道的說,我很想聽聽。」楊廣突然來了興趣。他視力所及,都是奇珍異寶,錦繡堂皇,他所識得的人中,除了王公貴族,就是重臣顯宦,聽說蕭布衣是草民地時候,突然有種很新奇地感覺,他覺得自己好像很久沒有見過草民了。 「那草民就說了?」蕭布衣見到楊廣的好奇,只是在琢磨自己的措辭。 如果能夠奉勸楊廣下,讓他少點奢侈,少點征伐,少點暴戾,讓天下百姓少點疾苦,他倒是非常想勸勸楊廣,可是就算要勸,他也要找個穩妥地方法去勸,他可不想去激怒楊廣,掉了自己的腦袋。 「快說快說。」楊廣臉上隱有興奮。 「聖上造福後世,算得上功德無量的。」蕭布衣先拍句馬屁,聽聽效果。蕭皇后有些訝然,楊廣卻是微愕,半晌才道:「怎麼個造福後世的法子?」 「先說大運河吧 脈,極大的促進大隋經商的發展,而且使東都各地供應方便。大運河的開通,利在當代,功在千秋,在布衣看來,甚至比長城的修建更為意義深遠。」 楊廣目光有些詫異,興奮之意更濃,重重的一拍几案道:「說的好。」 蕭皇后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也露出了微笑,雖然心中是不以為然,因為無論是大運河開通的前後,這都是個詬病,群臣私下對她這個皇后說的唯一一點就是,大運河勞民傷財,聖上失之武斷。 見到蕭布衣沉默起來,楊廣口氣多少有些急切問道:「還有呢?」 蕭布衣心道,你就個大運河還算不錯,我還真不知道你有什麼別的功績,讓我如何拍馬屁? 「聖上,微臣見識粗鄙,別的方面也不知道很多。」 楊廣有些失望的表情,「那這東都的興建,你又有什麼看法?」 蕭布衣想了半天,「東都富麗堂皇,是微臣所見的最繁華的城市。」 楊廣歎息一聲,喃喃道:「草民到底是草民,怎麼知道我的想法之深遠。」 蕭布衣耳聰目明,聽到了楊廣的惋惜,不由臉紅,認真想了下才道:「回聖上,以微臣的想法,這東都地理位置在中原居中,聖上遷都東都,可是為了均衡四方著想?」 楊廣哈哈大笑,竟然站起來。走下了高台,緩步走到蕭布衣的身邊,目光灼灼地望著蕭布衣,沉聲道:「校書郎,你以前是個草民,可比那些大臣考慮的更符合朕意。」 「微臣愚昧,不敢和他們比較。」蕭布衣只好道。 楊廣冷哼了一聲,「有什麼不能比較的。你現在也是皇親。怎麼比不過他們這些愚昧之人?只是憑你方纔的見識。已經比一些蠢臣高明了很多,不過你說的雖然不差,很多地方還是考慮的不足。」 蕭布衣恭聲道:「聖上英明,高瞻遠矚,布衣遠遠不及萬分之一,當然很多地方欠缺考慮,還請聖上指點。」 他說的恭敬。其實內心倒覺得馬屁實在已經拍的不輕,沒有想到楊廣居然還是不滿意!他離楊廣是如此之近,只見到他黑髮如墨,只是眉間卻是有著極深地皺紋,這種面貌之人通常都是一輩子發愁,蕭布衣內心突然升起了莫名地感覺,他覺得楊廣其實很寂寞。 楊廣緩步前行,繞著大殿慢慢地行走。雙眉緊鎖。伸手虛指道:「這諾大的東都城並非奢侈,也非炫耀,而是我大隋的千古之基。大隋之前。中原割裂,紛戰不休,妻離子散,民不聊生。大隋建國伊始,仍是動亂頻頻,西京路途遙遠,生產低下,開皇十四年,關中大旱,先帝甚至帶著百姓到洛陽逃荒,百姓吃著都是豆屑雜糠,這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當年西京運糧運物,每年耗費動輒以萬億計,東都建成後一勞永逸,實乃後代之福。」 蕭布衣不知歷史,只能沉默,他當然知道楊廣沒有必要和他說謊。 「洛邑自古之都,控以三河,固以四塞,水陸通,貢賦等。」楊廣那一刻眉飛色舞,滔滔不絕,「自古君王,何曾沒有留意此處富裕給足,只是不建都者莫不機緣不對,或九州未統,或錢糧不足,朕建東都,開千古未有之壯舉,肅膺寶歷,纂臨萬邦,遵而不失,心奉先志,自古之帝有哪個及我?」 蕭皇后高高在上,望著丈夫的眉飛色舞,臉上有了敬仰之色,蕭布衣不知道楊廣說的很多都是當年營東京詔中的內容,卻也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楊廣口才極好,剎那間神情飛揚,倒是讓他整個人變地生動起來。 蕭布衣古語不行,卻也多少明白一些,楊廣說的就是西京偏遠地窮,導致當年隋文帝甚至和百姓一塊去逃荒,楊廣說滑稽,蕭布衣想想,也是覺得好笑。洛陽地理位置極佳,物產豐富,很多古代君王也想在這裡建立都城,可就他楊廣建了東都大城,那是極大的成就。 可他沒有想到楊廣還沒有說完,「當年漢王叛逆,東都未成,關河懸遠,兵不赴急,等叛亂消息傳及西京,已過月餘,叛逆荼毒山東,造的民不聊生。我建新都於此,只因大隋平定江南之前,中原有近四百年的分裂,民眾甚苦,地方勢力過於強大,若是失和,又必然是烽火連天。大隋開國之際,四次叛亂,均是在新統地區,南北無法融合,大隋甚危,我建都在此,恰恰南北融合交匯,無論對大隋還是對後世而言,都是功不可沒。」 蕭布衣聽的有些瞋目結舌,望著楊廣的神采飛揚,竟然很是陌生,這就是那個傳說中荒淫無度的隋煬帝,他怎麼說地自己都是想不到? 「你說大運河溝通南北經濟,利在當代,功在千秋。」楊廣喃喃自語,「蕭布衣,就憑你說地利在當代,功在千秋八個字,已經算我的知己。」 蕭皇后大為詫異,有些吃驚,沒有想到楊廣以堂堂國君的身份,竟然把蕭布衣引為知己,這是滑稽,還是調侃,認真,或者是,自己聽錯了? 厚德殿雖然沒有了大臣,卻還有宮人宮女,聽到這話,差點丟了手上扇子玉如意,他們從來沒有想到過,聖上竟然說一個小小地校書郎是他的知己,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蕭布衣也是一陣恍惚,只是說,「臣下不敢。」 楊廣冷哼道:「有什麼不敢的,我說你是你就是,旁人就算溜鬚拍馬,又如何知道我的心思?利在當代,功在千秋。說的好,這八個字說地極好。」 楊廣被這八個字振奮,放聲大笑起來,一時間好像都有了癲狂,所有的人都是臉色大變,不知所以。 楊廣笑了良久,這才止歇,沉聲道:「但是你想得顯然還是不夠。沒有說出我開通大運河的全部用意。 「聖上的心意微臣怎能盡數揣摩。」蕭布衣苦笑道:「微臣說了。我見識少。說的不對的地方還請聖上指點。」 「不是不對,是不全。」楊廣糾正道,目光灼灼,帶有狂熱,像是看著蕭布衣,又像是透過蕭布衣的身體望向極遠的方向。 「先帝在時,雖是四海安寧。可大隋統治並不牢靠。雖 ,南北差異太大,不斷地排斥,已是我大隋地隱患。執著,「四百年地分裂豈是短短的年限就能夠消弭?南方水利通便,民生富足,北方卻是土地貧瘠,多是窮困。南人視北人粗鄙淺顯。都是雜種。北人卻是覺得南人只被征服,膽小懦弱,兩地仇視。幾為異族。我當年不為天子之時,在江都甚久,一直都此事頭痛。大隋形式雖然統一,但要融合,卻需要一個溝通南北的脈絡,那就是運河……」 蕭布衣被楊廣的侃侃而談吸引,目光中已經帶有了敬仰。這種敬仰並非敬畏產生,而是實實在在被楊廣的分析所打動。他武學或者高明,見識或者有千年基礎,可楊廣的分析入理,實在看不出昏聵在哪裡。 「運河開通,不但是物質交流方便,最重要的一點卻是在於精神地溝通。」楊廣說及精神的時候,神色凝重,「運河開通後,大隋才算是真正的一統,血脈貫通,南北消弭差異,大隋才能國富民強。可笑那些粗鄙之人不明朕意,只說什麼勞民傷財,卻不知道若是不開通運河,我只怕庶民之苦,爭亂之頻,遠遠勝過開通運河的開銷。」 蕭布衣心中歎息,雖然對最後一句話持有保留意見,卻真心道:「聖上遠見,臣下如今才算明白聖上的良苦用心。」 楊廣歎息一口氣,「布衣你雖是粗人,可聖上今日這番話沒有對皇后說,沒有對百官說,只對你說,你可知道為什麼?」 蕭布衣搖頭道:「臣下不知。」 「只是因為你不拍馬屁,卻說出朕的良苦用心,」楊廣淡然道:「懂我的,我不用解釋,不懂我的,我何須和他解釋?」 蕭布衣這才明白楊廣地偏執,苦笑不語。 「建東都,通運河不過是我謀劃中地最根本之處。」楊廣說的興起,旁若無人,看得旁邊宮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覷。 聖上從西京回來後,一直都是緊鎖著眉頭,煩躁不堪,哪裡有如今日這般歡暢,這個校書郎真的有本事,也沒有聽他說什麼,竟然讓聖上恢復了昔日地神采。 「微臣恭聽聖上所言,只盼再學些東西。」蕭布衣恭敬道。 楊廣微笑起來,竟然拉著蕭布衣的手,走到一旁道:「來,坐。」 宮人們眼珠子差點掉了下來,蕭皇后卻是心中大喜,覺得夫君已經多年沒有如此振奮的時候。 「我在江南之時,就曾考慮融合的問題,」楊廣目露沉思,「我免陳土地之稅十年,要求文官收集重抄各地佛經,以求教義化解南北暴戾,早日融合,僧粲高僧就曾過來幫我,只可惜他早早的過世,讓人惋惜。」 蕭布衣聽過僧粲的名字,知道那是五祖之一,不由大驚,心想人家得道高僧總不是假的,他既然幫助楊廣,肯定是覺得有意義,這麼說最少以前來說,楊廣做事還是不差的。 「可民無學不成,」楊廣又道,雙目光彩炯炯,像是說給蕭布衣聽,又像是喃喃自語,「我在江都之日,就讓學者編撰書卷典籍,如今你在秘書省,應知道秘書省規模之宏,絕非一日之功。」 蕭布衣知道這點不假,只是點頭,現在楊廣如同洪水決堤,他要做的不是堵,而是疏導,可是怎麼來看,後世評價楊廣的用語都是過於苛刻,不學無術,虛偽殘暴,喜好女色,貪圖享樂這十六個字基本就是楊廣的一生評價,可蕭布衣知道,眼下這個楊廣不應該這麼被詆毀。 「遷都和開河,再加上我這些年的苦心孤詣,已經很好的解決了南北排斥的問題。」楊廣又道:「實行科舉制度,讓天下無論文人,或者是寒士草民,都有榮耀門楣的希望,豈不讓百姓更是齊心?」 蕭布衣知道事情遠非楊廣說的那麼簡單,楊廣開科舉制度更深刻的用意卻是打擊近四百年來舊閥的勢力,維護統一,不過他不說,想必也是不想說而已。這並沒有讓蕭布衣對他方才說的大打折扣,而是覺得楊廣不是昏君,可是他性格太求完美,決定了自行其事,不喜納諫,這才有一幫溜鬚拍馬的在他身邊。 「分化安撫突厥,擊吐谷渾,打通絲綢之路,哪件事情我不做的完善盡美?」楊廣又道:「千古以來,能和我媲美的只有秦皇,漢武二人而已。」 蕭布衣應了聲,「聖上說的極是,我只怕秦皇漢武也不及聖上的。」 「你說的是真心話?」楊廣有些失態,竟然一把抓住蕭布衣的肩頭,語氣急切,在蕭布衣眼中看來,如同一個急需被肯定的精神病患者。 「臣下說的的確是真心話。」蕭布衣心中歎息,「秦始皇實現華夏統一,聖上也已經做到。秦皇修築長城,聖上開通運河,長城耗財,運河聚財,這點秦皇已不如你,漢武窮兵黷武,經高祖,文景三帝百多年的積蓄,征討匈奴,還是落下勞民傷財的罵名,聖上以短短不過十年的光景做到這些,所作所為其實遠遠超過漢武帝的能力,臣下說聖上超越秦皇漢武實在不足為過。」 楊廣哈哈大笑,頗為滿意的站了起來,伸手一劃,「校書郎所說正切朕意,朕本天才,以天下承平日久,士馬全盛,慨然慕秦皇、漢武之事,只希望日月所照,風雨所沾,孰非我臣!高麗本是箕子所建的禮儀教化之邦,晉末分裂出去,本是我華夏一部分,朕既然效仿秦皇漢武之事,焉能讓高麗不為我服,你說的什麼江山大一統非常好,朕的江山現在大一統只差這最後一塊,高麗王既然不肯朝拜,那好,我不久後就要四伐高麗,勢建一兼三才而建極,一六合而為家的王朝,做一個誇三皇,超五帝,下視商周,使萬世不可及的千古一帝!」 蕭布衣愣住,望著神采飛揚,不可一世的楊廣,久久無語。 一二九節 請命 布衣一直都在琢磨著楊廣是個什麼樣的人,今天面對於讓他大概的知道楊廣是個什麼樣的人。 楊廣聰明,楊廣有才氣,楊廣想要做千古一帝。他的理想,他的抱負,他的主張和見解,蕭布衣都是自認不如,從治理國家的角度來看,楊廣不是不想,而是想的比太多人要遠,他這個皇帝比太多皇帝想的都要多。實際上蕭布衣知道自己不過是個普通人,他從來沒有想到去做個帝王,千年後沒機會想,就算到了千年前,他也從來沒有這個念頭。 做皇帝很不錯,可如果要做個楊廣這樣的皇帝,蕭布衣寧可去做個馬販好了,望著楊廣說出千古一帝時熾熱的眼神,蕭布衣覺得楊廣實在有點累。如果以他那個時代的分析來說,楊廣算是典型的偏執性狂想綜合症,其實他那個時代分析表明,很多發明家,有成就的人都有偏執的性格,幾下不成就是頹然而返的人當然做不成什麼大事。可楊廣偏執的卻是難以想像,以蕭布衣這段時間觀察所得,楊廣若非征伐高麗,他稍微緩和下,他真的有可能成為千古一帝。因為就算建了東都,開通了大運河後,中原也沒有烽煙四起,百姓還能承受的住,可就在楊廣想要超越秦皇,追趕漢武,第一次征伐高麗為了最後的大一統的時候,國家出了問題,因為攻打高麗的兵役徭役量超過了前幾年建設的總和,幾乎是全國就役。 三次征伐高麗。只是為了他心目中地一個夢想,前面的太順導致他第一次征伐的物質準備充足,但是心理準備不足所以失敗。他太迫切的想挽回面子,太迫切的想要成為千古一帝,現在竟然有了四征高麗的念頭? 蕭布衣不知道如何是好,難道就是憑借他的幾句話,就是鼓舞起楊廣的鬥志,想要四伐高麗?那楊廣還沒有成為昏聵之君地時候。自己恐怕就已經成為了千古罪人。 厚德殿很是沉寂。蕭皇后聽到四征高麗地時候。終於也有了不安,她雖然不理政事,可也知道打一次高麗,大隋地起義就頻繁一次,夫君還要征伐高麗,那江山恐怕都是很危險的事情。 「怎麼,你不同意我的想法?」楊廣熾熱的眼神冷酷了下來。臉色也有些陰沉,死死的望著蕭布衣,等待他的回答。 蕭布衣終於發現楊廣也是個人,偏執的難以想像地一個人,如果真有個當代醫生診斷的話,很可能說楊廣屬於輕度的精神分裂。就算蕭皇后的不安都表明,她也不認可丈夫的做法,驚懼以後的發展。楊廣這麼聰明的一個人又被什麼蒙蔽的失去了起碼地理智? 「回聖上。想高麗本是箕子所建地禮儀教化之邦,聖上想要高麗回歸大隋實在無可厚非。」蕭布衣微笑道:「我支持聖上再伐高麗。」 楊廣大喜,一把又抓住了蕭布衣。放聲笑道:「蕭卿家真乃朕之知己,想那幫朝臣都是反對,無知至極,蕭卿家,朕若四伐高麗,定要讓你為大將軍,隨朕出征。」 蕭布衣嚇了一跳,心想人家都說連升三級已經算是好大的機遇,自己一個校書郎如果到了大將軍,那不是連升五六級?楊廣隨口封自己一個大將軍,那大將軍也太不值錢了。 「聖上抬愛,布衣誠惶誠恐。」蕭布衣知道這時候的楊廣不能勸,只要自己說征伐高麗不成,估計就算不和斛斯政一個下場,成為大將軍地指望也是鏡花水月了,「如今天寒地凍,聖上辛勞已久,我倒覺得不急於一時,等到開春之際,校書郎好好的和聖上商量下征伐高麗的事情,不知道聖上意下如何?」 他說的有些托大,想要和聖上商量,那實在是以前朝臣前所未有的舉動,那些宮人都是詫異,心道這小子不知死活,楊廣聽了卻是大喜,「如此也好,如今天寒,運河冰封,物質供給不暢,我現在就要下詔,讓全國之民準備。」 蕭布衣微笑道:「聖上不用急於一時的。」 楊廣皺起了眉頭,「蕭愛卿你不知兵法,不識征伐,要是討伐高麗的話,出兵要在開春之後,可物資的集結卻要早早的準備。高麗難打,我們要水陸並進才好,東萊造船,江南送戎車,民夫送米,趕製鎧甲,哪一個都需要大量的時間……」 蕭布衣心道這位人生最後的目標就是征伐高麗,對這些準備倒是輕車熟路。 「聖上,我知道準備是要有的,可能否讓我給你先講兩個小故事聽聽?」 楊廣一愣,「你要講什麼小故事?」這也就是蕭布衣,而且是順著他征伐高麗的意圖,要是別人在這關頭要說給楊廣講故事,估計早就拖出去大棍子打了。楊廣當天子多年,身邊雖然少有諫言,虞世基,裴蘊,宇文述,包括納言蘇威,大將軍張瑾都是不敢多話,可他要是征伐高麗,群臣竟然出奇的都是反對,這讓他心中很不舒暢,能找個蕭布衣這種和他商討征伐高麗的人,實在也不容易。 「其實每個人都有目的,聖上貴為天子有,那就是成為千古一帝,臣下雖然卑微,卻也有個目的,當然是加官進爵。」蕭布衣微笑道:「臣下粗鄙,還請聖上見諒。」 「加官進爵每人都想,你這算不了什麼粗鄙。」楊廣雖然只是和蕭布衣認真的談話一次,卻覺得此人大對脾氣,瞭解自己遠大的理想,還積極為自己出謀劃策,簡直比那個宇文化及要強上百倍。千金易得,知己難求,宇文化及只能算是個馬屁蟲,這個蕭布衣卻算是他的知己。蕭布衣一味的說自己粗鄙,楊廣反倒覺得他很實在。一個勁地給他開脫。 「聖上真的英明。」蕭布衣讚歎道:「可目的是目的,臣下就算想加官進爵,卻還是會享受下生活。奔著目標奮進的時候,不忘記看看沿途的風 楊廣露出沉思的表情,「沿途的風景?」 「不錯,」蕭布衣點頭道:「一些人只是為了達成目標,窮其心力,臣下有地時候卻覺得。奮鬥地過程中也是一種快樂。目標地達成不過是瞬間。快樂短暫。奮鬥的快樂才是一生相隨。」 楊廣緩緩坐了下來,雙眉又是緊鎖起來,不過這次是沉思,而不是陰沉。 「聖上還是先聽聽我的兩個小故事如何?」蕭布衣問道,放開了眼前這個人是君王的念頭,耐心道。 「你說吧。」楊廣喃喃道:「我不知道你腦袋是什麼構造,怎麼總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倒想聽聽你給我講的故事想要暗示什麼。」 蕭布衣知道這個楊廣一點不笨,只是有的時候被偏執所礙而已,「從前有兩個兄弟,砍柴為生,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每頓飯吃上兩個白麵饃饃都很開心,要是能再夾上一塊肉吃。那已經是天大地幸福。」 楊廣有些好笑。「這世上有沒有這麼窮的兄弟,吃兩個饃饃都很開心,我怎麼不覺得?蕭布衣。你到底還是在講故事呀。」 蕭布衣也不分辨較真,只怕弄巧成拙,只是笑,「故事就是故事,不用太認真的。」 「你接著講下去。」楊廣說道。 「兩兄弟生活困苦,卻也自得其樂,」蕭布衣繼續講道:「有一日天寒地凍,兩兄弟不能上山砍柴,只是圍著火爐吃烤白麵饃饃,香噴噴的滿是享受。老大就問了,老二呀,斧頭我們明天要找鐵匠鋪去修修了,我們這一輩子窮苦,真想知道皇上成天做什麼。」 楊廣來了興趣,「老二怎麼說?」 蕭布衣笑道:「老二看了一眼破爛的斧子,滿是期冀的說道,我想皇上天天是用金斧頭砍柴吧,那斧頭就不用每天去修理,還能省點錢的。老大卻是罵老二蠢材,說什麼皇上怎麼會去砍柴,我想應該是天天在家守著爐火烤白麵饃饃吃才對。」 楊廣微愕,轉瞬放聲大笑:「老大老二實在有趣,不過也是蠢的,當皇上怎麼會去砍柴?當皇上還要守著爐火烤白麵饃饃吃?布衣,你這故事編造倒是有趣。」蕭皇后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過來,在一旁坐下,微笑道:「我想這種人也是有地,聖上,當年我也是辛苦過來,知道很多人很多時候,一文錢也要計較地。聖上,當年我也是貧窮如斯,只是想著衣食無憂就好,哪裡曾想到過和你在一起?」 蕭皇后說的輕鬆,伸手緩緩的握住楊廣地手掌,「聖上,方才布衣說的,奮鬥中沿途的風光也是我一直嚮往的風景,只是可惜,最近這種風景少了呢。」 她幫助蕭布衣說話,輕輕握住楊廣的手,口氣中若有深意,楊廣擰起眉頭,卻是想著什麼,半晌才道:「蕭布衣,你不是說還有個故事?」 「第二個故事好像是書中記載,倒也簡單。」蕭布衣說道:「有臣向一個皇上奏曰,天下大荒,百姓沒有糧吃,很多餓死,而皇上問道,那為什麼不吃肉呢?」 蕭布衣說到這裡,還是臉帶微笑,楊廣卻是霍然站起,怒不可遏道:「此為惠帝紀記載,那是個昏君,只知道吃喝玩樂的無知之輩,你提起他來,可是在譏諷我不知民眾疾苦嗎?我即位之日,就是大赦天下,免除天下全年租稅。我才一登上天子之位,就實施聖人之治,推心待物,每從寬政,我重修大隋律,取消了先帝晚年制定的全部酷刑,你蕭布衣難道不知?你若不知,大可去看看歷代律歷,哪個有我制定的寬宏大量?罪不及嗣,既弘於孝之道,恩由義斷,以勸事君之節。歷代哪個君王有我知道的清楚?我在位多年,寬免減降租稅數不勝數,月餘前大赦天下你難道見不到?我煞費苦心,只為大隋一統,南北融合,華夏揚威,四海統一,你把我和晉惠帝比較,無知至極。」 蕭布衣辛苦打的知己底子一下變成了無知至極,倒是面不改色。只是見到楊廣氣憤失望地樣子,沒有惶恐,居然有點歉然,「回聖上,臣無此意。臣想說的是,百姓不知道聖上的心思,聖上有時候也不會知道百姓的心思。聖上想著大業,百姓卻只為吃一兩個饅頭就很開心興奮。正所謂燕雀安知鴻鵠之志。聖上志向遠大。百姓如何知曉?可百姓和布衣一樣。就是因為不知道不理解聖上遠大的心思,這才有所怨言……」 楊廣聽到這裡,已經臉色緩和下來,蕭皇后也是跟著站起,輕聲道:「聖上,布衣是個粗人,沒有那些大臣的花花心思。你多想了。」 楊廣冷哼了一聲,拂袖離去,蕭皇后慌忙跟隨,要走時候,回頭向蕭布衣笑笑,輕輕的擺擺手,好像讓蕭布衣放心的樣子。蕭布衣站在那裡,想說地話沒有說完。有些無奈。覺得自己有些失敗,可宮人們卻都是為這個不知死活地校書郎捏了一把冷汗,他們從來沒有見到聖上如此開心地時候。可也很少見到聖上如此暴怒,可聖上如此暴怒竟然對校書郎沒有責罰,也算是極為罕見的事情。 *** 天氣日寒,道上行人稀少,不得已出門的也是行色匆匆,為生計奔波。 蕭布衣漫步在東都古城,只想讓紛飛的大雪清醒下稍微有些發熱的頭腦。 他被楊廣的一頓斥責說的啞口無言,無可置辯,他只能重回秘書省,暫時地放下鷹狗之書,看看大隋的歷史。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很瞭解了楊廣,此人奢侈鋪張,窮兵黷武,好大喜功,不顧民生死活,還要妄想征伐高麗,可楊廣訓斥他的話讓他有些觸耳驚心,讓他覺得自己對這個楊廣還是霧裡看花而已,這實在是個很複雜的人。對於史書他並沒有看的過於詳細,可他粗略的看看後就已經知道,楊廣並沒 其詞,他說的竟然都是真的。 楊廣地確想實施聖人之治,文帝楊堅在位之時,原來地大隋律過於嚴格,不要說連坐,就是盜邊糧者,一升已上皆死,家口沒官這條可見刑法苛刻。文帝晚期甚至發展到盜一錢都是死罪的地步,讓世人莫不人心惶惶。楊廣即位後,新大隋律已經寬容了太多,暫停執行十惡之條,廢除連坐之罪,重新修訂新律說什麼,朕虛己為政,思遵舊典,推心待物,每從寬政就是表達了仁政的思想。楊廣怒喝蕭布衣所言,竟然基本都是正確地。 至於大赦天下,減免錢糧,修撰典籍,恢復隋文帝晚期已經基本廢棄的儒學,發展科舉制度等等的措施,都算是英明之舉。這還不包括眾所周知的開運河等壯舉,從這些小事都可能看的出來,楊廣此人也曾嚮往著仁君明君之路,而且很是積極的付諸實際,不過蕭布衣注意到了一點,所有的一切如果在大業五年戛然而止的話,這個楊廣絕對算得上千古名君,仁政不過是到了大業五年,後來的事情就有了轉變。 所有的一切從征伐高麗開始變了模樣,蕭布衣想到這裡,心中歎息,緩緩的搖搖頭,心中有股悲涼之意,不知道為楊廣,抑或為世人,還是為自己? 楊廣說三日後殿試,過了陞官,如今已經過了兩天,蕭布衣知道他的隨心所欲,倒也沒有太指望什麼,秘書省的工作對他而言,已經可有可無,去了和沒去一樣,眾人都是畏懼的眼神望著他,除了虞世南外,倒很少有人和他攀談。 大雪紛飛下,胖槐長睡不起,楊得志卻是早早的去找袁嵐詢問經商方面的事情,蕭布衣發現楊得志做生意方面也有一套,倒是放心他和袁嵐交流。他這次卻是去尋找李靖,過了封凍的洛水後,突然見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前面晃動下,入了一旁的慈惠坊,蕭布衣微微心動,暫時把去尋善坊的念頭放到一邊,跟著那人進了慈惠坊。 蕭布衣腳步輕盈,雪地亦是悄無聲息,跟在那人的身後,那人並沒有察覺。 那人在寒雪天氣裡,竟然還是穿的很單薄,抱著肩膀,很是寒冷的的樣子,穿街走巷,來到一個土屋子前面。說是土屋子,不過是依靠旁邊大宅的房簷。用木頭和泥草搭建起來屋子,屋頂估計是搭地蓆子,大雪壓下來,屋頂都凹陷下去,可見屋主的拮据。 房門是沒有的,也是個草簾子代替,那人掀開草簾子,閃身進去。只怕風雪吹到了屋子裡面。 蕭布衣輕步的走到屋子前。目光中有了感慨。立在屋子的另一側一動不動,卻是聽到裡面索索的聲響。 「小弟,你好些了嗎?我給你帶點吃的回來了。」問話的聲音輕柔,帶有關切,赫然是個女子地聲音。 「姐姐,我好些了,我。我還不餓,我不想吃飯。」回答地是個小孩子,聲調中帶有顫抖。 蕭布衣知道小弟就是小弟,那個被他從水中救起地孩子。他知道婉兒和小弟會貧困,可是他也沒有想到二人如此貧困,天寒地凍,二人就一直住在這裡? 「哎喲,爐火滅了。小弟。你冷嗎?」又是一陣忙亂,不一會的功夫,青煙冒出了屋子。想必是婉兒在忙著生火。 「不冷,不冷的。」小弟牙關都有些打顫,咯咯的聲響,「姐姐,我不冷的,我沒用,我不能去撿枯柴和碎炭了,姐姐,我……」 陡然間小弟的聲音沒了,只有婉兒的啜泣,「小弟,你在說什麼,是姐姐沒用,姐姐不好,姐姐不能讓你過地好一些,姐姐……」 接下來的聲息被抽泣聲取代,蕭布衣木然的立在門外,雙眸閃亮,微有心酸。 過了片刻,婉兒突然『啊』的一聲驚呼,「小弟,你怎麼又發燒了,好燙。你,你現在怎麼樣?」 「姐姐,我好冷,我又好熱。」小弟顫聲道。 婉兒急了起來,「小弟,你怎麼不說,我去給你請醫生。」 「姐姐,不要,」小弟急聲道:「我們沒錢,我挺一會兒就行了。」 「這怎麼能行,錢我有,你不用擔心,好好呆著,我一會兒就回來。小弟,你不要怕。」婉兒說完後,風風火火的衝了出來,小心翼翼的合上簾子,向相反的方向跑去,卻沒有見到一旁的蕭布衣,可見心情地急切。 蕭布衣微微猶豫下,本想跟去,轉念一想,還是掀開簾子走了進去,小弟問道,「姐姐,你怎麼回來了,你,你是誰?你是大哥哥?」 小弟有些瘦弱,雙頰通紅,有氣無力,見到蕭布衣進來異常驚喜。 「小弟還記得我?」蕭布衣有些詫異,微笑道。他一眼掃過去,這個家地情況已經一目瞭然,地上插著三根棍子,支著房頂的蓆子,日用物品都是破破爛爛,就小弟身上蓋著的被子還算厚實,他身旁一個瓦罐,一個火爐。蕭布衣想到婉兒地動作,想起這瓦罐可能就是小弟的飯菜,婉兒捧著瓦罐在懷中,想必是捂著怕涼了。火爐的炭火燃起來,旁邊還有些木炭,都是燒過一遍,多半是大戶人家倒出來,小弟或婉兒去扒出來可用的碎炭再次使用。 這個家可用一貧如洗來形容,蕭布衣微微心酸,蹲了下來。小弟睡著的地方鋪著木板,上面鋪著破舊的麻布,蕭布衣見了,輕輕止住了小弟的起身。 「我當然記得,姐姐天天說起你呢。」小弟自豪的說,「她對我說,我們雖然窮,可大哥哥也是布衣,小弟長大後也要和大哥哥一樣,救助窮苦之人,不能隨意的看輕自己,我一直記著姐姐的話。大哥哥,你好像不是布衣了呢,你當了大官嗎?」 蕭布衣輕輕摸摸小弟的額頭,感覺滾燙,有些心驚,還是微笑道:「大哥哥也是常人,小 長大,以後大哥哥也比你不過的。」 他現在怎麼說也算是武學高手,醫病卻是一竅不通,久等婉兒不回,只能乾著急,突然想起了什麼,「小弟,你姐姐有錢請醫生嗎?」 「我不知道,我只怕沒有。」小弟嘴一扁,看起來要哭出來一樣,「我病了有段時間,可總是不好,看病花了不少錢了,我不讓姐姐給我找醫生了。」 蕭布衣拍拍小弟的臉頰,安慰道:「小弟不用擔心,你先躺著,我去看看。這附近的藥鋪在哪裡?」 聽小弟說出了藥鋪的位置,蕭布衣為小弟掖好被角,快步的走出草屋。順著婉兒奔走地方向尋過去,大雪紛飛,只有一行腳印,蕭布衣不虞走錯,穿過了兩個巷子,轉彎處豁然開朗,盡頭是個不小的藥鋪,藥鋪前只有一個人。 蕭布衣本是匆忙的心情。見到藥鋪的時候驀然火起。只是看到婉兒竟然跪在前面的雪地哭泣道:「游神醫。麻煩你去看看小弟好嗎?我現在沒錢,先賒著你的,等我有錢馬上還你還不行嗎?游神醫,我求求你了。」 她只是哭,跪下磕頭,藥鋪卻是門板緊閉,婉兒只覺得有些絕望。還待再求,一隻手已經把她拉起。婉兒身子都凍的有些僵硬,求情換不來憐憫,不由心酸,扭頭望過去的時候,驚喜交加,「蕭公子,怎麼是你?」 蕭布衣不用多問已經明白情況。婉兒沒錢醫治。神醫拒絕出診,只是這種心腸地醫生算得了什麼神醫? 心中怒火高漲,蕭布衣沉聲道:「你不用求了。我去求他。」 「蕭公子,不,你怎麼能求人……」婉兒慌忙阻攔想要拉住蕭布衣,可是一把沒有拽住,轉瞬驚地目瞪口呆。 蕭布衣大步走到藥鋪前面,一腳踢了過去,門板如同李靖家地大門般,直直的倒了下去,婉兒沒有想到蕭布衣這麼個求法,心中焦急,卻是無法可施。 門板後的大堂內自得其樂的坐著一人,看起來四十上下,長的也算不差,可就是一雙眼睛顯得狡詐,本來優哉游哉的喝著茶水,閉目養神,見到門板倒下,一人卻已經和門板般立在自己面前,駭的跳了起來,失聲道:「你是什麼人,你要做什麼?」 蕭布衣只是一伸手,已經抓住了他地衣領子,竟然把他拎了起來,瞪著那人道:「你是游神醫?」 游神醫翻著白眼,等到蕭布衣微微鬆手,終於喘過氣來,陪著笑臉道:「神醫不敢當,在下的確姓游,敢問壯士何事?」 蕭布衣回過頭來問,「婉兒,你找他什麼事?」 婉兒踟躕走了過來,猶豫道:「蕭公子,我找他給小弟看病。」 「游神醫,你是聾子?」蕭布衣突然問。 游神醫被蕭布衣拎了起來,動彈不得,只駭然此人斯文的儀表,怎麼諾大的力氣,苦笑道:「不知道壯士何出此言?」 「你若不是聾子,怎麼聽到門外有人求診,竟然還在這裡喝茶?」蕭布衣冷然道。 「我,我,」游神醫我了半天,終於道:「這位壯士,我這不是慈善堂,沒錢的話我怎麼出診?這個姑娘前一次欠我的藥錢還沒有還,這次又要求藥,我要是總是這麼大方,恐怕熬不過這個寒冬的。」 婉兒滿臉通紅,只是道:「游神醫,我眼下真的沒錢,可是你放心,我從不欠人錢地,只要過幾天,我一定有錢還你。」 蕭布衣不理婉兒,只是盯著游神醫,「她是欠你藥錢沒有還,可你地藥也沒有治好別人的病。到如今,小弟只有病的更重,這樣地話,婉兒為什麼給你藥錢?」 游神醫翻著白眼,「壯士,你可不能這麼說,我這藥治病一次,不治一輩子的,你要是一輩子只付我一次藥錢,那我如何討生活?」 婉兒只覺得游神醫說的大有道理,求情說,「游神醫,我知道,藥錢出診我都不會少你,只求你先去給小弟看病。」 蕭布衣見到此人眼珠子亂轉,知道這人有鬼,他知道自己那時候,就有醫生以病養醫,對於有病之人從來都不一次醫好,吊著你不好不壞,多次上他這裡問診,讓人不堪重負,這個游神醫多半也是如此。 「我不管你一次一輩子,我只知道這次小弟還是躺著,你要不能讓他活蹦亂跳的站起來,游神醫,你恐怕只能給自己請位神醫了。」蕭布衣說到這裡,放下了游神醫,伸手在桌子上一拍,冷哼一聲。 他倒不是蠻不講理之人,只是從婉兒跪在雪地中,這個游神醫都能忍心拒之門外,醫術先不說,這醫德可是差勁的很,錢他倒不見得不給,只是想讓這人盡心盡力而已。 游神醫才抹把冷汗,突然聽到稀里嘩啦的響,扭頭一望,見到蕭布衣拍的桌子竟然散了,駭然失色道:「壯士,我不敢包治的。」 「那我也不敢包你手足完整的。」蕭布衣淡淡道:「敝人甚是熱心,你今天要是胳膊腿不小心斷了,我也會為你去請位神醫。」 冷風帶雪吹了進來,頗為寒冷,游神醫只是熱汗淋漓,強笑道:「壯士說笑了,好好的人,胳膊腿怎麼會斷?」 蕭布衣腳尖一踢,一條桌腿飛了起來,他伸手抓住,不動聲色的只是一彎,卡嚓一聲響,桌子腿掰成兩段。見到游神醫駭的面無人色,蕭布衣微笑道:「好好的桌子腿不也斷了,這麼說游神醫的胳膊腿也有可能的。」 游神醫只是苦笑,取了藥箱,咳嗽一聲道:「還請婉兒姑娘前頭帶路。」 一三零節 官威 神醫算得上慈惠坊的名醫,來求醫的有人跪著求的,的,有人好言相求的,有人重金相求的,對於婉兒這種求法,他心中可是說不出的討厭。 他行醫一是求名,二是求利,因為有了幾手絕活,來請的都是達官貴人,出手大方,這讓他對泥腿子的來求可有可無,求醫的人他見的多了,可拎著他的脖子求他看病的人,游神醫倒是頭一回遇到。 感覺眼前這個壯士多半是土匪出身,又見他看鴨脖子一樣的看著自己的脖子,說不定一出手就會扭斷自己的脖子,游神醫給小弟搭脈的時候,倒也還是聚精會神。 游神醫不知道自己看病不錯,看人也是不差的,這個壯士倒真的是土匪出身。只是這個土匪身著官服,雖然看官階不大,可也讓游神醫摸不清他的門道。 「游神醫,小弟的病嚴重嗎?」婉兒戰戰兢兢的問。 「古書有雲,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游神醫搖頭晃腦的望著蕭布衣說道。 「我是個粗人,不識幾個字,」蕭布衣活動著手腕子,含笑望著游神醫道:「你說的我都不懂,麻煩你說點我能聽的懂的。」 「病人有寒,復發汗,胃中冷,此為厥陰之症。」游神醫心中嘀咕,只能說點白話,「好在我來的及時,他現在不過是寒熱交替,若是再晚一些,我只怕會暈倒不省人事的。」 婉兒連連點頭。感激地說,「是呀,薛神醫,真的謝謝你。」 蕭布衣心道,要不是老子拎著你脖子,你怎麼會來,還說什麼早晚?突然想起了什麼,蕭布衣問。「游神醫。我聽說。血凝於足者為厥?」他伸手探入被子,握住了小弟的腳丫,只覺得僵冷一片,倒有點相信游神醫的判斷。 游神醫駭了一跳,心想這個粗人怎麼會懂這些,而且判斷精準?他當然不知道蕭布衣習練過易筋經,主要是從人體九法來改變。對氣血精,脈髓骨,筋發形的瞭解都是比常人知道的遠遠要多,醫武相通,習武之人的內在法門也和醫術上的道理大同小異,不過是一個練自在,一個為他人調理而已。 「壯士說地不差,小弟厥陰之症。表現就是發汗。身熱,足逆冷。現在症狀不算嚴重,我給開個方子。三天應好。」游神醫性命攸關,又總感覺蕭布衣也是個大行家,倒是老老實實地開方。 方子開好後,婉兒有些不知所措,蕭布衣知道她沒錢抓藥,卻是說不出口,一把抓過藥方,微笑道:「游神醫,我和你去抓藥如何?我見到你那好像不但出診,還可以賣藥地。」 「那敢情好的。」游神醫不敢提錢,只想送走這位瘟神,蕭布衣望向婉兒,吩咐道:「你在這裡照看小弟,我去去就回。」 「蕭公子,怎麼好再麻煩你。」婉兒滿是歉然。 「不麻煩,不麻煩,我這人熱心,喜歡為人請醫生的,游神醫,是不是?」蕭布衣望著游神醫。 游神醫愣了下,苦笑道:「這個嘛,我並不清楚,壯士,走吧,莫要耽擱了。」 二人出了草房,蕭布衣熱心的問一句,「還不知游神醫叫什麼?」 「敝人游嘯風。」神醫很謙遜的說道:「不敢請問壯士高姓?」 「哦,我姓蕭。」蕭布衣心道,游嘯風?好在你小子能見風使舵,不然我只能讓你抽風了。 游神醫見到蕭布衣也不多話,無奈的向藥鋪走去,心中卻是咒罵不停,不到藥鋪前,見到藥鋪前站了一人,眼前一亮,疾步走了過去,高聲叫道:「孫親衛,你怎麼來了?」 游神醫孤身一人,不敢和蕭布衣叫板,只怕惹得他惱怒,把自己的胳膊腿擰下來安裝到桌子下面,平日都是貴為醫者父母也,這次忍氣吞聲裝孫子好久,只是覺得奇恥大辱般,見到了個熟人,心中大喜,不由底氣大壯。 蕭布衣望向那個親衛,見到他雄赳赳氣昂昂地,倒是一表人才,暗中點頭。他現在已經知道親衛隸屬左右衛府,又叫禁衛軍,主要是負責紫微城宮內的安全,親衛官階正七品以上,比他這個校書郎的官階要高上一些。 實際上,在京城這個地方,一個官七品以上都是司空見慣,左右衛府所領的三衛中,親衛正七品,勳衛從七品,衛正八品,加在一起四五千人之多,隨便拎出來一個官階都在蕭布衣之上,可見他官位的卑微。 「我過來找你問一種藥材。」孫親衛倒沒有什麼飛揚跋扈,只是說,「游神醫,你……」 「孫親衛救命。」游神醫突然大叫一聲,已經躲到了孫親衛的身後,伸手指過去,「這人要殺我!」 游神醫就算宮中也去過,和孫親衛頗為熟捻,什麼時候受到過蕭布衣的這種威脅,一肚子怨氣無處發洩,知道這個親衛權利不差,武功高強,當下揚眉吐氣。 蕭布衣沒有想到游神醫如此,皺了下眉頭,只是望著那個孫親衛。孫親衛看了蕭布衣一眼,回頭道:「游神醫,他為什麼要殺你?」 「我怎麼知道。」游神醫指著門板道:「他一來就凶神惡煞般的踢了房門,你看,桌子也被他打散了,然後他拎我起來,說他看病不付錢地……」 見到孫親衛嘴角古怪地笑容,游神醫覺得有些不對,「他威脅我去看病,說若是不看病就要殺了我。孫親衛,你可得為我主持公道呀。」 孫親衛有些好奇,「游神醫,你本來就是醫生,看病是你本分,何來威脅一說?」 游神醫暗罵這個孫親衛愚蠢,心想你是幫我還是幫他? 「我。他,我這個人有個臭脾氣,看病威脅不行的。」 孫親衛卻已經笑了起來,拱手向蕭布衣道:「蕭大人,都說你武功高強,我還不信,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桌子紅木打造。門板也是結實。恐怕沒有幾百斤地力氣也不能輕易打爛。蕭大人一腳能踢倒門板,一掌打散桌子,這種本事就算禁衛軍也沒有幾人能夠做到。」 這下不但游神醫差點暈倒,就算蕭布衣都是大惑不解。他當然沒有見過孫親衛,可是這人怎麼會認識他?親衛官正七品,他校書郎不過九品,他叫自己大人。實在是於理不合。 「孫親衛認識我?」蕭布衣問道。 孫親衛目光中滿是佩服,「東都城還有不認識蕭大人地?」 蕭布衣苦笑道:「最少游神醫是不認識我的。蕭布衣不過是小小的校書郎,孫親衛叫我大人,實在折殺了蕭某。」 孫親衛把游神醫拉到近前,含笑道:「游神醫,我想你多半和蕭大人 會,蕭大人豪傑蓋世,威風四方。如何會和你一般 游神醫暫時忘記了自己的嘴在哪裡。只是連連點頭,心裡發苦,可他賴以依靠的孫親衛對人家都是畢恭畢敬。他還能說些什麼? 「蕭大人僕骨揚名,威震草原,單騎救主,智捉內奸。」孫親衛艷羨道:「來到東都後,揚威四方館,得聖上和皇后的賞識,聽說明日就要殿試比武。蕭大人現在官雖九品,不過是個校書郎,可是眾兄弟們最服好漢,最重英雄,都說蕭大人殿試必過,到時候陞官晉級那是不言而喻,孫少方不才,可是賭的蕭大人最少也會當個郎將地。」 蕭布衣愣住,沒有想到自己居然如此有名。 孫親衛說到這裡,已經微笑起來,湊了過來,「蕭大人,兄弟不算豪闊,可也壓了一兩銀子賭你最少官至六品,這個大人嘛,不過是提早叫了一天而已。」 游神醫記得自己地嘴在哪裡,一時間卻忘記了腦袋在哪裡,腦海中一片空白,半晌才惶恐地衝了過來,就要下跪。蕭布衣伸手托住,不解道:「游神醫你要做什麼?」 游神醫苦著臉道:「蕭大人,游嘯風不知道是大人求醫,多有得罪,還請萬勿見怪,我,我這就去給你抓藥。不對,我這話極為不妥,」他作勢要掌嘴,「是給小弟抓藥。」 他說完話後,不迭的衝進藥鋪,翻箱倒櫃的折騰,蕭布衣卻是不解道:「我是見識淺鄙,今日不過是和孫親衛頭次見面,不知道孫親衛竟然對我如此熟悉?」 孫親衛大笑道:「蕭大人真的謙虛,你要是見識淺鄙,估計我只能去撞牆了。」他態度有點過於親熱,蕭布衣倒有些不太習慣,更搞不懂這位是誰的親信,和自己接近,是為了試探口氣,拉攏關係,還是怎的。 來到東都這麼久,他或多或少的知道這裡面地關係實在錯綜複雜,新閥舊門勾心鬥角,算計陷害層出不窮,李淵還在掌大旗的,宇文化及也才是個弼馬溫,虞世南不過是個秘書郎,所以他倒也不敢小瞧這個孫親衛。更何況他一直沒有小瞧過別人,從來都是別人小瞧他的。 「蕭大人想必是見我初次見面,就是如此熟絡,難免有些不習慣。」孫少方看出了蕭布衣的疑惑,壓低了聲音道:「其實兄弟內心對蕭大人早就敬仰多時,這會兒見到,難免情不自禁。蕭大人淡泊名利,卻多半不知道,殿試的消息早就傳開,祖郎將的事情蕭大人想必知道?」 蕭布衣不動聲色道:「我不知道。」 孫少方微笑起來,「都說蕭大人沉穩幹練,如今看來一點不假。監門府的祖郎將因為得罪了蕭大人,如今已被杖責削職,這京都監門府郎將一職也就空缺了下來,現在京都衛府眾人都是議論紛紛,都道蕭大人過了殿試,必定最少是郎將之職,而出任這監門府郎將一職是大有可能。」 蕭布衣也笑了起來,「倒讓你們厚愛,只怕我會讓你們大失所望。」 「蕭大人此言何解?」孫少方詫異道。 「你們都是在議論紛紛,我對此事可是一無所知。只怕真的過不了殿試,當不了郎將……」蕭布衣欲言又止。 孫少方人極聰明,轉瞬醒悟過來,「蕭大人以為少方早早地過來巴結,到時候會大失所望?」 蕭布衣地確有點這意思,卻只是搖頭,「我是絕無此意。」 孫少方苦笑道:「巴結的意思其實是有點,不過最重要的是我們這些禁衛都是久仰蕭大人地大名。我今日見到。如何會錯過?都說蕭大人武功極高。不可能過不了殿試,就算當不了郎將,我孫少方除了遺憾外,倒不會有其他的想法。」 「我是多謝孫親衛的抬愛,只憑孫親衛這幾句話,已經知道孫親衛此人值得一交。」蕭布衣不知道他為什麼如此熱情,卻不想讓他失望。 孫少方精神一振。「其實我們倒希望蕭大人不要去當監門府的郎將。」 「為什麼?」蕭布衣大為疑惑。 「只是因為我們禁衛軍地郎將也是空著地。」孫少方狡黠地笑,「都知道蕭大人有能力,我們禁衛軍的兄弟都在想,只要歸你統領,以後什麼都是不愁的。」 蕭布衣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有如此的能力,不等多說什麼,游神醫已經拎著大包小包的出來,一股腦的遞了過來。「蕭大人。這藥三副,煎藥的方法婉兒姑娘知道地,要不要我給你送過去?」 蕭布衣搖頭。「孫親衛找你有事,我就不打擾了,游神醫,這是藥錢。」他伸手掏出錠銀子遞了過去,五銖錢實在有點累贅,好在這是東都,中原最繁華的地方,從不愁兌換不開。游神醫眼珠子差點爆出來,「蕭大人,你看輕我了不是,就一點草藥,還要什麼錢?你要是給我錢,就是不給我面子。」 蕭布衣只好給他面子,又把銀子收了回去,舉起藥包向孫少方示意下,孫少方早就點頭,「蕭大人,你先去忙,我也還有些其他事情。」 等到見到蕭布衣轉身離去的時候,游神醫這才抹把冷汗問道:「孫親衛,這個蕭大人到底什麼來頭,我看他的服飾,不過是個九品小官而已,怎麼你對他畢恭畢敬?」 孫少方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來頭。」 「啊?」游神醫目瞪口呆。 「可就是不知道來頭才顯出他的可怕之處。」孫少方有些敬畏道:「太僕少卿厲害吧,從四品官,聖上的眼前的紅人,可就是因為他被削職為民。」 「啊?」 「上林苑的四品夫人厲害吧?可就是因為得罪了他,被皇上給斬了。」 「啊?!」 「我厲害吧?」 「親衛你當然厲害,難道親衛你也得罪了他?」游神醫嚇了一跳,心道你雖然厲害,可是比起什麼太僕少卿和四品夫人好像還差了點。 「那倒沒有。」孫少方搖頭,「我雖然不差,可也就是個親衛,見到監門府地郎將也要畢恭畢敬,監門府地祖郎將因為得罪了他,被聖上杖責打的半死,如今還是閒置。你說祖郎將都動不了他,我見到他還能不恭敬?」 游神醫摸了下脖子,暗自為自己慶幸,心想敢情這位爺沒有別的能耐,就是四處鬧事。他不知道這三個人都是一件事情一起處理地,只以為蕭布衣是個微服下訪的太子爺,見到不平就會出手,暗叫好在自己頭腦活絡,原來蕭布衣說什麼胳膊腿斷不是虛言。 *** 蕭布衣不等回轉草屋,就見到婉兒站在門口在張望,見到他拎著藥包走了過來,驚喜的 去,「蕭公子,又讓你破費了。」 蕭布衣笑著搖頭,「婉兒,這次你可是說錯了,游神醫心好,一文錢都沒有要我的。」 「怎麼可能?」婉兒詫異道,她見識了太多游神醫的白眼,知道游神醫如果心好的話,這世上估計好心人也就死絕了。 「沒什麼不可能的,人會改變的。」蕭布衣已經掀開簾子走進去,「他說你會熬藥?」 「是呀。」婉兒顧不得疑惑,接過藥包,紅著臉,「蕭公子,藥錢我會還你。」 蕭布衣也不回答,只是蹲下來看著小弟。「小弟,還冷嗎?」 「本來冷的,見到大哥哥就不冷了。」小弟在被子裡面縮成一團,竟然還很精神。 「哦,那我不是比火爐還要厲害?」蕭布衣笑著看了眼這裡地環境,有些搖頭,卻沒有多說什麼。 「你可比火爐強多了,大哥哥。你以後常來看看我好不好?」小弟黑漆漆的眼睛盯著蕭布衣。滿是懇求。 「小弟。不要胡鬧,蕭公子有事,怎麼會常來。」婉兒輕輕斥責了句,早就拿起個瓦罐,快手快腳的添藥端上了小爐子。 小弟撅撅嘴,「姐姐,你也喜歡大哥哥來的。是不是,不然你怎麼天天念叨他呢?」 「小弟。」婉兒厲聲喝了句,「不要胡說。」 小弟見到姐姐漲紅了臉,滿是怒容,倒是不敢多說。他人小鬼大,如何不知道姐姐的心事,可見到姐姐羞惱,一時間倒不好說什麼。蕭布衣只做聽不見。和姐弟二人隨意聊了兩句。才要起身告辭,草屋外有人高聲喊道:「蕭大人在嗎?」 蕭布衣聽出是孫少方的聲音,大為詫異。掀開門簾道:「孫親衛,有事找我?」 孫少方卻向草房中望了眼,微笑道:「蕭大人,我方便不方便進去?」 「我只怕你嫌棄。」蕭布衣讓開了身子,不解其意。 「蕭大人都無所謂,我算什麼,也敢嫌棄?」孫少方笑道,矮著身子走了進去,四下看了眼,目光定在了小弟的身上,「就是這位小兄弟病了嗎?」 「是呀,大人,我們欠游神醫的錢,還請寬限兩天。」婉兒見到孫少方官服在身,挎著腰刀,不由有些膽怯。 孫少方笑了起來,「游神醫說了藥不要錢,偏偏這位姑娘念念不忘。」四下打量了眼,孫少方眼中有了狡黠,「這房子蓋在這裡,於理不合地。」 婉兒急了,「大人,求求你,我們就住在這一個冬天,一開春,等到河水解凍,我們就會搬走,房子也會拆掉,你要是拆了我們地草屋,我,我……」 她說地焦急,眼圈發紅,小弟卻是冷『哼』了一聲,「姐姐,不用求這個狗官的,他們除了敲詐外還知道什麼?」小弟人小鬼大,知道的事情不少,比姐姐多了分倔強。 「小弟。」婉兒訓斥道:「不要亂說話。」 小弟有些不服的望著孫少方,孫少方卻是並不介意,只是問婉兒,「誰讓你在這裡搭起這個草屋的?」 婉兒求救的望向了蕭布衣,蕭布衣笑道:「無論是誰,總是好心吧?」 「什麼好心。在這搭一間草屋,這個冬天這麼冷,可是想凍死人嗎?」孫少方歎息道:「蕭大人多半不知道,像這位姑娘這樣的在洛陽城不算少數,只是冬日無法捱過去,這才借人家房簷搭建草屋,這在東都於規矩不和。那些人明知故犯,卻收取窮人不少地租用費用,等到開春就拆,來年再建,週而復始,賺窮人的錢財。」 蕭布衣苦笑,「雖然如此,可這總算活人一命的,如果沒有他們,這姐弟倆如何渡過這嚴冬?」 孫少方微笑道:「蕭大人,少方呢,應該算不上壞人,可也說不上是什麼好人,蕭大人都為這姐弟抱打不平,少方如何能無動於衷?你放心,憑我的這身官服,這個冬天這姐弟不用睡在這裡,小弟幼小,凍壞了可是一輩子的事情。」 蕭布衣心喜,婉兒不解,小弟卻是掀開被子叫道:「你說可以給我們找個地方住?你是男子漢大丈夫,說話不能不算數。」 「小弟,小心著涼。」婉兒又把他按回了被子裡面。 「我不是男子漢大丈夫,不過是狗官,說話不用算數的。」孫少方哈哈大笑走出了草屋,蕭布衣和婉兒跟了出來,孫少方看了一眼圍牆,順著圍牆繞了圈,走到宅邸大門前,「是這家嗎?」 婉兒點點頭,又有些不好意思,「孫大人,不用麻煩的,我能捱……」 「你能可小弟不能的。」蕭布衣一句話打斷了婉兒,她垂頭下來,不知所措。 孫少方搖搖頭,想說什麼卻又忍住,伸手拍拍門環。半晌地功夫,一個下人才打開房門,嘟嘟囓囓道:「誰呀?」 等到看到孫少方站在門前,下人打了個冷顫,點頭哈腰道:「大人,什麼事?」 「什麼事?」孫少方對蕭布衣客氣,一口一個蕭大人地說,對這些人官威一下子冒了出來。「什麼事。你也配問我什麼事?」 下人苦著臉。「大人,我是不配問什麼事,可是你到底什麼事?」 孫少方看起來臉都有些圓,終於點醒道:「去找你家老爺來。」 下人恍然大悟,一溜煙的去找了老爺,老爺滿是富態,見到孫少方的官服就有點苦態。把三人讓了進來,端茶送水後才問,「大人,什麼事?」 孫少方端起茶水,慢條斯理,「貴姓?」 「敝姓趙。」老爺有些謙卑。 蕭布衣知道孫少方是有備而來,他雖然是衛府親衛,久在紫微城。可對大戶關係絕對不會含糊。他既然攬下了不平,當然就是知道他有壓得住地能力。 孫少方一指婉兒,「她的草房是搭在你家的屋簷下?」 老爺皺了下眉頭。「官爺,這個我不知情,我去找管家來。」下人又找了管家,管家見到婉兒就已經愣住,聽到事情的經過汗珠子就已經冒了下來,迭聲道:「大人,這的確是我地不對,我把這草房拆了,把她們趕走。」 老爺有些變色,怒喝道:「原來是你在搞鬼,我千叮萬囑讓你莫要做這些違法地事情,還不趕快去把草房拆了。」 婉兒不知所措,孫少方卻是擺擺手,「你說地輕鬆,我在你頭上拉泡屎,給你擦乾淨是否也可以沒事?你要知道你已經犯了大隋律歷,法不可褻瀆,這事要是公辦,那就送到官府先是打一頓板子,然後呢,罰你罰到吐血。再說你把草屋拆了,這位姑娘住在哪裡?」 管家汗水流下來,不知所措,老爺到底是 聽出點了門道,「那這位大人,你說應該怎麼辦?」 「這個姑娘本來是我們右衛府的親戚,多年失散,如今才找到,很是讓人欣喜,可我們做夢也沒有想到,她竟然住在這種地方。」 婉兒垂頭,滿臉通紅,孫少方卻是淡然自若,「可我們衛府你也知道,都在紫微城,就算是親戚也不能隨意進入的,更不好說住在裡面,這住的地方可是個難題。草房不拆,那可不行,可這草房拆了後,這大冬天,讓人睡到哪裡?」 管家聽他說的複雜,心中暗罵,你的親戚,住客棧不就好了,搞的這麼複雜,不就是想敲詐點錢嗎? 老爺陪著笑臉上前,「大人,這個倒好安排,我家有個柴房是空地……」 「柴房?」孫少方眼珠子一瞪,「你當我們是什麼人,你當衛府的親戚……」 「大人,」婉兒輕喚了聲,「柴房已經很好了。」 孫少方看了蕭布衣一眼,點點頭道:「既然這位姑娘都沒有意見,算你們走運。」 老爺饒是不笨,也搞不懂來的三人的關係,吩咐管家道:「快去把柴房清理打掃下,務求乾淨暖和。這大冬天的,你讓人家姑娘睡在外邊的草房,有沒有人性?」 管家苦著臉點頭,已經走出了迎客廳,孫少方卻還是安然的坐在那裡,打著官腔道:「趙老爺,這位姑娘住在這裡可不是求你。」 「啊?」 「她住在這裡,只是為了彌補你們的過錯而已。不然要是真地鬧上官府,我想你們地過錯只能用板子來彌補了。」孫少方問道:「是不是這樣?」 趙老爺一張臉苦瓜般,只能點頭哈腰道:「大人說的不錯,我們十分歡迎這位姑娘給我們一個改正過錯的機會。」 孫少方點點頭,「她住在這裡,要是有什麼事情地話……」 「怎麼會!怎麼會?」趙老爺慌忙說,「她在這裡不會有事情,大人如果不放心,我找兩個丫環伺候她行不行?」 孫少方一瞪眼睛,「我是說她要有事,你們盡量照辦,回頭告訴我。」 「原來是這樣。」趙老爺只能點頭,「我知道了。」 「這位姑娘住在這裡,要是有什麼事情的話……」孫少方又道。 「我一定馬上通知大人。」趙老爺接道。 孫少方歎息一聲。「你通知我做什麼?她要有什麼事情,出了意外地話,我想左右衛府的禁衛軍天天都會過來拜訪你的。」 「啊?」趙老爺心中叫娘,心道養個娘恐怕也沒有這麼麻煩。蕭布衣卻只是喝茶,盤算孫少方這人腦袋活絡,並不急急的幫助婉兒,討好自己,做事很有分寸。考慮的極為周到。難道只是仰慕自己的威名?說句實話。蕭布衣倒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威名,能夠讓人如此的熱心來幫手。 孫少方軟硬兼施的時候,廳外急匆匆地來個下人,在老爺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老爺變了臉色,「大人,下人說。外邊又來了幾個大人,好像也是禁衛?」 孫少方笑道:「讓他們進來,我找來地。」 老爺哭著臉,「大人,你到底還想讓我怎麼樣?」一個丫環早早地過來,端了一個盤子上前,上面紅綢蓋著,鼓鼓的裝著什麼。老爺哀求道:「大人。這是一點心意,不成敬意,還請你收下。」 孫少方望著那盤子。知道那裡心意不菲,卻是推了回去,歎息搖頭道:「趙老爺,我想你是搞錯了,我不是來勒索你錢的,我是真心想給你們這種人一個改過的機會,你要知道,有些東西錢是買不到的,比如說板子?」 趙老爺現在聽到板子二字就有些頭痛,只想出去給管家幾板子,「那大人的意思是?」 「他們是我找來的,當然也是來找我地。」孫少方繞口道。幾個禁衛已經捧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走了過來,「孫大哥,這是你吩咐我們買的,就不知道符合你的心意嗎?」 「差不多就好,都是老粗,哪裡懂得買東西,你們幫助這位姑娘把柴房佈置下。」孫少方微笑對婉兒道:「這是宮裡禁衛的一點心意,姑娘還請不要推脫。」 包裹裡面都是嶄新的被褥,生活所需的東西,早有禁衛把小弟包著被子背了過來,幾個禁衛風風火火的忙碌,趙老爺看地目瞪口呆,不知道這個老娘是否準備終老於此,小弟滿是興奮,婉兒神色有些恍惚,如同夢中一般。 等到一切收拾妥當,孫少方巡視了柴房,覺得倒也算能住人,倒把張老爺好好地誇獎一番,這才準備起身離去。 婉兒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覺得這一天如在夢中一樣,見到蕭布衣也要走,喊了一聲,「蕭公子,真的要謝謝你。」 「難道不要謝我?」孫少方臉色一扳,故作生氣道:「看來惡人難做。」 「當然要謝謝你,你不是狗官,你是好官。」小弟倚在床上,竟然精神十足。他嶄新的衣服,嶄新地被褥,禁衛送來食物不用說都是珍饈美味,他軟綿綿的沒有力氣,一半是病,另外一半卻是營養跟不上,這次有好吃的送上門來,讓他差點吞下自己的舌頭。婉兒卻是暗自皺眉,心想以後倒要開導小弟下,由儉入奢易,可要反過來,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孫少方雖然安排的妥帖,她卻總覺得,這事情不算穩妥,到了明年春暖花開,一切都會恢復正常的。 「我是好官?」孫少方又笑了起來,走了出去,「蕭大人,少方略盡心意,如今沒我的事情,我也要走了。」 「我和你一起。」蕭布衣跟了出來,回頭望向婉兒,見到她有些不捨,卻不能挽留的表情,微笑道:「我會經常來看你們,你們放心好了。」 「我也會經常來看看的。」孫少方卻是向趙老爺說的。等到二人出了門,蕭布衣不等他們告辭,已經拱手道:「孫親衛為船娘婉兒忙前忙後,我無以為報,請幾位水酒一杯,還請不要推脫。」 孫少方微笑道:「那敢情好,幾位兄弟,這是蕭大人,我經常和你們說的,這次蕭大人請客,可要放開肚皮吃,務要把他吃窮了才好。」 幾個禁衛都是轟然叫好,一時間天寒風冷,眾人心中卻是暖暖融融…… 一三一節 秦叔寶和程咬金 布衣認識孫少方頗為意外,可他向來人鬼神都是交得高在上的楊廣引為知己,也能和叫花子打成一片,應對這個孫少方自然不在話下。 孫少方是個親衛,人卻很有威信,幾個手下都是很服孫少方,可知此人不但武功不差,人際關係也是很好。可孫少方卻是一口一個蕭大人的叫著,手下當然對蕭布衣也不會怠慢。 四個禁衛一個叫做周定邦,很是成熟穩重,年紀不小,另外一個叫做胡彪,一蓬大鬍子很是威風,其餘兩個一個叫做張慶,一個叫做孫晉,都是精明強幹的樣子。孫少方是右衛府的親衛,四個人都是右衛府的翊衛。雖然都是和蕭布衣初次見面,四人卻毫不例外的都知道蕭布衣,而且都很佩服,蕭布衣搞不懂自己怎麼這麼大的名氣,他也不是擺架子的人,眾人都是漢子,倒是很快的打成一片。 六人上了一家酒樓,據桌而坐。他們都是一身官服,器宇軒昂,夥計早早的上前招呼。孫少方雖說要吃窮蕭布衣,可上了酒樓後,不過隨意點幾個小菜,兩斤酒而已。蕭布衣倒有些慚愧,本想說什麼,張慶已經艷羨道:「聽說蕭大人不但文采頗高,而且能文能武,武功比文采還要高強,明日總可以見識下。兄弟明日當值,恰巧可以見到,很是走運。」 「你當值個屁。」孫晉笑了起來,「你是和別人換得的當值。就是想為看到蕭大人地功夫,以為別人不知嗎?」 孫少方微笑解釋道:「蕭大人,你和我這幫兄弟雖是頭次見面,這幫兄弟卻是早就久仰你的大名,只恨無緣相識的。明日殿試都想一睹蕭大人的神采,這次無意見到,難免好奇蕭大人如何做到揚名僕骨,千軍萬馬取敵首級如同探囊取物般?」 「我不過雙拳兩腳。一個鼻子而已。」蕭布衣笑著搖頭。「要說當初的事情。純屬僥倖。」 眾人互望一眼,胡彪問道:「蕭大人,聽說你也曾兩會歷山飛,而且兩次都是擊退過他,這種功夫也是僥倖嗎?」 蕭布衣只是笑而不答。 孫少方卻是突然想起一事的樣子,「蕭大人,都說歷山飛神出鬼沒。武功奇高,無人知曉他的真實面目,不知道此人的武功到底如何?我想我們是沒有資格說及歷山飛,這裡最有資格評價歷山飛地就是蕭大人了。前幾日地時候,我聽說蕭大人相救李柱國地時候,還和歷山飛交過手?」 他像是隨口一問,蕭布衣卻想到前幾天的那個歷山飛,心中微凜。只怕這些人是在試探他的口風。「我擊退歷山飛實在是機緣巧合,一次是和旁人聯手,另外一次卻是在他有傷在身的情況下。此人武功很是高明。如是真的一對一的情況下,我不見得是他的對手,上次他刺殺李柱國地時候,我認出是他,基於義憤,這才出手攔截,沒有想到在歷山飛身受重傷之下,都被他走脫,實在是汗顏,也算是無能之極。」 眾人都是搖頭道:「那麼多護衛都是攔截不住歷山飛,蕭大人未免過於自責。」 雖然蕭布衣不過是校書郎,可孫少方稱呼他是大人,四禁衛也是跟著稱呼,好像已經認定蕭布衣必定得到提拔般,蕭布衣倒是不好謙遜。 孫少方一直都是嘻嘻哈哈,這會兒終於露出點凝重,四下看了眼,壓低聲音道:「蕭大人,這個歷山飛和你當初見到的可是一人?」 蕭布衣有些訝然,「孫親衛何出此言?」 孫少方歎息一聲,「刺殺李柱國一事震驚朝野,現在武侯府的董中將已經是焦頭爛額,偏偏沒有絲毫的頭緒。當初很多人見到,歷山飛受了重傷,城門處又是嚴加審查,都知道他是絕對跑不出東都城,可這人又是憑空消失,無處尋覓。薰中將知道蕭大人和歷山飛交過手,其實一直想向你請教,只是你殿試在即,不好打擾,少方和董中將有點私誼,在公在私都要幫忙,所以越俎代庖的問上一句。都是知道歷山飛刀法高強,不過刺客雖然自稱歷山飛,可卻是用劍的,所以很多人都是懷疑這次歷山飛是假冒的,我想現在最有資格鑒定歷山飛真偽的,也只有蕭大人一人了。」 蕭布衣心思飛轉,露出沉吟地表情,「孫親衛這麼一說,我……」 他話音未落,樓梯處重重地腳步聲響起,一個人大聲的罵道:「這個賊老天,雪下個不停,什麼時候是個頭?叔寶,你今日攔我幹什麼,太僕寺無能做事,偏偏狗眼看人低,老子出生入死的為朝廷賣命,他們在這裡什麼事都不做,反倒看不起我們,不打他一頓,怎麼能解心中地怨氣?」 蕭布衣頓住話頭,抬眼望過去,見到樓梯口上來了兩人,都是戴著氈帽,前面那人一眼望過去,淵渟嶽峙,氣度沉穩,只是一張臉卻是蠟黃,雙眸中寒光閃動。叔寶?蕭布衣心中微顫,已經想起了一個人來。此人氣度從容,隱有大將之風,只是衣衫雖然整潔,卻已有些破舊,看起來也是落魄中人。 「你打了他有什麼用?」叫叔寶的搖搖頭,「咬金,我們是奉張大人的命令來京城,不能辜負了張大人的期望。」 「可這個鳥皇上什麼時候心情能好?我們來了這久,他就是一個心情不好,我們就要一直呆在這裡不成?」叫咬金的嚷嚷大叫。那人面黑皮糙,鬍子蓬蓬散散,倒也威猛。 那人說起賊老天的時候,眾禁衛都是若無其事,只當這是個莽夫,可等到那人說到鳥皇上的時候,眾人都是臉上掛不住,霍然站起。已經把二人圍在了當中。 他們是東都禁衛,雖不當值,有人罵皇上要是不管的話,那要是讓人知道,他們估計個個都是人頭落地。 叫叔寶地皺著眉頭,厲聲喝道:「咬金,住口,你就管不住你的破嘴嗎?」 叫咬金的見到人圍上來。知道惹出了麻煩。瞪著眼珠子道:「叔寶。我什麼都沒說。你們這些人要做什麼,光天化日的圍了上來,可是要打劫不成?直娘賊,這可是京城,你 都沒有了王法不成?」 蕭布衣聽到此人倒打一耙的功夫頗為了得,對著禁衛軍說什麼王法不由心中好笑。 孫少方上下打量著二人,有些猶豫。這二人他並不認識,可他們說的什麼張大人,莫非就是張須陀大人? 在聽到咬金,叔寶幾個字的時候,蕭布衣其實已經想起了兩人,程咬金和秦叔寶!張大人,他目前知道有名的張大人也就張須陀一人,莫非這兩人就在張須陀地手下? 程咬金和秦叔寶在大唐都是赫赫有名地戰將。如是看來。也只有張須陀這種人物能夠統領這種豪傑!想到這裡,蕭布衣對於張須陀地敬畏不由多上一分。 「你方才說的什麼?」孫少方不鹹不淡的說。 「我說,我說苗蝗尚什麼時候心情能好。怎麼了?你也認識苗蝗尚?」叫咬金的好奇的問,臉上的表情惟妙惟肖,讓人看不出真偽。 孫少方連連冷笑道:「夥計,你招子放亮點,這裡的人耳朵都是不聾,聽得到你說地是什麼。好,你說有個叫苗蝗尚的,我今天就帶你去找,在東都若是找不到這人,你們兩人藐視皇上,只怕……」 叫叔寶的皺起了眉頭,抱拳道:「這位兄台,在下秦叔寶,霟為張須陀大人手下的偏將,這位程咬金,本是鄉團教練出身,舉家財成立鄉團抗拒盜匪,一直追隨張大人保家衛國,剿匪立功,深得張須陀大人的器重。我們本是不通禮節,這次來東都公幹,若有什麼言語不當,得罪幾位的地方,還請見諒。」 「你說見諒就能見諒,你好大的面子?」孫晉冷笑道:「你可知道自己犯下了什麼罪名?」 「我犯了什麼罪名?難道我在東都城說話都不行?」程咬金吼了起來,擼起了袖子,「我知道你們是這裡的混混,想要打劫,要錢沒有,要命我倒是還有一條。」程咬金倒是粗中有細,只做不知這幾人是禁衛。 幾人劍拔弩張,看起來一觸即發,掌櫃夥計嚇地早就躲地遠遠的,心中叫苦不迭,只怕這幾人打起來,這個酒樓都要被他們拆了,可一方是禁衛軍,另外一方面是野戰軍,要是有損失,他們只好打牙肚子裡面咽的。 「孫親衛,他們想必是說地方言,讓人多有誤會。」蕭布衣含笑走了過來,拉住孫少方的手道:「我倒想起那個歷山飛果然有點不同。」 孫少方聽到他們是張須舵手下的時候,已經有了猶豫。他這人頗為圓滑,可也是血性漢子,看得上眼的叫你兄台,看不上眼的你叫他爺爺他都是踩你不誤,可張須陀因為剿匪平叛甚為得力,武功蓋世,無人能敵,自己對他也是敬仰十分,程咬金辱罵聖上之事可大可小,蕭布衣給他台階下,也不勉強,哈哈一笑,「那想必是我聽錯了,兄弟們,回去和蕭大人喝酒。」 四個禁衛互望一眼,不再多話,都是回轉到了座位上,端起酒杯道:「蕭大人,請。」 蕭布衣喝了口酒後,微笑道:「若非孫親衛提醒,我倒忽略了一點。我才想起來,那個歷山飛果然有點不同,使刀使劍倒是小事,聽說對高手而言,飛花摘葉都可傷人,可那人武功畢竟還是不如我遇到的歷山飛。當初我頭次遇到歷山飛,他身陷重圍,身旁高手如雲,殺出來後毫髮無傷,這個歷山飛中了護衛的兩槍,想必高下立判。我當時一心捉賊,知道自己不及他的武功,這才全力以赴,現在想想才明白過來,他多半是假的。」 孫少方緩緩點頭,「原來如此,多謝蕭大人提醒……」 幾人談笑風生,轉瞬都是風花雪月起來,對於秦叔寶和程咬金不再理會。 秦叔寶眼中有了詫異。他成熟穩重,遠非程咬金毛毛躁躁可比,見到蕭布衣的官服,已經知道他是絕對不如禁衛軍地官銜,這些禁衛軍都是不好惹的,規矩也懂,對蕭布衣的這個稱呼實在是值得商榷。 程咬金卻是滿不在乎,坐了下來。一拍桌子。大聲喝道:「夥計。客人來了,怎麼不上前招呼?」 夥計這時才敢出來,哈腰道:「客官要吃點什麼?」 「你這酒樓有什麼拿手好菜?」程咬金大咧咧的問道。 「這酒樓的拿手好菜可真不少。」夥計抖擻精神,「天上飛的,地上走的,水裡游的可是應有盡有。不過我們這裡地特色有五香羊肉,肥狗肉羹。獸脊肉片,清蒸鯉魚,不知道客官想吃哪樣?」 「不過尋常地菜餚罷了。」程咬金扁扁嘴,「也沒有什麼稀奇地地方,你看我穿的不好,當我是什麼?老子也有錢過,想當年我什麼沒有吃過?」 夥計肅然起敬,方才見到程咬金和秦叔寶雖是官服。可衣衫敝舊。想必錢袋並不充足,給他們介紹的是酒樓的拿手菜,不過也是尋常的百姓菜餚。聽到程咬金的不屑,倒是來了精神,「客官要是吃更好的也有,我們這裡天鵝掌,魚肉,駱駝峰,白馬肝也是不差,至於什麼猩唇豹胎,熊掌酥)...哪樣?」 他說一樣,程咬金點點頭,嚥下口水,等到聽完後,口水幾乎流了一地。 「客官,你想點什麼?」夥計陪著笑臉道。 「給我先來二十個饅頭吧。」程咬金道。 「什麼?」夥計愕然。 「我說先來二十個饅頭,你沒有聽清楚嗎?」程咬金大聲道。 他這一吼,夥計差點坐在地上,苦著笑臉道:「饅頭馬上就到,除了饅頭外,客官還要吃些什麼?」 「再來點,來盤鹹菜吧。」程咬金看了秦叔寶一眼,微笑道:「我最近吃齋,我地朋友只喜歡吃鹹菜。」 夥計沒說什麼,那旁的張慶已經大笑了起來,「***,我以為什麼路子來的,搞了半天是個裝闊的窮鬼,笑死人了。」 程咬金惱怒非常,霍然站起,「你說誰是窮鬼?」 孫晉也是跟著站起,依照方才程咬金說的嘲諷道:「怎麼的,東都城連我們說話的餘地都沒有了, 是沒有了王法不成?」 幾人都是火爆地脾氣,方才被蕭布衣壓住,這會兒轉瞬又要打了起來,秦叔寶低喝道:「咬金,坐下,再這樣,我們回去吃吧。」 程咬金嘟囓地坐下,孫晉和張慶還要不依不饒,天子腳下他們算不上最大,可是一般人也不敢得罪,平時不惹別人已經是好事,哪裡有別人惹他們的份? 蕭布衣卻已經端起酒杯道:「兩位兄弟,方纔你們幫手,我還沒有敬你們一杯。」 孫晉和張慶顧不上程咬金,慌忙轉過身來,「蕭大人太客氣了,我們是舉手之勞而已。」 「喝酒喝的也是憋屈。」程咬金嘟囓了一句,「這小杯子有什麼樂趣?」 蕭布衣聽到笑了起來,「酒家,來兩罈女兒紅,再拿幾個大碗過來。」 秦叔寶目光一閃,低聲道:「咬金,你要是再囉,你直接回齊郡,我在京城就好。」 「張大人讓你我出來辦事,如今事情未成,我回去算怎麼回事?」程咬金低聲道:「我其實就看不慣他們狗眼看人低地樣子,故意刺刺他們,什麼蕭大人,我看也是稀鬆平常。」 秦叔寶望了一眼蕭布衣,聲音已經低的不能再低,「稀鬆平常?我只怕你五六個也打他不過的,此人是個高手。」 「什麼?」程咬金滿是詫異。 那面的酒保已經捧了酒過來,蕭布衣一掌拍開泥封,酒香四溢,滿樓皆聞,程咬金嚥了下口水,低聲道:「叔寶,我們的錢還能喝點酒吧?」 「能。」秦叔寶點頭。 程咬金大喜,「那我們也來上兩斤如何?」 「當然可以。」秦叔寶苦笑道:「可我們只怕要走著回齊郡了。」 「為什麼?我們不是有馬?」程咬金問。 「有是有,可是要賣了馬兒才夠你喝酒。」秦叔寶搖頭道:「咬金。我們在東都耽擱有些日子,盤纏快要用盡了,要節省點使用才好。等到公事一了,官家發了盤纏,我讓你喝個痛快。」 蕭布衣手腕一翻,已經拎起了一罈子酒來,舉重若輕的倒了幾碗酒水,居然滴酒不撒。 眾禁衛互望一眼。都是露出敬佩地表情。他們都是習武。見識和街頭打架的混混不同。這一罈子酒十多斤重,再加上個罈子,份量不輕,夥計都要吃力的捧過來,蕭布衣只手倒酒,毫不費力,只是憑借腕子之力。在場的人恐怕無人能及。眾禁衛都想,孫親衛武功就是高明,對蕭布衣甚為推崇,看來絕非無因。 蕭布衣滿了酒後,先端起一碗道:「蕭某不才,得眾位高看,今日一事,得你們相助。實在感激不盡。」 眾人都是端起酒碗說道:「蕭大人真的客氣了。」 「想我們習武之人。除了強身健體,為家為國外,還要為路上不平之事。」蕭布衣微笑道。腦海中卻想起虯髯客的諄諄教誨,「若是持技打架鬥狠,那是為世人不恥。幾位今日扶助弱小,讓船娘姐弟有了居所,看起來是小事,其實已是俠義行徑。我生平最敬佩這種人物,在此不為船娘姐弟,卻為自己的欽佩,敬各位兄弟一碗。來,來,來,我先乾為敬。」 他一飲而盡,亮了下碗底,眾人心中大為舒暢,頭一次覺得不敲詐勒索也有如此舒暢的時候。眾人幫助船娘姐弟,只為了親衛地吩咐,孫親衛幫助姐弟,卻為了蕭布衣,可讓蕭布衣一說,都成了善人,心中愉快不言而喻。 蕭布衣敬完眾人酒後,卻是拎著酒罈子來到秦叔寶和程咬金身邊,為二人滿上碗酒,舉起酒碗道:「扶助弱小是俠義行徑,保家衛國亦是如此,兩位仁兄跟隨張大人平叛衛民,蕭某心中敬佩,也敬你們一碗。」 這次他只是端著酒碗,等待二人地回答,秦叔寶凝望蕭布衣地雙眸,緩緩端起酒碗道:「不敢言敬,只是兄台這種漢子,已經值得叔寶和你喝上一碗。」 「我覺得人說不上值得,這酒卻值得我喝上一碗。」程咬金早就端起了酒碗,咕咚咕咚的喝下去,抹了把嘴角的酒水,斜睨著蕭布衣道:「我說這位大人,要敬酒不要只敬一碗,最少三碗才有敬意。」 他的態度頗為無禮,眾禁衛都是憤怒,只想過來三拳兩腳的打他個滿地找牙,蕭布衣也不惱怒,只是一笑,干了手中的酒後,居然又敬了二人兩碗。這一碗酒足有半斤,他連喝四碗後,眾禁衛都是高聲喝彩道:「蕭大人好酒量。」 秦叔寶也不推脫,也是酒到碗乾,程咬金更是海量,咕咚咕咚的倒水一樣。蕭布衣見到二人喝完,走到自己那桌拎了沒有開封地酒過來道:「我還有事,不能再陪兩位喝酒,這罈子酒算是歉意好了。」 他說完後已經轉身回轉孫少方那方,眾禁衛也是紛紛起身道:「蕭大人明日還有事情,反正來日方長,今日也就散了吧。」 眾人下樓,程咬金望著那罈子酒眉開眼笑,秦叔寶卻是只望蕭布衣的背影。不一會兒的功夫,夥計湊到了程咬金面前,恭敬道:「客官,你還要吃什麼?」 「我別的什麼也不吃的,只是這酒可是別人送的。」程咬金一把抱住了酒罈子,牢牢不放手,「不能算錢。」 夥計陪著笑臉,「客官,不但這罈子酒不用付賬,就算客官再點什麼菜吃,小店也是不算錢的。」 程咬金一怔,「怎麼了,你們酒樓老闆發善心了?」 夥計覺得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搖頭只怕老闆會打,「是方纔的那個蕭大人臨走地時候給了錠銀子。」夥計沒有隱瞞,拿出了錠銀子,「他說萍水相逢就是有緣,兩位客官地飯錢他幫著付了,若是還想吃什麼,儘管點好了。」 「***,這個蕭大人什麼來頭?」程咬金搔搔頭,「好像比我還要富有?」 秦叔寶目光閃動,突然道:「咬金,你在這裡吃飯。莫要鬧事。我出去一趟,一會兒回來。」 夥計眼前一花,已經不見了秦叔寶,差點跌坐在了地上。程咬金突 :「我若是不吃,這錠銀子就是我的吧?」 夥計一愣,只能道:「地確如此。」 程咬金大喜,一把奪過銀子,捧起那罈酒。大踏步的向樓下走去。高聲叫道:「叔寶。等我。」 夥計唾了一口罵道:「吝嗇鬼,這般小氣。」轉瞬想起了什麼,慌忙追出去喊道:「客官,你二十個饅頭的錢還沒有付呢。」等到衝出了酒樓,見到大雪漫天,程咬金早不見了蹤影,夥計恨恨跺腳道:「這個無賴。」 蕭布衣和眾禁衛告別。沒有走上幾步,就聽到身後呼喊,「蕭大人留步。」蕭布衣回頭望過去,見到秦叔寶已經到了近前,微笑道:「兄台何事?」 望著這個與尉遲恭馳名天下的人物,蕭布衣不動聲色,心下感慨。他就算不知道秦叔寶的大名都會和他結交,更何況他知道此人以後必定揚名天下。只是眼下來看。秦叔寶比起尉遲恭而言。處境還算強上一些,不過卻也強不到哪裡。 「不敢請教蕭大人大名。」秦叔寶雖是武將,人卻斯斯文文。 後面傳來大呼小叫的聲音。程咬金捧著酒罈子過來,氣喘吁吁,「叔寶,你也不說等我下。」 「什麼大人,那是朋友在開玩笑而已。」蕭布衣微笑著望著二人道:「敝人蕭布衣,不過是個小小的校書郎,在兩位將軍面前,如何敢稱大人?」 秦叔寶失聲道:「你就是蕭布衣?」 蕭布衣大惑不解,「兄台難道聽說過賤名?」 這下就算程咬金都是睜大了眼珠子,目瞪口呆道:「你是那個四方館讓眾外使啞口無言的校書郎蕭布衣?」 蕭布衣只好點頭,沒有想到自己一首紅日白雲到了天子耳中,幾個腦筋急轉彎竟然讓百姓皆知,就算是程咬金這種人都能知道。程咬金大笑了起來,「直娘賊,我還以為那個揚威四方,讓百姓吹地神乎其神地校書郎長著三頭六臂,今日一見也是不過如此。」 「咬金,不得無禮。」秦叔寶低聲呵斥句,歉然道:「蕭大人莫要見怪,我兄弟並無惡意,就是心直口快,管不住這張嘴地。」 「程兄率性之人,我何怪之有?」蕭布衣並不介意,「秦兄找我何事?」 秦叔寶見到蕭布衣雖然年輕,卻是謙順沉穩,心中大生好感,他追出來也算是無可奈何之舉,聽到這個蕭大人不過是個校書郎的時候,不由有些猶豫。 「蕭大人,其實我們都是張須陀大人的手下,這次來到東都只是公幹。」 「哦。」蕭布衣沒問什麼公幹,只想著這是人家的事情,不好詢問。秦叔寶卻是主動說了出來,「張大人討賊辛苦,率我們才擊潰了齊郡賊帥左孝友,這又去征討郡的賊人盧明月。只是征戰頻頻,軍馬供應不上,這才讓我二人到京城請調馬匹。聖上對張大人器重,總喜歡讓人畫上張大人的畫像,我們也順便帶了過來。」 「哦?」想起程咬金罵鳥皇帝心情不好的時候,蕭布衣已經想到了什麼,「可是出現了什麼阻礙嗎?」 他來到東都幾月,要不是虞世南地話,說不定這刻也在等候見楊廣,哪有今日的風光,對二人的遭遇自然等同身受。 「蕭大人果然聰明。」秦叔寶恭維道。 程咬金低聲嘀咕句,「我看不出聰明在哪裡。」蕭布衣笑笑,並不理會,「那到底出了什麼意外?」 「以往的時候,見了聖上,奉上畫像,請了馬匹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秦叔寶苦笑道:「但這次不知道為什麼,秦叔寶請見,宮人只是說聖上心情不好,誰也不見。我等只有先去太僕寺找太僕少卿請調馬匹,偏偏那些人說少卿不在,讓我們等等。我們等了數日,每次都是不在,別人又是不能擅自做主,日復一日,都是如此回答,這才無奈出來喝悶酒的。」 「你說給他又有什麼作用?」程咬金滿是不屑,「他一個小小的校書郎還能有什麼主意?」 蕭布衣心道,楊廣心情從來沒有好的時候,喜怒無常,我運氣不錯,才能見上一面,你們這般等,只怕明年都不行。太僕少卿不是不在,只是得罪了我,到現在在家裡當百姓呢,你見不到聖上,估計張須陀一心打仗,沒有教會你們給人送禮而已,這些真相當然不好對秦叔寶說,蕭布衣想想,「秦兄是見到我和禁衛他們交好,以為我能在聖上面前說兩句話地,所以才希望我這個蕭大人有機會地話,向聖上說說此事?」 秦叔寶大喜道:「蕭兄聰明如斯,叔寶正有此意。」 要是以前,這對蕭布衣是個天大的難事,可現在怎麼說,他也是皇后的遠房侄子,皇后因為蕭布衣父親蕭大鵬地緣故,對他甚為關切,讓皇后向楊廣說一聲,算不上什麼難題。因為這件事結交下秦叔寶,那實在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稍微露出點愁容,蕭布衣猶豫道:「我一個小小的校書郎,在聖上面前說不上話的,不過既然秦兄有托,我想想辦法,盡力而為了。秦兄住在哪裡,如有消息,我就通知你吧。」 秦叔寶很是高興,「那有勞蕭大人,我就在離這裡不遠的平安客棧,思順坊不知道蕭大人可曾知道?」 蕭布衣在東都也有些日子,知道那在豐都市的旁邊,點點頭道:「好的,我這就去想辦法,不過秦兄還是莫要太過指望。」 蕭布衣和秦叔寶話別,程咬金卻是扁嘴道:「叔寶,我看你是急病亂投醫,我只怕他是不行的,我這激將之法恐怕用錯了地方。」 秦叔寶搖頭道:「咬金,你莫要小瞧了此人,這人揚威四方,百姓皆是津津樂道,豈是無因?再加上一幫禁衛都是一口一個大人的叫著,滿是恭敬,對我們是天大的難題,此人不見得沒有法子解決!」 一三二節 殿試 德殿外,白雪飄飄,鐵甲光寒,白雪黑鐵,飄逸威嚴 獵獵大旗風中勁舞,持旗兵士巋然不動,武德殿前,楊廣高高在上,頭上巨大的黃羅蓋傘不但遮風擋雨,看起來還能遮天蔽日。 武德殿前空出諾大平整的場地,護衛分列整齊的方陣守住四角。各色旗幟飄揚,紛繁鎧甲並列,諾大的人群如蟻般卻是鴉雀無聲,萬目投聚所在處,蕭布衣臉色如常,隱有大將之風。 易筋經不但在改變他的體質和武功,還在無形中改變他的氣質和心理,最重要的還是加強了他的自信。 萬眾矚目下,蕭布衣緩步上前禮見楊廣,高呼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楊廣臉色看不出陰沉喜樂,只是道:「免禮平身。」楊廣兩邊分列大臣十數人,大多都是官至顯赫,內史侍郎虞世基,納言蘇威,大將軍宇文述都是赫然在列。讓蕭布衣有些詫異的是,李敏也在,他上手處安排個舒服的大椅,坐著一個看起來比蘇威還老的臣子。蕭布衣雖不認識那人,只看一眼就醒悟過來,那可能就是目前官至極品的右驍衛大將軍,爵位封為公,擁有文帝御賜免死鐵券的申明公李渾。 試問整個廟堂之上,也就是此人還有資格在楊廣旁邊放個椅子而已。 楊廣證實了蕭布衣的想法,「李愛卿,今日天寒,你身子不好,還要多加留意才好。」 李渾雙眼睜開。椅子上施禮道:「回聖上,老臣聽聞聖上選拔英才,心中為國竊喜,特意過來一觀。校書郎英姿勃勃,一望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聖上聖明,老臣誠服。」 楊廣嘴角擠出一絲笑容,「李愛卿說地好。」 除李渾。李敏。虞世基。蘇威,宇文述外,有些面孔蕭布衣熟悉,有的陌生,儒林郎曹翰和秘書郎虞世南均在。楊廣身旁就是蕭皇后,此刻正是端坐在旁,滿是關切和喜愛的望著蕭布衣。隋文帝之時。獨孤皇后往往和文帝一起聽取政事,被朝臣稱呼為二聖,蕭皇后雖然遠沒有獨孤皇后的權利,和楊廣一起觀殿試,群臣也是司空見慣。 李淵也在,只是遠遠的排在末端。他身邊兩少年都是器宇軒昂,正是柴紹和李世民,二人都是年輕氣盛。看起來都是躍躍欲試的樣子。 裴茗翠這種場合併不在場。她和楊廣的關係非比尋常,卻是極為知道輕重,重要的場合下以她這種身份。當然不會在群臣面前露面。 「蘇愛卿,殿試一事,不知道你等商議地如何?」楊廣又問。 從他地態度上,看不出對蕭布衣地暴怒,這讓蕭布衣多少有些心安,轉念一想,多半是蕭皇后枕頭風的功勞,楊廣先不說如何,他娶了蕭皇后這種溫柔賢惠的老婆,已經是他一輩子的福氣。 納言蘇威出列道:「回聖上,老臣接到聖上的旨意,這三日來一直都是殫精竭慮,準備從三方面考核校書郎的本事。」 「哪三方面?」楊廣頗有興趣,似乎早就忘記了蕭布衣的沖頂之事。 「第一當然是考騎射,射是六藝之一,自古流傳。以射觀德,以射觀武,老臣想地是,這第一方面就要從射之事看校書郎的本事和德藝。」 「不錯。」楊廣微笑道:「蘇愛卿言之有理。」 蘇威精神一振,「這第二項的考核就是考究校書郎的文采,臣請儒林郎之首曹翰出題,請校書郎解答。」 蕭布衣腦袋有兩個大,對於這種考核十分無奈,只因為文采好了不行,差了也是不行。 「也好。」楊廣點頭,不知可否。 「這第三試卻是要考察校書郎的武藝。」蘇威又道:「老臣和左驍衛大將軍張瑾,武侯府董中將聯合推舉出一人和校書郎對練。」 「那人是誰?」楊廣問道。 「那人是武侯府郎將馮毅中,都說他武功高強,武侯府又是專司晝夜巡察,執捕奸匪之責,裡面的人個個都是武功高強,我想校書郎能和他過個十招,就能看出他武功的高下了。」 蕭布衣又是大為頭痛,知道這關也不算好過,要知道隋設十二衛,孫少方是右衛府的禁衛,主要是守衛宮中,職責說輕不輕,說重不重,因為很多隱患早被皇城設計地時候杜絕,很多時候事情不多,武功不見得高明。左右武侯府兵衛在東都卻是專門捉捕奸匪,四處奔波,刀頭舔血,不言而喻,武功高明那是一定地。 「十招?」楊廣皺了下眉頭,「校書郎僕骨揚名,一人千軍中殺死莫古德,十招不免太過輕鬆了吧。」 蘇威只能道:「回聖上,那就百招為限如何?」 楊廣還不置可否的時候,蕭皇后已經說道:「聖上,這不過是想看看布衣的武功,又非生死之搏,蘇納言地建議很是不錯。」 楊廣點頭道:「皇后說的有理,那就以十招為限,蕭布衣若是能勝過馮毅中,我就賞他個大官,若是不然,哼!」 蕭皇后愣住,不由苦笑,知道這個夫君的脾氣,倒是不好多說。 楊廣斜睨了蕭布衣一眼,有點挑釁的味道:「校書郎,你的意下如何?」 蕭布衣見到他諾大的年紀,一國之君,竟然有和自己鬥氣的味道,心中好笑,只是施禮道:「校書郎只能說是盡力而為。」 「盡力而為,盡力而為?」楊廣嘴角一絲微笑:「騎射之比一人沒什麼味道,我記得李淵的射術不錯?既然如此,可以出來和校書郎比試下。」 李淵早早的站了出來,「聖上,老臣最近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的。校書郎年輕有為,老臣如何還能和他相比?還請聖上饒了老臣,莫讓老臣丟了面子。」 楊廣哈哈大笑道:「李淵,你真地一年不如一年了,聽說你前幾日還為了個歌姬和手下爭風吃醋?」 李淵滿臉通紅,「聖 ,老臣沒有爭風吃醋,那個本來是……」 楊廣揮揮手。不想多聽。「那你退下吧。」 「聖上。我覺得不公平。」李世民突然越眾而出,他在這裡官都算不上,能來這裡,倒是因為得楊廣寵愛的緣故。 「世民何事?」楊廣溫和的問道。 「聖上,校書郎因僕骨揚名,可柴紹卻只能閒居京都,也沒有什麼莫古德王子來搶親。」李世民大聲道:「校書郎因為功勞得到聖上的殿試。可柴紹呢,只能眼巴巴的看著?」 「世民不得無禮。」李淵低聲訓斥了句。 李世民說的並不恭敬,出奇的是楊廣並沒有惱怒,只是問,「你姐姐還沒嫁人,你已經替柴紹說話了。」 李世民有些臉紅,「聖上,世民只想給柴紹求得個機會。」 柴紹出列道:「聖上。微臣是不敢和校書郎爭的。」 楊廣淡淡道:「是不敢。而不是不想?」 柴紹紅臉,卻不能不說楊廣已經看出了他地本意。他出身將門,武功不錯。祖父北周地驃騎大將軍,父親鹿郡公,他自幼習武,少年時候就當了元德太子地千牛備身,也就是陪伴。可這一當就是近十年,別人陪太子讀書總能撈個官做,他這個陪太子讀書的卻是把太子讀死了。元德太子死了後,他更是閒置無聊,只是苦於沒有機會,李世民和他交好,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意?這次蕭布衣殿試,蕭布衣可有可無,卻是柴紹祈求多年,求之不得的機會! 人的命,誰能說清?他當然不知道蕭布衣是被逼無奈,只能歎息蕭布衣命實在太好。 見到柴紹的默然,楊廣望望李世民,揮揮手道:「既然如此,柴紹和蕭布衣比箭,箭法高明者進入下一輪殿試。」 眾人雖是沉默,卻都是面面相覷,心道這個聖上變化無常,倒是不易琢磨。 蕭皇后有些焦急道:「聖上,布衣他……」 「不用多說了。」楊廣淡淡道:「能在僕骨揚名,一箭射死莫古德的若是連柴紹都不能比得過,這官,不當也罷。蕭布衣,你意下如何?」 蕭布衣本不想爭,可見到蕭皇后急切地表情,心中有股暖意。由始至終,蕭皇后從來沒有圖過他什麼,只是因為他是蕭大鵬的兒子,費盡心力的為他爭取機會,無論如何,這次他總不能讓蕭皇后失望,管他唐高祖還是唐太宗,管他千牛備身,還是千牛附身,不給他蕭布衣面子的,他也實在沒有必要給對方面子。 「回聖上,布衣沒有異議。」 李世民聽到,有些興奮的拍拍柴紹的手臂,低聲道:「小心些,莫要陰溝翻船。」蕭布衣耳尖,早就聽到李世民的說話,知道李世民並不看好自己,微笑道:「不知道柴公子想怎麼比試?」 「這要聽蘇大人吩咐,柴紹怎敢做主。」柴紹這才認真的望了眼前地競爭對手一眼,饒他風流倜儻,自詡騎射相貌不差,可見到蕭布衣地雙目炯炯,也是收起了輕視之心。 「我命人在百步外放兩個箭靶,你們從左右跑馬到舉旗兵士那裡放箭,射中靶心的算勝,你們有什麼異議嗎?」蘇威暗自搖頭,也不知道怎麼處理的好,按照他地本意,讓蕭布衣連過三關,風風光光的,自己也能交差,沒有想到橫生枝節,倒打亂了他的計劃。 「柴紹聽從大人的吩咐。」柴紹信心十足。 蕭布衣點點頭,「蘇大人,我倒沒有準備弓箭。」 蘇威微笑道:「馬匹弓箭早就準備妥當,不知道校書郎用幾石的弓箭?」他只是一揮手,就有兵士舉著弓箭過來,任由二人挑選弓箭。 長弓可分軟硬兩種,軟弓不需要太大的力道,見到柴紹盯著自己的舉動,蕭布衣隨手取了張軟弓,柴紹雖然不想輕視,可見到他取了張軟弓,還是忍不住的問。「不知道校書郎平日拉幾石地硬弓?」 蕭布衣笑,「我平日只吃飯,不拉弓的。」 柴紹取了張兩石的硬弓,微笑道:「校書郎過謙了。」 一石在現代而言,基本就是一百多斤,柴紹隨手取了兩石硬弓,就是說他留了後手,不止這個實力。兩石就要拉力兩百多斤。已經算是少見。奉上長弓的兵士都是帶了欽佩的神色,當然對蕭布衣,都是有些蔑視。這小子看起來也是硬朗,怎麼專拉軟弓? 蕭布衣取了一袋箭背到身後,見到柴紹不拿箭袋,只取了一支長箭出來,好奇道:「柴公子。你怎麼只取了一支箭?」 柴紹微笑道:「想要射中靶心,我是一支箭足矣。校書郎取一袋箭,可是怕一擊不中嗎?」 蕭布衣有些慚愧道:「在下不經常拉弓,也不擅長箭術,只怕失手的。」 柴紹搖搖頭,淡淡道:「校書郎過謙了。」 蘇威一旁見到也是搖頭,人家柴紹渾身上下說白了點,那就是釋放著強烈的霸氣。也叫信心。可這個蕭布衣怎麼看起來,都是瘟雞一般。 二人準備妥當,一樣的翻身上馬。策馬分開兩翼,相對而立,而箭靶子立在離二人一線地中點大約百步,也就是二人和箭靶子成個三角形。 掌旗官在二人一線地正中,舉旗一落,柴紹已經催馬直奔,蕭布衣亦是如此,並不落後。 柴紹縱馬狂奔,只用牙齒咬住利箭,伸手勒韁,他倒不是要比什麼馬地快慢,但是馬速快慢也會在人心目中產生不同的意義。若都是射中靶心,只要快了射出一箭後,無論是馬術還是箭法,當然都是勝出一籌。他只怕蕭布衣使用驕兵之計,這個機會他等了近十年,那是絕對不容有任何閃失。 二人馬兒交錯,柴紹雖全力策馬,卻和蕭布衣幾乎同時到了掌旗官的身旁,柴紹前一刻已經取箭拉弓,側頭向箭靶子望去,雙眸凜然,馬兒過了掌旗官那一刻 放箭,『嗤』的一聲,柴紹已經臉露微笑,知道這箭拿九穩。 身後也是『嗤』的一聲響,緊接著『叮』的一聲,李世民才待歡呼,笑容已經凝結在臉上。柴紹浮出的笑容也被北風吹走,難以置信眼前發生地一切。 他一箭射出,卻發現突然斜斜的變了方向,只是因為另外一箭射中了自己的箭桿,射斷了自己的利箭!這怎麼可能! 遠方處的掌旗的兵士卻是高高的舉起旗幟,示意一箭正中靶心,是蕭布衣那個靶子的兵士!蕭布衣射出了兩箭?他怎麼做到這點,他一箭射中靶心並不稀奇,可他另外一箭射中自己射出地利箭,他是不是人?這比什麼百步穿楊還要困難了太多! 柴紹發呆地時候,蕭布衣卻已經策馬回轉,路過柴紹馬前的時候輕聲說了一句,「柴公子下次比試的時候,記得最好多帶一支箭來。」 他說完這句話後,掛了長弓,去了箭袋,翻身下馬,緩步走到武德殿前,深施一禮道:「聖上,微臣幸中靶心,特來回命。」 他說地謙卑,卻沒有人認為他是幸運,蕭布衣的以箭射箭之法他們簡直是前所未聞,可他們知道這個難度不亞於一箭三雕,這個蕭布衣簡直可以通神!他們只知道箭術馬術,卻不知道蕭布衣這段日子以來,修習易筋經沒有一日斷絕。他人本聰明,又是勤奮,幾乎把吃飯睡覺的功夫都用在修煉易筋經上面,如今的眼力耳力,觸覺感官都已經到了本身前所未有的巔峰境界。對於身邊週遭事務,他也是少見的觸動和敏銳,運功到了極限,不要說是人近能察覺,就算飛雪螞蟻的微動都是感知的清楚。不然柴紹射箭迅疾,以他平時的能力,斷然無法射中。 蘇威終於也從震動中醒悟過來,快步上前道:「聖上,校書郎的箭法簡直神乎其神,以箭射箭,一弓兩箭,老臣枉自活了這多年,這種箭法居然是頭次見到,看起來聖上欽點之人,果然名不虛傳。」 他把識人之明的大帽子扣在楊廣的腦袋上,楊廣頗為滿意,嘴角一抹微笑,「蘇愛卿。校書郎這關可是過了?」 「過了過了,」蘇威連連點頭,「聖上,古人有養由基百步穿楊,晉楚陵之戰中,一箭射死晉國的大將魏錡,為楚國立下赫赫戰功,今有校書郎蕭布衣以箭射箭。日後定能成為大隋名將。為我大隋忠心護衛……」 「蘇大人既然聽過百步穿楊地典故。不知道可聽過射穿七札之事?」柴紹不知道何時已經滿臉紅光的立在蘇威的後面。 他不是興奮,而是羞愧,他敗的不服,只覺得蕭布衣取巧。他本年輕氣盛,只覺得要扳回這個面子才好。 蘇威咳嗽聲,「柴紹你想說什麼?射穿七札我如何不知?想當年潘黨不服養由基的箭術,要和養由基比箭。他們比試都是箭箭中的,不分上下。只是靶子是死的,有人就想出讓他們射楊樹葉子的方法,潘黨沒有射中,這才又提出射胸甲之法,潘黨一箭洞穿五甲,養由基卻是射穿七札,難道你方才輸了不服。這才想要效仿潘黨之法?」 他口氣中多少有些嘲諷。一個千牛備身在他納言眼中實在算不了什麼,要不是有聖上在此,他早就高聲地訓斥。柴紹聽蘇威把自己比作潘黨。不由臉紅心怒,卻是強壓住怒意,向楊廣深施一禮道:「聖上,方才柴紹一時疏忽,並非箭術不精,眼下不求爵位,只求再和校書郎比上一場。古有射穿七札之美譽,今日柴紹只想效古人之風,學步,還請聖上恩准。」 「聖上,既然是二人比箭,我想就允許鬥智鬥勇,」蕭皇后微笑道:「如果柴紹不求功名爵位地話,這場比試嘛……」 她本來想說不比也罷,沒有想到楊廣來了興趣,「那好,就讓柴紹和校書郎鬥智鬥勇一場,方才是鬥智,這下倒是要鬥勇看看。蘇愛卿,按照柴紹地意思進行準備。」 柴紹大喜,高呼道:「謝聖上。」 蘇威卻是皺眉,只好吩咐兵衛準備胸甲,「柴紹,你準備射穿幾重胸甲?多了我也不想準備的。」 柴紹想了下,「柴紹既然學步,就想效古人之風,還請蘇大人辛苦下,為柴紹準備七重胸甲。」 「那也要射得穿才好。」蘇威連連搖頭離去吩咐兵士準備。走的時候記得了蕭布衣,扭頭問,「校書郎,你要準備幾重胸甲?」 「我以前沒有射過這東西,只怕一重都射不穿的。」蕭布衣微笑道:「不過既然要比試,還是也請七重胸甲吧。」 蘇威點點頭,「校書郎神勇無敵,想必能射穿的。」 花有別樣紅,人與人不同,蘇威對待二人的態度截然不同,讓柴紹大為著惱。 兵士的冑甲主要分鐵甲皮甲兩種,當然還有一種絹布甲,不過那只是美觀之用,沒有什麼防護價值。蘇威只想給蕭布衣準備七層絹布甲,卻給柴紹準備點鐵甲讓他去射,只是眾目睽睽之下,不好如此,只是讓兵士捆綁了七層胸甲在箭靶子上,立於三十步開外,這不是比准,而是比力,自然不用搞地太遠, 等到準備妥當,蘇威令兵士奉上長弓讓二人挑選,他以為蕭布衣力弱,還特意為蕭布衣準備了張軟弓,愛護之心可見一斑。不過一想到蕭布衣選中軟弓,這場比試必輸無疑,蘇威又有些歎息,可又是無可奈何之事,柴紹不知進退,倒壞了他一番苦心安排。 「柴公子先請射箭。」蕭布衣禮讓下,卻是想見見這個千牛備身是否真的有一千頭老牛的力氣,柴紹雖想讓蕭布衣選弓,被他搶先說出,倒是不好推讓,伸手就選了三石硬弓。 眾人都是發出驚歎,對柴紹的氣力都是佩服。要知道一石就是百來斤的力氣,取三石硬弓就是臂力能開近四百斤的重 .可以算是勇冠三軍。拉弓若是不能拉滿,力道都是差了太多,拉三石地硬弓對很多人而言,已是可望不可及地事情。 蕭布衣也不選弓,做了個請柴紹先射的手勢,柴紹不再推脫,實際上三石也是他的能力所致,成敗在此一舉,先射後射倒也無妨。蕭布衣不取弓箭,倒讓他放下了心事。只怕蕭布衣又效仿方纔之法,一弓兩箭地射出來,如果射飛自己地長箭,那蕭布衣就算射穿一層胸甲都算勝的。 站在數十步開外,柴紹平心靜氣,手握長弓,緩緩上舉,搭上長箭。兩腿開了個箭步。長吸一口氣後。已將長弓拉的有如滿月般。兵士萬目一望,凝在他的身上,不敢稍微吐氣發聲,只怕擾亂了他的心神。柴紹拉開長弓,不急於放箭,雙手穩若磐石,吐氣之際。手一鬆弦,利箭帶著厲嘯聲電閃穿過,遠方『波』的一聲傳來,利箭已經深陷皮甲之中,四方這才傳來大聲喝彩。 兵士直接把靶子帶皮甲抬過來,當眾校驗,蘇威查過對楊廣道:「聖上,千牛備身射穿了六層皮甲。」 「也算不差了。」楊廣倒是很有興趣的樣子。「校書郎。到你的了。」 蕭布衣也取了張三石地長弓,眾人議論紛紛,蕭布衣笑著對柴紹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開得動三石地強弓。這輩子倒從來沒有試過。」 柴紹哼了一聲,「校書郎聰明非常,只是這刻不用做戲了。」他顯然是譏諷蕭布衣方才故意示弱,用了詭計才能取勝。 蕭布衣微笑,一手挽弓,一手拉弓,只是嘿地一聲,只聽『崩』的一聲響,萬籟俱靜。 柴紹臉色大變,說不出話來,眾人都是望著蕭布衣手中的斷弓,實難相信蕭布衣竟然硬生生的拉斷了三石的強弓。 蕭布衣拋弓在地,微笑道:「這弓做的只怕有點瑕疵。」 眾人認可這個說法,不然怎麼會有人拉斷三石的強弓?眾人都是望向了蘇威,蘇威卻是搖頭道:「校書郎,絕無可能,這殿試用弓都是老夫選地,怎麼會差?」 「哦?」蕭布衣拿起方才柴紹所用之弓,含笑道:「敝人家窮,用不起硬弓,這把弓是柴公子所用,說是三石,應該不差的。」 他說家窮用不起長弓倒不是諷刺,而是事實。因為自古窮文富武,一張長弓價格不菲,通常只有富家子弟才能使用得起。他們山寨因為是逃兵,弓箭都是自帶,再加上搶來的一些,突厥兵的一些,勉強能維持而已。 柴紹不語,只是望著蕭布衣手上的長弓,額頭竟然有層細細的汗水。方才蕭布衣射落他長箭之時,他還是不服,雖然他知道自己想要射落別人的長箭那是千難萬難,可他還是覺得蕭布衣用了詭計,但蕭布衣眼下拉斷了三石硬弓,那可是實實在在的本事,此人深藏不露,自己只以為他僕骨揚名不過是僥倖為之,哪裡想到他實際比傳說中地還要威猛。 蕭布衣長弓在手,又是嘿地一聲,『啪』的一聲響後,柴紹所用長弓也被他一拉而斷,群臣聳然,眾兵士詫異,只是望著蕭布衣屹立在場,有如天神般! 「看來這三石之弓對校書郎而言,還是軟了些。」蘇威終於醒悟過來,「還請校書郎選用更勁的硬弓。」 他以納言之身,對蕭布衣說個請字,實在是客氣之極。蕭布衣還以客氣施禮道:「蘇大人,布衣沒有用過硬弓,只覺得這三石嘛,不過發揮了布衣地半數的勁道。」 蘇威有些激動道:「這麼說校書郎可用六石之弓?」 蕭布衣點頭道:「還請蘇大人取六石之弓讓布衣一試。」 群臣嘩然,李淵李世民都是駭然相望,蘇威一揮手,兵士已經去取弓,蘇威卻是向楊廣道:「回聖上,昔日朝臣中,也就韓擒虎,賀若弼等良將才能開六石強弓,天下能開九石強弓之人,不過張將軍一人而已。今日校書郎若是開得了六石之弓,實乃大隋之福。」 楊廣也是有些詫異,不過蕭布衣是個武夫,就算開個九石,他也不會嫉妒,見到蘇威的驚喜,楊廣只是道:「拉得開再說。」 六石之弓已算少見,不過在這宮城之中,倒不難尋,等到兩兵士把長弓抬來的時候,眾人又是驚詫一陣。因為製造長弓好弓也是極為不易,選材是一方面,可是越是勁弓,從力度角度考慮,那就是弓身越長,這弓取過來,蕭布衣持弓手上,幾乎有了人高,份量也是不輕。蕭布衣單手一伸,舉重若輕的取弓在手,黏了一隻利箭,都是特製所用,箭頭頗巨大,看似有如利斧般,寒光閃現! 眾人屏氣,蕭布衣搭箭在弦,氣定神閒,只是長吸了一口氣,再嘿一聲,已把大弓拉成了滿月。眾人齊聲喝彩,喊聲若雷,柴紹頹然倒退,面無血色,知道只是憑蕭布衣拉得開六石強弓,他這輩子已經在蕭布衣面前出頭無望! 蕭布衣聚精神會,手指一鬆,撕裂長空的箭嘯聲震動眾人的耳膜,可眾人都是來不及掩耳,只是被蕭布衣一箭震撼,早早的扭頭望向了箭靶。 『砰』的一聲大響後,空中漫飛胸甲層層,木屑片片,眾人已經驚的目瞪口呆,只因為蕭布衣這一箭不但射穿了七重胸甲,順帶射炸了胸甲後的箭靶! 長箭餘勢不歇,再飛出了數十步後,這才插到了地上,箭簇顫動,彷彿眾人被震撼的心弦! 一三三節 試刀 布衣一箭射爆箭靶後,眾人動容,李淵大皺眉頭,沉就算是李世民都忘記了去安慰柴紹,只為這一箭所攝,心想都說這個蕭布衣千軍橫行,自己以為多少有些誇大其詞,可只憑這一箭,蕭布衣就是能人所不能,比自己的准姐夫要強上很多! 蘇威早早上前道:「回聖上,千牛備身射穿了六重皮甲,校書郎他……」 「我知道了。」楊廣凝望著遠方的碎屑,嘴角一絲微笑,向蕭皇后問道:「蕭布衣果然箭法高強,勇猛過人,皇后,他沒有辜負你的舉薦。」 蕭皇后心中竊喜,「聖上,妹妹向來不會誇大其詞,布衣也沒有讓聖上失望的。」 楊廣嘴角一絲笑意,卻已經向下道:「蘇卿家辛苦了,下一場殿試是什麼了?」 「回聖上,是文試。」蘇威被一句辛苦了安慰的有些飄飄然,使了個眼神道:「這次卻是儒林郎曹翰出題,老臣都不知道是什麼。」 楊廣點頭道:「不要詠雪作詩了,這個校書郎作詩不行的。」 曹翰顫巍巍的走了出來,早就讓宮人準備了筆墨紙硯,上前施禮道:「回聖上,這次考的是校書郎的見識,微臣斗膽讓校書郎以聖上開通運河為題,說一下聖上良苦用心,還請聖上恩准。」 楊廣沒有說什麼的時候,蕭布衣已經心思轉動,他不知道這個曹翰是未卜先知,或者是得到了楊廣的授意。不然怎麼會出地題目就是他和楊廣說的內容? 楊廣雖表面對他生氣,但是卻對他拍的馬屁頗為滿意,所以才授意蘇威和曹翰出這個題目?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蕭布衣不等多想的時候,曹翰已經緩步走到了蕭布衣的身旁,微笑道:「校書郎,筆墨紙硯已經準備好了,還請校書郎移步書寫。書寫是蘇大人之意。只想著校書郎騎射不差。想必書法也是好的。」 蕭布衣硬著頭皮走到桌案前。發現居然是虞世南給自己研墨,不由受寵若驚。伸手抓起毛筆的時候,已經引起了眾人的竊竊私語,驚詫不已,甚至超過了他一箭射爆了箭靶子之時。蕭布衣拿毛筆是五指虛抓,不依常規,這個時代恐怕沒有任何一人是採用他這樣地握筆之法。 曹翰見到他姿勢僵硬。握筆如同提著個百來斤地錘子,吃力非常,想笑又是不敢,「校書郎,你可以坐下來寫字地。」 蕭布衣坐下來,只是想著寫什麼,他本來文采就是不行,拿著毛筆彆扭十分。這段時間又是勤於習武。對於書寫一事根本就沒有學習的念頭,雖說不上什麼提筆忘字,可這時代文字都是繁瑣非常。他想寫出幾個完整的出來,真的不算容易。 群臣見到蕭布衣釘子一樣的紮在凳子上,像是構思,又像是發呆,都是納悶,蕭布衣提筆蘸墨,拎了起來,想著到底應該寫什麼的好。『吧嗒』一聲響,濃濃的一滴墨落在宣紙上,驚醒了蕭布衣,曹翰見到他地茫然,只好低聲提醒道:「校書郎,不用寫太多,或許寫幾個字即可。」 蕭布衣聽到幾個字的時候,靈光一動,暗罵自己愚蠢,不再猶豫,揮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大字,只看到比劃歪歪扭扭,粗細不一,藕斷絲連,有如現在快被憋死的自己,覺得屁股都有些發燒,卻也顧不上許多。 寫了幾個字後,蕭布衣想了下,又是蘸墨寫了一行小字,個個緊湊的如同戰亂逃荒的難民般,分不清哪個是哪個。 放下筆來,蕭布衣這才長舒了一口氣,稍微等下墨干,感覺到方才落的一點墨跡有如譏笑自己一點墨般,有些臉紅道:「曹老先生,校書郎已經寫完。」 群臣又是一陣騷動,都道這個校書郎簡直是奇才。他方才雖然耽誤點時間,可人家那是在構思,儒林郎出的運河之題其實已經有了忌諱,想寫好真的不是那麼容易地事情。 曹翰接過那張宣紙來,皺眉地盯著,彷彿在研究什麼般,蕭布衣知道他在研究自己寫的什麼。自己寫的是簡體字,現在也顧不上許多,只是難為了這個飽學人士儒林郎,估計也在為認他那幾個字在發愁了。 「曹卿家,把校書郎寫地呈上來,朕要看看。」楊廣見到曹翰猶猶豫豫的樣子,一時間也是犯嘀咕。蕭布衣猜的一點不錯,這個文試是他授意下曹翰和蘇威,讓蕭布衣以運河為題,只盼他能寫出那日所說之話,可感覺蕭布衣好像榆木疙瘩,不解天子之意,這才讓儒林郎為難,不敢念出來,既然這樣,他不如自己先看下,以免蕭布衣寫出什麼貽笑大方之話。 曹翰如釋重負,趕快把那張宣紙送上去,虞世南卻是低聲問,「蕭兄,是當吧?」 蕭布衣愣了下,慌忙點頭,「不錯,是當,是當。」 虞世南嘴角一抹微笑道:「好。」 旁邊撤下筆墨紙硯的宮人都是不明所以,搞不懂這兩位說些什麼。 眾人見到聖上拿著宣紙,眼珠子也盯在上面,有如曹翰一般,表情好像是困惑,又像是不解,好 那麼一點點欣喜或是惱怒,真的也想看看蕭布衣到底竟然讓聖上和儒林郎看的如此出神。蘇威心中惴惴,只想掐住蕭布衣的脖子問到底寫了什麼,連累了他可是大大的不妙。 過了良久,楊廣突然大笑了起來,蕭皇后也是莞爾道:「聖上,校書郎寫的什麼東西?」 楊廣笑聲不止,只是擺手道:「秘書郎過來。」 虞世南快步上前道:「不知聖上有何吩咐?」 「都說你是博學多才,那就由你來讀讀。校書郎到底寫了什麼。」楊廣雖然笑聲不在,卻還是滿臉的笑容。 「臣遵旨。」虞世南取過宣紙,只是看了一眼,就已經洪聲念道:「蕭布衣寫地是利在當代,功在千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群臣愕然,轉瞬醒悟過來,面面相覷,心中歎息。他們不知道蕭布衣把大運河的作用早就說過一遍。只以為蕭布衣臨時想的出來這八個字。他這個馬屁拍的可算是登峰造極。爐火純青,怪不得聖上歡欣不已。 利在當代,功在千秋,怎麼此人每次說話,都是好大的口氣。 聽到虞世南把蕭布衣所寫念了出來,楊廣倒是有些詫異,他要是沒有和蕭布衣談過。乍一看,也絕對猜不出蕭布衣寫的狗爬之字是什麼,尤其那個當字,歪歪扭扭,缺筆少畫,十分的難懂。他不知道蕭布衣寫的是簡體字,只以為他大字識不得幾個,當字太複雜。他只能模糊對付。他也不知道方才虞世南一旁見到。已經在辨認這個字,而且詢問了蕭布衣,所以能夠順暢地讀出。 聽到虞世南念出這幾個字來。楊廣愕然後又是歎息,「都說秘書郎博學多才,看來不假。」 群臣都是躬身道:「利在當代,功在千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楊廣捋著鬍鬚,心中大樂,覺得今日地殿試實在是三征高麗以來最為高興地一天。 蕭布衣別人不佩服,對虞世南竟然能讀出他寫的什麼實在是佩服的五體投地。當然他也知道,虞世南聰穎非常,只要識得了一兩個字,其餘的意思順下來也就是了。 等到群臣稱頌完畢,楊廣這才道:「秘書郎覺得蕭布衣寫的如何?」 虞世南施禮道:「回聖上,蕭布衣對運河的評價極為中肯,只是這字嘛,微臣不敢恭維。」 「這也叫做字嗎?」見到蕭布衣狗爬一樣的字,楊廣早把他地紅日白雲忘到腦後,只是這次並沒有如何嘲弄。畢竟他讓殿試繼續就代表已經看好蕭布衣,再說蕭布衣又是皇后的遠房子侄,這點面子他還是要給皇后的。 可見到這極為稱心的八個字文一樣,楊廣心中多少有些不爽,只覺得字體辱沒了評價,他書法極好,可偏偏不能自己來寫,一眼望見虞世南的微笑不語,楊廣來了主意,「秘書郎,你把蕭布衣寫的重新寫上一遍,我只怕校書郎寫的字實在太差,別人不識的。」 他欲蓋彌彰之意頗為明顯,虞世南卻是恭聲道:「臣領旨。」 那面早早地有人又把宣紙鋪開,虞世南隨手拈過一隻毛筆,揮毫疾書。他筆法純熟,姿勢穩健,握筆有如蕭布衣握刀般,縱橫捭闔,揮灑如意。 蕭布衣寫地字數不多,虞世南照搬之下一蹴而就,等到揮毫完畢,蘇威知道楊廣的心意,早就讓人把兩幅字並列排起,一字字的念道:「利在當代,功在千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虞世南筆致遒勁圓通,外柔內剛,飄逸不羈,看起來實在是難得地享受。沒有美顯不出醜來,蕭布衣本來就覺得羞愧,讓虞世南的書法一比,更是醜的沒邊,只恨地上沒有個耗子洞讓他鑽進去。 群臣指指點點,當然毫不例外的都是指著虞世南書寫所說,見到蕭布衣跟在蘇威的身後走過來,都是說,校書郎筆法不拘一格,讓人佩服。 蕭布衣恨不得拿宣紙擋著臉,小媳婦一樣的周遊一圈,這才回轉,楊廣卻是心情舒暢,覺得溜鬚拍馬之言卻沒有蕭布衣的大實話更合自己心思。 「蘇愛卿,還有一項比試吧?」楊廣問道。 「回聖上,如今騎射文采都是考核完畢,品評自有聖上定奪,最後一項卻是由左驍衛大將軍張瑾,武侯府董中將共同舉薦武侯府郎將馮毅中試一下校書郎的武藝。」 楊廣用意已經達到,對最後一項的比試並不在意,這次殿試他最主要的目的卻是想借蕭布衣之口說出利在當代,功在千秋八個字,其次才是考核蕭布衣,看給他個什麼官做。蕭布衣不負他望,終於在群臣面前寫出了那八個字,已經讓他覺得蕭布衣孺子可教,這第三項比試無論輸贏。蕭布衣肯定會得到提拔,「既然如此,十招為限吧。」 楊廣揮揮手,蘇威見到了他的不感興趣,已經明白了他地心意,高聲喝道:「馮郎將出列。」 一人站了出來,施禮道:「末將在。」 馮毅中面色黝黑,長的彪悍矯健。只是一站出來就 生威。威風八面。蕭布衣見到都是暗自喝彩,好一 「聖上讓你十招為限和校書郎過招。」蘇威眨眨眼睛,「你務須全力以赴,讓校書郎使出真功夫才好。」 馮毅中抱拳道:「末將知道。」他眼中閃過一絲無奈,望向蕭布衣的目光有了不屑,「校書郎,末將武學平常。還請手下留情。」 蕭布衣望見他的不屑,只覺得和他的神色不符,一時間倒是不明所以,拱手道:「應該說校書郎本領低微,讓馮大人手下留情才對。」 馮毅中嘴角一絲諷刺的笑容,卻是大踏步的走進了比武場地,伸手按刀,靜等蕭布衣到來。蘇威卻問道:「不知道校書郎對什麼兵刃熟悉些?」 「下官也是用刀的。」蕭布衣說道。轉瞬地功夫。蘇威已經讓人奉上最少十數把刀讓蕭布衣選擇。蕭布衣望了馮毅中一眼,伸手撿了把厚背砍刀,緩步地走到比武場地。拱手道:「馮郎將請。」 馮郎將伸手緩慢拔刀,棄刀鞘在地,以刀指地,動作從容。蕭布衣亦是砍刀在手,舉重若輕地望著馮郎將的一舉一動。風雪已停,萬眾無聲,所有人目光都是凝望在場上兩人身上,一個武侯府赫赫有名的馮郎將,捕賊無數,武功高強,另一個卻是如今東都風頭最健的校書郎蕭布衣,這世上好像沒有他不會的事情,出手向來事無不成!這一仗下來,誰勝誰敗,眾人不得而知。 蕭布衣凝望馮毅中的一舉一動,雖在萬人矚目,內心卻是平靜十分。此人算是他到東都城後見到的少有高手,一舉一動看似緩慢,卻是極為凝重,拔刀揮刀已給旁人一種無形地壓力。 馮郎將聽到請字,並不急急上前,跨步向左上走去,他一動,蕭布衣腳步跟隨移動,卻是反向而行,二人繞了半圈,不約而同的低吼一聲,縱身躍起,揮刀直砍。 眾人揪心般的看,沒有想到二人一出手就是生死搏殺,不留情面。二人躍起有如蒼鷹,揮刀的速度都是好似電閃,讓眾人覺得窒息不已,心悸莫名。 馮郎將高躍直砍之際,見蕭布衣同樣彪悍砍來,心中一驚,已經有了猶豫。馮毅中久經打鬥,捕盜無數,從蕭布衣的步伐握刀來看,發現他竟是少見高手,不由大為詫異。 他是武侯府的郎將,職責是捕賊,這次出來和蕭布衣比試不過是陪太子讀書。蘇威雖然沒有說什麼,不過張瑾董中將兩個頂頭上司都說了,這場他不一定要輸,但是要給足蕭布衣面子。這讓他心中多少有些鬱悶,可是他不能不聽從上司的安排,人在屋簷下,怎能不低頭? 所以方纔他說什麼手下留情的事情,對蕭布衣已經有了不屑,他覺得這個校書郎多半是皇親,武功尋常,這次比武不過是走走形勢罷了,讓自己讓招之人會有什麼真實地功夫?可是從蕭布衣一躍之下,揮刀之間他就已經發現,自己全力以赴都不見得贏他。 二人揮刀對砍,已經是生死一線,這人膽豪如此,卻讓馮毅中心寒。他不怕蕭布衣地勇猛,只怕自己傷到了蕭布衣,那是贏了也是輸了,他身家性命都在東都,一家老少指望他生活,他不能傷了蕭布衣! 只是轉念的功夫,馮郎將已經揮刀去擋蕭布衣的來勢,不想和他拚個兩敗俱傷,只是他方才氣勢如虹,這下猶豫變招,招式中已經有了瑕疵。蕭布衣如今已算高手,目光敏銳,轉瞬已經發現馮郎將肋下出了破綻,毫不猶豫地變砍為刺,空中急點馮郎將的肋下。 馮郎將一刀隔空已是吃驚,見到蕭布衣不拘一格,刀走劍勢,隱約武學大家的氣勢,更是氣餒,駭然蕭布衣的變招莫測,空中身子急扭,陀螺般向一旁落下去。 只是他變招雖快,卻被蕭布衣一刀刺中肋下衣襟,斜挑之下,冑甲離身。眾人都是駭然,沒有想到蕭布衣武功如此精湛,一招就已經佔了武侯府捕賊郎將的先機。 蕭布衣空中吸氣,身子一折,半空居然緊追不捨,馮郎將人一落地,發現眼前刀光霍霍,心中凜然,厲喝一聲,腳下急掃,地上雪花翻湧而上,直奔蕭布衣撲來。 蕭布衣長刀一劃,已經劈開雪霧,衝入了雪陣之中。雪花翻湧,騰騰而起,眾人見到二人身影被雪舞瀰漫,見不到招式動作,只聽到乒乒乓乓中火花四濺,雙刀相砍猛烈非常,一顆心都是提到嗓子眼。蕭皇后有些焦急,只是道:「聖上,好了,別比了,傷了誰都是不好。」 蕭皇后話音未落,雪霧中已經飛出一把砍刀,蕭布衣踉蹌後退出了雪陣,雪霧散去之時,馮郎將立足雪堆,臉色卻是陰晴不定。 -- 一三四節 連升九級 布衣和馮毅中雪中激戰,竟然沒有哪個看清楚二人的 雖然只是幾招幾式,可是雪花狂湧,身影起伏穿梭,任誰都是吊了一口氣在嗓子眼。見到蕭布衣使的砍刀飛了出來,人也是踉蹌後退,很多人都是認為蕭布衣先贏後輸,畢竟還是不敵身經百戰的馮郎將。 馮郎將人在雪中,極力壓住胸口的氣血翻湧,只怕一不留心就要噴出血來。沒有誰比他還要明白,這場比武他輸的很徹底,他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他殺敵兇猛,臂力強悍,怎麼想到蕭布衣臂力更宏,他來的稍晚,只見到蕭布衣寫的文,並不知道蕭布衣開了六石強弓,不然一出手就會謹慎非常,不會硬拚,而會考慮以巧破力。 他出手之時就猶猶豫豫,不知道如何讓的巧妙才讓人看不出破綻,可他沒有想到,他就算拼盡全力都是贏不了蕭布衣,更不要說讓。蕭布衣方才一口氣砍出了十數刀,逼的他刀刀得架,還手的餘地都沒有。蕭布衣每刀都是後勁奇大,馮郎將只知道這樣下去,自己不用比什麼武功,拼刀也要被蕭布衣活活的累死,蕭布衣的刀法有如碧海潮生,無窮無盡,一刀砍下去又是另外一刀的開始,讓馮郎將苦不堪言。 他實在有些無力支撐的時候,只想棄刀認輸,可只怕這一棄刀,以蕭布衣刀法的凶悍,說不定會砍掉他的腦袋,眼見蕭布衣又是一刀劈來地時候。他奮力去格,只覺得手臂酸麻,知道這一刀極可能招架不住,刀被劈飛也是說不定的,可是不料刀是飛了一把,飛的卻是蕭布衣的砍刀! 蕭布衣這次一刀劈來,力道並不猛烈,只是意思下而已。他的砍刀竟像是自己扔出去的。可這怎麼可能?馮毅中疑惑的時候。發現蕭布衣已經踉蹌後退,心中一驚,只以為他在耍什麼花招,更是心寒。這次自己要是傷了蕭布衣,得罪了張瑾,蘇威和董中將,那後果可是異常的嚴重。 正疑惑地時候。蕭布衣嘴角好像笑了下,轉身向楊廣地方向走過去,馮毅中狐疑不定,只好棄刀跟隨,只想聽聽蕭布衣是否想要說自己地不是。 他走到離蕭布衣身後幾丈的距離,聽到蕭布衣已經大聲道:「聖上,馮郎將武功高明,蕭布衣全力以赴。十招之內仍是不敵。讓聖上大失所望,還請責罰。」 馮毅中愣在那裡,心中卻湧起了感激之意。他發現自己實在小瞧了蕭布衣。他小瞧蕭布衣的不僅僅是他的武功,還有他的氣量。他本可勝自己,卻是寧願忍受聖上的責罰,也不讓他這個郎將丟了面子。 楊廣沒有責罰,只有微笑,「你們方才打的也算好看,只是想必都是全力以赴,打到雪堆之中,雪中我倒看不清楚。蕭布衣,馮郎將豈是這麼容易被擊敗,不然朕如何能把東都城捕賊地重任交付給他?」 「聖上英明。」蕭布衣含笑道。 「馮郎將覺得校書郎武功如何?」楊廣笑問道,看起來心情舒暢。 馮毅中沉吟片刻才道:「都說校書郎文武全才,末將本以為誇大其實,沒有想到他武功比末將想像的要高明太多,方才校書郎的十招,招招猛烈非常,末將幾乎也是抵擋不住。」 楊廣笑了起來,「他還是有點門道的,你也不要輕視他,馮郎將辛苦了,賞賜白銀五十兩,退下吧。」 等馮毅中退下後,楊廣望了眼蕭皇后,微笑對群臣道:「如今殿試已過,不知道校書郎該升為何官?蘇納言,你先說說。」 蘇威咳嗽聲,「三試已過,校書郎騎射功夫一等,文采二等,武藝三等想必都是有目共睹,老臣倒認為武職比較適合蕭布衣,當然老臣這不過是從考核成績來推斷,想必別人或許還有更好的建議。」 楊廣點點頭,「蘇愛卿倒是和朕想的差不多的,宇文將軍,不知道你有何高見?」 宇文述在蕭布衣殿試的時候,一直都是盯著蕭布衣來看,眼中含義萬千,聽到楊廣詢問,恭聲道:「回聖上,蕭布衣僕骨立功,四方舌戰群外使,都算是給大隋立下了不小地功勞,依照老臣地看法,若是封給他銀青光祿大夫一職倒是頗為適合。」 群臣唯有騷動,議論紛紛。蘇威大搖其頭,他在朝已久,如何不知道這裡面的貓膩,大隋官位很多採用北周之制,設立勳位十一等,上柱國,柱國都算是十一等中上等的勳位。這種勳位是用來酬答有功之臣。不過聖上如今異常吝嗇,這個勳位少有賞賜,甚至對當年老子賞給李敏柱國一事都是大有怨言。大隋又設特進,大夫等散官地稱號,用以加封品德高尚,聲名著稱但不理朝事的官員,大隋中有職責的叫做職事官,不幹活只拿俸祿的就叫做散官。 這銀青光祿大夫就是散官的一種,地位比金紫光祿大夫為低,不過比 朝議大夫要高一些,但卻是有名無實的官位,宇文述蕭布衣銀青光祿大夫一職,用意當然還是和讓蕭布衣做什麼校書郎一樣,有個官名,有名無實罷了。 不等蘇威有什麼意見,蕭皇后的手已經按到了楊廣的手旁,緩緩搖頭,眼色中大為不滿。蕭布衣怎麼說也做官的時日不短,對這個銀青光祿大夫具體什麼也是知曉,他倒是可有可無,可見到蕭皇后無聲無息的給自己爭取,大為感謝。自己這個遠親或許對蕭皇后沒什麼感情,可蕭皇后對他卻是竭力的愛護。 楊廣沉吟片刻,「這銀青光祿大夫嘛,有待商榷,虞侍郎,你覺得應該給蕭布衣何職為妥當?」 為了一個校書郎的官位,竟然由聖上欽點。朝中幾貴商議,實在是大隋開國以來前所未有地事情,眾人一見聖上不認可宇文述的提議,已經心中有底,虞世基出列拱手道:「回聖上,依老臣所見,蕭布衣騎射純熟,武功不差。雖然不敵武侯府的馮郎將。不過武侯府畢竟是職責所在。緝拿悍匪,選用的都是武功高強之輩。如今監門府和右衛府的郎將一職都有空缺,因為是要保護宮中安全,需要有勇有謀,智慧極高之人,蕭布衣雖然武功差了點,可頭腦活絡。老臣認為他適合衛府郎將一職。」 虞世基話一說完,群臣又是議論紛紛,有的搖頭,有的點頭,只是毫無例外的覺得蕭布衣實在是走運。因為校書郎一職不過官是九品,銀青光祿大夫領地是六品地俸祿,而郎將一職直接就到了正五品。算上正從品交替,如果蕭布衣真地當上了郎將。那就是連升了八級。大隋開國以來,有如此機遇之人他算是第一個。 楊廣點點頭,「虞侍郎說的大有道理。」 這一下眾人都明白了。聖上對這個蕭布衣大為器重,就是要為他弄個好官,只是自己不好封賞,只讓群臣提出來最好的一個。再加上現在朝中都傳開了,這個蕭布衣本來是蕭皇后的遠房子侄,這次官位算不上裴閥舉薦,卻是蕭皇后為蕭布衣來求。聖上雖然後宮三千,對蕭皇后一直都是恩愛有加,蕭皇后所求甚少,就算是她的弟弟蕭瑀,也不過是做了個銀青光祿大夫之職,有名無實,蕭皇后這次看來卻是鐵心要為蕭布衣爭取個實權了。 「裴御史,你覺得蕭布衣應為何職?」楊廣望向了一人,若有期待。 蕭布衣心中微顫,扭頭望過去,見到一人面色清癯,凜然正氣的樣子,心想難道此人就是御史大夫裴蘊?裴蘊裴矩都是裴閥中在朝廷的重臣,他雖得裴閥舉薦,卻是總見不到這二裴,聽說裴矩還遠在張掖,這個御史大夫倒算是如今裴閥在東都地骨幹力量。 裴蘊上前,正色道:「回聖上,如由九品之官提拔到郎將,連升八級,實在於理不合。」 眾人都是愕然,心道這個裴蘊葫蘆裡面買的什麼藥呢,蕭布衣本來就是裴閥的人,難道你舉薦了他,還要打壓他不成? 裴蘊見到群臣的愕然,微笑道:「不過聖上破格提拔,卻實在是因為蕭布衣的功勞赫赫。想蕭布衣出塞僕骨,揚名草原,就算可敦都是大為賞識。他力擒莫古德,化解拔也古和僕骨族落之間的危機,雖看起來和大隋絕無關係,可誰都知道,拔也古僕骨都是鐵勒部落最大族落,雖看起來和始畢可汗一路,卻是真心擁護大隋,蕭布衣這次得以功成,讓兩部落不起衝突,功勞實在不差於戍邊的大將。」 眾人默然起來,才知道這個裴蘊是先抑後揚罷了。 楊廣瞇縫起眼睛,嘴角一絲微笑,手指輕扣桌案,頗為滿意。 「蕭布衣來到東都,以他的功績,就算封個銀青光祿大夫地散官都是不足為過。」裴蘊見到楊廣微微皺眉,含笑道:「可聖上只怕他草民出身,驀然官至六品,難免不居功自傲,反倒壞了可敦舉薦地苦心。聖上讓他當個校書郎的小官,不過是磨磨他的銳氣,聖上地良苦用心,只怕少有人知道的。」 楊廣心中大悅,無法壓抑,浮上了臉皮。群臣都是嘀咕,心道你當我們都是傻子不成?蕭布衣是你們舉薦,如今朝廷內鬥,李閥宇文家還有形形色色的都是對他忌憚,這才對聖上施壓,做了個校書郎而已,你這麼一說,反倒變成了聖上的良苦用心了。只是見到聖上頗為滿意,都知道這個時候觸動聖上的逆鱗,實在是傻子才做的事情。 楊廣到底是否這般心意,都是無人追究,裴蘊又繼續道:「蕭布衣身為小小的校書郎,卻是絕無怨言,兢兢業業,甚至奇巧構思,發明了雕版印刷術。此法一成,我只怕全天下的讀書人都要盛讚聖上的英明所在,聖上的深意也能流芳千載,萬年稱頌。」 蕭布衣搞不懂為什麼自己發明了雕版印刷術,流芳的卻是聖 . 「校書郎發明了雕版印刷,一樣地居功不傲,四方館急辨,智答外使,看似小事,可在我等看來。卻是揚威海外的大事。聖上一直都說。日月所照。風雨所沾,孰非隋臣,志向遠大蠻夷卻是不知,這次外使回轉,多半都是心生敬意,向四海宣傳聖上的威名。可以說是四方館一事,校書郎為我大隋掙得了體面和威嚴。」 蕭布衣沒有威嚴。只有汗顏,裴蘊繼續道:「群臣都以為這次殿試考核後,以蕭布衣騎射一等,文采二等,武藝三等封為個郎將極為不妥,可卻不知道考核早在幾個月前就已進行,如今校書郎樣樣出色,忠君之心可照天日。我卻認為。這個郎將一職都是有些屈才的。」 群臣面面相覷,卻是不好多說什麼,如今聖上。皇后,可敦,裴閥都是要給蕭布衣要官,這種威勢之下,只怕就算李閥宇文家都是難以阻擋的。 「那依照裴愛卿所言,這蕭布衣做個什麼官較為合適?」楊廣問道。 裴蘊恭敬道:「老臣聽說蕭布衣此人揚名僕骨,最重要的一點卻是他馴服了龍馬,被當地草原人尊為馬神。根據老臣的默默觀察,蕭布衣此人養馬馴馬都是頗有經驗,如今太僕少卿一職正有空閒,依微臣所見,蕭布衣功勞赫赫,封賞蕭布衣是一個目的,量才使用卻才是聖上英明地地方。太僕少卿本是掌輿馬畜牧之事,蕭布衣正合此職位要求,微臣斗膽揣摩聖意,覺得這個太僕少卿地職位才是聖上想要封賞給校書郎地真正職位。」 他話音一落,宇文述臉色鐵青,群臣肅然,都道宇文化及才被削職為民,你裴蘊為蕭布衣求太僕少卿一職,可算是明裡和他作對,這下子涉及到門閥之爭,倒是無人發表反對和贊同的意見。 只是太僕少卿官從四品,比起郎將還要高出一位,蕭布衣以九品之職,遽然升到從四品,連升九級,若能成事,那可算是大隋前所未有的壯觀場面。 楊廣斜睨著宇文述,心中也有些猶豫,裴蘊的這番馬屁拍的他心中大悅,何況封蕭布衣個官做那是大勢所趨,只是官職大小的事情了。就算是他都覺得,這小子有時候說話不知輕重,可有時候說話又是極為的說到他地心裡,讓他頗有知己之感,但是宇文述也算是老臣,和自己關係很好,太僕少卿一職對蕭布衣而言,目前已經算是極點,可若是賞給蕭布衣的話,因為宇文化及的緣故,宇文述多半不會高興的。 他高高在上,卻是極為寂寞,所有的政事大業都是他親力親為,所有的臣下不過是添磚加瓦而已。他不覺得任何人的想法能高過於他,不然他也不會當著群臣說什麼,若論文采考核,他也是應為天子的。可就是因為這樣,所有地人給他建議在他眼中都是和他對著幹,不足一提或者是遠見有限,他開運河,雄心勃勃,好傢伙,一幫人都說他是勞民傷財,無人稱頌,他修長城,無數人竭力反對,為此他都斬了那個太常卿高穎,他所作所為只為天下,可天下竟然沒一人能夠懂他。世上成大業之君王,哪個地豐功偉績不是建立在百姓的付出上,秦始皇若不死人,如何能建長城,漢武帝征伐匈奴,死的人又比自己少地了多少?歷史就是君王的戰績,百姓的枯骨而已,他多次減免賦稅已經足夠的恩賜,哪裡管的上許多。蕭布衣說出他的心思,說中了他的心思,說明了他的心思,這個蕭布衣,任何功勞都不如知道他心意的功勞巨大。他當然還沒有聽到蕭布衣的一將功成萬骨枯,不然多半更是引為知己。 宇文述不高興也就不高興了,皇后一輩子為自己,數十年如一日,沒有求過什麼,這次終於求了自己一次,自己焉能不讓她滿意開心? 想到這裡的楊廣望向了李渾道:「申明公,你覺得裴卿家說的如何?」 此刻的他早就定下了主意,無論是誰反對,都是不給面子,老子貴為天子,難道封別人個官都要聽你們囉?我讓你們兼吏部尚書一職,陞遷任免,可天下老子最大,問你們是給你們面子而已。他問申明公是大有深意,知道李閥裴閥不和,這個申明公多半會反對,好的,你要是反對,老子就削你的面子,讓你們知道誰才是天子,宇文述和申明公雖然都是反對裴閥,卻是不和,見到自己削了申明公的面子,想必心中會舒服一些。 不出楊廣所料,李渾椅子上施禮道:「回聖上,老臣以為,裴御史說的有些不妥。」 一三五節 官運亨通 渾不出意料的反駁並不讓楊廣詫異,群臣卻都是聳然方纔還算不了什麼,如今好戲才算是真正的開始,因為這些內鬥的走向決定一段時間眾大臣的風向。 楊廣雙眉一豎,「申明公此言何意?」 李渾顫巍巍的站了起來,輕輕歎息一聲,「老臣其實有些話不方便說的。」 楊廣微微和緩了情緒,「申明公勞苦功高,還請坐下來說話。」 無論楊廣對李閥如何忌憚,如何恨不得這個申明公早死,面子上的功夫還要做足。這個申明公一舉一動都是無可挑剔,算是兩代老臣,他楊廣就算是個天子,也不能輕易做讓群臣寒心的事情。 李渾謝恩又坐了下來,「老臣覺得裴御史說的有些問題,只是覺得這官封的還是太小了些。」 群臣一陣嘩然,心中都道,連升九級如果還是小的話,那估計只有把你的申明公爵位封給蕭布衣才行了,楊廣卻以為他說的是反話,冷冷道:「那依申明公所言,蕭布衣應該擔當何職呢?」 李渾望了一眼李柱國,輕輕歎息,「前幾日洪兒遇刺想必聖上也是知道的。」 「董中將,李柱國遇刺一事你查的如何了?」楊廣臉色一沉。 薰中將站出來,卻是個年過半百的老者,臉上皺紋有如梯田樣,他再一皺眉,一張臉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回聖上。末將已經竭力去查,這幾日武侯府……」 「那就是沒有查出來了?」楊廣臉色微沉,「若是有人行刺李柱國無法查出,那有一日是否有人也會開始行刺我了?你若是這個都不能查出,我要你何用?」 李柱國站了起來,含笑道:「聖上,微臣怎能和聖上相提並論,叔父絕非是因為微臣遇刺一事責怪董中將的。」 「那他是什麼意思?」楊廣面色不善。 「他想說地是。當初微臣遇刺。蕭布衣雖為校書郎。卻是不被職位所羈絆,出手攔截刺客,雖未成行,可我回去和叔父一說,都覺得校書郎此人肝膽俱忠。叔父說了,這種忠臣,理應受到封賞。我和他都是有意舉薦蕭布衣,可叔父又說了,我們要是舉薦,只怕有人議論我們存有私心,今日叔父見到群臣議論紛紛,只為校書郎得不到應有待遇鳴不平,這才斗膽舉薦的。」 楊廣這下倒是詫異,沉吟片刻才道:「不知道申明公想要舉薦蕭布衣何官?」 李渾捋著稀稀拉拉的鬍子。咳嗽聲才道:「在下覺得太僕少卿一職甚為合適。只是獎賞不夠,如果再能加封宇文將軍說的銀青光祿大夫一職,那才是讓天下信服的。」 群臣嘩然。只覺得不可思議,楊廣卻覺得這個死老頭子這輩子總算說了件明白事,不看宇文述,只是一拍几案道:「既然你們都是沒有異議,那朕就封蕭布衣為太僕少卿,加封銀青光祿大夫,眾卿家意下如何?」 群臣互望一眼,除了宇文述外,都是施禮道:「聖上英明,臣下沒有異議。」 蕭布衣有些目瞪口呆的站在當堂,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搶了弼馬溫的官做,還加封個大夫的俸祿,半晌聽到蘇威一旁低聲道:「蕭布衣,還不趕快謝恩?」 蕭布衣回過神來,才知道聖旨有地時候也就是皇上一句話,上前一步謝道:「微臣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楊廣瞇縫著眼睛看著蕭布衣道:「少卿,指望你以後也是兢兢業業才好,眾卿家,若是無事地話……」 「聖上,微臣有點事情。」蕭布衣突然想起了什麼。 眾人都是愕然,心道你小子不知道進退,封你個大官沒事偷著樂就好,怎麼才封了官就有要求,不免貪得無厭吧? 「哦?」楊廣倒還算有興趣,知道這小子從來不為自己求什麼地,「你有什麼事情?」 「回聖上,多謝聖上和眾位大人的抬愛之心,臣本不想多事,只是,」蕭布衣猶豫下,終於說道:「只是臣在東都城的平安客棧遇到一人,他是張須陀大人手下的一名偏將,叫做秦叔寶。」 「哦?」楊廣有些詫異道:「他不在張須舵手下聽令征伐賊黨,跑到東都來做什麼?」 虞世基快步上前,「回聖上,聖上不是說有些日子沒有見到張將軍,可是張將軍才敗王薄和杜伏威後,又要征伐賊帥左孝友,征伐繁忙,實在不能趕來京都和聖上見面。」 蕭布衣一聽就知道這裡面有什麼問題,這個虞世基比誰都明白這個事情,就是不對皇上說,是否有什麼用意在裡面。可全天下朝臣中要說有敢不見天王老子楊廣的,那恐怕只有張須陀一人了。 楊廣聽到張將軍三個字的時候,眼前一亮,頷首道:「朕知道張須陀勞苦功高的,他不來見朕,那是為朕地江山著想,朕不會怪他,只是朕真的有些想念他了。」 蕭布衣聽到楊廣口氣和善,第一次對一個人露出如此思念之情,而這人又不是個佞臣,不由很是新鮮,又對張須陀此人敬仰無限,暗想人家不怕馬屁,混的也是和自己一樣的好,自己最近墮落了,官兒一天比一天做的大,火箭一般的竄,可話卻一天比 慎,小媳婦一樣,不過在楊廣身邊的壓力常人難以想知道他下一刻是暴怒或者是大怒,是賞你的官還是砍了你地腦袋。 「當時微臣出個主意,就讓畫師快馬加鞭去趕畫張將軍地畫像,拿回來給聖上看也是一樣,」虞世基又道:「其實蕭少卿要是不說的話,微臣也要和聖上說起這件事情的。」 蕭布衣見到他推卸責任。也不指出,只是道:「虞大人,下官越俎代庖,還望不要見怪地好。」 虞世基微笑道:「蕭少卿忠心為國,何怪之有,說起來倒是我怠慢了張將軍的手下。」 楊廣打了個哈欠,揮揮手道:「今日已晚,明日宣秦叔寶見駕吧。」 他話一說完。已經起身離開。宇文述鐵青著臉也是隨即離開。虞世基卻是微笑對蕭布衣道:「蕭少卿,恭賀殿試通過,以蕭少卿的背景和能力,我想這個少卿的位置也還是不夠的。」 蕭布衣明白他話中有話,見到群臣中,也就他和自己在搭話,就算是裴蘊也是早早的離開。倒是搞不動裴閥想著什麼,「布衣還沒有多謝虞大人的美言,有機會一定要好好的謝謝。」 虞世基笑了起來,「少卿說地見外了,忠君之事乃我職責所在,如今少卿是錐立囊中,鋒芒自現,別人想要擋也是擋不住。我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 *** 蕭布衣告別虞世基後。本想去見見秦叔寶,告訴他下苦候地日子終於有了盼頭,不過也不想居功。想秦叔寶這段日子都過了,不急於一天,也就作罷。 在客棧住了一晚,才發現貝培地房間總是關的,不知道他到底還在不在。自從裴茗翠回來後,貝培見自己的次數已經少了很多,每次見面都是不鹹不淡,蕭布衣不想多想,只覺得這路線和自己預期的已經有了很大偏差,可是看起來好像又近了很多?官家販馬當然比私家販馬要方便了很多,他和宇文化及不一樣,做事小心些,應該不會留下他那麼個大漏洞。 回去與楊得志和胖槐說了,二人都是興奮不已,都道這個太僕少卿掌管天下的馬匹,雖然沒有兵權,卻是個有豐厚油水的官位,蕭布衣可以借官方之名徵調馬匹,尋找馬種,打擊天下販馬事業,橫徵暴斂,一家獨大,那以後山寨還不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著他這個馬官販馬還不是靠了個金山? 蕭布衣沒有想到二人沒有為官,還是古人,卻已經知道壟斷的妙處,笑而不答,他現在根基前所未有地深厚,販馬看起來不過是水到渠成而已。 第二日蕭布衣先去了修文殿,畢竟他也是在這裡辦公過,楊廣沒說免他的校書郎,說不定他可以身兼三職,領三份俸祿。沒有想到虞世南早早的迎上來,告訴他雖沒有聖旨,可是這裡他不需要來,蕭布衣有些沮喪,旁人卻都是艷羨不已,就算柳顧言都是對蕭布衣讚賞有加,說早知道蕭布衣絕非池中之物,這次從池子中跑出來,那是前途不可限量。 蕭布衣如今身為太僕少卿,辦公地點不在東城,而是改到了太微城,和御史台離的不遠,也就是離裴蘊的辦公場所很近。旁邊是掌管宮廷諸事的內侍省,太僕寺本有卿一人,少卿兩人,不過聖上楊廣十分吝嗇官位,一般死的人留下的空缺,很久都是沒有人補上,比如說吏部尚書牛弘地位置地權利,就被其餘幾人分攤。太僕寺的卿早死了,估計因為宇文化及的緣故,另外一個少卿不死也得被宇文化及逼走,這就給蕭布衣留下個極大地好處,太僕寺他最大,做事無憂無慮。 又是通事舍人黃僕江帶他前來,宣讀了聖旨後飄然離去,二人早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黃僕江早知道這小子前途不可限量,卻沒有想到他能連升九級,遠遠在自己之上,蕭布衣倒是不以官位的顯赫跟著架子水漲船高,還是一口一個黃大哥的叫著,黃僕江心中舒坦,許多事情更是知無不言,說宇文述自從蕭布衣搶了他兒子的位置後,倒沒有去皇上那裡去鬧,不過讓他還是多加小心。蕭布衣聽他和楊得志說的彷彿,暗自提防。 坐在舒服的房間裡面,滿目的富麗堂皇,蕭布衣只覺得雖是嚴冬,卻也溫暖如春,暗想能享受幾年也是好的。粗略的翻了下手頭的資料,因為是業務對口,自然比在秘書省多了很多興趣。他是太僕少卿,眼下的當務之急是熟悉手上的資料,不出差錯為輔,熟悉天下馬場為主,在別人還在為買賣馬匹犯愁的時候。他卻站在常人難以企及地高點,以皇家身份販馬。 想著宇文化及那種人都能把這個官位做的有聲有色,蕭布衣倒不發愁自己不能應付這個工作。只是看起資料還是有些吃力,之乎者也之流的十分難挨,蕭布衣見到手下都是驚凜的望著自己,噤若寒蟬般,罵自己愚蠢,什麼時候見到領導進行分析整理工作。這個工作應該讓手下來搞。匯報給自己就行。 「你。過來。」蕭布衣伸手指了下,一個人誠惶誠恐的過來施禮,「少卿何事?」 「你叫什麼,做什麼的?」蕭布衣看到房間裡面共有三人,畢恭畢敬的望著自己 都是自己的屬下,新官上任。手下自然要來歡迎報此,他口氣自然不用太客氣,稱兄道弟只怕嚇到了別人。 那人長地方正敦厚,聽到蕭布衣地詢問,恭敬道:「屬下典廄令,叫做單修文。」 蕭布衣愣了下,暗想自己和修文倒是有緣,才離開修文殿。又見到了個單修文。可自己只想做個粗鄙之人,「你叫單修文,這麼說文采想必不錯地?」 單修文腦門有了汗水。「回少卿,這是家父起的名字,其實我是大字都不識幾個的,不過屬下主要掌管飼養馬,給養雜畜,不太需要文采的。」 「哦。」蕭布衣點點頭,「那兩個呢,你們離我這麼遠幹什麼,看不起我嗎?」 那兩人見到蕭布衣一副無賴的嘴臉,卻是遠比宇文化及的倨傲要親切,一人慌忙上前解釋道:「不是這樣的,大人,以前宇文少卿在時……」 他說到這裡,被身邊黃臉地拉了下,有些驚慌的改了口,「以前的規矩是,沒有事情的時候,就不要打擾少卿的。」 太僕寺換了頭兒,他們這幫屬下知道點風聲,這個蕭少卿是踩著宇文化及的骸骨走到這個位置的,雖然說宇文化及還沒有死,可是都覺得,他是和死差不多了。他老子宇文述是本朝的大將軍,他弟弟是駙馬爺,饒是如此,都是保不住他地官位,可見眼下這個少卿實在後台很硬,他提及宇文少卿,不是觸了眼下這位地霉頭? 蕭布衣卻是不以為意,微笑道:「我的規矩和別人不同,你們有事沒事都可以找我的。」 三人互望一眼,都是拱手道:「屬下聽令。」 蕭布衣知道這三人都是老實人,或者是被宇文化及欺負地狠了,軟骨病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也是不急,「他是典廄令單修文,你們呢?」 「屬下典牧令錢牧,」一人面白無鬚,雙眼和針眼般,匯報工作的時候不知道是清醒還是睡覺,「主要負責雜畜供給以及酥).|事。」 蕭布衣口水差點流了下來,心想這是個好活兒,「是不是就是負責供應豬肉羊肉臘製品之流?」 錢牧連連點頭,「大人說的一點不錯,大人現在可有需要,屬下馬上去準備?」 蕭布衣心道,不是可有需要,而是非常需要,以後有機會,山寨的口糧就可以在你這裡解決了,不過現在倒還不急。他只以為太僕少卿就是給楊廣養馬放馬的,怎麼想到分類倒還細緻。 「暫時不需要。」蕭布衣微微一笑,錢牧心領神會,暗道大人說暫時不需要,那就是以後肯定需要,大人初次上任,自己倒要好好孝敬才好。 「你呢?叫什麼名字,管理什麼的?」蕭布衣向最後一個黃面之人問。 那人和其餘兩個都是一樣的恭敬,「回大人,屬下車府令張祥,主要是負責王公以下車路和馬匹馴馭之法。」 蕭布衣喃喃自語,「王公之下馬匹馴馭之法?那王公之上的是否要我去幫忙馴馬呢?」 「那倒不是,」三人都是陪著笑臉,「大人不用去馴馬,王公之上的車路和馬匹馴馭是由乘黃令趙成鵬負責的。」 「哦?」蕭布衣問道:「這個趙成鵬的職位是不是在我之上?」 三人都是搖頭,「不是,這太僕寺大人最大的。」 「那今日我到職,他為什麼不來見我,難道要我去見他嗎?」蕭布衣擺了下官威。 「絕無此事。」單修文急急的解釋,「趙成鵬對少卿沒有不敬,今天也是早早的等候這裡,不過公主讓他去教騎馬,他不敢有違,只能前去,讓屬下三人向大人說一聲,寬恕他失禮之罪。」 蕭布衣點點頭,「不知者不罪,我是不清楚,亂發脾氣,你們莫要見怪才好。」 三人嚇的都要跪下來,「屬下豈敢。」 蕭布衣這段日子都是低著頭做人,說不上憋氣,可也說不上威風。前幾日見到孫少方擺官威的時候,多少有些艷羨,沒有想到現在也有人看自己的臉色,也是好笑,不過總感覺人少了些,「我這個少卿難道只有你們四個屬下?」 三人互望一眼,心道這位敢情對太僕寺一竅不通的,這樣的人也來當少卿,實在是老天無眼。 「回大人,當然不止我們四個屬下。」單修文雖然自謙大字不識幾個,可他業務比蕭布衣要強了很多,「太僕寺有四署,分為乘黃,典,典牧,車府四署,責任方才屬下已經說過。署下官員分令一人,丞不等分配,除了四署令丞歸少卿調度外,還有諸牧監分散京都各地,牧監又分上中下三等,主管牛馬之生育以及牧養……」 蕭布衣正聽的津津有味,房門洞開,一人已經氣喘吁吁的衝了進來,見到蕭布衣坐在少卿的位置,大聲道:「大人,大事不好了! 一三六節 有點火 布衣正聽著手下匯報工作和介紹太僕寺的方方面面,的舒服時光,聽到有人喊著大事不好,霍然睜開雙眸。那人見到蕭布衣睜開眼睛,雙眸寒光閃爍,說不出的威嚴,差點嚇的坐到地上,不由自主的倒退幾步。 「什麼事?劉江源?大人面前不得無禮。」錢牧急聲道:「回大人,此人叫做劉江源,本是太僕寺的乘黃丞,他是乘黃令趙成鵬的手下。」 「大,大人,大事不好。」劉江源瘦小枯乾,不知是凍是怕,渾身都在打著哆嗦。 蕭布衣鬱悶,心道你讓老子休息一天行不行?老子最近提心吊膽,拍馬吹牛的好不容易混個官當當,怎麼我頭天上任就會有事?會有什麼事,難道是宇文化及死灰復燃,過來找自己的麻煩?蕭布衣以前還對宇文化及有些顧忌,可現在倒是不怕,最少袁嵐給他找了個遠房姑母,這個比什麼都可靠。 「有事慢慢說,天塌下來,還有四個署令頂著呢。」蕭布衣微笑著先把自己置身事外。 劉江源苦著臉,「只怕署令也是頂不住的。」 三署令面面相覷,知道劉江源雖然看起來慌張,可這人最是沉穩,他都說署令頂不住,難道是乘黃令有了麻煩?眾人想到這裡,都是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他們當然知道乘黃令做什麼去了。 蕭布衣無知無畏,只是說。「既然他們不行,你現在可以把事情和我說說了。」 劉江源長舒一口氣,「大人如果肯出頭的話,我想不會有什麼問題。今日無憂公主召見乘黃令趙成鵬,讓他教學騎馬,趙大人不敢違背,帶屬下前去。本來騎地好好的,馬兒也是溫順的。沒有想到乘黃令才離開半步。馬兒就驚了。把無憂公主從馬上摔了下來。」 三署令都是臉色蒼白,暗道糟糕,這個乘黃令在太僕四署令中最為穩重,因為是給皇子公主,皇親國戚等馴馬教馬,閉著眼睛都不會讓馬主有事,這次怎麼會讓無憂公主掉下馬來?這事情可大可小。怪不得劉江源害怕。 「無憂公主?」蕭布衣皺了下眉頭,「那摔傷了沒有?」 劉江源猶豫下,「公主已經不能走動,也不傳御醫,卻扣住乘黃令,只說太僕寺辦事不利,讓少卿去領人。屬下當時急的只記得少卿被削職為民,卻忘記蕭大人來任職。只是說少卿不在。她說不在也好,那就等著領回乘黃令的腦袋吧。屬下好在想起今天有大人到任,緊趕慢趕的回來。天幸大人還在,還請大人出馬,救乘黃令一命。」 「無憂公主?」蕭布衣腦海中閃過那個金頂玉簾的小轎,暗想應該不會這麼巧吧,要是那個公主的話,倒可以講講情面,可若是和南陽公主一樣地公主,自己還是不要主動送上門去。 雖然沒有見過南陽公主,可他知道那是宇文士及地老婆,宇文士及是宇文化及地兄弟,無憂公主又是南陽公主的姐妹,這兄弟姐妹表裡帶親的,難免不對自己這個新上任的太僕少卿下拌子。 蕭布衣事事不想成功先想失敗,不想名聲先想陷害,這才能讓他處處避過危機。三署令都在為乘黃令腦袋發愁的時候,他卻為自己的腦袋著想。劉江源口氣焦急,他卻知道公主不會不知道宇文化及被削職。她執意要太僕少卿去領人,這就說明這個公主真的目地極有可能是想見他。私心愛慕的事情蕭布衣從來不會自作多情的想到,他想當然的覺得這個公主可能是和南陽公主串通一氣要對自己打擊報復了,只是沒有想到打擊來的如此之快,蕭布衣暗自歎息。 見到三署令都望著觀世音一樣的望著自己,蕭布衣只能硬著頭皮道:「看著我幹什麼,屬下有責,我這個屬上當然要替你們分擔些。」 三人好笑他屬上的這個稱呼,卻都是拱手施禮道:「多謝大人為屬下分憂,我們在這裡只希望大人和乘黃令平安無事。」 蕭布衣眼珠子一瞪,「怎麼的,難道就我一個人去?」 單修文露出了為難之色,「回大人,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公主那裡如果屬下們沒有別地事情,是不能輕易就去地。」 「讓你們去怎麼會沒有事情?」蕭布衣大搖其頭,「單修文你會餵馬是吧,你要看看馬兒的馬料是不是有問題,錢牧,這快要過年了,你負責酥).|.吃的點心果脯什麼地,讓公主開開心心那對大家都有好處,順便記得問問無憂公主過年需要些什麼,早些準備才好。張祥,你雖然負責王公之下馬兒的馴馭工作,可乘黃令既然出了錯漏,如果公主一時間雅興大發,一定要騎馬的話,我只怕你要頂上一陣子,我對這個可是一竅不通的。」 蕭布衣把責任分攤完畢,自己什麼事情不管,三位屬下都是佩服,齊聲道:「大人英明,屬下佩服的五體投地,大人說的極是,屬下馬上去準備下。」 錢牧禮盒準備的極快,宮中有人想要新鮮口味,一般都會傳達到內侍省,再由內侍省到太僕寺取貨,不過也有的熟人繞過內侍省,直接到太僕寺要酥).| 太僕寺關係遠近而已。 一少卿三署令外加一個署丞,五人說不上浩浩湯湯,卻也是趾高氣揚的出了公署向紫微城進發。進紫微城過興教門的時候還是照例的盤查,不過現在蕭布衣貴為太僕少卿,盤查不過是例行公事而已,五人才過了興教門,就聽到有人招呼道:「蕭大人,這麼巧的碰到你。」 蕭布衣回頭望過去,發現是孫少方。倒有些意外之喜,「孫大人今天不當值嗎?」 孫少方苦笑道:「蕭大人,你叫我大人這可折殺我了,蕭大人有事?看我這嘴,不該問的。」 「沒什麼要緊事。」蕭布衣輕描淡寫道:「去宮中為公主馴馬地。」 孫少方看了一眼他身後跟著的手下,心道蕭布衣才當上太僕少卿,這排場可真不小,馴馬也要三署令一署丞跟隨。他還不知道還有個署令在宮內扣著。不然多半會吐血的。 「蕭大人最近有事嗎?看我說的。當然有事,不過不知道明晚可否有空,幾個兄弟在武德殿前見到蕭大人大展神威,都是欽佩不已,只可惜蕭大人不能統帥我們衛府的禁衛。都和我說了,想和蕭大人再喝兩杯,又怕你現在……」 孫少方欲言又止。用意不言而喻,蕭布衣想了下,回頭問單修文道:「典廄令,我明晚有事嗎?」 單修文苦著臉,「大人明晚的公事是應該沒有的。」 他不知道蕭布衣想讓他說有事還是沒事,只能含糊其辭,蕭布衣開心笑道:「那就是沒事了,孫親衛。明晚約好。痛痛快快的喝上一杯。」 孫少方大喜,「蕭大人果然爽快,孫少方謝過。」 蕭布衣心想謝我做什麼。難道你是有求於我?可老子不過是個馬官,找匹好馬給你借花獻佛倒是可以,要是別地也是無能為力地。不過他知道人情世故地重要性,這個禁衛拉攏下總沒有壞處。 孫少方告辭後,蕭布衣幾人才行了不到盞茶的功夫,又有人叫道:「蕭大人請留步。」 蕭布衣心道自己怎麼如此有名,這樣留下去,估計到公主那裡只能去領回乘黃令的腦袋了,扭頭望過去,見到馮毅中氣勢洶洶的帶著幾個兵衛衝了過來,不由駭然,勒馬凝神以待。 馮毅中到了蕭布衣近前幾步,強自勒馬,臉上有了驚喜,「蕭大人有事?」 蕭布衣心道,我雖然是太僕少卿,沒事也不會在紫微城閒逛的,你們怎麼問的都是一句? 「末將不該問的。」馮毅中見到蕭布衣不語,看了一眼他身後地屬下,「上次武德殿前蕭大人大展神威,末將對蕭大人的武功那是欽佩十分。」 三署令本來還覺得這個大人只是一般,可見到宮中的禁衛和武侯府的郎將都對少卿畢恭畢敬,都是覺得大有面子的事情。以前宇文化及只是拉攏和聖上的關係,對手下一不順心就是非打即罵,這個蕭大人雖然喜歡推卸責任,卻讓人覺得比原先那個少卿強上很多。 「沒什麼要緊事,馮大人有事嗎?」蕭布衣反客為主的問。 「不知道蕭大人明晚有事沒有?末將想請大人一敘的。」馮郎將若有期待,「還有請蕭大人莫要叫我大人,實在有點折殺我了。」 蕭布衣扭頭問單修文,「典廄令,我明晚有事嗎?」 單修文差點吐血,心道怎麼還是這句? 「回大人,明晚你公事是沒有地,可是方纔你才答應了孫親衛要明晚喝酒地。」 蕭布衣心想,老子當然記得,不過是借你這個屬下的口說一下,以免馮郎將說我架子大而已,「哦,是這樣,你看我糊塗的,轉眼之間就不記得了,馮郎將,那真地有些抱歉,看看以後有空再說?」 馮郎將有些失落,卻還是抱拳道:「既然如此,看看是否後天晚上來找大人?」 蕭布衣只能點頭,「看情況吧,馮郎將,我倒是很想和你們這種豪傑喝個痛快的,對了,刺殺李大人的刺客有沒有眉目?」 馮郎將苦笑搖頭,「還是一無所獲,在下只怕過期找不到刺客,只能等著上方責罰的,好的,大人有事,末將就不耽誤了。」 蕭布衣抱拳和馮郎將告辭,心想緝拿歷山飛是武侯府的事情,你來找我喝酒,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想抓歷山飛,我也不行。 邊走邊想的功夫,耳邊又是傳來一聲喊,「蕭大人。」 三署令只好勒馬,心道這個蕭大人真的威名遠播,估計又是在武德殿見到這位蕭大人大展神威過來請喝酒的,只是一看到來地那位。都是吃了一驚,齊齊的下馬施禮道:「下官見過銀青光祿大夫。」 這次蕭布衣沒有了架子,翻身下馬施禮道:「國舅爺,你叫我大人可是折殺我了。」 三署令心中只道這個屬上卑鄙無恥,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本以為他什麼都不懂,和別人嘻嘻哈哈。可看起來。他懂的比誰都要多。 來的赫然是銀青光祿大夫蕭瑀。也就是蕭皇后的弟弟,銀青光祿大夫是個散官,不做事的,蕭布衣現在也是銀青光祿大夫,只拿俸祿即可,本來二人是平級 瑀那是國舅。別人都是不敢輕易得罪的。 蕭瑀也翻身下馬,微笑的扶住蕭布衣地施禮,「布衣,你現在是太僕少卿,官位在我之上地,我不叫你蕭大人叫什麼?」 蕭布衣只是苦笑,「我算是什麼大人,要輪輩分。蕭叔叔可是我地長輩。讓你叫聲大人,我回去只怕老爸打的。」 蕭瑀聽到他叫一聲蕭叔叔,不由哈哈大笑。「第一次見到你小子的時候發現你謹慎非常,沒有想到如此風趣的,怎麼的,最近很忙?有空多看看你姑姑,她只怕你忙的不可開交,不好找你,我今天碰到你,順便問下。」 三署令嚇的面無人色,這才明白原來這個少卿來頭巨牛,皇后竟然是他地姑姑,怪不得就算宇文家都是被他踩的命。 「沒有空,擠擠時間也是要看看姑姑的。」蕭布衣憑空多了個姑姑,心中怪異,卻還是應承道:「過幾天一定去看看姑姑,我這兩天有事很忙,要不我推了……」 「那倒不用,」蕭瑀拍拍蕭布衣的肩頭,「記得常走動就好,我很看好你的,」看了他幾個手下一眼,蕭瑀壓低了聲音,「布衣,聖上有幾次竟然也談起你來,說你的腦袋和別人的不一樣……」 蕭布衣苦笑,「再不一樣的腦袋,砍起來也只是一個地。」 蕭瑀點頭,「你知道這點我就放心了,聖上對你居然大有好感,也是個異數,布衣,你好好做事,前途不可限量。」 蕭瑀又和蕭布衣聊了片刻,這才告辭離去。可孫少方,馮郎將,國舅三人這麼一找,三署令才知道這個太僕少卿最近實在有點火,更是收了輕視,多了分敬畏。 蕭布衣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這個無憂公主為什麼要學騎馬?」 錢牧瞇縫著針眼道:「回大人,公主為什麼想要學騎馬我們怎麼敢問?」 「無憂公主為人怎麼樣?」蕭布衣又問。 張祥憋出了一句,「回大人,無憂公主地為人,我們這幫屬下如何敢品評?」 蕭布衣點頭道:「很好,很好,不錯,不錯。」 三署令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個少卿是誇獎還是諷刺。幾人進了深宮,只見到宮殿密佈森嚴,都是禁言慎行,一炷香的功夫來到公主居住的宮殿前,紛紛下馬,蕭布衣見到宮殿前積雪只是清理出通路,腳印卻少,暗想這個宮殿看起來倒有些寂寞。 宮殿前兩個宮人立著,蕭布衣報了身份,宮人進入通傳,不一會兒領他們去後花園見公主,一路行來,白雪皚皚,梅香暗傳,宮人都是沒有幾個,蕭布衣皺了下眉頭,見了三個手下噤若寒蟬般,也不好多問。 才到了後花園,就聽到一個女子大聲道:「乘黃令,你這雪人堆地不好看,重新來過。」 蕭布衣聽到聲音心中一動,舉目望過去,先見到一個戴著羅的女子孤單單的坐在亭子裡面,聽到腳步聲抬頭望過來,蕭布衣目光敏銳,看的清楚。見到女子雙眸頗為活絡,漆黑兩點,姿態也是美的,只是怎麼來看,女人都是孤單寂寞,憂愁心鎖,哪裡有什麼無憂的樣子? 喊乘黃令堆雪人的卻是另有其人,那人拍手大笑,赫然就是行刺李柱國那天遇到的丫環。蕭布衣暗自琢磨,卻已經緩步上前,一人身材中等,愁眉苦臉的正在推倒了一個雪人重新來過,他身邊一匹紅馬倒是飄逸不群,雪中站立有如燃著的碳一般。 丫環也是聽到腳步聲,抬頭望過來,大聲道:「你是誰?」 蕭布衣心想這位忘性比自己還大,陪個笑臉道:「太僕少卿蕭布衣過來給公主問安,還勞煩通傳一聲。」 他這不過是做做樣子,走個過場而已,沒有想到丫環上下打量了蕭布衣一眼,「你就是太僕少卿蕭布衣?」 蕭布衣面不改色,還是在笑,「不錯。」 「好你一個太僕少卿。」丫環伸手一指,「你的屬下不能盡責,摔壞了公主,你現在趕來,已經是疏忽職守,公主千金之體,如今不能動彈,你說你該當何罪?」 四署令都是敢怒不敢言,蕭布衣終於收斂了笑容,冷冷道:「乘黃令粗心傷了公主,理應重罰,我身為太僕少卿,不能免責。只是我是朝廷命官,就算有錯,也要聖上知曉,刑部下文,大理寺來審才是大隋律歷,你一個公主身邊的丫環而已,不知道官有幾品,職責有何?你一個丫環指著朝廷要員指手畫腳,詢問該當何罪,是不知道大隋的律歷呢,還是在公主身邊沒有學會做下人的道理?」 丫環愣了下,啞口無言。 一三七節 無憂有憂 環叫小月,她見過蕭布衣,她第一次見到蕭布衣的時不過是個校書郎,很謙遜的樣子,可她還是看不上蕭布衣,只是因為蕭布衣破壞了她們的計劃。她借乘黃令的錯處,本來想給蕭布衣個下馬威,沒想到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她還沒有給蕭布衣臉色看的時候,蕭布衣倒先給她個下馬威。 蕭布衣笑的時候,人顯的很帥,讓人如沐春風,可是他要是扳起臉來,小月見了竟有點心寒,不想折了威風,小月道:「你神氣什麼,你以前不就是個校書郎?」 「不錯,我以前的確是校書郎,不過現在升為太僕少卿倒是聖上欽點,不知道你可有不滿?」蕭布衣不鹹不淡的問。 小月又是凝滯,臉漲的有些紅,那面的公主卻已經說道:「小月,不得無禮。」小月眼珠一轉,突然『噗嗤』一笑道:「蕭少卿,我方才是給你開個玩笑,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見怪才好。」 「哦?」蕭布衣笑道:「那我方才也是開個玩笑,小月姑娘也請不要見怪才好。」 蕭布衣雖然在笑,小月卻從他眼中發現不了一絲笑意,心寒之下,倒不敢多嘴,只是回手指道:「公主摔的不輕,你就算是少卿……」她話未說完,人卻愣在了那裡,公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盈盈站了起來,款款向蕭布衣這個方向走過來。小月摸了下腦袋,高聲道:「公主。你方才扭了腳,千萬不要亂動,御醫很快就來的。」 「一點小傷,不妨事地。」公主雙眸如水,含義萬千,「上次蕭少卿仗義出手,我還沒有謝謝,這次再見。總是要說一聲謝的。」 蕭布衣施禮道:「微臣上次不過是舉手之勞。不能擒拿刺客。倒是汗顏。」 他說刺客兩字的時候,發現公主垂下頭來,半晌才道:「刺客是誰,蕭少卿可有了眉目?」 蕭布衣搖頭笑道:「微臣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查賊辦案的事情,不歸太僕寺管的。」 「哦。」公主舒了口氣道:「那實在可惜了。」 二人輕聲細語。乘黃令也放棄了堆雪人,他失誤驚馬驚嚇了無憂公主,心中惶恐,小月說願罰的話就堆個雪人讓公主開心,他沒有多想,卻不知道此事驚動了太僕少卿,更是惶恐。悄悄的走到劉江源身邊問,「少卿為什麼會來?」 劉江源苦著臉道:「小月姑娘吩咐的。她說少卿要是不來。你就是有殺頭地罪名。」 趙成鵬眉頭緊皺,心中忐忑。 蕭布衣耳力精湛,早聽到二人地對話。對無憂公主刻意找自己過來已經是心知肚明,卻還是不動聲色道:「公主不慎跌落馬下,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大礙?乘黃令粗心大意,回去下官定要重重責罰地。」 公主搖搖頭,臉上羅珠玉叮噹作響,「沒什麼大事,只是小月大驚小怪罷了,我有些悶,就讓趙成鵬幫我堆個雪人,只是堆來堆去總不能讓我滿意。校書郎,不,應該說是蕭少卿,你能幫我堆個雪人嗎?」 她吐氣如蘭,軟語相求,雙瞳剪水,只是望著蕭布衣。 四署令面面相覷,從沒有想到過事情發展到這種程度,公主讓堂堂的一個太僕少卿跑過來竟不過要堆個雪人,可這條件看起來也簡單,只以為蕭布衣堆個雪人就好,大家皆大歡喜,沒有想到蕭布衣施禮道:「回公主,這個微臣恕難從命。」 小月雙眉一豎,「蕭布衣,公主看得起你讓你堆個雪人,我沒有資格說你,難道堂堂公主也沒有資格?我……」 「小月,不得無禮。」公主揮手止住小月的下文,只是盯著蕭布衣道:「少卿,不知道你能否給我個拒絕的理由?」 「回公主,在下職責所在,是為聖上養馬馴馬,培養出天下一等一的馬匹。」蕭布衣微笑道:「微臣食君俸祿,不敢說與君分憂,卻也只想兢兢業業就好。公主可讓我幫助馴馬,可卻不能讓我去堆雪人,這並非微臣的職責所在,所以微臣恕難從命。」 小月哼了一聲,「馴馬馴馬,你們馴馬很好嗎,為什麼公主會跌下來?」 蕭布衣微微皺眉,只說道:「乘黃令失職,還請公主見諒。」 「既然你說可以幫我馴馬,」公主並不介意蕭布衣的拒絕,淡淡道:「那我現在想騎馬了,不知道少卿可否教我騎馬?」 蕭布衣微愕,「臣本粗人,霟為太僕少卿一職,教人騎馬並非所長,不由讓乘黃令……」 「你不如讓乘黃令摔死公主好了。」小月大聲道。 蕭布衣皺眉,「既然公主不信任乘黃令,那車府令也是精通馭馬……」 「車府令?」小月冷笑道:「看來蕭大人也是不懂規矩地,這車府令只負責王公之下的馭馬事宜,你讓他教公主馴馬,可是看不起公主嗎?」 蕭布衣不理小月,只是望著公主道:「那倒是微臣的失察,微臣初次上任,難免有規矩不懂,還請公主不要見怪。」 公主搖頭道:「不知者不怪,少卿做到今日這種程度,其餘已經遠出我的意料。只是這裡好像除了你,沒有誰有資格教我乘馬了。」 蕭布衣本來覺得自己現在已經和李淵一個檔次了,他掌大旗,自己搶過弼馬溫的馬鞭,一路揚鞭 大是光明,哪裡想到還要教人乘馬,「既然如此,微從命了。」 「恭敬不如從命?」公主喃喃念了遍,微笑了下,也不知道笑的什麼。 蕭布衣卻是走到雪地紅馬的旁邊,上下打量了紅馬下。發現難得地神俊,暗道乘黃令眼光不差,給公主送地馬兒很不錯,過幾年要是天下大亂地話,這些人在別人眼中算不得什麼,可對他蕭布衣而言絕對是個人才,以後倒要想辦法拉攏這四個手下,為將來著想。 他尋思的功夫。目光從馬頸上一劃而過。微微皺眉。卻已經把馬兒牽了過來,四下望了眼,乘黃令早知道他的意思,奔出去就要去取馬凳。公主當然不能獨自上馬,要踩馬凳才能上馬,然後就是手下牽著馬溜著,這教乘馬如果不出事。倒算不上什麼辛苦活。 公主不等馬凳過來,只是伸出手來,輕聲道:「蕭少卿,請扶我上馬。」 乘黃令止住腳步,其餘地三令一丞都是面面相覷,有些愕然。 公主千金之體,雖是教她乘馬,可不要說扶。就是手都不能碰一下的。這也是宮中的規矩。可公主主動伸出手來,那蕭布衣倒是不能拒絕。只是看公主地意思,好像對少卿大有好感?不過這也難怪。公主深宮獨處,少卿英俊權重,說不定公主有意少卿也是說不定地。 蕭布衣見到公主伸手過來,也有些詫異,公主玉腕勝雪,指若春蔥,搭上地時候只覺得觸手冰涼,卻是柔若無骨,讓人心中不由一蕩。蕭布衣卻是低聲道:「公主小心。」他手上一用力,以手輕托公主腰部,已經把她送到了馬上,舉重若輕。 公主只覺得一寬厚溫暖的手掌握住自己的小手,轉瞬一股大力傳來,人如騰雲駕霧般飛起,不等驚呼,已經坐在馬上,卻見到蕭布衣已經牽馬緩行,一時間不由心中暖洋洋的一片。 這種場景她不知道多少次夢中經歷,卻沒有想到牽馬的男人卻是蕭布衣。當初刺殺李柱國的時候,才見到他的一面,只覺得此人武功高強,這次見其面容,望其項背,才覺得此人亦是瀟灑不羈。不知道何故,凝望蕭布衣地背景,公主微微心酸,神色有些黯然。 蕭布衣牽馬緩行,繞著後花園轉個大圈,這裡雖然人不算多,可是花圈頗大,蕭布衣行到一假山處,突然心中一凜,只覺得手中韁繩發緊,紅馬長嘶一聲,竟要人立而起。 『哎呦』公主高喊了聲,已經要從馬背上滾了下來,蕭布衣應變極快,低喝一聲,反身一掌壓住了馬兒的脖頸,馬兒人立而起,力道十足,卻被他硬生生的壓住了起勢,蕭布衣身形一晃,已經拉住了公主的手臂。 公主人在馬上晃了下,穩住了身子,眼中有些詫異,拍拍胸口嬌聲道:「嚇死我了。」 蕭布衣雙眸只是盯著公主道:「公主受驚了。」 遠方的四署令見到又是驚馬,一顆心都是提到了嗓子眼,就要衝過來,見到蕭布衣居然能止住驚馬,都是停下了腳步,心中對這個太僕少卿可算欽佩到了十分。讓蕭布衣來太僕寺,不是老天沒眼,而是聖上英明,量才使用。 「好在沒事。」公主馬上道:「蕭少卿,你的本事比乘黃令還好呢,偏偏說什麼不精馬術,可是不想幫我嗎?」 她說的是責怪,可口氣卻是小女孩撒嬌一般,眼中滿是笑意。男兒落到如此溫柔鄉中,難免不心旌神搖,蕭布衣卻是冷的和冰一眼,目光又從馬頸掃過去。 「少卿,你怎麼了?」公主吃吃問道,眼中有了不解。 「微臣沒有乘黃令地本事。」蕭布衣終於道:「可是微臣想必也有乘黃令一樣地疑惑,公主,有句話不知道下官該問不該問?」 公主笑容斂去,輕聲道:「不知道少卿要問什麼?」 「微臣雖沒有什麼大才,卻自認做事認真,兢兢業業,」蕭布衣嘴角露出迷人的微笑,眼中卻是寒光閃現,「乘黃令和微臣想必是一樣,都是專心教公主騎馬,卻不知道我們哪裡得罪了公主,要公主刻意為難的?」 公主輕垂眼簾,低聲道:「少卿在說什麼,我怎麼不清楚?」 蕭布衣嘴角冷笑,聲音卻還是平靜,「馬兒是好地,馴馬的人也是好的,這馬兒一天兩驚,很是出乎別人的意料。誰都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微臣其實也是不知的。只是微臣眼神好一些,方才見到這馬兒地鬃毛上有了點血跡。」 公主並不抬頭,輕『哦』了一聲,「好好的馬兒,鬃毛上怎麼會有血呢?」蕭布衣微笑有了譏誚:「微臣對這個也很疑惑,這馬兒要是乘黃令牽來的,為示恭敬,肯定早把馬兒洗刷的乾乾淨淨。這麼說。馬兒身上的血是後來帶的。」 「少卿想說什麼?」公主終於抬起頭來。少了柔情,多了冷漠。 「我想現在公主的手裡還是應該有根銀針的。」蕭布衣目光閃爍,「公主在乘黃令和微臣前面牽馬地時候,用針刺馬兒,馬兒疼痛,這才驚起,這滴血就是方才公主用針刺出來地。這銀針我已經見到公主藏了起來。」 蕭布衣伸手在馬兒地鬃毛上掠過,手掌平伸,指尖殷紅一點,冷冷道:「微臣不解,還請公主解釋。」 「我一定 嗎?」公主冷冷的問,凝望著蕭布衣。 蕭布衣也是凝望著公主的雙眸,並不閃躲,「公主千金之體。高高在上。當然不需要向我解釋,只是微臣想要告訴公主的事,公主對微臣有什麼不滿。大可直說,再要刺馬兒的事情大可不必做了。」 二人目光一對,都看出彼此的敵意,公主凝望蕭布衣良久,這才攤開手掌,露出一根銀針,手掌微微傾斜,銀針已經落入雪地,轉瞬不見,「少卿目光如矩,我今日總算見識了一次。」 「公主過獎。」公主不說,蕭布衣卻在想著公主的用意。 「我累了,回轉吧。」公主意興闌珊,揮揮手道。 蕭布衣點頭,牽馬回轉,扶公主下馬後,這才說道:「公主,今日天已晚了,若是公主還有騎馬地興致,以後再請吩咐。」 公主點點頭,並不多話,小月有了詫異,卻也不再多說什麼。 蕭布衣又是使了個眼色,典牧令早早的拎著禮盒上來,蕭布衣道:「公主,今日趙成鵬粗心大意,讓公主受驚,好在公主寬宏大量,這點禮物算是太僕寺上下的歉意,還請收下。」 小月毫不客氣的收了過來,有些高興,蕭布衣卻是施禮道:「公主如無他事,少卿告辭。」 蕭布衣見到公主並不說話,帶著手下離開,只是要離開後花園的時候,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只見到公主還是立在那裡,白衣勝雪,卻比雪花還是飄忽難以琢磨。 「公主,他們走了,回去吧,別凍壞了身子。」小月拿著禮盒,打開看了眼,有些驚喜道:「公主,這裡有你喜歡吃的果脯,不知道太僕寺有多久沒有送了,今日的這個蕭布衣總算還知道人情世故。」 公主不望果脯,只是緩步的走回道宮殿,落寞地坐了下來,問了句,「小月,要過年了吧?」 「是呀。」小月偷嘴吃了口,突然想起了什麼,愣在那裡。 「過年了,就要開春了,」公主眼中終於露出焦急之色,「開春了,雪化了,我就要嫁去突厥了,小月,我不想嫁去突厥,你一定要幫我想個辦法才好。」 小月被口中地果脯差點噎的喘不過氣來,「公主,我也不想你去突厥呀,你要是去了,我不也要去的?我聽說那裡野蠻非常,女人通常不止一個丈夫,老子死了,兒子娶老子地女人,兄弟死了,女人也要被別人要過去,和貨物一樣,想想都怕的。」 公主眼中滿是無奈,「我不去,我不想去,我也不能去突厥,小月,你再想想還有別的方法沒有?」 小月好不容易把果脯嚥下去,「公主,還有什麼辦法,聖上發話了,沒有誰能反抗的。」 「都是李敏那個老賊,」公主憤怒的一拍桌子,茶杯亂響,「他兒子不學無術,偏偏要向父皇來提親,我拒絕了他,他們就懷恨在心,向父皇說我的壞話,要把我嫁到突厥去。父皇現在除了大業,什麼都不想,居然聽信了他們的話,如今李敏的兒子死了,也算是報應。只是報應應該給他們,為什麼要讓我無辜的受到牽連?」 小月輕輕的坐到了公主的身邊,沒有了笑容,滿是哀愁,「公主,岳平好在回轉了,只是重傷在身,再行刺那個老賊是不行了。今日本來說好了,要驚馬受傷要挾蕭布衣,讓他給你想個方法,你為什麼中途而廢,浪費了我們苦心的算計?」 「他發現了我們的計策。」公主無奈道:「我只怕要挾不成反倒多了個敵人。這人極為聰明,我們騙不過他。」 小月撅著嘴,「他這麼聰明,卻是冷血,公主你這麼對他軟語相求,他竟然對你無動於衷,瞎子一樣。」 「我就算嫁個瞎子瘸子,我也不會不去突厥,如果真的要我去突厥,我毋寧死!」公主斬釘截鐵的說道。 小月眼珠一轉,啞然失笑道:「如果公主連瞎子瘸子都肯嫁的話,我倒有個好方法。」 「什麼方法?」公主急聲問道。 「我聽說蕭布衣尚未娶親,而且目前極為受到聖上和皇后的器重。」小月笑道:「公主要是嫁給他了,自然不用去突厥和親了。」 公主一呆,「嫁給他,怎麼嫁給他?」說到這裡的她有些臉紅,想到了蕭布衣扶自己上馬的情形,耳根發熱,小月卻是歎息一口氣,「公主,我看你是急傻了,離開春還有幾個月,只要我們好好想個辦法,嫁人不比殺人,總是容易一些的。」 公主垂下頭來,只是在想,嫁給蕭布衣,比起去突厥來,好像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 ps:限,墨武拼了老命爆發繼續求票,朋友們,麻煩點時間,看到這裡再砸上點推薦票吧,多謝。 以下廣告時間: 一個現代武林「小」家族人士的穿越,附身在一個貧苦懦弱的貴族孤兒! 以內力來激發異世魔晶武器,以毒藥刺激來修煉內力。 王者即無雙,孤獨傲天下! 一三八節 借殼 布衣才回轉到客棧的時候,就聽到裡面大呼小叫,十著自己的房間前,客商都是遠遠的看著熱鬧,指指點點。蕭布衣幾乎以為歷山飛躲在自己的屋子裡面,走過來一看才知道不是那麼回事。 一人斯斯文文,身材中等,見到蕭布衣走來,撥開眾人上前施禮道:「蕭大人,屬下典廄丞趙凌曉,知曉大人目前還住在客棧,實在是屬下的疏忽,現特請大人去太僕府居住。這些兵士是屬下帶來的,只是看大人有什麼東西要搬。」 蕭布衣見到他們動作倒是麻利,主動為自己解決居住問題,住什麼太僕府想必比客棧要強了很多,楊得志和胖槐都是面面相覷,多半也沒有想到蕭布衣販馬販到了太僕府。 「沒有什麼東西要搬的,帶我們去就好,」蕭布衣瞥了眼楊得志和胖槐,「我多帶兩個人去住應該不是問題吧?」 趙凌曉含笑道:「大人說笑了,太僕府是大人居住的地方,隨便你的安排,屬下怎好過問。」 蕭布衣點頭進客棧收拾了東西,他行李簡單,楊得志胖槐帶的也不多,幾人在十數個護衛的保護下浩浩蕩蕩的開拔,太僕府在履順坊,和李靖辦公地方思恭坊相鄰,倒也方便。 進了履順坊,太僕府雖沒有裴宅的豪闊,卻也絕對不小,整個太僕府畫梁雕棟,飛簷翹角,豪奢異常,和李靖在尋善坊的大宅無論從規模和氣魄上。都是沒有什麼可比性,因為一比地話李靖那裡只能算是個窩,而這裡才算是人住的地方。李靖熬了十年,不過是清貧的員外郎,蕭布衣來了幾個月,已經官至從四品,福利待遇都是差的太多,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不知道該哭還是要笑。 太僕府有湖有山。有繡有松。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講,外景都是毫不遜色,可太僕府就是沒人。整個太僕府空空蕩蕩,每個房間除了必備生活用品外,可以說是異常簡陋。 趙凌曉偷偷的望著蕭布衣,多少有些尷尬道:「蕭大人,這裡的東西前幾日都被搬空了。屬下也是不敢阻攔,不過大人放心,大人需要什麼,只管吩咐我就是,搬走了也好,說不定大人對以前的東西也不會中意地。」 蕭布衣知道宇文化及餘毒未清,多半知道自己當了太僕少卿,這才氣勢洶洶地搬走了這裡地一切。宇文化及現在雖然是削職為民。但也不是趙凌曉能夠阻擋的。 拍拍趙凌曉肩頭,蕭布衣微笑道:「這已經準備的很好,辛苦兄弟們了。」隨手掏出錠銀子給了趙凌曉。「買什麼倒是不用,今晚我還有事,不能請你們喝酒,麻煩你帶這些兄弟們喝口酒去,暖暖身子。」 十數個兵士站在空蕩蕩的大廳中都是尷尬,見到銀子後轟然謝過,臉上滿是興奮,覺得大人不錯。趙凌曉接過銀子,詫異十分,從來沒有想到這個大人如此豪爽。宇文化及也很富有,可是吝嗇的要死,這等閒事做下來,不要說賞錢,不滿意那是非打即罵的,錢不少,眼前這個大人的心意又很是讓人感動,「蕭大人,我們這都是份內地工作……」 蕭布衣笑了起來,「無論做什麼,只要跟著我,做的好了,吃虧佔便宜不用算的那麼清楚。」 趙凌曉感動的帶著兵士離開,卻還是留著兩個兵士守著太僕府,有事傳達,不然太不體面,蕭布衣卻和楊得志胖槐遊覽下了太僕府,走了炷香的功夫竟然沒有看完,可見宅邸之大。 胖槐走的腳累,進了一廂房已經一屁股坐了下來,嚷嚷道:「***,不看了不看了,有時間再說看。老子頭一回住這麼豪闊的地方,可要好好地享受一把。」 「怎麼享受?」楊得志問。 「這裡只有我們三個人,房間卻最少有三十間還多,一人住十間不成問題吧?」胖槐很有佔有地慾望。 楊得志看了他一眼道:「我住一間就好,為了省錢住客棧和你一間,聽胡嚕都累,今晚總算可以睡個好覺。」 「那你的九間分給我。」胖槐憧憬道:「我一人住個十九間的房子,今夜可要好好地爽一爽。」 「你一個人怎麼住十九間房子?」蕭布衣問道:「難道把你大卸十九塊,一個房間裡放上一塊?」 「少當家你真的夠惡毒,我沒有得罪你吧?」胖槐大為不滿,「我雖然不聰明,也不會蠢成那樣,我準備上半夜睡一間房間,下半夜再去睡一間房間,另外十七間出租賺點開銷,咱沒有少當家的能力,做不了太僕少卿,做個店老闆不也很威風?」 「秀逗,看你這點出息,不知道你在享受還是在遭罪。」楊得志做個鄙夷的手勢,「布衣,和你說點正經事。」 「好像我說的就不正經一樣。」胖槐嘟囓句,還是安靜了下來,蕭布衣倒是知道楊得志不會無的放矢,「你說。」 「布衣,還記得你當初的販馬理論嗎?」楊得志問。 蕭 頭,「當然記得,只是有時候,我發覺想是一回事,另外一回事。」他說的深有感觸,當初在山上侃侃而談的蕭布衣和現在比起來,又顯得幼稚了很多。 楊得志笑道:「你當初說販馬的馬源,市場都是我們需要考慮的因素,其實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你是草原的馬神,還是大隋的太僕少卿,以你這種身份販馬之便利,我只怕大隋都找不出第二人來。」 蕭布衣微笑道:「莫風在草原也有些時日,只要穩紮穩打的話,我想只要開春過後,草原的馬源不會是什麼問題,我們不要把所有地雞蛋放到一個籃子裡面。山寨是一個據點,更大的據點卻在草原,如果養馬的據點能在草原族落再鋪開的話,過幾年天下大亂,我們只等著收穫個盆滿缽滿就好。」 「可這天下總是不亂呢。」胖槐嘟囓道:「我在馬邑聽說中原已經烽煙四起,可到了東都一看,還他娘的歌舞昇平,一點亂的跡象都沒有。」 三人說起大逆不道之言。倒是肆無忌憚。 楊得志搖頭道:「亂和不亂。恐怕只在楊廣的一念之間。但這個不是我們能夠控制的,不過現在馬源已經不愁,需要考慮地是我們把馬兒賣給誰。」 「賣給誰?」胖槐看白癡一樣地看著楊得志,「當然是賣給反王了,這還用討論?我知道山東地王薄,瓦崗的翟讓,江淮的杜伏威。齊郡的盧明月現在肯定都是缺馬的,如果我們有馬,賣給他們搶都來不及。」 楊得志也是看白癡一樣的看著胖槐,「那我只怕你賣不了多少,腦袋就要一塊賣了。布衣現在是少卿,眾目睽睽,你以為他把馬兒賣給反王,楊廣會讓?」 胖槐愣住。「那怎麼辦。馬兒賣不出去,難道要爛在手上?」 「除了反王,當然還有別人需要馬兒的。」蕭布衣笑了起來。「那就是想反之人,我只怕薛舉,梁子玄,劉武周之流天高皇帝遠,恐怕早就有反意,說不定也在暗地裡招兵買馬。這種路子也是危險,現在不妨早做打算。」 楊得志露出讚賞之色,「布衣說地不錯,不過這也是大有危險。因為你如果和他們勾結的話……」 楊得志說的時候臉上有些好笑,胖槐果然糾正道:「詞不達意,我們應該說是合作才是。」楊得志點頭稱是,「對,如果我們和反王,或者想要造反的合作的話,也有很大的風險,首先我們要是一合作,肯定就是和他們一條船上,無論薛舉,梁子玄,還是劉武周,都說不準會反叛,至於能否成行那就是只有天知道了。布衣要是和他們合作,被人告密的話,我想腦袋說不準,這個位置也是坐不長的。」 蕭布衣點頭,知道楊得志心思縝密,說地大有道理,又想到楊得志不知道天下到底如何,他卻知道老李會成功,可是這老小子到現在還是韜光養晦,感覺自己反了老李都夠嗆會反,想賣給他也得他買才行啊。他現在不但沒有抱住了李淵地大腿,反倒把他女婿踩了一腳,也不知道他們會否懷恨在心? 「你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那我們怎麼辦?」胖槐問道。 楊得志抑鬱的臉上有了狡黠地笑,「我的馬兒倒有買家。」 「哪裡?」蕭布衣都是忍不住的問。 楊得志笑道:「賣給朝廷。」 胖槐還是茫然的時候,蕭布衣拍案叫絕道:「得志說的好。」 「有什麼好的?」胖槐還是摸不到頭腦。 楊得志很是高興蕭布衣猜出了自己的心思,解釋道:「我們不著急把馬兒賣給反王反臣,目前只需要去找一家馬販子,有官方許可,以後布衣可以利用官方的身份對各地貢馬壓價,只取一家,而我們只需要和那家達成合作的關係,抽取他們的獲利,或者以他們的名義夾雜我們的馬匹,這樣借殼壯大,馬源不用發愁,過幾年無論反或不反,我們都是穩中求勝的。」 蕭布衣讚賞道:「得志這招借殼計果然高明,不過要談好一家,能和我們精誠合作的不算容易的事情。」 楊得志點頭,「布衣,所以我準備這段時間去江南一趟,你肯定在京城不能抽身,我看看是否會有門路如何?」 「你有什麼門路?得志,我發現你小子總有自己的道,說出來聽聽。」胖槐問道。 楊得志搖搖頭,「我也沒有太大的把握,只是看看。」 蕭布衣知道楊得志既然提議,就有了他的打算,他不說出來,可能是心中沒底的緣故,可對於出生入死的幾個兄弟,他沒有理由不信任。牧場發展遠大,著手下來有很多地方都要考慮,本來覺得前途茫茫,楊得志突然想出個主意,蕭布衣倒是覺得豁然開朗。「對了,馬行空這個人你認識嗎?」 楊得志凝眉道:「馬行空做什麼的?」 蕭布衣得到答案,點頭道:「你不認識就好,既然我們要搞壟斷,就要 玩玩,大家都和馬行空沒有交情,我就貪上一把,從了。」 楊得志會心的笑。明白蕭布衣的用意。那就是以貪官之名。抑制一些馬場的發展,爭取市場,雖然做不到這全天下只有他們一家販馬,可少幾家總是有好處的。 二人又是聊了會兒,都是同時的止住了話題,扭頭向一旁看過去。房間突然靜了下來,胖槐倒是嚇了一跳。「怎麼了?」 蕭布衣卻是身形一閃,已經竄出了房門,兩兄弟緊跟不捨,見到蕭布衣已經站到一個房間門前,雙眉緊鎖。 『咚』的一聲響從房門內傳了過來,守衛的兵士不會隨意住到太僕府裡面,諾大地太僕府只有這三人存在,這個房間內怎麼會有聲音? 這時候天色已暗。又是『咚』地一聲響。『鬼呀』胖槐哇地一聲叫了起來,楊得志怒瞪他一眼,心道有鬼也要被你嚇走的。 蕭布衣居然敲敲房門道:「不知道何人在此。可容我進來一敘?」 胖槐心中恐懼,又覺得好笑,只覺得裡面說不定是隻老鼠,房門卻是『咯吱』一聲響,胖槐嚇的連連後退,一個比老鼠好看不了多少的臉露了出來問,「蕭大人最近有空了嗎,要找我聊什麼?」 蕭布衣愣住,房間裡面竟然是貝培,「貝兄怎麼會在這裡?」 「我怎麼不能在這裡?」貝培黑著臉,「我和蕭大人出生入死,並肩禦敵,現在蕭大人官運亨通,位及四品,又是大宅,又是美女,貝培卻是只能在客棧棲息,盤纏用盡,如今暫且在太僕府住幾天,不知道蕭大人意下如何?」 蕭布衣連連點頭,「貝兄大可來住,這裡房子極大,我正嫌寂寞一些。」 胖槐等到了和蕭布衣遠離貝培後才道:「太不像話了,布衣,這人真的沒有規矩,要不是你拉著我,我真的想讓他知道什麼是謙遜。」 他沒有出塞,也就沒有見過貝培,可聽楊得志說過,這次見到,感覺說不出的討厭,當然還有點怕。 蕭布衣看看自己地雙手,喃喃自語道:「我方才好像沒有拉人,得志,你見到我勸阻誰了嗎?」 楊得志搖頭,「我只感覺有人在我身後發抖,只怕別人射出冷箭來。」 胖槐有些臉紅,感覺到貝培在這裡,他不要說睡幾十間房子,就是睡一間都是不安生的,「少當家,我覺得他來這裡,就是想要監視你的,裴茗翠對你不放心,知道你不地道想要造反。不如我們齊心把他趕走,你說如何?」 蕭布衣打了個哈欠,「這裡房子也多,他和我沒有什麼利害衝突,我那麼起勁做什麼,很晚了,洗洗睡吧。」 胖槐慌忙叫道:「少當家,你這怎麼連個丫環都沒有,你這麼有錢,明天買幾個丫環吧?」 『砰』的一聲門響,蕭布衣懶得回答,關門接客。胖槐心有不甘,「得志,你說說少當家,都是四品的官了,丫環都沒有一個,也太寒酸了點了吧?」 見到楊得志無語要走,胖槐只能退而求其次,大聲道:「得志,今晚我們扮作鬼去嚇嚇那小子如何?我覺得他對少當家不懷好意,我們……」 「砰」的又是一聲門響,楊得志也是帶上了房門,沒了聲息。 胖槐嘟囓句,「無膽鼠輩,都不敢得罪人,看我今晚去把他嚇走。」一陣冷風傳過來,胖槐只覺得脖子後有些發冷,回頭望過去,只見到一雙黝黑的眼睛幽幽的望著自己,不由一聲慘叫道:「我地媽呀……」 *** 蕭布衣第二天早上顧不得給胖槐去請神醫,只讓楊得志照顧他一下,胖槐被貝培地一雙眼睛嚇的不輕,第二天死活不敢出門,只說自己發燒。蕭布衣徑直的到了衙署,屁股還沒有坐穩,乘黃令就走了進來,「蕭大人,張須陀大人帳下地秦叔寶程咬金求見。」 蕭布衣知道他們盡心盡責,見過皇上後肯定會來請調馬匹,今日早早的來到這裡就是在等他們,「請他們進來。」隨手翻了下手上的檔案,蕭布衣尋思著,如今軍馬的供給江南就有近十家,一家家的找毛病也不容易,現在京城備用的馬兒八千多匹,如今烽煙四起,張須陀剿匪缺馬,倒不是地方供給不利,而且路上多有被搶,這麼說強悍的防護也是必不可少。自己現在雖有山寨後應,不過百來口人,可用之人不過幾十,還都是留在牧場護衛,自己老哥一個白手打天下,就算不造反,也要培養自己的勢力,亂世之中,就算自保也要有足夠的戰鬥力,可這人不和馬兒一樣,又去哪裡去找? 一三九節 我是貪官我怕誰 布衣沉吟的時候,聽到門口處一個聲音傳來,「你們一個不在,右一個不見,今日終於肯見我們,可是知道皇帝老……」 「咬金。」一人低喝了一聲。 「我是說,今日你們少卿可是知道皇帝老大的不滿意,只怕受到了責罰,今日這才不得不見我們吧?」 蕭布衣微笑起來,來的兩人當然那就是秦叔寶和程咬金。秦叔寶人甚為沉穩多思,考慮周到,程咬金這人雖是大大咧咧,卻是粗中有細,總是能自圓其說,看起來有人管住自己不容易,程咬金這樣的人讓他住嘴,那是比砍了他腦袋還難受。 站起來迎了上去,蕭布衣拱手道:「兩位辛苦了,請坐請坐。」 程咬金嘟嘟囓囓的走進來,本準備見到太僕少卿好好的羞臊他一頓,可見到蕭布衣微笑的望著自己,下巴差點砸到了腳面,「蕭布衣,怎麼是你?你們秘書省如此貧困,做事的地方都沒有,要跑到太僕寺來辦公?」 「大人在此,不得無禮。」乘黃令皺了下眉頭,低聲喝道。 秦叔寶目光一轉,已經認得蕭布衣的官服,詫異道:「蕭兄就是太僕少卿嗎?」 「啊?」程咬金差點咬到了舌頭「叔寶,你開什麼玩笑,太僕少卿官是從四品,校書郎不過是九品的小官,他拍馬拍驢拍駱駝也不能是太僕少卿的,蕭布衣。你不要以為你穿上官服……」 秦叔寶用力一扯程咬金地胳膊,低聲道:「咬金,你若是再亂說,下次我出來不會帶你。」 程咬金做了個停止手勢,只是上下瞪著蕭布衣,頗為詫異,他是一半調侃一半認真,卻打死也不信蕭布衣會是太僕少卿。 「秦兄說的不錯。」蕭布衣含笑道:「只是我這太僕少卿近幾日才上任。知道兩位兄台會來調馬。今日特意在此等候。」 「原來的太僕少卿呢?」程咬金終於回過神來。 蕭布衣笑笑。岔開話題,「兵部的批文可曾下來了?」 秦叔寶也是詫異,卻把心思埋在心底,拿出兵部的批文遞給了蕭布衣,恭敬道:「蕭大人,前日見到了聖上,昨日我到兵部領了批文。現在張將軍那面軍糧馬匹器械都是有缺,還請蕭兄早日辦妥為盼。」 說到正經事的時候,程咬金也鄭重了起來,顧不得問蕭布衣怎麼混的如此之快,語重心長道:「校書郎,不,應該說是少卿呀,我們怎麼說也是不喝不相識。你官漲了。脾氣不能跟著漲才是。」 「叫典廄令過來。」蕭布衣微笑的看著手中地批文,上寫請調五百匹戰馬,心中琢磨。 趙成鵬快快地去找典廄令。單修文來了後恭敬地問,「大人何事吩咐?」 蕭布衣把批文遞給了單修文,「五百匹戰馬什麼時候能準備好?」 單修文接過批文面有難色,「回大人,還需要幾天吧。」 「還需要幾天?」程咬金火一下竄了起來,「我來到這裡近一個月,你可知道這一個月來張將軍疆場出生入死的賣命,大雪冰封還是苦苦和賊兵交戰?現在皇上都說了,讓你們處理這件事情,你們拖拖拉拉,信不信我到皇上那裡去告你疏忽職守,砍了你的腦袋?」 單修文只是望著蕭布衣,臉露為難,卻不信程咬金這種人能見到皇上,再說他並非為難,而是秉公處理,倒也不怕程咬金的威脅。蕭布衣點點頭,「典廄令,你和他們解釋下為什麼要需要幾天。」 「正常情況下平亂剿匪的馬匹都是地方提供,」單修文苦笑道:「不過因為最近路上並不太平,今年運到東都的馬匹也少了很多。因為張將軍的情況特殊,特殊情況特殊對待,這才在東都調馬。不過要在東都調馬,需要兵部下文,太僕寺報上各處馬匹地明細,然後再由兵部管轄的駕部審度檢驗,然後再由太僕寺處理些雜七雜八的事情,駕部也要溝通,一來一回還是比較耗用時間。」 程咬金還要發火,秦叔寶扯了他下,.拳對蕭布衣道:「末將知道大人定會盡快處理,只請大人多多費心。」 蕭布衣心道,這個秦叔寶畢竟名不虛傳,人情世故比起程咬金的犯頂可強了很多,很多事情不是不做,可有快慢之分,要是程咬金這態度,估計遇到宇文化及之流,長成綠毛龜也不見得給你辦妥。 「特殊情況特殊處理。」蕭布衣輕輕叩著桌案,倒是官威十足。程咬金見到又要冒火,只覺得眼前這鳥人做事拖拖拉拉的好不麻煩,秦叔寶早就知道他的火氣,伸手握住他的拳頭。 蕭布衣看到二人的舉動,心中好笑,他早就有意拉攏二人,讓單修文說出難處,不過是加點自己做事地份量罷了,「張將軍浴血奮戰,保家衛國,我等不能跟隨他殺敵也就罷了,若能幫手,那是斷然沒有拖張將軍後腿地道理。」 單修文聽到蕭布衣說的大義凜然,只想問他要說什麼。蕭布衣卻是霍然站起道:「典廄令,你今天晌午前務必要把最新的馬匹明細送到駕部,我先和秦叔寶,程咬金去駕部溝通其餘地事情,所有的事務務求並行處理,乘黃令,典廄令做完明細一式兩份,你去兵部報批,另外一份送到駕部,看看能否盡快處理好一切,讓兩位將軍早日啟程。」 典廄令和乘黃令互望一眼,對於這個大人的安排倒也信服,以前他們做的是單線,蕭布衣把當代並行流水線的技術小小的用一下,已經讓他們覺得新奇。秦叔寶卻是感慨道:「蕭大人齊頭並進的方法實在是開本朝地先例,叔寶佩服。」 「我看也是稀鬆平常。」程咬金又是發出 諧的聲調。 蕭布衣並不介意。已經當先帶著秦叔寶和程咬金趕往駕部,程咬金雖然不服蕭布衣年紀輕輕就坐上太僕少卿的高位,可也被他的熱忱觸動,風言***也少了些。他們都是張須陀的手下,如今不過是個偏將,出生入死反倒不如蕭布衣這個毛頭小子難免有些不服。 到了駕部後,正逢上李靖,李靖見到蕭布衣趕到。不由有些驚喜。「布衣。你怎麼來了?我聽說你被封官太僕少卿,還沒有來得及恭喜。」 蕭布衣笑道:「我是太僕少卿還是校書郎,在二哥眼中還不都是一樣?二哥,這有兵部的文書,你看看如何盡快處理。」 他隨意的一句話讓李靖心中舒暢,知道跟他一輩子的是紅拂女,但是真正瞭解他地還是蕭布衣。他不喜阿諛奉承。如今地官位在他眼中也淡薄了很多,結交蕭布衣這個兄弟已是這段日子最快樂地事情。蕭布衣看起來比他要忙碌很多,不過每次來找,只是喝酒閒聊,這次公事來找倒是頭一次。 只是看了眼批文,李靖吩咐手下一聲,手下點頭出門,李靖卻道:「布衣。我們駕部需要清點你們太僕寺提供的明細。然後選備馬匹,依次清點,記錄在案。布衣,按照規矩的話,還要等你們太僕寺典廄令的文書到來才好。」 程咬金雖然抱怨制度繁瑣,通過李靖之口,卻也知道人家蕭布衣也是公事公辦,見到他認識駕部的人,一旁道:「蕭大人,法理不外人情,嫂溺叔援之以手,事急便可從權也。」 他說的亂七八糟,李靖看了他一眼,心道此人粗莽胡說八道,又看了兵部文書一眼,眼前一亮,「這位難道就是張將軍手下的三虎之一地程公嗎?」 「程公不敢當,程咬金就是我。」程咬金大大咧咧道:「不過你既然認識我,我想這請調馬匹一事應可酌情處理吧?」 李靖目光望向秦叔寶道:「這位想必是張將軍手下三虎之一的秦公了?」 他稱呼的客氣,秦叔寶抱拳施禮道:「在下秦叔寶,還不知道大人又是如何認得的?」 李靖晃晃文書笑道:「這上面寫有二人的大名,我所以知曉。」 程咬金奇怪道:「公文上有我們的大名,可我們腦袋上沒有自己的名字,你如何認定我是程咬金而非秦叔寶?」 李靖微笑道:「都說張將軍武功蓋世,手下兵將亦是勇猛絕倫。張將軍手下三虎將讓賊匪膽寒,三將就是秦叔寶,羅士信和程咬金。秦叔寶沉穩睿智,羅士信勇猛膽豪,程咬金嘛……」 「程咬金以大大咧咧,莽撞無敵聞名吧?」程咬金問道。 李靖笑而不語,心想你倒是有自知自明,秦叔寶都是忍不住的笑,拱手道:「大人不出京都,居然知曉天下之事,實在讓叔寶佩服,不敢請教大人大名。」 「我叫李靖,霟為駕部員外郎一職。」 秦叔寶眼前一亮,「大人難道就是我朝名將韓擒虎地外甥,自幼文武才略,就算韓將軍都是稱頌可與論孫、吳之術者,惟斯人矣地李靖李大人?」 蕭布衣倒不知道原來李靖和韓擒虎有親戚關係,韓擒虎賀若弼他倒知曉,文帝在時,都是名將,楊廣平陳之時,也是戰功赫赫。李靖淡淡道:「不過都是往事了,現在的李靖胸無大志,不過是個小小的員外郎罷了。」 「我真不知道這,這,」程咬金終於抑制了自己一會兒,「以李大人之才在這裡養馬,實在屈才了。」 聽說對方是李靖,程咬金也是有些尊敬之意,蕭布衣倒沒想到,只是笑道:「我這樣地養馬才是適才吧?」 眾人笑,已經少了很多芥蒂,房門一響,門外走來了一人道:「員外郎,找我何事?」 那人長的也算一表人才,重眉大眼,鼻直口闊,只是手上還拎著個酒壺,滿口的酒氣,一眼瞥到了蕭布衣,慌忙把酒壺藏到了身後,「原來蕭大人也在這裡,下官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秦叔寶暗自搖頭,心道這人公務時候還要喝酒。讓他做事只怕拖延。 「布衣,這是駕部的承務郎裴寂,」李靖介紹道:「我找他來做事,和你們太僕寺溝通更快些。」 蕭布衣見到裴寂腳步虛浮,雙眼惺忪,倒和李淵好色有異曲同工之妙,「二哥想地遠比我周到,我只能說太僕寺這面盡快處理。至於要做什麼。說來慚愧。也是一無所知的。」 裴寂聽到蕭布衣叫李靖二哥的時候,眉頭微皺,「李大人,不知道我要做何事?」 他稱呼發生了改變,只是因為蕭布衣的緣故,李靖如何聽不出,含笑道:「大人實在不敢當。我和裴大人各司所職,只請大人看下公文,先帶秦叔寶和程咬金去選馬。」 「這個嘛,太僕寺的公文可到了?」裴寂見到李靖搖頭,微笑道:「公文沒來,蕭大人到了也是一樣,走,走。這就去選馬。」 秦叔寶和程咬金互望了一眼。覺得事情終於有了眉目,舒了一口氣,也知道一切順利還是因為蕭布衣的緣故。 *** 京都牧場坐落城北不遠。依山伴水,眾人為公為私,為情面為上司,都是快馬揚鞭,憑蕭布衣,裴寂,李靖的身份,進牧場的時候只是例行檢查。山勢選地極好,有峽道可供進出,險惡非常。 蕭布衣是太僕少卿,卻是第一次來到京都馬場,留意牧場除了馬匹外,還有各類禽畜,蕭布衣沒有留意其他,只是查看險要處地防護措施和兵力分佈,考慮自己地牧場是否也是如此設置。這裡的牧場當然沒有他尋找的隱秘和險要,但是勝 頗重,前行的途中挖出了寬達數丈的護城河般的隔斷吊橋才能通過。 蕭布衣有些感慨這裡設計的合理,知道不會是宇文化及地手段,有機會倒要把這種設計人才挖過去,過了吊橋後,居然發現一張有些熟悉的臉孔,那人就是他在袁宅見到的廬陵馬場的馬行空。 馬行空見到蕭布衣幾人走過來的時候,有些詫異,卻還是和監牧官有說有笑,監牧官見到了李靖和裴寂,向馬行空告聲歉,快步迎上來施禮道:「李大人,裴大人,不知道你們今日到此有何貴幹?」 李靖有些詫異道:「馮監牧,這種事情你應該先問問少卿的。」 「哪個少卿?」馮監牧臉色微變,見到蕭布衣的服飾,吃吃道:「難道你就是新任的太僕少卿?」 蕭布衣微笑道:「你莫非不信嗎?」 馮監牧慌忙施禮道:「少卿恕罪,下官這些日子一直都在牧場,不知道大人上任一事,還請恕罪。」 「不知者不罪。」蕭布衣笑道:「卻不知道這位馬場主在此何事?」 「這不是布衣嗎?」馬行空大大咧咧地走了過來,想要拍拍蕭布衣地肩膀,有些詫異道:「你不是校書郎嗎?怎麼會是什麼太僕少卿,開玩笑吧?」 這也不怪他詫異,就算是馮監牧見到蕭布衣的官服都是難以置信,蕭布衣實在太年輕,如此年紀輕輕在大隋就是官及太僕少卿的,大隋開國以來都沒有過。 蕭布衣閃開他地手掌,「我倒覺得馬場主在這裡倒是讓人感覺是開玩笑的事情,這是皇家牧場,無關人等不得入內,馬場主來到這裡,得到了誰的批准?」 馬場主一愣,有些不滿道:「蕭布衣,你這是什麼意思,不認識我嗎?」 馮監牧慌忙賠著笑臉道:「少卿大人,馬場主和我們都是很熟……」 「和誰熟,規矩不能破的,批文呢。」蕭布衣臉色一扳,暗想貪官難做,馬場主是自己想要壟斷打擊的第一環,自己這個貪官卻是大公無私的樣子也是汗顏。 馮監牧愣了下,強笑道:「大人,因為宇文少卿的緣故,這批文一直都是忽略了。馬場主這次送來了千匹好馬,法理不外乎人情,我想大人有大量,偶爾的破例下,也是能擔待的?」 「哦?送來了千匹好馬?」蕭布衣冷笑道:「馮監牧,京都馬匹牧養歸太僕寺管理,審核調度歸兵部下駕部負責,你說偶爾破例下,我那兒卻沒有見到申報,駕部也沒有預算,導致我們費盡心力的求馬為張將軍,只怕供應不夠。你身為牧監只是負責牛馬之生育及牧養,我身為太僕少卿,卻是要和駕部溝通,如今李大人和裴大人到此,發現馬匹的數量不對,請問是你的緣故,還是我的原因?」 馮監牧大汗流了下來,「大人,這……」 裴寂和李靖互望一眼,並不出聲。裴寂心道這小子殺雞給猴看,這是才當上太僕少卿,過來立威來了,李靖卻知道蕭布衣小題大做定有用意,任由蕭布衣去借題發揮。秦叔寶和程咬金見到蕭布衣威風凜凜,官威十足,卻為他們著想,心中倒有感謝。 「牧場守衛職責重大,太僕寺三令五申,無人准許不得入內,你今日放進來一個馬場主,明天就可能是牛場主,羊場主,我來問你,若是真放進些居心叵測之徒,這牧場出了問題,是要砍你的腦袋還是要砍我的?」 馮監牧終於說道:「大人,馬場主和我們有了近十年的關係,送來的馬匹向來都是優良的馬匹,下官一時忘記了規矩而已,駕部的大人想必也知道這個道理,大人似乎……」 他欲言又止,還是不敢直說蕭布衣故意找茬,小題大做!蕭布衣微笑道:「好馬?那就牽兩匹過來看看。」 馮監牧精神一震,已經讓下人去牽了兩匹馬過來,眾人見到馬兒體型飽滿優美,都是點頭,裴寂突然求情道:「蕭大人,如今討賊缺馬兒,事可從權,我覺得蕭大人倒可以網開一面。」 李靖微笑不語,蕭布衣正色道:「裴大人,馬兒好的倒可以網開一面,我只怕某些人利用職務之便,用劣馬充數,這些馬兒是要到疆場殺敵立功,馬兒差了連累了兵將的性命,我們罪不可赦。」 「蕭大人說別的不合規矩我倒覺得歉意,」馬行空有些輕蔑道:「可要說看馬,我只怕以前的校書郎還是不在行的。我這馬兒在整個東都牧場,也算是神俊非常,王公貴族都是點我馬行空廬陵馬場的馬匹,蕭大人初次上任,很多東西不懂也是情有可原。」 他是老字號,老資格,見到個毛頭小子諷刺自己,難免不爽,言語中也帶了刺兒。 蕭布衣聽到他的譏諷,只是微笑道:「是嗎?」他緩步走到一匹馬的身邊,輕輕撫摸著馬的脊背,輕聲道:「我以前雖然是個校書郎,卻也知道征戰疆場的馬兒,腰力和腳力都是必不可缺。」他陡然間只手發力,馬兒長嘶一聲,仰蹄要起,卻是『咕咚』聲的摔倒在地,蕭布衣淡淡道:「這馬連我的單手之力都不能承受,如何能禁得住兵士鐵甲征戰?」 馮監牧駭然無語,馬行空目瞪口呆,難以置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一四零節 勢力勢利 行空的廬陵馬場苦心經營多年,如今在東都也算是小的馬兒以體型優美,俊朗非常為主。既然如此,馬力腰力負重都是次要考慮的因素,畢竟拉車而言,他的馬兒可以完全勝任。他臂力不差,可也不認為自己能活生生的按倒一匹馬的,蕭布衣愣是按倒了一匹健馬,用於立威不差,可這種臂力也是讓人十分的心寒。 馮監牧啞然無語,不知道這個太僕少卿臂力本來就不差,修習了易筋經後,開得起六石的強弓,這下用力之下,不要說是馬兒禁受不起,就算是老牛都是不行的。他是做賊心虛,因為馬行空和他有私交,平時也沒少給他送禮,只以為這次選出來的馬兒摻了水,一時間心中惶惶。 蕭布衣卻是走到了另外一匹馬身邊,虛力按了下,點頭道:「這匹馬還是不錯,只是馬場主的馬兒良莠不齊,很讓人失望。」 馬行空不知道如何是好,蕭布衣卻是懷疑這老小子和宇文化及可能有關係,當初宇文化及陷害自己紅日白雲有沒有這老小子的一份不得而知,可馬行空既然能和東都牧場有上關係,要說以前和宇文化及關係不好,那是打死他也不相信的。既然如此,他眼下當務之急就是消減宇文化及以前的影響,扶植自己的勢力,四署令慢慢觀察到底是哪個忠心,這個馬行空要是不開面不上道的話,那就是他打擊地對象。至於聯合哪個牧場。楊得志已經開始著手處理,可不言而喻,瞭解宇文化及以前打壓過誰家牧場,稍微點醒下的話,那對方就可能感恩戴德。 「廬陵牧場的馬匹暫且壓下,等我有空再來核查,如今疆場告急,我們先選定戰馬再說。」蕭布衣把馬行空涼到一邊。「馮監牧。先帶我去挑選別的戰馬。」 眾人都是點頭。馮監牧也顧不上馬行空,只是帶著蕭布衣去選馬,都不敢問上一句。蕭布衣方才踩人完畢後,選馬倒是竭盡心力,京都牧場附近共有三處,此處大約兩千多匹皇家馬匹,蕭布衣目光獨到。選出的五百匹良馬就算秦叔寶和程咬金都是暗自點頭,心中感激。 久病為醫,久在疆場廝殺,他們多少也會挑選戰馬,而且知道戰馬的重要,方才馬行空的馬兒看似不錯,卻是華而不實,恐怕不能經過戰場的鏖戰。蕭布衣挑出地五百匹戰馬在秦叔寶眼中來看。那簡直是兢兢業業,盡心盡力,絕非馮監牧眼中地外行。蕭布衣從晌午一直挑選到天色漸黑。這才選出五百匹戰馬,他每為秦叔寶他們選出一匹馬來,份量在秦叔寶地眼中就是重了一分,雖然這讓監牧官很不爽。等到五百匹戰馬準備妥當後,蕭布衣這才長舒了一口氣,看了眼天色道:「麻煩兩位大人和我一起勞累,真是過意不去。」 李靖笑道:「職責所在,有什麼麻煩的,不過這戰馬選好了,天色已晚,我這已經記錄妥當,可以回轉了。」 裴寂打了個哈哈,枯燥無比,聽到了說回轉,也是連聲叫好。 眾人不再耽擱,回轉東都,到了城南長夏門的時候,秦叔寶和程咬金謝過眾人的辛苦,單獨對蕭布衣道:「蕭大人,大隋有你如此太僕少卿,實乃大幸,秦叔寶在此誠心代疆場浴血的兄弟們感謝你。」 程咬金也是笑道:「不錯不錯,當初我還以為蕭大人太過年輕,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假仁假義,難免言語帶刺,可你今天一天做的事情,做地實在,說句老實話,老程我服你。老程我嘴是臭了點,不過和屁一樣,放過就算,還請蕭大人不要介意。」 蕭布衣微笑道:「服不服,算不算的的無關緊要,眼下最要緊的是抓緊出行,馬匹都是穩妥了,近日出發可以了吧?」 秦叔寶搖搖頭道:「馬兒是沒有問題了,不過器械糧草還是需要準備。」 「甲冑準備的事情不歸我們。」李靖微笑道:「那歸衛尉少卿李大人管的。」 「你這個李大人比那個可強了很多。」程咬金一旁道。 蕭布衣心道給你們做事就是好人,其餘的倒是一律打倒。衛尉府的職責除了掌大旗外,就是管理這些器械之物,他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只是抱拳道:「既然如此,明日我會為你們出具馬匹公文,剩下地事情,祝你們好運。」 秦叔寶和程咬金告辭後,裴寂卻是眼珠子亂轉,也是拱手道:「蕭大人,卑職也有他事,就不奉陪了。」 蕭布衣點頭,覺得這個裴寂雖然好酒,不過做事也算圓滑認真。等到城洞就剩下他和李靖地時候,李靖壓低了聲音,輕笑道:「布衣,你這招敲山震虎不錯,但是要小心狗急跳牆,不過二哥我不擅迎合,這點你比我強上很多……」 「我知道二哥的意思,不過我有分寸。」蕭布衣抖了下身上的積雪,輕歎一口氣道:「二哥,今天……」 「莫要客套,客套不是兄弟。」李靖微笑揮手止住。 蕭布衣心中一陣溫暖,「我只想說今日天冷,我們喝點酒暖暖身子如何?我知道你是沒有問題,我只怕回去晚了,嫂子會見怪。」 李靖搖頭道:「你嫂子跟了我這些年,我 得對不起她當年地看重,諸事對她也就讓著些,兄弟還要氣量寬宏,因為我的緣故,一直讓著她,為兄還沒有謝謝你呢。」 蕭布衣笑道:「我不過是幾天,你卻是近十年,要說氣量,我還差得遠。」 二人都是笑,李靖拍拍蕭布衣肩頭,大聲道:「走,喝酒去,有些事情,我能做主。」二人都是大笑。騎馬走出了城洞,遠方一個雪人卻是活了起來,緩步走了過來,「蕭大人,李大人,喝酒的話,不知道能否算上我一份……」 蕭布衣一怔,發現雪人是孫少方。記得他地邀請。有些歉然道:「孫親衛一直在這裡等候?我今天事忙。倒忘記孫兄找我喝酒,二哥,這位右衛府的孫少方親衛,不知道你可認識?」 李靖點點頭,「孫親衛為人仗義好俠,我當然知曉。」蕭布衣知道李靖的性格,他評語很是中肯。有些話要就是不說,說出來一般都不會違心,這麼說孫少方倒是的確想要結交自己而已? 「多謝李大人的評點,不喝酒心中也暖和了很多。」孫少方抖了肩頭的積雪,「蕭大人,你是有公事在身,操勞一天,兄弟們都是知道的。他們都在樓外樓等你。我只怕錯過蕭大人回轉。這才在這裡等候。李大人,我知道蕭大人不會拒絕,你若是能去。那是我們的榮幸。」 李靖搖頭道:「少方說地太客氣了,你們選在樓外樓,是否就知道我和布衣一起,只怕我回去不便?」 孫少方一挑大拇指,「李大哥明鑒,聰明如斯,兄弟雖不想邀功,可也不能不說李大哥一猜就中,不過李大哥這次倒不用擔心回家嫂子吵地街坊不寧地。」 「為什麼?」蕭布衣詫異道。 孫少方笑道:「我們都知道蕭大人和李大哥交情很好,所以請客的時候,一塊請的。嫂子知道我們請客,倒是沒有反對,反倒說算她一份。少方我未經李大哥允許,冒昧請了嫂子,還請勿要見怪。」 李靖望了一眼蕭布衣道:「這麼說,她肯定也知道布衣陞官了?」 孫少方眼中一絲狡黠的笑,「正是。」 蕭布衣見到李靖有些無奈的表情,拍拍李靖的肩頭,「二哥,陞官總比被貶的好,走吧。」 三人騎馬進了尋善坊,到了樓外樓地時候,只見樓外樓還是***輝煌,喧雜一片。宵禁對他們三人而言,都是形同虛設。各坊宵禁後,百姓不得出入,但是坊內自成單元,營業性質的酒樓,樂坊,賭場之流卻是不會停業。 聽到喧雜聲中,一女子聲音最高,李靖搖頭道:「布衣,是你嫂子,我八里之外都能聽聽出她的聲音。」 蕭布衣笑,「很久沒有見到嫂子興致如此之高,讓她高興下也好。」孫少方只是微笑,帶著二人上了樓外樓。蕭布衣見到樓外樓造型頗為奇特,主樓外旁生出閣樓來,這才明白樓外樓的含義。 才上了樓外樓,一個胖墩墩的掌櫃已經迎了上來,「員外郎來了,快請快請,孫大人也請。」 蕭布衣認出這位就是那個對李靖又愛又恨,只差沒有掐死李靖的灶王爺羅掌櫃。因為李靖的性格平和,羅掌櫃向來都對李靖算不上尊敬,這次的熱情很大部分倒是因為了右衛府地親衛孫少方。 「這位是?」羅掌櫃很精明,只覺得蕭布衣有些眼熟,卻一時沒有認出來。 「這位是今日地主客太僕少卿蕭大人。」孫少方笑道:「羅掌櫃,蕭大人百忙到此,你可要好好招待才行。」 羅掌櫃賠上笑臉,連聲說好,等到轉身去吩咐夥計的時候才是霍然想起來,用力拍了下腦袋,「這人就是那個布衣?這怎麼可能?」 蕭布衣三人上了閣樓,饒是蕭布衣沉穩,李靖冷靜,卻也被閣樓的熱鬧搞地哭笑不得。閣樓之上的人蕭布衣居然都是認識的,孫少方的四個手下當然在此,奇怪的是馮郎將也在,還有一人面相蒼老,精神矍,坐在板凳上有如板凳的第五條腿般,李靖怕蕭布衣不識,低聲道:「布衣,那個是武侯府的董中將,他都為你來了,可見你的面子現在實在不小。」 蕭布衣殿試的時候見得董中將,沒有飄飄然,只是看著紅拂女。除了薰中將外,所有的人都是圍在紅拂女的身邊,倒不是說明紅拂女多麼的魅力驚人,而是她一條腿高高的踩在凳子上,捋起了袖子,老爺們般的高聲喝著,「下注了,下注了。」 桌子上一個海碗,裡面赫然是三個骰子,紅拂女身邊是個酒罈子。桌子旁堆了不少五銖錢。眾禁衛還有馮郎將都是面紅耳赤,有的掏出一串錢來,有地是幾枚的放在桌子上,紅拂女卻是大為不滿,「怎麼的,這些錢還不夠我喝一碗酒的。」 「紅拂,又在賭錢。」李靖低聲喝道,上前幾步。就要收起桌子上的銅錢。紅拂女卻是伸手一圈。大聲道:「你要做什麼?」 「紅拂不懂事,又和各位兄弟賭錢,」李靖作個四方揖,「還請眾兄弟不要見怪。」 馮郎將本來臉上有些白,見到蕭布衣來了反倒紅潤起來,大笑道:「員外郎,這次你可 。是我們要和嫂子賭的,員外郎不要見怪才對。」 「聽到了吧?」紅拂女把所有的錢搜集到一處,「這次可不是我好賭。」 「你拿什麼來賭?」李靖皺眉道。 「我輸了一弔錢,我就喝一碗酒。」紅拂女伸手一指四個禁衛,「是不是這樣?」 她是以酒換錢,李靖有些無奈,眾禁衛笑道:「嫂子開心就好,來來。繼續賭下去。這次我押五十文。」 「我三十文……」 「我二十文。」 「我這次賭一吊。」馮郎將伸手掏出一弔錢放在桌子上,嘴角有些抽搐。 紅拂女卻是瞥見一旁的蕭布衣,突然放下骰子。大步地走了過來,伸手重重地擂了一拳蕭布衣道:「三弟,你陞官了,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今日要非他們說及,我還是蒙在鼓中。可是平日交情甚好,陞官後就看不起我這嫂子了?」 蕭布衣摀住胸口,咳嗽聲,「嫂子說笑了,我和二哥都是很忙,沒空過來而已。」 紅拂女伸手拉過蕭布衣,大聲道:「這個是李靖地三弟,也是我紅拂的三弟,你們都是認識吧?」 眾人只能點頭說認識,紅拂女凜然正氣道:「他才到京城,很多事情可能不懂,若是得罪了各位,還請大家見諒。可我紅拂今天話說到先頭,三弟的事情就是我紅拂的事情,你們誰都不能欺負我三弟布衣的。」 眾人心道,你乾脆就說你的事情就是蕭大人的事情好了,要不是看在蕭大人地面子,我們鳥你是紅拂還是綠拂? 「誰又敢欺負蕭大人?」孫少方笑道:「來,嫂子興致這麼高,我也押上一弔錢來。」他伸手掏出一弔錢放在桌子上,這才問道:「怎麼個賭法?」 「大家都來擲一把,點數比嫂子大的算贏。」張慶解釋道:「嫂子要是輸了,就是輸一弔錢要喝碗酒的。」 「那實在太過麻煩。」孫少方搖頭道:「嫂子,我倒是有個建議,不知道你覺得如何?」 「你沒有說出來,我怎麼知道如何?」紅拂女扁嘴道。 「嫂子只投一把,三個骰子最大十八點,只要嫂子投出九點以上,就算嫂子贏了。」孫少方微笑道。 「好,還是這種賭法痛快。」紅拂女一拍桌子,「就這麼定了」。她話一說完,拿個海碗對扣起來,只是搖了幾下,放到桌子上,「下定賭注的離手,開了。」 她掀開海碗,臉色有些發白,三個骰子分別是一,一,二,不過四點,這把她竟然輸了。孫少方微皺眉頭,「這把不過是嘗試,可以不算。」 紅拂女卻是一拍桌子,「願賭服輸,怎麼能不算?」她捧起酒罈子,鼓咚咚的倒了三碗酒來,一口氣的喝了下去,面不改色。眾禁衛都是面面相覷,想加錢又是不敢,只怕紅拂女再輸了,灌也要把她灌死。 他們來這兒當然是看蕭布衣的面子,不過孫少方知道李靖和蕭布衣的交情,這才連紅拂女也捧一下,他們押了錢就是準備輸出去孝敬紅拂女,給蕭布衣個面子,怎料紅拂女當下就輸了一把。 紅拂女喝完酒後,又擲了一把,居然只是八點,眾人心道這位不是贏錢來了,估計是特意喝酒來地,李靖等到紅拂女又喝完三碗酒後,這才伸手止住道:「今天賭錢到此為止好了。」 「那怎麼能行,有賭不為輸。」紅拂女伸手擋開李靖地手,雙眸發亮,「我還要賭一把,有錢的儘管押這一把。」 眾禁衛面面相覷,都是加了一倍籌碼。董中將終於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走過來道:「我押五兩銀子。」 薰中將面容蒼老,嗓子暗啞,掏出銀子放在桌子上,推到紅拂女面前,苦瓜臉上露出點笑容。只是銀子放到桌子上,手卻按在桌案上,手指微顫,看起來也有些緊張。 紅拂女見到了籌碼,精神大振,用力搖了幾下,咒罵道:「這次要是開不出大來,我把你這三個鬼骰子砸爛了。」 她放下了海碗在桌面,蕭布衣聽力敏銳,只聽到碗中又輕響了下,薰中將已經把手收了回來,臉露微笑道:「紅拂開開看,老夫掙錢不易,可不想輸了。」 紅拂女神色緊張,掀開海碗看了下,差點跳了起來,碗中赫然是三三六,這把她終於還是贏了。蕭布衣卻是心下凜然,暗道紅拂女或許並不知情,自己卻是明白些,這個董中將方纔卻是以手敲擊桌面,控制海碗中骰子的點數,故意輸了把,單憑這份真正地隔山打牛功夫,這個董中將已算是東都少有的高手! 一四一節 交換 拂女贏了一把,眾禁衛都是互望了眼,如釋重負,嘻錢推到紅拂女面前,「嫂子終於也是贏了一把,只是出手就贏了董大人五兩銀子,未免太狠了些。」 李靖皺著眉頭,手指也在桌面上點著,蕭布衣笑道:「贏了就是贏了,這場酒我請,誰請我和誰急。」 眾人都是轟然叫好,紅拂女望了李靖一眼,卻是把銀子和銅錢全部推了回去,眾人訝然,不解其意。紅拂女笑道:「我這人就是個烈性子,只想贏,不想輸,這錢我不能要,不然只怕李靖回家會說我。」 李靖微笑道:「正該如此。」 蕭布衣見到李靖,紅拂女還有董中將互望之中隱約有了深意,知道李靖雖是平和,但是文才武略都是精通,想必是看出了董中將動了手腳,這才還錢,紅拂女小處算計,真的到了場面上,倒還是並不含糊,也給李靖面子。這些錢對紅拂女而言雖然不少,可在這些人面前太過小氣,只怕失去的比得到還要多。 薰中將歎息聲道:「既然紅拂這麼說了,大家把錢收起來吧。」 眾禁衛雖然是刻意奉承,但丟錢出去,都是有些肉痛,聽了大喜,謝過紅拂女。薰中將站起來端了酒碗,苦著臉道:「紅拂,你贏的錢可以退回來,可喝下去的酒,可吐不出來的。」 紅拂女作勢要嘔,眾人都是大笑,董中將道:「好在我可以敬賢伉儷一碗酒的。」他舉起了酒碗。李靖紅拂對望一眼,都是舉起酒碗道:「謝大人。」 薰中將職位和蕭布衣彷彿,李靖當然遠在董中將之下,這聲大人叫地也是應該。薰中將只是笑,可看起來和哭一樣,「今日只講私誼,不論官位,不用大人小人的叫了。」他說完這句話後。干了碗中之酒。又是喝了兩碗後。這才止歇。紅拂女倒是海量,居然又喝下去一碗,薰中將這才望向了蕭布衣道:「蕭大人……」 「今日只講私誼,不論官位,大人難道轉眼就忘了?」蕭布衣微笑道。 薰中將啞然失笑,「布衣何嘗不是如此?難得和你喝次酒,這次倒要喝個痛快。」眾人又都是叫好。酒水如流水般的上來。幾人倒真的是只談生活樂趣,對於朝廷之事隻字不談。眾人都是心知肚明,知道話說三分,紅拂女又喝了一陣,已經看出門道,先和李靖告辭。董中將和馮郎將也不阻攔,再喝一會兒,蕭布衣也要告辭。董中將這才說道:「太僕府離這很遠。不如老夫送布衣一程?」 蕭布衣知道他們肯定是有事找自己,孫少方,董中將和馮毅中如今看起來都是熟識。這次一起來找自己,難道就是為了歷山飛刺殺李柱國而來?見到董中將滿臉的褶子,蕭布衣覺得此事大有可能。只是他們都是高手,抓了這久,都是抓不到歷山飛,想拉自己墊背,他可不會入局的。 「天寒地凍,我只怕董中將辛苦。」蕭布衣推辭道。 「不辛苦不辛苦。」薰中將緩緩站起,「能和蕭大人這種英雄豪傑雪夜觀景,老夫十幾年沒有做過這種事情了。」 蕭布衣不好再謙讓,只能和眾人出了樓外樓,順中橋向河北行去,路上早沒了行人,兵士見到幾人的官服,認得不認得的都是早早地避讓。馮毅中帶著兩人在前方數丈地距離,孫少方卻帶著兩人押後。中間只留下蕭布衣和董中將,蕭布衣見架勢是綁票般,知道他們是小心謹慎,只怕董中將和自己地談話被人聽去,這讓蕭布衣更是心中警惕,不敢大意。 「蕭大人定然是認為老夫為了歷山飛而來?」董中將聽著馬蹄聲響,目望遠方。 「董大人,賊盜目無王法,我若是能盡分力的話,定當盡力,只可惜我也是無能為力。」蕭布衣道。 「歷山飛嘛,可以先放放,」董中將扭過頭來,「蕭大人,你可知道朝中之人怎麼說你嗎?」 蕭布衣心下凜然,臉上笑容不減,「多半是說我小人物一步登天吧?」 薰中將搖頭道:「非也,他們都說蕭布衣此人古怪莫名,事無不成。」 「哦?」蕭布衣皺了下眉頭。 薰中將皺紋重重,笑容在深夜看來很奇怪,「他們說到現在為止還沒有見過蕭大人失敗過,開始都以為你是運氣,你是有貴人相助,可是我想顯和殿,武德殿兩試過後,這種想法的人已經少了很多,很多人都認為蕭大人實乃真正絕頂聰明之人。」 「哦。」蕭布衣不知可否,心中卻知道這不見得是個好事情,如果能有個選擇的話,他更希望被別人低看一些,那樣的話,他行事反倒方便一些。 「聽說蕭大人義助船娘,卻是沒有所求?」董中將轉移了話題。 蕭布衣想起了孫少方,「孫親衛他?」 「他是我的徒弟吧。」薰中將笑道:「我教出來的徒弟中,他算是有出息地一個,他對我說及你義助船娘的時候,讚不絕口,老夫聽了,當時就對蕭大人這種俠義行徑滿是佩服,如果說當初在武德殿前,蕭大 馮郎將丟面子算是為人厚道的話,那能讓李靖結交之之處,而義助船娘之事更可見蕭大人的本性……」 蕭布衣看似不經意道:「馮郎將和你說了一切?」 薰中將微笑道:「實不相瞞,本來在蘇大人暗示之下,馮郎將已經準備輸了顏面成全蕭大人的仕途,只是如此一來,馮郎將多半會被人看輕,我只怕他輸了這場後,以後的日子多半不好過,可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可誰都沒有想到蕭大人寧可丟了仕途也要顧及馮郎將地顏面,只憑蕭大人這點關照。馮郎將足感恩德,武侯府上下對蕭大人欽佩萬分。」 蕭布衣沉吟片刻才道:「這麼說,當初孫少方找我之時……」 「那倒沒有。」薰中將知道蕭布衣地意思,緩緩搖頭道:「蕭大人,相約之前,老夫雖然欽佩,倒從來沒有刻意想要結交蕭大人。其實老夫只想見上蕭大人一面,說上點事情。孫少方遇到蕭大人是偶然。想要結交蕭大人也是他自己地行為。倒和老夫沒有任何關係。只是後來他知道老夫的難處,主動替老夫邀請蕭大人出來,那就是老夫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蕭布衣知道他怕自己誤解孫少方結交也是利益攸關,微笑道:「看來薰中將也是人緣廣厚,先有孫少方為大人解憂,後有馮郎將為大人相請,我只怕自己事有不成。反倒辜負了董中將地厚望。」 聽到蕭布衣有相助之意,饒是董中將不小的年紀,雙眸也是有了喜意,卻被蕭布衣捕捉的一清二楚。他自習練易筋經而來,對細微變化捕捉地也是異常敏銳,有人說地言不由衷,眼眸表情動作配合地都是脫節,而這個董中將卻是有著天大的難事般。不似作偽。可就算他打破頭也想不出。如果不是因為歷山飛,董中將求他什麼? 「無論事成不成,老夫都是感激蕭大人的援手。」董中將翻身下馬。看樣要跪了下來。 蕭布衣駭了一跳,馬上伸手相托,只是一伸手過去,已經扶住了董中將,他人也隨即輕飄飄的下了馬兒。 孫少方和馮毅中都是勒馬不行,卻還是離的遠遠的,並不上前。董中將被蕭布衣伸手托住之際已是一愣,抬頭望向蕭布衣的時候,含笑道:「蕭大人武功原來深不可測,只是這一招老夫都是避無可避。」 「董大人過獎了。」蕭布衣有些奇怪這個董中將如此拍馬屁怎麼還有不成之事。 「絕非過獎。」薰中將搖頭道:「蕭大人舉手投足之間都是控制精準,隨手一托力道輕重適宜,若說當初和馮郎將比武之時,以彪悍抵擋招式地不足,可如今看來,蕭大人……」說到這裡,董中將搖搖頭,「你看我這老糊塗,說起武功來總是忘記其他,不然也不會被人叫做武癡。不過蕭大人大可放心,老夫今日所說,絕不會對第二人提及。」 蕭布衣點頭,「董大人,上馬吧。」 薰中將翻身上馬,幾人又是緩緩前行。董中將驀然片刻道:「其實無憂公主是老夫的外孫女,不知道蕭大人可知道否?」 蕭布衣倒是吃了一驚,隱約琢磨到什麼,卻是不敢確定,「我還不知道薰中將還是皇親,那……」 「皇親不皇親的,老夫看的已經淡了。」董中將輕歎一聲,「老夫本是一武夫,性格耿直,後來在官場多年,也被磨的沒有火氣,只覺得平淡是福,可怎料人在廟堂,想要平淡都是不行的……」 薰中將一直都是遮遮掩掩,猶猶豫豫,話題一說出來了,倒是不再避諱,逕直道:「蕭大人以為無憂公主是老夫的外孫女,那老夫只要享清福即可?其實絕非如此!聖上,唉,」董中將提起楊廣的時候,愁上加愁,「當初無憂她娘在時,她就比較辛苦,我想原因蕭大人也是知道地。」 蕭布衣愕然,「我如何知道?」他倒是真地不知,董中將見到蕭布衣的愕然,微笑起來,「哦,我老糊塗了,蕭大人現在官是不小,可對宮中和以往的事情很多還是不知地。當年獨孤皇后在時,十分討厭幾個兒子納妾,聖上,唉,他卻娶了小女,自然不敢讓獨孤皇后知道。當年大太子就是死了元配,四處納妾,這才被獨孤皇后厭惡,廢了太子。小女雖然嫁給了聖上,可一直都是見不得光的。」 蕭布衣這才明白楊廣也是頗有手段之人,他也納妾,不過卻聰明了很多,現在看起來都和皇后恩愛非常,當年不用說,肯定舉案齊眉都是不足形容。 「小女因為見不得光,一直都是抑鬱,早早的過世了。」董中將說到這裡,臉上更見愁苦和無奈,「無憂起名就是無憂。只是她娘希望不要和她這輩子一樣,能夠無憂無慮的過日子,她在天之靈也是心滿意足地。」 薰中將說到這裡,扭過頭去,望著遠方道:「今年的雪下的倒也頻繁。」 蕭布衣聽到他聲音哽咽,故作平靜,轉過頭去的時候,眼角隱有淚花。倒覺得這個老人可憐。他故意轉移下話題。當然就是情 。怕落淚當場的緣故。 「是呀,我很少見過下這麼多雪的時候。」蕭布衣應了一句。 過了良久,董中將才回轉過頭來,「可是世事往往如此奇怪,叫布衣的可能是個高官,叫無憂的也不見得會一輩子會快樂。」 蕭布衣見到他扯到了自己,回了句道:「董大人說地沒錯。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很多時候,還是要董大人看得開才好。」 「多謝蕭大人安慰。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董中將感慨道:「蕭大人每有妙語,只是這一句看起來就是飽經滄桑之感,看起來絕非年輕人地感慨,想必經驗豐富地緣故。我女兒過世後,老夫這輩子也就惦記個無憂了,可是她。」說到這裡的董中將目光滿是傷感。「聽說蕭大人也見過無憂的?」 見到蕭布衣點頭,董中將歎息一口氣,「蕭大人覺得她無憂嗎?」 蕭布衣搖搖頭。心想這個無憂的憂愁就算你這個老頭子都是趕不上的。 「朝廷的勾心鬥角老夫早就厭惡,」董中將低聲道:「可能是覺得對不起無憂她娘的緣故,聖上對無憂開始也算寵愛,柱國見到如此,就生了心思,想要拉攏老夫,就向聖上提親,請求聖上把無憂許配給他地兒子。」 蕭布衣皺眉,心道李柱國娶了楊廣姐姐的女兒,他兒子又想取楊廣的女兒,這輩分算起來可夠亂的,古人風俗如此,讓今人汗顏,想必楊廣要了老子的女人也是如此風俗的影響。 「李柱國的兒子本是紈褲子弟,無憂當然不喜,斷然回絕了這門親事。」薰中將歎息道:「可這一回絕,就出了禍事。李柱國當時還不說什麼,只是隱忍,無憂當時也沒有放在心上,後來只因為勸阻聖上莫要征伐高麗了,沒有想到聖上大怒,自此就和無憂疏遠了。」 蕭布衣對這事倒是凜然在心,暗自警告自己千萬不要勸楊廣高麗的事情,不然今日太僕,明日仆街也是說不定地。 「無憂被聖上疏遠,老夫對李柱國地拉攏一直都是回絕,李柱國這才起了對付無憂的念頭。如今都知道始畢可汗遠不如啟民可汗在時的恭敬,當初長孫晟在時,用奇謀分裂突厥為東西,內鬥不絕,這才讓突厥不至於成為我大隋地心腹大患。可如今始畢可汗勢力日強,總是擾邊,這讓聖上很是憂心,李柱國就是獻上一計,說如今東突厥勢力強盛,不如效仿當年長孫晟之法,想辦法再分化東突厥為南北兩部分。始畢可汗有個弟弟叫做叱吉設,如果把無憂公主許配給他為妻,並封他為南面可汗的話,想必突厥內鬥,不足為懼。聖上本來就開始對無憂不喜,聽到這個建議竟然欣然允諾,只可惜了無憂,忠心耿耿為了父親,反倒落了如此的下場。」 薰中將說到這裡的時候,長歎了一口氣,良久無語。 蕭布衣策馬前行,也是覺得悲哀,這年頭好人難做,自己本來也是生在紅旗下,長在陽光裡,根正苗紅,可草原之行,東都幾月後,滿腦袋很多時候也是提防算計了,今日為了牧場以後的發展,踩了馬行空一腳,就已經看出自己變化了很多。無憂有些天真,不知道審時度勢,群臣不能違逆的事情,以她一女子,竟然想勸楊廣這個狂躁之徒,實在是很傻很天真。 「我不過是個小小的太僕少卿,」蕭布衣終於說道:「和李柱國相差十萬八千里,董大人要想我那個,只怕我都覺得沒有可能。」 薰中將臉現熱切,「蕭大人,老夫絕無強人所難之意,更不敢讓蕭大人和李柱國作對,再說現在事已至此,我只怕李柱國就算反悔,也不能阻止無憂出塞和親。老夫知道蕭大人是皇后的遠房侄子,皇后這次為蕭大人求官,我們都是看到眼中,知道蕭大人在皇后面前是極有份量。再加上聖上對蕭大人也是極為欣賞,老夫冒昧,只求蕭大人有機會能與聖上和皇后說說,讓無憂不要出塞,或者,或者,唉……」 薰中將歎口氣,蕭布衣卻早知道他的心意,他是想讓自己和皇上說說,實在不行的話,就換個人去,只是推己及人,這個董中將顯然知道這個痛苦,那是不好說出讓別人去的。 「我知道冒昧請求讓蕭大人為難的。」董中將懇求的望著蕭布衣,「只是蕭大人聰穎非常,豪氣沖天,就算素不相識的船娘都是授以援手,不求回報。老夫只有無憂這一個親外孫女,不敢說感謝,也不拿俗物來給蕭大人,只要蕭大人幫助無憂後,老夫這顆腦袋就算蕭大人的,以後只要蕭大人吩咐一聲,老夫和這些人,」董中將伸手一指眾禁衛道:「蕭大人一聲吩咐,我們火裡水裡皆盡去得!」 一四二節 破綻 卿不好做,今年到我家。 蕭布衣坐在衙署的時候,深有感慨。本來以為宇文化及這種衰人都能做的官,那對自己而言,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是真的不當官不知道當官的苦,種了田也是不知道老牛的累,他在太僕少卿位置上只坐了幾天,已經疲於應付,連連叫苦。 眼前一摞子請帖比公文還要高,排的日子都可以推到明年的開春,可哪個請帖看起來都有點份量,想要推辭雖然不能說傷了一幫人的人,只怕那幫人想要他的心。 手中翻閱著一張紅底金邊的請帖,蕭布衣暗自皺眉,他沒有想到第一個請他的就是當朝的李柱國!以他的本性而言,對李柱國這種人不會有什麼好感,但是以他的頭腦而言,知道這場赴宴一定要去。他含含混混的應對了董中將後,回去一直在想這個忙幫還是不幫! 他現在考慮幫是不幫,已經和以前有了很大的改變。他現在少了太多的衝動,知道這世上窮人可憐的人多了,他要是一個個的幫下去,鬍子白了也不見得有完,他眼下還是要顧小家以山寨的利益為重,這個李柱國是炮灰當然是肯定的,可他成為炮灰之前,自己不能成為炮灰的炮灰才好,幫助了董中將得罪了李閥,這是他要衡量一下的事情。 第二份請帖有些出乎蕭布衣的意料,那是裴御史的請帖,也算是裴閥正式邀請他的信號。見到裴御史一張寒冬臘月地臉,蕭布衣本以為自己和他見面要地下接頭才好,倒沒有想到自己陞官後,很快接到他的請帖。其餘的請帖級別都是稍微低級些,不過也算是蕭布衣平日難得一見的重量級人物。比如說兵部尚書衛文升,民部尚書樊子蓋,尚書左丞,右丞的不一而足。蕭布衣一一記了下來。卻是搞不清這些人哪派是哪派。暗道有機會一定要問問李靖和袁嵐才好。最近升了官,一直公務纏身,平日的交情都淡了很多,也是當官難做呀。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翻過了一幫大夫的請帖。 這裡請他地大夫不少,大隋有左右光祿大夫,金紫光祿大夫。銀青光祿大夫,朝議大夫,朝散大夫等等,李柱國就是兼任了一個左光祿大夫地位,蕭布衣是太僕少卿,也有銀青光祿大夫地兼職,所以大隋的大夫很多,蕭布衣多半不識。心道自己沒病。不用先去看大夫的,暫且緩緩再說。 拿到倒數第二份請帖的時候,蕭布衣微微愣了下。乘黃令沒外事的時候,負責給他整理一些日常事務,他把請帖交給自己的時候,已經分清楚了輕重緩急,官職大小,放在最下面的請帖當然是不算起眼地官位,可上面李玄霸三個字倒讓他很是動容。他沒有想到李玄霸會找他,有人上位,自然得有人下台,他踩了柴紹,難道這個隋朝第一猛男李玄霸要為大舅子抱打不平嗎? 放下李玄霸的請帖,蕭布衣拿起最後一份請帖的時候又是皺眉,請帖竟然是楊笑佛的,這個楊笑佛看起來陰陽怪氣,琢磨不透他的門道,他請自己做什麼?蕭布衣按了下太陽穴,放下了所有的請帖,只覺得這個官很累,他看起來官位大漲,九級連升,可在這些請帖面前還算不上什麼,這裡的官員很多都是廟堂之巔的人物,他一個從四品能得到如此多人地邀請也算是大隋開國地異數吧? 所有的請帖放到的一旁,蕭布衣坐在官位上,只想優哉游哉地渡過一天,以前當官的說忙他還不信,現在自己身臨其境,才發現這個當官的人真的很忙,但前提是你得火。先去見李渾,然後去見李玄霸,第三去見裴蘊。蕭布衣心中暗自琢磨道,李渾畢竟是柱國,怎麼排都要是第一位,李玄霸是猛男,神交已久,不妨探探口風,見裴蘊那是必須的,好久不聞裴茗翠的動靜,倒不知道她最近忙些什麼。 房門『砰』的一聲大響,打破了蕭布衣幻想,抬頭望過去,乘黃令滿是緊張道:「我要先向大人說一聲……」 不等趙成鵬再說,一人已經風風火火的站在蕭布衣的面前,蕭布衣看了眼,有些詫異,揮揮手道:「乘黃令,你先下去,沒事的。」 「三弟,你這辦公的地方看起來,比你二哥的要強了很多呢,只是如今想要見上你一面,可真的很困難。」紅拂女含笑望著蕭布衣,羞羞答答樣,早沒有了當日的潑辣。要非在蕭布衣眼中的紅拂女早就定型,別人說紅拂女是雞婆說不定他會揮拳相向。看起來不是女大十八變,而應該說女人一直都是在不停的變化中。 「嫂子,我的確是有點忙。」蕭布衣拍拍桌案上請帖,苦笑道:「你看這些就應該知道,現在的我沒有太多的時間。」 紅拂女裝作沒有聽出蕭布衣的言下之意,住下來一樣的坐下來,「三弟,當初我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你絕非池中之物……」 「嫂子有話直說吧。」蕭布衣只能攔斷她的話頭。 「其實我這次來,看看三弟是一個主要的目的。」紅拂女面不改色,侃侃而談,「前一段日子你也知道,嫂子只怕住在李家會委屈了你,結果果然和嫂子看的一樣,三弟歷經磨練,終成大器。」 蕭布衣心道你的遠見和楊廣有得一拼,「那嫂子來到這裡的次要目的呢?」 「次要的目的嘛,」紅拂女伸手入袖,拿出個綠油油的一塊玉來,「三弟,這塊玉是我專門為你求來的富貴玉,只要你帶上,我想以後必定大富大貴,貴不可言。」 蕭布衣看了眼那塊玉,懷疑是門板後面那塊玉的改良版。起身推辭道:「謝謝嫂子地好意,只是怎麼好意思讓你破費?」 「有什麼破費不破費的,家裡很多……」紅拂女突然摀住了口,「我說家裡很多時候,也是仗著富貴玉才發達的。三弟,你一定要收下,不然就是看不起嫂子。」 蕭布衣有些苦著臉的接過所謂的富貴玉,只怕從此霉運纏身。如果李靖家那也叫發達的話。婉兒住的柴房也可以叫做是宮殿的。想起婉兒地時候。蕭布衣心中尋思,反正自己太僕府房間也多,不如讓婉兒搬過來也好。現在看情形,就算他是穿越過來地,也實在搞不懂為什麼天下會亂地如此 可眼下有一天福享一天的就好。 看到蕭布衣接過玉來,紅拂女一把又搶過。給他戴到了脖子上,又幫蕭布衣整理下衣服,「三弟,我聽你二哥說,你自幼失母,只有你父親一個人把你養大?」 蕭布衣難以呼吸,「二哥說的對。」 「長兄為父,長嫂為母。」紅拂女毅然道:「三弟的婚姻大事還沒有定下來吧?」 蕭布衣笑道:「這個二哥沒有和你說嗎?其實已經有幾家說媒了。我現在還在挑選,就不勞嫂子費心了。」 「哦?」紅拂女大失所望,感覺到蕭布衣剝奪了她做媒婆的權利。「那到時候可要領給嫂子看看,嫂子幫你把關。」 「一定一定。」蕭布衣突然想到了什麼,「對了,嫂子,我還有事,你要沒事的話……」 「我知道你忙,那我就長話短說。」紅拂女終於說到正體,「布衣,你知道,你二哥有能力,但是腦筋死,做了十年,也就是在直長,縣令和員外郎之間晃悠,哪裡像三弟這樣,只是幾個月,就已經做到太僕少卿的位置上?」 蕭布衣不知道她要說什麼,只好道:「嫂子,二哥和我不同衙署,我很多事情有心無力。不過二哥素有大才,你放心,總有一天可以揚名天下地。」 「什麼揚名天下?」紅拂女歎息一聲,臉上終於有了無奈,「我十年前就以為他可以揚名天下的,但十年你可知道有多麼長?」 蕭布衣頭一次正視起眼前的這個女人,說句實話,他很不欣賞紅拂女的作風,但是他不能不說,這個紅拂女實在是現實的不能再現實的女人,也是很堅韌的女人。以她跟著李靖私奔的作風,能和李靖十年如一日地忍受清貧,不離不棄,這已經是很多女人無法做到地事情。她可以說李靖無能,可以對李靖不滿,但是她還是在守候,或者是因為希望,也或者是因為愛…… 「十年……」紅拂女伸開手掌,撫摸眼角嘴角道:「十年就是換來了等待,換來了皺紋,換來了張雞婆這個名聲,十年對我來說,只是一瞬,十年對我來說,又比一生還要漫長!」 蕭布衣沉吟道:「嫂子,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我看人向來很準,我相信二哥以後成就必在我之上。」 「我也相信李靖,可是等是等不來機會的,」紅拂女落寞的笑,「我只請三弟給你二哥一個機會。」 「哦?」蕭布衣沉吟道:「嫂子說地言重了,只要力所能及,又是能幫助二哥的,我絕對沒有不幫的道理。嫂子有什麼消息大可說說,我們可以商量下的。」 紅拂喜上眉梢,「三弟果然爽快,那我就說了。這次張將軍派手下過來請馬補充馬匹,還有器械糧草一塊運過去。馬匹準備好了,可器械糧草還要準備,兵部會出兵護衛,駕部卻是向來沒有關係。大丈夫守在東都不成大事,像三弟這樣出塞僕骨才可能揚名天下。」 蕭布衣已經明白過來,「嫂子想讓大哥去齊郡,若有什麼機會,說不定會得到陞遷?」 紅拂女點頭,「我就是這麼想,憋在東都十年不得機遇,出去走走也是好的。只是兵部調度有兵部尚書衛文升掌管,我怕你二哥一根筋,只以為自己胸中自有百萬兵,卻不知道和人溝通……」 「可要過年了,這時候出去?」蕭布衣有些猶豫。 「過年?」紅拂女輕輕歎息,「我們有年嗎?就算有年,過不過的有什麼區別?如果你二哥這次能成行。我願意和他一塊前行。」 蕭布衣不再猶豫,翻了翻請帖,改變了計劃,先找到兵部尚書衛文升地請帖,「嫂子不用擔心,我這就去找兵部尚書,把這件事說一下。」 紅拂女大喜,「多謝三弟。」見到蕭布衣要走出衙署。紅拂女突然叫道:「三弟……」 「什麼事?」蕭布衣止住腳步。 「若是李靖問你。你不要說我說的。我只怕他會惱我,他不想麻煩你。」紅拂女支支吾吾道。 「我知道。」蕭布衣笑道:「事能成否我也不知,不過我盡力而為好了。」 *** 大隋兵部掌軍籍輿馬,郎,庫部侍郎等。李靖的員外郎,裴寂的承務郎都屬於駕部處理實際事務人員。大隋設立十二衛府,和兵部算是相互為用,互相鉗制的關係,主要便於皇上控制軍隊和維護大隋的統一。 兵部尚書隸屬尚書省,衛文升雖然權利不小,可是比起宇文述李渾之流,還是差了一些。蕭布衣腦海中就有這些資料的時候。然後去了衛文升的府邸。 他雖然拿了請帖。還是帶著乘黃令趙成鵬先去了兵部,主要是想把秦叔寶在太僕寺地事情和兵部匯報下,無奈衛文升不在兵部。蕭布衣讓趙成鵬處理瑣屑事情。自己看看天色將晚,也是拜會地時候,打聽到衛文升地府邸所在,逕直尋過去。 如果能幫助李靖一下,他倒是很樂意效勞。 衛尚書的府邸是在時泰坊,蕭布衣在這裡殺過人,倒是輕車熟路。 不過李府和衛府離的倒有些遙遠,蕭布衣策馬前行的時候,見到前方有頂小轎急行,和他一路,只好跟隨轎子後面。 轎子雖不是金頂玉簾,卻也奢華十分,只是看規模形狀,卻像是為女人乘坐打造,旁邊跟著兩個丫環更是確定了蕭布衣的想法。此處只有一條路通往衛府,蕭布衣只以為這多半是衛文升的家眷回轉,自己倒不好打擾。 轎子到了衛府前,幾個下人很快的開門放進去,更是敲定蕭布衣地想法,等到他到了衛府門前,下人迎了上來,恭敬道:「請問大人要找誰?」 下人恭敬只是為了蕭布衣的官服,倒不認識蕭布衣是哪個。 蕭布衣把請帖遞過去道:「蕭布衣應衛大人之約前來拜訪,還請通傳下。」 下人接過請帖看了一眼,有些意外道:「原來是太僕寺的蕭大人,老爺特意吩咐過,蕭大人請進。」 蕭布衣下馬,早有下人牽馬,一個下人帶蕭布衣進入了正廳,奉上香茶後說道:「蕭大人還請稍等,老爺不在,我已經讓人去通知少 蕭布衣點點頭,四下打量眼,安心等候,搞不懂衛文升去了哪裡。不過他雖有請帖,請帖上也沒有時間,可按照規矩的話,總是要事先通知讓主人準備的好,他只怕秦叔寶他們會啟程,耽誤了李靖的事情,倒是做了回不速之客。 小轎在前院孤零零的放著,腳夫和丫環都已經不見,下人木頭般的站在他身邊,蕭布衣覺得無聊,臉上卻沒有絲毫不耐。 又等了片刻地功夫,腳步聲從長廊處響起,蕭布衣扭頭望過去,見到一翩翩公子走了過來。這個翩翩公子可和袁熙那種假貨不同,身著白袍勝雪,體態玉樹臨風,就算蕭布衣一眼見到,都是暗自喝彩,猜想這可能是衛文升地兒子,蕭布衣站了起來。 那人見到蕭布衣後,臉上浮出十分熱情的笑容,「是蕭大人嗎?在下衛,家父提起蕭大人的時候,稱讚不已,衛雋只恨不能親眼目睹蕭大人神威,今日得見,實在三生有幸。」 蕭布衣總覺得這個衛雋眼神不配合笑容,說白了就是有點皮笑肉不笑地感覺,甚至對他有點敵意,心中詫異,卻還是拱手道:「原來是衛兄,我雖沒有聽衛大人說及,可今日一見,也覺得衛兄儀表不俗,非同常人呀。」 「蕭大人的稱呼真的折殺我了。」衛雋滿是惶恐,「蕭大人請坐,家父不在,可家父要是知道我沒有接待好蕭大人,定會訓斥我不懂規矩。我已經讓下人準備了水酒,還請大人賞光。」 蕭布衣聽到前院有了動靜,那小轎已被抬起,又出了衛府,不由微愕。當他聽下人說衛文升不在的時候,已經想走,可不好不辭而別,見了衛後不想耽擱時光。站起來道:「既然衛大人不在。那我改日再來拜訪。今日真地有點唐突了。」 「蕭大人若沒有要事的話,真的要留下來喝杯水酒,不然家父回來……」衛雋露出了為難的臉色。 蕭布衣含笑道:「你招待的已經很好,只是我實在有事,衛公子,希望以後再見。」 衛雋露出失望的表情,「既然如此。請容衛雋送蕭大人一程。」 這個衛雋做事招待倒是無可挑剔,蕭布衣卻總覺得他態度中藏著什麼,只是一想自己和他八桿子打不到,倒覺得自己最近實在有點多疑。 衛雋送蕭布衣到衛府門前,蕭布衣告辭離開,聽到身後很快的關上大門,微微錯愕。 他策馬前行,這條道路只是通往衛府。倒沒有別的岔道。行了片刻後蕭布衣勒馬,發現前方又出現了那個小轎,只是卻停在路中。一個轎夫哼哼哈哈地坐在雪地上揉腳,神色痛苦非常,想是不留意地傷了腳。 蕭布衣緩緩策馬過來,發現幾人沒有讓路地意思,馬上抱拳道:「還請讓讓。」 一個轎夫怒聲道:「你不知道這是誰的轎子嗎?你這麼著急,可是趕死不成?」 蕭布衣笑容不減,輕聲道:「我不知道這是誰的轎子,我只知道,你如此說話,只是體現主人沒有涵養罷了。」 三個轎夫霍然站起,看起來就要衝過來把蕭布衣扁上一頓,轎子中突然傳來一聲低叱,「不得無禮。」 轎夫止步,都是怒目相向,蕭布衣悠哉的坐在馬上,心道從這幾個惡僕身上就知道,他們肯定有些後台,這是時泰坊,和附近的時,臨德,立行幾坊都是朝中高官大員住的地方,倒不知道這些人是哪個高官的奴僕。 「還不敢請教大人地姓名。」轎子裡面是女聲,聲音沉凝。 「太僕少卿蕭布衣。」 「啊?原來是太僕少卿,久仰大名了。」轎子裡面說了一句後,沉默良久才道:「你們還不趕快給蕭大人讓路,攔在路上太不像話。」 揉腳的轎夫墊著腳跳了起來,大聲道:「小姐,我沒事了,可以走了。」 「那請小姐先行。」蕭布衣馬上道。 「那就謝謝蕭大人了。」轎子裡面小姐低聲道,讓人聽不出波折。兩個丫環卻是走到最後,身材婀娜,搖曳生姿。蕭布衣不好催馬跟在二人的身後,只好又等了片刻,才要催馬前行,突然心下凜然。 巷子旁的高牆突然冒出了數人,都是黑巾罩面,一身黑衣,手中刀光霍霍,躍下牆頭的時候,二話不說,揮刀就衝了過來。其中一人最是彪悍,不是從牆頭躍到地上衝來,而是從牆上高高躍起,當空凌厲一劍刺來,恨不得要把蕭布衣扎個透明的窟窿。 蕭布衣人在馬上,手無寸鐵,見到那人劍法凌厲,瞳孔微縮,手上一繃,馬韁已斷。他手持韁繩,揮手抽了過去,不偏不倚的擊中當先那人的手腕。那人沒有想到蕭布衣如此精湛地武功,只覺得手腕一麻,長劍已經脫手飛了出去,插到衝過來地一個人肩頭。那人長劍一失,低吼一聲,雙拳一錯,空中姿勢不變,暴雨狂風般向蕭布衣打了過來。 若是以往,蕭布衣多半還是見招拆招,可如今目光敏銳,早看清楚對方的虛實,左拳微砍,切中那人的手臂,右掌卻是倏然穿了出去,一掌印在那人地胸口,那人只覺得一股大力拍過來,胸口氣血翻湧,一口血就要噴了出來。陡然間覺得臉上胸口一涼,那人心中一驚,知道被蕭布衣擊了一掌後,順手摘了他的面巾,顧不得再想攻擊,居然以手罩面,落地後腳尖用力,倒退的上了牆頭。低頭望向胸口,發現衣襟早裂,露出內衣,不由駭然蕭布衣的一雙手掌的威力。 他和蕭布衣交手兔起鶻落,刺客退後上了牆頭之際另外數人才是衝到蕭布衣的馬前。陡然間眼前一花,失去了蕭布衣地蹤跡,不由面面相覷。蕭布衣早從馬腹下衝出,一拳擊向一名持刀的刺客。 那人居然來不及揮刀,只聽到『砰』的一聲大響,已經被蕭布衣結結實實的擊在臉上,慘叫一聲,連人帶刀的飛出了好遠。落在地上的時候。抽搐兩下。沒有了聲息。 眾刺客駭然,從來沒有想到一人的拳頭居然威猛到如此的地步,才抬起刀地已經駭地連連後退,都知道他們人雖眾多,可論功夫實在比蕭布衣差地太遠。聽到牆上呼哨一聲,都是紛紛躍上了牆頭,不知所蹤。牆上那人卻是 。一道寒光刺入了被蕭布衣擊飛那人的胸口,躍下見。 蕭布衣並不追趕,凝望自己的手上,那裡除了衣襟一塊外,居然還有塊暖玉在手,上面寫個衛字。他滿臉的疑惑不解,因為方才摘了刺客的面巾後。刺客雖然飛快遮擋。他卻已經看清楚那人就是衛! 衛雋為什麼要殺他?蕭布衣打破頭也想不明白。他望著那塊玉的時候,突然聽到咳嗽的聲音,抬頭向巷口望過去。見到一人站在巷口,輕輕地咳…… 蕭布衣目光閃動,卻是緩步迎上去,「沒有想到李兄也會來到這裡。」 李玄霸也是輕裘緩帶,可怎麼看都沒有什麼瀟灑,只像一個孤零零的衣架子上面掛個裘袍而已。 蕭布衣只怕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到,可巷口處寒風凜冽,李玄霸卻是巋然不動。 「少卿真的好武功。」李玄霸一陣劇烈的咳嗽後,用手巾摀住了嘴,說不出話來。他雙頰紅通如火,這一陣咳嗽蕭布衣只怕他咳出了肺來,不由有了憐憫之心。 「風大天寒,李兄應該在家休息才對。」 李玄霸走了幾步,到了巷子裡面,避了下風頭,終於喘息過來,微笑道:「只是要在家中休息,如何能見得到蕭兄這般精彩的身手?」 蕭布衣把那塊玉放入懷中,不談武功,只是問,「李兄來這裡做什麼?總不是預見有人要刺殺我,專程到這裡看看熱鬧吧?」 李玄霸笑的咳,「蕭兄的口氣好像是,我和那些刺客一夥,這次專門對付你來了?」 蕭布衣笑道:「這個說不准的,現在我發現無論是誰,都想要取我地性命,相識地也好,不相識的也罷。」 「哦。那方纔的呢,是蕭兄地相識還是不識?」李玄霸微笑問道:「那裡有個被人殺死的刺客,我想要去翻翻,總有點蛛絲馬跡。蕭兄不去看,是因為氣量寬宏,不以刺殺為意呢,還是因為心如明鏡,早知道刺客是誰?」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蕭布衣笑道:「我蕭布衣不想和任何人為敵,可我也不怕和任何人為敵的。」 「只怕誰把蕭兄當作敵人都是件頭痛的事情。」李玄霸輕咳兩聲,眼中火一般的炙熱,「只是和蕭兄為敵也是件千載難逢的事情。」 「哦?」蕭布衣皺了下眉頭,卻是心思飛轉。 他方才兩見小轎,已經覺得有些太巧,轎子到了衛府後,先他一步離開,卻是因為轎夫腳傷被羈絆在路中。可他現在懷疑腳夫可能並沒有受傷,不過是別人的刻意安排。坐轎的女子巷子中耽誤了他的時間,只是因為這裡只有一條路,她是為衛雋換衣服趕來伏殺爭取點時間,這麼說來,轎中的女人是和衛雋一路,路數蕭布衣已經想的清楚,可是他們為什麼要殺自己,還是很讓他困惑的事情。 「千金易得,對手難求。」李玄霸狂熱中有了一絲落寞,「我其實很想把蕭兄當作是對手,只是我們實在沒有什麼衝突。蕭兄雖然人在高位,可我知道心卻不在廟堂。我呢,這輩子就從來沒有想到過當官的。」 蕭布衣啞然失笑道:「難道我這麼不招人喜歡,來個人的話,就要和我作對?」 李玄霸笑彎了腰,「蕭兄過於自謙,你敵人不少,朋友更多。只是這裡突然出現這麼多有埋伏的刺客是件很奇怪的事情,蕭兄路線詭異,人又機敏,想要跟蹤你是不容易。這麼說刺客肯定預知你行走的路線,可這好像知道的人又很少?」 他說的平淡,蕭布衣卻是心下佩服,知道李玄霸此人看似病懨懨的,卻是聰明絕頂,他言語暗意就是說,除了衛雋,符合這種條件實在是少,他雖然不親身經歷,事後推斷卻是絲毫不差,單憑這點,已經少見的人物。 「只是他們計劃有問題,要是成功,想必有機會置身事外,但是要失敗的話,我想必定漏洞百出。」李玄霸又道:「他們刺殺謹慎,時間卻倉促些,多半是覺得機會也是千載難逢,這才急急的出手。他們高看了自己的武功,卻是小瞧了蕭兄的身手,難免會失敗。」李玄霸歎息一聲,「不過他們雖然失敗了,我卻看出點意外,蕭兄的武功顯然比攔截刺客之時,對刀馮郎將之日要高明很多,蕭兄原來一直都是隱藏著自己是個高手的事實,只有生死相搏才會用盡全力,當然。蕭兄現在是否全力我也是看不出的。對刀馮郎將的時候,我們還可以認為蕭兄宅心仁厚,不想讓馮郎將丟了臉面,可攔截刺客之時,隱瞞武功放走了刺客,又是為了什麼?」 蕭布衣默然,笑容不減。 李玄霸又說道:「這讓我想起幾個月前刺殺李公子之人,那人武功高強,遠遠一矛就是擊殺了李公子,武功之霸道,玄霸也是佩服,只是那人再也不見,實在讓人詫異。」李玄霸雙眸一轉,如火般的望著蕭布衣道:「或許那人眾人都是認識,他只怕洩露了武功讓人懷疑,這才刻意隱藏自己的武功,可他又想放走刺殺李柱國之人,出手之下,這才有所隱瞞,蕭兄,不知道我猜的對也不對?」 寒風呼嘯,凍不凝李玄霸眼中的熱火,目光灼灼,卻還是看不穿蕭布衣的心思。只是二人目光中多少都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蕭布衣終於笑道:「李兄聰穎十分,異想天開就算我都是佩服的。」 李玄霸笑了起來,「異想天開嗎?」 「我雖然沒有見過李兄的出手,卻知道無聲無息出現在巷口,又不為我察覺的人絕非看起來那麼體弱多病。」蕭布衣微笑道:「李兄武功之高就算我也看不穿深淺,可我想也是少有人知,難道也是為了掩飾什麼?你問我刻意放走了刺殺李大人的兇手為了什麼,可今日我放走了要殺我的兇手又是為了什麼?李兄早早的守在巷口,只憑俠肝義膽,想抓幾個刺客不是問題,可放走了兇手又是為了什麼?難道因為李兄放走了刺客,我就憑借此來推斷,李兄和刺客一路來殺我,故意放走刺客的不成?」李玄霸愣住。 一四三節 拉攏 玄霸一番推斷後,只以為蕭布衣多少會驚慌,或許有也是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看似木訥的蕭布衣思維如此清晰,不知不覺把他誑了進去。 蕭布衣見到李玄霸愣住,又說道:「都說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李兄的武功想必是比我高明的,草莽之中勝過我的也是不計其數,按照李兄的邏輯,這麼說只要是在東都的高手,都有嫌疑的。」 李玄霸片刻間愕然盡去,微笑不語。 「還有很關鍵的一點是,當初李公子胡作為非,柴公子救助那些百姓,這些都想必會落到李兄眼中,我想以李兄的身手還有俠肝義膽,怎能視而不見?李兄如果身手比我要高的話,如今以病體示人,說不準刺殺李公子後,也是想刻意隱藏武功吧?」 李玄霸哈哈大笑道:「蕭兄果然有趣,我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蕭布衣微笑道:「是嗎?」 李玄霸搖頭道:「刺客是誰看來誰都不知道了,只是單憑蕭兄的鎮定,我就知道能坐上今日高位並非僥倖。」 「李兄過獎,我只覺得李兄的這份鎮靜和化解質疑的本事還在我之上,我更怕某人嫉妒我的高位,這才想要和別人聯手想要置蕭某於死地的。」蕭布衣含笑道:「少卿之位,也不好當的。」 「我算是怕了你了。」李玄霸連連搖頭,「不想蕭兄除了武功高強外,口舌也是有如刀劍。方才要是有什麼得罪的地方,還請蕭兄見諒。」 蕭布衣凝望李玄霸地雙眸,卻是在琢磨他的用意,「見諒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總要拿出點誠意才好。」 李玄霸眼珠轉轉,「誠意?蕭兄對誰要殺你多半知曉,可蕭兄對於他為什麼要殺你恐怕還不知道?」 蕭布衣微微動容,「看不出李兄還參與其中?」 李玄霸差點噴血。連連的咳嗽。「我現在恨不得掐死你小子。今日本來是想向你道歉,可現在我只想和你打上一場才好,以免你總覺得我窺視你的養馬之官。」 蕭布衣這次倒是真的有些愕然,「李兄有什麼歉意?」 「不是為了冤枉你,也不是為了想要殺你而向你道歉。」李玄霸微笑道:「是因為世民那小子不知道輕重,當初在武德殿前為了柴紹,不惜和你爭鋒。如今他看起來好像頗為後悔,我就代他向你說聲抱歉。」 蕭布衣望著遠方道:「名利之爭天經地義,又有什麼值得抱歉,李兄過於自責了。」 李玄霸搖搖頭,又咳嗽聲,「我只是認識這轎子是哪家的而已,我想以蕭兄的聰明,如果知道這個轎子是李柱國女兒李媚兒所乘。應該會想到什麼。」 蕭布衣一凜。不動聲色道:「轎子誰坐地和刺殺我又有什麼關係?我實在想不出地。」 「你現在想不出,等到去了李家就會明白了。」李玄霸突然道:「這裡離李柱國地府邸並不算遠,我想蕭兄可以去下。說不定衛大人就在李柱國那裡。」 「你怎麼知道我要找衛大人?」蕭布衣有些詫異。 「你從這裡出來,當然是要找衛大人,衛大人如果在的話,衛雋只怕會有忌憚不敢下手。」李玄霸淡然道:「既然如此,我想蕭兄多半是沒有見到衛大人,我知道衛大人喜歡到李柱國那裡去下棋,你若找他,那裡可以去看一下。」 「哦?李兄去不去?」蕭布衣問。 「你去了,我去了就沒有什麼意義了。再說我又不去搶別人的女人,就不用插上一腳了。」李玄霸笑著離開。 「李兄說什麼?」蕭布衣皺眉問。 李玄霸已經走遠,只是擺擺手,突然道:「蕭兄收到我的請帖沒有?如果收到的話,有暇還請過來一敘,我現在雖以病體示人,可自己卻清楚的知道,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都是大有問題,還請蕭兄早點過來,在下有一事請教,這裡先行感謝了。」 蕭布衣見識了李玄霸地不羈,卻是想著搶別人的女人是什麼意思?自己什麼時候搶過別人的女人,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有什麼話不好在這說的,一定要找他的時候再說?蕭布衣搖搖頭,直覺中這是個很古怪的人,可他又不能不說這人很聰明,很多事情沒有親身經歷,卻如親眼所見,他試探之下,饒是蕭布衣大風大浪過來的,也是暗自心驚。 想著李柱國所住地方離此不遠,蕭布衣循著那幾個轎夫的腳印跟下去,行了大約一炷香地功夫,李府赫然出現在眼前。 如今天色已晚,李家宅邸大門緊閉,門口兩個大石獅子橫眉立目,藐視天下蒼生。東都姓李地很多,或多或少都是有點親戚關係,只是關係的遠近而已。李靖,李淵,李敏,李渾要是認真算起來,八桿子之內的親戚絕對能夠打到,只是親戚間反目地也有,李閥目前雖然強悍,如今也是多有不和之聲,李淵和這個李柱國看起來就是老死不相往來的。 李淵和楊廣是表親關係,也算是皇親,可是比起李柱國而言,還是差的太遠。因為李淵不過是老媽和獨孤皇后是姐妹,可李柱國的丈母娘卻是北周皇后。這個北周皇后是隋文帝楊堅的女兒,也就是楊廣的親姐姐。她生個兒子是為北周的國君,可是她老子卻篡了她兒子的皇位,改北周為隋,讓她實在欲哭無淚,世上最滑稽的事情恐怕也是不過如此。 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有些頭痛,感覺風雪呼號都有了譏誚。皇親國戚高高在上,暗地裡卻有著太多的齷齪和勾心鬥角。 隋文帝在時,多半對這個女兒有些內疚。所以大加彌補,李柱國地丈母娘,也就是先帝的女兒不想改嫁,也不想再撈什麼權利,一輩子就為女婿撈實利,李敏官至柱國,一時間風光無二。 只是樂平公主顯然考慮的不算周到,不知道物極必反的道理。風光之下往往就是黑洞。她當年竭力為女婿爭取的榮光很 是給女婿挖的墳墓。 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拍拍房門,好一會才傳來下人的聲音問,「誰呀?」 「太僕寺蕭布衣前來拜訪李大人。」蕭布衣沉聲道。 他搞不懂為什麼李家門口連個下人都沒有,這讓李府看起來有點死氣沉沉。 「你等等。」下人回了句,蕭布衣又是在門口等了良久,只聽到門內踢踢踏踏地聲音,一個豪爽地笑聲傳了過來。「沒有規矩,少卿來了怎麼不先迎進來?」 宅門大開,李敏笑容滿面地迎了過來,見到蕭布衣的時候滿是欣喜的神色,「少卿,沒有想到你這麼快就來的。」 宅內倒是***通明,輝煌一片,蕭布衣含笑道:「做了一次不速之客。還請李大人見諒。」 「什麼不速之客。我李家的大門永遠都是向少卿你打開的。」李敏一把拉住蕭布衣的手,「快請進。」 下人丫環都是大眼瞪小眼,顯然都沒有想到堂堂柱國居然對一個年輕人如此客氣和熱情。 蕭布衣也不掙脫李柱國地親熱。微笑道:「謝大人。」 二人來到正廳,蕭布衣只覺得這裡光線柔和,十分舒服,卻不見燈籠蠟燭。眼角掃了下,發現屋頂金燦燦的光芒,好像金箔鋪就,上方鑲嵌著幾個小孩拳頭大小的珠子,散發著柔和的光線,蕭布衣想著這可能就是什麼夜明珠,只怕一顆就是價值連城的。 大廳內坐著一人,也有五十左右,卻是精神矍鑠,尊貴非常,見到蕭布衣進來,緩緩站起,臉上浮出笑容道:「少卿也來了,那倒是稀客。」 「衛大人是熟客,少卿是稀客,只是這熟客稀客的,我都是歡迎。」李敏和他兒子完全不同的作風,又和厚德殿的畢恭畢敬有點不同,為人是極為地熱情,蕭布衣見到他地熟絡,幾乎以為那個兒子不是他的種,「衛大人好,我來這裡只怕打擾了你們的雅興。」蕭布衣見到他桌前一副圍棋,黑白割據,擺了百來子,原來他們二人正在下棋,頗為風雅。 「附庸風雅而已。」李敏搖頭笑道:「少卿,如今都是你們年輕人地天下,我們這些老頭子沒有什麼能力,回家沒事也就是下下棋了。」 衛文升算和蕭布衣頭次正式見面,卻並不托大,只是笑著道:「少卿要不過來幫我下,柱國棋藝高超,我是輸多勝少的。」 「文升實在謙遜,少卿莫要聽他,來,來,來,幫我支招才好。」李敏含笑道。 蕭布衣要是沒有先入為主的印象,幾乎以為自己碰到兩個謙虛和藹的老者,正和自己打哈湊趣。 「下官對這東西,一竅不通的。」蕭布衣只能搖頭,「我是隨意過來走動下,你們先下棋吧。」 李敏笑了起來,「那不很是怠慢了少卿?」衛文升卻是早早的坐下來道:「不管如何,先下完這盤再說。」 李敏卻是喚過了一個下人,耳語了兩句,下人出去後,李敏也坐了下來,含笑道:「既然如此,總要下完這局才好。這棋下到一半停下來,實在和喝酒不夠般的難熬。」 衛文升早早的拈了一子落下來,「言之有理。不過你若是不下還好一些,我只怕你輸了,那就和賒酒欠賬般的難受了。」 二人都是哈哈的笑,李敏向蕭布衣搖搖頭,也拈了一子落下來,廳內暖意融融,只聽到棋落坪,雪靜有聲,蕭布衣坐在二人旁邊,一時間忘記所在。李敏的兒子被他毫不留情的殺了,可是面對這個當今的柱國,他竟然覺察不出絲毫的傲慢。可他若是心中無愧,為什麼當初乘轎的時候,轎子裡面會放塊鐵板?想到這裡的蕭布衣嘴角浮出一抹微笑,只想日久見人心才好。 李敏拈子沉吟,見到蕭布衣的微笑。也含笑道:「少卿笑什麼?可是覺得老夫地棋藝臭不可聞?」 蕭布衣搖頭,「我只是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 「什麼好笑的事情?」李敏落下一子,倒是津津有味。蕭布衣隨口一說,沒有想到李敏竟然追問起來,只好道:「記得有一次我去一位教書先生家裡,先生設茶招待,半路來了個客人,每次茶上來都是搖頭。教書先生熱情。見到客人不滿意。拿出了家中珍藏的鳳凰茶。神仙茶,諸如此類,那人只是搖頭,最後先生只能問,客人不滿這茶的哪點?」 衛文升和李敏都是問,「客人怎麼回答?」二人異口同聲,不由相視而笑。他們發現蕭布衣不經意的談話就讓二人沉其中,只想知道答案。 蕭布衣笑道:「那客人只說了兩個字,甚熱。」 「甚熱?」衛文升喃喃自語,不解其意,李敏卻是大笑了起來,連連搖頭道:「對牛彈琴,對牛彈琴。」他話一出口,衛文升也醒悟了過來。微笑道:「少卿果然有趣。」 蕭布衣含笑不語。心中卻在琢磨,都說李柱國美豐儀,善騎射。歌舞管弦無所不通解,今日見到倒是名不虛傳。此人腦筋比起衛文升活絡些,看他就算圍棋都是有所涉獵,而且很不差,可見為人極為聰明,這樣的人溫文爾雅,難怪會得到公主的傾心。只是這種人轎子鐵板,被人刺殺,陷害無憂都是不動聲色,偏偏要做出一副淡泊名利地樣子,自己要不是到東都之後,成天所聽所見都是有關這個李柱國,只怕驀然一見,倒覺得此人不差地。 「雖然少卿自比老牛,我們這些老夫子是不瞭解,不過呢,」李敏突然神色一動,「我想總算有能瞭解少卿地人到了。」他話音一落,廳外腳步聲傳來,一人聘聘婷婷的走了進來,低聲道:「爹爹,你找我嗎?」 蕭布衣扭頭望過去,見到女人眉黛春山,膚凝似脂,走過來的時候婀娜多姿,丰姿典雅,雲狀的髮髻凸顯高貴,只是神色略微有些冷淡,一雙鳳眼顯示她有些高傲的性格,蕭布衣雖就在旁側,卻是望也不望一眼。蕭布衣聽到她聲音的時候 知道她就是坐在轎子裡面的那個小姐,不由心中嘀咕地和衛雋聯手要殺自己,是為了什麼? 「媚兒,過來爹爹給你介紹下,這就是為父總和你提及的,如今當朝的少年才俊,太僕寺的蕭布衣蕭少卿。」李敏暫時放下不能割捨的半盤棋,拉著女兒的手走到蕭布衣身前,「少卿,這是老夫的女兒,你看看如何?」 蕭布衣含笑道:「令千金如何是布衣敢品評的。只是有幸見到媚兒姑娘,實乃我地三生有幸。」 李媚兒秋波一轉,從蕭布衣身上掠過,只是哦了一聲。 「你這丫頭,怎麼不和少卿問候聲?」李敏頗為不滿。衛文升只是拈著棋子,神色多少有些不算自然,卻只做看著棋盤。 「蕭公子萬安。」李媚兒有些勉強地施了一禮,李敏臉色好看了些,「媚兒來了,就由你來招待少卿,我和你衛伯伯還要把棋下完再說。」他話一說完,已經坐了下來,伸手拈了一子放下來,衛文升好笑道:「柱國,你棋藝精湛,怎麼會自閉一氣,犯下這等低級的錯誤?」 蕭布衣雖不算太懂,也知道棋無兩氣不活,李敏邊角一塊黑棋本是做活,以此為基向中腹發展,這下自填一氣,不但邊角不保,就算中腹的大龍都是岌岌可危。 李柱國凝神向棋盤望過去,想要伸手取子,「我是失察,這子不算。」 衛文升年紀雖大,官階較低,對於下棋卻是絲毫不讓,伸手止住道:「柱國,落子無悔,落子無悔地。」 李柱國搖搖頭,歎息一聲,不管女兒,勉力維持形勢,全神貫注的凝神思考棋局。蕭布衣望了眼李媚兒,發現她比外邊的冰雪還要冷,不想冷場,一時間也找不出什麼話說,只是覺得李柱國找出女兒來招待自己,莫非是想把女兒嫁給自己?這麼一想,又覺得滑稽可笑,他和李敏話都沒有說過幾句,這種可能微乎其微。 李媚兒坐了盞茶的功夫,突然站起來冷冷道:「爹爹。女兒頭痛,先行告退,衛伯伯,真地抱歉。」 「無妨無妨,既然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衛文升抬頭笑道。 李媚兒也不望蕭布衣,扭頭就走,李柱國卻是一拍桌案怒道:「媚兒!」 李柱國雖然權傾朝野。李媚兒卻是不理。徑直走出了大廳。李柱國霍然站起,怒聲道:「沒有規矩的丫頭,我……」 他看起來想衝出去教訓女兒,卻被衛文升死死拉住,「柱國,侄女身體不適,你就不要勉為其難了。」 「身體不適。身體不適,」李柱國發怒起來也是甚為怕人,瞥見蕭布衣的愕然,回嗔轉笑道:「少卿,媚兒不懂規矩,還請少卿勿要見怪。」 蕭布衣只好道:「大人言重了,我也覺得媚兒姑娘今天真的不舒服,隨她去的好。」 李柱國沉怒不語。臉色陰沉。衛文升卻是拉著他道:「柱國,來,下棋下棋。」他向棋盤上望了下。只見到棋子早就被李柱國一掌震的歪歪斜斜,不成樣子,不由愣住。 李柱國卻是拂亂了棋盤,歎息道:「一子不慎,滿盤皆輸呀,這盤棋,我輸了。」 衛文升笑道:「你這一輩子,贏我了無數盤,輸了一盤也是無所謂。再說你今日心神不寧,倒不適合下棋的……」 蕭布衣見狀起身道:「柱國大人,布衣還有他事,還請先行一步。」 李敏望了蕭布衣一眼,搖頭道:「家教不嚴,倒讓少卿笑話。少卿如若有事,有暇再來,李府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地。」 蕭布衣就要告辭,衛文升卻道:「柱國,天色已晚,棋下完了,我也要回去了,順道和少卿走走。」 李敏點頭道:「如此也好,讓你們今夜不歡,實乃我地緣故,改日定當設宴補過。」 蕭布衣和衛文升都說李敏客氣,又聊了幾句後,走出了李府。李府大門閉上地時候,衛文升和蕭布衣雪路走上幾步後,衛文升突然道:「少卿可知道李侄女為什麼不高興?」 「布衣不知。」蕭布衣搖頭道。 「其實這裡面倒也有些難以啟齒之事。」衛文升輕輕歎息一聲,「少卿年少有為,難怪柱國大人對你另眼相看的。」 蕭布衣默然,不知道這老頭子初次交談,葫蘆裡面賣的是什麼藥。 「其實李侄女和犬子一直都是青梅竹馬的,」衛文升不望蕭布衣,只是望著遠方道:「我和李大人之間都是以親家相稱,犬子也一直以為這輩子定能娶到李侄女的。」 蕭布衣奇怪道:「不知道衛大人為什麼對我說起這些?」 衛文升有些苦笑,「少卿難道還不知道,柱國大人有意把女兒許配給你嗎?」 蕭布衣愣住,「這怎麼可能,我和柱國大人見面不超過三次,他怎麼會有這種念頭?」 衛文升淡淡道:「犬子也是如此認為,所以難以接受。不過犬子的確各方面都是不如少卿,這就難免李柱國選擇了少卿,不過因為如此,李侄女也是心中不喜,這才刻意對少卿冷漠,倒非什麼不通情理。」 蕭布衣有些恍然衛雋的刺殺,才明白自己受到妒火所害,突然道:「衛大人可知我來這裡之前到了哪裡?」 「這老夫從何得知?」衛文升訝然道。 「其實我來這裡之前,先拜訪地卻是大人的府上。」蕭布衣笑道:「只是沒有見到大人,這才來到的李府。」 衛文升有些詫異,「少卿特意來找老夫,可有什麼事情?」 蕭布衣點頭道:「衛大人,我的確是有點事情。聽說此次張將軍請求器械馬匹增援,兵部要派出幾人護送?」 衛文升沉吟道:「的確如此,少卿此言何意?」 「我其實到李府之前,還經歷過一場刺殺。」蕭布衣停下腳步,指著通往衛府的巷道,「衛大人,布衣就是在這裡險些丟了性命,雖然死的一人被人抬 這血跡還是沒有擦乾淨的。」 衛文升聳然動容,「誰會刺殺少卿,他可是沒有王法了嗎?」 「我也覺得他是沒有了王法,更不懂他為什麼要殺我。不過方才聽到衛大人一番話後,這才恍然大悟。」蕭布衣見到衛文升地愕然,微笑道:「不過這件事我倒是絕無虛言,我還從刺客地身上取了點東西過來,不知道衛大人可曾認識這個?」 蕭布衣伸手張開,掌心一塊美玉,衛文升見到後臉色大變,顫聲道:「少卿這塊玉從何而來?」 「方纔我已經說了。從刺客身上取來。」蕭布衣微笑道:「他帶著數人從高牆翻過來。想要取我的性命。布衣幸得逃脫了性命,留下了這塊美玉,衛大人難道認識嗎?」 衛文升鎮靜下來,伸手從蕭布衣手中取過美玉,臉色凝重道:「刺客無法無天,少卿,老夫斷然不會置之不理。李侄女的事情,老夫不會管了。」 蕭布衣笑了起來,「衛大人想錯了,我想說地是,布衣不想和任何人為敵,可也不怕與人為敵。只是在令郎的眼中或許是個寶的,在我眼中不見得想要。布衣想讓衛大人轉告下刺客,此事一次還可以算作衝動。若是再次發生的話。我也不敢保證什麼的。」 衛文升聽他口氣平淡,但是有了一種寒意,心中悸然。緩緩點頭道:「少卿果然有容人之量,老夫佩服。至於兵部派遣人手一事嘛,老夫定然會好好地選定下人手,定然不會讓少卿失望。」 *** 李敏送走蕭布衣和衛文升後,緩步回轉了正廳,眉頭緊鎖地坐了下來,看了眼拂亂地棋盤,臉上不再是開朗的笑容,只是廳外飄雪般的冷。 不知坐了多久,李敏這才站了起來,走出正廳,沿著迴廊曲曲折折的走著,下人見到都是慌忙的躲閃到一旁,只怕惹柱國不開心。 李敏走到一間閨房前這才停下,敲敲房門道:「媚兒?」 房間沒有聲響,李敏推了下,發現房門虛掩,逕直走了進去,發現女兒坐在桌旁,望著紅燭,臉色不悅。並不如方纔的大怒,李敏只是走過來坐下,輕聲道:「媚兒,今天你的表現實在不好,怎麼一點不給為父面子?」 「爹,我不要嫁給蕭布衣。」李媚兒豁然站起,「我見到他就討厭,你若讓我嫁給他,我寧願去死!」 李敏皺著眉頭,「媚兒,為父讓你親近蕭布衣自然有為父地道理,衛雖然不差,可是比起蕭布衣來,還是差了很多。」 「嫁人不是買菜,而是要看喜歡的。」李媚兒氣憤道:「無論蕭布衣如何優秀,可我就是不喜歡!在很多人眼中,肥肉比青菜也強了很多,可是爹爹你怎麼一口都不吃?我見到蕭布衣就膩,更不要說嫁給他。」 李敏擺擺手,倒是耐心勸解道:「你這是先入為主的念頭,你自幼和衛一起,眼中只有他一個,卻不知道這世上有著更為優秀的男人,蕭布衣現在的聲勢如日中天,雖是個小小的太僕少卿,可是誰都知道,拉攏了他,就可能左右勝局,為父敢說,你嫁給他,以後的日子肯定要比嫁給衛雋強上百倍。」 「我們道不同的,」李媚兒扭過頭去,不看父親,「在你地眼中,所有地一切都是為了權勢利益,可是在我的眼中,只要我和衛雋真心相愛就好。他是兵部尚書的兒子也好,是乞丐也罷,我和他在一起,都是覺得快樂。嫁人是一輩子地事情,就算榮華富貴一生,若是不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又有什麼樂趣?」 李敏皺起了眉頭,緩緩站了起來,搖搖頭走出了房間,李媚兒回頭望著父親的背影,臉上沒有絲毫妥協的餘地…… 李敏出了女兒的房間,並沒有回轉休息,而是到了後花園遠遠處的一間房子,敲了下房門,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誰?」 「我。」李敏應了聲,推門進去,坐了下來,歎息一聲。 「大哥歎氣做什麼?」房間坐著一人,自斟自飲,自得其樂。他長的也不差,和李敏有幾分相像,不過比起李敏的豐朗,多了分陰抑。燭光一照,看起來頗為冷漠。 「蕭布衣來了,倒委屈兄弟你在這裡喝酒。」李敏微笑坐下來,給那人滿了杯酒,「來,為兄敬你一杯。」 「這裡有酒有肉,有什麼委屈的?」那人笑了起來,「蕭布衣的事情怎麼樣了?」 「此人態度不明。」李敏若有所思,「遠比他年紀表現要深沉,倒和那個李玄霸有得一拼。媚兒看不上他,只想著衛雋,這倒是讓我大為頭痛的事情。」 「那不如我去殺了衛雋?」那人目光一寒。 李敏搖頭,「善衡,你莫要總是打打殺殺,那樣很容易打草驚蛇的。衛文升此人大有用處,殺了他兒子,對我們沒有什麼好處。只是想要拉攏蕭布衣,又不讓衛文升難堪,倒要想想個兩全其美的策略,也不算容易。」 「蕭布衣真的有如大哥你想的那麼有用?」那人沉聲問道。他既然被李柱國稱作善衡,自然就是李閥三大門柱之一的左武衛府郎將李善衡。 李閥三大頂樑柱,右驍衛大將軍李渾,柱國左光祿大夫李敏,左武衛府郎將李善衡都是手握重權,威名赫赫,這個李善衡身為左武衛府郎將,是領外軍宿衛之責,在李閥中也是大大有名! 一四四節 新年 善衡說起殺人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看起來是司種事情。只是他雖凶狠,卻是信服李敏的樣子,對李敏的態度很是不錯。 聽及李善衡詢問蕭布衣的時候,李敏沉吟起來,「蕭布衣的表現有目共睹,都說他是機緣巧合,我卻不以為然。有機會的人也要有能力才能上位,柴紹不也是有個機會,可是結果如何?這個蕭布衣就是機緣能力集於一身。衛柴紹和他相比,那是提鞋都不配的。更何況此人急智非常,處事圓滑,深得聖上和皇后的信任,我們若是能把他拉攏過來……」李敏說到這裡的時候,嘿嘿冷笑兩聲,喝了口酒。 「大哥想的周到,兄弟我是自愧不如的,」李善衡端起酒杯道:「所以我懶得多想,很多事情只要大哥吩咐一聲就好。」 「無憂那個賤人怎麼樣了?」李敏突然問。 「她以為刺殺大哥一事做的神秘,卻不知道大哥只是故意放了岳平回轉,這才發現幕後主使是誰。」李善衡嘿然冷笑道:「現在我讓人盯著岳平的一舉一動,大哥想要抓他回來,那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大哥,要不要我現在把岳平找過來,讓無憂那個賤人吃上一驚?」 「岳平不足一提,不過這個人好像骨頭很硬?」李敏沉吟道:「我們就算抓他回來,讓他做些事情估計也是困難。」 「骨頭硬都是相對的。」李善衡冷笑道:「我不信他要是落在我手上,骨頭會硬到哪裡。他敢為了那個賤人刺殺大哥。我就恨不得把他一根根骨頭剃出來敲個粉碎。」 李敏臉上陰冷一片,半晌才道:「就算將岳平挫骨揚灰,就算把無憂那個賤人蹂躪到死又能如何?善衡,小不忍則亂大謀,岳平一定要死,賤人更要出塞,她不嫁給我兒,我兒身死。我想她日子也絕對不會好過。我會讓她生不如死。」 李善衡點頭。「我一切聽大哥地。」 「善衡,你要是把岳平抓來,他肯為我們指證和蕭布衣合謀刺殺我嗎?」李敏突然問道。 李善衡一愣,「大哥,你是懷疑蕭布衣和岳平一路,他是故意放走的岳平?」 「這個結論到底如何,我想除了蕭布衣。沒有別人知道。」李敏淡淡道:「只是有時候,事情有沒有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關鍵是在別人的眼中如何看待。」 「大哥說的不錯。」李善衡點頭道:「當初顯和殿前,依照楊廣的脾氣,要非裴茗翠神出鬼沒的出現,我想蕭布衣百口莫辯,鐵定是死罪,只是後來倒是可惜了。」 李敏點頭道:「你說的不錯。當初本以為宇文化及這小子憎惡蕭布衣。讓他和蕭布衣鬥,我們坐收漁翁之利,可沒有想到地是。以宇文化及地身份地位竟然都是扳不倒他。楊廣此人反覆無常,他如果一怒之下斬了宇文化及也是好事,那樣宇文述和裴閥絕對會鬧地不可開交。偏偏楊廣又優柔寡斷,只把宇文化及削職了事,倒讓蕭布衣這人漁翁得利。」 「大哥,你讓我事後安排人手殺他,只可惜我還是小瞧了他的功夫。」李善衡歎息道:「蕭布衣從裴宅出來後,想必意氣風發,那正是殺他的絕佳機會。可此人的警覺真的不容小窺,我已經派出高手,竟然還是無功而返,這樣一來,我們再要下手恐怕已經有了難度。不過刺殺他也並非一無所獲,最少我們知道他出手攔阻刺客的時候已經對大哥你隱瞞了武功。大哥,你說他隱瞞武功為了什麼,會不會是做賊心虛?」 李敏握緊了拳頭,眼中寒光閃爍,「我兒死了,兇徒是誰我遲早會知道,董奇峰這人和我們向來不和,這次抓賊也是拖拖拉拉,目前來說,李玄霸和蕭布衣都大有可能是兇手!只是眼下我們要改變策略,以拉攏為主,蕭布衣這人是我們行事很關鍵的一步棋子,既然他自鳴俠義,我們不妨以俠義拉攏他。」 「難道侄子地死就這麼算了?」李善衡不解問。 李敏眼中閃過狠毒,「當然不能這麼算了,只是要算之前,我們還是要做一些事情才好,善衡,你放心,總有一天,所有的一切,我們要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 北風急猛,飄雪凝冷。 東都喜寧門外,旌旗獵獵招展,鐵甲泛泛光寒。數百兵士列隊出發,中間夾雜著馬匹和腳夫,除了補增的軍馬外,運的都是輜重物資,東都到齊郡千里迢迢,這場運送絕對算不上什麼好差事。 兵部尚書衛文升親自為隊伍送行,也算是隆重。裴寂凍的手腳有些發紅,臉上有了不耐,卻還是一本正經望著李靖道:「李大人,這次由你帶隊押送實在是駕部前所未有之事,我聽說是衛大人一力擔當讓你領軍押運,你莫要辜負了衛大人的苦心才好。」 李靖馬上抱拳道:「一定。」 「啊?」裴寂打了個噴嚏,心道這個李靖還是老脾氣,估計就算立功回來,功勞也是別人的。如今舊年要去,馬上就要到了年關,他倒對這場差事沒有絲毫羨慕,只覺得衛文升有點難為李靖地味道,卻不知道這個苦差事也是紅拂女千辛萬苦地求得。 衛文升和蕭布衣都在送行之列,秦叔寶和程咬金歷時一月之久,終於求得了馬匹器械,心中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酸苦,只是表面功夫還是要做足。 「衛大人親自送行,叔寶代遠方兵將感謝大人的辛苦。」秦叔寶馬上抱拳道:「只是兵將多盼叔寶增援早至,如今叔寶到京城已有月餘,只怕張大人多慮。還請早行。」 程咬金在兵部尚書面前終於規矩了一把,見到蕭布衣就在一旁,抱拳道:「蕭大人,對你和衛大人二人,老程都是沒有二話,老程不懂規矩,很多事情不明白,可對兩個大人也是心服口服的。」 衛文升笑容滿面。點頭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你們倒是宜早不宜晚地。」策馬馳到李靖的身旁,衛文升語重心長道:「員外郎,你這次出行可莫要辜負太多人的期望。」 李靖對衛文升倒還客氣些,「謹記大人的囑托,李靖當竭盡全力護送輜重到了齊郡,不負聖上所托。」 衛文升點頭,心道這個李靖還是不明白人情。不拍自己的馬屁,這次出行就算有功,只怕也是少的,就不知道蕭布衣會否為這個李靖再請功勞。廟堂之上很多人都是算計頗深,很多事情也是不點就通,錯綜複雜的關係衛文升當然知曉,他聽到蕭布衣專門說及押送輜重人選一事,就知道他已經有了人選。他知道和蕭布衣交情最好的也就是這個李靖。遂這次派李靖出行,也算是還蕭布衣個人情。 按照衛文升來看,李靖押運輜重當然是沒有問題。誰都知道李靖是大隋名將韓擒虎地外甥,兵法韜略無不精熟,就算是韓 世地時候都說,能和他討論孫吳兵法也就這個外甥了是一回事,有才用不用你是另外一回事。有才不會做人照樣是被人踩地命,李靖就是因為性格耿直,得罪了太多的人,就算皇帝都知道他說的話不討人喜歡,也很少見他,其餘的人都是懶得和他打交道,當他這個人不存在的樣子,這次押運不比以往,很有危險,可就算這種機會,如若不是蕭布衣提醒,李靖還是撈不到的! 眼見李靖猶豫望向自己一下,蕭布衣終於還是來到李靖身邊,「二哥,路途多磨,還請小心。」 李靖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溫情,點點頭道:「布衣你放心,我李靖不會丟了三弟你的面子。」 「面子不面子地沒什麼重要的,安全第一。不過我想二哥頗有才能,這次應不過是牛刀小試。」蕭布衣含笑道,突然發現了什麼,「二哥,你怎麼沒有和月光一起?」 李靖微笑道:「忘記了告訴你,月光我已經送到了你的太僕府,三弟,這天下只有你這種豪傑才配得上月光,莫要再讓它委屈了。」 蕭布衣沉吟片刻才道:「多謝二哥。」 「謝什麼,我是養不起它了,這一路要是和它下來,不知道要喝多少酒的。好了,我要走了,對了,三弟你也要小心。」李靖叮囑道:「很多時候,你處理的已經很好,切記不可驕傲,不然一個閃失,很可能萬劫不復。」 蕭布衣點頭,「我知道,二哥你一路保重,我等你東都再見。」 *** 蕭布衣辭別了李靖,心中多少有些失落,他和李靖交往看似平淡如水,卻是相印在心。他在東都結交之人,最沒有利益攸關的也就是李靖,他只有見到李靖之時,才知道這東都並非一個諾大的染缸,所有的人進去都是換了裝扮出來。 他知道雖然中原烽煙四起,可李靖這次絕對會有驚無險,這就是歷史,妄想改變地人有地時候卻不知道還是依循歷史而已。 從喜寧門回轉,他本可以徑直回轉太僕府,只是見到路上張燈結綵的喜慶,突然意識到,沒有幾天,就要過新年了。 他要在這千年之前,過上第一個新年,他還能過上幾年,他不清楚。見到一張張滿是喜慶的臉上充滿了過年地渴望,蕭布衣知道,百姓盼的不過是平平安安罷了。 見到一小孩子街頭玩耍,蕭布衣突然想起了小弟,他也還是個孩子,卻只能在艱辛中掙扎,蕭布衣想到這裡,不再猶豫,策馬直奔慈惠坊,還記得趙老爺住的地方,催馬沒有到門口的時候,發現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聽到身後馬蹄聲響,回頭的時候有些詫異,差點把手上的藥箱丟到了地上,「蕭大人,是你?」 那人四十上下,長的不差,配上驚詫的眼神,看起來倒也道貌岸然的樣子。赫然就是上次蕭布衣硬請地游神醫。 「游神醫也在,」蕭布衣笑著跳下馬來,對游神醫主動出診猜測道:「難道是趙老爺家人有恙,這才請神醫出診?」 游神醫微微有些臉紅,「回蕭大人,不是這樣的,我這次是去趙老爺家看望小弟。」 「哦?」蕭布衣這次真的出乎意外,急聲道:「小弟病還沒好?」 游神醫打了個冷顫。「好的差不多了。我是再去看看。穩妥些。」 蕭布衣大為奇怪,幾乎以為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因為以他評斷來看,這個游神醫絕對不像是那種幡然醒悟的類型。可人家做好事,蕭布衣總不能冷嘲熱諷,讚了句,「游神醫妙手仁心。實乃百姓之福。」 游神醫一張臉紅彤彤的有如冬日的暖陽,「蕭大人過獎了,孫親衛已經吩咐過,一定要把小弟病看好的。我,我算是逼不得已吧?」 說到這裡地游神醫有些自嘲,蕭布衣卻有些佩服孫親衛地周到,暗道這傢伙要是管家地話,那絕對是面面俱到。當初董中將對自己說。若是為無憂解決了難題後,武侯府最少有十數人可以供他吩咐,這些人都是不差。若是能夠拉攏過來,也是大有用處。 蕭布衣忖度的功夫和游神醫已經到了趙宅,下人見到游神醫,問都懶得問一聲,就是向柴房指了下,「人在。」 柴房四周頗為整潔,想必是趙老爺也不敢太過怠慢禁衛軍的親戚。蕭布衣倒是有些躊躇,不知道自己的邀請會不會打擾他們平淡的生活。 游神醫點點頭,和蕭布衣輕手輕腳的到了柴房,敲了下門,「婉兒姑娘,方便進來嗎?」 柴房『咯吱』響了聲,婉兒打開房門,有些欣喜道:「游神醫,快請進。」突然發現游神醫身後是那個夢中縈繞的身影,婉兒以為自己是做夢,呆了下,「蕭大哥,蕭公子,是你?」 蕭布衣不等回答,就聽到柴房裡小弟高聲道:「大哥哥來了?」緊接著喊聲地是一個弱小的身影撲過來,蕭布衣一把抱住,高舉了三下,見到小弟面色紅潤,早非當初羸弱的樣子,不由欣慰。 「小弟,快下來,蕭公子他……」 「姐姐,你沒事總是叫著蕭大哥,怎麼大哥哥來了反倒變成了公子?」小弟俏皮的問。 婉兒有些臉紅,呵斥了句,「沒大沒小。」 蕭布衣微笑放下了小弟,小弟卻又撲到了游神醫的身上,「神醫,快看看我今日的病如何了?」 本以為游神醫多少會有些厭惡,沒有想到他也學著蕭布衣抱起了小弟,微笑道:「小弟最近一天好過一天,我總算不辱使命。」 「游神醫是天底下最好的神醫。」小弟調皮的向姐姐眨眨眼,「姐姐除了為大哥哥做了鞋之外,也給游神醫做了兩雙鞋,我去給游神醫拿。」他飛快地取了兩雙鞋過來,遞給了游神醫,大聲道:「游神醫,這是我姐姐給你準備地新年禮物,希望你不要嫌棄。姐姐說了,神醫給我們看病的恩情,我們這輩子都是難以報答的。」 游神醫嘴角抽搐下,緩緩地接過兩雙鞋來,坐在椅子上比劃下,輕聲道:「很合腳,謝謝你們了。」 他臉上本是冷漠,這刻被小弟的熱情打動,出現了少有的柔情。 小弟大人般的搖頭道:「謝什麼,禮尚往來嘛。大哥哥,姐姐也你準備了鞋子,你給我準備了什麼新年禮物?」 「小弟,不許這麼沒大沒小。」婉兒笑著訓斥。 蕭布衣笑道:「我今日來,其實是想把你們接到我住的地方,總是打擾趙老爺不是長遠之計。」 「那打擾大哥哥你就是長遠之計了?」小弟高興起來,「大哥哥,你住的房子有沒有這裡大?暖和不暖和?我們可以住多久?」 蕭布衣拍拍小弟的頭道:「住的地方不大,我們兩個擠在一起,你要是多撿點剩炭的話,不但能暖和,還可住上很久。」 想笑,小弟卻不知道蕭布衣在開玩笑,歪著腦袋問,行。」 「哦?」蕭布衣詫異道:「為什麼不行?」 「我和姐姐一個房間慣了,」小弟認真道:「我可以和你擠在一個房間裡。可姐姐也要和我們住在一起才好。」 婉兒臉和紅布一樣,訓斥的話都是無法說出,蕭布衣怔住,游神醫見到蕭布衣地尷尬,一旁卻是笑道:「小弟,我也沒有睡的地方,我……」 「那好辦呀。」小弟天真道:「我和姐姐離開後,你可以睡在這裡的柴房。這裡很暖和。又舒服。游神醫,我們會經常回來看你的。」 游神醫差點噴血。 *** 婉兒雖然知道蕭布衣既然讓姐弟過去,多半就是有寬敞的地方。若是陌生人的邀請,她是打死也不會去,可蕭布衣開口,她心中雖有羞澀,卻並沒有拒絕。可婉兒並不知道。蕭布衣竟然住在如此豪闊的地方。 小弟在太僕府門前的時候,滿眼都是難以置信。等到進入太僕府地時候,小弟忍不住地問,「大哥哥,你在這裡做什麼地?」 「什麼做什麼的?」蕭布衣不解。 「我是說,你在這裡是管家?還是園丁,要不就是養馬的?」小弟運用所知推測道。 「你覺得我是做什麼的?」蕭布衣好奇的問。 「我覺得你,你可能是。可能是管家。」小弟羨慕道:「大哥哥每次都是威風凜凜。我見到趙老爺家的管家就和大哥哥一樣。只是那是個老頭,大哥哥年紀輕輕就能當上管家,肯定比他更有能力的。」 小弟人小鬼大。說地多少有些討好的性質,只是他的見識大有局限,自然不能相信這麼個豪宅會是蕭布衣一人居住的地方。 「我不是個管家,」蕭布衣說道:「我不過是個馬伕而已。」 小弟有些失望,「馬伕呀?那我們是不是要住馬廄呢?」見到姐姐責備的眼神,小弟改口道:「大哥哥,做個馬伕也不錯,我看這裡地方很大,就算是個馬廄,肯定也會比那裡的柴房要大,而且舒服很多。」 蕭布衣任由小弟鳥兒一樣的唧唧喳喳,心中這一刻,少了紛爭煩擾。 「其實住馬廄也有好處的。」小弟眼珠一轉,拍手笑道。 「什麼好處?」蕭布衣覺得這小子滿腦袋奇怪地想法。 「冬天很冷,住馬廄就可以摟著小馬睡覺地,那樣就會暖和很多。」小弟露出嚮往之色,「當初我睡在草房的時候就在想,長大了以後一定養匹小馬的,那樣冬天地話,也不會太過難捱,大哥哥,你說我這個願望能不能實現呢?」 他說的天真,說的又有些憧憬,蕭布衣微笑道:「應該可以,你若是真的想摟著馬兒睡覺,我倒是可以送給你一匹的。」 「你是馬伕,說話可不能不算。」小弟興奮非常。 蕭布衣搞不懂馬伕和說話不算有什麼必要的聯繫,只是見到太僕府正廳站著幾個婢女的時候,有些發愣。 「大哥哥,我們繞道走吧?」小弟見到大宅裡面的威嚴,不敢去正廳,有些膽怯。 蕭布衣卻是徑直的走了過去,婢女款款施禮道:「蕭爺好。」 「你們怎麼來的?」蕭布衣大惑不解,心想難道還是胖槐忍不住寂寞,出去買的婢女?斜睨到大廳的一人,蕭布衣有些恍然道:「袁兄什麼時候到的?」 袁嵐哈哈笑了起來,目光不經意的從婉兒身上略微,微有詫異,「布衣,我這次擅作主張一次,還請不要見怪。」見到蕭布衣望向了婢女,袁嵐解釋道:「我今日過來拜訪,偏巧你又不在,我看這諾大個太僕府實在有些寒酸,和你的身份不符。布衣,我這不是奢侈,而是規矩,你要知道,你現在畢竟是太僕少卿,以後若是來人拜訪,自己親自端茶送水,成何體統?這幾個丫環都是袁家的,我只是覺得很多事情太需要你去處理,但是有些事情,只讓下人去做的好。」 「袁兄客氣了,若是這種好意也要見怪的話,那我倒寧可多多的見怪幾次。」蕭布衣才想起孫少方當個管家不錯,現在又覺得袁嵐的人情世故極為練達,自己在東都,倒真的缺一個這樣的幫手。 「對了,袁兄,就你一人,胖槐呢?」蕭布衣問道,卻帶著姐弟二人到大廳坐了下來。如今東都只有胖槐,楊得志和紅拂女一樣,也是不過年的人,和蕭布衣商討完借殼大計後,取了點盤纏已經下了江南。貝培游神一樣,蕭布衣從來不指望她出來接客的,只是胖槐在這裡算是個管家,如今沒有出現,倒是很奇怪的事情。 婉兒和小弟滿是侷促坐了下來,望著潔淨的地面比他們使用飯碗還要乾淨,手足都是不知道放到那裡。 「蕭公子,我們……」婉兒想要說些什麼,要站起來,恰巧一個婢女端茶過來,碰個正著,『啪』的一聲響,茶杯落在了地上,摔個粉碎。婉兒嚇了一跳,滿臉通紅,只是連聲對婢女道:「對不起,對不起。」 袁嵐笑了起來,「這位姑娘是?」 蕭布衣把姐弟二人的經歷大致說了下,袁嵐目光中有了讚賞,吩咐下人快快的收拾了茶杯,安慰婉兒道:「婉兒姑娘,沒事的,是下人的過錯罷了。布衣,胖槐正在後花園佈置太僕府,我讓幾個下人跟他一起。對了,再有幾天就是新年,出塞的商人都要和你聚聚,這些人嘛,我倒覺得常聯絡也非壞事。」 蕭布衣點頭,「袁兄說的極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我那時不知道有沒有空的。」他這倒不是擺架子,實際上自從他當上少卿以來,除了做了一件正事,也就是給張須陀調馬之外,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應酬。 「你若是嫌麻煩的話,就去我那裡,你若是喜歡熱鬧的話,就讓他們來你的太僕府,」袁嵐的一句你的太僕府讓小弟目瞪口呆,「這位先生,大哥哥不是馬伕嗎?這個地方難道是他的?」 「當然是他的,不然是誰的?」這次倒輪到袁嵐奇怪了。 蕭布衣站了起來,拉起小弟的手道:「來,小弟,我這就去給你挑選個舒服的馬廄去。」 「原來你是騙我的?」小弟恍然大悟,卻是只有欣喜。 婉兒噗嗤一笑,愁雲盡去,袁嵐也被二人的歡樂感染,笑著望著三人,只覺得自己也是年輕了很多。蕭布衣卻是在想,李靖應該沒事,不過路途多匪盜,希望他能順順利利的回轉,新年了,山寨那面,也應該好一些了吧,突然感覺,對山寨的親人們,他忙碌的忘記了想念,但是閒下來,才覺得暖暖的溫馨,淡淡的思念縈繞在心頭,難以遏制……。 一四五節 瓦崗 年到的時候,東都滿是喜慶歡騰,看不出太多戰亂的今年雖然烽煙四起,可還是有百國來賀,聖上要在東都擺設百寮宴,宴請朝拜的天下各國使者。 突厥,新羅,靺鞨,龜茲,波斯,琉球,疏勒,于闐等國,或遠或近,或大或小,均到東都遣使朝貢,一時間百姓又是忙忙碌碌起來,只因為聖上說了,要讓他們見到大國的威嚴。 忙碌的不但是百姓,還有朝臣,只怕做的聖上不夠滿意。當然忙碌辛苦的除了東都外,還有征戰的將領有如張須陀,押運輜重的兵將有如李靖,竭力抵抗張須陀圍剿的盜匪有如盧明月! 李靖此刻出了東都已經過了金堤關,直奔東郡進發,到了東郡之後,路程也不過行了三分之一,還要經武陽,濟北兩郡才能到了齊郡,一路來兵士晝夜兼程,十分的辛苦,再加上新年已至,眾兵士不能在家和親人團團圓圓,卻要遠奔齊郡,難免有所怨言,只是見到李靖身為押運領軍,不怒自威,凡事親力親為,敬佩之下,知道剿匪也是不分過年與否的,也不好說什麼,只希望早早的到了齊郡,交差了事。 眾人沿黃河南岸向下遊行進,一路上車行,馬鳴蕭蕭,雪花灑灑,寒風嗚咽,滿目望過去,只覺得白茫茫的一片,無窮無盡的似乎沒有盡頭,心中也和望見的白茫茫一樣,惘然一片。 李靖人在馬上。甲不離身,臉色一如既往的冷靜,帶隊不算緩慢,卻也絕對不催急行,程咬金還不懂什麼,只埋怨隊伍行走地緩慢,李靖對這種粗人也和蕭布衣對程咬金的態度一樣,很少理會。更不做無用的爭執。此次行軍他是兵部指派。當然最大。秦叔寶見到李靖行軍之法卻是暗自佩服,知道李靖素有大將之風,頗熟行軍之法。這種長途跋涉類似奔波行軍,行程,路線,調度,兵士的承受能力都是為將應該考慮的時候。李靖沉默寡言。可是一舉一動無不合法,他來指揮押運倒很有些大材小用。 李靖身邊有一兵士,焦黃的臉孔,頭戴鐵盔,一蓬大鬍子看起來比程咬金還要威猛,可眼眸甚至靈動,一直跟在李靖的左右,見到左右無人的時候。低聲說道:「好大地雪。好美地雪,李靖,我們多久沒有一起出行了?」 那人聲音雖低。口氣中卻有了興奮,抿嘴微笑地時候,露出一口貝齒,這人當然就是紅拂女裝扮。她說過,李靖出行,她會跟隨,因為行軍帶女子素來都是忌諱,她索性女扮男裝,她經驗老到,扮了個小兵跟在李靖的身邊,居然沒有別人發覺。 李靖臉色不動,只是遙望遠方道:「金堤關到東郡一帶,瓦崗軍賊匪素有出沒,我們要小心行事才好。」 紅拂女嗤之以鼻,「你當了幾年員外郎,膽子也變的小了嗎?瓦崗有什麼能人,到現在不過是群烏合之眾罷了。」 李靖臉無異樣,只是說,「膽子大小無所謂,不丟了性命就好。丟了性命無所謂,讓三弟失望那非我願。他為我求得這個機會,我若不能成事,東都也就不用回了。」 紅拂女微怔,吃吃問道:「三弟都和你說了?」 「何須他和我說?」李靖凝望遠方,「此次出行對旁人來講是苦差,對我李靖來說,卻是個機會。兵部尚書衛文升和我向來不和,只怕我立了功勞,這些年來只是讓我做個員外郎,不肯對我重用。這次平白把機會給我,不言而喻,那只有是三弟才為我爭取。三弟頭腦活絡,宅心仁厚,交際能力那是遠勝過我,對我也是交心一片,可他來到東都不久,那是絕對不會知道這種機會,除了他之外,關心我的東都只有一人,我想定是你說給他聽的了?」 「都說知子莫若父,我倒覺得知妻莫若夫,」紅拂女嘴角一絲苦澀的笑,「李靖,你說的不錯,是我拉下臉皮去給你求得這個機會,我丟了你地臉。」 李靖沉默良久,終於說道:「紅拂,謝謝你。我知道這世上除了大哥老三外,也就只有你對我最為愛護期待……」 紅拂女咬著嘴唇,抬頭望向天空,鼻子抽動兩下,不再多說。 「這個機會我也是等了太久,」李靖突然歎息一聲,「沒有你,沒有三弟,我或許只能老死東都了。只是我知道柴紹武德殿比武輸給了三弟後,一直心有不服,他們當然也知道如今是個機會,李玄霸和兵部尚書衛文升素來都有交情,他不為柴紹求得這個機會倒是讓人奇怪的事情。三弟得罪了柴紹,又因為我再搶了他的機會,兩次壓他,我只怕李淵那老鬼會有不滿。三弟心思不在廟堂,可為我得罪了李淵總是不好。」 他提及李淵的時候,滿是不屑,紅拂微笑道:「李淵現在不敢多事的,我聽說他最近醉酒和人爭搶歌妓,被人引為笑談。」 李靖淡淡道:「李淵此人機心極重,你以為他真的是酒色之徒?他知道聖上疑心很重,只怕聖上猜忌,這才整日縱酒娛色,生怕惹上殺身之禍罷了。」 紅拂輕歎一聲,「李靖還是當初的李靖,喜怒不形於色,大智若愚,我就算激怒試探都是不失分寸,可是紅拂已非當年的紅拂了。」 李靖終於轉過頭來,嘴角含笑道:「紅拂雖然有了改變,可是在李靖眼中,永遠都是當年地紅拂。」 紅拂化妝地臉色蠟黃,看不出喜怒,眼中卻是露出喜悅之色,輕聲道:「有你這句話,我突然覺得這十年,也算不得什麼。」 二人沉寂在往事之中,任由馬兒前行。一時間忘記 所在。良久後,紅拂女突然道:「我聽說瓦崗軍旁只是來了個徐世績後,轉戰漕運,如今倒是勢力壯大了不少。」 李靖點頭不等回答,已經抬眼望過去,一騎探子快馬飛奔回來,急聲道:「李大人。前方有賊寇近千人之多。此刻正向這裡進發。」 秦叔寶程咬金見到探子奔來的時候已經催馬過來。聽到這話大吃一驚,齊聲問道:「是誰?」二人雖然身經百戰,可現在職責是送物質,這裡守護官兵加押運地兵士不過二百來人,如果讓賊兵殺過來,那顯然是凶多吉少。 「好像是瓦崗地隊伍。」探子急聲道:「大人,請速定奪。賊寇大約盞茶的功夫就到。」 李靖略微沉吟,程咬金已經大聲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他個鳥,李大人,老子願請兵去抵抗敵兵。」 他在慷慨陳詞的功夫,李靖已經號令隊伍後隊變前隊,程咬金不解。「李大人。你做什麼?」 李靖拱手道:「程將軍,我職責是守衛輜重糧草還有馬匹,卻不是抵抗賊軍。還請程大人先為我們抵抗下來敵,為我們躲閃爭取點時間。」 「這個嘛,」程咬金猶豫下,「不知道李大人準備讓我帶多少兵士抗敵?」 「這個嘛,」李靖猶豫道:「久聞程將軍勇猛無敵,你也知道這些兵士都是用來保護糧草的……」 程咬金氣急反笑道:「你難道是說,讓我一個人去抵抗近千的賊兵?」 「程將軍果真聰明。」李靖釋然道:「我也正有此意。」 程咬金怒聲道:「你以為老程我可是不敢嗎?」 李靖拱手道:「既然如此,有勞程將軍了。」他話一說完,已經命令隊伍向後撤退。秦叔寶見狀,壓低了聲音道:「咬金,你要小心。」 程咬金瞠目道:「叔寶,你莫非也要棄我而去?」 「並非我棄你而去,而是我要跟隨隊伍而走。」秦叔寶笑道,「大局為重,咬金,跟著走吧。」 程咬金冷哼一聲,「我就在這裡匹馬單斧殺退來敵,我看李靖那小子以後見到我還敢趾高氣揚,如同欠他八百文錢不還的樣子?」 秦叔寶搖頭道:「那你小心。」他策馬緊隨李靖而走,心中好笑。秦叔寶和程咬金一起數年,知道程咬金看似粗莽,雖是口臭,卻是很是圓滑,見機不對多半就會撤走,倒是不虞太多。 程咬金只是望著李靖的背影,嘴角冷笑,這裡一馬平川,無險可守,最近地縣城也是離有半天地路程。對方氣勢洶洶地尋來,循著腳印,你又能躲到哪裡?都說李靖素有大才,如今一看也是尋常,他還不如自己明白渡河未濟、擊其中流的道理,如果給他二百兵士,給敵軍迎頭痛擊,何須惶惶而逃? 他隨張須陀討伐賊寇多年,如何不知道賊寇的性質,賊寇人雖眾多,卻是裝備不強,號稱有千人之眾,只怕真的打起來,也不過是百來人的勇猛。當初他和張須陀討伐賊寇的時候,知道除了賊首親衛武裝甚足,其餘的人都是難民一般。 手持長柄大斧立在雪地,程咬金目視前方,心中一股悲壯油然而生,他要李靖知道,什麼才是真正地大將! 沒用多久的功夫,前方白茫茫的雪地已經出現了黑壓壓的一片,螞蟻般的漫過來,鬧鬧哄哄的沒有什麼章法。只是當前數十騎看起來頗有威勢,後面跟著跑的不出程咬金所料,都是草鞋陋衣,面有饑色,有的手中長刀已經上銹,有地隨便砍根較粗地樹枝,在上面綁個鐵頭也算是長槍一桿。至於什麼弓箭的東西,抱歉,那是奢侈的傢伙,少有人用,馬兒呢,能夠有數十匹戰馬出來搶劫地,那已經算是大場面,大陣仗! 程咬金暗自搖頭,卻不以這種裝束為怪,只因為見的太多,賊寇大多都是活不下去才去打劫,如果太富有的話,那不如回家做老爺舒服些。前面數十騎來的倒快,轉瞬有如雲彩般飄到了程咬金的面前,見到程咬金單人匹馬,橫斧而立,不由面面相覷。 他們雖然裝備不算精良,馬也不多。可是勝在人多,氣勢洶洶的過來,只以為神擋殺神,魔擋殺魔,這次探子說有官兵押運官馬過來,只以為做了一票後趕回去吃個晚飯,哪裡想到還有個不知死活地立在當路。 「單大哥,你看。」旁邊一個尖嘴猴腮的伸手一指程咬金的後面。「肥羊在那面。沒有走遠。」 叫做單大哥的面如重棗。額頭寬廣,神色倨傲,手橫丈八馬槊,冷眼打量下程咬金,持槊一揮道:「滾!」 「滾你奶奶個熊!」程咬金單手持斧,聽到對方謾罵,雙腿一磕馬鐙。已經衝了上去。 疆場作戰,如今多以馬槊為主,馬槊算得上長矛的改進版,因為交戰雙方多著鎧甲,長矛殺傷就是遠不及馬槊,不過馬槊造價高昂,基本也是將領才能夠使用,單大哥的馬槊當然不是山寨能夠做的出來。而是從官兵將領手上搶得。 程咬金本來也是善用馬槊。他家富有,被盜賊打劫的不得不成立義團來保護家園,後來跟了張須陀東征西討。倒也快哉。他人雖粗莽,可是見識絲毫不差,由善用馬槊可見一斑,但他功夫不差,後來只覺得使用馬槊極為不爽,這才改用戰斧,如今催馬上前,厲喝一聲,長斧帶著馬勢劈下去,就要將這個單大哥砍成兩半。 單大哥瞳孔急縮,也是低吼一聲,不躲不閃,橫槊就架,正擋在程咬金地斧桿之上。大力一撞,程咬金地斧頭高高地彈起 哥馬槊橫桿微彎,馬卻架不住大力,長嘶一聲,倒退 程咬金斧頭雖被盪開,卻是人借馬勢,斧借來力,單手斜推,借力使力,化解彈勢,長斧倏然橫削了出去,單大哥心中驚凜,知道此人不但力大無窮,而且絕對是個武功高手,不然諾大個長斧被他使起來,怎會舉重若輕?知道這人絕非三招兩式就能解決,單大哥哈腰伏在馬背,馬橫在背上,已經封開了程咬金的斧頭,推轉馬槊尾桿,『呼』的聲擊刺過去,又快又猛,程咬金心中也是驚凜這人的武功高強,及時收回長斧,磕飛了馬槊。 單大哥見到眾人都要上前,馬槊一揮道:「一幫蠢貨,去追肥羊,留五六個在此就好。」 眾人這才醒悟過來,潮水般分開,向前追擊過去,程咬金雖是勇猛,卻被單大哥纏住,無法分身攔截,不由惱怒十分,「無膽鼠輩,你要是真的英雄,打敗我老程再去追人。」 單大哥見到手下追過去,心中稍定,覺得以千人之眾對付百來個官兵不是問題,只是纏住了程咬金哈哈笑道:「無膽鼠輩,你要真的是英雄,就讓我先去搶了官馬再打。」 「你奶奶個熊,你以為老子會中你的激將法?」程咬金揮斧就砍。 單大哥不急進攻,只是橫槊架住,大笑道:「你爺爺地,那你以為老子會中你的?」 十數人早就拿著撓鉤套索上來,程咬金暗自驚凜,知道他們對於馬將都是有了經驗,自己被困當中,施展不開,若是被他們下了拌,傷了馬兒,那可是大大的糟糕。 不等那些人近前,程咬金已經厲喝一聲,戰斧連揮,狂風暴雨般的向單大哥砍了下去,單大哥暗自心驚,橫槊連擋,以巧卸力,人卻禁不住的倒退。 程咬金連劈數斧後,陡然撥轉馬頭,揮斧向一個賊寇劈過去,那人正拿著撓鉤,準備勾拌程咬金的馬腿,沒有想到程咬金人高斧長,躲閃不及,慘叫都是不及發出,已經被他一斧削了腦袋。 好大個頭顱飛上了天空,帶著一蓬血霧,眾賊寇見到他的彪悍凶狠,都是駭的倒退了幾步,程咬金冷笑一聲,催馬從空當殺出,竟然尾隨賊兵而去。 單大哥臉色暴怒,沒有想到這個老粗竟然有勇有謀,自己居然攔他不住,馬槊一揮,帶著幾人尾隨程咬金地身後,也是緊追不捨。 程咬金催馬急行,沒有多久已經追到賊兵地尾部,近千賊兵不過數十匹馬兒,大部分人還要兩條腿跑路,自然跑不過程咬金的健馬,程咬金怒喝聲,手起斧落,又是斬了一人。有幾個見狀不好,紛紛躲避,前面的賊兵卻是大聲歡呼,只見到輜重四處遍佈。東一車西一車地,官兵已經遠遠地棄了輜重逃命。眾人早就見慣了這種陣仗,知道這是常事。如今的官兵也是不打硬仗,他們倚仗人多勢眾,千多人出來,好多官兵都是望風而逃。程咬金見到李靖棄了輜重,不由破口大罵道:「李靖,你是不是男人?」 眾賊寇也不去追擊官兵。早就亂了陣型。有的把手中的長矛大刀丟到車上。已經迫不及待的去推糧草器械之物,有的甚至要解開輜重馬車,迫不及待的給自己換身盔甲。 單大哥也是飛快的追過來,目光一掃,突然臉色大變,高聲叫道:「賈雄,翟弘。整理隊伍。」 他在大叫,那個尖嘴猴腮地人卻是大笑道:「單大哥,還整理個屁,你趕快收拾了這個莽夫,我們先回去再說。」 他話音未落,也是臉色大變,只覺得地面震顫不已,扭頭望過去。發現兩隊騎兵成角之勢衝來。勢不可當! 單大哥驚怒交集,知道官兵竟然用了誘敵之計,估計棄了輜重。就是為了讓自己地手下混亂。這招雖是簡單,卻是攻心為上,這些輜重價格不菲,山寨地人都是泥腿子,見到了如何不搶? 兩隊騎兵轉瞬殺到,為首兩人一聲令下,眾官兵拉弓射箭,有如雨下。 眾賊匪見到對方的聲勢已經慌了手腳,見到亂箭齊飛更是哭爹喊娘,不迭的逃命,有人被亂箭射死,有的被射中非要害的地方,顧不及叫痛,只是四下奔逃,沒頭的蒼蠅般。慌亂恐懼的情緒迅速瀰漫,單大哥橫在後,竭力地想要止住隊伍的退卻,卻是如何能夠,在眾手下的衝擊下,他也是連連退卻,尖嘴猴腮之人早中了一箭,疼的齜牙咧嘴道:「單大哥,風緊扯呼!」 「蠢貨一群,就知道貪財,不成大事。」單大哥仰天長歎,尖嘴猴腮之人滿是羞愧之意,只怕官兵劫殺,早跟著賊匪們一窩蜂的退卻。 單大哥卻是橫槊殿後,李靖見到眾匪逃命,手中混鐵槍一揮,官兵戛然而止,不再放箭,他指揮的紀律分明,單論這點,已經比群匪強上太多。 單大哥見到李靖的指揮,心中佩服,知道此人絕非碌碌無能之輩。勒馬不行,高聲道:「瓦崗單雄信,賈雄,翟弘在此,不知道將軍大名,單雄信記住今天之敗,只請來日再找回這個面子。」 「員外郎李靖在此。」李靖不動聲色,「原來是瓦崗領兵將校單將軍,招呼不周,還請見諒,想要遠走,恕不遠送。」 單雄信聽到李靖二字的時候,臉色肅然,高聲道:「都說京都李靖胸中自有百萬兵,不出門知曉天下大事,如今一見,倒是名不虛傳,單某記下了。」 他說完話後,馬槊一揮,策馬徐行,也不慌張。程咬金這才趕了過來,上下打量著李靖道:「李將軍,你真地好計謀,我老程今日才算 。原來你算計地不但有匪盜,還有我老程。既然你為何不早告訴我聲,害的老程差點送了性命?」 「哦?你自己請命阻敵,又非我手下,我是如何敢管?程將軍方才以一擋千,萬人莫敵,也是辛苦了。」李靖也不自滿,更不冷淡,早早的吩咐手下重新整理輜重。 程咬金聽到萬人莫敵地時候有些臉紅,卻是問道:「李將軍,我們怎麼不乘勝追過去,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李靖看了他一眼,「窮寇莫追,謹防他們狗急跳牆。再說我們職責所在,保護糧草馬匹,剿匪的事情,交給別人做好了。」 程咬金撇撇嘴,想要說什麼,秦叔寶卻是過來施禮道:「將軍料敵入神,用兵得法,這次只用百來名兵士,不折損一人就殺的千人敵寇大敗而回,叔寶實在佩服的五體投地。」 「一幫烏合之眾罷了。」李靖雖然取勝,臉上卻有了些落寞,「可惜不能學張將軍般疆場揚名。」秦叔寶微愕,知道他是懷才不遇,想要安慰兩句,卻不知從何說起。 李靖揮槍道:「走吧,讓他們耽誤了些時間,莫要誤了行程。」眾官兵訓練有素,早早的把輜重整理妥當,隊伍開拔行了數里。前方已經有了方圓幾里的樹林,白雪皚皚,枝頭都是白雪團團,中間有一條通路還算寬敞,夠行軍之用。 程咬金要催馬前行,李靖卻是止住了隊伍,不遠處樹林飛起幾隻驚鳥,李靖皺眉不語。 「李將軍。怎麼不走了?」程咬金回頭問。秦叔寶也是望著驚鳥道:「林中鳥雀驚飛。多半有人埋伏在此。」 「有什麼埋伏?」程咬金哈哈大笑道:「單雄信等人被殺地丟盔卸甲,你以為他們還會埋伏在這裡?要不是單雄信的瓦崗群匪的話,這裡怎麼會有那麼多的匪徒?」 李靖臉色不變,高聲道:「何方高人在此埋伏,李靖職責所在,還請讓路。」 林中並沒有聲響,程咬金搖頭道:「李將軍。我看你是疑心太重。」 李靖冷笑道:「既然高人不出,放火燒了這林子,繞道而行。」 李靖言出法隨,莫敢有違,幾名兵士早就奔出,就要放火,林中一人哈哈大笑,長身而起。緩步走了出來。搖頭晃腦道:「如此白雪黑土,風景雅致,李將軍做些焚琴煮鶴的事情。豈不是大煞風景?」 那人走出了樹林,身後跟著數十人,都是白衣勝雪,頭上也是戴著白色的頭罩,伏在林中,真的和白雪彷彿,讓人在外無法察覺。 「我的手下只是驚飛了幾隻鳥,沒有想到驚動了李將軍。」那人掀開白色頭罩,露出黑幽幽地頭髮,竟然年紀不大,只是雙眼頗大,神采飛揚。他或許長地不算英俊,只是自信躊躇之下,讓此人看上去極為飄逸不羈。 「閣下可是瓦崗地領兵將校徐世績嗎?」李靖盯著那人,沉聲道。 那人遠遠抱拳道:「李將軍竟然聽過在下的賤名,世績實乃三生有幸。」 李靖臉色不變,程咬金和秦叔寶卻有些吃驚,他們都知道如今瓦崗軍能有如此的聲勢,實在是徐世績一人之功,只是卻沒有想到威名赫赫的徐世績居然如此年輕。 「我職責在身,方纔已招待了單將校,如今就恕不能招待徐將校了。」李靖馬上持槍道:「還請徐將校讓路,若是鬧的玉石俱焚,反倒不美。」 徐世績擺手道:「在下絕對無和李將軍起衝突之心,只是素來聞將軍大名,當年令舅韓將軍效武侯之八陣圖,用九軍陣法,天下莫敵,世績仰慕之極,也苦心研究武侯陣法,只是恨不能和韓將軍一較長短。但今日有幸,得見李將軍,聽聞當年韓將軍所言,世上能和他論及兵法者,只李將軍一人而已,知道李將軍會來,世績欣喜,這才特帶幾十個手下過來,還請李將軍指點一二。」 說到這裡,徐世績揮手,數十個手下已經零零散散的站了開來,都是手持砍刀,好像沒有章法,又像殺機暗藏。只是人在雪地,身著白衣,讓人生出朦朧的感覺。 李靖長槍一揮,百來名兵士已經策馬持弓上前,嚴陣以待,「徐世績,我管你九軍八陣,我數到三數,你若再不讓路,我只怕你能活著回去,別人多半不行!」 徐世績微怔,見到眾兵士持弓搭箭,苦笑道:「難道李將軍自知無能破徐某地八陣圖,這才用此下策?如此一來,看來真的是見面不如聞名。」 「一……」李靖沉聲數道。 「李將軍,你若是真的不行,我可以和你商討……」 「二……」李靖不為所動。 「好,好,好。」徐世績一擺手,數十人已經歸刀於鞘。徐世績抱拳道:「李將軍果然名不虛傳,徐某佩服,只望後會有期。」 他倒是說走就走,帶著數十人走開,轉瞬不見了蹤影。李靖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道:「都說瓦崗翟讓為人好利,瓦崗目前不過是烏合之眾罷了,只是今日看來,單雄信徐世績均為人才,這個徐世績,真的不簡單,武侯的八陣運用的倒是頗為巧妙。」 他喃喃自語之下,臉上有了落寞之色,卻是揮手指揮隊伍入林前行。飄雪無聲,行軍刷刷腳步聲迴盪在樹林之中,彷彿也在回味方才殺機暗藏,驚心動魄的一幕。兵士都是在想,這次若非李將軍在此,只怕真地要被徐世績得了手去!( 一四六節 梟雄 靖率隊伍穿樹林而過的時候,程咬金卻是心中忐忑,林,這才抹了一把冷汗道:「方纔真的好險,李將軍,你敗了單雄信,退了徐世績,高明是高明,可我只怕你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呀。」 「哦?」李靖不為所動,專心行路。 他看起來沒有什麼好奇之心,程咬金說也好,不說也罷,和他都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干係。 秦叔寶也是微笑不語,心中卻對李靖肅然起敬,除了張將軍外,他很少佩服別人,可是只是這一天的行路,就讓他對李靖此人刮目相看。 「程將軍,不知道你看出李將軍有什麼不妥之處,說出來聽聽如何?」紅拂女一旁問道。李靖雖然還不是將軍,她方才見到丈夫威風凜凜,有勇有謀,眾人又是稱呼他為將軍,好像也是看到李靖成為了大將,心中欣喜。李靖敗單雄信,退徐世績,端是舉重若輕,大將之風,更難得的就是不傷兵卒分毫,看在紅拂女的眼中,實在崇敬的五體投地,見到程咬金說什麼一失的,難免心下不喜,遂嘶啞聲音問道。 「李將軍有信人之量,只以為徐世績會退走不生事端,卻沒有防備徐世績萬一惱羞成怒,放火燒林,那我們可就大糟特糟,此為李將軍的敗筆和考慮不足之處。如果徐世績真的那樣,有我老程的腦子,我只怕我們不能安然出了林子。」程咬金這次倒是認真道。 紅拂女嗤之以鼻,「你怎懂李將軍和徐世績之心。徐世績這次是求馬不是害命。如果真的縱火燒起來,他有什麼好處?此人聰明非常,不打無把握之仗,方纔若是程將軍地話,或許真的考慮會放火,徐世績如何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程咬金惱羞成怒,「這世上總有人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比如說我吧。我這是提個意見。以防萬一。你們不聽也就算了。但是誰敢擔保絕無這種事情?」 秦叔寶卻是笑了起來,「咬金莫惱,你想的周到,這位說的也有道理,其實就算放火,也要深得縱火之法。我們如今是迎風而走,徐世績要是放火燒林。恐怕要趕到我們的前頭去才行,如此一來,我們走的弓弦,他們走地是弓背,只怕趕不急地。再說徐世績此人也是聰明,知道有我們三人在此,他要是硬來絕對討不了好去,他誘使李將軍破陣。只是想先除李將軍。再搶馬匹,李將軍大將之風,不中他地詭計。徐世績見激將不成,索性大方一次,不動干戈的撤走,自然更不會考慮放火行無聊的行徑。」 程咬金啞口無言,半晌才道:「要是放火要到對面,那方才李將軍放火不是虛言恫嚇?我看徐世績也不聰明,被李將軍詐了出來。」 「徐世績不見得不識縱火之法,只是既然被李將軍識破行蹤,無論放火與否,他都要出來一見的。」秦叔寶歎息一口氣,斜睨了李靖一眼,「今日叔寶方見李將軍大將之風,才知道不讓張將軍的。」 紅拂女笑容滿面,程咬金搖頭不語,心下佩服,秦叔寶佩服之意溢於言表,只有李靖仍是平淡冷靜,催馬前行,不發一言,心中卻是想,過年了,我李靖磨劍十載,不過還是奔波勞碌之命。三兄弟結拜,大哥武功蓋世,縱橫天下好不痛快,三弟年紀雖輕,人是高高在廟堂之上,卻是能夠無拘無束,不為權勢羈絆,也是少見的奇才,唯有自己,拘泥用兵卻無用武之地,自己雖沒有嫉妒大哥三弟之心,卻總覺得三人之中,自己最是沒用。楊廣志大才疏,性格無常,自己雖有用兵之法,一直都是報國無門,難免意興闌珊。本以為楊玄感一亂是個機會,沒有想到月餘的功夫就是土崩瓦解,翟讓幾年前起兵,縱得徐世績,單雄信之助,如今單看賈雄,翟弘及手下之兵,成就未來可見一斑。這天下眼下還是大隋地天下,卻不知是否還要讓自己等上十年?聽大哥說及天書一事,自己向來覺得是無稽之談,此刻卻是恨不得馬上找到天書看上一看,看看這隋朝還有多少年的氣數,看看自己未來如何,只是這命運要是真的知道,那也是件痛苦的事情。 *** 李靖取勝在於料敵如神,可他顯然也有不知道的事情。他不知道天下究竟如何發展,也不知道他們才是開拔,兩個人已經從密林冒了出來,反方向而行,一直走到方才官兵和賊匪廝殺的地方。 那裡只是躺著幾個死人,受傷的早就逃命,李靖當然也不會好心的把他們安葬,任由這些人暴屍荒野。白皚皚地雪地上滿是暗紫凝結地血塊,說不出的醜惡猙獰,寒風一起,有如死者亡靈的哭訴,讓荒野充滿淒涼恐怖地氣氛。 這種環境,要是尋常百姓早就嚇的逃命,躲的遠遠的,二人卻是饒有興趣的盯著地上的屍體,一動不動。 二人中一個國字臉,頗為年輕,下頜鐵青,雙眉斜飛,整個人看起來精力瀰漫,眼中沒有什麼悲哀,也沒有多望地上的屍體,而是恭敬的看著身旁的一人。 年輕通常都是氣盛,一言不合就是大打出手,可這個年輕的人望向身旁那人卻是無比恭敬,糅合著欽佩和疑惑,卻還是靜等那人發話。 那人人在中年,額銳角方,瞳子黑白明澈,煞是有神,凝眸之下,雙眉微鎖,神情中總有淡淡的不屑,似乎不以死人為異,不以寒雪為異,甚至可以說,不以天下為異。 他身材並不高大,比起身邊年輕人而言,足足的矮上一頭,可是立在那裡,卻有種奇怪的力量讓人敬慕,最少他身邊地年輕人就是如此 「瓦崗看起來也不過如此。」那人終於開口說話。聲音暗啞,意興不高,「伯當,如此瓦崗,不去也罷。」 「先生,可不去瓦崗,天下之大,我們又能去哪裡?」叫伯當的問道。 先生只是望著死人。伸手一指道:「翟讓好財。單雄信勇而無謀。賈雄,翟弘等人更是不足為道,瓦崗只有徐世績一人算得上大才,可苦於落個好妒的主,眼下也折騰不出什麼名堂。我們若是入了瓦崗,翟讓心胸不廣,總以蠅頭小利沾沾自喜。目前芶且為安,見到我們到了,他恐怕會以為我們要搶他的地盤,不會重用你我,我們也就難免不落個這些人的下場,所以我說現在這瓦崗,不去也罷。」 「那我們怎麼辦?」伯當惴惴道:「先生為救我,又添了一項罪名……」 先生擺手微笑道:「我的罪名本是死罪。再添一個又能如何?」 伯當赫顏道:「先生……」 「走吧。」先生微笑道:「無論如何。總算又過了一年,我和你先去沽酒喝上幾口,管得了許多。」 二人才自轉身。已經凝住身形,對面數丈外不知道什麼時候,無聲無息的站有一人,身著武士服,長刀出鞘,冷冷的望著二人,沉聲道:「蒲山公,好久不見。」 伯當露出了驚慌之色,先生卻是微笑起來,「雲郎將,你從東都追到山東,又從山東跟我到了西京,如今來到了東郡,可算是鍥而不捨地。只是你們武侯府難道真地無事可做,只追我一人嗎?」 雲郎將冷笑道:「李密,你世襲蒲山公,不思報效朝廷,卻跟隨楊玄感犯上作亂,實乃大逆不道,事敗逃命,到如今,已經流竄一年有餘,也算狡猾非常。你先投孝德,再去王薄那裡,終不能讓人信任,如今天下之大,想必又打瓦崗地主意。你不思皇恩浩蕩,一心謀反,真的不知死活,聖上有旨,務要將你緝拿歸案,你雖狡猾非常,我卻知道你遲早要上瓦崗,這才早早的等候,你要有自知自明,趁早束手就擒的好。王伯當,這裡沒有你的事情,我……」 雲郎將話音未落,王伯當已經撲了上去,雙拳狂風暴雨般的打過去,厲聲疾呼道:「先生快走。」 王伯當雖然不知眼前何人,卻知道極不好惹,只想捨身救了李密的性命,死而無憾。他這條命就是李密救地,感激李密的恩德,一直跟在他身邊,聽取天下之勢,可以說是當李密亦師亦父,送命也是在所不惜。 他沒有見過雲郎將,一出手卻已經是全力以赴,只是他還是忽略了雲郎將的本事,此人單身追趕李密,鍥而不捨,毅力重要,藝高膽大也是重要的原因。 見到王伯當撲來,雲郎將也不正眼看他,單刀一格,已經封住王伯當的拳頭,反刀砍過去,正中王伯當的脖頸。 王伯當大吃一驚,從來沒有想到他出招如此之快,脖子一涼,心下吃驚,只以為這次定是送得了性命,沒有想到脖子生痛,腦袋竟然沒有掉下來。雲郎將砍的卻是刀背,他一刀驚嚇了王伯當,卻是左手一肘送過來,正中王伯當胸口!王伯當怒吼一聲,諾大的身子飛了起來,落下來地時候吐了幾口鮮血,一個漢子般地人竟然不能起身,可見雲郎將的一擊之狠。 擊敗王伯當顯得舉重若輕,雲郎將收刀冷笑道:「李密,你現在最忠實的信徒也是不能護你,我勸你還是跟我走吧,最少在我眼中,你還是個漢子。」 「哦?」李密看了眼地上地王伯當,輕輕歎息聲道:「雲郎將,你以為擊敗了王伯當,我就再無還手之力?」 雲郎將大笑起來,「你若有還手之力,何苦在淮陽郡做個教書先生?你若是有還手之力,在郝孝德王薄那裡何苦忍氣吞聲,受人白眼,你若是有還手之力,你的老丈人和妹夫何苦因為包庇你而被處死?李密,我勸你莫要反抗,你我都好相與,我也會把你好生的送到官府,不會折磨。」 李密摸摸下頜,微笑道:「是嗎?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雲郎將橫刀問道。 「這個秘密就是……」李密只說六個字的時候,人已經撲到了雲郎將地身前。 王伯當倒在地上見了大駭。他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快的身手,他敬佩的是李密的見識,李密的睿智,李密的擔當,可是他卻從來不知道,李密居然也有這麼高的身手。 雲郎將也不知道!可是他反應遠遠要比王伯當要快,見到李密撲過來的時候,低吼一聲。揮刀就砍。這一刀之速。實乃他生平最為得意一刀。 李密右手連揮,只是叮噹兩聲,長刀就已經變成了三截。李密擊斷長刀,奔雷之勢不停,一掌似快又輕地拍在雲郎將地胸口。雲郎將卻有如王伯當方才一樣,凌空飛了起來,重重摔到地上。一口血還沒有噴出來地時候,一隻冰冷的手已經摸在他的咽喉要害之處。 雲郎將驚的不能動彈,一隻手能把長刀輕易裂成三段的,肯定能撕紙一樣的撕開他的喉嚨,他追李密幾千里,只以為他是機智過人,卻是從來沒有見過他地出手。雖然都說李密世襲蒲山公,文武雙全。可是雲郎將從未想過。李密的武功簡直是駭人聽聞。 「我想告訴你的秘密就是,他們不配我李密生氣,更不值得我李密生氣。」李密嘴角又露出不屑的笑容。彷彿嘲笑雲郎將,又似乎在譏笑自己,或者是天下蒼生,「能殺我李密的,絕對不是你,能抓我李密的,也絕對不會是你。」 小瞧了你,敗在你的手下,不用多說什麼,你殺了我嘶啞著聲音說道。 李密嘴角還是譏誚和不屑,「你錯了,我出手只想告訴你一點,你雖然追我千里,在我眼中,你算不了什麼。我要殺你,實在是易如反掌,只是我何必殺你?」 他說完這句話後,已經站了起來,不再去看地上的雲郎將,伸手扶起了王伯當道:「還能喝酒嗎?」 王伯當吐了口血道:「有命就能喝。」 「說地好。」李密攙扶他緩步向前走去,腳步堅定,「有命就能喝酒,丈夫有命,合當做一番大事,你一樣,我也亦如此。」 李密攙扶著王伯當向遠方走去,雲郎將等到他們走地不見蹤影的時候,這才掙扎站起,他不信李密居然放過了他,伸手拄地用力站了起來,雲郎將一陣昏厥,又是吐了一口血,卻知道還是死不了,只是望著地上的斷刀,他那一刻,知道自己這一輩子,再也不要想去抓李密。可是不抓李密,他還能做些什麼? *** 太僕府地蕭布衣和雲郎將不同,雲郎將只為自己忙碌卻是無功而返而心灰若死,蕭布衣卻終於慶幸自己暫時不用忙碌而心中竊喜。 新的一年開始了幾天,他天天應付飯局的次數已經超過他練功的次數,不過這個頻繁也有好處,最少他在眾大臣心目中都有了個好印象,他讓群臣覺得,蕭布衣不但可以為裴閥所用,如果他們能拉攏的話,也是大有作為。 裴茗翠在蕭布衣到了東都之前煞費苦心,可等到他到了東都當上太僕少卿之後,從沒有插手他做的任何一件事情,甚至和他見面的次數也不算多。 蕭布衣忙完了大臣們的邀請後,開始應付出塞的眾商家。這些人本對蕭布衣就是感謝,這下見到蕭布衣不出意料的上了高位,無論真情或是假意,最少面子上都是客客氣氣。 眾商家到了他的太僕府,喝的天昏地暗,東倒西歪,蕭布衣見到他們醉態的時候,很難過自己居然干喝不醉。只是他雖不醉,卻不能不裝作醉的樣子。 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樣子太過清高,清高了就是難免讓人不喜,有的時候,泯然如眾人矣是蕭布衣混社會的獨到之處。 林士直球一樣的坐在椅子下面,摟住椅子的一條腿,卻還是舉著杯子對著蕭布衣,「布衣,我就知道你絕非池中之物……」 蕭布衣最近這句話聽了有八百多遍,耳朵都有點起繭,端起酒杯坐在地上應承道:「布衣承蒙林掌櫃抬愛,我聽說楚州樂水馬場的竇潮遠和林掌櫃關係不錯?」 「豈止不錯,簡直就是鐵哥們。穿一條褲子長大的。」林士直大著舌頭,「布衣,你不是想要販馬?你現在是太僕少卿,說一聲地話,哪家牧場敢不給你面子?那我聯繫是多餘的,布衣你現在是太僕少卿,難道還要去做那種低賤的行當?可是你要真的需要,我親自到楚州給你跑一趟。」 「多謝林兄。一切都等開春後再說的好。」蕭布衣含笑道。 烏江的南山馬場。楚州的樂水馬場。吳郡的天盛,丹陽地茂牧都算是大隋頗有名氣地馬場,和官府關係一直不錯,蕭布衣公私兼顧,暗想著開春後找個什麼機會,奉旨到各個馬場轉轉就好。當然廬陵馬場也是不小,可馬行空被打擊了心懷不忿。今天卻沒有來到。勸說楊廣地任務艱巨,極為危險,自己順其自然,總不能拿著腦袋去勸的,久在東都,就是不想勾心鬥角都不行,還是遠走地方算是明智之舉。趁著官權在手,積極的廣交朋友。拉攏幫手才是正道。 「謝什麼。」林士直胖手拍了過來,「士弘,過來敬蕭大人一杯……」 林士弘哼了一聲。卻是站起來向廳外走過去。林士弘是林士直的弟弟,蕭布衣已經知曉,林士弘這次前來,是因為林士直和袁嵐的緣故,可他對蕭布衣並沒有好感。蕭布衣知道他和自己隔閡所在,也不勉強,袁嵐有意將袁巧兮許配給他,可是林士弘對於這個巧兮的情感,就算瞎子都能看的出來,見到所謂地情敵順風順水的,林士弘不爽也很正常。 「沒有規矩。」林士直好久沒有喝的這麼多的時候,晃晃悠悠的掙扎站起,「布衣,你莫要生氣,我去勸他……」 「年輕人,總是孤傲些的。」蕭布衣假裝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要拉林士直,林士直腳下一軟,又坐了下來,蕭布衣也是順勢坐了下來,二人對望哈哈大笑,袁嵐見了也是笑,心道這個蕭布衣比起林士弘來,那是勝上太多。雖然他竭力想要自己評判的態度客觀一些,但同齡人相比,要輪老成持重,交際人情這點,林士弘和蕭布衣實在是天壤之別。 林士弘眼看要走出大廳,突然止住了腳步,直勾勾地望著廳外進來地一人。 袁嵐卻已經說道:「巧兮,布衣醉了,扶他回房間休息。」 蕭布衣不等回頭的時候,就聞到幽香傳來,抬頭的時候,就見到一陣陣地紅暈。他從來沒有見到過如此喜歡害羞的女子,袁巧兮站在他的身前,想要攙扶,卻又不敢。 林士弘的長歎之聲八百里外都能聽到,緊接著就是腳步聲急促,漸漸遠走。林士直緩緩的搖頭,「酒都盡興了,少卿,我們也要告辭了。」 他踉蹌站了起來,心中卻多少有些後悔。嫁女的事情其實他也考慮過,出塞的時候,都知道蕭布衣定成大器,可要選擇的時候,多少有些猶豫。沒有想到只是一猶豫的功夫,就讓袁嵐搶了先。袁嵐如今在 ,儼然就是半個主人的身份,看蕭布衣的神色,對袁為信任,自己就算再想拉攏,在蕭布衣的心目中,也是不如袁嵐了。袁嵐為人做事低調,本來圓滑,當然知道士弘對巧兮的態度,可他讓巧兮去服侍蕭布衣,不言而喻,他已經向所有人表明自己堅定的態度,甚至不惜拒絕士弘和他背後代表的林家,林士直本是江南華族,一直覺得汝南七家中,袁家算不得什麼,可如果真的和蕭布衣聯手起來,恐怕是誰都不敢小瞧了。 下人們早早的過來攙扶,眾商人都是告辭,兩個婢女協助袁巧兮把蕭布衣攙扶到房間休息。蕭布衣想說沒醉也不行了,依偎在袁巧兮的身邊,只覺得旖旎溫柔,實乃到東都之後,從未有過的溫柔場景。 躺在床上的時候,蕭布衣只能繼續裝醉,袁巧兮扶住他走到房間,額頭上也有了微微的細汗,只是耳鬢廝磨下,反倒自然了一些。 見到下人準備好熱水,兩個丫環要退出去,袁巧兮卻是叫住,「你們,留在這裡。」 兩個丫環面面相覷,知道小姐害羞害怕,抿嘴笑道:「是,小姐。」 袁巧兮把毛巾用熱水浸過,自己試了下冷熱。等了片刻,這才紅紅的臉走到蕭布衣身邊,為他細細地擦臉,蕭布衣只能挺屍一樣的挺在床上,不敢稍動,只怕彼此尷尬,他倒沒什麼,但是要說出自己沒醉的時候。這個袁巧兮多半會害羞的燃了起來。 為蕭布衣洗臉過後。袁巧兮為蕭布衣拉過被子蓋好。猶豫下,又掖了下被角,扭頭問道:「喝酒的人都會嘔吐是不是呀?」 一個丫環回道:「小姐,有這種可能,不過我看蕭公子喝的雖然醉,卻還不到吐的程度,不過我還是放了盆子在床榻的下面。以防萬一。小姐,你要是累了,我們來服侍蕭公子就好,你不如回轉安歇吧。」 袁巧兮猶豫下,「我爹呢?」 「老爺吩咐下人送送各位客人,正在前廳忙碌。」另一個丫環回道。 「他讓我怎麼辦?」袁巧兮問道。 兩個丫環互望了眼,搖頭道:「老爺什麼也沒有說。」 「哦。」袁巧兮緩緩坐了下來,喃喃道:「那我就再坐一會兒。等到蕭公子醒來吧。」 「小姐。我只怕蕭公子要明天才能醒來呢,你莫要等了,很辛苦地。」一個丫環心疼道。 袁巧兮搖搖頭。「我還不累。」她坐了下來,只是望著蕭布衣地臉,心中不知什麼味道。從小到大,她接受地都是琴棋書畫,賢良淑德的教育,她和姐姐袁若兮不同,袁若兮是以叛逆為主,總覺得自己婚事要自己做主,成天到晚的都想要找個如意郎君,她卻只是在家中守候,知道總有一天,父親會給她找一個,或許不適合她,卻是適合袁家的女婿。 她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甚至知道在這男權的社會裡,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她自幼接受的教育就是逆來順受,可這不代表她沒有過遐想。她其實一直都很羨慕姐姐若兮地,她覺得姐姐見識多,主動,終究會找到如意的郎君,自己呢,以後的夫君會什麼樣?她其實也有想過,想到這裡的巧兮有些臉紅,偷偷再望了眼蕭布衣,臉上更紅,只是想說,蕭布衣這個人或許比不過白面俊俏的公子哥,可他實在是自己見過的,長的最有個性的男人。 尤其是那雙眼睛,那裡面到底蘊含著什麼,讓人望了心中顫動?袁巧兮想到這裡地時候,就想到賞雪廳地初見,不對,賞雪廳不是初見,最初見到蕭布衣的時候,是在大廳之中無意見到。或許不是無意,而是父親的刻意吧,想到這裡地巧兮沒有埋怨,嘴角反倒露出一絲微笑,她剛見到溫文爾雅,看起來又和豹子一樣的蕭布衣的時候,大吃了一驚。這是種很奇怪的混合,巧兮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形容,可又覺得這種形容最為貼切。她有些害怕,禮數卻讓她不能逃走,可是她見到蕭布衣那雙眼的時候,她已經鎮定了下來,眼為心聲,她見到那雙眼的一刻,已經知道蕭布衣不會傷害她,他或許不會傷害任何人的。賞雪廳彈琴,由始至終,她都沒有望上蕭布衣一眼,可她心中卻有著蕭布衣的影子,很奇怪的感覺。要敬酒的時候,她終於明白,原來這就是父親為自己找的男人。 袁家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女人輕易不能敬酒,女人只能給自己的男人敬酒,若兮姐姐可以不遵守,但是外人都知道袁家的規矩,她卻不能不遵守,她是袁家的女兒,她不能做損害袁家利益的事情。她敬酒的那一刻,心悸不已,她不是為自己找到這種男人而心悸,而是為看到若兮姐姐眼中的憤怒和絕望而心悸! 自小到大,她什麼都是讓著這個姐姐,姐姐雖然不拘小節,可對她這個妹妹也是疼愛十分,她看出來若兮姐姐雖然眼高於頂,卻已經喜歡上了蕭布衣,她不能讓姐姐失望,所以她假裝失手打翻了酒杯。什麼事情都瞞不過爹爹,她的小動作當然也瞞不過爹爹,可是爹爹沒有說自己,是否也覺得對姐姐不公,蕭布衣只有安慰自己,他是否知道自己的心意?他會知道的吧,他那雙眼睛就是證明,他能洞穿一切世情,他定會明白自己的心思,可是自己的心意,自己好像也不知道呢。 巧兮想到這裡,心中幽幽歎息了聲,望著紅燭高燃,輕咬著紅唇,不能自己……。 一四七節 龜殼第三 巧兮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躺在蕭布衣的床上。 蕭布衣並沒有躺在她的身邊,床上只有她一人,見到兩個丫環也是伏案而睡,袁巧兮有些發愣,緩緩的坐起來,發現自己是合衣在床,身上蓋著被子,很是溫暖,只是什麼時候朦朧的睡過去,她也不知。 只記得自己守候著蕭布衣,思前想後,朦朦朧朧的伏在床榻旁小寐,沒有想到一覺竟然熟睡過去。袁巧兮醒了過來,兩個丫環也是驚喜,都是站起來道:「小姐醒了。」 「他呢?」袁巧兮又是一陣臉紅,蕭布衣三個字都不好從口中說出。 「蕭公子一早上就出去了。」一個丫環快嘴道。 「他醒了,那你們怎麼不叫醒我?」袁巧兮焦急道。 「蕭公子不讓我們叫醒你。」另外一個丫環掩嘴笑道:「小姐,蕭公子真的很關心你呢,他見到你睡著了,就把你抱到了床上,還細心的給你蓋好被子,他在一旁小寐到天還沒亮,然後就出門了,他讓我們好好照顧你,我們守候你到現在的這個時候,實在太困,也睡了過去。」 袁巧兮臉又紅了起來,垂頭道:「他,他和我一直在一個床上嗎?」 兩個丫環都是偷笑,卻是點頭,「是啊,是呀,蕭公子和小姐同床共枕了呢。」她們都和袁巧兮自幼長大,再加上這個小姐沒有什麼威嚴,看待她們也和姐妹般。倒和小姐沒有輕重。 袁巧兮臉紅都是來不及了,手腳無措,喃喃自語道:「那我,那我……」她羞的難以出口,只以為這樣就算和蕭布衣圓房過,她年紀尚幼,對於這些都是一知半解,守候在一個醉酒男人地身邊都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和男人說話也是少見。這次和一個男人在一張床上睡覺。那可是想想都要慌忙轉過念頭的事情。 只是知道這件事發生後,袁巧兮心中除了羞意,惶恐之外,還有了一種釋然。她很多事情不清楚,卻也知道不少事情,她明白父親外表看起來很是低調,甚至有些懦弱。但要是真的決定了一件事情,在袁家誰都不能阻擋。她來照顧醉酒的蕭布衣,看似偶然,卻是在父親默許之下,這種情況,也是應該在父親的考慮之下吧?袁巧兮想到這裡,心中又是一陣羞澀,平時手都沒有被男人碰過下。這次被一個男人抱過。還是同床共枕,可怎麼什麼感覺都沒有? 丫環們見到小姐的羞意,這次不敢多說什麼。都知道這個小姐臉皮薄,玩笑適可而止就好,在這件事情上,再多調笑那就是下人不知道規矩了。 袁巧兮起身,丫環送上溫水梳妝之物,她也不多說,在蕭布衣房間內梳妝完畢,四下望過去,陌生中漸漸熟悉,房門響了兩下,丫環開門後都是施禮道:「老爺。」 袁嵐揮手讓丫環退下,坐到袁巧兮的對面,臉含微笑。 袁巧兮有些忐忑,低聲問道:「爹爹,你找我有事?」 「巧兮,你覺得蕭布衣怎麼樣?」袁嵐開門見山地問。 袁巧兮垂下頭來,「爹,女兒不敢擅自做主。」 袁嵐輕輕歎息一口氣道:「巧兮,我知道以前對你虧待一些,對若兮呢,原因你也知道,我對她向來溺愛些,難免讓你心中不滿。」 「父親,」袁巧兮站了起來,「我還小,讓讓姐姐是應該地,有什麼虧待一說?父親,巧兮不會有怨言地。」 袁嵐擺手讓袁巧兮坐下,這才說道:「我也知道你性格乖巧懂事,雖然若兮比你大一些,可看起來反倒還不如你。可如果你以為為父為你選中了蕭布衣,你就沒有選擇的餘地,那你就有些錯了。你畢竟是為父的親生骨肉,袁家的利益固然是我需要考慮的因素,可你的幸福,也一樣是父親關心的事情。為父不會霸道到不聽你們地選擇,不然若兮當初反對我把蕭布衣介紹給她的時候,我也沒有太過震怒。這孩子任性慣了,只覺得我選的一定不好,可是機會向來只有一次,選擇也只有一次,這世上並沒有後悔藥可賣,你和蕭布衣相處一晚,我想對他多少也有些瞭解,你若是覺得嫁他不好,今日只要搖頭的話,為父絕對不會勉強你的。」 袁嵐目光灼灼,袁巧兮卻是頭都不能抬起,蚊子一樣的聲息,「爹,女兒還有搖頭的選擇嗎?」 袁嵐一怔,「為什麼?」 袁巧兮過了良久,紅暈在臉上不褪,甚至蔓延到了脖子,「女兒不敢隱瞞,女兒昨晚,昨晚已經和蕭,蕭公子在一個床上了。」 她話一出口,整個人看起來也要軟在椅子上,實在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袁嵐微愕,轉瞬笑了起來,「在一個床上又能如何?蕭布衣難道酒後亂性,對巧兮你?」 「爹!」袁巧兮幾乎喊了起來,只是她就算大喊,實在也不比常人正常說話要聲大。 「其實我可以告訴女兒你一個秘密。」袁嵐笑道:「你聽到之後,想必對蕭布衣此人有另外地一個看法。」 「嗯。」袁巧兮點頭。 「昨晚蕭布衣多半沒有醉地。」袁嵐淡淡道:「我知道他酒量之宏,少有人及。他昨晚喝的酒雖不少,可是遠遠到不了醉的地步。」 「沒有醉?」袁巧兮豁然抬頭,不解加羞澀道:「他為什麼要裝醉?」 「他裝醉當然不是為了你,他還不知道你會來,他裝醉只是為了和眾商人打成一片。」袁嵐一句話就打消了袁巧兮地疑惑,「世人多說屈原的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大為可欽,卻沒有意識到他的處世方法並不高明。蕭布衣能做到似醉非醉。醉醒不分那才是真正高明地處世手段。范忠以為國,智以保身,商以巨萬,能夠成名天下,獨善其身就是因為處事精明,文種謀略過人,功高蓋世又能如何,還是因為不知道進退。為勾踐所不容。受賜劍自而死?蕭布衣正而不迂。靈活多變才是我最為欣賞之處,他什麼都可以亂,但是就不會亂性,他昨晚就算和女兒你同床共枕,我想也是謙謙君子,守之以禮,所以你和他目前的關係還沒有定型。他這種男人。在這個世上並不多見,為父雖然不想影響你,卻也忍不住告訴你一句,錯過了他,你要想找到這麼貼切懂得女人心思的男人,恐怕機會太小。」 袁巧兮聽到蕭布衣沒醉,忍不住 起昨晚的一切,恍然大悟。 「女兒。你若是不喜蕭布衣的性格。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袁嵐見到女兒低首,嘴角有著難以捉摸的笑。「如今的天下,弱肉強食,士族門閥,華門高族現在無不以拉攏青年才俊為己任,我們袁家在汝南七姓中都非第一,在旁人眼中,更是算不了什麼。高士廉早早地拉攏了李世民,李淵卻是有意柴紹,無不以婚姻為手段。江都郡丞王世充這個人,巧兮想必也是聽過地?」 「是呀,那不是江南華族王家之人?他本胡人,後來他母親嫁給了王家才改用地王姓,父親你和他好像關係也是不錯?」 「我和他的關係只能算是表面上功夫,」袁嵐搖頭道:「王世充此人性情狡詐,頗為能言善辯,好兵法,熟習律令,我知道他必非池中之物,可是對他一直無法放心,只因為這人反覆無常,要是拉攏這人,恐怕會把袁家賣了。只是聽說他在淮水擊破了賊帥十萬大軍,聖上龍顏大悅,召他進東都面聖,王家現在聲勢大振。現在所有的商人都以王家馬首是瞻,我們要再不努力,只怕世道亂了後,不要說進取,就算自保都是困難,巧兮,既然你不中意蕭布衣,那我趕快再召別人……」 他說到這裡,已經站起來準備向門外走過去,袁巧兮也是跟著站起,「爹……」 「什麼事?」袁嵐明知故問道。 「女兒沒有說過不願意的。」袁巧兮又是低頭,聲音都有些發顫。 「沒有說過不願意,那又是什麼意思?」袁嵐歎息道:「我知道你是為了為父著想,多半是委屈,我……」 「沒有說不願意,那就是願意了。」袁巧兮跺足著惱道:「爹,你故意的……」 袁嵐哈哈大笑,「為父不過是想要確認一下而已。」 「那若兮姐怎麼辦?」袁巧兮見到父親要出門,慌忙問。 袁嵐冷哼一聲,「一斗米養個恩人,一石米反倒養個仇人,她以為所有的一切都是天經地義,卻不知道為人的進退感恩,既然如此,我養她何用?」 袁巧兮打了個寒顫,「爹,若兮姐也不是故意地,她可能是一時想不開而已。」 袁嵐歎息一聲,搖搖頭道:「巧兮,你不用多想,一切事情為父來解決就好。你收拾下這裡,先回轉家裡吧,事情急不來,慢慢來。」 袁巧兮哦了聲,見到父親出了房門,倒沒有著急回轉,只是簡單的收拾下蕭布衣的房間,整理到枕頭的時候,臉上又有些害羞,拍了拍枕頭,想起昨夜見到蕭布衣的眉梢眼角,嘴角有了溫馨和笑意…… *** 蕭布衣早早的出門,只怕袁巧兮醒來會尷尬,對於這個愛臉紅的女孩子,他心中也是很有好感。 來到李府的時候,時候尚早。這個李府不是李靖地大宅,也不是李敏地府邸,而是李淵居住的地方。他這次前來,倒不是想見未來的高祖太宗,而主要是想見見李玄霸。 他現在身為太僕少卿,官雖然不起眼,養馬而已,但是他地官階卻不比李淵要差,來到李府不能說是高攀,甚至可以說是給李淵面子。畢竟李淵雖然和聖上沾親帶故,他蕭布衣和楊廣也是實在親戚,更何況這幾個月若論聖上面前的紅人,蕭布衣絕對要排在李淵的前面。 他開始不過是想販販馬,或者去抱李淵地大腿。就算李淵和自己不對脾氣,他也考慮提前的拉攏李世民,如今的李世民還很年輕,又聽說此人成為唐太宗後,就算被魏征指著鼻子罵都不惱,和楊廣不可同日而語。你不要說罵楊廣,就算你不合他的心思,他都可能會砍你的腦袋。李世民和楊廣比。總算是個脾氣好些的君王吧?可世事很多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他想要去拉攏李世民,可卻得罪了他的准姐夫,李淵想要向李靖求馬,可如今月光也是送到自己地府上,他如今拉攏投靠說不上,看起來和這兩父子地關係好像越離越遠,而且有積怨地架勢。這還了得,雖然他現在沒什麼,但是感覺得罪了未來的皇上畢竟還是不明智的事情,他目前來到這裡,和兩人拉拉關係也是潛在的一個念頭。 到了李府,發現大門居然是敞開的,庭院處下人忙忙碌碌的來往,蕭布衣有些猶豫。不知道他們在做些什麼。自己來了是否打擾,正猶豫的時候,身後一個聲音道:「不知道大人在此貴幹?」 聲音溫和恬靜。蕭布衣聽了轉過身來,見到一人長身玉立,面相溫和,見到蕭布衣轉過來地時候,臉上有了訝然道:「大人可是太僕寺的蕭少卿嗎?」 蕭布衣知道他的這身衣服已經出賣了他,微笑道:「正是,還不知道兄台貴姓?」 那人年紀三十不到,看起來頗為老成,蕭布衣稱呼兄台也是因為如此。 那人目光又是詫異,「聽玄霸說,蕭大人謙和豁達,人長的又是俊朗非常,實乃他生平僅見的人物,如今看來,才知道並非虛言。」 「李兄這麼說的?」蕭布衣心中一動,暗想這個李玄霸倒是高看自己。 那人微笑抱拳施禮道:「在下李家長子李建成,今日得見蕭大人,實在是三生有幸。大人可是來找玄霸的?我聽玄霸說,大人不但風趣,而且見識高明,所以玄霸這才想請大人過來一敘,答疑解惑的?」 蕭布衣聽到這裡已經確定了一點,李玄霸和李建成關係不錯,不然也不會知道自己為李玄霸而來,「我只聽到他說地好,難道他就沒有說過我地壞處?」蕭布衣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道。 李建成微愕,見到蕭布衣眼中的笑容,恍然道:「有,當然有,他說蕭大人為人有點聰明過頭,於是看起來有點愚蠢,也就是所謂的大智若愚,所以讓我千萬不要被蕭大人地假象所迷惑。」 蕭布衣忍不住搖頭,「李兄倒也風趣。」 「還請蕭大人隨我來,」李建成稱呼蕭布衣大人,見到他也年輕,卻不拘禮,拉著他的手走進李家的府邸,下人見到了,都是恭敬的說道:「大公子好。」 李建成隨口向下人吩咐了幾件事情,都是和祭奠有關,李建成向蕭布衣解釋道:「蕭大人,今日是家母的祭日,下人都在準備,恐怕我和玄霸一會兒都是不能奉陪的。不過過了時辰,建成倒想請蕭大人喝杯 「哦,那我來的倒是不巧。」蕭布衣有些歉然道:「還請大公子見諒。」 「蕭大人不知,何怪之有?」李建成搖頭道:「再說很多人碰到這事都是有所忌諱,還請蕭大人不要介意才好。」 二人邊說邊走,來到一間房前,李建成輕輕敲了下房門道:「玄霸可在?蕭大人來找。」 他問了一聲,房間沒有人聲,李建成推開房門看了眼,搖頭道:「玄霸不在,還請蕭大人在此等候,我去找他。」 蕭布衣點頭,對李建成的感覺頗為不差。踱入李玄霸的房間,發現這個房間古怪非常,也可以說是簡陋。因為除了一床一桌供人休息外,再看不到其餘的居住氣息,滿屋子充斥的只有書籍,竹簡,甚至還有,一大塊龜殼! 繡簡堆積如山,書籍散亂四處,好像李玄霸讀書之時想起什麼,就去讀什麼,很難想像他那麼個病懨懨的人,竟然是如此熱愛讀書之人。 蕭布衣望見龜殼的時候,心中想到了天書,轉瞬覺得有些滑稽,無聊之下,翻了幾本書,大多不懂。天文地理,占卜星象方面,看著就讓人頭暈。桌面上鋪著一張宣紙,上面寫著幾個字,蕭布衣看了一眼,馬上認了出來,皇,歲。吾。萬。當…… 看到桌面上幾個字的時候,蕭布衣不知道為什麼,心中很是古怪,每次他有這種感覺地時候,都是想到了什麼疑團,卻是無法尋出,蕭布衣鎖著眉頭。只是在想著疑惑的來源。 書房沒有問題,書籍沒有問題,宣紙上的大字鐵鉤銀劃,力透紙背,蕭布衣不懂書法,一眼看過去,也覺得此人寫的極佳,這是李玄霸的書房。說明就是李玄霸寫的這幾個字。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突然想到了疑惑所在! 這幾個字居然是簡體字,也就是他武德殿前曾經寫過的幾個簡體字! 那時他寫地是利在當代。功在千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當初要是讓他寫出個古字萬來,那已經是勉為其難,要說馬上讓他寫個古字歲地話,那是打破他地腦袋都很難寫出的事情。他在武德殿前,前八個字就寫的彆扭,後來幾個字更是被他寫成一團墨一樣,除了吾皇二字外,其餘的想必是虞世南按照字數猜出來的,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李玄霸竟然能把他寫的幾個字記憶下來,而且照搬這幾個簡體字的比劃,他不在武德殿,怎麼記得地這幾個字,他書法極佳,為什麼要寫這幾個簡體字,他想要研究什麼? 蕭布衣望著宣紙上幾個字的時候,疑惑更加強烈,聽到房門響動的時候,扭頭望過去,發現李玄霸也在望著自己,臉頰如火,目光卻是平靜。 見到蕭布衣站在宣紙前,李玄霸緩步走過來,「聽說蕭兄來找,恰巧我去安排些事情,怠慢了蕭兄,還請勿要見怪。」 蕭布衣微笑道:「我是應約而來,卻不知道伯母祭日,不便之處,要請你們諒解。」 李玄霸緩緩搖頭,「蕭兄過於客氣了,不過我真的要拜祭母親,家兄家父都在等候,我……」 「那你去吧。」蕭布衣道:「李兄真的沒空,不如我改日再來拜訪。」 「還請蕭兄等候片刻,」李玄霸搖頭道:「其實祭奠,嗯,還請蕭兄一定要等。」 李玄霸口氣中多少帶有懇請,蕭布衣不好拒絕,只能點頭。李玄霸有了喜意,匆匆的出門,蕭布衣從來未見過李玄霸有如此急切匆忙的時候,不由好奇,目光落在宣紙上,又是百思不解。 下人奉上了香茶後就退出了李玄霸的屋子,蕭布衣喝到茶涼地時候,房門又是一響,李玄霸地輕咳聲傳了過來,進來的還是他一人,李建成沒有跟隨。 「我知道蕭兄定然很奇怪我寫了這幾個字?」李玄霸想必是祭奠完畢,進來後沒有遮遮掩掩,逕直說出蕭布衣心中的疑惑。 蕭布衣點頭,「李兄知道就好。」 「其實蕭兄在武德殿之前書寫地時候,我不在場……」李玄霸坐了下來,見到茶涼,又出門吩咐下人送茶,回轉後才解釋道:「玄霸的房間少有人進,招待什麼的都是簡陋,這些下人習慣了,所以怠慢了蕭兄。」 蕭布衣倒覺得這個李玄霸和裴茗翠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他們對生活品質的追求和看法都和世俗之人有了差別。 「不過我聽了蕭兄的書法後,卻是來了興趣,求聖上把蕭兄寫的那張宣紙讓我看了眼,這才記得蕭兄寫的字。」 「哦?」蕭布衣心想袁嵐說的不假,李世民和李玄霸果然甚得楊廣的寵愛,能夠在楊廣面前說上話的。 「我憑借記憶寫了這幾個字,不知道蕭兄看到可覺得有誤?」李玄霸隨口問道。 蕭布衣卻是心中一動,臉上露出苦笑,「實不相瞞,我大字不識得幾個,要寫出來更是困難,當初在武德殿寫的幾個字,其實是丟筆少畫,自己都不記得寫了什麼,怎麼敢說李兄寫的有誤?」 「哦?原來如此。」李玄霸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掏出手帕掩住了嘴,放下手帕的時候,手上都是殷紅的鮮血。 蕭布衣看著心驚,「李兄要注意身體,要不要去請御醫?」 「沒用了。」李玄霸緩緩坐下來,神色落寞。淡淡道:「我要死了。」 「什麼?」蕭布衣差點以為自己聽錯。 「我說我要死了。」李玄霸眼中熱火灼灼,可是臉上早現蕭索,「蕭兄可能知道,我和世民一母雙胞,可他生出來體質不差,我的體質卻是先天不足,早有神醫當年費勁心力救活我,卻說我這種病他還是治不了。他對我母親說。就算我竭力地養生健體。可也絕對活不過今年了。」 他說到今年的時候,沒有憤怒傷心,有的只是無奈寂寞。如今雖是新年伊始,可就算足算,他剩下來光陰也不過只有一年而已。 蕭布衣聽的心驚,卻只好安慰道:「說不定那個神醫不能治,還有別人可以治好。」 「那個神醫叫做孫思邈。」李玄霸說完這幾個字後。又是劇烈的咳嗽,蕭布衣卻是愣住。他親眼見過孫思邈只是兩丸藥就治活了兩個人,他都說李玄霸活不過今年,那就很少有人覺得李玄霸會活過明年的。知道李玄霸只能活一年後,蕭布衣對他已經很有同情之意。 「孫神 救人,妙手仁心,我是自幼敬仰的。」李玄霸臉上色,蕭布衣心中暗道。李玄霸為人看起來謙遜。卻是骨子裡頭的狂傲,能讓他敬仰之人自然可以說是世上少有,孫神醫其實也算救過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有緣相見。 「他對我母親說我活不過今年,不過還是教了我一套強身健體地法門,我自幼習練,病根雖然沒去,但也算少了很多痛苦,至於蕭兄說地武功高明,不過算是個額外地收穫。」李玄霸苦笑道:「裴小姐和我自幼交好,一直都不信命,費盡心力的救我,她是個好女子,我李玄霸這輩子很少欠別人什麼,欠了孫神醫,無以為報,欠了裴小姐,卻是無能為報。她一直為我尋找孫神醫,只以為普天下唯有孫神醫能夠救我,卻不知道孫神醫也是束手無策,孫神醫若是想到了法子,以他的仁慈心性,斷然不會忘記我的病情,他若是不來,只能說明他也是無能為力。這些事情,少有人知,我說出來,只請蕭兄莫要向裴小姐說及,以免她傷心,玄霸在此足感蕭兄的情誼。」 蕭布衣終於聳然動容,看待李玄霸的眼神已經大不相同,「那李兄為何對我說起這件事情?」 「和你說起,是關係到另外的一件事情。」李玄霸又是咳了良久,看起來就要送命,可終於還是回過神來,握緊了拳頭,「蕭兄可知道天書一事?」 蕭布衣愣了半晌才問道:「什麼天書?」 「我知道蕭兄見到我在模仿蕭兄地文字,多半是以為我在研究算計你的。」李玄霸苦笑道:「所以我不得不說出自己的病情,只求蕭兄諒解。」 蕭布衣不由感慨李玄霸此人的分析精準,初始見到桌面上那幾個字的時候,他的確有這個疑心。他當然知道天書,可他說不知道,就是因為對李玄霸有了戒心。 「天書是什麼,真的很少有人知道的。」李玄霸目光中有了迷惑,「具體我也不太瞭然,不過蕭兄若是有興趣,我倒可以和你說說。」 蕭布衣暗叫慚愧,只好說,「只要李兄不勞累地話,我倒是很想聽聽。」 「天書本是太平道地宗師張角所撰寫。」李玄霸輕聲道:「都說一書分上中下三冊,又分叫做天機,地勢,人命。天機一書能推天下大勢,每到一定的時間,都有驚天預言出現,絕無不准,地勢卻是說的行軍佈陣,五行八卦地法門,得之戰無不勝。而人命一書卻是記載天下之人的命數,生死精準。」說到這裡的李玄霸伸手放在桌上,移開的時候,桌面上有了一塊龜殼,蕭布衣見到,心中砰砰大跳,只因為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塊龜殼,只因為他手上也有兩塊! 「世人都說得天書者得天下,」李玄霸眼中閃過狂熱,轉瞬消逝,苦笑道:「天書所藏地點就是記載在這龜殼之上。」 「哦?」蕭布衣點頭道:「難道這龜殼上畫的是天書所藏的地點?李兄想要按圖索驥找到天書所在,或者說是想找到人命一書所在,想看看自己死在何時?」 李玄霸輕輕歎息聲,「都說蕭兄聰穎非常,諸事往往一猜就中,今日看來,真的名不虛傳。只是龜殼有四,要湊集四塊後才能知道天書的所在,我窮盡一生,不過得到其中的一塊而已。」 蕭布衣突然笑了起來,前仰後合,似乎十分開心。李玄霸訝然道:「蕭兄難道不信嗎,還是覺得我是病的不輕,這才編出個你看起來荒誕不羈的故事?」 蕭布衣笑聲止歇,淡淡道:「我信李兄所說的一切,我只是不明白李兄做的一切。」 「哦?」李玄霸皺起了眉頭,「蕭兄此言何意?」 「我只想問你,你若是知道自己死於何年何月,準備如何?安排後事嗎?還是窮其歲月,享樂為主?」蕭布衣問。 李玄霸不語。 「天機,地勢,人命,好高深!」蕭布衣喃喃自語道:「不過李兄難道不知道,人其實不是為了無知而痛苦,卻是因為知道而煩惱。就算讓李兄你得到三書,知道天下大勢又能如何?你若是知道自己必死,知道天下是別人的,你窮其一生不過是為他人作嫁,不知道是何感想?」 李玄霸目露深思,隱有痛苦。 「更關鍵的一點是,天書既然是古人張角所著,到現在數百年之久,你說每過一段時間都有驚天預言說出,那我來問你,難道是張角借屍還魂,把這天機說了出來,還是有人已經見了天書,把內容洩露?如果是有人洩露的話,那此人想必天地人三書在手,可他除了說出驚天預言外,還做了什麼?他既然什麼都沒有做,不過能做個術士,可見天書的失敗之處。」 李玄霸愣住。 蕭布衣微笑道:「所以在我看來,世人窮究天書一事,實在滑稽可笑,只是以李兄的灑脫,居然也執著在此,倒是讓我不解,實在感慨天書之魔力,讓當局者就算是李兄,都是不能自拔。」 李玄霸怔怔的坐在椅子上,良久無語,半晌才道:「蕭兄高見,我現在倒覺得蕭兄和天書有著極大的關係,不然如何能如此的灑脫,聽到三書的魔力也能無動於衷,冷靜分析?」 蕭布衣皺眉,「李兄此言何解?」 李玄霸望著宣紙,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只因為我比別人知道的多一點,我知道天書神秘,只是因為記載文字怪異,極為難懂。所以就算有人能看,也是一知半解。」 「哦?」蕭布衣詫異道:「那又如何?」 「蕭兄難道不知道?」李玄霸眼中又露出狂熱之意,就算蕭布衣見到了也是心悸,「天書記載的文字其實和蕭兄所寫的文字一模一樣,我想以蕭兄讓人難以置信的灑脫和不屑,這天書只怕就是蕭兄所寫。」 蕭布衣這才真正的愣住。 一四八節 馬屁專家 布衣想過天書的千百種可能來由,可是他還是沒有想霸居然說天書是他寫的。 天書的怪異之處蕭布衣當然想過,虯髯客當初說張角宣傳反對剝削,均貧富等理念的時候,他就覺得張角這個人的見解很現代,虯髯客說及張角事跡的時候,他又覺得這個張角很神秘。等到李玄霸說什麼天書是張角用簡體字寫的時候,他真覺得這個張角很讓人鬧心。 都說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可他現在發現是前人造孽,後人遭殃。 種種原因下,他不能讓人知道他是穿越過來的事實,可他沒有想到張角這個事實想要遮掩都遮掩不住,現在張角和天書在李玄霸眼中當然還是不可思議,頗費思量,可在他蕭布衣眼中看來,已經很好解釋。 張角在蕭布衣眼中,算是個不成功的穿越人士,但是人家雖不成功,卻比自己可要強上太多,自己不過是會點馬術,歷史是一知半解。可根據他的瞭解,張角最少會醫術,懂歷史,可能還會兵法,懂得現代作戰之法,張角的醫術在那個時代人眼中,只要稍加掩蓋,就可以看成是巫術,至於他的歷史嘛,那在旁人的眼中就是神秘莫測的緯之術,當然後人的歷史和真實發展的有很大區別,但是只要張角聰明些,假裝預測出一兩樣的變化,那在百姓眼中,就是了不起的成就。他還利用現代的民主思想來影響貧困百姓跟隨,利用這三樣製造神秘。揭竿而起,用意當然是拉攏百姓來爭奪天下,可他還是失敗了,根據虯髯客所說,他是病死地!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只想著要抓緊時間認識老孫,這個有病要看,而且拖不得。 張角失敗了無所謂。那畢竟離蕭布衣太過遙遠。同是天涯穿越人。相識不用太龜毛,蕭布衣鬧心的是,這個張角居然把他知道的歷史又用天書的形式寫了下來,而且用的是簡體字。這也怪不得後人覺得天書難懂,一知半解,搞了良久才出來一兩個預言,只是因為繁體簡體說的簡單。可是古人今人看待就是不同,今人看待易,古人猜測難。只舉一個『時』字為例,現代人簡體就是形符為日,聲符為寸,簡單是簡單了,但是古人造字的涵義全沒有了。古人時字形符和現代相同,聲符卻是為寺。日地解釋當然明確。就是太陽,這就說明時和太陽運轉有關,而寺在古語中地解釋是。廷也,有法度者也。太陽運轉地法度就是時,而且和太陽離土地的尺度有關!太陽運動,才有春夏秋冬四時。簡簡單單一個繁體的時字,實在是包含了古人太多的智慧和對世界的理解,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的文字有如此的魅力!後代化繁為簡地效果不好評測,可這簡體字簡單的到了古人的眼中,那真的是和天書一樣的難以猜測。 既然理解了天書,地勢倒是不清楚,但那人命也好理解,無非記載的是某些人物傳記之流,生卒年之類,讓古代人一看很神秘,覺得通曉人的生死,這讓蕭布衣覺得哭笑不得。如果真的如他所猜測地一樣,世人爭奪地三書對他蕭布衣而言,就是廢紙兩冊,當然那個地勢是什麼,還值得他考慮,但是天書落在旁人的手上是不懂,落在能懂的人手上,如他蕭布衣有了卻是沒用,世上難道還有比這還要滑稽地事情? 「蕭兄不說話,是否就代表了默認?」李玄霸自從說出這駭人的秘密後,就是一直觀測蕭布衣臉上的變化,他知道蕭布衣的沉穩,可這次蕭布衣的變化出乎他的意料。蕭布衣先是詫異,後是發愣,然後是嘴角浮出常見的微笑道:「有時候我不說話,也代表不屑辯解的。我和張角差了幾百年,你說我寫的,可是咒我死嗎?」 「哦?」李玄霸目光灼灼,「如果不是蕭兄所寫,那蕭兄何以解釋自己寫的字和天書所書一模一樣?」 「你見過天書的文字?」蕭布衣問。 李玄霸笑了笑,做了一件讓蕭布衣詫異的事情,他一掌拍碎了龜殼! 蕭布衣雖然對天書落在誰手並不關心,可見到李玄霸居然毀了龜殼第三還是忍不住的詫異,他不敢相信李玄霸對天書如此重視,居然輕易毀了龜殼。 龜殼成了粉末狀後,一件東西卻露了出來,略帶光芒,好像是一塊薄鋼板。 李玄霸取出龜殼中的薄鋼板道:「蕭兄看看,這塊鋼板上的字體是否就和蕭兄寫的一樣?」 蕭布衣內心詫異,卻不能不佩服散放天書人的心機。誰要是龜殼在手,第一個念頭就是尋齊四塊,然後拼在一起研究天書的秘密,卻有誰想到,原來秘密不在龜殼表面,而在龜殼裡面,只是看著這塊鋼板之薄之韌,蕭布衣又不由佩服古人的冶煉技術。 伸手接過那塊鋼板,蕭布衣只覺得甚輕,上面的確寫著幾個字,他看了眼,臉色微變。 李玄霸只是望著蕭布衣,沉聲道:「天書其實每到改朝換代之時必出,每出四龜殼只做一預言,東漢末年天書之語為『代漢者,當塗高』。塗高本應魏字,魏,闕名也,當塗而高。可笑袁術自立為帝,只以為塗假途也,乃『路』之意,他字中有路,以為自己才是真命天子,自取死路。北齊天書之讖語為『阿那瑰終破你國』,是時茹茹主阿那瑰在塞北強盛,顯祖忌之,每年征伐,卻沒想到亡齊者是屬阿那胘雲。如今天書又現,蕭兄你既識得天書之字,卻不知道預言是何,又做何解?」 蕭布衣丟鋼板在桌上,淡淡道:「其實這字也不難猜,你既然知道了天書中當字寫法。怎麼會不知道這次預言的意思?你說改朝換代必出天書之語,可是認為大隋地江山有了危險嗎?」 他識得鋼板上的字體,心中卻想著自己手頭的龜殼是否有鋼板,如果有鋼板的話,那上面又是寫著什麼?, 李玄霸強笑道:「在下一時失言,想蕭兄之豁達,定然不會記在心上。」 蕭布衣笑道:「我是不會記在心上。只希望李兄也不要記在心上。」 李玄霸知道他的意思。微笑道:「此事只有你我知道。我不過是好奇而已。」 二人沉默片刻,還是李玄霸打破了沉寂,「我承認自己十分好奇,不如蕭兄沉穩,玄霸斗膽問一句,這鋼板上可是寫著 為天子六個字?」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饒是生平鎮靜。卻還是握緊了拳頭,蕭布衣笑道:「李兄高明,我覺得好像也是這幾個字的。原來李兄如此注重天書,卻是因為李氏能做天子的關係,如此說來,這語說不定中在李兄地身上。」 他說地玩笑,李玄霸拳頭上卻是青筋暴起,霍然抬頭望向蕭布衣。見到蕭布衣地笑容。李玄霸鬆開雙手,歎息一口氣,「原來蕭兄不過是玩笑之語。倒駭了我一跳。想我再活不過一年,這讖語當然不是說我的。」他說到這裡的時候,手掌一緊,鋼板竟然揉成一團疙瘩,完全看不出什麼,他隨手丟到了地上,苦笑道:「也請蕭兄莫要把這句話說出去,我只怕萬一說出去的話,依照聖上的性格,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姓李的要死於非命。」 他隨手一握,鋼板成團,可見手力之威猛。蕭布衣見狀歎息一口氣道:「好在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看來姓李的躲過大難,要感謝你我才是。」 蕭布衣心中歎息,暗想如果這六個字真地是天書所說,過幾年後定當神准,只是這次預言還是和以往一樣,含含糊糊的讓人無法肯定。李氏當為天子,可這天下姓李的有多少,就算有人懷疑到李敏,李渾,李密之流,也很少有人會想到掌大旗的李淵! 李玄霸微笑敬茶道:「我也姓李,那我先謝謝蕭兄了。」他放下茶杯的時候,歎息一聲道:「其實我苦苦的找尋天書,只是想要找到人命一書,看看我自己的命運,只是和蕭兄一席談話後,才知道自己過於執著,這人命知或不知,都已經無關緊要……」 他說的意興闌珊,蕭布衣卻知道李玄霸這人肯定早死,演義不足為信,但是正史這人也是一直默默無聞,以李元吉那種紈褲子弟都有記載,他是李淵地兒子,若有什麼功勞地話,沒可能不詳細記載。 「李兄……」蕭布衣才要說聲安慰的話來,房門一響,李建成門外道:「玄霸,我可方便進來?」 李玄霸長身而起,打開房門道:「大哥,什麼事?」李玄霸對李建成態度很是恭敬,李建成看了蕭布衣一眼道:「蕭兄,打擾你們真的慚愧,只是聖上有旨,新年要宣玄霸世民入宮晉見。」 蕭布衣笑著站起來,「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李建成連連抱歉,吩咐李玄霸去找李世民,自己要陪蕭布衣出門,才走到李宅地大門處,見到李淵正陪著一人閒聊,那人見到蕭布衣,高聲道:「布衣,你怎麼在這裡?」 李淵見到蕭布衣,沒有了當初在李靖家的官威,居然送上了笑臉,「少卿何時來的,我怎麼不知道?有失遠迎,有失遠迎,還請莫要見怪。」 李淵高顏皺面,這一笑起來,十足個老太太的樣子,蕭布衣含笑道:「李大人太過客氣,我是應三公子的邀請過來,沒來問候李大人,失禮失禮。」 和李淵聊天的居然是黃舍人,當然是蕭布衣的老相識,見到蕭布衣過來,微笑道:「布衣,我正要去太僕府找你,聖上宣你入宮晉見,如此倒不用我跑去了。」 蕭布衣對於這種宣召也是司空見慣,畢竟他現在也算是個四品官,皇親國戚,過年見見也很正常。 李淵一旁卻是笑道:「少卿真的好機緣,我方才本想設宴請你,看來只有改日了。」 蕭布衣只能和他客客氣氣。李玄霸和李世民早就準備妥當出來,李玄霸聽說蕭布衣也要入宮,只是說巧,李世民卻是笑著走過來,抱拳道:「蕭大人,上次武德殿我要搶你的功勞,無知之處,還請恕罪。」 蕭布衣沒想到李世民主動服軟。只是笑道:「過去地事情。不如就這麼算了如何?」 李世民雖和李玄霸同齡。看起來比李玄霸要小,人卻比李玄霸長的要英俊太多,面白如玉,額頭寬廣,雙眸黑白分明,神采飛揚,聽到蕭布衣說就這麼算了。讚歎道:「都說蕭大人氣量寬宏,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蕭布衣暗道,老子又沒有損失什麼,算了也無所謂,只求你們莫要給我穿小鞋就好。聽到善納諫的唐太宗都說自己氣量寬宏,蕭布衣難免也是得意,卻沒有忘形。「什麼寬宏不寬宏的。要說真正的大度,那當屬聖上,這不。百寮宴在即,還不是外使仰慕我大國之威,聖上的寬仁才來的?」 眾人都是稱是,心中都道,此人厚顏至極,也是異數。 蕭布衣和李玄霸兄弟上了豪華馬車揚長而去,李淵目送幾人,等到消失不見才回轉,拉住李建成的手來到一間房間,這才問道:「建成,玄霸為什麼要找蕭布衣?」 李建成猶豫下,「我想是為了傳說中地天書一事。」 「荒唐。」李淵怒容滿面,「聖上最近多疑,我幾個月前說有病不敢見聖上,聖上就問我死了沒有,他今日就找蕭布衣問天書,可是怕我死地不夠快嗎?」 「我倒覺得蕭布衣此人真地不差,」李建成安慰李淵道:「爹,這人其實頗為中庸,我們只要不得罪他,他倒也不會踩我們上位。現在都說他當初在武德殿是讓了馮郎將,他既然連馮郎將都不踩,我們李家和他無怨無仇,再加上如今勢力低微,想必他不會找我們的麻煩。再說玄霸心思縝密,天書一事現在京都不知為何已經傳開,既然玄霸向蕭布衣問及天書一事,想必有他的打算。」 「什麼無怨無仇?」李淵皺起眉頭,重重的一擊桌案,「世民無知,為柴紹的事情得罪了蕭布衣,我一直在想辦法補救。我和李靖素來不和,又因為要馬兒的事情再次得罪蕭布衣,蕭布衣現在火的一塌糊塗,聖上,皇后,可敦和裴閥四股勢力捧他,我懷疑他是裴閥捧出來地擋箭牌,專門用來對付那些舊閥之人,他不見得能對付那些根深蒂固之人,但我們兩次得罪他,難免不讓他拿我們開刀立威,這樣一來,李家危矣。」 「那父親覺得應該怎麼辦?」李建成也是大皺眉頭,他倒是覺得父親太多憂心,只是在聖上眼皮底下呆上幾年,不憂心也是不行的。 「高士廉因為斛斯政的緣故,已經下了死牢,皇后也不說情,我只怕他是凶多吉少。」李淵本就 相,皺眉苦臉和個七八十歲的老頭子彷彿,「高士廉那我們就要小心,避免被牽連。我讓世民和長孫無垢的婚事先緩緩就是看情形再說,沒有想到又出來柴紹這事,你告訴采玉,這段時間遠離柴紹,莫要走的太近。」 李建成無奈點頭道:「那,一切都聽爹的主意!」 *** 蕭布衣不知道自己害怕李氏父子地時候,李淵這個未來地唐高祖也在提防著他,而且怕的厲害,為他不惜拆散兩段婚,坐在馬車上,聽著車聲,望見李世民望著自己在笑,蕭布衣忍不住問,「我臉上長了花?」 「蕭大人臉上倒沒有花,我只想看看蕭大人到底哪裡與眾不同,竟然能做出這麼多驚天地的事情。世民不才,倒想跟隨蕭大人左右見見世面。」見到蕭布衣噴飯地表情,李世民不解問道:「蕭大人,世民哪裡說錯了?」 蕭布衣只是在想著,如果李世民跟著自己去販馬的話,那誰來當唐太宗呢?如果沒有唐朝的話,那還會有以後的馬術師嗎?如果沒有馬術師穿越過來的話,那蕭布衣是不是早就死了,也就沒有如今的太僕少卿,那李世民跟誰呢?這個迴環曲折想想都是讓人頭暈的事情,蕭布衣索性不想。「二公子其實會有更好地發展,我想只要再等上一段時間而已。」 李世民只以為蕭布衣是托詞,還要再說,李玄霸卻道:「世民,蕭大人說話每有深意,你要細心的體會,目前他只是讓你暫時的等待而已。」 「哦,原來這樣。」李世民有些失望。相對李玄霸的沉穩而言。他是多了一分活力。「蕭大人,我聽說你揚威僕骨,千軍之下如入無人之境,世民總是在東都,還沒有見過這種大場面,本來不信的,不然也不會讓柴紹和你爭。可是後來見到你武德殿拉得開六石的硬弓。輕易擊敗馮郎將,才知道所言不虛。不知道當初草原的時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場面,都說突厥人兇猛非常,蕭大人那個時候,可曾想過失手沒有……」 「我當時什麼都沒有想過,腦海一片空白而已。」蕭布衣微笑道:「能夠擒得莫古德,僥倖地成分很大。」 他是說地實情。李世民只以為他謙虛。李玄霸笑道:「投之亡地而後存,置之死地而後生多半就是蕭大人當時地情形……」 李世民恍然,「原來如此。」 三人一路行來。反倒是李世民說的多一些,以蕭布衣的看法,這個李世民聰明活絡,好動十分,尤其是精力十足,只不過眼下倒沒有什麼龍虎之姿,要說以後君臨天下,恐怕他自己都是不信的。 馬車進了紫微城,行到福順殿停了下來,蕭布衣見到福順兩字,暗想楊廣多半也要討個吉利,他在大業五年之前順風順水的,之後就是百事不順,這次新年招舊臣在福順殿,難道是想借新年伊始重振旗鼓嗎? 三人入了福順殿,都是不自覺的放輕了腳步,到了正殿之內,發現楊廣和皇后都是高高在上坐著,一旁案几旁坐著宇文述和裴蘊,宇文述身後立著兩人,其中的一個竟然是宇文化及,見到宇文述和宇文化及地時候,蕭布衣心中咯登下,知道這場見面不見得是好宴。 福順殿除了這幾個人外,還有一人就坐在楊廣的下手旁,自斟自飲,就算見到三人入殿,目光也不望過來一下。那人身著華服,堂堂的儀表,要說英俊的話,實在少有人及,只是此人看起來異常的孤傲,不但不給蕭布衣三人面子,就算楊廣都是不給面子的。 蕭布衣早非當初入東都的懵懂,這些天除了吃喝就是應酬,卻也知道了太多京城複雜的關係。這些關係百姓看起來神秘,但是他已經打入了群臣內部,才知道很多事情早在朝臣中流傳開了,只是心照不宣,不好明言而已。他知道這全天下如果有一人敢當面不給楊廣面子地,也就是齊王楊暕了。楊廣有三個兒子,大兒子元德太子早死,三兒子楊年紀尚幼,這個齊王楊暕是楊廣地二兒子,自以為是帥哥,又是王位的繼承人,囂張跋扈,甚至都可以不把老爹放在眼中。後人都說楊廣風流下流,大被同眠,美女萬千,李淵也是個酒色之徒。可李淵這樣的人,後來都有二十多個兒子,楊廣這麼風流地反倒只有三個兒子,倒也是很讓人疑惑的事情。蕭布衣私下也想過這種事情,得到兩個結論,一個就是楊廣生育能力不強,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楊廣只忙著大業,都沒有時間生兒子,至於到底是什麼結論,那就是不得而知了。 至於這個楊暕,袁嵐也告訴了蕭布衣很多內幕,這小子如果用袁嵐的話說,就是很不地道,遠遠比不上他老爹那時候的聰明。楊廣為了皇位做戲了十數年,夾著尾巴做人,楊暕卻覺得老大元德太子死了,皇位遲早是自己的,和老爹在一起的時候,向來不懂得維護老爹的權益,就算出去打獵,都是讓手下把獵物往自己這趕,居然敢讓老子一隻都打不到。更為過火的是,這傢伙真的風流下流,私通大姨子,生了個兒子後,手下都起哄說這個大姨子日後一定是皇后。現在這個楊暕和楊廣的關係微妙緊張,可這傢伙依舊我行我素,蕭布衣聽到這些內幕後,只覺得這小子出生的時候腦袋一定被門板夾過,不然沒人能解釋他的所作所為。 見到楊暕醉醺醺的樣子,蕭布衣更是確定了自己地想法。只是元德太子楊昭和齊王楊暕都是蕭皇后所生,楊廣縱容楊暕很大的程度是照顧蕭皇后的面子。三人施禮後,到一旁坐下,皇后卻是揮手道:「世民,過來坐,這些時日少見你了,今日是你母親的祭日吧?」 李世民恭敬上前,坐在皇后娘娘身邊。眼圈有些發紅道:「多謝皇后娘娘的牽掛。」 蕭皇后有些惘然。「我如何不記得。我是記得,這才讓聖上招你們入宮的。你母親過世已久,你們就莫要傷心了。」她說完話後,看了眼身旁的楊廣,微笑道:「聖上,世民這孩子也長大了呢。」 楊廣扭頭望了李世民一眼,頗為溫和。「誰都能長大,世民當然也是一樣,能飲酒嗎?」 「一點吧。」李世民猶豫道。 楊廣親手滿了杯酒遞給了李世民,李世民單膝 過,楊暕見了冷哼聲,端起酒杯道:「父皇,孩兒敬祝父皇身體康健。征伐遼東順利。」 楊廣臉色一下變的下雪天般。陰沉不見陽光,蕭皇后卻是斥道:「暕兒,好好地飲酒。今日莫說其他。」 楊暕一出口就是犯忌,也就是個皇子地身份,不然早就被楊廣斬個十段八段。楊暕卻是絲毫不覺得危險,乾了杯中酒後,搖搖晃晃地起身,「母后父皇,孩兒不勝酒力,先行告退。」他話一說完,不等楊廣允許,早就晃晃悠悠的出了大殿,楊廣冷哼了一聲,扭過頭去,見到李世民還是單膝跪地,「世民,怎麼不飲酒?」 「聖上,今天是家母祭日,世民不想,也是不能飲酒。」李世民回道。 楊廣哦了一聲,「我倒忘記了這規矩,這酒,你不喝也罷。」 「謝聖上。」李世民捧著酒杯回轉桌位,恭敬的放在位置上,楊廣卻是斜睨著蕭布衣道:「蕭布衣,你能喝酒嗎?」 蕭布衣微笑起身,「一點吧。」 楊廣滿了一杯酒,示意宮人把酒遞過去,蕭布衣一飲而盡,楊廣微笑道:「好酒量,化及,你也敬蕭布衣一杯吧,以往的恩怨,都在酒中一筆勾銷了吧。」 蕭布衣揣摩不透楊廣的用意,卻見到宇文化及恭敬的端了杯酒過來,笑臉道:「蕭少卿,在下當日多有得罪,還請蕭少卿恕罪。」 蕭布衣接過那杯酒,倒是不虞有毒,只是琢磨著宇文化及是否想要暗裡下刀子,「過去的事情,我多半不記得了,不敢說什麼地恕罪。」 「那好,我先乾為敬。」宇文化及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蕭布衣微笑的喝下,楊廣手指輕拍桌案道:「你們對朕都是忠心耿耿,以後要是一殿稱臣,不要傷了和氣最好。」 宇文述遠遠舉杯道:「聖上英明。」 蕭布衣見到裴蘊嘴角的冷笑,知道他肯定不滿,但是卻不想因小失大。如今的形勢很明朗,宇文化及又要上位,宇文述在給兒子求官,楊廣這樣已經算是給他蕭布衣面子,當殿和解,只怕二人鬧什麼矛盾。看來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的說法一點不錯,宇文化及縱然有千般錯處,可是在楊廣眼中,這小子還不錯,說的話合我心思,這就足夠,楊廣需要的無非能合自己心意之人,並非是對他蕭布衣另眼相看。這讓蕭布衣多少有些失落,又有些好笑,自己是誰,一個布衣而已,難道真的以為可以翻雲覆雨?這世上最不缺乏地就是不自量力之人,李靖當初離別東都之時地告誡那可是千錘百煉的道理。 「聖上聖明。」蕭布衣也不抗拒,心想都說宇文化及弒君,我是為你解決難題,你既然不領情,我也犯不著捨生取義,任由事態發展就好。 一通事舍人匆匆的趕到,「聖上,郡丞王世充晝夜兼程,如今趕到東都,只求見聖上一面。」 「王愛卿來了?」楊廣霍然站起,臉上現出喜意,揮手道:「快宣。」 他說完快宣後,竟然走下了高台,走到大殿前舉目守候。 蕭布衣對這個王世充大升驚詫之意,暗想除了張須陀,還真地很難見到楊廣如此熱烈的歡迎一個人的,不知道這個王世充有什麼過人之能,不過印象中這傢伙好像最後也反了,不過呢,那時候好像算不得反了,因為楊廣身死,只能說是爭奪天下而已。 片刻的功夫,殿外疾步走進來一人,身材高大,居然是金髮碧眼,鷹鉤大鼻子可以勾起來一隻兔子,遠遠的見到楊廣站在大殿之上,加快了腳步,高聲呼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緊接著高呼之後,就是『噗通』的一聲大響,王世充諾大個塊頭已經栽倒在了地上。蕭布衣嚇了一跳,不知道怎麼回事,王世充栽倒後卻是迅即爬起,以膝代足,跪行而來。 他雖是跪行,竟然爬的飛快,想必是平日也有練習的緣故,等到到了楊廣的面前,這才大聲道:「臣下太久不見聖上,今日一見,激動之下,以致栽倒失禮,還請聖上恕罪。」 「王愛卿淮水擊破了賊帥十萬大軍,哪有什麼過錯。」楊廣龍顏大悅,伸手道:「王愛卿平身。」 在蕭布衣以為王世充要起來的時候,發現他做了一件讓所有人意料不到的事情!他俯身在地,雙手攀住楊廣的小腿,以嘴親吻楊廣的一雙腳丫子,連吻之下,楊廣卻是哈哈大笑,不以為忤。 蕭布衣暗道奇怪,卻見眾臣都是臉上鄙夷,李世民埋頭,好像強忍住笑容。王世充親吻完楊廣的腳丫子後,這才抬起頭來,「聖上,微臣本來一路奔波,甚是勞累,沒有想到聞了天子之腳,那是精力倍增,還請聖上恕微臣失禮之罪。」 蕭布衣只能佩服這傢伙臉皮之厚,自己都是趕不上的,什麼捧臭腳捧臭腳的,估計就是從這裡流傳過來。這傢伙無恥至極,卻能擊破賊軍十萬,也算是個異數。 楊廣樂不可支,極為開心,「王愛卿無罪,免禮平身,只是你討伐賊軍有功,不知道想要什麼封賞?」 王世充這才站起,退後了兩步,微微拉開和楊廣的距離,這才大聲道:「微臣只有一個不情之請……」 「王愛卿但說無妨。」楊廣和藹道。 「微臣久在江都作戰,不能常日在聖上身邊聆聽教誨,難免想念,如今聞了天子之腳,精神抖擻,突然發了奇想,斗膽請聖上御賜常穿襪子一隻,臣下以後就可以天天帶在身上,也能聊慰不能相見聖上之苦。」 他說的極為肉麻,楊廣卻是頗為感動,居然拉起王世充的手道:「王愛卿,要說這對朕的忠心,你絕對是不讓他人的。」 蕭布衣想吐,暗道朝臣雖是不說,可自己在他們眼中,想必也是個拍馬的小人,和宇文化及一個路數,只是如今一看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和宇文化及加起來的無恥,那是連王世充的一半都是遠遠趕不上的! 一四九節 命不由己 世充馬屁拍的登峰造極,楊廣只覺得此人忠心耿耿,才,居然罕見的拉著臣子的手道,「王愛卿,來,朕給你介紹另外一個忠心之人,以後你們一殿為臣,齊心協力的保朕的江山才好。」 他拉著王世充到了蕭布衣的面前,「王愛卿,這就是太僕少卿蕭布衣,也是王愛卿一樣……」 王世充臉上滿是詫異和誇張,「難道這位就是威震僕骨,揚威四方,武德殿騎射,文采,武藝無不精熟的蕭大人嗎?我是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才知道聖上慧眼識人,真的名不虛傳。」 蕭布衣才要謙虛下,見到人家話題一轉,又把功勞算到了楊廣的身上,和自己沒有什麼事情,拍馬屁的手段簡直是爐火純青,游刃有餘,準備的腹稿只好變化道:「王大人在江都破賊兵十萬,就算張大人也是不過如此,這樣看來,聖上提拔人才的能力就讓我等仰慕萬分。」 王世充目光閃爍,有了詫異,「蕭大人說的極是,我在江都之時,每念及聖上的英明,都是精神百倍,這才能奮勇殺賊。」 蕭布衣含笑道:「王大人忠君為國,那是我等自愧不如的。」 他適時的收手不再拍楊廣的馬屁,只是架不住王世充的諂媚如湧,那是真真的自愧不如。王世充搖頭道:「蕭大人此言差矣,群臣都是因為聖上的聖明,做起事來才是精神百倍。我們作為臣下,只是分工不同,所以效果看起來也就有了差別。但要說忠君之心,那沒有什麼自愧不如的說法。」 蕭布衣大為歎服道:「王大人所言極是。」 楊廣見到兩個忠心耿耿地朝臣,龍顏大悅,賜酒給二人,又賞了王世充不少金帛錢財,這才分君臣落座。楊廣問王世充些江都的事情。聽到王世充說的春回大地般。不由露出嚮往之意。喃喃自語道:「朕也有些日子沒有去江都了,不知道宣華可好。」 他自言自語的時候,流露出傷感,蕭布衣耳力甚強,聽到他在想念陳宣華,知道他並非做戲,倒是覺得以一個君王。如此念念不忘個逝去的女人,也算是難得了。 蕭布衣知道楊廣當晉王那刻,在江都時日甚久,對江南很有感情,再加上陳宣華埋骨在江都,所以江都這個地方對他而言,充滿了魅力。 宇文述一旁道:「王郡丞,這龍舟趕造一事如今做的如何?」 王世充露出為難之色道:「回大人。下官一直全力圍剿賊匪。這龍舟趕造一事,是歸江都宮監張衡所辦。」 「張衡嗎?」楊廣臉上露出不悅之色,「他最近瘦了沒有?」 「回聖上。張大人心寬體胖,最近發福了很多。」王世充畢恭畢敬道。 楊廣用力的一拍桌案,「朕讓他為朕分憂,他倒是好,竟然還是心寬體胖,看來一點不把朕的心思放在心上。」 王世充慌忙站起施禮道:「回聖上,微臣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准講。」 「張大人人在江都之時,只說聖上一時不會再到江都,頻頻減少江都各宮地設備物品,說是要節儉為重,因此一事,在江都頗有聲望……」王世充欲言又止。 楊廣雙眉豎起,「他可是拿朕地天下收買人心嗎?」 王世充慌忙道:「微臣絕無此意。」 楊廣冷哼一聲,「王愛卿,朕知道你是忠心耿耿,可是這個張衡督辦不利,明日朕就削了他地官,把他拉到江都鬧市殺了他,看他還能不能收買人心。」 蕭布衣心中驚凜,知道楊廣喜怒無常,王世充身為江都郡丞,張衡是江都宮監,想必是二人平日多有糾葛,王世充這才借上京參他一本,張衡到底有沒有收買人心不得而知,只是這個楊廣只聽信一面之詞就要治張衡的死罪,那也是讓人心寒的事情。不過這個王世充深通阿諛奉承之術,心機也是深的,不動聲色除去對手,不言而喻,以後張衡一死,這人在江都就可以一手遮天了。 「聖上龍體要緊,」王世充打擊了對手後,誠惶誠恐的表情,「微臣本不想說,怕惹聖上生氣……」 「此事和王愛卿無關,」楊廣擺手道:「王愛卿不用自責。」 楊廣發怒過後,只是喝著杯中之酒,似乎想著什麼,福順殿開始有些不順,眾人也是跟著喝著悶酒。李世民本想為高士廉求情,可是見到楊廣暴怒,知道這個時候求情,無疑是極不明智的事情,不由心中暗罵王世充的無恥。 王世充達成心意,心滿意足,暗道張衡就算不死,也是扒了一層皮,以後江都還不是任由自己大權獨攬?不過來到東都之前,就已經聽說這個蕭布衣是聖上地紅人,本來以為毛頭小子,不足為懼,今日一見,居然看不穿他的心意,此人並不簡單,若是能夠拉攏那是最好。 「宇文卿家,你說今日有事要和朕說?」楊廣神色不定,突然道。 宇文述站起來,「回聖上,老臣的確有一事稟告。」 蕭布衣只以為他要為宇文化及求官,知道自己是抵擋不住,望了裴蘊一眼,發現他也是望著自己,緩緩搖頭,蕭布衣知道他讓自己莫要多事,索性只是喝著悶酒。 「宇文愛卿但說無妨。」 「老臣最近在東都聽到一流言,讓老臣很是惶恐,」宇文述四下望了眼,「老臣不敢隱瞞不報,卻又怕聖上聽了不悅。」 楊廣皺緊了眉頭,「到底是什麼流言?」 宇文述猶豫下,這才說道:「老臣還請聖上宣見一人,此人叫做安伽陀。本是道訓坊一方士。」 「宣。」楊廣不問緣由 點頭。 蕭布衣覺得有些奇怪,望了李玄霸一眼,見到他也是望著自己,眼中卻是有了憂愁。蕭布衣心中有種疑惑,只是因為楊廣和宇文述一問一答好像都有了默契般,宇文述要是想給兒子求官,和方士又有什麼關係? 方士在蕭布衣的印象中。就是那些遵崇神仙思想地人。沒事就是煉藥召鬼。行氣吐納之流,當然還可能裝神弄鬼,危言聳聽或者羽化成仙。蕭布衣認為成仙無稽,不過皇上多有信的,遠來說有秦始皇,如今看來,楊廣對這種人也不排斥。 安伽陀走進福順殿的時候。仙風道骨,三縷長髯頗為飄逸,見到楊廣只是稽手,並不下拜。楊廣不以為忤,扭頭望向宇文述,「宇文愛卿,你找此人上殿是何用意?」 宇文述恭聲道:「老臣只想說此流言已非老臣一人知曉,東都早就流傳開來。安伽陀。你把所聽來的說與聖上聽。」 安伽陀微微猶豫下,這才說道:「聖上,如今東都上空妖氣瀰漫。大街小巷都是妖言流傳……」 「到底是何妖言?」楊廣有了一絲不耐。 「這妖言只有六個字,那就是,」安伽陀頓了下道:「李氏當為天子!」 他此言一出,蕭布衣差點跳了起來,今日他才和李玄霸看了天書,天書就是這六個字,怎麼會在東都早就流傳開來?自己沒有說,李玄霸當然也不會說,難道又出來個天書? 李玄霸臉色微變,見到蕭布衣望向自己,滿是驚訝,搖頭不語,臉色凝重。 誰都知道以楊廣地心性,這六個字會帶來怎樣地一場災禍,當年隋文帝在時,為了鞏固皇位,不知道殺了多少舊臣,從宇文閥被他斬盡殺絕可見一斑。無論哪朝的皇帝,英明還是昏庸,但是遇到威脅王權的時候,都會毫不猶豫地下手扼殺潛在威脅地勢力,楊廣也是一樣! 楊廣聽到這六個字地時候眼角跳了下,半晌無語,眾人都是凜然,知道沉默後就是爆發。 「啪」的一聲大響,酒水四溢,楊廣已將金樽重重的摔在地上,怒聲道:「找董奇峰,司馬長安,獨孤機過來。」 薰奇峰是武侯府中將,掌管晝夜巡察,執捕奸匪的職責,司馬長安身為監門府的中將,主要掌管宮中禁衛和東都守衛之事,獨孤機卻是御衛府的中將,除了供御兵仗外,也負責東都護衛一事。這三人在東都或多或少都是有著護衛的職責,楊廣一找就是三人,顯然是雷霆震怒。 薰奇峰三人忐忑地來了福順殿,只覺得這個年是過不好了,聽到楊廣的厲聲質問,都是面面相覷。 獨孤機人長的瘦弱,和董奇峰年紀差不多大小,渾身上下卻是精力瀰漫,聽到楊廣責問,上前說道:「聖上,臣下失察,卻是不知道這謠言從何而來?」 楊廣冷笑道:「朕知道還用問你們?你們現在越來越不把朕放在眼中,薰奇峰捉賊不利,到現在都是找不到刺客何人,如今宇文將軍都說謠言散佈東都,你身為御衛府的中將,居然到現在還是不知?」 獨孤機惶惶而立,董奇峰上前一步道:「回聖上,微臣晝夜巡查,也是不知道謠言何處而來,還請聖上明察。如果傳播只限於幾個人的話,微臣這就去抓來問話。」 宇文述冷哼一聲,「董中將,你晝夜巡查,也是發生了刺殺李柱國一事,可見你的巡查也是有限。」 薰奇峰苦著臉不敢多言,司馬長安身材頎長,人在中年,緩步走上前道:「回聖上,微臣倒是聽聞了這個流言,而且有傳播氾濫之勢。」 眾人都是一愣,楊廣沉聲道:「看起來還是司馬愛卿忠心耿耿,可你既然知道有流言傳播,為何隱而不報?」 司馬長安不慌不忙道:「回聖上,愚民多有流言,微臣不是隱瞞不報,而是怕事事都是煩勞聖上,那非臣下所應做的事情。大隋分工明確,臣下負責東都護衛一事,本以為這是小事,消弭於萌芽之中就好,是以臣下已經抓了散佈流言之人,嚴加拷問。務求追查出源頭所在。」 宇文述一旁冷笑道:「這麼說源頭還是沒有查到了?司馬中將,你可知道,就是因為你的擅自做主,如今鬧地東都人心惶惶?」 楊廣擺擺手道:「宇文愛卿,司馬所說地也有道理,既然他已經著手,朕就讓他追查下去,董奇峰。獨孤機。你們二人務要全力協助司馬長安追查此事。不得有誤,退下吧。」 三中將聽令退下,宇文述卻是不解道:「聖上,三中將失察之罪可以不治,但我覺得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還請聖上勿要對謠言等閒視之。」 「那依你之意呢?」楊廣皺眉道。 「老臣只為聖上著想。特意找到方士安伽陀,」宇文述鄭重道:「他說此次關係到大隋的命數,絕對不可等閒視之。」 他看起來有些危言聳聽,楊廣聽了也是臉色凝重起來,「安伽陀,你的意下如何?」 「回聖上,我覺得李氏當為天子地口號十分蠱惑人心,難免不讓天下李姓者蠢蠢欲動。我這十數日來夜夜觀測天象。發現紫微帝星雖是群星環拱,左輔,右弼均有助力。紫微帝星對四殺制化固然不差,可三日之前,帝座之旁突現一妖星,光芒迥乎尋常,甚至有壓抑帝星光芒之格,聖上若不小心化解,只怕妖星欺主,難免四殺並照……」 「大膽,你敢詛咒聖上嗎?」宇文述急聲喝道:「安伽陀,四殺並照乃說無道之君,你竟然用此來形容聖上,實在其心可誅。」 安伽陀慌忙道:「回聖上,四殺並照並非 道之君,當初漢高祖白登之圍前日,也是顯四殺並照以我絕非有污蔑聖上之意。」 楊廣擺擺手道:「你說下去。」 「謝聖上。」安伽陀舒了口長氣,繼續道:「古人有雲,夫病已成而後藥之,亂已成而後治之,譬猶渴而穿井,斗而鑄錐,不亦晚乎。這就是說什麼事情,未萌芽之前來治那是最好,若是晚了來治,只怕要頗費周折……」 「那你的意思呢?」楊廣皺眉問道。 「如果依我的看法,」安伽陀長吸一口氣道:「為大隋江山著想,請聖上盡誅天下凡李姓者!」 福順殿一陣死一般地靜寂,李世民眼中露出駭然之色,李玄霸以手帕摀住了嘴,居然沒有咳出聲來。他只怕自己萬一咳了出來,就會被聖上記得他也姓李,他就算死了也無所謂,畢竟他還有不過一年地光景,可若是聖上真地聽了安伽陀的言論,李家上上下下可是有了大難! 蕭布衣不能不感慨君威無限,才有古往今來那麼多冤假錯案的產生,楊廣雖然狂躁,但最少目前還是掌握著生殺大權,他要是讓誰死的話,那人不死也要扒層皮。這裡沒有任何道理可言,只是看君王一已的心意! 安伽陀說完一切後,倒是安之若素,彷彿這裡和他沒有什麼事情,楊廣卻是臉色陰沉的沉思不語,過了良久,抬起頭來的時候,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 眾人都是心下驚凜,以為楊廣就要宣佈個駭人聽聞地旨意,殺光天下的李姓之人。這雖然是難以想像,可是天威難測,楊廣的心意卻比天威還要難測! 「殺光天下之李姓者?」楊廣大笑了起來,在高位上前仰後合,半晌臉上一扳,「滑稽,滑天下之大稽!朕乃一代明君,當誇三皇,超五帝,下視商周,使萬世不可及,若是聽信你的一面之詞,就要殺盡天下李姓之人,那比起桀紂又有什麼區別?蠢不可及,一派胡言,退下!」 「聖上!」安伽陀急聲道:「聖上,我乃一片苦心,只請聖上明鑒,莫要一時的婦人之仁,誤了天下江山。」 楊廣冷哼一聲,霍然站起道:「一片苦心?你既然夜觀天相,知曉天命,那想必無所不知的?」 安伽陀微愕,「聖上,我不敢說是無所不知……」 「你如果真的預測神准,朕來問你,」楊廣手扶桌案,冷冷笑道:「你預測自己何日會死?」 眾人見到楊廣怒容滿面,隱有殺機,除了李世民李玄霸外,倒都有些為這個安伽陀的腦袋擔心,當然李世民恨不得這個安伽陀早死。他也是聰明之人,知道楊廣這麼一問,那是大有深意,這個安伽陀若是說自己過幾年死地話,多半當下就會被楊廣砍了腦袋,那預測就是大大地不准,可他當然也不會說自己馬上會死,如此一來。命不由己。這個安伽陀還沒有害盡李姓之人的時候。只怕自己先是腦袋不保。 安伽陀倒還是鎮靜,臉上一絲苦笑,「回聖上,這命學一說頗為玄妙,並非單獨推算可定……」 「那什麼可定?難道是別人的性命嗎?」楊廣淡淡道。 安伽陀左手掐個念訣,目露沉思之意,算了半晌。臉色突然有些蒼白,「回聖上,我已算出自己地命數,只怕對聖上不恭。」 「你但說無妨,朕倒想看看你算的准或不准。」楊廣嘴角露出一絲冷酷的笑意。 安伽陀微笑道:「我本為大隋江山著想,如今洩露了天機,已經折損了陽壽,人終有一死。只是早晚問題。不足為憾。如今我已算定,自己是在聖上百年之後的前三年三月三日必死!」 楊廣愣住,蕭布衣一旁都是冷眼旁觀。看著這出千百年來反覆出演地宮廷鬧劇,聽到安伽陀如此算命地時候,也是忍不住地佩服,知道他的命暫且算是保住了。只因為楊廣犯不著為了和他鬥氣給自己添晦氣,他若是當殿殺了安伽陀,那不是詛咒自己三年三月三日後必死? 如今大業十一年,過了三年也就是大業十四年,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心中突然震撼莫名,好像楊廣真的是那時候死的,可若是他是那時候死了,難道說安伽陀今日必死無疑?或者這個安伽陀真的有點本事,居然能算出自己的生死? 楊廣臉色陰沉不定,良久才是微笑起來,「准也不准姑且不說,但如今新年,萬物復甦,朕不想殺人,來人,賜安伽陀帛十匹,至於其他地,容後再說。」 安伽陀退下後,楊廣也是索然無味,對於王世充的馬屁聽起來也沒有了多少的興趣,眾人都是提心吊膽的想著李氏當為天子幾個字,如同脖子上懸著利劍般。 等到楊廣說散了的時候,眾人都是如同得了大赦般,舒了一口長氣,出了福順殿後,這才感覺到喘氣開始有些順暢。李世民和李玄霸都是沒有了興趣,知道憑聖上的反覆無常,說不定哪天想起李氏當為天子幾個字的時候,起了殺心,顧不得高士廉,李家還是及早準備應對的好。 蕭布衣和李玄霸分手,想要回轉太僕府,王世充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一把拉住蕭布衣,熱情洋溢道:「蕭大人,我來到東都想見地只有兩個人,你猜猜是哪兩個?」 蕭布衣心道你還挺天真,和我玩這種遊戲,「王大人想見地第一個人當然就是聖上了。」 「蕭大人大才,一猜就中。」王世充滿面的欽佩。他身材高大,金髮碧眼,頭髮也是捲曲,再加上一個大鷹鉤鼻子,配上滿臉的笑容,讓蕭布衣忍不住想起了他那個時代地寵物狗。 蕭布衣現在對聰明天 的都有了免疫力,知道自己很是拉風,如同黑暗中的樣,總能被人發現光亮之處,「這第二個想見的人,王大人總不會說是想見我吧?」 王世充哈哈大笑起來,沒有拘束的拍拍蕭布衣的肩頭,「別人都說蕭大人聰明,我還不信,今日一見,才知道聞名不如見面。」 蕭布衣大為詫異,「我和王大人好像初次見面,不知道王大人為什麼想要見我?」 他以為王世充又會說什麼僕骨四方,這段日子,他不經意撈的資本很是雄厚,很長的一段時間都可以拿出來賣弄下,沒有想到王世充微笑道:「蕭大人聰明如斯,難道忘記我姓什麼?」 「你當然姓王。」蕭布衣話一出口,恍然大悟道:「莫非王大人和江南王家有什麼淵源?」 「蕭大人果然聰明,只要提示下,居然又猜中了。」王世充大為欽佩的表情。 蕭布衣臉上有些高興的樣子,卻是心中警惕。王世充看似熱情,可他總覺得這人不很地道,單說張衡一事,就知道這老小子是明裡掏心窩。暗地捅刀子的類型。不過他和王家畢竟有過瓜葛,順著話題說道:「王大人現在想必在王家眾望所歸,如今身為江都郡丞,也算是衣錦還鄉了。」 「衣錦還鄉?」王世充眼中露出頗為諷刺地神色,「蕭大人想必還不知道我的出身。」 蕭布衣對王世充知道的確不多,邊行邊問道:「我對王大人的確所知無多。」 王世充嘴角一絲冷澀的笑,「我其實是個雜種,蕭大人從外貌就能看的出來了。」 蕭布衣雖然看的出來。卻沒有想到王世充初次見面就是直言不諱。只好道:「英雄不論出身。世人不分貴賤,王大人不用妄自菲薄的。」 王世充眼中露出詫異,半晌才道:「蕭大人不但極為睿智,見識也是不凡。我以為以蕭大人年紀輕輕,坐到如此地高位,難免桀驁不馴,意氣風發。沒有想到蕭大人居然謙遜如此,實屬罕見。」 蕭布衣笑笑,「王大人莫要捧我了,王大人就算出身卑微,我也強不到哪裡,只有像大人這樣憑借真實本事坐到高位之人,才是我真心欽佩地。」 王世充大搖其頭,卻是讚歎不已。「都說連聖上都把蕭大人引為知己。我還不信,可是和蕭大人只是說了幾句,就覺得蕭大人深知別人地心思。我都想把蕭大人引為知己了。」他和蕭布衣態度甚為親熱,又說道:「我本姓支,出身西域,後來徙居到中原,我父親早早的死了,我母親因為長的還不差,就改嫁給同城的王粲做個小妾……」 蕭布衣聽他說及王粲的時候,聲音中不帶有什麼感情,知道王粲不見得對他好,也就養成這人生性涼薄的性格。 「我長的怪異,蕭大人雖然沒有鄙夷,可是我自小就是被人罵成是雜種,」王世充淡淡道:「我性格不好,誰罵我雜種地,我就算打不過,也要拚命去打,頭破血流的在所不惜,後來打的多了才悲哀的發現,就算我如何打倒了別人,或許別人打倒了我,都是不能改變在人心中的印象,蕭大人不以我身份為異,你自己或許還不覺得什麼,卻不知道在我眼中,已經和那幫俗物有了天壤之別。」 蕭布衣沒有想到一句安慰話居然有這個效果,暗道好人有好報的。 「我的後爹本來不喜歡我,不過見到我拳頭夠硬,也就多少改變了對我的看法。他開始讓我讀書,我這才開始改變身份,先是在先帝時期做個翊衛,後來以軍功拜儀同,又轉兵部員外郎,每次打仗都是不要命地,這才坐到如今地位置,屈指算來,也就數十年。」 蕭布衣對這人倒是肅然起敬,「還不知道大人有這等坎坷的經歷,實在讓人欽佩。」 「其實我想說的不是這些,」王世充突然笑了起來,「我這人數十年才做到如今地位置,不過是官從五品,可是蕭大人短短的數月,竟然坐到了四品的位置,這怎能不讓我唏噓不已?」 蕭布衣笑容發苦,心想難道這位是算賬來的?不過他說的也是實情,王世充竭盡心力數十年才到了如今的地位,反倒不如他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心懷不忿也是正常,只是眼下說什麼都變成了譏諷,蕭布衣唯有沉默。 王世充卻是用手重重拍拍蕭布衣的肩頭,沉聲道:「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蕭大人你比我聰明太多,我王世充除了聖上,最佩服的就是聰明人,我事後聽元昆說了大人在僕骨的事跡,那是千軍萬馬之中擒得賊首,保護可敦,提著腦袋做事,這樣的功勞,不要說做個太僕少卿,就算大將軍都是能夠做得。蕭大人雖然比我小上很多,可是我王世充服你,蕭大人見我參了張衡一本想必覺得我是卑鄙小人,我承認,我就是卑鄙小人,那小子仗著手上有權,取了宮中之物收於囊中,比我還要卑鄙,我是無論如何都要踩他一腳,可蕭大人這種憑借真本事上來的人,我王世充已經把大人看成是真朋友,硬漢子。只要大人說一句,只要不和朝律衝突,我是火裡水裡都是去得!」 蕭布衣這才愕然,真的搞不懂這個王世充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是真心的欽佩自己,抑或是耍一些手段博取自己的信任?只是這世上偽君子不少,這個王世充倒是可以算得上個真小人的! 一五十節 神算天機 布衣辭別王世充後,才發覺自己就算想要低調都是不 雖然只是初次見面,可王世充的表現已經說明,現在的東都,他蕭布衣就是萬眾矚目,無論是遠在江都的王世充,還是從前算計他的宇文化及,甚至的兩朝元老李渾,李敏或者是宇文述,都對他不是正面交鋒,至於暗地裡是否費盡心思的想要算計他那就是誰都不清楚的事情。 想起出了裴宅的那次暗殺,蕭布衣有些無奈,他不是沒有考慮到是誰殺他,可是仔細的想想,要殺他的人的確不少,最少宇文家,李閥都是想要除他而後快,至於蘇威,張瑾,虞世基都是老奸巨猾之輩,也是不好相與,如今又來了個王世充,卑鄙無恥發揮到極致,宇文化及和他相比,那簡直是差了幾個數量級。 太僕少卿雖是個馬官,不掌實權,可也不好當,蕭布衣有些苦笑,可是太僕少卿這個位置又是大有前途,最少在旁人眼中,他蕭布衣短短的幾個月能坐到太僕少卿的位置上,那是件很恐怖的事情。至於幾年後蕭布衣到底能紅到什麼地步,那是所有人都在考慮的事情,蕭布衣覺得自己現在最應該考慮的事情不是向上爬,而是如何利用手上這個千載難逢的官職做出最大的成績。 前段時間他在皇家牧場立威後,馬行空到現在還沒有動靜,蕭布衣知道這老小子被自己踩上一腳難免不爽,不過他也顧不了許多。而且還準備再給馬行空施加點壓力才好,李玄霸的龜殼上記載地是李氏當為天子,那自己手上的兩塊上會記載什麼,蕭布衣很是好奇,只想早早的回轉敲開龜殼找找,或許上面寫的不過是他早就知道的預言,可是好奇心讓他還是想要看看。 四下望過去,才發現自己已經過了天津橋。蕭布衣哭笑不得。他的太僕府在履順坊。在洛水之南,本應該從東城出來最近,可他和李玄霸兄弟告別,走的卻是南面的太微城,這下過了天津橋,已經到了洛水以北,想要回太僕府那可要繞個大***才好。 好在他這人也不急躁。對於天書地神秘感遠比別人要弱了很多,信馬由韁順著洛水而行。望著東都地銀裝素裹,洛水有如冰龍般地盤旋,蕭布衣在福順殿的壓抑不免少了很多。 雖說李氏當為天子這六個字和他沒有太大的關係,可是整日對著楊廣,並不是讓人賞心悅目的事情。 東都各坊都是白雪皚皚,天仍是陰的,不見陽光。彷彿楊廣的那張臉。 看著天是陰的時候。蕭布衣心中突然想到了什麼,認真琢磨下,鎖起了眉頭。對於那個安伽陀。他有些半信半疑,開始按照他地想法,安伽陀無非是個神棍罷了,可現在寒風一吹,他的頭腦異常的清醒,不由想出了太多的疑點。首先這個安伽陀不過是個方士,他如果是在道訓坊居住,應該對東都的形勢比較瞭解,李氏當為天子六個字看似簡單,卻已經把李玄霸和李世民嚇的不輕,但是說句實話,從目前的形勢來看,李淵真的算不上什麼,最少在眾大臣眼中,李淵最多只能算是李閥地編外人士,他削尖了腦袋想擠入李閥恐怕李敏也不認他這個親戚。 李氏當為天子六個字打擊面很廣,但要說目前在東都,因為這個謠言處於最不利地形勢的當然就是李渾和李敏,還有他們背後支撐的李閥! 想到這裡地蕭布衣心中一亮,安伽陀是宇文述帶過來的,安伽陀建議楊廣要殺光天下李姓者是不是就是宇文述的授意? 不過聽說李渾有個小妾就是宇文述的妹妹,二人關係應該不錯,宇文述這招卻是明顯的針對李渾,難道二人現在有了什麼過節? 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暗自搖頭,又覺得不太可能,因為這件事事關重大,盡誅天下李姓者豈是鬧著玩的,宇文述的兒子才被削職為民,現在又怎麼會再豎強敵?可安伽陀的確是他帶來的,這又如何解釋? 寒風一陣,蕭布衣心中微顫,陡然想到了一個可能,都說宇文述善解楊廣的心意,這才能常在楊廣的身邊,誅殺李姓者莫非就是楊廣的心思? 想到這裡的蕭布衣忍不住的寒心,獨孤機和董奇峰都在東都守衛,要是謠言真的傳開了,他們沒有理由不知道,他們不知道,是因為這個謠言是宇文述在楊廣的授意下散播,司馬長安知道謠言,那他和宇文述有沒有瓜葛? 想到這裡的蕭布衣心中苦笑,暗道自己旁觀者清,分析出這麼多事情,也不知道對也不對。不過楊廣要真的為了殺李渾李敏搞出這麼多名堂的話,估計卻做夢也想不到,他想出的幾個字竟然和天書吻合,這是巧合,或者是天意? 「這位公子,要算一卦嗎?」 一個低沉的聲音打斷了蕭布衣的思緒,蕭布衣馬上扭頭望過去,發現路邊一房簷下背風處擺著個卦攤,布幡上寫著個卜字。卦攤後坐著一道士,面色清癯,仙風道骨,雙目頗有神韻,桌子上鋪著一塊黑布,頗為神秘,桌子上一方硯台,旁邊是竹筒竹籤一干算命的傢伙。 要是在平時,蕭布衣對這個都是一笑了之,只是今天多少有些不同。他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道訓坊附近,這個算卦的道人應該是從道訓坊出來的。 下馬走到卦攤對面,道人早早的起身,掃去了對面凳子上積雪,微笑道:「公子請坐。」 蕭布衣坐下來,有些好奇的望著這個道人,道人咳嗽聲,「我看公子骨格清奇,三停適中,這面相,等等。公子莫動。」 蕭布衣只好不動,道人一張臉湊了過來,文王研究八卦般的看著蕭布衣地臉。良久道人才直起身來,「這位公子的面相實乃貧道生平僅見。」 蕭布衣笑道:「在下並無兄弟姐妹,更無孿生兄弟,道長只見過一次也是正常的。」 「公子誤解了。」蕭布衣開著玩笑,道人倒是一本正經道:「貧道並非大言欺人,大凡觀人之相貌。是先觀骨骼。次看五行。量三停之長短,察面部之盈虧。公子天庭飽滿,神氣十足,雙眸有神,陰陽均衡,真的是貧道這些年來都是少見之人。要知道人之面相總有盈虧,盛衰。粗疏,喜滯之分,公子卻是三停均衡,本來頜下小痣帶有煞氣和折 ,卻被雙目沖和之光所抵,要說公子出生的時候或是可因為後天調理得當,如今面相可說是貴不可言。」 蕭布衣愣住。半晌才問道:「你說我會短命?」 道人又看了蕭布衣半晌。稍微猶豫下,「從面相上來講,的確是這樣。」 蕭布衣這才認真的看了道人一眼。「那敢問道長,我何時會死?」 道人啞然失笑道:「從你頜下小痣來看,公子去年應有一難的,甚至會有性命之憂。不過公子雙眸沖和,化解了不少戾氣,如今再看,絕非短命之人了,而且以後看來,貴不可言。」 蕭布衣暗道這個道人有點門道,如果說去年有一難,那是應該是自己附身土匪兒子之時,這人是真地有兩下子,還是碰巧誤中?他也知道很多算命之人含糊其辭,自己要是沒難質疑地時候也會有另一番托詞。至於貴不可言倒不用多說,這身官服只要有點見識地,都知道並不簡單。 「多謝道長吉言,不敢請教道長高姓?」蕭布衣問道。 「貧道袁天罡。」道長微笑道:「公子若是有意,不妨讓貧道好好的看上一卦,我看公子雖是福相,但眉梢額頭卻是黑雲籠罩,只怕有血光之災,若不好好應付的話,多半會有禍事。公子,你怎麼了?」 道人見到蕭布衣怔怔的站在那裡,有些出神,忍不住詢問。 「你說你叫袁天罡?」蕭布衣問道。 道人點頭,「的確如此,公子難道聽說貧道的名字?」 蕭布衣搖搖頭,「沒有。」 他說是的是違心之言,實際上他知道袁天罡,印象中這人好像是個很牛地人物,都說他擅長算命,不過有名也是在唐朝的時候,聽聞他擅長看相,累驗不爽,本來以為是傳說中的人物,沒有想到今日竟然真的見到。 「讓讓,讓讓。」身後突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一人從蕭布衣身邊閃過,見到了道人大叫一聲,「道長,我可找到你了。」 那人面色黝黑,年紀不算太大,身材稍微有些瘦弱,提著個籃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道長,你可真是的活神仙呀,你說我家娘子今日要生,還是個男孩,居然真是准的。這不,我四處出來尋找道長就是為了感謝,這一籃子雞蛋,你一定要收下才好。」 袁天罡臉色有點異樣,望了蕭布衣一眼,咳嗽聲道:「原來這樣,那恭喜你了。這籃子雞蛋你還是提回去地好,孩子更需要這些。」 「怎麼能提回去?這可不行?道長,你可別嫌少,這是我地一片心意。」那人有些著急,提著籃子只是送。 蕭布衣心道這大雪天的送雞蛋出來,畢竟是人的一片心意,這個道長看來算命真地有點門道,不但能算死,還能算生的,怎麼做人卻是如此死板? 袁天罡少了點瀟灑,多了點侷促,「不是嫌少的問題,而是實在不能收,淳風,你把雞蛋收回去吧。」 叫淳風的堅持要送,袁天罡堅決不收,二人略微僵持下,籃子『啪』的已經掉在了地上。 蕭布衣被叫淳風的擋在前面,饒是身手敏捷,也是來不及去接,聽到『啪』的響聲的時候,暗叫可惜,心道這雞蛋不值幾個錢,全碎了倒也可惜。 出乎意料的是,籃子掉在地上,雞蛋竟然嘰裡咕嚕的滾了出來,叫淳風的和袁天罡都愣在當場,一時無語。蕭布衣見了卻差點暈了過來。 見到一個個雞蛋鐵蛋一樣的完好無損,還有一個滾到了自己地腳下,蕭布衣實在忍不住好奇,彎腰下來撿起來一個,心道按照這雞蛋的堅硬程度,估計只有鐵公雞才能下的出來。 雞蛋入手,沉甸甸的如同石頭般,蕭布衣手微用力。發現原來就是石頭。而且是白色的石頭。不由的哭笑不得。他從來沒有見到有人送石頭雞蛋過來,這個叫淳風的到底搞什麼名堂? 抬頭望過去,發現淳風滿臉通紅,一張臉皮和茄子般的紫,蕭布衣微生同情,只以為他拿不出手東西,這才用石頭雞蛋代替心意?緩緩把腳下地幾個雞蛋撿起來放到籃子裡面。蕭布衣拍拍手站起來笑,「好在雞蛋還沒有碎。」 叫淳風地驚訝地長大了嘴,好像愣生生的塞進去五六個雞蛋,醒悟過來的時候,快手快腳的把石頭雞蛋撿起來放了回去,只說了聲謝謝公子,然後一溜煙的不見了蹤影。袁天罡臉色這才好看了些,搖頭道:「他是我以前看過的一個百姓。家裡貧困。求母女平安,看相沒有付錢,只能用雞蛋代替心意……」 他能看生死。好像卻是看不透雞蛋的真偽,妙在蕭布衣也是點頭道:「原來如此,道長真地菩薩心腸。」 袁天罡微有臉紅,「還沒有請教公子大名?」 他話音才落,一個聲音又響了起來,「袁道長,我可找到你了。」 蕭布衣扭頭望過去,見到一老者顫巍巍的走過來,怒容滿面,有些不明所以,暗道自己倒是招人的,這個袁天罡算了一天的命,也不如這一刻熱鬧。那老者拄著枴杖,走到袁天罡面前冷笑道:「道長,我們又見面了。」 袁天罡臉上微有詫異,轉瞬露出微笑,「老人家原來還健在,可喜可賀。」 「當然還在,要是不在的話,如何揭穿你這個騙子的真實面目?」老者鬍子翹起,看起來揮枴杖要打,袁天罡卻是伸手過去,扶住了老者,含笑道:「老人家莫要動怒,就算我是個騙子,你也無需如此動怒,有話慢慢說就好。」 老者扭頭望向蕭布衣道:「這位公子,你千萬不要找他看相,他就是個騙子,說的天花亂墜般,一點不准。按照他的說法,我去年就應該死了,可你看看,我到現在還不是好好地活著?」 蕭布衣啼笑皆非,只想聽袁天罡如何作答。袁天罡微笑道:「老人家,我還記得你地生辰八字。」他隨口就把老人的生辰八字報了出來,老者目瞪口呆,只是說,「你這個騙子記性倒好,可就是算的不准。」 袁天罡掐指算了半晌,搖頭道:「老人家,我算地沒錯。」 「那你說我現在是死人嗎?」老者勃然大怒,蕭布衣扶住老者道:「老人家,且聽道長解釋也不遲的。」 袁天罡 異的望了蕭布衣一眼,微笑對老者道:「我記得才見時候,你是性格暴躁,聽不得任何人的說法,我記得當時說過,老人家若是不改,只怕活不過去年,卻沒有說老人家一定活不過去年的。」 老者雖然還是鬍子撅起,臉上卻少了點憤怒。 「老人家要知道,命由己作,福由心生。積善之家,必有餘慶。」袁天罡感慨的望著老者道:「行善之人,難從天定,更是由不得我來算了。我想老人家見了我之後,雖是表面不說,我走了後必定是多行善事,心思放寬,單說老人家額頭皺眉的紋路,都是淺了很多,想必這幾年老人家開心的時候多,惱怒的時候少。老人家五行缺水,去年命中為缺水的難關,這行善的事情一做,有如涓涓細流,早就無聲無息的化解了缺水的難關,自然不會死了。其實老人家早就心胸寬廣,到如今就算是找我,我想也是和我開個玩笑而已。」 老者怒容化去,欽佩之意漸濃,居然拄著枴杖,顫巍巍的施禮道:「袁道長,你真的是我的救命恩人,老朽無以為報,這點心意,你一定要收下才好。」 他從袖口掏出兩串錢來,堅持要遞給袁天罡,袁天罡這次並沒有推脫,只是笑著稽手道:「如此倒要謝謝老人家的善心。天寒地凍,還請一路走好。」 老者點點頭,拄著枴杖踟躕離去,袁天罡收回目光笑道:「貧道失算,倒讓公子見笑。」 蕭布衣微笑道:「袁道長勸人向善,何笑之有?如今天寒地凍,不如收拾了這攤子,我去道長家喝口酒暖暖身子如何?」 袁天罡目光一亮。「此言大善。」 二人相視而笑。蕭布衣幫袁天罡收拾了攤子。牽馬而行,走到一家酒鋪沽了點酒,又要點熟肉,蕭布衣見到袁天罡頗為清貧,想必生意也是不好,主動買酒買肉,袁天罡並不推搪。袁天罡雖是道人。不過酒肉不忌。 二人入了道訓坊,只見到四處霧氣瀰漫,隱有詭異之意,袁天罡自嘲道:「他們是求神,我是相人,道不同地。」 蕭布衣跟隨袁天罡到了一個大院前,袁天罡推門進去,院門都沒有上鎖。蕭布衣本來以為袁天罡覺得錢財是身外之物。所以並不上鎖,進去之後才發現這個宅院一貧如洗般,請賊過來偷估計賊都覺得麻煩。不值得跑上一趟。 二人在庭院當中架起了爐子,烤起了酒肉,酒微溫,肉已熟的流油的時候,袁天罡微笑道:「還請公子等下,還有一人馬上會到。」 蕭布衣也不問誰,只是點頭。 「還沒有請教公子高姓大名,」袁天罡帶有欽佩問道,「初次相識只為公子面相吸引,如今卻覺得公子風度不俗,實非凡夫俗子可比。」 「敝人蕭布衣。」蕭布衣微笑道:「我看袁道長仙風道骨,才是真非常人可比的。」 袁天罡聽到蕭布衣三個字,大為錯愕,「難道公子就是名動京都的太僕少卿蕭布衣蕭大人嗎?」 蕭布衣知道自己現在很是有名,卻沒有想到連袁天罡都知道,拱手道:「敝人霟為太僕少卿已是汗顏,說什麼名動東都,更是慚愧。袁道長,你我萍水相逢,卻是一見如故,沒有什麼大人神相,只有布衣和道長如何?」 袁天罡目光閃動,緩緩點頭道:「如此也好,只是恕貧道不敬了。」 蕭布衣笑笑,「什麼敬不敬的,我幾個月前不過是個泥腿子而已,我來找道長,除了和道長意氣相投外,其實是想請道長個事情。」 袁天罡不等回答,院門『砰』的一聲大響,一人風風火火的跑了起來,大聲道:「師父,烤肉也不叫我,你今日……」 他話未說完,見到了一旁坐著地蕭布衣,駭地差點跳了起來,「你怎麼在這裡?」 那人赫然就是方才送雞蛋地叫淳風之人,手中還拎著籃子,籃子裡面當然就是石頭雞蛋了。 蕭布衣絲毫沒有意外,只是笑道:「這句話應該是我來問你才對。」 叫淳風的一拍腦門,做恍然狀,「你說的對,不好意思,我走錯地方了,你看我的記性,我師父家在隔壁,我總是跑到道長這裡來。」 「你的娘子今日才生兒子,你就東跑西跑的,不守候在她身邊,不怕她念叨嗎?」蕭布衣微笑道。 「我只是想讓師父給我兒子起個名字……」說到這裡的淳風望向了袁天罡,見到他遞過一塊烤肉來,嚥了下口水,顧不得許多,先行接過道:「師父,這位公子都知道了?」 「淳風,這下我們是有眼不識泰山了,」袁天罡滿酒敬了蕭布衣一杯,「這位公子就是你一直念叨地,聰明絕頂,玉樹臨風的太僕少卿蕭大人,我們的伎倆如何瞞得過蕭大人呢?」 淳風正在狠狠的吃肉,一口居然咬到了手指頭,「師父,你說什麼?」 「我說這位就是你一直敬仰的蕭布衣蕭大人,蕭大人,這是小徒李淳風,一時和大人玩了些花招,還請大人恕罪。」袁天罡臉色肅然,「不過蕭大人,劣徒雖然耍了花招,貧道和他卻是問心無愧……」 蕭布衣點點頭,「命由己作,福由心生。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只憑這十六個字,已經值得布衣和道長喝杯酒的。」 現在一切都已經真相大白,原來袁天罡算命怕生意不好,主顧下不了決心,這才讓徒弟裝作送雞蛋來堅定袁天罡算的准。用個現代化來講,這個李淳風就是個托兒。不過袁天罡雖然和徒弟做戲,很多地方倒是算地不差,尤其是勸人向善這點更值得蕭布衣欽佩,他也不揭穿袁天罡地底牌,只是因為這些無傷大雅罷了。 「我說呢,蕭大人大人大量,怎麼會和我們斤斤計較。」李淳風一屁股坐了下來。喝酒吃肉。想必是拎著石頭雞蛋在雪天也是餓地狠了。口中含含糊糊道:「蕭大人,我這輩子只佩服兩個人,一個是我師父,另外一個就是你了。你看起來年紀和我彷彿,可是地位和我簡直是天壤之別,尤其我聽說你也是布衣出身,那就更是讓我這種小人物敬仰了。」 蕭布衣心道。你倒是和王世充一個口氣,只是見李淳風頗為活絡,倒不讓人反感。 袁天罡卻問道: 方才說要詢問我個事情,不知道是什麼?」 「道長除了相人外,可會查看天機什麼的?」蕭布衣問道。 「我最近倒是經常研究天相,可惜是陰天。」李淳風頭也不抬。 「淳風,不要胡鬧。」袁天罡遞過烤肉打李淳風的頭,李淳風伸手抓住。會心一笑。師徒二人倒是其樂融融。蕭布衣也是微笑。 「貧道向來只研風鑒,」袁天罡有些歉然道:「公子,相學一門博大精深。貧道鑽研下去,已經覺得無窮無盡,至於天機一事倒是從未涉及。」 「我師父現在除了風鑒之術,還研究稱骨之法。」李淳風抬頭笑道:「不過就算看人都是食不果腹,看天地話,只怕天天喝西北風的。」 蕭布衣啞然失笑,「淳風這幾天夜夜查看天相?」 李淳風點頭,「蕭大人,你問這個幹什麼?」 「你說這幾晚都是陰天,那可是無星無月?」蕭布衣又問。 「陰天當然是無星無月了,蕭大人問的也是好笑。」李淳風失笑道。 蕭布衣哦了一聲,卻是想到安伽陀說什麼這幾天夜觀天相,既然是陰天,又是看個鬼呢? 「安伽陀這個人不知道你們是否認識?」蕭布衣問道。 「你說那個胡扯地道人?」李淳風露出不屑之意,「蕭大人,他倒是說精通天機測算地,只是說地少有人聽。」 「他也住在道訓坊?」蕭布衣又問。 「離這裡不遠。」李淳風扭頭要指,突然臉色大變道:「誰家的房子著火了,怎麼那麼大的煙呢?」 蕭布衣心中微顫,已經預感到什麼,一把抓住了李淳風,「帶我去找安伽陀。」 李淳風哎了一聲,已經足不沾地的凌空飛起,不由駭的面無人色,等到鎮定過來,才發現人已經到了院外,蕭布衣看起來溫文爾雅,拎起他來居然毫不費力。好在李淳風還算活絡,伸手一指方向,蕭布衣已經如飛般向前奔去,李淳風只覺得疾風割面,前面景物撲面而來,只能緊閉雙眼,只怕撞到牆上,他被蕭布衣帶著奔走竟然比坐在馬上還要快急,不由駭然蕭布衣的力量速度。 蕭布衣不再多問,一直奔到冒煙的房子旁這才停下,那裡圍牆高聳,隱見閣樓一角,李淳風這才有空喘口氣道:「大,大,大人,這就是安伽陀住地地方。」 蕭布衣不再猶豫,鬆開李淳風後,只是足尖一點,已經輕飄飄的上了牆頭,凌空一躍,飛鳥般的撲向閣樓,等到李淳風再望的時候,發現蕭布衣已經隱入閣樓,不由駭然道:「我的媽呀,這是人嗎?」 蕭布衣人縱越到閣樓之上,已經看清楚形勢,閣樓一樓已經是騰騰火氣,寒雪消融,觸目驚心。 安伽陀住的閣樓是為兩層,都是木質結構,這一燒下來,只怕剩不下什麼。好在火勢雖猛,卻被積雪壓住,一時間上不了二樓。蕭布衣藝高膽大,直接上了二樓欄杆,推窗一望,忍不住的心寒。 房間內地板上躺著一人,胸口鮮血汨汨,赫然就是安伽陀。見到他胸口微微起伏,蕭布衣心中一喜,輕巧的躍了過去,伸手去探安伽陀地鼻息。 他如此緊張,只是心中又有了奇怪地感覺,覺得這個安伽陀定然和他想要知道的事情有關,他手才探到安伽陀的鼻息,安伽陀已經呻吟道:「是誰?」 蕭布衣大喜,「我救你出去。」他才要背安伽陀下樓,卻被安伽陀一把抓住了手腕,微弱地聲息道:「不用了,我要死了。」 蕭布衣一怔,不好抽開手腕,安伽陀勉強睜開雙眼,嘴角居然露出一絲微笑,「我算自己今天必死,看來果然不錯。」 蕭布衣不知道想笑還是要哭,現在才知道他算命的本事恐怕比袁天罡還要高明些,最少他可以算出自己的生死。 「你是蕭,布,衣?」安伽陀看清楚了蕭布衣,有了詫異。 蕭布衣沒有想到他能認出自己,只是點頭,「誰要殺你?」 「天機。」安伽陀吃力的說出這兩個字,斷斷續續道:「我洩露了天機,早就想到了今日。」 蕭布衣皺著眉頭看他的傷口,知道他是被一柄極為鋒利的寶劍刺穿了心臟,他現在還能說話,已經是個奇跡。 「你是被人殺死的,不是天機。」蕭布衣沉聲道。 安伽陀嘴角一絲苦澀的笑,「天機就是人,人就是天機,又有什麼區別?」蕭布衣隱約想到了什麼,來不及多想,只是道:「不要多說了,我先背你去看醫生。」 「沒用了。」安伽陀雙目變的無神,「我洩露了天機,一定要死,誰都不能救活我的。你和我相見,即是有緣,桌上幾本書拿去吧,可對你多半無用。」 他說的倒是冷靜,但是呼吸越來越弱,雙眸失神,看起來就要死了過去,只是片刻之後,手腕突然一緊,雙眸中神光爆射,蕭布衣駭然,覺得手腕如同鐵箍般扣住,才要用力掙脫,安伽陀胸口鮮血狂湧,目光卻是露出狂熱之色,一字字道:「原來你是個死人!」 蕭布衣愕然,不明所以。 安伽舵手指在蕭布衣手腕上扣著,微微顫動,片刻大笑起來,「你真的是個死人!」 蕭布衣見到他不是暗算自己,聽到火聲燃著波波,就要漫到閣樓之上,也不慌張,想到了什麼,沉聲問道:「我是死人又如何?」 安伽陀掙扎想要坐起,卻是無力,只是扣住蕭布衣的手卻是牢牢不放,眼中現出一種異常詭異的光芒,再次道:「你是死人,你就是天機!」 蕭布衣心中一凜,已經知道安伽陀一定和天書有關,只是可惜,他已經活不了多久!安伽陀說完你就是天機後,嘴角突然露出詭異的笑容,噴了口血後嗄聲道:「他們一定會找到你的,一定!」 安伽陀話一說完,眼眸直勾勾的盯著蕭布衣,再也沒有了聲息,火光熊熊,蕭布衣不知是驚是熱,渾身已經是大汗淋漓,望著安伽陀死魚一般的眼,腦海中只是轉著一個念頭,我是死人,我是天機,他們一定會找到我,可他們是誰? 一五一節 藏甲 伽陀雖死,閣樓中卻是彷彿被一種神秘的力量充斥籠衣無法呼吸動彈。安伽陀竟然說他是死人,說他是天機,這讓蕭布衣驚駭莫名,以袁天罡的相術,能看出他去年有難,難道以安伽陀的相術,居然能夠看出他這人已死? 自己是個死人?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雖被火焰包圍,只覺得不寒而慄,他自己從未如此想過自己算不上活人,或者他活的不過是靈魂? 蕭布衣明白,如果用古代的說法來講,他這種情況就是鬼上身,不然蕭大鵬也不會找道士給他驅鬼,逼他喝香灰符水,如果按照現代的說法,他現在算是記憶體殘存,或者是神經病,至於記憶體如何穿越時空是他那個年代都無法琢磨的事情,蕭布衣自然不會指望這個時代人能對這個有所瞭解,可安伽陀是個方士,經常窺視天機,捉鬼請神的,難道已經真的可以看出鬼上身的情況? 大火熊熊,眼看就要燒到蕭布衣的身旁,蕭布衣覺得周圍熱力難以抗拒的時候,終於驚醒過來。沒有忘記向書案看了一眼,記得安伽陀說送給自己幾本書的,恐怕裡面會有秘密,拂袖一捲,已經把幾本書全部收了起來,從窗口躍下樓來的時候,有些愕然。 他耳力極強,已經聽到院牆外腳步踢踏繁雜,很多人已經向這裡湧過來,喝令連連,這場大火好像已經驚動了官兵,身後轟然一聲巨響。整個閣樓已經坍塌下來,蕭布衣皺起眉頭,只是想了下,大踏步的向院門走了過去。 本來開始他還考慮跳牆走人,可想著安伽陀被人刺死,難免兇手不在暗中窺視動靜,他若是跳牆走人,說不準會被人抓住把柄。反倒顯得做賊心虛。既然如此。索性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反倒不會節外生枝。 才出了大門,長矛交錯刺到蕭布衣面前,有兵士喝令道:「站住,你是何人?」 「大膽,還不退下,竟然對蕭大人無禮。」不等蕭布衣回話。一人已經越眾而出,喝退了持矛的兵士,有些詫異的望著蕭布衣道:「蕭大人,你怎麼會在這裡?」 那人身材頎長,人在中年,從容不迫的樣子,正是在福順殿見過的監門府中將司馬長安! 「我偶然路過這裡,見到火起。一時情急想要進去救人。」蕭布衣皺眉道:「沒有想到安伽陀已經被人殺死在閣樓!火勢兇猛。我已經來不及搶他的屍體。」 司馬長安詫異道:「安伽陀死了?」 蕭布衣見到他帶著兵衛不去救火,只是圍在外邊,忍不住道:「中將難道不需要去救火嗎?」 司馬長安苦笑道:「我不是不救。可是蕭大人,你看這火勢,救火還有什麼意義嗎?我現在能做的只是讓手下控制住火勢,不讓火勢蔓延殃及到別家。這裡的方士沒事就是燒香點火,煉丹求神之流,所以聖上特意劃分出了道訓坊讓他們居住。好在這裡地房子都是孤零零地彼此離地倒遠,也是考慮到萬一失火的情形,本來……」 「那安伽陀怎麼辦?」蕭布衣懶得聽他的防火措施,心中只是琢磨,誰殺的安伽陀?是李閥的人激於憤怒,還是宇文述想要殺人滅口,抑或是安伽陀洩露了天機,這才遭到了天譴? 司馬長安很奇怪的看著蕭布衣道:「死了個方士有什麼大不了的,反正他們不被人殺死,也是會吃藥吃死地。」 蕭布衣看了司馬長安一眼,垂下頭來望著司馬長安腰間的寶劍,微笑道:「中將說的極有道理,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中將救火,先走一步了。」見到司馬長安望著自己手上的書卷,蕭布衣揚揚道:「這是我從安伽陀桌案上取來的幾卷書,本想查查有沒有線索,看起來也是無關緊要了?」 司馬長安笑道:「的確沒有什麼要緊的,也難為大人看得懂他們看的書,你若不嫌麻煩,儘管拿去。」 蕭布衣不再客氣,收了書卷離開,走到巷頭地時候,回頭望了眼閣樓,發現大火更旺,一股濃煙直衝雲霄,彷彿妖氣上湧,張牙舞爪地凝望著自己!見到司馬長安也是望著自己,笑著揮手,火光一映,也有些猙獰。蕭布衣向司馬長安揮手示意,扭過身來的時候,心中琢磨,司馬長安是用劍的,他及時帶人趕過來,他對安伽陀地死漫不經心,他自己都沒有留意到他的腳尖帶有一點紫紅,那極有可能就是安伽陀的血。從各種跡象來講,這個司馬長安大有可能是殺了安伽陀之人,他一擊中心,只以為安伽陀必死,放火燒房後安然離開,然後帶兵趕過來查看情況,只是司馬長安要是兇手的話,他為什麼要殺安伽陀,難道是得到了宇文述的授意?宇文述為什麼要殺人滅口,可是怕安伽陀再說出什麼? 天機,人意?蕭布衣想到這裡緩緩的搖搖頭,只覺得這裡必然隱藏個驚天的陰謀,自己倒要小心應對才好。 才轉過了巷口,李淳風就膽怯的迎了過來,喏喏道:「蕭大人,我見到官兵太多,就躲了起來,你可別見怪。」 蕭布衣拍拍他的肩頭,安慰道:「我如果是你,只怕早跑的無影無蹤了。」 李淳風精神大振道:「蕭大人,你真會說話,安伽陀死了嗎?」 「你怎麼知道?」蕭布衣倒有些奇怪。 「師父說的。」李淳風有些自豪道:「師父看人面相極準,他說前幾日見到安伽陀印堂發黑,定有大難,安伽陀又一直對別人說,自己洩露了天機,定遭天譴,這不,老天要收他了。」 蕭布衣沉默半晌才道:「原來如此。」 二人回轉了袁天罡住的地方,發現袁天罡居然還在喝酒。蕭布衣失笑道:「袁道長,外邊如此熱鬧,你倒坐地安穩。」 「我算定你們沒事,別人我如何管得了許多。」袁天罡微笑道:「如果要在冰天雪地去看熱鬧,或者是在家喝暖酒的話,我寧願選擇後者。」 蕭布衣連連搖頭,「看來我是蠢人了。」 「蕭公子不同,我知道蕭布衣每次出手必有目的所在。」袁天罡望了眼蕭布衣手上的書卷。有些詫異道:「這是從安伽陀那裡取來的。難道安伽陀真的死了?」 蕭布衣點頭,把書卷丟給了袁天罡,「麻煩道長幫我看看,這裡有記載天機方面的內容 袁天罡展開翻了翻,眼中有些驚詫,翻看了半晌,這才合上了書卷。有些不捨的遞給了蕭布衣道:「沒有,是摸骨之法。」 「哦?」蕭布衣也不接書卷,只是問道:「道長並不詳細翻閱此書,是否覺得此書不堪一閱?摸骨之法也是相術地一種吧?」 袁天罡微笑道:「摸骨稱骨都是相術,貧道雖和安伽陀不熟,卻知道此人學究天人,每做高深地言論。我本來以為他只是研究天機,沒有想到他對相人也是大有研究。此書並非不堪一閱。貧道正在研究稱骨,只怕看了摸骨之書後,會捨不得還給蕭公子。索性不看了。」 蕭布衣長身而起,大笑道:「既然袁道長喜歡,反正我留著也沒用,那不如送給道長算了。天色將晚,我也要回轉了,道長和這位兄弟若是喜歡地話,有空可去太僕府轉轉,我是非常歡迎的。」 「蕭公子等一下。」袁天罡突然道。 「哦?」蕭布衣止住腳步,「道長何事?」 「你可記得我曾說你眉梢額頭有黑雲籠罩,近日只怕有血光之災?」袁天罡沉吟道:「貧道並非危言聳聽。」 蕭布衣雙眉一揚,「敢問道長如何破解?」 袁天罡苦笑道:「破解方法就是遠離東都是非之地,可我看蕭大人多半不會這麼做。」 蕭布衣緩緩點頭,「目前我是不想走,也是不能走。不知道道長可能具體看出我血光之災應在哪裡?」 袁天罡目露難色道:「蕭公子,非貧道故作神秘,而是貧道也不知道。你要知道命由己作,福由心生,同樣,這禍也是由心而生反應到面相。貧道觀人面相推測,卻也不過是由人而斷,蕭公子雖是豁達,不經意間卻是愁眉緊縮,殺機暗藏,這說明蕭公子已經處身一不得不應付的漩渦之中,貧道說是預言,其實不過是提醒而已。但我想善有善報總是不假,蕭公子對我們師徒都是平白施惠,不求回報,平日裡想必也是如此,如果這樣,善因得善果,關鍵時候有貴人出手幫忙化解難題也是說不准的。」 蕭布衣知道他說的其實和沒說一樣,但仔細想想,卻是平日做人的道理,看來袁天罡並非傳說中的那麼神,很多時候更多地是用智慧來推斷命理罷了,「多謝道長提醒,不過我想生死由命,富貴在天,蕭某不求害人,但求自保,唯有小心應對就好。」 「蕭公子勝在豁達,強在置身事外,」袁天罡微笑說道:「人一偏執,禍端必生,很多事情,公子順其自然就好。」 蕭布衣點頭謝過袁天罡,已經大踏步離去。 送走蕭布衣後,李淳風有些艷羨道:「師父,我總覺得蕭大人和我差不多的年紀,怎麼他就有如此的豪氣,我卻沒有?」 「不要說你沒有,這世上像蕭公子這樣的人,我只怕也是少之又少,萬中無一!」袁天罡眼中有了難以理解的含義,輕輕的歎息一聲,他歎息的很輕,李淳風只是心馳神往的望著蕭布衣遠走地方向,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能有蕭布衣地威風八面,卻沒有發現師父表情的古怪。 *** 蕭布衣回轉太僕府後,逕直回轉房間,只想拿出龜殼敲碎聽個響,才走到房門前的時候,有些發愣,他第一時間覺察到房間有人,想了想才推門進去,發現貝培居然坐在房間裡。 對於貝培地這種不請自來,蕭布衣早就司空見慣。他地龜殼寶劍都是隨手放到床頭的衣櫃裡面,在別人眼中看的很重的天下,在他眼中不過是彌天大謊而已。 貝培見到蕭布衣進來,抬起頭來道:「你回來了。」 蕭布衣知道這是廢話,只是今天又是死人又是天機的,說他不寒心也是假的,只是他比別人知道的多,膽子也比別人大些。還能鎮靜的回轉睡覺。見到貝培抬頭地那一刻。總覺得他眼中藏著什麼。他知道貝培是女人,卻是一直沒有拆穿,這個貝培也是一直留在他身邊,和出塞般,少有話說,這讓蕭布衣一直不明白他到底想著什麼。 「貝兄有事?」 「在出塞地時候,蕭兄救過我一命。」今天地貝培沒有咄咄逼人。扭過頭去,只是望著紅燭。 「若是沒有貝兄,出塞的時候我早就死在歷山飛之手,何來後來的救你?」蕭布衣緩步找個椅子坐下來,「我知道貝兄雖然脾氣差一些,可對於我來說,關愛之情絲毫不假。」 貝培沒有回頭,良久才站了起來。伸手到了蕭布衣的面前。托著黑黝黝的一件東西,「這個東西送給你。」沉吟了下才道:「這是為了感謝你的救命之恩,我出手向來都是有所目的。我知道你救我卻是發自內心,如此一來,我總覺得欠你人情,這東西給你後,我們以後彼此都不欠什麼了。」 「是什麼?」蕭布衣伸手接過那個東西,才發現入手極輕,柔軟如棉,抖開了一看,才發現好像是個背心。 貝培也不多話,拔出匕首在那個背心上劃了兩下,他地匕首鋒銳非常,竟然割不破背心,蕭布衣不由咋舌,「這是什麼東西做的?」 貝培收了匕首道:「這是外域進貢的一件護身甲,我也不知道什麼材料做的。他們總是搞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這種護身甲可擋刀劍之傷,但是抵不住內勁,上次我被陸安右砍了一刀,幸得沒有外傷,就是因為穿了這件護身甲。只是他刀掌都帶有內勁,我雖然刀劍傷不了,卻還是難免受了內傷。今日就把它送給你,只希望你以後能平安無事。」 蕭布衣微愕,「這是你的護身甲,你送給我,你用什麼?」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貝培本有柔情,轉瞬又變的冷淡。 「我不要。」蕭布衣搖頭道,又把護甲遞了回去。 「為什麼?」貝培愕然。 「你要走了?」蕭布衣突然問。 貝培猶豫片刻這才點頭,「可能要走了。」 「你又有任務?」蕭布衣輕聲問。 「你怎麼知道?」貝培訝然,露出了一絲警惕之意。 「我知道你搬到太僕府,不是因為沒有地方住,而是一直想要保護我地。」蕭布衣感慨道:「我還沒有謝謝你。」 貝培眼中有了複雜之意,「你比那個胖子要聰明多了, 一直想要趕我走地。不過你說的有問題,不是我要裴小姐讓我到京城保護你,只是現在,你已經不需要我的保護了。」 他說到這裡有些黯然,蕭布衣要是不知道他是女人地話,多半不會發覺其中的傷感,「怎麼不需要,我覺得前所未有的需要你的保護。」 「真的?」貝培眼前一亮,轉瞬黯淡,搖頭道:「只是,只是就算再有人保護你,也不會是我了。蕭布衣,在東都的這段日子,我永遠不會忘記。」覺得感情多少有些流露,貝培嘶啞了聲音,「我是不會忘記在東都的悠閒,你不要誤會成別的。」 「你的任務可是有極大的危險,這才需要你向我告別?貝兄,我知道,你本來不是這麼沒有把握的人。」蕭布衣皺眉道。 「人生有沒有危險的時候嗎?」貝培淡淡說了一句後,轉身要走,卻被蕭布衣一把抓住手臂,貝培身子有些僵硬,冷冷道:「你還要問什麼?」 「你比我更需要這件護甲。」蕭布衣不容置疑的抓過貝培的手,把護甲塞到他的手裡。 「蕭布衣,你有時候能不能聰明一些,為什麼每次都要這麼笨?」貝培望著手上的護甲,霍然抬頭。雙眸閃亮,「你可知道這護甲千金難求?你可知道多少習武之人做夢都想擁有這種護甲?你可知道以你地武功,加上這件護甲後,以後就算碰到歷山飛都是無懼?你可知道我給你這件護甲,其實是,其實是因為裴小姐對你極為重視,可這樣的一件護甲你卻棄如敝履?」 「我知道。」蕭布衣認真點頭。 「你其實什麼都不知道,你不過是個蠢貨。」貝培咬著牙。雙眸緊盯著蕭布衣。看起來有些哀傷。並沒有咄咄逼人的光芒。 「我知道這護甲的珍貴,我也知道這護甲其實是貝兄送給我的,我更知道這護甲在貝兄心目中的珍貴,你把護甲送給我,實在是因為在貝兄眼中,你我的情誼比這護甲還要珍貴。」蕭布衣握住了貝培的手道:「可是如果在護甲和貝兄安危中讓我選一個地話,我寧願選擇後者。貝兄。無論前途如何危險,我總希望以後還能見到你,而不是你地遺物!」 貝培愣在當場,垂下頭來,一跺腳,伸手抓過護甲轉身離去,說了一句,「蕭布衣。你是個不折不扣地大笨蛋。」 蕭布衣望著貝培閃身夜幕之中。無奈搖頭,才關上房門,身後又傳來敲門之聲。蕭布衣打開房門。見到貝培深沉如夜的眼眸,「貝兄還有什麼事?」 「我若是死了,你以後會不會想起我?」貝培低聲問道。 「你要是活著,我想忘記都難。」蕭布衣含笑道。 貝培幽幽歎息一口氣道:「有時候我不過是枚棋子,死活又怎麼會是我自己能夠控制?蕭布衣,謝謝你,謝謝你今天陪我說話,我走之前,能不能請求你做一件事情。」 貝培一直都是以冰冷示人,從不求人,從他口中說出個求字實在是極為罕見的事情。 蕭布衣毫不猶豫道:「你說,只要我力所能及就好。」 「我只請你以後,如果有那麼一點閒暇的話,翻來覆去想想我的名字就好。」貝培說完這句話後,一咬牙,轉身就走,再也沒有回頭。蕭布衣愣住,沒有想到貝培居然求他這麼個事情。 他以為貝培求人的話,那問題多半嚴重到不可解決的地步,翻來覆去想想他名字就好,這算是什麼請求?關上房門坐在床榻上,蕭布衣喃喃自語道:「貝培,翻來覆去?貝培,翻來覆去,培貝,裴蓓?」想到貝培是裴閥地人,難道他也是姓裴?他讓自己翻來覆去的念他的名字,難道就是提示她的真實名字?貝培叫做裴蓓?想到這裡的蕭布衣不解搖頭,只覺得女兒心思難以琢磨,簡簡單單的一件事情偏偏要搞的這麼複雜,智商稍微低點的這輩子都成疑團了。只是貝培好似訣別一樣,這次裴茗翠又會叫她去做什麼? ** 蕭布衣對於貝培地行蹤百思不得其解,卻沒有忘記自己要做什麼。上床頭地衣櫃中取出包裹,打開看看,龜殼竟然還在。 對於貝培是否翻過他的東西,或者知道他有龜殼,蕭布衣大為懷疑,可是貝培雖然任性,脾氣不小,又是個女人,但很多時候實在比君子還君子的。 掂量著兩塊龜殼,蕭布衣微微沉吟片刻,挑出一塊放在桌面上,凝氣在掌,一掌拍了下去,他多少有些緊張,想起李玄霸地舉重若輕,不知道自己到底和他相差多少。雖然和李玄霸一直沒有交過手,蕭布衣卻對此人大為忌憚,他一掌拍下,龜殼碎裂,果然彈出了一塊鋼板,只是他用力之下,鋼板連同龜殼都被他硬生生的拍到桌子裡面,鑲嵌一般。 蕭布衣有些難以置信自己掌力的隨心所欲,最近他習練易筋經從來沒有鬆懈,只因知道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年代,武功不可或缺。可如今已經沒有了當初習練時的精氣瀰漫,而變成氣血平和,但是感覺只有更加的敏銳,當初他記得虯髯客曾說過,易筋經要九起九落才有大成,虯髯客自己修煉四十餘年,不過是練到第七重,他說蕭布衣初始要由動化靜之時,才算練氣入門,只是以蕭布衣的根基,大約要三年才能第一重有成。蕭布衣感覺自己好像已經算是一起一落,可這又如何可能? 不再去想武功到底練到了什麼地步。蕭布衣伸掌一拍桌面,力隨意動,竟然又從桌子裡震出那塊鋼板,蕭布衣伸手抓住,發現鋼板上面只有一個字,其餘的都是畫著密密麻麻地紋路,饒是蕭布衣目光敏銳,也是看起來頗為吃力。鋼板上的字是個『藏』字。也是簡體。蕭布衣看到那個藏字。又見到上面畫的密密麻麻的圖樣,無法不聯想到這其實是一張藏寶圖! 望著那張藏寶圖半晌,蕭布衣茫然沒有頭緒,嘴角露出一絲苦笑,目光望向了另外一塊龜殼,又是一掌拍去。這次力道適中,波瀾不驚的拍碎了龜殼。取出裡面的鋼板,發現居然還是一字一圖。字是『甲』字,圖也是複雜非常。 蕭布衣沉吟起來,這個甲字代表什麼意思,和藏字,李氏當為天子聯合起來又是什麼意思?聽說龜殼有四,最後那塊鋼板又會有著什麼?如果藏是 寶圖的話,甲難道是鎧甲器械的意思?這個大有可能地話。錢不能少,鎧甲器械當然也是必須,天書已出。居然有人為世人提供造反之物,這實在有些滑稽!天書當然不是老天留下來地,根據李玄霸所說,是有人刻意為之,可他要是有錢有甲,為什麼自己不去造反,卻把這好東東送給別人?難道他知道李氏必為天子,這才不想做無用之功?可若是不想做無用之功,為什麼費盡力氣地預言,還準備了藏寶圖和鎧甲器械送給別人?藏寶圖絕非一文兩文,那可是諾大的積累,怎麼會有人平白的送出去? 蕭布衣左思右想後得出了一個結論,此人有病! 想到這裡的蕭布衣當然知道結論並不正確,天書出現的詭異,光是看這兩塊鋼板紋路就知道此人比太多人要聰明,只是這中關鍵到底是什麼,他現在卻是打破頭都想不明白。 蕭布衣有個好處,想不明白的事情也就懶得去想,把兩塊或許關係到諾大財富的鋼板隨意丟到包袱中,稍微收拾下,上床榻繼續盤膝打坐,心中在想,革命無罪,造反有理,這天下老李老杏誰得到自己倒不算放在心上,自己還沒有偉大到救世地地步,也不想去費那個腦筋,只是百寮宴過幾天就要開始,不知道楊廣還會不會讓他去傳道授業解惑呢? *** 東都百寮宴算是東都的一大盛事。自從東都落成後,楊廣就是喜歡上這調調,每年都要在這時候宴請百寮。 以往的時候,百國之數只有過之,當然國家有大有小,有遠有近,說是一個國家,有時候只不過是千來人的一個族落,不過楊廣向來喜好熱鬧,不以為意,只要能來的都有厚重的打賞。如此一來,很多國家都被重利利誘,不遠萬里的趕來,撈上一筆回去,有的收穫甚至可以養活個國家半年地。 不過今年由於烽煙四起,倒少了很多國家,說是百寮,不過幾十個國家地使臣到了而已,可就算這些人的到來在蕭布衣眼中,也算是空前的盛況,突厥,新羅,靺鞨,琉球都是他比較熟悉地地方,龜茲、疏勒等國大多數是從西域而來,至於什麼曹國、何國、穆國、衣密、失范延等等,那就是蕭布衣都不清楚的國度,更不知道他們在地球的哪個角落。 百寮宴在四方館舉行,東都今夜取消宵禁,所有的百姓可以在外郭隨意出行,載歌載舞,向外使君主展現大國的歌舞昇平。只是很多外使一路行來,被打劫的赤條條的很是牽掛,對這種歌舞昇平多少抱有了懷疑的態度,只想著給大隋的天子說幾句好話,帶點金銀財帛回去,當然能夠被護送那是最好。 四方館在太微城,太微城到天津橋的一段篝火熊熊,照的四方有如白晝,不過太微城除了外使大臣外,百姓還是不能輕易進入。雖然少了很多百姓,可是居住在東都的外國人卻可以暢行無阻,可見崇洋之風自古盛行。 蕭布衣人在四方館,倒不用擔心再被人考什麼腦筋急轉彎,因為這次百寮宴除了吃喝外,就是以外使的表演節目為主,沒有他什麼事情。只是文武百官若是無事,都要出席,他太僕少卿一個從四品的官在百姓面前不小,可到了這裡才發現,原來排不上號的。 除了裴矩遠在張掖外,其餘的五貴悉數在場,他們之上當然還有李渾和李敏,李渾李敏之上當然就是皇帝楊廣和蕭皇后。 蕭布衣夾雜在一幫外使之間,聽他們嘰裡咕嚕好不囉,好在他為人隨和,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見到這幫外使雖然說不了什麼外國話,但是哼哼哈哈的微笑點頭,就讓一幫外使引為知己。 牧民老埃基居然也在,對蕭布衣頗為親熱,因為蕭布衣為他的馬駒找到了馬娘,自然讓他欽佩不已,拉著他的手給四周的人介紹,蕭布衣管他是人是鬼,統統的敬上一杯,雖沒有為那些人傳道授業,酒量卻讓那些人已經佩服不已。當初在四方館的外使在這裡也有不少,知道不知道蕭布衣的聽到介紹是蕭布衣的時候都是驚呼一片。不過那個雷薩克倒是不見蹤影,讓蕭布衣大為奇怪,楊笑佛也在,坐在對席,見到蕭布衣望過去,舉杯微笑示意。 蕭布衣對席還以一杯,卻聽到宮人高高的聲音喊道:「現在由波斯國為大隋國獻上歌舞表演。」 宮人聲音宏亮,四方館嘈雜聲微微停頓下,緊接著音樂四起,和中原迥乎不同。蕭布衣感覺倒和西洋樂有點類似,充滿了歡快的氛圍,扭頭向甬道的盡頭望過去,見到當前一個舞女扭動腰肢款款舞過來。 舞女身後又跟隨著四個伴舞的女子,雖然也是艷麗,可是任憑誰的目光都是望到當先那個女人的身上。當先的舞女黑髮碧眸,身材婀娜多姿,最妙是衣衫穿著奇特,露出修長雪白的大腿和盈盈一握的纖腰。她臉上帶有羅,讓人看不清真實的容顏,可就是這種霧裡看花的姿態讓人心生瘙癢,急不可耐,女人的身材好,渾身一扭,隨著音樂陀螺般的轉向行走,舞技高難讓人歎為觀止,自然博得了眾人的大聲喝彩。 就算是楊廣李渾二人都是捋髯點頭,為這異域的風情所打動。 舞女路過蕭布衣席案的時候望了蕭布衣一眼,轉瞬向前舞去,蕭布衣見到她的碧眼中好像隱藏著什麼,不由微微錯愕,目光隨著她的身形望過去的時候,突然心中狂震,他覺得自己好像認識此人,只是此人為波斯少女,遠在千里,他又怎麼會識得? 樂曲聲音漸急,舞女倏然進退,身形頗為靈巧,蕭布衣只是望著她的動作,皺眉苦想,突然想到一人,差點驚的跳了起來,他不認識此女的身段,卻認識此女的身法,只是因為他的直覺已非一般的敏銳。當初雨夜苦鬥歷山飛之時,就是這個身影毅然的擋在他的身前,義無反顧! 此女就是貝培!她居然如此美貌,只是她化身波斯女人,來這裡做什麼?! 一五二節 斗急 殿上波斯少女舞的正急,蕭布衣心中比她舞的更急! 貝培來到四方館當然不止是跳個艷舞那麼簡單,群臣和外使都是被波斯少女之舞所吸引,可蕭布衣想起貝培臨別時候決絕,已經知道她這個舞跳下來,總是要見血,或者是貝培的血,抑或是旁人的血。 只是貝培既然都沒有把握,那說明這次任務極為艱巨,她自己都感覺到凶多吉少? 她要殺誰?她是裴閥的人,裴閥以楊廣為根基,這說明她行刺的目的當然不是楊廣,因為裴閥絕對不會允許她如此的做法,她要不殺楊廣的話,唯一還有的可能的只有刺殺李閥中人! 誰都沒有見過貝培的真實面目,誰也不知道舞女是誰,她以真實身份來行刺,死了卻是默默無聞,怪不得不見了波斯的雷薩克,多半是雷薩克早被貝培制住,怪不得貝培想讓他記住她的名字,一個人死後,若是沒有一個人記得她的名字,那無疑是件悲哀的事情。她以波斯女的身份行刺,殺死李渾或者李敏,都和任何人無關!她以真實的身份來行刺,是否是想讓蕭布衣見她真實面目最初,也是最後一眼?或許蕭布衣不能認出是她,或許蕭布衣終於聰明了一回,可是她總是明白了她自己的心意! 想到貝培說什麼她不過是枚棋子,生死不由自己做主,蕭布衣忍不住的心酸,又是多少有一些憤怒!他以為自己不是棋子。可他現在眼睜睜的看著貝培去送死,卻連動地權利都沒有。 他絞盡腦汁也是無法阻擋這場刺殺的進行,他這時才悲哀的發現,有的時候,他連棋子都不如。 李渾看起來老眼昏花的看著歌舞,李敏捋著長髯欣賞著波斯舞,李善衡坐在後席卻只是喝酒,頭也不抬。好像在他的眼中。酒比女人要好看可靠了太多。 李閥中赫赫有名的三大人物都在當場。刺殺了哪個都算是轟動京都的大事,李渾曾是兩代將軍,戰功赫赫,雖是年老,身手如何會差?都說李敏美豐儀,善騎射,歌舞管弦無所不通解。這樣地人,想必也是有兩下子。李善衡更不用說,他身為左武衛府中將,統領武衛無數,這樣地人武技要是不行,如何能夠服眾? 蕭布衣心急之時,樂聲已經越來越是急勁,蕭布衣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上。知道刺殺就在下一刻。才要霍然站起,大聲喝彩,一時失儀也是顧不了許多! 「蕭大人。這舞可真地好看,讓蕭大人都是看的目不轉睛?」一個聲音響起來,就在蕭布衣的身側。 蕭布衣心中一凜,才發現自己焦慮專心之下,楊笑佛不知道何時已經從對席繞過來,來到自己的身旁坐下。 蕭布衣忍住了站起的慾望,強笑道:「楊兄難道覺得不好看嗎?」 「好看是好看,不過更好看的應該在後面。」楊笑佛看起來是笑,雙眸卻是緊盯蕭布衣的表情,蕭布衣暗自戒備,笑容滿面,「看不出楊兄居然比我們還熟悉這裡地安排。」 楊笑佛才要說什麼,突然臉色巨變,失聲伸手一指,「蕭大人你看。」 蕭布衣扭頭望過去,雙拳緊握,波斯女果不出他的所料,轉到急勁之時,人借旋力,早早的高空躍起,手中明晃晃一根鋼絲般的東西,抖的筆直,她刺的是李渾! 所有的人那一刻都是茫然,有的甚至覺得這是舞女舞蹈中地一個動作而已,就算是李渾都是驚在當場,端著酒杯木然地愣在那裡,不知道躲閃。他顯然也沒有意識到,會有千里之外的波斯女公然在四方館前來行刺他! 誰都不認為波斯女有什麼危險,只是因為她穿的實在不多,眾人只注意到她地雪白的大腿,纖細的蠻腰,可是見到她手持鋼絲,凌空躍起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已意識到此人極度的危險! 等到見到波斯女手中的鋼絲從李渾右胸刺入,背後透出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是驚叫起來,難以置信。居然有人在天子眼皮底下,武衛環衛的四方館刺殺了申明公,右驍衛大將軍李渾?! 申明公李渾最後的關頭還是醒悟了過來,在波斯女刺來的一刻閃躲了下。 他雖然年邁,卻還是有點當年的底子,這一下閃躲避開了心臟要害,卻被波斯女手上的鋼絲刺中了右胸。一蓬鮮血透出李渾的後背,誰都認為他是必死無疑,李渾畢竟是老了,以往勇猛無敵,如今卻已經躲不開刺客的一擊! 波斯女一刺得手,才要抽出鋼絲,身側疾風急勁,躲避不及,只覺得手腕酸麻,被一物擊中手腕,鬆開了鋼絲。一個酒杯不偏不倚的擊中她的手腕,緊接著狂風大作,一桌案已經兜頭打到。 蕭布衣這才發覺李善衡武功之高,實屬罕見,應變之快也是駭人聽聞,四方館宴客,除了武衛外,文武百官不能帶兵刃入內,李善衡身為武官也是赤手空拳。只是他見到李渾遇刺,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擲出手中的酒杯擊中貝培的手腕,轉瞬長身掀起桌案,輕若無物般的砸向貝培。 貝培武功也是不差,居然躲不開酒杯襲來,可見李善衡的高明。李善衡兜頭一案砸下,打擊範圍極廣,也讓貝培避無可避。 貝培低叱一聲,一掌拍在桌案處,借力使力,已經倒退了回去,她知道自己絕非李善衡的對手,知道如今逃命要緊,但她一掌雖然抵住桌案,卻覺得大力湧過來,全身有如雷擊般,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心下驚凜萬分。 李善衡一招就是逼退了貝培,卻是不急於擒拿貝培,只是高喝了聲。「護衛聖上,封鎖殿門。」 等到他喊出一聲後,眾武衛這才反應過來,齊齊的一聲喊,一半聚在楊廣之前,持戟護衛,另外地卻是向殿門衝去,只要合上了殿門。貝培已經是插翅難飛。 蕭布衣大急。卻被楊笑佛一雙眼睛盯的死死的 .裡又沒有旗桿,捉拿她武衛的人手已足夠,蕭大人想要出手,只怕勞而無功的。」 蕭布衣凜然,聽出了楊笑佛的話中有話。這人莫非也是和李閥一起,此次特來監視自己?只是他要監視自己,何必出言提醒,只要讓自己去救貝培,他蕭布衣就算今天不死,以後也只能亡命天涯!可最怪異的一點是,楊笑佛怎麼知道自己和貝培的關係,而且好像還知道刺客地真實身份? 蕭布衣被楊笑佛言語扣住。內心極為掙扎。貝培卻已衝不出殿門之外。 她凌空倒退,只覺得身後厲風一道,急轉身形。一劍擦身而過,寒氣逼人。司馬長安冷笑道:「大膽妖女,還不伏誅!」他說了八個字地功夫,卻是最少刺出了十劍,招招不離貝培地要害,司馬長安用意和李善衡彷彿,都是先困住貝培再行捉拿之事,刺客雖然詭秘,可是武功不算高強,既然如此,他犯不著捨命去拼。 司馬長安只想等李善衡過來援手,卻沒有想到貝培不躲不閃,合身衝了過來,司馬長安吃了一驚,卻是毫不手軟,手中長劍不停,直刺了過去,竟從貝培小腹刺穿了過去。 他一招得手,微微愕然,不知道以刺客的身手,為什麼如此輕易讓他刺傷一劍,貝培中劍,身子毫不停留,居然從長劍上穿了過來,一拳擊在司馬長安的臉上。 司馬長安臉上吃痛,卻發現眼前升起一股煙霧,吸到鼻中微微頭暈,心中駭然之下,鬆開長劍,閉氣倒滾急聲呼道:「小心煙霧有毒。」 李善衡這時也是倒退,狼狽不堪。他本來已經衝到了貝培的身後,一掌輕飄飄的拍過去,陡然發現一劍帶血從貝培身上穿出向他刺來,饒是他藝高人膽大,卻也心寒躲閃,不知道這個波斯女人耍什麼花招。 等到看清楚貝培已被司馬長安刺了一劍後,李善衡真的哭笑不得,才待上前,就發現一股濃煙平地生起,迅即擴散,聽聞司馬長安大呼煙霧有毒的時候,眼前寒光幾點射來,李善衡大喝一聲,沖天而起。 他人在空中,居高臨下,見到波斯女身邊地濃煙擴展極快,幾個兵衛這時候也是衝了過來,他們卻沒有司馬長安和李善衡的經驗,長吸一口氣後,搖搖晃晃的栽倒,其餘的兵衛見了心中大懼,被濃煙逼的連連後退。 李善衡見了不由心驚,才要閉氣衝進煙霧中殺了貝培,陡然間一道寒光從濃煙中射出,直奔他而來。李善衡一聲冷笑,伸手拿住了擲來的長劍,舉重若輕。貝培擲來的勢若奔雷的一劍在他眼中實在算不了什麼,只是讓他多了件兵刃。 見到殿門處一窩蜂地士兵,殿門居然還沒有關上,李善衡不由暗罵這幫武衛吃屎長大地貨。見到濃煙已經成團,分出一線向殿門快速衝了過去,李善衡知道波斯女要跑,心道這如果也讓你跑了,老子也不用混了。四方館此刻已經混做一團,鬼哭狼嚎,完全沒有了方才喜氣洋洋的情形,很多外使準備了節目和傢伙,就等著上演賺點封賞,這會兒一衝,混亂非常。李善衡提氣高呼道:「刺客只有一人,大家不要驚惶,隨意走動者,格殺勿論。」 他危機之時行權宜之計,這一聲喊後,大殿稍微安靜了些,卻見濃煙已經到了大殿出口處,所有兵士都是硬著頭皮衝上來攔截,突然哎呦媽呀,咕咚咕咚的摔倒一片。 「煙中有毒,煙裡有毒。」眾兵衛都是大聲喊,不由四散開去,李善衡大恨,持劍早早地攔截在殿門前,一夫當關。 濃煙迅即衝到,李善衡目光敏銳,發現波斯女隱約就在濃煙之中,神色凜然,大殿那面的李敏卻已經高聲道:「你們還站著做什麼,快煽走煙霧,莫要熏著了皇上。」 拿團扇的宮人這才醒悟過來。紛紛聚到聖上面前,呼地煽了過去,濃煙才有蔓延過來的跡象,愣生生的全部給煽了回去。守衛的武衛大臣也是在找趁手的東西當扇子煽風,只怕一絲毒煙熏到了聖上。 楊廣高高在上,濃眉緊縮,漠視下方混亂一片,蕭皇后臉色蒼白。只是壓低聲音道:「聖上龍體要緊。不如先走?」 「想朕乃大國天子。眾外使面前一個刺客就嚇的朕惶惶而逃,成何體統。」楊廣皺眉望著殿下,歎息道:「若論忠心,看來還是以李家,司馬愛卿為忠。」 群臣見到刺客只有一人,倒都是反應過來,和衛士一樣守護在聖上身前。聽到楊廣歎息,都有些臉紅,又有些搖頭,刺客是殺李渾,李敏和李善衡都是善於混淆視線,這一反應過來搶先圍剿刺客,高喊保護聖上,反倒變成忠君之舉了。 煙霧中嗖嗖的穿出幾人。倏然從殿門穿過。李善衡揮劍不及,不由詫異,搞不懂刺客怎麼還會分身之術。才要拿劍刺去。突然覺得右手手掌有些麻木刺痛,手臂運轉不靈,不由大駭,來不及阻擋刺客,自己性命要緊,腳下用力,跳到一旁。 群臣或遠或近,都知道李善衡武功高強,雖然殿門處的兵衛守護不利,可有李善衡坐鎮,料刺客無處可逃。司馬長安並沒有追過來,只是指揮衛士守在聖上之前,怕萬一再來個刺客,傷及聖上,自己就算把波斯女斬個七段八段地也是功不抵過,眾人都對李善衡有著莫大地信心,卻沒有想到李善衡突然跳到一旁,甩了寶劍,都是大奇。 群臣不明所以,李善衡卻是苦不堪言,他右手不知何時已經起了一層層地大水泡,看起來都有些駭人,他這才明白波斯女的一舉一動都是大有深意,煙霧中擲出長劍不是為了要射殺他,而是想要讓他接住寶劍,她在拔劍擲劍的過程中早就下了極為厲害的毒藥在劍柄上,李善衡哪裡想到這點,恃技接過寶劍,一直沒有留 到毒性發作了才是苦不堪言。 只是藥性雖猛,卻只是外傷,倒讓李善衡放下點心事。 李善衡跳開,煙霧中又是飛出了七八個人影,連珠箭一般,李善衡甩手不及,卻知道跑了刺客的嚴重性,還想去撿地上的寶劍,醒悟過來暗罵自己的愚蠢,左手搶過一支長戟,已經躍出了殿門之外,外邊守衛兵士已經向這個方向奔過來,囂雜一片。 司馬長安是掌管宮中禁衛一事,所以可以持劍在四方館衛護,董奇峰掌晝夜巡察,獨孤機卻主要負責宮外地事宜,二人已經發現四方館的不好,早帶著兵衛衝過來,見到李善衡氣急敗壞的衝出來,右手連甩,左手持戟,都是高聲喝道:「李中將,你要做什麼?」 李善衡見到二人警惕的望著自己,長吸一口氣,平息了惱怒的情緒,「有刺客要害聖上,如今已經衝出了四方館,我是出來擒拿,兩位大人可見到可疑的人物沒有?」 薰奇峰和獨孤機望著殿外昏厥的衛士,眼中有了懷疑,李善衡這才知道波斯女狡猾異常,她用毒煙熏倒了多人,方才更是擲出了這些暈倒的衛士混淆視線。見到薰奇峰和獨孤機不語,李善衡怒聲道:「此事事關重大,你們可是不信?要知道跑了刺客,你們二人都有罪責。」 「李大人莫急。」薰奇峰問道:「現在聖上如何?」 「聖上平安無事。」李善衡回道。 「獨孤大人,你留人守衛聖上,老臣和李大人去追拿賊人。」董奇峰到底經驗老道。獨孤機點頭帶兵衛守住四方館地殿門,不要說人,蒼蠅都是飛不出來。李善衡心中大恨,若刺客真地殺了皇上倒讓他開心,只是刺客刺中了李渾,如今生死不明,若不抓住刺客,那李閥真的顏面無存。 「李大人,我和獨孤中將是從正面趕來救援,這一路並沒有見到可疑人物。」薰奇峰猶豫道:「這麼說賊人可能從兩翼逃走,不如你我分頭去追。還未請教大人刺客是什麼摸樣?」 李善衡皺起眉頭,向董奇峰解釋刺客的長相裝扮地同時,卻是查看地上留下地痕跡。這裡掃的乾乾淨淨,半點積雪都無,可是波斯女中了一劍,怎麼地上一絲血跡也沒有? 有感波斯女的變化多端,李善衡都有些懷疑她會幻術,司馬長安的一劍未刺中她也是說不定的。只怕波斯女走遠,李善衡無奈之下,只能說道:「不如董大人從左邊進行搜捕。我帶人向右方查看?」 薰奇峰連連點頭。「就依大人所言。」 二人分路追擊。李善衡沿著四方館向右行了數里,詢問四周兵衛,都說人影不見,李善衡暗自皺眉,波斯女打扮特異,要是路過這裡,沒有理由不被別人發現。思索四方館內的波斯女的一舉一動。陡然想到了什麼,跌足道:「他***,中了這個狡猾妖女地奸計。」 他想通了什麼,不顧身邊兵衛地詫異,疾步回轉,可到了四方館後才發現,這裡已經風平浪靜,濃煙早就被清除。外使此刻正在魚貫而出。聖上和一幫大臣都是不見了蹤影。顯然楊廣被刺殺干擾了心情,不想再把百寮宴開下去,眾外使也是為自己地安危著想。早早的回轉。李善衡四下張望,臉色大變,見到李敏居然還在,顯然等候自己,快步上前壓低了聲音道:「叔父怎麼樣?」 李敏皺眉道:「現在還是昏迷不醒,可能是驚嚇過度,聖上已經找御醫來看。善衡,難道以你之能,還是沒有抓住刺客?」 李善衡恨聲道:「我中了妖女的奸計,她沒有出了四方館,想必趁亂躲在館內,現在才走。」 李敏只是想了下,就恍然道:「不錯,當時場面極為混亂,我也因為叔父遇刺亂了分寸。波斯還有幾個表演魔術的箱子,莫非她用濃煙掩蓋的時候,躲到箱子裡面?她故意丟人出去,就是引你出去追蹤?」 「多半如此。」李善衡歎息道:「此人善變,一舉一動都是老謀深算,就連你我的應變都考慮在內,絕非等閒之輩,我這就去找箱子的下落,說不定能抓住妖女,可那些波斯人怎麼會被聖上輕易地放過?」 李敏輕歎一聲,「波斯雖遠,可在這裡人數眾多,影響廣大,聖上自詡聖明,那些波斯人都說不知道此事,他也就先放走了他們,只說跑了和尚跑不了廟,要是事後查明波斯女和他們有關,再嚴懲不貸。」 李善衡連連冷笑,啞著聲音道:「我只怕聖上高興還來不及,我先殺了妖女,再說其他。」 李敏低聲道:「善衡,你我心知肚明就好,你一切要小心。」 李善衡冷笑道:「你放心,那個妖女饒是變化萬千,也奈何不了我的。」李敏想要說些什麼,終於還是壓低了聲音,「那你先帶人去找,只是無論事成與否,都要第一時間回來找我,我有事和你商量。」 李善衡點點頭,心中氣惱,只想抓住那個波斯女,將她碎屍萬段。他久在東都,呼風喚雨,什麼時候吃癟如斯?可波斯女雖然武功不如他,卻在他眼皮底下傷了他叔父,還是大搖大擺的逃命,讓他如何不惱? 問明波斯人的去處後,李善衡帶幾個護衛快馬追過去,寒夜清冷,馬蹄急促,踩到人的心中一樣,眾外使陸續向天津橋的方向走去,聽到如此緊迫的追兵,都是自覺的躲到一旁,等到李善衡走後,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李善衡聽到外使地議論心中怒火更熾,眼看要追到太微城端門地時候,眼前一亮,幾個波斯人正趕著車子向城門趕去,雖然是不緊不慢,但車子上赫然排列幾個箱子,容人不是問題。 李善衡久在東都,知道在東都中,波斯人算是最多的外國人之一,南市豐都附近就都是波斯風情的廟祠宇觀,他們經常在百姓面前表演什麼雜耍魔術,自 和大變活人都是經常上演地節目。 這次波斯除了歌舞之外,還要在聖上面前表演大變活人,李善衡武功高強,人也不笨,知道箱子中定有暗格,只是這次事發突然,他的一舉一動簡直可以說是被人牽著行走,一時間倒忘記了這點。 李善衡離波斯人漸近,人在馬上,長嘯一聲,已經馬上躍起,撲到幾個波斯人的馬車前面。他這招也是先聲奪人,讓幾個波斯人興不起反抗之意。 幾個波斯人都是有了慌張,嘰裡咕嚕地大叫,當先的一個年長之人顫巍巍的走上前來問道:「尊敬的大隋將軍,你攔我們的路是為了什麼?」 老者碧眼卷髮,滿臉的皺紋,聲音暗啞,有些畏懼的望著李善衡。 「攔路為什麼。你們心知肚明。」李善衡冷眼望著幾個波斯人。心中有些失望。這幾人都是有些害怕。但是轉瞬鎮定了下來,看到他們有些淡漠的神色,李善衡開始懷疑起自己地判斷。 「大隋地天子已經開恩說,此事和我們無關。」老者咳了聲,辯解道:「我們和那女人真地沒有瓜葛的,我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刺殺大隋的大臣,我們……」 李善衡聽到老者說話囉嗦。有些不耐,伸手從兵衛手中拿過把寶劍,連揮幾下,馬車上的箱子轉瞬四分五裂,幾個波斯人都是大怒的圍了上來,嘰裡咕嚕個不停。李善衡只是望著箱子,裡面果然是有暗格,可卻是沒人。李善衡大失所望。翻身上馬,不管波斯人的怒罵,揚長而去。 幾個波斯人望著李善衡遠走。又罵了幾句,這才不情願的收拾起散亂地箱子,趕車向端門走去。他們都是異域人,城兵並不為難,幾人過了天津橋,來到個僻靜的地方,一個波斯人用中原話向老者問道:「去哪裡?」 老者臉上皺紋更深,用手緊緊的按住小腹,輕聲道:「當然先是要去南市,我們要防備有人跟蹤。」 他聲音少了嘶啞,聽起來絕對不像是個老年人。 波斯人有些尊敬的望著老人,「你能不能挺得住?」 「沒有問題。」老者終於還是坐在馬車之上,淡淡道:「為了逃命,挺不住也要挺的。」 他鬆開了摀住小腹的手,手掌邊緣滿是血跡,嘴角抽搐幾下,卻是在想,好在蕭布衣沒有出手,看來裴小姐算準了他的性格!只是他奮不顧身的樣子,難道真地認出我來,在他地心目中,我的性命比他的前程還要重要嗎? 老者當然就是貝培! 李善衡當然不知道貝培玩了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地把戲。事實上貝培的確是誘使眾人都以為她逃出四方館,趁煙霧瀰漫再加上混亂的功夫,躲入了箱子之中,箱子中早有衣物和止血藥物,她被司馬長安一劍刺穿腹部,要是常人多半斃命,可她並非常人。她自加入裴閥以後,接受的就是常人難以想像的艱苦訓練,懂得逆境求生,所以被刺了一劍後還能止血換衣,稍微化妝下,又將箱子裡的血跡擦的乾乾淨淨,不然早被李善衡看出了破綻。她在箱子中跟隨波斯人出了四方館,知道李善衡可能會想到這點,她不躺在箱子裡,卻採用障眼法出了箱子,搖身一變成了個老者。李善衡很多事情想得到,卻是差了一步,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箱子之上,卻做夢也沒有想到,和他侃侃而談的波斯老者居然就是他極力想要捉拿的波斯妖女! *** 李善衡一股怒氣無處發作,回到李宅的時候,卻已經鎮靜下來。他知道刺客能活,是因為她的計劃周密,而且有足夠的冷靜,自己現在需要的也是冷靜。 見到李敏的時候,李善衡還是無奈的搖搖頭,李敏見到他的神色已經知道了結果,安慰道:「善衡,你做的已經很好。」 「大哥,你說什麼?」李善衡有些不解。 「我說你很冷靜,就算失敗也不急躁,這已經做的很好。」李敏輕輕歎息聲,「你要知道,我們現在處於一個前所未有的危險之地,不冷靜的結果就是死!」 李善衡沉默下來,「叔父怎麼樣了?」 「應該是沒有性命之憂。」李敏歎息道:「可是聖上已經把他接到了宮裡,說是療傷。」 「是被昏君軟禁了?」李善衡皺眉道。 李敏半晌才道:「今日的事很是蹊蹺,善衡你難道不覺得?」 「我只覺得刺客是在那個昏君的授意下來刺殺叔父。」李善衡握緊了拳頭,「大哥,先是你被刺,然後最近又出來了什麼李氏當為天子的謠傳,雖然那個昏君表面上對所有人說他不信謠言,可誰都知道他內心猜忌極重,這次刺殺叔父我懷疑就是裴閥搞的鬼!他們已經準備開始對我們動手,大哥,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李敏緩緩點頭,「叔父老了,前幾日他竟然對我說,聖上說我洪字犯了當年先帝夢境的忌諱,希望我能自裁。」 李善衡瞠目道:「昏君真的這麼說,大哥,你不能死,你死了,李家在東都就不會存在!」 李敏微笑道:「我當然不會自裁,我們現在需要做的是,想個方法讓昏君自裁才好。」 李善衡精神一振,「大哥說的極是,只要希望大哥想出妙計來,大哥說一聲,我就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二人相視而笑,竊竊私語起來,燈光一照,拖了兩個長影在紗窗上,頗為詭異! 。 隆重推薦天堂羽大神的架空歷史類新書《超級狀師》起點書號1053180這個yd的大神和我搶飯碗了,呵呵,簡介我只看到:美女與正義齊飛,香艷共詭辯一色。看《超級狀師》帶領你走進一段香艷又刺激的狀師傳奇。 一五三節 送上門來 深人靜,無月無星。 裴宅的大廳上只亮著孤燈一盞,茫茫黑暗中看起來彷彿迷途的羔羊,又像是指路的明燈。 裴茗翠孤單的坐在大廳裡,大廳內並不寒冷,她面前卻只有冷茶一杯,看起來很久沒有添過茶了。 遠方不知何時也亮起了一盞孤燈,迂迴的向大廳的方向走來,孤燈走近後,才發現是一老僕提著燈籠,身後跟著一人。 蕭布衣遠遠望見大廳中坐著的裴茗翠,心中不知是什麼感覺。他以為裴茗翠不過是個豪放女的時候,才發現她是粗中有細,諸事算計百無一失,他以為自己不瞭解這個人所作所為的時候,卻知道了她為了姨母陳宣華的一個承諾,為了一個所謂深情的男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對於楊廣,她比任何一個朝臣都要忠心。他以為她也是極為豐富的感情,就是不肯外露的時候,才發現她的鐵石心腸,為了一個目的,可以說是不擇手段,她是怎樣的一個人,蕭布衣不知道! 他靜靜的立在廳外,裴茗翠也是靜靜的望著他,沒有以往的熱情相迎,拉手入席。 二人看起來都在研究對方,可是彼此眼中只有寂寞,並沒有敵意。 「貝培現在怎麼樣?」蕭布衣終於打破了深夜的沉寂,緩步走到桌子旁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水。無論事情怎麼變化,現在貝培的安危是他最應該關心地事情,就算是質疑。也要留到後面再說。 「你知道是貝培?」裴茗翠淡淡道。 「我若是不知道貝培,怎麼會來?」蕭布衣抿口茶水放下茶杯,他發現自己居然少了憤怒。當初在四方館認出貝培的那一刻,他差點想去掐死裴茗翠。原因很簡單,貝培是裴閥的人,她的一舉一動都是聽命裴閥,更準確的一點說,是聽命裴茗翠。裴茗翠竟然讓貝培去做這種九死一生的事情?可是他走到裴宅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並沒有責問裴茗翠的權利。一點都沒有! 「她沒有死。」裴茗翠終於道。 「為什麼要她去?」蕭布衣鬆了一口氣。 「不讓她去,讓我去,還是讓你去?」裴茗翠譏笑中帶有漠然,「或者讓一個別地女人,但是你不認識地去送死?」 蕭布衣沉默下來,裴茗翠說地很尖銳,但是他不能不承認她說的很現實。也很諷刺。的確,刺客若不是貝培,他也不會如此憤怒,可刺客要是別人,同樣也是人命一條,但他卻會因為事不關己的緣故,而看戲一般。 蕭布衣來的時候有太多的問題想問,可是被裴茗翠幾句話反問過來居然無語。半晌才又想起一個問題。「楊笑佛是裴閥的人?」 「互相利用而已。」裴茗翠淡淡道,有些疲倦地樣子,「我知道以你的性格。前程可以不要,性命可以不要,但是義氣不能不要,只要是你的朋友在危險之中,你就少了分超然,多了分衝動,所以我讓楊笑佛提醒你一下。這場行刺安排了很久,任何人都不能阻擋。」 「可是卻失敗了,難道不是嗎?」蕭布衣冷笑道。 裴茗翠嘴角終於露出狡黠的笑,「如果你都認為是失敗了,看來事情已經成功了大半。」 蕭布衣皺起了眉頭,「你說什麼,我怎麼不懂?」 裴茗翠抿口茶,對這個問題不做回答。 「為什麼要殺李渾?」蕭布衣又問。 「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你。」裴茗翠放下茶杯道:「蕭兄,有些事情你想出來是一回事,可是我告訴你是另外一回事。你做事有自己的原則,我也一樣。」 蕭布衣苦笑道:「看起來我不該來。」 「可是你還是來了,我也知道你會來,今天你不來,你就不是蕭布衣。」裴茗翠歎息一口氣道:「這就和我不安排貝培去刺殺,我就不是裴茗翠一樣。」 「原來我和貝培也不過是裴小姐手上的棋子而已。」蕭布衣自嘲的笑笑。 「你們當然是棋子,可我也是。」裴茗翠目光投到遠方的黑暗中,落寞道:「但如果一個人地死可以換來千萬人不用死地話,那他也算是死得其所。」 「你也一樣?」蕭布衣帶有譏誚的問。 裴茗翠霍然轉頭,雙眸似海,「不錯,若是我裴茗翠的死能換來大隋江山安定地話,我去死又有何妨?做事總是要死人的,但要死得有所收穫!蕭兄,你讓我欽佩的就是義氣,可你讓我頭痛的也是義氣,你這種人,做朋友很好,可是要做大事,」裴茗翠歎息一口氣,緩緩道:「要做大事,恐怕還差了些。」 「這世上人若都是做大事的人,也實在有點寂寞。」蕭布衣聳聳肩頭,自嘲道。 裴茗翠也笑了起來,少了分感慨,「蕭兄說的不錯,人與人不同,蕭兄若是做大事的人,今夜你我話都不會多說一句,也是寂寞。」 蕭布衣望著裴茗翠,感覺她有時灑脫,有時羈絆,想起袁天罡說的,人一偏執,禍端必生,很多事情,順其自然的好。可如何來看,裴茗翠都不是那種順其自然的人。 「你認為殺了李渾就能換得大隋江山的穩定?」 裴茗翠嘴角笑容有些生澀,「我不知道,但是我總要去做一些事情竭力讓大隋的江山穩定,是不是?」 蕭布衣漠然。 「荊軻知易水蕭蕭不還還是義無反顧,專諸明刺殺王僚必危機重重,還是血濺當場。要離為殺了慶忌斷臂捨妻,事成自刎而死,聶政刺殺俠累後挖眼毀容,只為不連累家姐。」裴茗翠輕聲道:「他們難道不知道會死?可是他們為什麼還要去做?我想就算讓他們重活一次重新選擇,他們還是會義無反顧的去做。只是因為他們本性如此,這就是命!就如蕭兄般,明知道出手就是捨卻前程,亡命天涯還是想要去救貝培。」 蕭布衣微微動容,想到這就是命地 忍不住想到了太多。 裴茗翠輕歎一聲,「古人有古人的原則,蕭兄有蕭兄的原則。我裴茗翠也有我裴茗翠的原則。有些事情。去做的時候,不會去考慮自身的生死利益,而只是因為想做而已。重新面對,亦是如此。古人有雲,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我裴茗翠只知道自己就算重活一次,還是會如此作為,絕無反悔。」 她說的聲音雖輕,蕭布衣卻聽出裡面的斬釘截鐵之意,不由有了欽佩之意,半晌才道:「對錯只存已心,只怕後人多有不解。裴小姐苦心孤詣,我只怕……」 裴茗翠笑了起來。「我何須別人理解。只蕭兄一人諒解,我已經覺得老天待我不薄。」 蕭布衣見到裴茗翠說何須別人理解地時候,儼然是楊廣地影子。只能心中歎息,長身而起道:「夜已深,多謝裴小姐解釋。」 「蕭兄等一下。」裴茗翠突然拿出一個木板,丟到蕭布衣桌案前,「蕭兄有空可以看看這個,以蕭兄地頭腦,想必會明白很多事情。」 蕭布衣見到木板上密密麻麻寫著文字,上書禮制凡品,不拘上智,法備小人,不防君子。太傅上柱國申明公器宇宏深,風猷雅曠…… 有些不明白裴茗翠的意思,蕭布衣問道:「這是什麼?」 「這是先帝給李家丹書鐵券的副本,」裴茗翠揮揮手,「以蕭兄的頭腦,回轉的時候看一遍,仔細想想,我想今日也算不虛此行了。」 *** 送走了蕭布衣,裴茗翠並沒有休息,沉思坐了良久,這才下定了決心般的離開大廳,來到了一間偏房前,又猶豫了片刻,逕直推門走了進去。見到床榻上盤膝打坐的一人睜開了眼睛望過來,輕輕歎息一口氣道:「裴蓓,你地傷勢如何?」 床榻上的赫然就是貝培,也就是女扮男裝的裴蓓。這時的她多少有些滑稽,胡服在外,嬌弱在內,除去了化妝的貝培臉色蒼白,鼻樑挺直,雙眉有如新月般彎彎,嘴唇卻因為失血過多有些乾裂。無論怎麼看來,她都是長的極為秀氣的女人,只是臉上有種天生的冷淡讓她少了分女性地柔弱。 蕭布衣如果見到多半會讚歎裴蓓易容地神鬼莫測,因為從她男裝的小鬍子貝培來看,誰都猜不到她本身居然如此美麗。 裴蓓見到裴茗翠進來,就要起身下榻,裴茗翠卻是伸手止住,輕聲道:「你多休息下吧。」 「小姐,裴蓓傷勢不算重。正常行走尚可,但是要打鬥的話恐怕還要過段時間。」裴蓓對裴茗翠很是尊敬。 「要打鬥地話?」裴茗翠喃喃自語,「你很喜歡打鬥嗎?」 裴蓓目光有了不解,想了下,終於說道:「不喜歡。」 「哦,」裴茗翠微笑道:「那看來我讓你做個殺手,倒是違背了你的本意。」 裴蓓搖頭道:「裴小姐,裴蓓沒有什麼本意。我只知道,若非沒有裴家的收留,裴蓓早在十數年前已經死了,對於裴家的恩情,裴蓓沒齒難忘。」 裴茗翠笑笑,「難忘不難忘的倒無所謂,只是現在有人因為你找我來抱打不平了。」 「誰?」裴蓓豁然抬頭,轉瞬明白了什麼,「裴小姐,他什麼都不知道,如果有得罪你的地方,請你原諒。」 「他做的事情他自有擔待,何須你來道歉。」裴茗翠淡淡道:「裴蓓,你可以走了。」 「走,走到哪裡?」裴蓓變了臉色,有了惶恐。她一向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是對裴茗翠除了恭敬外,多少還是帶了點畏懼。 「你難道不記得我們之間的契約?」裴茗翠笑道:「影子盟之人,雖然是如影隨形,不死不休,可是我當初就對你說,這場任務極為險惡,十死無生,你此次任務後,就和裴閥影子盟再無瓜葛。你既然選擇了,就是說。你活過來是你的命,你死了也是你地命,我讓你去執行任務,已經當你是個死人,現在你已經死了,自然算不上影子盟之人。你如果不是影子盟之人,你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她說的繞口令一般,裴蓓先是詫異。後是惶恐。再有的卻是驚喜和不捨。 「裴小姐。我……」 「你什麼你,如今你是個新人,新生的人,和影子盟沒有任何瓜葛。」裴茗翠正色道:「不過你要記得,該說的可以說,不該說的,就算死人也是不能說。」 裴蓓目光露出感動。咬著嘴唇,半晌才道:「謝謝裴小姐。」 「不用謝我,要謝的話,也謝謝那個為你抱不平的人吧。」裴茗翠轉身走到房門處,停下腳步,「裴蓓,現在估計整個東都城都在通緝你,你自己千萬要小心。你現在就可以去別地地方。但是我這裡,隨時都是歡迎你住地。」 她說了最後一句後,再沒有停留。關上房門,隔斷落寞,裴蓓卻是眼角湧出了淚花,是喜悅,也是感激…… *** 蕭布衣回轉太僕府地時候,已經把木板上丹書鐵券內容看個完。他發現自己目光已經極為敏銳,黑夜中視物纖毫畢現,可是看清的不見得看懂,看完丹書鐵券後,他並不明白裴茗翠給自己這個什麼目的。 「社稷佐命,公為稱首,位極帥臣,才為人傑,萬頃不測,百煉精鋼……」蕭布衣喃喃自語,心道看來就算皇帝也會拍馬屁的,皇上也會拍大臣的馬屁,隋文帝對申明公這個馬屁拍的,梆梆作響!可這個馬屁對自己又有什麼作用?裴茗翠總不會讓自己學習馬屁之法吧? 「然王者作教,惟旌善人,去法宏道,示崇年德。自今以後,雖有罪,但非謀逆,縱有百死,終不推問。」蕭布衣念到這裡的時候,已經進了太僕府。 見到丫環下人見自己詫異地眼神,蕭布衣有些奇怪,轉念一想,多半是因為自己回來的太晚,又是唸唸有詞好像 的緣故,並沒有多想。 走到庭院的時候,發現一人影迎了上來,「蕭公子,你回來了。」 蕭布衣見到是婉兒,寒夜中帶了些溫馨,婉兒和小弟在太僕府也算住了一段時間,可她向來知道自強和規矩,除了居住外,從來不到處亂走。白天出去做事,晚上回來做布鞋,也是頗為辛苦。 「婉兒,什麼事?」蕭布衣問。 婉兒黑夜中微微臉紅,站著凍的有些發抖,「沒什麼,我晚上睡不著,就出來走走,見到是你,就打個招呼。」 蕭布衣心道,要只是出來走走,怎麼會凍成這個樣子? 「沒有別的事情嗎?沒有的話,那我就走了。」蕭布衣作勢要走。 婉兒慌忙叫道:「蕭公子,等等。」 蕭布衣含笑道:「有事就說吧,婉兒,只要我能做倒的,不會有什麼問題。」 「我們總是麻煩你,」婉兒有些臉紅道:「我,我……」 蕭布衣耐心道:「婉兒,這不叫麻煩,這叫幫忙,我們是朋友,是不是?」婉兒紅著臉道:「我和小弟怎麼好說是蕭公子地朋友。」 「反正我是把你們當作是朋友。」蕭布衣假裝不滿道:「莫非你不把我當作是朋友?」 婉兒慌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我,我們只是怕高攀了。」 「有什麼高攀不高攀地,」蕭布衣假裝生氣道:「我只怕你們是嫌棄我的,我知道當初在洛水之旁,你還念念不忘我也是穿的布衣,落水後如同落湯雞一樣地場景,所以一直鄙視我!」 婉兒知道蕭布衣在開玩笑,『噗嗤』一笑,想起當初洛水翻船的那一幕,恍若隔世,當初只以為是場災難,現在才知道是一生難忘的溫馨。 「我當蕭公子是朋友的,」婉兒終於拿出個錢口袋道:「蕭公子,我這攢了點錢,有兩個銀豆子,還有一吊多的錢,不知道夠不夠?」 「什麼夠不夠?」蕭布衣一愣。 「小弟成天說要和蕭公子一樣有出息,又好動,」婉兒臉紅道:「我想蕭公子既然當的是馬官,你地地位我們不敢奢望。我只想給小弟買匹小馬兒,以後他若是學會了蕭公子的半成本事,能有蕭公子的百分之一的成就,我就覺得對的起爹娘了。可是我不會買馬,我就想,我就想……」 「你想讓我幫忙買一匹小馬駒?」蕭布衣總算明白了婉兒的心事,暗道女人心真的難以琢磨,就這麼個小事說了半天。比天書還要難猜。 婉兒重重的點頭。欣喜道:「是這樣。蕭公子,麻煩不麻煩?」 蕭布衣心想,這有什麼麻煩地,明天我叫四署令給你們選十來匹馬駒都不是問題,還要什麼錢,見到她居然攢了兩個銀豆子,不由大為奇怪。打趣道:「沒看出來婉兒還是十分有錢。」 「這銀豆子是袁先生打賞地,」婉兒垂頭道:「我本來不要,可是他一定要給。」 蕭布衣知道袁嵐做事地周到,「既然給錢,有什麼不要的,難道是他給你下的聘禮嗎?」 婉兒有些緊張,發誓道:「不是,絕對不是。婉兒不會嫁人的。」 「傻丫頭。你怎麼不會嫁?」蕭布衣彈了她腦門下,順手拿過了錢袋,只取了個銀豆子。「其餘的錢你先收著,我看看這個銀豆子是否夠用。若是不夠的話,我再向你要好了。」 他手指輕觸婉兒額頭的時候,婉兒好像觸電一般,無法動彈,等到蕭布衣走遠地時候,這才回過神來,拿著錢袋想要追過去,蕭布衣已經不見。婉兒臉紅的火一般,伸手摸了下額頭,覺得耳根子發燙。 *** 蕭布衣到了自己房門前,只見到***輝煌,不由搖頭,心道肯定是胖槐在搞鬼。 這傢伙,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到了太僕府好像這點燈不要油一般,走到屋門前,聽到屋內有水聲,蕭布衣有些奇怪,心想胖槐難道跑到自己房間洗腳?他什麼時候這麼勤快過? 沒有什麼猶豫的推開了房門,蕭布衣徑直走了進去,因為這是他的房間!隨手帶上了房門,饒是蕭布衣見過了太多光怪陸離的場面,也幾乎忍不住以為自己是眼花,愣在當場。 滿屋香氣襲人,他竟然看到有女人在他房間洗澡! 蕭布衣幾乎以為波斯人的大變活人跑到了自己房間來變,不然怎麼可能有女人在自己的房間洗澡? 用了片刻的功夫,蕭布衣確認自己不是幻覺,又用了片刻地功夫,蕭布衣透過濛濛地水氣確認這人不是袁巧兮,更非袁若兮。要說到他房間洗澡的最大可能倒是袁巧兮,這個乖乖女只要她父親袁嵐說一聲,感覺去死都沒有問題的,可要說這麼膽大地女人估計也就是袁若兮,那個女人要說有一天在大街上裸奔蕭布衣也不會懷疑,可浴桶中的女人臉孔有些陌生,看著又有些眼熟,她到底是誰? 「蕭少卿回來了?」女人銀鈴般的笑聲,「我才發現原來蕭少卿表面上是謙謙公子,卻也是如此急色,不然何以看我看的目不轉睛?」 蕭布衣聽到她的聲音,霍然驚醒,差點跳了起來,吃吃道:「你是無憂公主?」 他見過無憂公主,可是一次是隔著轎子,第二次卻是隔著她臉上的羅,霧裡看花般,並沒有真正見到過無憂公主的臉,所以這次陡然見到,難免陌生,可是無憂的聲音他倒是記得,這下知道是無憂公主在他房間洗澡,怎會不大吃一驚?! 無憂公主淺笑凝眸,額頭光潔的有如月光灑落,略尖的下頜,光潔玉潤,櫻桃小嘴,笑露珍珠般的玉齒,一張臉精緻潔白,吹彈可破。 她人在浴桶,不問可知,整個人肯定是光著的,不知是熱氣還是羞意,無憂公主臉上慢慢湧上紅意,一時間紅白粉嫩,花團錦簇般,誘人眼目。 蕭布衣過 後,馬上聯想到了董奇峰當初所言,不由心下歎息,奈。 很顯然,無憂公主已經開始準備破釜沉舟的押寶在他身上,她雖是個公主,可是唯一的外公不得寵,唯一的老子不喜歡她,能夠值得信賴的人一個沒有,能幫她的人也是寥寥無幾。她一個女人,要嫁到恐怖不可知的突厥去,被男人視為玩物和貨物。結局慘不忍睹,難免心懷恐懼。畢竟能混到可敦那樣地女人大隋只有一個,女人像無憂公主這樣的,唯一能拿得出的就是身份和身子,對男人有吸引力的也是她的身份和身子,她跑到自己房間洗澡說是誘惑自己,不如說是交換更好一些。 蕭布衣想清楚了來由始末,只是微笑道:「回公主。我雖然不是什麼小人。可從來也不自詡為君子。公主驀然向我敝開心胸,下官有些誠惶誠恐,難免不目瞪口呆。」 無憂公主聽到蕭布衣一語雙關,臉上『騰』的紅暈上竄,她的確如蕭布衣所想,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會出此下策。她也知道女人要拿得住身份才貴重。主動送上門地女人向來不為男人所重視,可是她拿得住架子,蕭布衣更是穩如泰山,這讓她實在無計可施。 今晚她在四方館,得知外公因為緝拿刺客不利而被皇上爹爹訓斥地時候,更是心中涼了半截。聽宮人四下議論,因為最近外公和獨孤機辦事不利,已經讓皇上爹爹大為不滿。準備撤職查辦。外公如果被撤職。無憂覺得自己徹底斷了生計,四方館內散了後沒有回轉宮內,卻是直接來到了太僕府。她畢竟是公主。要到蕭布衣地房間,也沒有哪個敢攔,所以蕭布衣回轉的時候,一幫下人和婢女都是古怪的望著他,心中嘀咕公主的心思,暗自欽佩少卿的魅力。 無憂見不到蕭布衣回轉,一狠心之下,讓婢女準備熱水洗澡,說是洗澡,卻是逼自己痛下決心罷了,只是她雖痛下決心,見到蕭布衣進來的時候也主動調侃,見到他也不迴避,目光灼灼的望著水中地自己,饒是隔著木桶,知道他看不到什麼,卻也是忍不住的渾身發軟。 她貴為公主,平常和別人軟語都不說過一句,這次當個男人面赤身洗澡,實在是前所未有的荒唐事情。 「只是宮中難道伺候不周,熱水不夠,竟然需要公主到太僕府來洗浴?」蕭布衣搖頭道:「看樣下官雖為太僕少卿,也要向內侍省反映下他們的失職之罪。」 蕭布衣鎮靜了下來,公主反倒慌亂了起來,半晌才道:「蕭布衣,你如此聰明之人,難道不明白我的意思?」 蕭布衣釘子一樣的站在門口,「下官蠢笨如牛。」 無憂見到蕭布衣雖是鎮靜自若,人卻一動不動,轉瞬醒悟過來,微笑道:「那是因為你離的太遠,所以並不明白。」 「下官眼力不錯,倒不知道距離有什麼玄妙。」蕭布衣大為頭痛,不知道為什麼主動送上門來的女人身後都帶著一堆麻煩,上次夢蝶如此,這次公主也是一樣,老天不會平白送你餡餅倒是一點不錯。 他要是碰了公主,固然爽快一時,只是以後恐怕要拿一輩子去還債。更何況現在和李閥關係不明,公主和他上床後讓他去殺了李敏怎麼辦?他現在都有點害怕公主搞個玉石俱焚,喊上一嗓子,如果讓聖上知道,估計也是天大地麻煩。 「我已經洗完了,少卿,麻煩你將浴巾遞給我。」無憂白了蕭布衣一眼,似笑非笑。 「哦?」蕭布衣皺眉道:「不如我去給公主找隨行來地宮女如何?」 「她們已經回去了。」公主雖然還是笑,多少有些勉強。 「太僕府還是有婢女的。」蕭布衣又道。 「她們粗手粗腳,我不滿意。」公主不滿道:「少卿,你若真的是個君子,心懷坦蕩,難道遞個浴巾也怕嗎?」 蕭布衣緩步上前,找到浴巾遞過去,無憂霍然站起,面對蕭布衣道:「少卿,請扶我出來。」 蕭布衣只覺得眼前白晃晃地耀眼,顫巍巍的動心,一咬牙,伸出手來,無憂帶著水珠出了浴桶,用浴巾裹住了身子,白了蕭布衣一眼,顫聲道:「少卿,還不扶我上床嗎……」 蕭布衣只能歎息道:「下官只怕床榻簡陋,怠慢了公主。」 無憂臉紅耳赤,呢聲道:「有少卿在的地方,哪裡都是金碧輝煌,無憂一個女子都是這麼主動,少卿難道還是不解風情嗎?」 她吐氣如蘭,雙手緊緊的抓住浴巾,卻已經依在蕭布衣的胸前,抬眼望去,雙眸帶有霧氣朦朧,讓人忍不住的憐惜,蕭布衣果真按捺不住,伸手一把抱起了無憂,快步的走到床榻前,放下了無憂。 無憂羞的想要閉眼,卻又不肯,人倒在床上,察覺蕭布衣臉龐湊過來的時候,忍不住的羞意,顫聲道:「布衣……」 蕭布衣卻是低聲說道:「公主稍等。」他說完這句話後,退離床榻,放下布簾,無憂愣住,卻發現蕭布衣已經竄到門前,霍然打開房門,凝神以待,只是看清楚眼前之人忍不住吃吃道:「原來是貝兄?!」 他耳力甚強,雖在意亂情迷之下卻是不失心智,聽到門外有人,驚凜之下只以為有人埋伏,想到了門外是胖槐,門外是婉兒,門外是伏兵,門外或者是無憂這鬼丫頭設下的仙人跳,哪裡想到門外站著的竟是裴蓓化妝的貝培! 貝培只是冷冷的望著蕭布衣,目光如冰! 一五四節 風雨欲來 布衣看到貝培的時候先是詫異,後是驚喜,望見她的移到自己臉上的時候,微微覺得尷尬。 「貝兄找我有事?」 「本來我想找你說句話。」貝培終於開口。 「要說什麼?」蕭布衣忐忑問。 「現在不用說了。」貝培轉身就走,雖然行動略微有些不便,但還是走的很快。 蕭布衣顧不得床上的公主,幾步追了過去道:「貝兄!」 「什麼事?」貝培止住腳步,沒有回頭,只是低聲問道。 「其實你看到的並非你想到的,你想到的也不是你看到的……」蕭布衣覺得自己很有哲人的潛質,孔子莊孫子也是比不上他的。 「你不是我,怎麼知道我想的是什麼?」貝培冷著臉反問。 蕭布衣啞然,半晌才道:「貝兄準備去哪裡?」 「我當然是回房間休息,我還能去哪裡?」貝培搖頭道:「雖然我的房間沒人在床上等,可睡覺還是需要的。」 蕭布衣舒了口氣,又覺得自己緊張的有點莫名其妙,才聽了裴茗翠說什麼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現在自己問心無愧,怎麼才來了一個人,就踟躕不前了?不過想想,自己也是男人,也動心過,說問心有愧多少有問題,自己還沒有付諸行動,不過是考慮的太多而已。 「春宵一刻,千金難得。」貝培也不回頭,淡淡道:「蕭大人莫要耽誤了。那可是我的罪過。」 他說完這句話後,再不停留,看他地背影,倒是的確回轉住所,因為遠方傳來胖槐的一聲淒厲非常的慘叫,『鬼呀!』 蕭布衣目送貝培離開,想起春宵一刻的時候,不知道貝培是鼓勵呢。還是刻意打消他的熱情。只是如何送走無憂公主倒是讓他大費周折的事情。是曉之以理還是動之以情那是個艱難的選擇。 緩步回轉到房間地時候。發現無憂公主裹地和粽子般,好像要遠遊地樣子,蕭布衣見她如此,實在比見到她脫光了洗澡還要詫異,「公主,你做什麼?」 「很晚了,再留在這裡我只怕會有流言蜚語。」無憂公主正色道:「少卿。雖然你我問心無愧,只是怕小人作梗使壞,既然這樣,我還是早早的回轉宮裡為好。」 蕭布衣看怪物一樣的看著公主,半晌才道:「公主深思熟慮,下官自愧不如,只是公主帶的下人都回轉到了宮裡……」 「誰說他們都回轉宮裡?」無憂詫異的說道:「他們就在前廳等候我回轉,少卿難道沒有見到?」 蕭布衣只好道:「原來如此。只是最近東都不算太平。那要不要我找兩個護衛護送公主回宮呢?」 無憂似笑非笑的望了眼蕭布衣,「若是真的碰上歷山飛那種賊人,我怕只有少卿這樣地身手才能保護住我的。」 蕭布衣點頭道:「公主吉人天相。宅心仁厚,歷山飛見到公主只能躲避,不會刺殺的。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用多此一舉了。」 無憂白了他一眼,「你好像很怕別人的流言蜚語?」 蕭布衣笑道:「公主,雖然你我問心無愧,只是怕小人作梗使壞。我倒無所謂,但毀了公主的清譽那是大大的不美,如若那樣,就算這桶水也是洗不清的。」 公主『噗嗤』一笑,湊過來壓低聲音道:「少卿多半覺得浪費了一桶熱水,可若是有朝一日,少卿有機會到宮裡的話,我也可以為少卿準備一桶水洗浴地。」 她說到這裡,臉有些發紅,若有深意,卻是徑直出了蕭布衣地房間,蕭布衣只能跟隨在她的身後,走到前廳的時候,才發現丫環和轎夫居然都在。蕭布衣要不是十分相信自己地眼睛,幾乎以為方才不過是自己自作多情的幻覺。 丫環還是那個丫環小月,可臉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張臉,見到蕭布衣的時候,居然還施捨了點笑容,蕭布衣也是還之以禮,恭敬的送公主出了太僕府,回來後不等考慮是否去找貝培,胖槐幽靈的一樣的鑽了出來,有些緊張的說道:「他又回來了。」 「他是誰?」蕭布衣問道。 「當然是那個小鬍子。」胖槐歎息道:「他不是走了嗎,怎麼沒幾天又回轉?幽靈一樣的總在別人面前出現,還讓不讓人活的?」 蕭布衣心道,你遭罪的日子在後面呢,「要不我在客棧給你租間房間?」 胖槐搔搔頭,「那多不好意思,我現在只能犧牲小我成全大我,少當家要是覺得我辛苦,多給點零用錢就好。少當家,你怎麼這麼快就解決了戰鬥?比起以前差了點吧?」 蕭布衣這次真的不明白,「什麼比起以前差了點?」 「以前少當家和少夫人那個的時候,少夫人一叫都要一個時辰的,山寨的兄弟又是嫉妒,又是羨慕。」胖槐露出神往之色,滿是齷齪,「可我聽到你回來,再見你送公主回來,也就一炷香的功夫。這還不包括你回來的雜七雜八,和公主的前戲,少當家,最近你的體力好像大不如前,要不我出去買點補品回來?」 蕭布衣含笑望著他,「你倒是挺關心我的,沒事的時候就算計這個時間了。」 胖槐也不臉紅,滿是熱切,「少當家,山寨在東都的現在就我們兩個人了,二當家都說了,一定要我照顧好你,我不關心你,誰來關心你?」 「我覺得有必要和你解釋下。」蕭布衣壓低了聲音正色道:「其實公主來到這裡,不過是洗個澡的。」 「少當家,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是你不能侮辱我地智商。」胖槐大義凜然的義憤填膺。「公主從宮中深夜趕來,只是為在你這裡洗個澡,你說你說的話,可以說服自己嗎?」 蕭布衣摸摸下巴,有些慚愧道:「我是低估了你的智商,的確,我說的這個謊言我都不信的。不過胖槐,我不能不鄭重的告訴你一句。有地時候。有些人做得。有些人卻是說不得地。」 「瞭解,」胖槐被蕭布衣一句低估了智商所鼓舞,很是激動,「這就是少當家常說地什麼只需公主洗澡,不許百姓偷窺一個道理吧?」 蕭布衣真的覺得這個胖槐現在有幾層樓那麼高,他把自己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話改了下。更是通俗易懂。 「你知道就好。」蕭布衣舉步要走,卻被胖槐一把抓住,無奈問,「你還有什麼問題?」 「少當家,我問你一件事情,你認識的女人多,經驗也豐富。」胖槐有些扭捏,「那請你告訴我。如何知道一個女人喜歡你?」 蕭布衣詫異道:「你喜歡上哪個女人了?」 胖槐搓著手。「少當家,你覺得婉兒怎麼樣?」 「不錯,不錯。」蕭布衣點頭。 「你也覺得不錯?」胖槐有些驚喜道:「 麼認為的。」 蕭布衣歎息道:「你覺得人家不錯。也要人家看好你才行的。」 「婉兒其實也很看好我的。」胖槐滿是陶醉,「她今天見到我笑了笑呢。」 蕭布衣潑冷水道:「她見到白癡地時候也會笑的。」 「可根據我的觀察,她見到少當家你,可是從來沒有笑過,難道說少當家你比白癡還不如?」胖槐振振有詞道。 蕭布衣無語,心道名人名言說的好,寧和秀才打一架,不和腦殘說句話。因為後者總喜歡把你拉低到和他一樣的水平上,然後以他豐富的經驗擊敗你,現在自己就是被胖槐的經驗打擊的潰不成軍。 「少當家你怎麼不說話?」胖槐問道。 「話都讓你說了,我聽著就好。」蕭布衣只能謙虛道。 「其實我今天已經向婉兒表白心跡了。」胖槐有些苦惱道:「少當家你幫我分析下,她說地話是什麼意思?」 「賣糕地,搞牧場的時候就不見你這麼積極過。」蕭布衣喃喃自語道:「她對你說了什麼?」 「她說小弟不得無禮。」胖槐接道。 蕭布衣愣了下才道:「難道她一直把你當作是弟弟嗎?胖槐,我知道女人在說這句話的時候……」 「少當家你怎麼這麼笨呢?」胖槐歎息道:「這句話她是和小弟說地。」 蕭布衣想掐住胖槐槐樹般粗細的脖子,然後把他的話擠出來,「胖槐,我有點累,你能不能說幾句讓我明白的話。」 「我明白,少當家現在累是正常的,畢竟才送走公主。」胖槐關心的讓蕭布衣鬧心,「事情說來話長,我也就長話短說。今日我對婉兒透漏了點心意,可不等婉兒回答,她的弟弟就替他姐姐回答了,婉兒就說小弟不得無禮。」 「小弟說什麼了?」蕭布衣截取了有用的信息。 「他摀住自己胸口,說了一個『呸』字。」胖槐一本正經的說。 蕭布衣有些同情的望著胖槐,「以你的智商,對這個字應該是不難理解的。」 「少當家你怎麼這麼笨呢。」胖槐大搖其頭,「這個字絕非表面上那麼簡單。」 蕭布衣瞋目結舌,「難道還有內在的含義?」 「當然,」胖槐自我陶醉道:「我知道女人心,海底針一般。她說是的時候就是在鼓勵你,她說否的時候有時候也可能是相反的意思。」 「那她說呸呢?」蕭布衣皺眉問道,心道碰到這種自作多情的男人只能算是女人的不幸。 「她讓小弟捂著胸口說呸,其實是很矛盾的意思。」胖槐認真解釋道:「少當家,你想呀,呸字怎麼寫,那是口不一三字的組合呀。小弟捂著心口說呸字,那就是說他姐姐儘管表面拒絕,其實也是心口不一的。」 蕭布衣大為佩服道:「高見,高見,依照胖槐你這麼解釋的話。那如果小弟捂著心口說個滾字,是否就是真心想要給相公你做三件衣呢?」 胖槐拆了半天才明白怎麼拆分這個滾字,不由大為歎服,「少當家舉一反三,孺子可教也。」 「那我現在能不能對你說一句話?」蕭布衣認真道。 「少當家請說。」 「山寨有多遠,你就給我滾多遠,見過無恥地,沒見過你這麼無恥的。呸!」蕭布衣說完這句話後頭也不回的離去。胖槐撇撇嘴。卻是滿不在乎,嘟囓道:「我知道你這是嫉妒,很強烈的嫉妒!」 - 蕭布衣聽到胖槐的最後一句話,覺得胖槐已經中毒不淺,女人自我迷戀和男人自我陶醉一樣的不可理喻。 路過貝培房門的時候,蕭布衣放輕了腳步,想要去敲門。聽到房間裡悄無聲息,貝培好像已經熟睡,猶豫下,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徘徊了片刻,蕭布衣輕手輕腳的離開,卻不知道從屋內望過去,自己地影子顯得有些鬼鬼樂樂。 貝培盤膝坐在床頭,早就睜開了雙眼望過去。落在窗上那遠去地影子上。嘴角浮出絲微笑,喃喃道:「笨……」 ** 李渾醒過來地時候,只覺得輕飄飄的沒有著落。鼻端滿是香氣繚繞,彷彿遊蕩在天上仙境一樣。 他此刻的心中有種強烈的恐懼,他不喜歡仙境,他寧願留在人間,他覺得人間比仙境要舒服很多,對於不可知的事物,他總有莫名的恐懼。 他畢竟老了,當年疆場鏖戰,以一擋百都是不在話下,向來都是別人畏懼他的份,他怎麼會想到居然有人敢在四方館眾目睽睽之下對他行刺! 胸口還是劇烈地痛,痛的讓他回到了現實的冷酷無情中。李渾並不急於睜開雙眼,只是想著自己身在何處,刺客凌厲刺來的一幕還是讓他心有餘悸,他當時不明白刺客為什麼要殺他,他一個老頭子,看起來動都有些困難,就算要殺,也是要殺洪兒才對。洪兒就是柱國李敏,做皇帝的其實也不是那麼舒心,尤其是大隋的皇帝,從別人手上奪來的皇位,總是擔心別人也是如樣奪回去。當年文帝的時候,就做夢洪水滔天淹了西京,以為李敏小名叫洪兒,應了這語,當初就想讓洪兒自盡。洪兒好不容易躲過了文帝那劫,沒有想到聖上這段時間又是舊事重提,希望洪兒自盡,自己老了,也保不了那麼多,只求自己安穩地渡過殘年就好,洪兒地生死畢竟不如自己的重要,可他怎麼會想到還有人想要除自己而後快? 閉著眼睛,李渾的心中卻如明鏡般,他躲閃地那一刻,瞥到了聖上的表情,沒有驚詫和震怒,反倒有了那麼點興奮之意,難道聖上想要自己死了,或者是?想到這裡的李渾,不寒而慄。 「申明公醒了嗎?」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天際傳過來,打斷了李渾的沉思。李渾還是沒有睜眼,卻知道那是聖上的聲音。他怎麼會來見自己,莫非自己是在宮中?想當年就算尚書令楊素病危的時候,聖上都沒有去看望,雖然聖上每次都是給楊素遣名醫賜藥,可私下傳說,他總是問楊素能不能死,聖上比先帝還要多疑,更忌憚重臣奪他的皇位,或許在聖上的心目中,不希望自己醒過來吧?李渾想到這裡,只是閉著眼睛。 「回聖上,申明公血脈通暢,呼吸沉穩,應無性命之憂。」一御醫回道。 「哦。」那個聲音平淡不起波折,好像有點失望之意,「申明公勞苦功高,你們勿要盡心盡力的救治申明公,不得有誤。」 「臣遵旨。」 聲音沒有再起,腳步聲遠去,李渾輕輕的睜開眼睛,模糊的望見一個威嚴的背影快步離去,心中舒了一口氣,又是閉上了眼睛。楊廣並沒有走遠,因為他暴怒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了過來,滿是威嚴,李渾心中輕歎,知道每次這個時候,又要有人倒霉了。 董奇峰,我要你何用!」楊廣高高在上,怒拍桌案道明公的刺客抓到沒有?」 薰奇峰臉上皺眉更深,跪倒在地道:「回聖上,末將已經竭盡全力,可還是捉不到狡猾的刺客。這次刺客算計極為精明……」 「她算計精明就是你辦事不利地借口?」楊廣霍然站起,怒不可遏,「你是不是說要是刺客再精明一些,就算她殺了我,你也無可奈何?這一段時間刺客頻繁在東都出沒,你卻一件案子都破不了,你身為武侯府的中將,負責晝夜巡察。執捕奸匪。委以重責。卻是昏庸無用,你這武侯府的中將,不當也罷。」 薰奇峰額頭已經現出汗水,卻是不敢多言。 「司馬長安,獨孤機,董奇峰老了,以後就歇著了。你們二人接管他手上的事情。聽到沒有?」 「微臣遵旨。」獨孤機戰戰兢兢應道,司馬長安卻是豬頭的一張臉,很是滑稽。 「司馬愛卿,你臉上傷勢如何?」楊廣望向司馬長安的時候,臉上的憤怒換成了欣賞,雖然都是沒有抓住賊人,可司馬長安最近的所作所為可圈可點。 「回聖上,妖女擅長下毒。」司馬長安半邊臉是腫地。這讓他說話都有些不流暢,可是並不妨礙他表達忠心,「末將一時不察。被她傷了臉頰,中毒臉腫,但是並無大礙。只是末將沒有當場抓到妖女,也算是無能之極,還請聖上責罰。」 楊廣擺擺手,歎口氣道:「司馬愛卿忠君為國,何罪之有?只是你說放走波斯人,放長線吊大魚又是如何?」 司馬長安道:「回聖上,末將建議聖上顯仁慈之德,故意放了波斯人回轉。末將一直跟蹤其後,並沒有發現波斯人有什麼異常,想必這妖女只是孤身一身,借蒙面之際混入了波斯表演隊伍之中,不足為患。波斯人在東都人數眾多,這次都對聖上地英明讚不絕口地。」 楊廣捋髯微笑,大為得意,「司馬愛卿,過幾日元宵燈會,朕要和四方館有功之臣在上林苑賞月賞燈,這禁衛一職就全權交給你了,你莫要讓朕失望。」 司馬長安躬身施禮道:「臣遵旨。」 楊廣才待讓眾人退下,一舍人上前道:「啟稟聖上,李柱國求見。」 「宣。」楊廣雙眉一軒,嘴角露出笑容。見到李敏上前叩拜的時候,楊廣居然起身上前幾步扶起了李敏,歎息道:「李愛卿辛苦了。」 「四方館讓聖上受驚,微臣實在誠惶誠恐。」李敏受寵若驚道。 楊廣歎息一聲,回轉到座位上道:「可若非四方館這場刺殺,朕又怎知道要論忠心耿耿,實乃李愛卿幾人為最。」 李敏臉露感激之色,轉瞬有些著急道:「回聖上,微臣和善衡只是盡心為聖上的安危,死而後己,可微臣查到最近彌陀教有死灰復燃之勢,如今隱身東都之南伊闕山附近,人數不少,這次刺客極有可能是彌陀教派出之人,還請聖上定奪。」 楊廣微微變色,「彌陀教?當年難道還沒有斬盡殺絕嗎?」 「回聖上,彌陀教當年反亂東都,人心惶惶,雖被齊王圍剿,可畢竟沒有殺盡,還請聖上小心為上。」李敏建議道:「我聽說聖上要在上林苑賞燈賞月,這可關係到聖上的安危,還請聖上取消元宵燈會,或是不去上林苑,只在紫微城御花園賞燈就好。微臣只怕上林苑地域實在廣博,禁衛照顧不周,驚了聖駕可是做臣下的百死莫贖。」 「一幫盜匪就能讓朕取消元宵燈會?」楊廣冷笑道:「那豈非滑天下之大稽,來人,召李善衡見朕。」 李善衡一到,右手纏著紗布纍纍,楊廣微愕,「李中將傷的可重?」 李善衡苦笑道:「回聖上,傷的倒不算重,只是妖女擅長使毒,微臣一時不察,中了她地暗算。」 楊廣有些猶豫,「朕本來準備讓你帶兵剿殺伊闕山附近的彌陀教,可你受了傷……」 「回聖上,微臣誓死效忠聖上,這點小傷算得了什麼。」李善衡伸手扯下了紗布,上面紅腫一片,隱有血絲。 楊廣歎息道:「李愛卿如此忠心,朕心下感動,只是如今新年伊始,元宵未過,朕就讓你出征,未免於心不忍。」 李善衡抱拳施禮,「回聖上,想疆場眾將軍浴血廝殺,何曾過了個好年,善衡每念於此,都是恨不得和眾將軍一樣,征戰沙場,這征討彌陀教一事,既然事關重大,臣下願往。」 楊廣大為高興,拍案而起,「既然如此,朕就讓你統率左武衛府之兵前去圍剿彌陀教,征討細節由李愛卿全權做主!」 李善衡和李敏退下之時,互望了一眼,李善衡微笑道:「大哥,小弟就要去伊闕山征討彌陀教,還請大哥自己保重。」 李敏也是微笑道:「賢弟一去,只怕彌陀教妖言蠱惑,人數眾多,諸多艱險,還請賢弟多多小心。」 「不知兩位大人何事如此開心?」司馬長安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二人的身後,三人目光交錯,轉瞬分開。 「開心是因為我終於可為大隋盡力,」李善衡笑容漸漸變的冷淡起來,「司馬大人最近屢立功勳,看起來前途不可限量。」 「李中將過獎。」司馬長安咧嘴笑起來,很是詭異,「聽聞李大人這次去征伐彌陀教,等到功成回來,想必加官進爵,指日可待的。」 李善衡冷哼了一聲,「當初四方館之日,司馬大人一劍殺傷妖女刺客,武功實在高強,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後來再不出手,想必是想讓我出醜的。」 「李大人何出此言?」司馬長安驚詫道:「我只以為有李大人出手,定能擒獲妖女,我是不敢搶大人的功勞,再加上我有護衛聖上一職責,怎能輕離?大人捉不住妖女,難道要怪在下官的頭上不成?」 「你說什麼?」李善衡勃然大怒,上前一步。 「善衡,莫要失禮。」李敏拉住李善衡,斜睨了司馬長安一眼,淡淡道:「善衡,狗咬了你,有時候殺了它就好,總不能去咬它地。有些人,不見得得意太久地。」 他說到這裡拉著李善衡離去,司馬長安當然不敢得罪李柱國,恨恨的跺腳,眾宮人見到三大朝臣鬥嘴,都是面面相覷,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楊廣還是殿裡坐著,嘴角有些古怪的笑。納言蘇威過來求見,楊廣漫不經心地問,「蘇納言,上林苑的燈會準備的如何?」 蘇威畢恭畢敬道:「回聖上,一切早早的準備妥當。」 楊廣高高在上,手拍桌案,臉上閃過一絲陰狠的笑,喃喃道:「準備好就好,今年的燈會,想必會很熱鬧!」 一五五節 酉時 月十五,晴。 中午的陽光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讓人對新的一年滿是憧憬和幻想。 東都豐都市內,來往的行人熙熙攘攘,正逢元宵佳節,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喜氣洋洋。 李淳風卻是笑不起來,這幾天他和師父又是清茶淡飯的過活,隱有揭不開鍋的架勢。如今趁元宵佳節出來算命,只想討個綵頭,見到師父含笑坐在那裡,彷彿桌子的配件般,李淳風壓低了聲音道:「師父,你算的準是准,可是你能不能對主顧撿點好聽的說?」 「哦?」袁天罡臉色如常。 「比如說你前幾日預測王木匠必有所傷,可準是准了,王木匠不聽你言,斷了小指,惹的他婆娘對你破口大罵,說你是烏鴉嘴,錢是一文都沒有,反倒落了一身埋怨。」李淳風苦笑道:「有的時候,有的人,聽不進不利之話,只想聽些好的,你只想幫人逢凶化吉,卻不知道……」 「閣下可要算命?」袁天罡不理李淳風的嘮叨,抬頭望向桌案前的一人。 那人年過而立,國字臉龐,雙目中神光炯炯,頜下胡茬刮的鐵青,一看就是威猛彪悍之輩。 見到袁天罡詢問,那人微笑坐下,「人命天定,算出來的命可有改嗎?」 「人命易算,天命難測,自求多福,趨吉遠禍!」袁天罡微笑道:「改或不改,有時候只在閣下的一念之間。」 那人微愕,上下打量了袁天罡一眼。「難道先生已經看出了什麼?」 「閣下氣度不凡,當有遠志,只是雙眉緊鎖,應有為難之事。」袁天罡笑笑,「閣下在攤前猶豫不決,想必是自信躊躇,不想求人,卻只怕事關重大。難免想要找人問問。若是閣下不嫌貧道粗鄙。我倒可為閣下測上一測。」 那人曬然一笑。「不知道長如何來測呢?」 「請閣下書寫一字。」袁天罡伸手一指桌面上地紙筆。 那人提筆蘸墨,沉吟下,用右手寫了個利字,推到袁天罡的面前,「道長請測。」 袁天罡看了良久才道:「不知道閣下所求哪個方面?」 「俗人熙熙,皆為名利,我既然也是個俗人。當問前程。」那人目光灼灼,有些研究的望著袁天罡。算命的道人他見的也不少,卻覺得袁天罡從容自若,波瀾不驚,倒是少見。 「利字左禾右刀,左木右金,」袁天罡毫不猶豫道:「閣下若問前程,貧道算春木旺不畏金克。前程當應在金戈之上。若是秋季嘛……」袁天罡略微沉吟。搖頭道:「我說出來只怕閣下不喜。」 「前程當應在金戈之上?」那人皺起了眉頭,半晌才道:「道長儘管明言,我斷然沒有責怪之意。」 「五行相生相剋。春起林木繁榮,象徵閣下前程大好,入秋金旺,木必受傷,更何況閣下這個利字收筆有如利箭穿心,煞氣頗重,只怕成於春木,毀於金戈,若不妥善應對,只怕會有血光之災的。」 「血光之災?」那人嘴角露出譏誚之意,「道長可是說我秋季會死嗎?」 「貧道不敢妄言。」袁天罡搖頭道:「常言道,自求多福,趨吉遠禍,閣下若是記得貧道今日之言,不動金戈,長命百歲也是說不定的。」 李淳風暗道師父這個脾氣還是改不了,你總是危言聳聽,無論成事與否,你都是沒有半點好處,看來今日想吃肉的念頭又要泡湯。 那人哈哈一笑,「道長說地也是有趣。」他伸手掏出十幾文來丟在桌案上道:「敝人囊空羞澀,不知道這些錢夠不夠卦資?」 袁天罡微笑道:「足矣。」 那人站起身來,起步要走,突然停下腳步,「道長可否為敝人地朋友算上一卦?」 袁天罡點頭,那人又坐了下來,左手執筆,寫了個酉字。 袁天罡只是望著那個酉字,臉色陰晴不定,半晌才道:「閣下要為朋友問什麼?」 「問朋友能否事成。」那人沉聲說道。 袁天罡輕歎一口氣,「貧道測字也不見得准地,但依卦象推測而已。」 那人微微色變,「你可是說事不能成嗎?」 袁天罡點頭道:「閣下說的不錯。」 「何以見得?」那人問道。 「左手為尊,閣下左手執筆為朋友求事成,可見那人地位尊崇,當在閣下之上。」袁天罡沉吟道。 那人有些意動,「道長說的倒准。」 袁天罡並沒有得意之色,只是望著那個酉字道:「閣下為朋友問事,貴友地位尊崇,可這酉字卻截尊字之中,缺頭少腳,若問事成,只怕貴友會有砍頭之禍事。」 那人長吸了一口氣,雙拳緊握,手上青筋暴起,袁天罡又道,「酉字西字有橫,事應在西方,一橫象徵必有橫亙,如果閣下為朋友著想的話,應勸他……」 「不用說了。」那人沉聲道,聲音中有著說不出的凝重,「敢問道長高姓大名?」 「貧道袁天罡。」袁天罡倒是波瀾不驚。 「袁天罡,好的,我記住了你。」那人嘴角笑容浮起,霍然站起,大踏步的走去,轉瞬不見了蹤影。袁天罡只是皺眉望著那人地背影,沉吟不語,李淳風撿起桌上的銅錢,搖頭道:「師父,你若說他事成大利,我想絕對不止這十幾文錢的。反正你算定他是秋後有難,我們看起來在京都也呆不了幾天,先賺點錢來,以後天各一方,他知道你是哪個?」 袁天罡拍拍桌子,對徒弟的囉也沒有什麼惱怒,「不要說了,反正錢已到手。趕快去買幾個包子來,我們早飯還沒吃呢。」 李淳風口水差點流出來,站起來的時候突然道: ,我跟你這麼多年,有個疑惑一直想要問你。」 「你說。」 李淳風四下望了眼,「我見師父看相甚少不准,只想問師父可曾給自己看過?」見到袁天罡點頭,李淳風興奮道:「那師父算自己最終如何。可會大富大貴?」 袁天罡微笑道:「為師不會大富大貴。算命一生而已。」 李淳風臉上有些發苦。「師父,那我呢?你算徒兒這輩子到底有何造化?」 袁天罡看了他一眼,「你比師父要強。」 李淳風大為振奮,「那徒兒能有何種造化?」 「當然也是算命一生,但你會比為師多點富貴而已。」袁天罡笑道。 李淳風鬥敗地公雞一樣,喃喃道:「那也強的有限。」拿著錢到不遠處包子鋪買了幾個包子,用油紙包著過來。卻不急於先吃。他雖然心思活絡,油嘴滑舌,對於袁天罡卻是發自內心的敬重,不先吃包子當然也是尊師地表現。 回到卦攤上,見到座位上又來了一個人,李淳風比較欣喜,暗道果然是元宵節,好綵頭。以往地時候半天等不來一個主顧。這一會的功夫竟然來了兩個。 見到來人正臉的時候,李淳風又驚又喜,大聲道:「蕭大人。你怎麼會來這裡?」 蕭布衣含笑道:「我到集市拜訪個朋友,回轉地時候見到袁道長在此,就過來說上兩句。道長,你說我現在還是面帶煞氣,恐有血光之災,不知可有破解之法?」 「要說破解還是一句老話,遠離此地。」袁天罡搖頭道:「只是看蕭公子眉煞更重,想必難題難解,都說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蕭公子性格沖和,忍當然不會有問題。只是這退一步說來簡單,高位之人卻是極難選擇。」 蕭布衣點頭道:「道長說地絲毫不錯,在下對勾心鬥角也有了厭倦,只是眼下牽掛太多,看來若有機會地話,當向聖上請求出京最好。」 今日元宵燈會,他要在天黑之前趕到上林苑陪聖上賞燈。如今楊廣對蕭布衣甚為器重,賞燈當然也少不了他這個貼己之人,他見白日沒事,就來找袁嵐籌備些事情,回轉地時候見到袁天罡擺攤,就停下來一敘。 袁天罡目光中露出欣慰的喜意,「蕭公子能屈能伸,進退自如,怪不得能有今日的成就。」 「師父,你總是勸別人能屈能伸,進退自如,為什麼不改改自己的風格?」李淳風把包子遞給了師父,「師父,以你的本事,只要稍微知道變通下,我們早就大魚大肉,何至於三餐不繼?」 「淳風,你說的怎麼回事?」蕭布衣問。 李淳風把師父算命的耿直說了下,蕭布衣笑道:「其實袁道長算命其次,借算命勸人積善倒是他地本意,只是世人多被浮利蒙蔽,這才不解道長而已。淳風,要想大魚大肉又有何難,道長若想名揚東都,我倒願效綿薄之力。」 袁天罡不等說什麼,李淳風已經霍然站起,「蕭大人有什麼妙計?」袁天罡見到徒兒滿是熱切,無奈的搖頭,也不多說什麼。 蕭布衣看了下時間,知道燈會還早,長身而起道:「道長和淳風在這等上半個時辰,我去去就回。」 蕭布衣走後,袁天罡鎮靜自若,李淳風卻是坐立不安,只是問,「師父,蕭大人有什麼妙策可以改變我們的境況,你不妨算一下。」 袁天罡慢慢的吃著包子,微笑道:「你何苦這一刻都是等不得?一會兒蕭大人回來了,你不就知道了?」 蕭布衣不到半個時辰已經回來了,可饒是袁天罡神機妙算,也沒有想到蕭布衣居然騎著高頭大馬,身著官服,身披紅綢,敲鑼打鼓的向這個方向走來。 遠遠見到蕭布衣在馬上的神采飛揚,李淳風差點把包裹包子的油紙都吃了進去。 「師父,他做什麼,炫耀嗎?」 袁天罡微笑道:「炫耀給別人看了。」 「廢話,難道還是炫耀給自己,那不是很自戀?」李淳風見蕭布衣身邊都是下人腳夫。抬著帛綢之物,嚥下口水道:「師父,他難道是聽說徒兒我吃不飽飯,這才準備了些東西送給我吧?」 袁天罡微笑不語。 蕭布衣人在馬上,遠遠的見到袁天罡師徒二人,早早地下馬,快步迎了過來,大聲道:「貴師徒原來就在此處。可讓我好找。」 袁天罡以不變應萬變。李淳風知道蕭布衣不會害自己。見到蕭布衣走過來,腦筋轉過來,有些恍然,迎上去大聲道:「這位是,怎麼這麼眼熟?」見到眾百姓地目光都是望過來,李淳風一拍腦門道:「你不就是前幾個月來看相的布衣公子嗎?怎麼的,真和師父說地一樣。陞官發財了不成?」 方才卦攤前冷落非常,三人竊竊私語,路人望都不望一眼,這次鳴鑼擊鼓的煞是熱鬧,早早有百姓聚了過來瞧看熱鬧。 蕭布衣不能不說李淳風頭腦極為活絡,居然看穿了自己的心意,而且和自己配合的天衣無縫。算命算命,看似神秘。除要知道周易卦辭外。還要知機,這個知機當然並非知曉天機,而是要善於通曉人情世故。懂得察言觀色,可以說一個聰明地算命之人,口才不能少,最少可以自圓其說,邏輯能力也是要遠遠地強過別人。至於別地方面,蕭布衣倒是一知半解,這個李淳風或許看相還是不行,但是應變能力實在不弱。蕭布衣如此這般是因為見到師徒二人的窘迫,想到了自己那個時代的名人效應,這才去找袁嵐。有錢人辦什麼事情都快,蕭布衣說明來意,袁嵐只是好笑,卻任由他胡鬧,很快為他準備妥帖。 「原來李 是認識我的,想我當初,唉,一言難盡。」蕭布衣的交給李淳風處理。 李淳風果然不失所望,滿是詫異道:「想當初大人衣衫敝舊,和我不相上下,窮困潦倒,還要隔壁的芶大嫂接濟了幾個包子,沒有想到今日成名,簡直是貴不可言,貴不可言呀。」 李淳風說的哈喇子都流了下來,旁邊地百姓都是嘩然,議論紛紛。 不理會百姓的指指點點,蕭布衣上前向袁天罡深施一禮,大聲道:「當初若非道長鼓勵指點,布衣早就回轉鄉下,如何能有今日的風光?今日布衣說不上衣錦還鄉,只是當初道長的一番指點之功勞,布衣沒齒難忘,這點禮物不成敬意,還請道長一定要收下。」 幾個下人早早的送上禮盒,帛綢,雖然蕭布衣說是一點,可是在百姓的眼中,已經是極大的厚禮,不由更是艷羨,還有了畏懼,只是不知道這位貴公子到底是怎麼發達,如今做了什麼大官? 「這不是太僕少卿蕭大人嗎?」人群中突然有人高聲喊道。 「蕭大人是誰?」另外有人接道。 「蕭大人你都不知道?」那人大搖其頭,很為問話人感覺到可恥的樣子,「蕭大人就是以布衣出身,揚名僕骨,四方館舌戰外使,讓蠻夷無不欽佩地太僕少卿蕭大人呀。蕭大人以布衣之身,如今官至四品,難道真地是得到了袁道長的指點?」 這下交代的清清楚楚,百姓中有不少聽過蕭布衣地威名,只是倒從沒有見到過蕭布衣,聽到眼前這個就是蕭布衣的時候,嘩然一片,對這個平時過而不顧的算命道人產生了敬畏之情。 蕭布衣暗自好笑,心道袁嵐做事做的周到,自己是托兒,場外兩個一問一答的托兒,當然也是袁嵐安排的。 李淳風大為佩服,心道同樣是托兒,人家蕭大人可比自己做的要高明的太多,這效果更是自己的石頭雞蛋比不上的。知道蕭布衣立在那裡不好自吹自擂,剩下的全要靠自己來捧場,眼珠子一轉,見到一個大嫂也擠在人群中看,上前拉出來道:「芶大嫂,你忘記了這個蕭大人嗎?想當初他就是窮困潦倒,你還接濟蕭大人幾個包子呢,這下倒好,蕭大人謝完我師父後,肯定要謝謝你當初的幾個包子的恩情。」 芶大嫂不明所以,見到李淳風抽風一樣擠眉弄眼,也不是笨人,大聲道:「原來是大兄弟呀,你穿上了衣服,我說咋就不認識你了呢?」 眾人一片嘩然。芶大嫂雖然長的五大三粗,卻都不知道原來當初不但給蕭布衣布捨了包子,還布捨了肉身。大嫂地男人聽了勃然大怒,衝上來要打。李淳風慌忙拉住,大聲解釋道:「大嫂子說的是,蕭大人脫了粗布麻衣,穿上這身官服變化實在太大,就讓人不敢認的。大哥你不要誤會。」 芶大嫂知道失言。也有些臉紅。瞪了一眼自己的男人,「幾個包子算什麼,蕭大人若是喜歡,給我題幾個字就好。」伸手拍打下男人,「你就那點花花心思,還不快去給大人準備筆墨?」 這是的百姓越聚越多,禮物也擺的桌案都放不下。李淳風過來幫忙,把禮物都擺到明眼的地方,那面芶大嫂的男人已經把紙筆準備好,蕭布衣大為頭痛,卻是盛情難卻,只有趕鴨子上架地拿起了毛筆問道:「要寫什麼?」 「蕭大人有才,我們這一直都叫做芶氏包子,可生意向來不火。不如大人給起個名字如何?」芶大嫂滿是期待地望著蕭布衣道。 蕭布衣大為頭痛。心想俺不是算命地,可也知道你這芶氏包子通狗屎包子,如何能火? 「淳風。你覺得給芶大嫂的包子鋪起個什麼名的好?」 聽到蕭布衣詢問,李淳風只是想了想就道:「這包子既然是芶大嫂的攤位,遠近聞名,這芶字不能去,既然是大人題名,還請大人賜個布字,我呢,有點牽線搭橋之功,經常吃大嫂的包子……」見到男人又要衝上來,李淳風只能說,「我是經常吃大嫂包子鋪的包子,知道這包子鋪只要蕭大人題名,定然大火特火,也想沾點綵頭,敝人姓李,不如包子鋪就叫芶布李包子如何?」 芶布李?蕭布衣喃喃念了一遍,差點暈倒,芶布李包子,狗不理包子?難道赫赫有名的天津狗不理包子就是以訛傳訛,從這裡傳出去地? 「大人?」李淳風小心的問道:「這名字不好嗎?」 「不錯。」蕭布衣只想脫身,揮毫寫下芶布李三個大字,眾人都是商販粗人,見到蕭布衣寫的這字都是大受鼓舞,心道蕭大人這種字狗爬一樣,可得到袁道長的指點,都能當上大官,自己努把力,再讓袁道長指點下,說不定比蕭大人還強呢。 蕭布衣題字完畢,拱手話別,不等他離開,百姓們都是一擁而上,擠在袁天罡的身邊,紛紛要求看相算命,李淳風排開眾人,一個勁的喊,「大伙讓讓,大伙讓讓,排隊來,我師父宅心仁厚,哪個都會給算的。」 扭頭望過去,發現蕭布衣已經騎馬離開,李淳風用力的揮手,暗道蕭大人就是蕭大人,只是片刻地功夫就是扭轉大局,果真能人之所不能! *** 蕭布衣見到時辰差不了多少,取道去了李宅,李玄霸和李世民早早地恭候,二人當然也得到聖上的旨意跟隨去上林苑賞燈賞月。 聖上讓群臣去上林苑賞燈賞月是在酉時! 酉時雖還未到,群臣卻是早早的到了上林苑,當然能陪楊廣賞月地人也不算多,以往的這時候,算是楊廣身邊的紅人這才有如此的榮耀,只因為李閥最近在四方館表現出色,李敏居然在 列。 蕭布衣是第一次來到上林苑,當初到顯仁宮的時候,就覺得皇家花園的氣魄規模之大,實屬罕見,可是到了上林苑的時候,才發現顯仁宮也算不了什麼。 上林苑方圓數百里,舉目望過去,宮閣園囿,亭台樓榭無窮無盡。 到處都是假山流瀑,有的居然是汨汨的熱泉,和顯仁宮一樣,冬天樹葉凋零,都是用彩綾剪成花葉,紮在樹上,這樣顯得整個上林苑四季常青。 蕭布衣三人在宮人的帶領下徑直前行,等到行了數里後,蕭布衣幾乎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然看到了海,而且沒有結冰! 前方碧波蕩漾,方圓甚廣,絕非湖能夠形容,海內並未結冰,海裡營造數島,遠望實在和大海無異。諸島高出水面百尺有餘,看起來也是蔚為壯觀。諸島上台觀殿閣,星羅棋布的分佈,到了這裡,暖洋洋的讓人感覺絕非寒冬,只覺得到了仙境般。 每隔不遠都是燃著熊熊的火焰山。頗有暖意,顯然是起著化冰為水地作用,蕭布衣見了只能歎息,暗想這裡只是燒上一晚的話,就是諸多百姓多年的積蓄,這個楊廣,鋪張浪費竟至如此,他的文治武功能不能比得上秦皇漢武暫且不說。可是若論奢華浪費。恐怕就是桀紂都是趕不上他的。 三人到了海邊。蕭布衣有些茫然,李玄霸卻是笑道:「蕭大人第一次來到這裡吧?」見到蕭布衣點頭,李玄霸解釋道:「聖上這次賞燈是在海內蓬萊山,我們去蓬萊山要從龍鱗渠過去……」 他話音未落,已經有大船過來迎接三人,蕭布衣上了大船,見到碧波蕩漾。海中各處星光點點,天水相接,星燈繁點,幾乎以為身在夢中。 李世民興奮指著四周道:「蕭大人你看,如今已經入海,這海邊沿著龍鱗渠的方向建有上林十六院,院門臨渠,每院都有一名四品夫人主持。那裡面的堂殿樓觀。都是華麗十分,常人難以想像。蕭大人你看,那就是翠華院。那裡的張夫人就是因為大人……」 「世民。」李玄霸咳嗽道:「今日只是賞月賞燈,不說其他。」 李世民吐吐舌頭,看起來很是天真,見到蕭布衣望著自己,赫顏道:「蕭大人,世民無知,還請莫要見怪。」 蕭布衣笑笑,緩緩搖頭,李世民不知道他地心意,只覺得這個蕭大人目光中大有深意,並沒有多想,扭頭望過去,突然道:「送吃地來了。」 眾人望過去,發現翠華院已經駛出一小舟,送上珍饈美味,量不算多,但都是蕭布衣前所未聞地食品。李世民倒不客氣,大快朵頤,蕭布衣隨口嘗了下,只覺得頗為味美。一路行過去,每過一院,都有小舟送上吃的點心,這一路行來,曲折蜿蜒,美不勝收。 等過了十六院,遠處海上高山聳立,***輝煌,隔著海望過去好像是個發光的透明體般,讓人心生讚歎和敬畏,到了山前,三人下了船,遠遠的見到楊廣在一佈置華麗的高台上坐著,美女環擁,酒水似泉,蘇威,宇文述早早的到了,正和楊廣談笑風生,見到蕭布衣三人到來,倒沒有朝廷的威嚴,微笑著打個招呼。 楊廣卻是擺手讓李玄霸和李世民過來,一左一右地坐著,賞賜他們美酒,看起來對他們的確不比尋常。 宇文述握緊了蕭布衣的手笑道:「少卿,如今新年,舊事不如都是一筆勾銷的好。」 「有什麼舊事,下官記性不好,早不記得的。」蕭布衣含笑應付,肚裡罵娘。 「李柱國到。」宮人大聲的喊了句,眾人都是回頭,見到大船一艘緩慢靠岸,李柱國出了大船,沒有手下跟隨,只是孤身到來。 蕭布衣回頭望過去的時候,發現海上明月正懸,夜幕***輝煌,照的海面波光粼粼,蕩漾絢麗,頗為壯觀。 李敏一到蓬萊山上地時候,就向楊廣問安,楊廣高台上揮手,讓李柱國免禮平身,這時眾大臣陸陸續續地來到,就連秘書監柳顧言都有幸到了蓬萊山。蕭布衣環望四周,見到戒備森嚴,司馬長安遠遠的立在,幽魂一般。蕭布衣心道這裡算是海上孤島,來往需要行船,就算有刺客的話,也很難混入。 想到刺客地時候,蕭布衣眉心跳了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古怪的念頭。先不說這裡,只是說要混進上林苑的重重檢查,已經是頗為不易,就算是貝培,估計也要大費周折。 宮人這時又是報道:「申明公李渾前來面聖!」 眾人都是驚凜,心道陪聖上賞月固然是難得的恩賜,可李渾已經年老力衰,前幾天才被刺客刺了一下,到現在能否起床還說不準,既然如此,那肯定是不適合賞月的,可要是不賞月,他來這裡做什麼? 李敏臉色微變,見到一大船靠岸,一宮人推著個車子上岸,車子上坐著的正是李渾,頭部微垂,不知道是睡過去還是昏了過去,讓人見了替他難受。 蕭布衣斜睨了眼,瞥見楊廣嘴角的冷笑,心中凜然,已經知道這賞月並非是簡單的事情。李渾勞苦功高,重傷之下,是宮人推過來的,這說明是楊廣讓人帶他過來,看他頭都無法抬起,還賞個鳥月,這個楊廣到底想做什麼? 有些寒心的蕭布衣不知道為什麼,心中又是一刺,感覺有人在窺視自己,不經意的四下望過去,只見到遠遠處的司馬長安已經扭過了頭去,臉上的表情異常怪異! 一五六節 謀逆 林苑外十數里外是片地域頗大的樹林,月光如水下,佛盤亙在地面的一個怪獸,靜靜的等候著吞噬著世間萬物。 正月十五酉時,雪早早的停了,寒夜裡樹林周圍,咋一聞是靜寂無聲。可若是仔細的去聽,才發現靜寂中有種不安的騷動,有種不安的恐懼。 樹林像是怪獸,樹林裡動靜卻像是平靜海面下蓄積的驚濤駭浪,隨時翻湧出來,就會把海面上一切捲入萬劫不復的海底。 近千兵士靜靜的埋伏在森林中,一動不動,雕塑一般,天雖寒冷,兵士都是甲冑在身,鐵打的神經般凝望遠方,那裡有一條道路,開闊筆直,路的盡頭就是東都皇家第一御花園上林苑,路的那頭,遠見墨青的群山輪廓,那是伊闕山和香山餘脈的蔓延。 兵士恪於將軍的威令不敢稍動,林子中的幾百匹戰馬卻是有些不安和興奮,馬銜枚,人啣草,只為了不為敵方察覺,蓄勢待發之下,整個樹林的凝雪也不如兵士將軍的殺氣之寒。 人不寐,將軍卻是金髮,只是這次要哭的卻是哪個? ** 李敏見到叔父坐在椅子上,臉上閃過一絲憤怒之意,無論如何,楊廣這時候讓申明公出來,已經是不懷好意。 申明公老邁,又是重傷之下,只宜靜養,楊廣這個時候把他推出來,簡直就是謀殺的心思!他可以把別人玩弄在手心之中,只是因為他是高高在上地皇帝! 心中升起一股怒火。李敏向楊廣施禮道:「聖上垂憐,叔父老邁,不堪勞累,還請聖上讓他回轉休息為好。」 「哦?」楊廣微笑道:「朕很久沒有和申明公賞月了,約他出來,不過是一番好意而已,柱國你多想了。」 群臣都是面面相覷,不敢多言。誰都看出來了楊廣不懷好意。誰也看出了李敏的氣憤填膺。如今矛盾看起來一觸即發。可是他們都想置身事外。 誰都不想成為這場政治鬥爭的犧牲品,因為李家免死丹書鐵券書寫過,自今以後,雖有罪,但非謀逆,縱有百死,終不推問。李敏和楊廣只能說是個人矛盾。雖然說是積怨已久,畢竟是無傷大雅,算不上謀逆,可他們若是動了真火,二人不會有事,只能是傷及無辜。 「臣真的多想了?」李敏長吸一口氣,走到了叔父的身邊,彎身下來看著叔父的臉。半晌才抬起叔父的下頜悲聲道:「聖上雙眼不瞎。不知道能否看出申明公已經暈了過去?」 群臣聽到李敏話語中大為不恭,都是相顧駭然失色。楊廣高台之上臉色陰沉,「你說什麼?」 「我說聖上雙眼不瞎。卻以為所有的大臣眼睛都瞎了不成?」李敏霍然站起,臉上滿是蕭殺,推車地宮人見到他地臉色,竟然駭地倒退兩步,可見李敏臉色的淒厲。 楊廣高台上冷笑一聲,「柱國,你說此大逆不道之言,可是想反了不成?」 蕭布衣一旁見到,心中惴惴,現在的確是瞎子都看的出來,這場賞月賞燈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楊廣看起來真的對李敏和李閥不滿,這次言辭相逼,聽起來惱怒之言,卻實在是大有深意。 只是感覺李敏素來老謀深算,喜怒不形於色,這次悲憤莫名,看起來倒有些做作的意味,難道他自恃持有丹書鐵券,這才敢對楊廣出言不敬? 楊廣說了想反兩個字地時候,群臣悚然,兵部尚書衛文升上前施禮道:「聖上,想必柱國是關心申明公心切,這才亂了分寸,出言不遜,還請聖上……」 「莫要向這個昏君求情了,我對他已經是心灰意冷。」李敏一句話讓衛文升臉色大變! 誰都知道衛文升想要和李敏結為兒女親家,誰都知道衛文升和李敏私交極好,這次聖上和柱國言語牴觸,也就衛文升這種人才會出來勸架,都以為李敏會借桿下驢,卻沒有想到李敏口出昏君二字,居然把事情鬧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昏君,心灰意冷?」楊廣高台笑了起來,饒有興趣的問,「不知道李愛卿何出此言?」 蕭布衣見到楊廣臉上的笑意盎然,眼中卻是半絲笑意都沒有,暗自歎息一口氣,只想著潔身自好就好,沒有必要趟這混水,歷代攪入宮中勾心鬥角的大臣,就算僥倖贏的了,最終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你自誇千古一帝,一代明君,誇三皇,超五帝,下視商周,使萬世不可及!」李敏連連冷笑,「可這不過是你的妄想而已,楊廣,你還要做夢到幾時?」 他一聲楊廣說出來,周圍的禁衛軍已經上前了一步,齊齊地吶喊,群臣失色,知道今日之事已經不可調和! 楊廣終於不再微笑,淡淡道:「朕不是千古一帝,難道你是?」 「我當然也不是,可你更不是!」李敏放聲長笑道:「先帝在時,鞠躬盡瘁,為國為民,就算逃荒之時都不忘記詢問百姓地疾苦,聞百姓吃糠咽菜時候潸然淚下,他是個好皇帝,是個千古一帝,可是你呢?你不配!你終日想著你的大業,你可曾有一分心思想到了天下的百姓?」 「大膽李敏,竟然敢說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你們愣著做什麼,還不拿下。」司馬長安嗄聲叫道。 眾禁衛厲喝一聲,齊齊地上前,持戟圍了過來,楊廣高台之上卻是笑道:「暫且退下,朕倒要聽聽柱國的高論。」 司馬長安愕然,卻是止住眾兵衛的上前。 李敏放肆的笑了起來,「楊廣,你終於逼我說出這些話來,如今卻又做起這種假仁假義的事情來了?你以為群臣都會被你地仁義蒙蔽。還是以為你的手下不過都是溜鬚拍馬之輩,就算你放個屁他們都會說成是香的?」 楊 的望著李敏道:「繼續說下去。」 李敏拱手向天道:「蕭少卿僕骨揚名,我也曾聽他說過一句話的,那就是人在做,天在看,我對此話深以為然。」 蕭布衣不能不佩服這老傢伙的老謀深算,就算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可他只能默然。話都不能多說一句。可如此看來。李敏這個老傢伙對他也留意很久。甚至他在僕骨說的一句話都記得。 李敏歎息道:「這天下本來並非楊廣你地天下,你楊廣真地以為自己素有大才,得天下是順應民意地緣故,大謬不然!先帝雖從北周皇帝手上奪得了皇位,但那才是真正的得民心者得天下,先帝取得了北周的天下,可見皇位並非世代流傳。而是有德者居之而已。可你楊廣有何德才坐此高位?你隱忍十數年,誣陷太子楊勇,陷害諸位兄弟,以假仁假義蒙蔽先帝先後,這才取得了皇位,可太子,秦王,蜀王。漢王哪個服你。哪個沒有反你?你坐上皇位,不思蒼天厚德,倨傲不聽諫言。不顧百姓死活,先後大興土木,修東都,開運河,擊吐谷渾,巡遊玩樂,可知道死了多少百姓兵士?你誇誇其談的功績不過建立在天下百姓的鮮血和骸骨之上,運河開通了,好一個利在當代,功在千秋,可是已經到了丁男不供,始役婦人的地步,楊廣,你聽到這種奏折,可曾有過一絲的內疚?」 群臣惴惴,楊廣只是冷笑,任由李敏說下去。 「你只是想著做自己地千古一帝的千秋大夢,妄想三征高麗,以先帝之能,征伐高麗都是無功而返,你又何德何能,妄想統軍打下高麗?你毫無軍事才能,征伐的一路上只知道吃喝玩樂,奢侈鋪張,不用猛將良將,妄想不戰屈人之兵,浩浩蕩蕩的幾十萬軍士,回來的不過幾千之人,你每夜想到此事,可曾夢到屈死的數十萬冤魂?」 楊廣笑容已經凝結,臉色鐵青,雙拳緊握,還是一言不發。 「你一戰敗北,不思教訓,再征三征,如今還要妄想四伐高麗,」李敏見到楊廣不答,正合心意,反正已經撕破了臉皮,倒是沒有了以往的束手束腳,「二征高麗的時候,楊柱國反你豈非無因?只可歎楊柱國為國身死,換不來你半分地悔改之意,三征高麗之時,已經民不聊生,不堪使役。如今中原烽煙四起,你以為是百姓反你嗎?你錯了,大錯特錯,如今是老天都在反你!民要反你,你可以鎮壓,天要反你,不知道你能否封住蒼天之口?」 眾臣面面相覷,臉色各異,心道這個李柱國今天怎麼了,難道真地要反叛不成。以聖上的脾氣,今天的李柱國不死也要扒層皮了,可深知李敏為人地都是大為奇怪,知道李敏此人素來不打無把握之仗,今天的所為,實在大違常規。 楊廣冷笑道:「朕不能封蒼天之口,但是想要封你的口還是很容易的事情。蘇納言,如今李敏口出大逆不道之言,該當何罪?」 蘇威大為頭痛,顫巍巍的上前道:「回聖上,李柱國雖是口出妄言,但請看在他勞苦功高的份上……」 楊廣大為皺眉,嘴角一絲冷笑。 「蘇納言,多謝你的美意,只是我李敏今日既然敢和昏君對峙,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李敏搖頭道:「昏君,你說我是想反,這你可大錯特錯,我忠心為國,實在是從未有過反意。可是你這無道昏君卻是做夢都想我反,為什麼?因為我手上有先帝賜予的丹書鐵券,你殺我不得!你殺了我,不但違背先帝的遺願,還讓天下功臣寒心,你只怕殺了我一個李敏,難以服眾而已,你到現在還是做偽做善,只是想要掩蓋你真實醜惡的嘴臉罷了。丹書鐵券上有雲,自今以後,雖有罪,但非謀逆,縱有百死,終不推問。好一個但非謀逆,縱有百死,終不推問,你不想獎勵有功之臣,卻只怕他們搶了你的王位,一心想要置他們於死地。楊柱國因為你的疑心反了,如今你又算計到了我這個柱國地頭上。你先殺了我兒。再讓人屢次刺殺於我,傳出李氏當為天子的謠言,然後在四方館眾目睽睽之下又讓人行刺我的叔父,本來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可你這個昏君的所作所為簡直滑稽的可笑,你用盡了心機,不過是想逼我謀反而已。我要是一反。你就可以用謀逆之罪斬我。楊廣。你果然是好心機,好可笑的心機!我如今揭穿你的偽善假義,只想讓群臣看清你的真實面目。」 蕭布衣聽到這裡才是恍然大悟,這才明白當初裴茗翠所言,為什麼說貝培失敗了卻已經成功了一半,裴茗翠殺人不是目地,逼反李閥眾人才是目地。楊廣為了不想破了丹書鐵券地誓言。也的確不想讓群臣猜忌,這才步步緊逼李敏謀反。只是李敏把他兒子的死推到楊廣的身上,不知道是真不知情還是另有深意。 只是如今撕破了臉皮,李敏看起來想不死都不行了,蕭布衣實在實在想不出李敏有什麼不死的方法。楊廣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你真的不想謀反?你若是不想謀反,為何造謠說伊闕山有彌陀教出沒,你若是真地不想造反。為何朕讓李善衡出兵伊闕山。他卻藉故拖延時辰,出兵後卻是放緩行程迷惑朕這個昏君,他如今想必已經是趕來上林苑的途中吧?李柱國。李善衡雖是領軍之將,但是無故無令前來上林苑,只怕已經懷了謀反的念頭吧?」 李敏變了臉色。 ** 李善衡此刻不知道蓬萊山上的唇槍舌劍,只是縱馬急奔,看看天色的時候,已經到了酉時。他身後數千兵士跟隨,這些兵士有的心知肚明,有的卻是茫然聽命,不知道為什麼中將李善衡本是領兵進軍伊闕山,如今卻是折返上林苑。 只 外,軍令有所不受,李善衡不要說去上林苑,就算是幫郎將兵士也只能緊緊跟隨,誰都知道中將心狠似鐵,若不遵令,向來斬立決! 李善衡只覺得疾風割面,卻是心中振奮,渾身發熱,今天他要做一件足可以震驚大隋的事情,殺了楊廣,李閥將要取而代之楊廣地皇位。 不過取而代之或許有些難度,但按照堂兄所說,可以效仿曹阿瞞地抰天子以令諸侯!蜀王楊秀向來都被昏君楊廣軟禁,鬱鬱不得志中,只要殺了楊廣,扶植起楊秀,那以後還不是呼風喚雨,風光更勝從前?等到時機成熟後,廢了楊秀,那天下還不是李家的天下? 李氏當為天子的言看起來就應該堂兄李敏地身上,自己不想當什麼鳥皇帝,當個大將軍也是不錯的! 只要殺了楊廣,一切就會順利,前途也會豁然開朗,想到這裡的李善衡摸摸腰間的長刀,嘴角一絲陰冷,只要等到堂兄李敏發出信號,他就要殺入上林苑,脅迫群臣就範,他到時恐怕已經不能殺得了昏君,因為那時候昏君早就死在堂兄的手上! 李善衡想到這裡,馬上長舒了一口氣,這次行動可以說是設計天衣無縫,斷然沒有失敗的道理。 只是他才舒完長氣,心中一沉,手中長矛急揮,眾兵士勒住馬韁,止住了行軍。李善衡對這點頗為滿意,這些兵士都是武衛府的精英,大多數都是李氏的親信,全部控制武衛府的兵士絕無可能,也是極容易走漏消息,可人向來有盲從的特性,只要到時候李氏親信搶先效忠,這些兵衛到了上林苑怎麼會不見錢眼開,為他賣命?上林苑就是座金山欲窟,那裡金錢美女無數,只要他李善衡到時候說一聲,這些人都會狗兒見到骨頭般的拚命! 李善衡止住了行軍不是想要歇口氣,從這裡到上林苑不過十數里的路程,跑馬衝過去要不了多久,他們養精蓄銳多時,此刻只有亢奮,沒有疲倦。他止住了腳步,只是因為此去上林苑的路上並非一馬平川,而是堆了太多的大石,看起來不要說跑馬,就是跑路都是大有問題。 大石前頭立著數十兵士,挽弓搭箭,倚仗地勢固守,眼見數千兵士殺到,居然巍然不動。 箭頭上寒光閃爍,蓄勢待發,寒夜中有了殺機,兵士之前,一馬屹然而立。馬上一將軍身材高大,金髮碧眼,含笑的望著數千殺過來武衛,沒有絲毫地緊張或慌亂。見到李善衡領兵到來,那人長聲道:「李中將,不知道深夜領兵前來上林苑所為何事?」 李善衡臉色微變,擋路的居然是王世充,那個胡人雜種。 王世充在李善衡的眼中向來不足一道。阿諛奉承。溜鬚拍馬之輩又會有什麼本事。昏君無道,重用佞臣,這也是讓李善衡最為鄙夷的地方。可是李善衡做夢也沒有想到,阻擋他行軍的恰恰就是他最看不上眼的王世充! 「王郡丞在此不知有何貴幹?」李善衡長槍一橫,心思飛轉。 王世充笑道:「李中將想做什麼,我也想做什麼。」 「這麼說我們倒是不謀而合了?」李善衡估計下兵力,心中殺機已起。對方雖是佔有地利,可人數太少,如今酉時已過,堂兄李敏想必已經發難,自己不應在此耽擱時間才對。 「我和李中將既然不謀而合,那不如一齊下馬賞雪賞月如何?」王世充遠方微笑道,「如此良辰美景,不應虛設。」 「聽起來倒是不錯。」李善衡微笑的一揮長槍。厲聲道:「反賊王世充勾結外賊攻打上林苑。我等勤王救駕為急,先殺王世充者重賞黃金百兩!」 李善衡一聲厲喝,當先衝去。眾兵士被財所動,齊齊吶喊,蜂擁上前,王世充遠方臉色不變,微笑道:「李中將何出此言,我王某人,放箭!」 他溫情脈脈,說出放箭之時端是驚天動地,他身後的兵士早就挽弓搭箭,聽到王世充一聲令下,齊齊地射箭。 空氣中嗖嗖聲不絕於耳,亂箭飛蝗般地撲向李善衡地兵衛。 李善衡冷笑一聲,持矛拔打羽箭,他武功高強,目力敏銳,自然不虞羽箭射來,身旁的武衛卻是『嚓』的一聲響,已經持盾在手,抵擋射來的羽箭。他們都是武衛的兵衛,裝備鎧甲自然精良,盾牌也是在配備範圍之內。數十箭射出來,居然只是射中兩三匹戰馬,其餘的人居然毫髮無損,可見他們馬上功夫了得,手上的武功也是不差。 片刻衝鋒地功夫,李善衡所帶之軍已經離王世充十丈距離之內,李善衡長矛一揮,厲聲喝道:「矛!」 他喝聲一出,長矛電閃出手,直奔王世充。眾兵衛毫不猶豫擲出手中長矛,向亂石堆擲去,長矛紛飛,氣勢遠勝利箭襲來。空中只聞尖銳穿刺之聲,撕裂夜空! 李善衡一矛實乃畢生功力所聚,喝聲出口,長矛已到了王世充的面前,轉念之間而已,速度之快實在是駭人聽聞。 王世充顯然也沒有想到李善衡的功夫如此精湛高深,『媽呀』一聲喊,已經連滾帶爬的下馬,戰馬卻是無法抵擋,悲嘶一聲,居然被一矛刺背穿腹,釘在地上!數百長矛奔射而來,幾名兵士躲閃不及,被一矛插死,慘叫聲蕩破夜空。其餘兵士嚇的慌忙躲在石後,躲避鋒芒。 李善衡長笑一聲,伸手拔刀,眾兵衛紛紛效仿,『嚓』的一聲,也是拔出戰刀,聲音清越,激昂振奮。李善衡就要率兵衝入亂石堆,盡誅王世充的手下,突然胯下馬兒長嘶一聲,咕咚倒地。緊接著所有的馬兒害了傳染一般,紛紛悲嘶咕咚倒地,馬上兵士失聲驚叫,跌到地上更是慘叫連連。 李善衡大驚之下,卻不如眾兵士一樣跌落了塵 是長身而起,人從馬背上凌空飛起,落在了亂石之上聲中,長矛疾刺而來,李善衡勃然大怒,斷喝一聲,戰刀一揮,連斷三桿長矛,左手探去,愣生生地抓住一桿長矛,用力戳去,兵士拿不住矛桿,慘叫一聲,居然被矛桿倒穿入胸,死在當場。 其餘襲擊地兵士不想李善衡如此威猛,齊喝了聲,已經向後倒退去。李善衡來不及斬殺兵士,回頭望過去,見到自己的手下被扎的遍體鱗傷,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王世充狡詐非常,堆石擋路,卻在路前遍佈鐵刺,這才誘使自己攻擊。自己一時不察,只被他背後地亂石兵士吸引,卻沒有注意到這條路遍佈荊棘。王世充此計要是用在別時斷然無用,只是此刻大雪滿地。再加上李善衡心情急迫,只想速戰速決,又被他驚慌失措騙過,一時大意,倒是折損了近百的馬匹。 戰還是撤?這個念頭在李善衡腦海中一劃而過,轉瞬下定了決心,這場仗只需勝不許敗,甚至不能撤。只要是撤退地話。堂兄那面沒有自己的逼宮配合。已經不見得穩操勝券,自己退不得,只是王世充所做一切顯然都是有了精心的算計,難道說自己和堂兄的計謀已經洩露,這才引王世充特意在此劫殺? 所有一切閃念之間,李善衡正待重整人馬,先清除了王世充再去上林苑的時候。突然感覺地面震顫不已。李善衡臉色大變,扭頭望過去,只見無數兵馬從兩側密林湧過來,黑色盔甲,氣勢洶洶,不由心中大驚。 兩路兵馬側翼殺到,二話不說,為首的將領只是一揮手。羽箭如林。嗖嗖的穿過來,李善衡的手下驚慌失措亂了分寸,被亂箭射來。傷亡慘重,哭爹喊娘。 李善衡心中涼了半截,腦海一片空白,來地居然是左右衛府地黑甲騎兵,左右衛府向來是東都城中精銳之軍,只有楊廣才能調動,這次出來圍剿自己,難道說,這一刻早就落入了楊廣地算計之中,所有的一切不過是誘使他們李閥叛變的圈套? *** 李敏聽到楊廣說李善衡領兵前來的時候,已經變了臉色。他遠比李善衡要聰明太多,轉念之間已經知道,李善衡的行蹤既然落入了楊廣的眼中,楊廣絕對不會放過李善衡,這時候說不定已經出兵圍剿!想到這裡的李敏握緊了拳頭,長吸了一口氣道:「本來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昏君無道,我以熱血進諫,昏君不思悔改,反倒陷害忠良,這世上公道自在人心,楊廣,我雖然想要放過你,可是別人不見得想要放過你地。」 楊廣哈哈大笑道:「李敏,你可是老糊塗了不成,你以為就憑你的口舌之辯,就能讓群臣信你的一面之詞,跟你造反?白日做夢的時辰已經過去了,司馬中將,還不擒下叛逆李敏,等李善衡被擒之時,以謀逆之罪定罪,誅殺李家滿門!」 楊廣說的意氣風發,神采飛揚,多日的算計終於得到了回報,難免得意洋洋。 他在二征高麗之時,本來已經逼到高麗城下,轉瞬事成,卻恰逢楊玄感叛亂,兵動東都,讓他急急回轉平亂,導致功敗垂成。這次他還是想要征伐高麗,卻只怕李閥在東都根深蒂固,到時候再效仿楊玄感之事,那他可就是腹背受敵。三征高麗回轉後,高麗王本是請降,卻是拒絕來朝,大為無禮,楊廣早就興起再次討伐的念頭,只是想除李閥,苦於沒有借口,再加上李閥中的李渾李敏都是手持丹書鐵券,要是輕易誅殺,只怕會引起朝臣地人人自危,他這幾個月自征伐高麗回來,就是滿腹心思剷除李閥這個心腹大患,算計頗多,終於逼得李敏造反,實在是前所未有地快事。 蕭布衣遠遠見到,卻是覺得不妥,只是到底哪裡出了問題,還是一時想不明白。 楊廣號令一出,司馬長安已經挺身而出,豬頭樣的拔出長刀,厲喝一聲,「昏君無道,人人得以誅之!」 群臣嘩然,楊廣愣住,幾乎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司馬長安喝令一出,暗處已經湧出數百武衛,或持長槍,或持短刀,已經把楊廣所在高台和群臣團團圍住。 眾大臣色變,楊廣怒聲道:「司馬長安,你想死不成?」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他一向信任有加,忠心耿耿地司馬長安竟然是和李敏一夥,而且他手下監門府的兵衛悉數倒戈,足有幾百人之多。 蕭布衣見狀也是臉色微變,暗叫不好,原來楊廣在蓬萊山賞燈賞月,用意卻是擒拿李敏,不想人打擾,這才選擇了這個孤島,就是想要讓李敏插翅難飛。司馬長安本是監門府的中將,是為護衛皇上和群臣之責,這下造反,數百兵士對峙手無寸鐵的群臣和楊廣,實是大為凶險! 李敏一改憤怒,哈哈大笑道:「楊廣,你昏君還是昏君,如何知道我的妙計。你在我面前做戲,刺殺我叔父申明公。卻不知道司馬長安早就對你不滿,早早的找我商議誅殺你這無道昏君,你一直在我面前做戲,甚至在宇文述傳出李氏當為天子地時候,還是勃然大怒,自詡明君,只想要麻痺於我!可你卻不知道,我和司馬長安的不和也不過是在你面前做戲而已!昏君楊廣。你傳出李氏當為天子之言。只想滅我滿門。卻沒有想到預言成真,現在還有何話說?」 司馬長安也是大笑道:「李大人,你說我們捉到昏君後,應該如何仁義的處置他?」 「封他個煬帝就好,」李敏大聲笑了起來,「當年南陳後主陳叔寶不就是被他封了謚號為煬,這個昏君……」 他話音未落。突然臉色大變,長呼道:「中將小心。」 司馬長安臉色也是變的極為難看,只因為他 嗽聲就在耳邊響起的時候,李玄霸本在高台,這時已身前。 李玄霸終於出手! 他看起來已經瘦的和骷髏一般,一陣風都是能夠吹倒,可是他一出手,司馬長安居然無法抵擋。蕭布衣見到李玄霸的出手也是駭然。李玄霸出手詭異輕飄。但是招式極快,每取對方命門所在,讓對手不能不擋。這和蕭布衣地刀法有異曲同工之妙,蕭布衣自忖若是李玄霸出手地是他,多半也是和司馬長安一樣地倒退! 李玄霸出了三招,司馬長安已經退了七步,他畢竟身為監門府中將,武功高明自不用說,可是退了七步還是躲不過李玄霸的一隻手!他無奈之下,單刀一橫,攔在身前,只望能阻上一阻。 李玄霸手臂一探,一掌繞過單刀,已經拍到司馬長安的胸前,別人見到他出手軟綿綿的沒有四兩棉的重,司馬長安被他一拍之下,卻是怒吼一聲,鮮血狂噴,凌空飛起,手中長刀卻還是緊握不放,群臣要非性命攸關不敢呼喝,早就大聲喝彩起來。 李玄霸一擊得手,身形不停,已經向李敏撲去。他當然明白擒賊擒王的道理,抓住李敏,司馬長安受傷,群龍無首,自然不攻自破。他的動作極快,身影飄忽,群武衛雖然想救司馬長安,只是有心無力。 蕭布衣暗自佩服,才要起步只好停下,他地思緒和李玄霸一樣,可是武功明顯不如李玄霸的高明,見到李玄霸擊傷司馬長安後,知道自己再出手已經沒有了用處,只是不知為何,心中不安之意更盛,瞥見滾倒在地的司馬長安之時,只覺得有問題。 李敏見到李玄霸攻來,亡魂皆冒,連滾帶爬的躲閃,很快來到李渾的車子旁,大聲叫道:「叔父救我一命。」 眾人都是好笑,心道這個李柱國多半是嚇的昏了頭,還想這個昏過去的申明公救命,實在是滑稽。 李玄霸雖然自恃武功高強,出手擒拿李敏脖頸之前還是忍不住望了申明公一眼。只見他昏昏沉沉的樣子,心下微鬆。 只是變生俄頃,下一刻地功夫,李渾竟然飛了起來,直奔李玄霸撲來! 眾人大奇,因為見到李渾還是閉眼撞來,居然有人有這種攻擊方法,實在前所未聞。李玄霸暗自驚凜,卻是不想傷了申明公,畢竟李閥謀反,有權處置地還是聖上,李渾身為申明公,大將軍,他李玄霸要是殺了,多有麻煩。 李玄霸只是猶豫的功夫,李敏已經從車子底下竄過去,申明公卻已經撲到了他的身前,李玄霸一把抓空,反手扣住了李渾地脈門,心中陡然發寒,李渾脈搏微弱,比起死人不過多了一口氣而已,他既然如此衰弱,如何能凶悍撲來? 一隻手陡然伸出,繞過李渾的身體,重重擊在李玄霸胸口,李玄霸猝不及防,躲避的念頭都沒有,身子倒退,只想化解來力。只是這掌極為兇猛沉重,饒是他武功高強,也是無力化解,卡嚓一聲響後,李玄霸也是噴出了一口鮮血,如飛的倒退。只是倒退的時候,卻是看清楚出手偷襲之人,那人居然是推李渾出來的宮人。 李玄霸人在空中,渾身乏力不堪,暗自寒心這種高手下此偷襲,顯然蓄謀已久。宮人一直低頭,又是宮中派出,誰有想到這人會有問題? 人在空中之際,李玄霸覺得背後風聲古怪,勉力回身,化掌為指,彈挑撥挪,轉瞬破解了身後襲來之人的三招。 方纔他攻的司馬長安毫無還手之力,卻沒有想到也有人趁他重傷之際,打的他狼狽不堪。 只是看清楚來襲之人,李玄霸更是震驚,做夢也沒有想到來襲之人竟是司馬長安! 司馬長安早改頹廢無用,刀招巧妙,李玄霸乏力之下,勉強撐了三招,卻被他逼落地上,陡然間司馬長安大喝一聲,一刀三斬,幻影無窮,李玄霸手掌虛拍,接在無鋒之處,竟然化解了威猛的三招。只是三招下來,李玄霸已被司馬長安震退了三步,退一步之時,噴出一口血,退三步之時,司馬長安爆喝一聲,長刀兩斷,前端電閃般穿出,刺入李玄霸的右胸,帶血透背而出。 李玄霸踉踉蹌蹌,勉力支撐,只是嘴角已經溢出了鮮血,咳嗽道:「你不是司馬長安,你是誰?」 眾人都被變化多端驚駭,一時間難以動彈,可卻知道一個事實,李玄霸竟然敗了,而且很可能性命不保! 宮人輕飄飄的落在司馬長安身邊,成犄角之勢夾住李玄霸,很顯然,李玄霸就是受傷他還是李玄霸,除了李玄霸後,旁人對二人來講,何足為懼。 宮人微笑下,伸手抹去簡易的化妝,只見他國字臉,雙目炯炯,頜下胡茬鐵青,赫然就是找袁天罡算命之人,見到李玄霸的搖搖欲墜,那人臉上露出不忍之色,抱拳道:「敝人上谷王須拔,知道李玄霸天下難敵,只能施展暗算,還望見諒。」 另外一人卻是長笑一聲,撕去臉上的面具,司馬長安本來就是豬頭般,少有人注意,他化妝成豬頭樣,居然瞞過了一般人等,「王大哥,此言差異,成王敗寇,我們不如他,還不暗算,難道坐等他殺我們不成?」 「你是誰?」李玄霸長吸一口氣道。 那人雙眉斜飛,器宇軒昂,人長的俊朗卻沒有胭脂氣息,見到李玄霸詢問微笑道:「在下易縣魏刀兒,李兄多半不識,不過有個匪號李兄多半聽過。」 「哦?」李玄霸又吐了口鮮血,神色黯然道:「不知道是何匪號?」 魏刀兒淡淡道:「在下其實才是歷山飛!」 一五七節 斬盡殺絕 玄霸,王須拔,魏刀兒三人出手都是兔起鶻落,快疾蕭布衣身經百戰,也是難以應變其中的變化。 他以為李玄霸已經掌控大局之際,哪裡想到他卻入轂,轉瞬危在旦夕。只是見到王須拔和魏刀兒露出真面目之際,蕭布衣也是吃了一驚,他見過這兩人,怪不得當初見到司馬長安被李玄霸擊飛吐血的時候,他心中有點古怪,原來此長安非彼長安! 司馬長安什麼時候被掉包誰都不清楚,可蕭布衣卻清楚的記得,當初假歷山飛刺殺李敏之時,真歷山飛和王須拔卻在屋頂上趴著,蕭布衣相信這個歷山飛是真的,只是因為魏刀兒 當初酒樓上楊得志讓自己看時,自己只見到王須拔和魏刀兒在屋脊跟隨刺客而去,難道說那時候二人就和李敏有了聯繫?依照二人現在的武功,假歷山飛絕對沒可能逃脫二人的手掌,可李敏還在一直以來都在質疑薰奇峰刺客是誰,如今棄叔父的性命於不顧,當然是一直在示弱,此人的心機之深由此可見一斑。 王須拔扮作宮人倒是不難做到,以他的身手,混入諾大個上林苑並不是問題,可正好能扮作送李渾過來的宮人,那說明李敏還是知道很多事情,甚至在宮中都有線人,魏刀兒假扮司馬長安,雖然有司馬長安中毒在臉,腫的和豬頭一般,但是魏刀兒能讓眾人看不出破綻。在模仿方面顯然下了一番苦功。 這些都需要精心的安排和時間,這說明李敏就算不被逼反,也是早有謀劃! 魏刀兒先是示弱,採用苦肉計,以身做餌,甚至不惜吐血,留待關鍵時候地最後一擊,目的當然只有一個。看清形勢。誘殺楊廣身邊第一高手李玄霸!他們離成功還差一步。他們眼下已經重創了李玄霸! 這一切在蕭布衣腦海中不過是閃念的功夫,就已經想的清清楚楚,只是看到搖搖欲墜的李玄霸孤單無助,蕭布衣頓時寒心,他現在應該怎麼做? 「玄霸!」高台上的李世民就要奔下來,卻被蕭皇后死死的拉住,李玄霸卻是頭也不回。笑的淒涼,「原來二位費勁心力,只是為了殺了李某,歷山飛果然名不虛傳,好手段!」 王須拔沉聲道:「誰都知道京都第一高手就是李玄霸,李玄霸甚得昏君器重,誓死效忠。李玄霸不除,我等大計難成。只是用此計傷你。在下有愧在心。」 「有愧無愧都是出手了。」李玄霸咳血道。 「只要李兄答應再不出手,王某人今日絕不趕緊殺絕。」王須拔鄭重道:「王某重李兄是個漢子,真英雄。只請李兄袖手旁觀,王須拔魏刀兒定然不會再向李兄出手。」 李玄霸又是咳血,紫紅地鮮血順著衣襟流淌,觸目驚心,他滿不在乎,血也不擦,居然還是微笑道:「我此刻若不出手,李玄霸和死了有什麼區別?」 王須拔長歎一聲,再不言語。 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他也是條漢子,知道今日李玄霸受了重創,再出手只有死路一條,見到這種豪傑死在自己手上,自然是心中極不舒服,這才出言相勸,只是想到若他是李玄霸,多半是一樣地說法,遂不再勸。 「李兄肝膽俱烈,可欽可佩。」魏刀兒卻是不同,眼中殺機早現,卻是扭頭望向握緊拳頭地蕭布衣道:「都說蕭大人亦是有勇有謀,今日看來,卻也尋常。」 他言語挑釁,蕭布衣臉色不變,知道他是誘使自己憤怒拚命,順手殺了自己,他們本不相識,但此刻卻必須要拚個你死我活才能罷休! 要論這裡武功高下,李玄霸,王須拔,魏刀兒當然都是翹楚之輩,魏刀兒看似輕蔑的態度,卻還是不想放過隱患蕭布衣,頭腦之靈,心機之狠可見一斑。他們望都不望楊廣那面一眼,顯然是覺得這蓬萊孤島已經被他們控制,楊廣又能跑到哪裡?殺了李玄霸和蕭布衣後,蓬萊孤島已經沒有了抵抗之兵,要取楊廣之命,奪楊廣之位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李玄霸卻笑了起來,彎腰道:「尋常之人還不快走,等待何時?」蕭布衣轉瞬醒悟過來,如今李敏勢力太強,李玄霸都被王須拔魏刀兒所傷,自己上去也是送死! 閃念之間,蕭布衣已經倒退飛奔,誰都沒有看出此人倒著跑也是如此的快!他取的方向是楊廣的高台。 李敏微微變色,長呼道:「夜長夢多,先殺了昏君楊廣者重賞百金,賞千戶侯!」 眾武衛有的猶豫不知所措,有地卻已經持戟攔截蕭布衣,還有數人也向高台衝去!眾武衛並不齊心,顯然見到司馬中將變成了王須拔,難免錯愕,可眼下李玄霸要倒,楊廣孤立無援,這天下要真是變成李閥的,殺了楊廣豈不是成了開國功臣? 王須拔低喝一聲,已經長身而起,蒼鷹般向蕭布衣擊去,他才發現,蕭布衣應變極快,腳步輕盈也是少見,絕對不容小窺。 王須拔才一動身,李玄霸已經獵豹般的竄起,襲向他的後背! 王須拔再喝一聲,豁然轉身,沉身出掌,勢若奔雷。李玄霸才動,魏刀兒也是長身竄來,揮刀就斬,快逾閃電。二人配合默契,只是一招之下,已經將李玄霸四面八方封的風雨不透,顯然王須拔去追蕭布衣不過是個幌子,二人心目中真正的心腹大患還是李玄霸。 李玄霸不死,他們終究不能放心,王須拔和魏刀兒配合多年,這一招簡直可以說是天衣無縫,算定以李玄霸重傷之身,抵 之下就可要了李玄霸的性命。 李玄霸沒有躲。沒有抵擋,他伸手圈環,任由王須拔一掌擊在胸口,卻已經緊緊抱住了王須拔,生死不渝地朋友般。 他一口鮮血噴在王須拔地臉上,雙臂卻如鐵箍一樣抱住王須拔不放,奮力向前衝去,借勢躲過了魏刀兒必中地來刀。 只是魏刀兒畢竟刀法如神。一刀砍空。斷刀脫手而出。已經插入李玄霸的肋下,聽到王須拔悶哼聲,不由大恨叫道:「王大哥。」 三人都是高手,出招不分先後,魏刀兒斷刀出手後才發現李玄霸抱住了王須拔,他這一刀灌注了內勁,飛入李玄霸的肋下。本想刺他個透明窟窿,沒有想到李玄霸抱地王須拔動彈不得,斷刀穿李玄霸身體而出,竟然誤傷了王須拔。 王須拔,魏刀兒想了千般變化,卻沒有想到李玄霸的悍然不畏生死,李玄霸本是高手,這次出手如電。卻沒有任何招式可言。只是一夫拚命,萬夫莫敵,李玄霸抱住王須拔後。低吼一聲,雙眸噴湧如火,王須拔只覺得渾身骨骼『咯咯』作響,只怕不加抵抗,骨頭都要化作齏粉!王須拔怒喝一聲,奮力掙脫,只覺得胸口發熱,『哇』的一口鮮血已經噴了出來! 陡然間王須拔覺得身後銳風一陣,知道利器襲來,苦於抵抗李玄霸地壓力,不能閃躲!魏刀兒目光一寒,顧不得殺了李玄霸,電閃擋在二人之前,單臂急揮,磕飛了一隻射來地長戟,卻是手臂酸痛非常,暗道蕭布衣這小子力道卻是不小。 蕭布衣身陷幾名兵士地包圍之中,卻不慌亂,劈手衝拳,打飛了個襲來的兵士,順勢再搶過他的長戟,力隨意走,大喝一聲,一戟卻是射向了魏刀兒。 魏刀兒冷笑一聲,伸手去抓,不敢離開王須拔的身邊,只盼他早日脫困。蕭布衣圍魏救趙之法讓他大恨,若是過招,憑借方才一戟之力,雖是強悍,魏刀兒倒有信心幾招內解決了他,可現在他卻是身在困境,守衛王須拔,只守不攻,反倒落在了下風。 他方才磕飛長戟不過用了五成的力道,伸手去接第二戟的時候,卻是用了七分,只等接住長戟就勢射殺蕭布衣。沒有想到長戟入手就覺得不對,這一戟之力的雄厚,竟然遠超方才數倍! 蕭布衣留了後手?魏刀兒想到這裡,不由心驚,來不及運力,一個後仰,長戟倏然擦他臉頰,火辣辣地痛。魏刀兒大怒,蕭布衣卻是毫不停留,又是搶過一桿長戟擲出,這次他射的卻是王須拔! 他的確是虛虛實實,第一戟是試探驕敵之意,只盼出乎不易的殺了魏刀兒,不過見到魏刀兒意料之外也是反應迅捷,知道自己和他還是有些差距,不由歎息。 兵衛見到蕭布衣的神勇都是有些膽怯,感覺上前不是圍困他,而是給他送兵刃來了。 蕭布衣三戟射出,臉上卻露出黯然之色,再不停留,反身向楊廣的高台衝過去,李世民卻是嘶聲吼叫道:「玄霸!」 他用力掙脫了蕭皇后所拉,發瘋的奔下高台,半路遇到兵士阻擋,不顧生死的廝殺。魏刀兒才要阻擋長戟,卻見到王須拔伸手接過長戟,不由大喜道:「王大哥……」扭頭望過去地時候,發現李玄霸已經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再沒有了動靜。 王須拔雖然臉色鐵青,瞥見地上的李玄霸之時也有了黯然,他敬佩李玄霸的功夫,卻不能不親手殺了李玄霸,但他和李玄霸無任何瓜葛定要分出生死,實在也是無可奈何地事情。他方才和李玄霸抗力,受了內傷,口角已經溢出鮮血,小腹也是鮮血淋淋,低聲道:「一定要殺了蕭布衣,莫要讓他壞了我們的大事。」他話一出口,已經握住魏刀兒之手,低喝一聲,拋皮球一樣的拋起了魏刀兒! 魏刀兒被王須拔一擲之下,如怒劍驚虹般射起,轉瞬離蕭布衣已經不遠,他去勢已盡,半空中長身再展,已經追到了蕭布衣的身後!也不二話,凝聚掌力,一掌拍向蕭布衣的背心。 蕭布衣心中悲憤莫名,他第三戟射出之時,已經見到王須拔掙脫李玄霸的束縛,李玄霸搖搖晃晃之下,仰天重重的倒了下去。再無聲息,李玄霸是人不是神,如今已經拼盡了最後地一分氣力! 李玄霸死了,大隋的李玄霸就這麼死了?雖然只和李玄霸不過是數面之緣,可對蕭布衣來說,這麼個亦敵亦友的朋友是他最為欣賞之人,可任憑一人武功蓋世,也是抵不住暗箭之傷! 感覺身後疾風一道。蕭布衣放聲怒吼有如餓狼般。霍然轉身。一拳打了出去,怒目圓睜。 空中魏刀兒微怔之下,轉瞬大喜,並不退讓,一掌拍實,拳掌相交,砰然大響。蕭布衣嘴角溢出鮮血,只覺得週身難受到了極點。 魏刀兒被蕭布衣打的倒躍在空中,鳥兒般的轉折,半空中燕子般迂迴,第二掌已經拍了過來。若是平時,蕭布衣早就敗退,他動腦多過動手,知道不敵逃命的時候居多。魏刀兒一掌之力差點震散了他骨頭。他忠君不忠君的犯不著拚命,只是李玄霸之死激起他本身的剛勇之氣,怒吼一聲。並不退讓,又是拳頭迎了上去。 二人死拼之下,周邊地人都是驚呆當場,覺得雙方非人般。驀然聽到一聲沉鬱響聲,如同悶雷一樣,只見蕭布衣狂噴鮮血退後,身前夜色竟被染成紫色。魏刀兒借力卸力,蒼鷹般再次騰起,長嘯道:「再接我一掌。」 蕭布衣接了第一掌接下來,已經全身疲憊地要死,精 ,只覺得魏刀兒地一掌彷彿千斤的大錘砸下來,第二衣全仗著不屈剛勇,一口血噴出來後本以為轉瞬要倒,沒有想到一口血噴出了郁阻之意,渾身上下驀然間氣血翻騰,精力瀰漫,不可遏止! 「再接你十掌又有如何?」蕭布衣朗聲應道,馬步虛扎,仍舊一拳擊了出去。二人再次拳掌相交,群臣兵士都是凝望慘然,本以為蕭布衣不被釘在地上,也要吐血而亡,沒有想到魏刀兒卻是一聲怪叫,倒飛而出,只是這次不是燕子,卻像鴨子般,雙臂劃了兩下,失控的落下去。 王須拔卻是及時伸手扶住,見到魏刀兒居然臉色蒼白,嘴角溢血,不由駭然,搞不懂蕭布衣為什麼前兩拳的勁道還不如最後一擊半數之力, 蕭布衣一拳擊退魏刀兒,雖然又要吐血,卻比前兩次好了很多,暗想難道別人的掌力有助長自己勁力的功效,不過這實在有點拿性命開玩笑,只此一次,下不為例。見到王須拔魏刀兒並肩而立,如臨大敵般的望著自己,蕭布衣不再逞勇,拔足飛奔,轉瞬來到楊廣身邊,急聲道:「聖上快走。」 李敏一旁早是急地跺腳,他號稱京都三絕,美豐儀,善騎射,歌舞管弦,可都是燒錢的東西,到了這種場合卻是一樣用不上,他表面上不畏楊廣,侃侃而談,可畢竟在楊廣威嚴下壓迫多年,骨子中有種恐懼,只指望王須拔歷山飛能畢其功於一役,哪裡想到二人先阻於李玄霸,現在看起來居然奈何不了蕭布衣,不由大急道:「兩位豪傑,先殺了昏君要緊。」 雖說楊廣看起來插翅難飛,只是見他到現在動也不動,李敏升起一種不安之意,這個楊廣表現的實在過於沉穩,自己已經到了最後一招,他還是安然不動,難道還有什麼後招不成? 兵衛見到魏刀兒敗退,一時間又是迷惘,攻也不是,退也不行,魏刀兒和王須拔對望一眼,沉步向高台走去,眾兵士讓到一旁,只緊張的呼吸可聞。 「王大哥你看。」魏刀兒突然臉色大變,伸手一指,王須拔也是低呼不好,飛身而起向高台撲去。他只以為楊廣已經無處可逃,沒有想到高台突然凹了下去,楊廣,蕭皇后還有蕭布衣所佔之地迅速下陷,這會兒已經沒了小腿。 「有機關。」魏刀兒低聲叫道。 二人方才顧忌蕭布衣,這刻卻是顧不了許多,一左一右向楊廣所坐之處撲去,只想拎楊廣出來,蕭布衣大喝一聲,「看我九天十地,絕毒暗器!」 他聲音未落,雙手齊揚,十數道銀光已經向王須拔魏刀兒打了過去,空中二人都是驚凜,只是因為絕毒暗器四個字實在駭人,魏刀兒為求穩妥,閃身落在一旁,王須拔卻是厲喝一聲,雙手一繃。扯下外衣,鼓勁兜住暗器,反打了回去。 乒乒乓乓響聲不絕,所有暗器卻是盡數打在石板之上,王須拔落在楊廣方纔所處位置之時,發現入口早就閉合,見到地上的暗器不過是些銀豆子,又怒又愧。厲喝一聲。豎掌拍了下去。本以為入口之處必薄。沒有想到一掌下去,沉雷之聲響起,這塊石板只怕有幾尺厚地,魏刀兒陡然大叫一聲,「小心。」 王須拔早有警覺,翻身後退,只見到數十隻弩箭從地面奔射而出。若是方纔還立在那裡,早就射成了篩子,不由暗自寒心,才待再找機關入口,只聽到魏刀兒壓低了聲音道:「大哥,不好了,你看海面。」 王須拔扭頭望過去,長吸了一口冷氣。只見數十艘大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無聲無息的靠了過來。離蓬萊島不遠,上面本是黑暗一片,轉瞬間***齊明。只見甲板上影影綽綽,兵士林立,強弓硬弩咯吱拉開之聲讓人膽寒,對準的正是島上之人! 李敏已經面無人色! ** 李善衡此刻已經是怒不可遏,王世充似乎忌憚他地武功,對他向來避而不戰,卻是不停地出言挑釁,然後只是利用亂石地利,不停的放射冷箭,干擾他的心神,讓他有力無處使。 等到他清醒過來地時候,才發現自己地兵士已經被黑甲騎兵衝擊地七零八落,潰不成軍!李善衡已經亂了分寸,卻不知道李敏那裡得手了沒有。 他空有蓋世武功,但已不能服眾,見到黑甲騎兵如同尖刀般,已經把眾兵衛一塊塊地分割圍困,幾個李氏子弟終於衝到李善衡面前道:「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走吧。」 李善衡手握長刀,雙眉鎖住,沉吟不語。 「現在最要緊的是趕快回城通知親人逃命的好。」有一人已經帶著哭腔,「大哥,我們現在可是誅九族的罪名。」 李善衡心如刀絞,厲聲喝道:「王世充,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雖然沒有李敏的消息,可從這裡準備充分來看,堂兄那裡也是絕對不容樂觀! 「好好的做人很是快活,做鬼做什麼?」王世充不急不緩的聲音傳過來,顯然是覺得勝券在握。論武功他不及李善衡,可是若論帶兵打仗,李善衡在王世充眼中不過是個雛,只有匹夫之勇罷了。 李善衡鋼牙咬碎,搶了一匹馬兒,帶著幾名親信向小路殺過去,黑甲騎兵雖厲,圍困李善衡地手下尚可,卻還是擋不住李善衡的驍勇,竟被他衝殺了出去。 王世充見到李善衡逃命,這才閃身出了亂石堆,也不追趕,望著爭鬥不休的兵士,高聲喝道:「聖上知你們跟隨反賊叛亂,實乃逼不得已,或不知情。聖上寬宏,只 放下了兵刃,不再反抗,絕非死罪。董中將,還請退到一旁。」 帶兵之將有一個正是董奇峰,楊廣既然是在做戲,免職當然也是給李敏看看,這次出兵平叛,董奇峰奮勇殺敵,當然也是感激聖上的英明。但現在殺的並非盜匪,而是平日總見的兵士同僚,難免有種兔死狐悲之感,聽到王世充的吩咐,雖然論官階,王世充還在他之下,只是人家是聖上欽點之人,不能不聽。及時收手對他而言,也有種釋然的感覺。 路上爭鬥地兵士絞殺成團,聽到董奇峰地號令,黑甲騎兵已經持械縱馬緩退,眾武衛府的兵士都是面面相覷,想要拋卻兵器卻又擔心,董奇峰卻是沉聲道:「你們莫非不相信王將軍所言嗎?放下兵刃是你們唯一的生路,負隅頑抗只有死路一條。」 一人扔了兵器叫道:「我信董中將,董中將一言九鼎,斷然不會欺騙我們,其實我們都不知情,只是受到李善衡地蒙蔽而已,還請董中將為我們求情。」一人扔了兵刃,旁人都是受到了傳染,紛紛的棄兵刃在地上,連聲喊冤,剎那間乒乒乓乓聲音不絕,王世充笑了起來,「很好,很好,你們如此明白事理,不要說董中將要為你們求情,我也要為你們求情的。」 眾兵士聽了兩個將軍的許諾,心中大定,方才戰況慘烈,數千人死了小半。剩下的人都是自動排成隊伍,王世充揮手道:「穿過這片林子,有小路到了東都,我們盡早趕回才好,只怕聖上等久了會心焦,惹惱了聖上大為不妙。」 眾被俘虜地兵衛哪有什麼異議,都是進了林子,片刻的功夫。全數入內。王世充微笑大聲對薰奇峰道:「董中將。可以放火了吧?」 「你說什麼?」董中將愕然,轉瞬臉色大變,只見到樹林中轉瞬四處都起了大火,王世充拍手大笑道:「這場火看來是天意!」 火勢兇猛,顯然早有預謀和準備,一時間濃煙四起,樹林中慘叫聲不絕於耳。有人在林中高聲怒喝道:「董奇峰,你騙我們!」 有人走的還不算遠,倒退已經衝出了樹林,王世充只是一揮手,早早的有兵士持弓上前,射死逃出之人,董奇峰臉色大變,急聲道:「王大人。這些人既然已降。我們答應不取性命,你怎麼能出爾反爾?」 王世充淡淡道:「我只知道按照旨意做事,董中將若是不滿。大可以到聖上面前參我一本。」 薰奇峰望著王世充的笑容雖然燦爛,但是裡面只有著說不出的陰冷,強笑道:「既然王大人是按照旨意行事,我是多言了。」 王世充笑笑,揮手讓眾兵士把路上的屍體和死去的戰馬都是丟到樹林中,一時間焦臭氣味讓人作嘔,王世充拍拍手,望著熊熊大火,微笑道:「今晚觀不了燈了,看看火景也是不錯!」 ** 李善衡和幾名親衛殺出了一條血路,落荒而逃,見到身後地大火,都是不明所以。眾人不敢走大路,怕有追殺圍剿,只撿些荒僻地小路來走,苦不堪言。寒風一吹,朔雪紛飛,只覺得有著說不出地冷意和淒涼。 雖然認準了方向,可眾人畢竟都是沒有來過這裡,知道離東都有些近了,可是回去做什麼,是否那裡是個陷阱誰都不算知情。李善衡馬跌前蹄,差點把他扔下馬來,提韁一看,馬兒腿斷不能再走,不由長歎一聲道:「看起來是天亡我也,不知道大哥那面現在如何,我辜負他的厚望。」 一人喏喏的上前道:「李大哥,我覺得回轉東都並非明智之舉。」 「你說什麼?」旁人都是大怒。 李善衡認識他叫李縝,也算是李家子弟,平時懦弱那種,皺眉問道:「那依照你的意思?」 「我從今日的伏擊來看,聖上,那個昏君只怕早有準備了。」李縝苦著臉,「他們對我們並不追擊,多半是算準我們要回轉東都,想要甕中捉鱉了。」 「你說誰是鱉?」旁人呵斥道。 李善衡嘴角一絲苦意,擺手讓眾人安靜,「李縝,那按照你的說法又該如何?」 李縝猶豫道:「如果真有人埋伏,我怕我們都是進不了城。既然如此,我們可到附近山上避避風頭,然後想辦法找其他陌生面孔去通知家眷的好。」 眾人都是面面相覷,知道李縝說地不中聽,但卻是實情。 「那誰去通知?」李善衡皺眉道:「李縝,還有李青,你們二人都算不上熟悉面孔,混回東都看看形勢如何?」 李縝和李青只能點頭,李縝卻道:「李大哥,我們若是得了消息,如何通知你呢?」 「那有座山,我們上山裡面躲避下風頭。」李善衡縱是驍勇,如今也是束手無策。 「我知道山裡有座山神廟的,」李縝說道:「李大哥不必在裡面躲避,以防被人發現,我要是有消息,就會送到山神廟讓李大哥知曉。」 李善衡點點頭,無奈道:「既然如此,你們要小心才好。」 李縝說完山神廟的地址,和李青離去,李善衡帶著寥寥的李氏子弟向山中進發,找了半晌也找不到李縝說的山神廟,一夜廝殺,難免疲憊,陡然一人高聲喊道:「李大哥,那面有光亮。」 眾人抬頭望過去,見到不遠處密林隱有***光亮,都是精神大震。平日享受的他們,這時候來頓飽飯熱水都是難得的奢侈。李善衡帶著幾人接近密林,疑惑道:「這不像是廟的。」 「說不定是獵戶居住地地方。 猜測道:「大哥,我想他們千算萬算。總不會在這地。」 李善衡苦笑,心道他們要是在這裡等候自己,那可真的是神機天算的。 眾人入林後,發現有一木屋孤零零地在那立著,看木牆上掛著斧頭獸皮之流,還有一堆枯草,被皚皚白雪所蓋,倒的確是獵戶所在。眾人見到的燈光卻是掛在樹上的燈籠發出。只是木屋卻是漆黑一片。 李善衡讓一個親衛去木屋查看動靜。一人卻是高聲叫起來,「李大哥,這樹上有字。」 眾人都是聚過來,見到大樹剝皮,上面的確有些小字,只是看不清楚。李善衡不耐道:「把燈籠摘下來看看。」 有人取了燈籠,只是一照。臉色大變道:「李大哥你看!」 李善衡定睛一看,也是變了臉色,只是因為那行字寫地是,李善衡今夜死於此地! 驀然想起進木屋查看之人現在還沒有動靜,李善衡心道不好,只是聽到身後咯吱響聲不絕,才一回頭,就聽到『嗡』地一聲大響。暗影重重。鋪天蓋地地帶著寒風射來。 李善衡大叫一聲,沖天而起,幾個手下反應的念頭都沒有。就是慘呼一聲,被射成了蜂窩一般。李善衡人在半空,見到對面枯草堆中不知道什麼時候露出黑黝黝的幾個箱子,恐怖的弩箭就是那裡發出。 他人在空中,只聽到對面又是恐怖的卡嚓一聲響,『嗡』聲過後,又一輪弩箭向半空之中的他射了過來,李善衡怒喝一聲,長刀出手刺在樹上,人一借力,又是升高了尺餘。他人在半空,急縮雙腿躲避弩箭。 雖升高只是尺餘,卻是救了他一命,無數弩箭從他腳下擦過,有一兩支甚至擦過他鞋底,沒有想到他升到樹梢平齊,一把長刀倏然從樹中穿出,急斬李善衡的脖頸,李善衡駭然失色,沒有想到這裡還有埋伏,還手不及,只能吸氣下沉。 然後他就聽到了這輩子最後聽到地『嗡』的一聲,緊接著就覺得無數東西穿過他的身體,冰冷尖銳,大力之下將他帶的後退,『砰砰砰砰』響聲不絕,李善衡雙目圓睜,只是渾身浴血,已被數十隻弩箭釘在大樹之上。鮮血流淌而下,轉瞬染紅了雪地,片刻又是凝結成冰,驚醜惡。 良久,木屋『咯吱』一聲響,裴茗翠緩步走了出來,只是望了眼樹上的李善衡,喃喃道:「想殺你,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一人輕飄飄的從樹上落下,長刀不見,黑衣黑褲,黑巾罩面道:「裴小姐,影子幸不辱命。」 裴茗翠點點頭,目光投向遠處,密林中腳步響起,李縝懦弱的從林子中走了出來,見到樹前眾人地慘狀,不由想要作嘔。方纔還是活蹦亂跳地同伴,這刻都是冰冷的屍體,他們走錯了路,走了一條不歸路,可這不歸路正是他的指引,見到同伴地死不瞑目,他多少有些膽寒。 「裴小姐……」李縝可憐巴巴的望著裴茗翠。 「你做的很好。」裴茗翠淡淡道:「你把他們引過來,大功一件,已經免了死罪。可你是否想要加官進爵,榮華富貴?」 李縝目光中露出貪婪之意,卻只是說,「小人能活命已經是裴小姐的恩賜,如何想要奢望更多?」 裴茗翠嘴角露出譏誚,伸手掏出一封信遞給了李縝,「你去李柱國的府上,找李柱國的妻子宇文氏,要說的話都在這上面,你勸的好的話,最少官從六品。」 李縝伸手接過,「小人一定做好。」 見到李縝離開密林,影子不解道:「裴小姐,此人懦弱膽小,恐壞小姐的大事。」 裴茗翠譏誚的笑,「懦弱的人,能做懦弱之事,更不易讓人起了疑心,李善衡何嘗知道他早被我們收買,把行軍的一切密告給我們?李善衡武功蓋世又能如何,還不是死在李縝這種小人之手?如今李縝命在我手,定會全心全力的做事。李縝只要把我說的和宇文氏說一遍,宇文氏娥英急躁好利,得寵忘形,知道李善衡造反,卻不知道李敏早是死罪,為了幫助丈夫推卸責任,肯定會誣陷李渾反叛,妄想立功贖罪,如此一來,李閥三口都是謀逆的死罪,李渾就算渾渾噩噩,沒有參與叛逆,還是難逃一死的。」 影子眼中露出欽佩之意,「裴小姐算無遺策,果然高明。卻不知道賞燈那面如何了?」 裴茗翠落寞的笑笑,輕輕的咳嗽聲,「有李玄霸絕世高手在蓬萊島上,還有蕭布衣的應變,聖上無妨的。只是,為什麼消息還沒有傳過來,莫非信鴿……」 她話音未落,撲啦啦的響聲傳來,影子伸手,信鴿已經落在影子的手臂上,影子去取鴿子腿上的紙條,裴茗翠卻是變了臉色,目光落在鴿子腿上的一抹紅色上。 影子眼中慎重,取過紙條並不打開,遞給了裴茗翠。裴茗翠雙手顫抖的打開了紙條,心中已有不詳之意,只因為他們傳信之法中,一抹紅色代表事情不順! 只是望了一眼紙條,裴茗翠已經僵硬的立在那裡,臉色慢慢變的酡紅似血,陡然間『哇』的一聲,居然吐出口鮮血。她以手扶住門框,失神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不可能,絕無可能!」 紙條輕飄飄的落在雪地之上,影子忍不住的望 過去,見到紙條上只有四字觸目驚心…… 李玄霸死! 一五八節 影子 敏從海中浮出來的時候,只覺得寒意已經入了骨髓,想到自己會有這麼狼狽的時候,渾身的冰冷麻木甚至讓他覺得,眼下的這一切不過都是幻覺。 可是聽到人聲的時候,他還是下意識的躲入花叢之後,膽顫心驚。 他知道自己輸了,輸的一敗塗地,而且極有可能輸掉傾家性命。楊廣是昏君,但是他還是小瞧了這個昏君,這個昏君居然處處設防,就算沒有李玄霸,就算沒有蕭布衣,就憑高台的機關,自己也是對他無可奈何。 最好的方法其實應該是引他出了東都,路上伏擊他,或者是在四方館暗殺他更好一些?李敏腦海中有些迷糊,心中卻是有些懊喪,自己大意了,自己太高看了王須拔和歷山飛的能力,自己還是不應該這麼早的發動,自己…… 種種假設讓李敏精神都有些恍惚,聊以自慰的自責卻讓他更是沮喪不已,但這世上沒有什麼後悔藥,假如所有事情重來一次的話,還是什麼結果都有可能發生,李敏嘴角的苦意都已經凍的僵硬。事情看起來順風順水,事態卻是急轉直下,李玄霸死了,他的心腹大患死了,他以為事情已經成功了大半,可是他沒有想到昏君冷眼旁觀這場鬧劇,最終從暗道逃走。昏君早早的調集海船兵士過來,蓬萊島上,除了群臣外,監門府所有兵士都被斬盡殺絕!李敏想到這裡又是打了個寒顫,昏君夠昏。可是昏君也夠狠的。王須拔雖然殺了李玄霸,但也是身受重傷,魏刀兒為了王須拔,也顧不上他這個柱國,居然潛水逃命,他們二人都是武功極高,上林苑地海雖然很大,對他們來說卻和魚塘一般。可卻苦了他這個柱國。他不甘心束手成擒。也學王須拔二人跳入海中。海水冰冷刺骨,他居然抗了過來,可他已經心灰若死。 「獨孤大人,蓬萊島的一切都已經處理妥當,眾大人也是送到安全的地方。」一個兵衛說道。 獨孤機的聲音響了起來,「王須拔和歷山飛捉到了沒有?」 「回大人,屬下無能。暫時沒有發現二人的蹤影,但正在全力搜捕。」兵衛回道。 獨孤機輕輕歎息一聲,「這兩個叛逆武功高強,要殺他們並不是容易的事情,你們小心的護衛皇上就好,千萬不能有任何閃失。那個李善衡不也是沒有抓到,兵敗逃的不知蹤影?」 李敏心中不知道是喜是悲,要說喜。兄弟總算逃了一個。總還有點希望,悲地是,自己開始造反地時候。就已經落入了昏君地算計,可笑他還躊躇滿志。 「是,大人。」兵士恭聲道:「聖上那面早就守衛重重,蚊子都是飛不進一個的。」 「這種天氣怎麼會有蚊子,你是拿我開玩笑嗎?」獨孤機顯然心情不錯。 兵士笑著道:「屬下怎敢。」 「你還別說,這裡真的有只蚊子的。」獨孤機的聲音響了起來,滿是嘲弄,「就在這花叢的後面,好大的一隻。」 李敏心中一沉,就聽到獨孤機淡淡道:「李大人,不知道你還想在海中遨遊嗎?若是不想了,可以和我走了。」 李敏緩緩地站了起來,腰身都是難以挺直,望見獨孤機一張得意的臉,嘴唇動了下,卻是半絲聲息都無。 ** 蕭布衣人在楊廣身邊的時候,滿是驚凜,他發現自己也有點小瞧了楊廣。楊廣可以漠視任何人的生死,對他自己的性命卻向來是小心翼翼。 他在走入暗道的時候,本以為楊廣會狼狽不堪,沒有想到蓬萊山地下的建築絲毫不比地上的宮殿要簡陋,氣勢恢宏甚至都有過之。不知道楊廣這一輩子能上這裡幾次,蕭布衣暗自苦笑。 什麼東西到了楊廣地手上,務要尋求盡善盡美,就算是個避難地場所也不例外。 地下的宮殿守衛森然,人人都是臉色凝重,知道聖上到了這裡,就代表大隋發生了不尋常的事情。蕭布衣卻是在想,如此地宮殿,如此的人手,李敏居然一點不知,可見楊廣的謹慎非常。自己要非捨命相救,冒死勸楊廣逃命,還兼有也是楊廣的親戚,只怕享受不了進入這裡的待遇,此刻多半和群臣無異。 楊廣到了地下宮殿後,卻沒有歇息,只是從牆上拔出個管子樣的東西察看,彷彿蕭布衣那個時代潛水艇的潛望鏡,蕭布衣卻是聽到外邊李敏和王須拔的聲音四周傳出來,沉悶卻還清晰。 「李大人,我們到底相交一場,只望你平平安安,後會有期。」魏刀兒說道:「王大哥,我們走吧,諒這些兵士也擋不住我們二人。」 「兩位兄台,你們,唉……」魏刀兒聲音不在,李敏的一聲長歎也被急促的腳步聲所取代。 蕭布衣驚凜這裡設計巧妙的時候,卻感慨魏刀兒手段,王須拔武功或許高明些,也或者是個英雄,但是這個魏刀兒卻可以算得上個梟雄。魏刀兒他們幫助李敏是因為他可能坐上王位,但是李敏眼看要成為個喪家之犬的時候,他們都不想多看一眼。 緊接著的就是獨孤機的聲音傳過來,「放下兵刃,饒爾等不死。」然後是群臣的歡呼聲,楊廣搖搖頭道:「獨孤機來的還是太早了。」 蕭皇后一直陪伴在楊廣的身邊,臉色蒼白,顯然也是被嚇的不輕,聽到楊廣這麼說,不解問道:「皇上,李敏謀逆大罪,差點驚嚇了你,我覺得護衛來的還晚了,你怎麼說來的早呢?」 楊廣搖頭道:「我知道李敏要反,可他就是反了天下來,能奈我何?朕只是想看看,群臣中到底哪個是忠的。哪個是奸地!」 蕭布衣暗自寒心,蕭皇后眼圈卻有點發紅,「聖上,可玄霸這孩子他,他因為想要為你平叛,如今,如今只怕是死了。」 說到這裡的蕭皇后聲音有些哽咽,慢慢的泣不成聲。「就是布衣這孩子。也是為了你捨生忘死的。方纔你不知道,他吐血的時候,我揪心的痛!世民那孩子還在外邊,見到玄霸的死,他瘋了一樣,我拉都拉不住,現在都不知道如何了。」 「世民沒事。他怎麼說也有兩下子,何況他也不傻。」楊廣皺了下眉頭,望了眼蕭布衣道:「布衣,你很好,朕知道你最為忠心。」 蕭布衣只好道:「臣下只是本分而已。」 「沒有想到這幫人居然都不跟著造反。」楊廣看起來有些奇怪的樣子,又有些懷疑地表情,「就算兵部尚書衛文升也是屁都不放一個,看起來他好像沒有參與謀逆。只是他地兒子要娶李敏地女兒。難道他見到親家謀逆也不跟從嗎?」 蕭布衣知道現在楊廣開始秋後算賬了。李閥的三巨頭如今必死無疑,現在就看到能牽連到哪個而已。好在自己最後 忠心,順利的成為忠心愛國的楷模。不過這也得益現在不會死。楊廣既然不會死,跟著他走當然安全係數大一些,這些小賬,蕭布衣算的明白。 「回聖上,其實我倒覺得很多大臣都是忠心耿耿,只是……」 「忠心耿耿?」楊廣冷哼道:「要真的是忠心耿耿,怎麼見到朕有難的時候,除了玄霸和你,沒有哪個上前護駕?要真地是忠心耿耿,衛文升沒事上李府下什麼棋?要是真的忠心耿耿,為什麼李敏那個混賬指責朕的時候,沒有一個人走出來為朕分辨?」 蕭布衣心中嘀咕,給你這鳥皇帝當手下也累,只有死的才是忠心的,其餘的都是抱有懷疑的態度,一不留心都要掉腦袋的。 「聖上,你讓李敏說下去,他們又怎麼會出來分辨?後來就算想要分辨,變化也是太快了。」蕭皇后勸說道。 楊廣冷哼了一聲,皺眉踱來踱去,蕭皇后眼圈又有些發紅,喃喃道:「世民還在外邊,聖上……」 「皇后不用擔心,」蕭布衣勸解道:「世民和他們並沒有矛盾,再說他看起來微不足道,誰會刻意為難他?」 「你說地也是,」蕭皇后放寬了心事,「那……」 她話音未落,就聽到外邊慘叫連連,不由駭然失色道:「聖上,外邊怎麼了?」 「殺地好,殺的好。」楊廣喃喃自語道:「都是該殺,都是該殺。」 蕭布衣見到楊廣的殺氣滿面,也是忍不住地寒心,他早就聽的明明白白,獨孤機勸降了方才造反監門府的兵衛,這會又是出爾反爾的屠戮,外邊的慘叫聲就是那些手無寸鐵的兵士發出。 見到楊廣臉上的殺氣,蕭皇后轉瞬也明白了怎麼回事,臉色蒼白,卻沒有勸阻。沒有誰比她更明白身邊生活數十年夫君的性格,那就是反覆無常!她雖然是皇后,卻向來是明白進退,就算她想要要求什麼,素來都是要等到夫君心情好的時候再說,這會他殺意在興頭上,那是誰都不能阻擋的事情。 等到慘叫聲漸漸平息的時候,楊廣這才少了點興奮之意,卻還是來回的踱步,有些焦躁不安的樣子。 蕭布衣只能陪著他進行等待,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房間內鈴聲響動,楊廣哈哈大笑道:「茗翠來了。」 裴茗翠見駕的時候,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可除了她之外,旁人甚至重臣都不能到這地下宮殿晉見,可見她在楊廣心目中份量之中。 裴茗翠沒有去望蕭布衣,只對楊廣施禮道:「聖上,茗翠有禮。」 「快,坐。」楊廣拉住了裴茗翠的手,一旁床榻坐下,急問道:「茗翠,事情進展如何?」 裴茗翠道:「回聖上,一切進展,還算順利。」她的表情木然,楊廣見到了她木然的表情居然心生惴惴,倒可能是破天荒的一次。聽到她說順利的時候,長舒一口氣,見到她的表情,突然想到了什麼。收斂了笑容,歎息一口氣道:「茗翠,玄霸之死我也痛心,只是沒有想到李敏如此狡猾,居然暗度陳倉,掉包了司馬長安,就算玄霸都中了他們的暗算。你也知道,玄霸出手地時候。我無法阻攔。他中暗算的時候。我更是沒有絲毫的辦法。」 要一個皇上向臣子解釋的事情自古以來也有,可是讓楊廣這樣的一個皇上向一個臣子解釋的時候,這應該是楊廣當上皇上的頭一次。 裴茗翠臉色黯然道:「玄霸之死,玄霸之死……」她說到這裡突然摀住了胸口,垂頭半晌,等到抬起頭來才說,「玄霸之死多半是天意。」 楊廣見到她眼中的傷痛欲絕。無法遏制,臉色潮紅,看起來強行抑制住熱血,多少生出點惻隱之心。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些年來,楊廣已經習慣滿腦袋都被大業充滿,他起國號為大業。當然想做地也是大業。他也實實在在做出了點大業,這讓他整個人處於一種狂熱地狀態,聽不得別人地想法。漠視親情。當年元德太子從西京來東都朝見他的時候,想請求再留住一段時間,他不許,因為那時正是他規劃大隋藍圖的關鍵時刻,他不能被所謂的親情耽誤他的大業,元德太子跪求無數次,他理都不理,元德太子死了,他不過是稍微心中悲痛下而已,可那轉瞬就被即將到來的盛世所沖淡。他一天只睡幾個時辰,整日不分黑白的批閱奏折,鞏固自己地勢力,費勁心力的剷除舊閥,比歷代任何一個皇帝都要辛苦,他謀劃的就是他心目中千古一帝應該做的事情,可如今過了十年,他得到了什麼?他得到了中原烽煙四起,他得到了諸臣的陽奉陰違,,這讓他開始懷疑自己做的哪裡出現了問題,他得到了個結論,不是他出了問題,而是他的子民和臣下不瞭解他的高瞻遠矚,這讓他氣憤非常,甚至狂躁。可是對於裴茗翠,他地感情十分複雜,從不惱怒和疏遠,他知道這個世上若還有兩人是為了他好,其中一個應是蕭皇后,當然另外地一個就是裴茗翠! 他對裴茗翠的照顧是從陳宣華死後開始,他把對陳宣華內疚完全的補償到裴茗翠地身上,如果這世上真的有什麼可以讓他在大業建設的過程中微微停頓下的話,那顯然就是他對陳宣華的愛和思念,可是陳宣華死了,他偶爾想想的時候就飛快的轉過思緒,只為自己當年的懦弱感覺到可恥和羞愧。他就算是天子又能如何,他還是不能挽救心愛之人的性命,他就算是天子又能如何,他也是隱忍才能登上如今的皇位,他一直為自己忍辱十數年換得這個天子的位置感覺到悲哀。這世上從沒有任何公平可言,對百姓一樣,對天子也是一樣,歷史就是勝利者的功勞簿,失敗者的恥辱史而已。他有四個親生兄弟,太子楊勇被他用計排擠,最後他登上皇位的時候,偽先帝遺詔,賜死了大哥,為除後患,又殺了親生大哥的十個兒子。老三秦王楊俊風流倜儻,卻被妒婦毒殘,倒是得了善終,老五漢王楊諒造反,被他平定後抓住,活活的餓死,最後剩下的老四蜀王楊秀,有膽氣,容貌瑰偉,美鬚髯,多武藝,可這有什麼用!先帝就是不喜歡這個楊秀,自己略施小計,就讓父親誅殺他手下數百僚屬,把這個四弟終身看押軟禁。每次想到幾個兄弟的死,看到老四狗一樣的活著,楊廣從沒有絲毫內疚之意,他知道要是別的兄弟坐上王位,自己亦是會慘死或者狗一樣的活,帝王之家,向來如此!他始終帶著老四在身邊,不是因為兄弟之情,而是要鞭策自己,不能鬆懈,他稍一鬆懈,就可能是老四一樣的下場,就是這樣一個鐵石心腸之人,現在卻對裴茗翠有了內疚之意。 他內疚是因為裴茗翠雖然權利很大 不濫用,他內疚是因為裴茗翠雖計謀過人,卻只為他他內疚是因為裴茗翠一直以來都是忠心耿耿,鞠躬盡瘁,卻從未提過哪怕丁點的要求,他內疚是因為裴茗翠一生只愛過一個人,這個人卻為了保護他這個皇上,流盡了最後一滴血! 李玄霸死了,楊廣感覺裴茗翠好像也死了一樣,最少他覺得裴茗翠的傷痛絲毫不弱於自己當初死了陳宣華之時。他感覺裴茗翠就是自己地影子! 他並不知道裴茗翠成立了影子盟,更不知道影子盟的含義,可他卻對眼前的這個裴茗翠十分的瞭解,百分的歉然! 「玄霸就算今日不死,想必也是熬不了多久了。」裴茗翠雖想說的平淡,顫抖的聲音卻出賣了她隱藏的感情,見到她地傷感,蕭布衣也是內疚。他覺得自己本來可以幫助李玄霸一把。但他和楊廣一樣。都是有心無力。 楊廣乾咳聲,「朕定當把玄霸風光大葬……」 「謝聖上。」裴茗翠低聲應道,轉移了話題,「李善衡所率兵士本來趕赴上林苑逼宮,卻被王世充和董中將帶兵擊退,李善衡敗逃,其餘地兵士盡誅。」 楊廣皺眉。「李善衡跑了?」 「茗翠知道敗李善衡易,殺李善衡難,特收買他地手下,設計將他殺死。」裴茗翠繼續道:「聖上大可放心,他如今死的不能再死。」 楊廣輕舒了一口氣,喃喃道:「死的好。」蕭布衣心中凜然,暗道李善衡武功高絕,裴茗翠殺他舉重若輕。看起來這世上並非武功決定一切。權謀才是稱雄之本。 「李善衡死了,宇文氏連夜揭發申明公造反,」裴茗翠呈上一折子。「這是宇文氏的密告和手印,聖上可把這謀逆之案交給刑部的大理寺共審,想必定讓聖上滿意。」 楊廣如獲至寶的拿過折子,只是翻了兩下,臉露狂喜,可看了一眼身邊的蕭布衣,變得臉色如冰,「沒有想到申明公如此地大逆不道,我看錯了他。」 蕭布衣臉色如常,心中暗道,你老小在現在還在做戲,可是給我看的?自己莫名其妙的知曉了這場謀逆,看似信任,卻感覺有點不妙。 裴茗翠沒什麼表情,繼續道:「獨孤機率兵盡誅監門府的叛兵,發現司馬長安已死在家中,想必是忠君為國卻被叛逆殺死,李敏跳海潛逃,被獨孤中將擒拿,茗翠知道聖上不想見賊臣反逆,已經直接將他交予刑部處理,只等擒拿餘黨後一一問斬。唯一的憾事是跑了王須拔和魏刀兒兩個反賊,只是想必不成氣候。」 楊廣舒了一口氣道:「茗翠做的很好,可還有其他的事情?」 「群臣見聖上失蹤,難免人心惶惶,如今都在瀛洲殿等候聖駕,還請聖上移步見他們一面,以安臣心。」裴茗翠說完這些後,靜等楊廣回答。 楊廣點頭,「茗翠,你做的很好,既然如此,我馬上去見他們。」 ** 洲殿,楊廣恢復了威嚴無邊,下視群臣,早有納言蘇威說了李閥謀逆之事,眾臣都是俯首傾聽,不敢多言。 楊廣這時候又顯示了把宅心仁厚,說將謀逆之臣交給刑部和大理寺共審,不知各位愛卿有什麼意見? 眾大臣自然說聖上英明,臣下毫無異議。 楊廣又把什麼罪不及嗣,既弘於孝之道,恩由義斷,以勸事君之節地道理搬出來,說什麼這次謀逆,雖然大逆不道,但是他寬宏仁厚,並不連坐,只追究幾個主犯地過錯,至於旁人,能免就免。群臣在這裡謀逆之中表現不錯,有功勞的要獎賞,沒有功勞的也有苦勞,有封賞不會有追究地。 群臣適逢謀逆,並沒有護駕,讓天子受驚,都是心中惴惴,只怕楊廣責怪,聽楊廣如此說法,都是大喜過望,開始紛紛指責起李敏,李渾的過失,莫須有或許沒有的大說一通,楊廣讓人一併記下,到時候統一交給刑部處理。 蕭布衣末班站著,也不說話,望著高台上坐著的楊廣,心中茫然。楊廣此人看起來不但好面子,還好文過飾非,此刻高台上他威嚴肅穆,竭力威懾群臣,卻多少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他這次誅殺了李閥,不是消了隱患,恰恰相反的是,只是會加快舊閥的反叛步伐。 等到群臣把李閥過錯述說遍後,楊廣這才擺手,群臣鴉雀無聲,楊廣沉聲道:「叛逆之人以李渾,李敏,李善衡為首,可並非說李家之人都有反心。這次叛逆中,李淵之子李玄霸就是忠君之心可昭天日,他為平叛以身殉國,殊為可惜。若說這平叛的第一功,當以李玄霸為首,世民……」 他一聲呼喚,帶著少許的溫情。李世民雙眼哭的紅腫,抽泣著出列,「聖上,臣在。」 楊廣目光帶有了憐憫,「今夜你們兄弟表現都是很好,不知道你想要些什麼賞賜?」 李世民抹了把眼淚,豁然抬頭道:「回聖上,世民只想說出二哥的遺願,不想他求。」 他和李玄霸一母雙胞,向來交情最好,也喜歡和李玄霸爭奪老二的位置,這次想要不爭,卻是再也沒有了機會。 楊廣有些詫異道:「他臨死前說了什麼?」 「玄霸說他生於太原,一生為病所累,只求葬在太原,了結了宿命循環,轉世來生,健健康康。」李世民哽咽說道。 蕭布衣心中微動,仔細回想當初的情形,很懷疑李玄霸是否說出這些話來。 楊廣為之動容,微微沉吟道:「玄霸這次立了大功,朕本想給他風光大葬,葬於太原的話,未免簡陋,茗翠,你意下如何?」 楊廣對李玄霸重視很大情況是因為裴茗翠,當然要詢問裴茗翠的意見。 裴茗翠緩步上前道:「回聖上,茗翠只覺得李世民說的已是妥當,不如就按照他說的處理如何?」 楊廣點頭,「既然如此,那朕准世民所求。世民,你還有別的要求沒有?」 李世民搖搖頭,只是道:「任何封賞都是抵不過世民心中的悲痛,世民不想他求。」 楊廣終於也露出了憐憫之意,轉首望向裴茗翠道:「平叛第一功要記給李玄霸,這第二功當屬茗翠你的,不知道你可有什麼要求?」 裴茗翠略微沉吟道:「茗翠請調武侯府武衛郎將,務求緝拿亂黨王須拔和魏刀兒歸案,還請聖上准奏。」 楊廣輕歎一聲,知道她的心思,沉聲道:「准奏。」 一五九節 李氏兄弟 茗翠在蕭布衣眼中已經變化了很大,甚至在這幾個時化很大。初始見到裴茗翠的時候,蕭布衣還能察覺她的傷悲之深,只是在洲殿的時候,裴茗翠已經變的出奇的冷靜。 她現在好像只剩下了一個目的,殺了王須拔和魏刀兒,祭奠李玄霸。王須拔和魏刀兒雖然武功不差,可要是碰到裴茗翠這種精於奇謀的女人,也不見得能討得好了。 「蕭布衣,今夜平叛你居功第三,不知道你有何要求?」楊廣終於問到了蕭布衣的身上。 雖然是居功第三,楊廣也是很給蕭布衣面子,最少廝殺領兵的王世充,薰奇峰還有獨孤機的功勞都是排在他的後面。蕭布衣聽到李玄霸要埋骨太原的時候,已經在琢磨自己的退路,聽到楊廣問話,只好出列道:「臣只是做了本分之事,若說想求的話,臣覺得在京都辜負聖上封賞為太僕少卿的厚意,臣下倒想南下江南,考察下大隋的五大牧場。」 本來以為自己所求也是本分,楊廣見他忠心耿耿定會准奏,自己以後也是天高任鳥飛,自由自在的,沒有想到楊廣然不悅道:「朕留你在京都自然有朕的意思,不准。」 蕭布衣詫然。群臣卻都是明白楊廣的意思,這個蕭布衣屢立奇功,又不居功,安穩的坐著太僕少卿的位置,如同裴茗翠一樣,正是楊廣需要又不會猜忌的人手,當然要留在身邊重用。如今李閥倒台。京都地勢力重新洗牌,裴閥雖是不聲不響的低調,看起來卻是如日中天,這個蕭布衣現在,官職雖然不高,卻絕對算得上在楊廣面前能說得上話的人物,如果他真的留在京都,以後倒要好好的巴結才是。 ** 李閥三大巨頭一死兩被下獄。轟動了京都。上至朝臣。下至百姓,茶餘飯後對此無不議論紛紛。 不過議論都只是私處,姓李的都是人人自危,生怕惹禍上身。群臣對於此案都是諱莫如深,並不敢發表看法,只怕受到了株連。 蕭布衣不怕受到株連,實際上他已經成為了焦點。哪裡有他。看起來哪裡就有事端,那裡有事端,哪裡就有他的功勞,此次李閥叛亂中,他是居功甚偉,民間都已經流傳開來,李敏帶數千的鐵甲兵衛圍困了上林苑,卻被蕭布衣浴血背著聖上殺出重圍。得以保全聖上地性命。反正蕭布衣在百姓地眼中是單騎救主慣了。這次功勞全部安在他地身上,百姓倒也沒有什麼疑問。聽到這個版本的時候,百姓有的艷羨。有的痛恨,有的嫉妒,不一而足,卻都毫不例外的覺得蕭布衣此人和神沒有區別。 蕭布衣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哭笑不得,記得自己那時候有個名人說過這麼一句話,知者不便談,談者不必知。待年代既久,不便談地知者死完,便只剩下不必知的談者。懂得這個道理,便可以知道古來的歷史或英雄是怎樣地被創造了出來。自己現在就是深有體會,別看他現在鬧的歡,若是真的李敏一樣,很快就會成為不便談的那種,等到不便談的知者死完後,他也就是海中的浪花一朵,湮沒地無影無蹤,李閥這幾十年來根深蒂固,自己才到東都時候地勢力之大,聞者動容,京都百姓無不敬仰畏懼,可到了千年後他活的那個年代,又剩下了什麼? 聖上讓尚書左丞元文都、御史大夫裴蘊和左衛大將軍宇文述連同刑部,大理寺共審此案,又讓兵部尚書衛文升負責抄家取證,蕭布衣覺得楊廣這老小子做事不地道,讓准老公公去抓未來的兒媳婦,實在是相當殘忍地事情。不過李媚兒說不定難逃一死,這個老公公為了自己的兒子,想必也顧不上許多。他聽說衛文升捕拿李家中人的時候,娥英,也就是宇文氏楊廣的親外甥女,指著衛文升的鼻子罵,搞的衛文升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因為娥英畢竟是皇親,就算她丈夫反叛,按照常理而言,她也應沒事。沒有想到只是第二天,娥英就被楊廣請到宮中去,如今毫無消息! 蕭布衣只覺得宮中泥水之深,做事之陰毒,絕非他這種心臟能夠承受的起,如今他是早想離開,只是無旨想要離開京都也和造反無異,他一路走來,只是想著怎麼想個辦法遠離這裡的渾水才好。 他這次去的是李家。他當然不是去抄家,而是去李淵的家。 李玄霸死了,他總要去靈前上柱香表示一下,無論如何,他們交往過,雖然好像只是幾面,可這人已經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只是奇怪的是,對於李玄霸的死,他並沒有太多的傷感。他和裴茗翠不同,裴茗翠和李玄霸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他和李玄霸算是亦敵亦友,總覺得李玄霸活的很苦很累,這樣死也算是個解脫。他突然有種奇怪的想法,李玄霸這麼死了也好,最少他為父親李淵搏得了生機。李玄霸不死,李淵只能爛到鍋裡,成不了高祖的,李世民在楊廣面前哭紅了眼睛,說出李玄霸的遺言如此的清晰,倒也是件古怪的事情。 只是管他真也好,假也罷,和自己有什麼關係?蕭布衣想到這裡,只是搖頭。 來到李家門前,下人倒是認識蕭布衣,逕直把他帶去靈堂,然後下人去找大公子李建成。 李玄霸雖然武功蓋世,可死後和常人沒有什麼兩樣,他的靈堂來的人倒稀少,火盆燒著冥紙,煙霧瀰漫,靈位前站著一人,看身影卻是李世民。 李世民面對靈位,輕輕的啜泣,顯然還是無法接受同胞兄弟身死的現狀。 蕭布衣雖不想聽,可是耳朵好使。只聽到李世民哭泣道:「玄霸,難道沒有什麼更好的方法嗎?只要你活轉,我情願走地另外的道路。」 蕭布衣遠遠的咳嗽,不想多聽。李世民聽見咳嗽聲緩緩的轉過身來,有些驚喜道:「蕭大人是你?」 布衣臉色凝重,點頭道:「我和玄霸兄相交一場,知行,特來祭奠。」 李世民早早的取了祭香。恭敬的雙手奉給了蕭布衣道:「玄霸常對世民說。這輩子幸得結交蕭大人這種人物的。他曾經對我說過,他要是死了,除了親人,第一個過來祭奠的必定是蕭大人。」 「哦?」蕭布衣取了祭香,覺得李世民話中有話,卻還是在香燭前燃了香,插在香爐之中。施禮祭奠後才轉過身來,「世民,人誰不死,或重或輕而已,玄霸兄疾病纏身,每次和他交往,只為他痛苦。他如今身死,雖是不幸。對他來說或許也是個解脫。還請你節哀順便,莫要悲傷過度才好。」 李世民眼圈發紅,低聲道:「多謝蕭大人關懷。」 「你說我是第一個前來祭奠。那裴小姐沒來過嗎?」蕭布衣有些奇怪問。 李世民搖頭道:「裴小姐已經不在京都了,她沒有和蕭大人說過要離開嗎?」 蕭布衣失聲道:「難道她已經開始去找魏刀兒和王須拔了嗎?」 「這兩個狗賊,我恨不得把他們千刀萬剮。」李世民牙關緊咬,雙目中噴出怒火,「只是我找不到他們,找到了也不見得打過了他們,裴小姐在瀛洲殿那晚後就找到了我,說讓我忍耐,安心回轉太原,她會為我報仇雪恨,那晚過後,她就離開了東都。只可恨我身為男兒……」 蕭布衣拍拍他地肩頭道:「世民,人力有窮,並非所有人能做所有地事情,裴小姐既然說要捉拿王須拔和魏刀兒,由得她去做好了,玄霸兄如果在天有靈地話,也不會讓你隻身犯險的。」 李世民眼圈又有些發紅道:「蕭大人不想問些什麼嗎?」 蕭布衣愕然道:「我要問什麼?」 「玄霸說了,他的心思可以騙任何人,卻是騙不過裴小姐和你的。」李世民四下望了一眼,壓低了聲音。 蕭布衣皺眉道:「我並不知道玄霸兄還有什麼心思,若他有什麼心願,我又力所能及的話,當為他達到。」 李世民目露感動,下定了決心道:「蕭大人,其實玄霸在我見到他之前,已經過世了。可恨我在玄霸臨死前聽不到他的隻言片語。」 蕭布衣只是哦了聲,並沒有多言。 「可我在瀛洲殿所說,並非虛言。」李世民真誠道:「還請蕭大人相信。」 蕭布衣淡淡的笑,「我信不信真地有那麼重要?」 李世民歎息道:「玄霸警告過我,說這世上世民要有一人不要欺騙的話,那只有是蕭大人的。他對我說過,和蕭大人講實話,比和蕭大人講假話好處要多的多,世民不敢忘記。」 蕭布衣心中微動,感覺到李玄霸雖死,可是好像已經算好了身後事一般。 「難道玄霸兄也有占卜之能,知道自己必死,這才事先留下了遺言?」 李世民欽佩道:「蕭大人一猜就中。只是玄霸並非知道自己必死,而是察覺到李家有著極大的危機,他說要是自己的死要能夠化解這場危機的話,他就算死也沒什麼的。」 蕭布衣悚然動容,以前他不過是個猜想,覺得李玄霸地死對李家來說是福禍共存,只是親耳聽到李世民地證實,他還是忍不住的震駭李玄霸的選擇。 「蕭大人也知道,李閥是大閥舊閥,根深蒂固,就只在東都,做官之人李姓就是幾百人之多。」李世民無奈道:「誰都知道楊玄感叛亂後,聖上對舊閥地猜忌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他對李閥下手是遲早的事情,我們也是姓李,前一段時間東都傳的沸沸揚揚的李氏當為天子一事,私下都說是聖上親自讓宇文述傳出,如果這是真的,聖上用意可見一斑。」 蕭布衣和李世民說過的話並不算多,卻不能不承認,李世民說實話更能博得自己的信任。最少眼下來說,他對李世民大有好感。 「蕭大人也看到了。如今李敏李渾李善衡都是不得善終,聖上說是並不連坐,有當斬罪名地不過三十餘人,可最近幾天被流放到蠻荒之地的李姓之人已有百多人。玄霸說了,如果他死了,聖上若是記功問賞,當求回轉太原,遠離天子才能保家。我只以為他是隨口說說。怎料到他竟然預言成真。」李世民聲音哽咽起來。 蕭布衣輕歎一聲。「玄霸兄真豪傑也。蕭某欽佩萬分,只恨和他言淺交少,倒是憾事。」 「玄霸到上林苑之前,曾說要是死了後,讓世民轉交給蕭大人一件東西。」李世民突然想起了什麼。 「哦,是什麼?」蕭布衣有些奇怪。 「蕭大人等等。」李世民匆匆跑出了靈堂,蕭布衣望著李玄霸的靈位卻是發自內心的敬仰。都說捨生取義殊為艱難,可像李玄霸這樣,捨卻自己的性命,換來李家生計的人又有幾人? 靈堂外傳來腳步聲響,蕭布衣只以為李世民回轉,扭頭望過去,發現一著素服的女人雙眼紅腫的望著自己,滿是詫異。 女人俏麗靈秀。身材窈窕。美目流盼中有了訝然,似乎奇怪蕭布衣是誰。 「太僕少卿蕭布衣前來祭奠玄霸兄,」蕭布衣施禮道:「世民有事出去。不敢問姑娘和玄霸兄……」 「原來是蕭大人。」女人訝然中帶有了尊敬,「早聽玄霸說及蕭大人地豪俠之風,今日一見,采玉三生有幸。」 「姐姐……」李世民急沖沖地跑了回來,見到女人向蕭布衣介紹道:「蕭大人,這是家姐李采玉。」 蕭布衣點頭算打了招呼,不知道說些什麼,李世民卻是伸手拿出一物道:「蕭大人,這是玄霸要世民送給蕭大人地,他說和蕭大人相識一場,這東西對蕭大人可能會有用處!」 李世民倒還平靜,蕭布衣見到那個東西卻是心頭狂震,只是因為那東西竟然 殼! 天書的最後一塊怎麼會落在李玄霸的手上?! 疑念一起,蕭布衣就想起貝培所說,當初裴茗翠西去張掖,就是為了尋找一片龜殼。當然,讓裴茗翠去找的,定然是天書第四無疑,自己當初猜測是裴茗翠尋到龜殼是要毀了它,什麼天書地書,在裴茗翠的眼中當然都是反物。可如今龜殼第四出現,難道說裴茗翠尋到了龜殼,並沒有毀了,只是送給了李玄霸? 裴茗翠為什麼把龜殼送給了李玄霸,李玄霸又為什麼執意要把這片龜殼送給自己?蕭布衣皺眉不語。 「蕭大人一定要收下,這也算是玄霸的遺願了。」李世民見到蕭布衣不接,有些著急道。 「世民,玄霸送給蕭大人這個東西做什麼?」李采玉奇怪問道。 李世民搖頭,「我怎麼知道,可玄霸讓我做的只是這兩件事,我定要幫他完成地。」 「玄霸兄厚愛,我是有些受之有愧的。」蕭布衣終於接了龜殼,放入懷中,李世民長舒一口氣,「我終於完成了玄霸的兩個心願,心中總算好過一些。蕭大人,家中備有飯菜……」 蕭布衣搖頭道:「我知道你們招待的周到,只是我還有其它的事情,容改日再聚。」 李世民倒不強留,和李采玉送蕭布衣出門,李采玉雖和蕭布衣初次見面,卻並不扭捏,落落大方。 三人出了靈堂,行了不遠,聽到前方傳來爭吵之聲,不可開交。眾僕人都是站在一旁看熱鬧,爭吵之人中有一個蕭布衣倒是認識,居然是李建成。 都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可李建成就算沉默,面對蕭布衣這人還是大喊大叫:「我不去,我不去,大哥,李玄霸和我沒有任何關係,為什麼要我去祭拜他?」 李采玉皺起了眉頭,李世民卻是握緊了拳頭,蕭布衣不知道這人是誰,卻感覺這人年紀不算太大。 李建成沒有見到遠方的三人走來,只是道:「元吉,你這是什麼意思,玄霸是你兄長,兄弟之情怎麼能說是沒有關係?」 「狗屁的兄弟之情,他不是爹的兒子,憑什麼活著地時候讓他風光,等到死了以後還要我去向他低頭。」元吉連連搖頭。「大哥,你省省吧,你我都是心知肚明。」 李建成不等再說,李世民卻是怒吼一聲,「老四,你說什麼?玄霸不是爹地兒子,你放屁!」 他早早衝了上去,揮拳就打。李采玉攔不及。高聲叫:「世民。不要動手,有話好好說。」 元吉正在說地唾沫橫飛,哪裡想到變生肘腋,被李世民一拳打在後背,居然一個跟頭栽倒在了地上。他從地上爬起,眼中只有李世民,勃然大怒道:「好呀。李世民,你敢打我?」 「我打你又如何,我還想打死你。玄霸才去,你就在潑他的髒水,你是不是人?」李世民怒不可遏,就要衝上去,卻被李采玉死死地抓住,「世民。不要動武。有事好商量。」 元吉被李世民勢若瘋虎的氣勢所攝,倒退幾步,見到李世民被李采玉拉住。又壯起了膽子,冷笑道:「對了,我忘記了,你和李玄霸雙胞胎的,李玄霸不是爹的種,你當然也不是!」 「元吉。」李建成厲聲喝道:「你到底在胡說什麼?你再不閉嘴,信不信用家法處置你?」 元吉脖子梗梗,不服道:「你們以為可以瞞住了我嗎,李玄霸李世民要不是皇上的兒子,怎麼會一直被皇上寵愛,李玄霸要不是知道皇帝是他的爹,又怎麼會拚死去救?他一直壓我一頭,既然不是我兄弟,難道就算死了還要讓我低頭不成……」 他話未說完,突然被四周死一般地寂靜所震懾,扭頭望過去,見到了李淵一張陰沉冰冷地臉! 「爹……」元吉有些膽怯,喏喏說道。 李淵一個耳光煽了過去,『啪』地一聲大響,打破了沉寂,元吉被一個耳光打了轉了幾圈,咕咚摔倒在地,等到清醒過來的時候,臉上火辣辣的痛,嘴角已經溢出鮮血,可見李淵一掌之狠。 「爹,你打我?」元吉捂著臉,難以置信的問。 「我不但要打你,我還要打死你,」李淵怒容滿面道:「我沒有你這個忤逆的兒子。」 元吉霍然站起,大聲道:「你們都欺負我,好,我找我媽去。」他說完話後,轉身就走,李淵僵在當場,氣的渾身發抖,大聲道:「采玉!」 「爹,什麼事?」李采玉問道。 「去把老四找回來,關起來面壁。」李淵怒不可遏。李采玉點頭,飛快的循李元吉方向而去,李淵半晌才轉過頭來,見到蕭布衣一張頗為尷尬地臉。 「蕭大人,犬子無知亂講,倒讓蕭大人見笑了。」李淵嘴角抽搐,也是頗為尷尬。 二人你望我我望你的,蕭布衣終於咧嘴笑笑,「我爹有時候對我生氣,也總是說我是撿來的,不是親生,一時氣話,李大人何必當真。」 李淵也笑了起來,「蕭大人真的會說笑,怪不得聖上引為知己,蕭大人人中龍鳳,令尊喜歡多半還是來不及的,怎麼會說撿來的。我知道蕭大人來了,特讓下人準備了飯菜薄酒,還請蕭大人給李某個面子,莫要推搪。」 「爹,方才孩兒已經約過,蕭大人說還有他事。」一旁的李世民道。 蕭布衣心道,這時候是你們解決內亂的時候,我在這吃飯只怕被噎死,「李大人,我地確是有事在身,不如改日再敘。」 李淵很是失望,望了李世民一眼,「既然如此,蕭大人可記得,下次我要是再邀,還請莫要推脫了。」 「一定,一定。」蕭布衣含笑告辭,出了李府後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李淵送走蕭布衣後,臉色陰沉,李世民卻是委屈地說道:「爹,元吉他越來越過分!怎麼如此 寸,在外人面前這麼說話,這讓孩兒情何以堪。」 李淵拍拍兒子的肩頭,溫聲道:「世民,問心無愧,何懼流言?你和玄霸都是爹的好兒子,元吉還小,很多事情不懂,難免偏激,你年長些,要讓著他一些。」 李世民長舒一口氣,李淵卻是皺眉望著李建成道:「建成,今日可是你地不對,你身為長兄,怎麼連元吉的一張嘴都管不住,壞了我的計劃。」 李建成早早的吩咐下人散開,聽到父親責問。苦笑道:「爹,孩兒也沒有想到會如此,元吉今天怎麼了,不過總是孩兒地責任。」 李淵歎息聲,拉住兩個兒子的手道:「建成,世民,玄霸身死,那也是誰都想不到的事情。」說到這裡的李淵老眼晶瑩。有了淚痕。哽咽道:「現在為父只有你們可以依靠。你們千萬不能兄弟鬩牆,讓為父失望。你們一個為父的左膀,一個為父的右臂,元吉還小,若是哪裡做的不好,你們當兄長的除了責罰,寬容。還要勸導地。」 「爹,我知道了。」李世民點頭道:「元吉說地話,我不會再放在心上。」 李建成微笑道:「元吉好強,世民大量,都是爹地好兒子,只是方才爹說什麼壞了你的計劃,又是為何?」 李淵歎息道:「蕭布衣此子人中龍鳳,遠勝柴紹。我本來讓采玉見見他。然後酒席上談談,若他對采玉有意的話……」說到這裡的李淵只是搖頭,「可惜蕭布衣有事。這次機會錯過,想要再碰也是難了。」 李建成和李世民面面相覷,都是問,「那柴紹怎麼辦?」 李淵臉色一扳,「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們現在自顧不暇,蕭布衣是皇親,很得聖上賞識,我們這次若是回轉太原的話,有他在京都,那就可高枕無憂的。柴紹不過是孔武有力,並無實權,我現在倒有些後悔暗示他追求采玉了。」 李建成猶豫道:「爹,我只怕采玉頗有主張,她和柴紹一往情深,說服不動的。」 李淵想了良久才道:「這件事你們勿要對采玉說及,我考慮考慮再做決定。」 ** 蕭布衣雖說有事,卻是閒逛了半晌才回了太僕府,卻想不出個好點子南下,暗想原來被重用也是件鬧心地事情,進了太僕府,就聽到後花園歡聲一片,蕭布衣踱過去,遠遠望見小弟猴子般的在小馬身上縱上躍下,頗為靈活。 如今的小弟早改了面黃肌瘦的樣子,雖然皮膚還是黝黑,可身體已經強壯了很多。蕭布衣遠處見到他騎馬活絡,不拘一格,暗自點頭。 婉兒早早的迎上來,「蕭大哥,多謝你了,小弟現在開心的不得了,天天都要抱馬駒才能睡呢。我說這樣不行,要弄髒了太僕府的屋子,他居然搬到馬廄去睡。」 雖然是責怪,婉兒眼中卻有些欣喜的神色,蕭布衣微笑道:「隨他就好,要想馴馬,當然要知道馬兒地習性,只要喜好又肯下苦功夫,定能有所成就。」 「真地嗎?」婉兒喜悅道:「蕭大哥,小弟有你的稱讚,那比什麼都強的。」 蕭布衣微笑,才想離開,婉兒突然道:「蕭大哥,有人想要見你。」蕭布衣微愕,「是誰?」 婉兒壓低了聲音,「是秋末撞翻我船地那個紅衣女人,還有一個男人,我以為……」 蕭布衣聽到差點跳了起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們在哪裡?」 「他們在看小弟馴馬,就在花園裡面。」婉兒驚詫滿面,「蕭大哥,你怎麼了,他們難道是尋仇的,可他們對我很好,那個女人還主動向我道歉呢。」 蕭布衣哈哈笑了起來,「尋仇嘛,那倒不見得,道歉嘛,早就應該。」 他欣喜忘形,鬆開婉兒的手,快步向花園走去,婉兒卻是望著自己的手腕,目光中滿是喜意,她沒有太多奢求,只盼每天能看蕭布衣一眼,說一兩句話,那對她來說,已經是每天最快樂的事情。 「婉兒。」胖槐不知道什麼時候蹦了出來。 「什麼事?」婉兒嚇了一跳,「胖槐,你最近怎麼總是神出鬼沒的?」 「近墨者黑了。」胖槐搔頭道。 婉兒倒還明白,「哪個是墨,你是說貝先生嗎?我覺得他對人態度不錯呀,他對我和小弟都是很好的。」 胖槐搖頭道:「因為你是女人了,小鬍子貝和我的關係那是就和蕭老大說的什麼一樣,對,同性排斥。」 婉兒掩嘴笑道:「蕭大哥說的真好。」 胖槐心道,鬱悶,下次不要加什麼引用,就說自己說的好,眼珠一轉。胖槐問道:「婉兒,蕭老大回來了嗎?」 「回來了。」婉兒點頭。 「他在哪裡?」胖槐激動地去抓婉兒的手腕。 婉兒伸手一指太僕府的花園道:「就在那裡,我要過去了,胖槐,你要找蕭大哥嗎?」 胖槐蓄謀已久的一抓到了空處,有著說不出的鬱悶,順勢搔搔頭道:「也沒有什麼事的,你過去就好。我還有點事情。過一會兒找他。」 見到婉兒遠走。胖槐又是作勢去抓,練了十來遍,喃喃自語道:「為什麼少當家一把就能抓住婉兒的手,而我就不行,看起來武功很重要,我要下功夫習武才好。」 「這個和武功無關的。」一個聲音在胖槐身後響起。 「是誰?」胖槐駭了一跳,霍然轉身。倒退兩步,忍不住道:「貝先生,怎麼又是你?」 「小鬍子貝要不總在你身邊出現,怎麼能把你染黑呢?」貝培不冷不熱道。 胖槐微有尷尬,知道這人肯定來了有段時間,聽到了自己暗中地詆毀,慌忙轉移話題道:「貝先生說什麼和武功無關?」 貝培淡淡道:「你就算練地九天十地,神鬼難逃擒拿手。想要抓住婉兒地手腕 困難。你要抓住女人的手,首先要抓住女人的心。人的心,想趕走她都是趕不走的。」 胖槐怔怔的伸手向貝培胸口抓去。「心要怎麼抓?」 貝培甩手打了他手腕下,冷聲道:「蠢貨,拿開你的爪子。」 胖槐手腕有如電擊般,不迭地回手,「我不就是在貝先生身上先試驗下嘛,你說要抓心,這心怎麼抓的住?」 貝培有些悲哀的望著胖槐道:「你無可救藥。」說完這句話後,貝培轉身離去,胖槐卻是扁扁嘴,「秀逗,跟我談泡妞的經驗,不知道你這輩子抓過女人的手沒有?我要是學你,到現在還是單身吧?」 ** 蕭布衣到了花園,小弟早早的見到,縱馬過來,不等馬停,早就站上了馬背,飛身躍起向蕭布衣撲來,蕭布衣微笑抱住,高舉三下這才放下,轉首望過去,不出所料,李靖和紅拂女正在望著他微笑。 「二哥嫂子來了。」蕭布衣有些驚喜道:「去齊郡的一路還算順利嗎?」 李靖還是沉穩依舊,「還可,我們到兵部交了回文,順道到三弟這裡來看看。說來好笑,三弟做了太僕少卿後,我倒是從未來過這裡。」紅拂女卻是眉飛色舞道:「三弟,你不知道你二哥一路的威風。」 「紅拂。」李靖搖頭道:「過去地事情,提它作甚?」 紅拂女愣住,有些訕訕,蕭布衣卻是到對面坐下來,見到紅拂地表情,微笑道:「不行,一定要說,我在東都悶的發霉,總得讓我長些見識才好。」 李靖搖頭笑道:「你嫂子瘋,你倒是和她一塊瘋了,有什麼好講的,無非是擊退了一些賊匪而已。」 紅拂女卻是大搖其頭,「什麼無非擊退了一些賊匪,徐世績,單雄信哪個不是瓦崗現在鼎鼎有名地人物?布衣,來,嫂子和你說說。你二哥沒到東郡的時候,就碰到瓦崗單雄信帶千人來搶輜重,你二哥只是把輜重往地上一丟,引他們來搶,然後殺他們個回馬槍,只是用百來人就擊潰了單雄信千人之多,你說算不算計謀過人?」 「當然算。」蕭布衣聽的眉飛色舞,「嫂子,還有嗎?」 「當然還有,瓦崗的徐世績不服,伏在林子中打劫,你二哥只是說了句放火,他就兔子般的竄出來,落荒而逃了。」紅拂女大笑起來,「到齊郡這一路,除了瓦崗外,這一路來的盜匪無數,只是都被你二哥輕易的殺敗。可趕到齊郡的時候,才發現盧明月率賊兵十萬和張將軍對壘。張將軍固然武功蓋世,手上卻只有萬餘士兵,軍糧耗盡。盧明月也算是老奸巨猾,就連張將軍也拿他無可奈何。你二哥一到,趁張將軍示弱退卻,盧明月追趕之際,和秦叔寶程咬金只率十數精騎去燒了盧明月的營寨,盧明月回援,張將軍趁勢殺回,盧明月十萬賊眾被破,最後只有百餘騎敗走,二弟,你說痛不痛快?!」 蕭布衣聽的甚為開心,拍案道:「當然痛快,只可惜我不能親睹二哥的風采,現在聽聽,也是心馳神往的。」 二人一拍一和的,說的興起,蕭布衣聽到李靖多次以少勝多,不由大為歎服。他如今也算是見過場面之人,可真的說帶兵打仗的話,還是差了很多,就算生擒莫古德,也不過是幸運居多,但聽到李靖帶兵,那可是實打實的本事,暗自讚歎李靖大唐衛國公,戰功赫赫,果然名不虛傳。 「妹子站在那裡幹什麼,快過來坐,嫂子給你陪不是了。」紅拂女一眼見到花園口的婉兒,怯生生的站著,走過去拉了過來。 婉兒倒有些赫顏,喏喏道:「我是過來找小弟,只怕他打擾你們,還不知道你們原來是認識的。」 紅拂女苦笑道:「上次落水,實在是我的不對。可我什麼都會,就是不會水的,落船一淹,頭暈腦脹,做賊心虛,早早的溜走,真的對妹子不起了。」 「過去了就過去吧。」婉兒看了蕭布衣一眼,「若不是落水,我還不能認識蕭大哥的。」 「妹子說的不錯,要不是翻船,我們也不能認識他的。」紅拂女臉紅道:「自從見到三弟後,我就被他的高風亮節所感化,這不,特意到這裡向你賠罪來了。」 蕭布衣知道紅拂女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她這十句話裡,總要夾雜點小算計,無論從哪裡來講,她的動機都是值得考慮。 「嫂子,你除了給婉兒道歉外,多半還有別的事情吧?」 「三弟就是聰明。」紅拂女笑了起來,遞給婉兒一塊玉,「婉兒,這是我李家的家傳美玉,戴著辟邪,我就送給你,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就當你沒有原諒我。」 見到婉兒收下具有辟邪避孕的美玉後,紅拂這才說道:「三弟,今日你二哥見到了兵部尚書衛文升,他一張臉和驢子般,我們也不知道哪裡得罪了他,只怕他因為這次你二哥功勞太大,不如實向聖上說說你二哥的功績,但這次嫂子可沒有大話,就算張將軍都對李靖讚不絕口呢。」 蕭布衣已經明白,心想衛文升現在正鬧心呢,見到你們怎麼會有好臉,微笑道:「嫂子你放心,是我們的就是我們的,誰都搶不走,布衣定當盡力而為,二哥,你可不要說嫂子多事,有的時候,該爭取還是要爭取的。」 李靖對紅拂女開門就提要求本有些不滿,聽到蕭布衣勸解,無奈的搖搖頭道:「既然如此,多謝三弟!」 一六十節 便宜行事 布衣求見楊廣的時候,正碰上兵部尚書衛文升。 衛文升碰到蕭布衣的時候,正想著如何處理李靖的事情。李靖是有才,更有領兵的能力,誰都知道放在京都閒置是浪費,再加上他和蕭布衣交情很不錯,這次押運輜重馬匹更是克服重重困難,甚至張須陀都來奏折稱許,不升職情理上是有些說不過去。 不過這世上並非有能力就能做大官的,衛文升覺得選曹七貴的哪個能力都不如自己,可位置都在自己之上,蕭布衣好像也沒有什麼本事,偏偏官運亨通,風頭蓋過自己。你想上位,第一要能攀,第二要會踩,這樣上下借力才能爬的高。衛文升覺得自己攀錯了大樹,十分的懊喪,可李靖要說在官場上混,經驗比他還是差了許多。李靖又姓李,如今朝廷正對李姓大肆下手,雖然聖上說不連坐不連坐,可除了李淵外,少有人能不被牽連的,不是被斬頭就是被流放。不知道聖上對李靖的心意到底如何,自己倒是左右為難,只怕揣摩錯了皇上的心意。 見到衛文升一張灶王爺的臉,黑黑的好像才從爐灶下鑽出來,蕭布衣送上恭喜發財的笑容道:「衛大人,這麼巧?」 衛文升也擠出點笑容,「少卿,是有點巧,我是聖上召見,你也是嗎?」 蕭布衣點頭,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塊美玉來,「衛大人,這是我的家傳美玉,辟邪增運。我看大人最近氣色不好,多半休息不好。只希望這玉能給大人帶來點好運,下官就是心滿意足了。」 衛文升忍不住摸摸臉,「我也覺得最近精神很差,少卿費心了。」伸手接過蕭布衣地玉,衛文升看看,美玉倒不算稀少名貴,更不知道蕭布衣偷師紅拂女。只覺得這小子沒有什麼能力。但是人情世故很是練達。轉念一想。人情世故其實也算是一種能力,這小子最近飆升的快,聖上甚為器重,他拿這塊玉出來,不是暗示衛雋的那事吧?想到不成器的兒子,衛文升就是大為頭痛,心中惴惴。他就那麼個兒子,還指望養老送終,可最近總是為了李媚兒要死要活的。這種兒子,有了老婆忘了爹的,為了李媚兒,恨不得讓他老爹去送死,真的不孝。可再不孝也是他的兒子,衛雋刺殺蕭布衣雖未成功。難保蕭布衣不暗地下黑手。如此一來,自己更不能明裡得罪了他。 二人並肩入殿,衛文升抬頭望過去。見到宇文述也在,心中咯登下,聖上地臉色看不出陰晴,旁邊居然還有個道士。 道士仙風道骨,衛文升居然認識,實際上現在京城不認識這個道人地已經很少,都說這個道士相面算命極準,叫做袁天罡,最近一段時日聲名鵲起,卻只在街上擺攤算命,貧富等同看待,甚得百姓地稱許。只是沒有想到,如今他居然也到了聖上的身邊,想起了那個安伽陀,衛文升心中凜然。 很顯然,這個道士就是宇文述找來的,不知道這次又會有什麼腥風血雨,衛文升悲哀的想。 別人或許不清楚,衛文升卻對這裡的貓膩心知肚明,李渾有個小妾是宇文述的妹妹,不知情的都以為李渾是宇文述地妹夫,這兩人還不是穿著一條褲子行事,其實大大不然,宇文述早就想整李渾一把,原因卻是由來已久。當年李渾還不是申明公的時候,老子李穆死了,卻被孫子李筠承襲了申明公的爵位,李渾很不爽,就讓李善衡把李筠幹掉,卻讓和李筠有過節的李瞿曇抵命。李筠一死,李渾怕申明公的爵位落在別的孫子腦袋上,於是就找大舅子宇文述,說你能幫我得到申明公的爵位,我每年就送你一半的國賦。朝中七貴沒有不貪財地,以宇文述最為厲害,人老了,也沒有別地盼頭,官也坐到了頂,還不就是財寶最讓人滿足。宇文述費盡力氣通過楊廣在先帝面前說情,這才給李渾申請到申明公的爵位。只是口頭的許諾誰都會做,白花花地珠寶送出去誰都肉痛。李渾只給宇文述送了兩年的國賦後就再也不提這個茬了,這是個暗地交易,少有人知道,又不能讓刑部大理寺處理,宇文述吃了暗虧,早就對李渾不滿,聖上想要剷除李閥,宇文述第一個報名。李氏當為天子的謠言傳出來後,很多大臣都覺得,就是宇文述讓安伽陀所說,事後害怕洩露秘密,這才殺了安伽陀滅口的。 宇文述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這次找袁天罡過來,難道是宣告又一輪清洗的開始? 衛文升心中忐忑,先把抄家事宜說了下,楊廣有些心不在焉的聽,聽完後揮揮手道:「衛尚書,聽說李靖最近表現不錯?」 衛文升偷偷望了眼皇上,看不出他的心意,搞不懂他為什麼提起了李靖,只好道:「回聖上,李靖押運輜重軍資到了齊郡,協助張將軍擊潰盧明月,這有張將軍的奏折。」 他不提自己的看法,只是把張須陀的奏折送上去,心道管你李靖死活,和我無關的。提點也是張須陀的事情,要怪你也怪張須陀去。他現在風口浪尖上,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楊廣接過了奏折翻了翻,放到一邊道:「衛尚書,你這奏折送上來的可晚了點,宇文愛卿早說了李靖的事情,說李靖是個人才,應該重用才是。」 衛文升得到了口風,慌忙道:「李靖的確是個人才,老臣也是如此認為,只是最近忙於和大理寺交涉,一時忽略了李靖,還請聖上責罰。」 楊廣聽到衛文升的暗示,這才想起李靖也姓李的,沉吟下,「宇文愛卿,你覺得應該如何封賞李靖的好?」 宇文述施禮道:「回聖上,李靖此人不擅交際。長於領軍,河南道,江都兩線有張須陀 充征討盜匪已經是綽綽有餘,如今大隋和突厥關係日突厥兵擾邊擄掠地事情發生,民不聊生。老臣覺得,如果派李靖去邊陲重鎮馬邑協助王太守的話。多半算是量才使用了。」 楊廣微微點頭。望向衛文升道:「衛尚書。你覺得如何?」 衛文升慌忙道:「老臣深以宇文將軍所言為然。」 要說如今朝廷中,最會拍馬屁的當屬王世充,可要說最會揣摩楊廣心意的,當屬宇文述。楊廣還是身為晉王,鎮守江都的時候,就和宇文述關係頗為密切,宇文述當年賣力為楊廣拉攏朝中重臣楊素。有這幾人的支持才能扳倒太子。楊廣能當上這個皇上,宇文述可以說是功不可沒。宇文述協助楊廣取得了皇位,卻不居功,最善於迎合拍馬,是以如今七老八十還很受楊廣重用,就因為如此,當初宇文化及犯了死罪,宇文述雪地求情。楊廣才是於心不忍。寬免了宇文化及。衛文升知道宇文述既然提議,多半早和聖上商量,自己沒有必要螳臂擋車的。 「蕭布衣。你覺得呢?」楊廣終於望向了蕭布衣。對於蕭布衣,他向來不喚官名,直叫姓名,一方面是高高在上,一方面卻是對蕭布衣已經頗為親切。 蕭布衣沒有想到不等自己要求,李靖看起來就能陞遷,難道紅拂女的家傳美玉終於有了療效?沉吟下,蕭布衣施禮答道:「回聖上,有衛尚書和宇文將軍在此,布衣怎敢多言。」 楊廣其實最滿意地就是蕭布衣這小子知道分寸,而且忠心耿耿。他多數時候喜怒不形於色,可見到蕭布衣吐血來救自己地時候,已經對這人大為讚賞。再加上蕭布衣有時說地雖然忤逆,有時卻說的極為和自己心意,和王世充肆無忌憚的拍馬有著異曲同工的效果。在他看來,如今宇文述,裴茗翠,蕭布衣和王世充四人都是他的忠臣,他這個當皇上的當然不希望幾人起了衝突。他有件事情想要蕭布衣去做,可又怕蕭布衣不能盡心盡力,這才找宇文述商量,宇文述是恨不得一腳把蕭布衣踢出東都,卻採用曲線策略,說要解決了蕭布衣的後顧之憂才好,所以他們才提及到李靖,誰都知道李靖和蕭布衣莫名地好,既然如此,賞李靖個官也算是化解私人恩怨的第一步。 蕭布衣當然不知道這裡的曲折,只為李靖高興,卻不忘記問一句,「只是不知道兩位大人覺得,李靖到馬邑做什麼官才好?」 「馬邑郡丞尚有空缺,」宇文述微笑道:「王太守日益年老,正需要李靖這種人去幫手,聖上,你覺得如何?」 楊廣點頭,「既然如此,那按功行賞,就升李靖為馬邑郡丞,擇日上任了。」 蕭布衣知道郡丞從五品,對李靖個六品官來講,的確是算陞遷,更重要的一點是員外郎只是養馬,郡丞管人卻有了實權,何況到邊陲抵抗突厥兵對李靖來說,也算是個歷練,以後天高皇帝遠,且是逍遙沒人管,也是快哉。 討論完李靖的事情,楊廣沉吟下,「蕭布衣,你前幾日在瀛洲殿的時候,說想要南下巡視牧場?」 「微臣的確有這個意思。」蕭布衣有些詫異,望了袁天罡一眼,見到他向自己微笑,不解其意。 「南下也是好事。」楊廣突然道:「不過朕倒想讓你先南下做一件事情,不知道你可否願意?」 蕭布衣心道,我可以說不嗎?只是前段時間還是不准,如今怎麼會突然轉了風向? 「不知道聖上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就好,微臣定當竭盡所能,不辜負聖上所托。」 楊廣頗為滿意蕭布衣地態度,「朕這幾日總是做一個夢,頗為傷感。」略微顯得地有些猶豫,楊廣擺擺手道:「朕的夢具體如何你並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做什麼就好。」 「微臣需要做什麼?」蕭布衣問。 楊廣看了袁天罡一眼,「袁道長,你說給蕭布衣聽。」 袁天罡取出個三個錦囊,鄭重的交給蕭布衣道:「蕭大人,你所做地一切這裡都有吩咐。按照錦囊中所說去做即可。但是要切記,五月初五之前三天要沐浴齋戒,焚香悼念,等到五月初五那天,親手種下七七四十九棵楊樹,八八六十四棵柳樹,不能假手他人。」 蕭布衣有些發愣,接過了錦囊想要看看。袁天罡卻是伸手止道:「蕭大人。為防時機有變。這第一個錦囊要在出了東都後才能拆開。第二個錦囊需要在四月初四才能查看,第三個錦囊卻是要在江都五月初二打開最好,切防洩露了天機。」 蕭布衣心中好笑,不明所以,望了楊廣一眼,見到他點頭,只好恭敬做戲道:「謹遵道長吩咐。」 無論如何。他可以不用留在東都勾心鬥角,至於種楊種柳的總比看楊廣臉色行事的好。 「聖上,蕭大人是為聖上做事,貧道卻怕聖上派他前往江都洩露了天機,若有人暗中破壞,貧道的一番準備多半不靈了。」袁天罡凝重道。 「那依照道長的意思是?」楊廣皺眉道。 「這個貧道不敢妄言。」袁天罡望了宇文述一眼。 宇文述沉吟片刻道:「那不如這樣如何,為防止有人破壞,就由聖上下旨。給蕭少卿一個旨意。明裡讓他巡查大隋馬場,便宜行事就好。若有需求,地方官員務求盡力協助。不知道聖上意下如何?」 蕭布衣聽到便宜行事四個字的時候,頭一回覺得宇文述這個老頭比較順眼。雖然對前因後果還不很清楚,但是他多少明白點,那就是楊廣做了個夢,宇文述找袁天罡給楊廣解夢,結果楊廣就讓他出東都做件事情,宇 次找到了安伽陀就是為了捅李渾一刀,這次找袁天罡他蕭布衣踢出東都,他宇文述讓蕭布衣出去便宜行事,他卻好在東都便宜行事。可宇文述就算老謀深算,以他的頭腦和心性也是想不到,蕭布衣本意就不想在東都,因為宇文述一輩子都在聖上的身邊,只覺得呆在聖上身邊那是最舒服地。 「宇文愛卿說地很好。」楊廣點頭,「蕭布衣,那我就賜你密詔一道,便宜行事就好。至於南下具體在什麼時候,就讓袁道長給你算個日子吧。」 *** 蕭布衣出了宮中,第一時間找到了袁天罡。 袁天罡住地宅院看起來大不一樣,多了很多真雞蛋和大白菜,看起來可以吃到地老天荒。 李淳風吃著煮熟的雞蛋,眼睛斜看起來有點像是蛋白,見到了是蕭布衣,慌忙跳起道:「蕭大人。」 「找你師父有事。」蕭布衣徑直說明了來意。 李淳風畢恭畢敬的給蕭布衣倒了杯茶後,自動的走到院門處坐下吃雞蛋,彷彿要把十幾年欠吃的雞蛋這幾天吃完。袁天罡見到蕭布衣卻是沒有什麼詫異,第一句就是,「蕭大人,宇文述不想你在京城。」 「這個我倒是猜到了。」蕭布衣微笑道:「可我實在不明白聖上到底要讓我做什麼,道長想必知道的,還請莫要讓我在這個悶葫蘆發酵了。」 袁天罡微笑道:「蕭大人實在大量,竟然看不出絲毫鬱悶之氣,而且今天看起來神清氣爽,心結已去。」 蕭布衣不能不佩服袁天罡看相的確有一套,「袁道長,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前幾天聖上做了一個夢,」袁天罡解釋道:「夢境是關於宣華夫人地,聖上因此十分不安,宇文將軍知道聖上的心思,就找上了我。對了,還沒有謝謝蕭大人當初的盡心幫助,不然我師徒只怕現在還在吃著籮卜白菜。」 蕭布衣笑道:「舉手之勞而已,道長客氣了。」 「舉手之勞?」袁天罡喃喃道:「做人就難在這個舉手之勞,蕭大人心胸坦蕩,做事不求回報,貧道發自內心的佩服。因為我在東都已經頗有了名氣,宇文將軍才能找到我,宇文將軍找到了我,貧道才有機會自給蕭大人出計南下,這算不算是循環因果呢?」 蕭布衣怔然半晌道:「我只信公道自在人心,管別人如何去想,自己問心無愧就好。」 袁天罡緩緩點頭,「蕭大人說的極好,貧道深以為然。宇文述找到貧道後。就給貧道珠寶,讓貧道解夢把你弄出京都,貧道也知道蕭大人在京都看似風光,卻並不愉快,遂自作主張,這才解夢說,宣華夫人早逝,如今備感淒涼。這才托夢以寄相思。聖上問貧道這世上是否真的有前生來世。若是有地話。他能否來世和宣華夫人再續前緣。貧道說,聖上若想來生和宣華夫人重聚,再續前緣,當要行善。」 蕭布衣拍案道:「道長高風亮節,布衣佩服。」 「我們彼此彼此而已。」袁天罡笑道。 蕭布衣急聲道:「聖上怎麼說?」他對楊廣的喜怒無常和薄情寡意早已厭倦,放棄了勸說楊廣地念頭,沒有想到袁天罡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韙勸說楊廣。他可知道,那是冒著殺頭地危險。如果要說勸說楊廣還有機會的話,只能憑借對宣華夫人的愛來勸說,楊廣暴戾地性格稍微改下,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 「他當然十分惱怒,」袁天罡苦笑道:「要不是我算宣華夫人頗準,說不定就把我拖出去斬了。他說他成大業之人,行的大善。一勞永逸。我們不懂地。」 蕭布衣默然半晌才道:「那後來呢?」 「後來聖上還是惦記著夢境,也就大量地對貧道既往不咎。」袁天罡微笑道:「他問我如何行善,貧道就說。當以節儉為重,少求鋪張最好。」 「聖上怎麼說?」蕭布衣問。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問我還需要做什麼。」袁天罡道:「貧道看積習難改,只好先求小成,就說宣華夫人要來世和聖上再續前緣地話,必須聖上找一貼心的親人,在五月初五去宣華夫人的埋骨之地,在周圍三里種上楊柳之樹,楊柳通楊留,也就是聖上想留,這樣的話,當可再續前緣。只是這貼心的親人命當屬火,親手植下楊柳之樹才能驅邪趕鬼,守衛宣華夫人,聖上想了半晌想不出何人,蕭皇后卻提及了你,拿出你的生辰八字,貧道一看,就是你了。」 說到這裡的袁天罡捋髯微笑,蕭布衣卻是敬佩交加,「道長能看出我命當屬火?」蕭皇后那有自己地生辰八字不足為奇,多半是袁嵐給了,可是袁天罡什麼都不問,竟然能看出他的命格,那還是很有門道。 「看不出也無關緊要。」袁天罡哈哈笑道:「就算你不屬火,我也能找托詞讓你去的。」 蕭布衣倒搞不懂袁天罡的深淺,拱手笑道:「多謝道長仗義出手,救布衣出了東都,看來好人好報一點不假。」 袁天罡微笑不語,目光滿是讚賞。 「道長,布衣有一事想問。」 「你說。」 「你說的前世今生究竟有沒有這回事,布衣對此深為困惑。」蕭布衣凝聲道。 袁天罡望著蕭布衣的臉,微笑道:「前生來世信則有,不信則無,貧道為世人化解,無非安心而已。只是像蕭大人如此,做事坦坦蕩蕩,光明磊落,何求前生來世?」 蕭布衣倒有些慚愧,「道長過獎了,你說的不錯,有一天過好一天就好。對了,道長,你說的三個錦囊是怎麼回事?難道一定要我到時再看嗎?」 「行 事,當借神秘之功,」袁天罡笑道:「若不神秘,這小了很多,古往今來成事,大多如此。不過蕭大人既然知道始末,也應該知道貧道地錦囊雖然三個,不過也是便宜行事四個字而已。只是貧道錦囊上說地事情,蕭大人在地方官面前還要做足功夫,不過以後萬一有了閃失,大可推到貧道的身上,就說錦囊安排,貧道不才,倒可為蕭大人圓場。」 蕭布衣大為感動,「得遇道長實乃布衣三生幸事,指望有緣再聚!」他說完告辭,袁天罡送蕭布衣出了院門,望著蕭布衣的背影,喃喃自語道:「你放心,我們還會有見面地一天。」 ** 蕭布衣辭別袁天罡,逕直去找李靖。袁天罡算他三日內出東都最好,蕭布衣想著先和朋友說一聲就好,他在東都仔細算算,風光是風光,李玄霸已死,也就李靖這一個真心朋友而已。 到了李府,李靖紅拂都在,紅拂女見到蕭布衣。熱情的迎上來,「三弟,可是有了消息?」 蕭布衣也習慣了紅拂女地直接,微笑道:「所求的官位也不知道二哥是否滿意。」 紅拂女才要說什麼,李靖已經歎息道:「三弟何出此言,你二哥就算丟官其實也不想三弟求人的。」 「三弟不是求人,只是舉手之勞而已。」紅拂女搖頭道:「你看三弟坐到太僕少卿這個位置可曾求過誰了?」 李靖無語,蕭布衣卻是笑道:「嫂子過獎了。我也是把你的家傳美玉送出去才有效果的。聖上說要把二哥外派到馬邑做個郡丞。官是升了,但恐怕會辛苦一些。」 李靖拍案而起,大喜道:「三弟說的可是真的?」 蕭布衣見到李靖的欣喜,知道他只愁沒事做,倒從不怕有仗打,很為他高興,「當然是真地。我何嘗騙過二哥。」 李靖一把握住蕭布衣地手掌,感激道:「三弟真知我心思,李靖以後不愁沒有用武之地。當初東郡碰到徐世績地九軍八陣的時候,我覺得雖是巧妙,卻是過於繁瑣呆板,八陣圖由來已久,諸葛武侯將上古黃帝,姜太公。管仲。孫武等人的陣法改進完善達到了巔峰,是為八陣,只是九軍指揮過於繁瑣。非有大智慧之人難以發揮出威力,若是碰到平庸之將,只怕適得其反。為兄齊郡遇雪落,見梅開,想出六花陣之法,當可用在突厥兵的身上,豈不快哉?」 蕭布衣含笑道:「二哥莫要感謝,若說感謝,還是宇文述讓你去的馬邑。」 李靖愣住,等聽到蕭布衣把諸事說了一遍後,沉聲道:「紅拂,你先出去給我們買點酒回來。」 這次紅拂女倒不囉,李靖等紅拂女離開,當先道:「三弟,我只怕宇文述會對你下手,你要小心。」 蕭布衣微愕,轉瞬醒悟過來,「你是說他會安排人手在我出東都後殺我?」 「這不過是種猜測。」李靖沉吟道:「三弟,你要知道宇文述這人眥必報,當初李渾的事情過了十數年,他還是記在心上,如今找機會陷害李渾入獄。你可是讓他家吃了大虧,以他的性格,如何能不想著報復?他若是假意為我求官,向你示好,多半是讓你麻痺大意,在東都對你下手多有不便,萬一事情敗露,只怕弄巧成拙。他如果如袁道長所說,多半知道了你行走地路線,到時候只要買通個巨盜伏擊你,殺了你把責任推到地方官的身上,神不知鬼不覺呀。」 蕭布衣毛孔豎起,心想薑還是老的辣,李靖百戰百勝,固然是用兵如神,心思縝密,經驗老道也是決定性的因素。他沒有想的如此深遠,只覺得遠離東都,遠離宇文述不就了結,怎麼會想到前途危機四伏。 「那我變換路線吧。」蕭布衣有些無奈道。 「變換路線當然也是個辦法,只是並非一勞永逸。」李靖搖頭道:「兄弟,你跟我來。」 蕭布衣跟隨李靖到了後院,李靖從柴房中拖出個箱子,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大哥是否會怪我。」 「二哥何出此言?」蕭布衣疑惑問。 「三弟你得大哥傳授易筋之法,大哥當初說了,只要你磨練數年,成就當是不差。只是我給了你這些東西,我只想對你說,非到萬不得已不要使用。」李靖翻開箱子,裡面寒光一片。 「為什麼?」蕭布衣見到箱子裡面的東西千奇百怪,想起了貝培找李靖做的箱子,不由心中大寒。 「習武之人,當求發揮自身最大的潛力。」李靖微笑道:「你若是只仗著旁門左道取勝,終究還是難成大器。你武學當有大成,我給你了這些,只怕你養成依賴地性格,不思進取,那武學成就只怕會讓大哥失望地。」 蕭布衣笑道:「原來如此,只是我雖嚮往武學大成,若歷山飛之流碰到我,只怕等不急我大成就會下手了。」 李靖哈哈大笑,伸手拿起一個小小的圓筒,裝在手臂上,拳頭倏然緊握,圓筒『崩』的一聲,已經射出了一隻弩箭,快若電閃,插到對面地大樹上,竟然不見了蹤影。 蕭布衣暗自駭然這種弩箭的威力和設計巧妙,居然是靠手臂的肌肉運作觸發,端是防不勝防,李靖自傲笑道:「這是為兄研究的弩箭,一筒十隻,勝在速勁鋒銳,如果出乎不易的話,不要說歷山飛,就是泰山飛過來也讓他討不了好的。」 一六一節 亂點鴛鴦 靖久在京城,一直並不得志,十年磨一劍,除了兵法在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上也下了不少功夫,蕭布衣望著弩箭心中欽佩不已。 選出兩隻遞給蕭布衣,教他安裝佩戴弩箭之法,蕭布衣極為聰明,倒是一學就會。李靖想了想,又翻了翻箱子,掏出個竹筒遞給蕭布衣道:「三弟,其實無論用軍還是對敵,都講究不拘一格,以奇正之變擊敗對手。你若是技不如人的話,當然不能任人宰割,以你的武功加上弩箭的話,如果都是不能退敵,那這個竹筒多半會有作用。」 蕭布衣接過那個竹筒,份量極輕,不由大為疑惑。 李靖微笑道:「你莫要小瞧了這個竹筒,這竹筒分有四格,上方三格密封極好,卻是放有極強的迷藥,只要你捏碎一格的話,迷藥空中自燃,方圓數丈大象螞蟻都是不能倖免的暈過去,只是用之前,記得自己在鼻端抹點竹筒最下格藏的軟膏。這種迷藥至人昏迷極快,不過卻沒有什麼殺傷能力,就算沒有解藥,一兩個時辰也能醒過來。」 蕭布衣不知道這個二哥除了是軍事家和發明家之外,居然還是個化學家,也不知道怎麼搞出這麼多匪夷所思的殺傷利器。 李靖把兩件東西送給了蕭布衣後,合上了箱子,沉聲道:「三弟,以你的武功,經驗還有心性,用到這兩件東西的時候,多半是遇襲為了防身逃命。雖然我並不希望你有用著它們地時候,可世事難測,你現在固然風光無限,蕭布衣這三個字卻也是眾矢之的,李閥雖倒,你居功甚偉,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說不定哪天會冒出哪個姓李的向你尋仇。你切記一點。再好的武功也是抵不住心機暗算。防人之心不可無的。只要你謹慎常有,不自傲自大,以你現在的能力,天下之大盡可去得。」 李靖很少有這麼嘮叨的時候,蕭布衣卻是大為感動,「二哥之言兄弟謹記在心,只是馬邑不算太平。二哥前往也要多加小心才好。」 李靖伸手拍拍蕭布衣的肩頭,語重心長道:「布衣,大哥你我三人雖非親生兄弟,卻是勝似親生,是以什麼話都是坦誠以對,倒也不虞其它。我想以三弟地聰明也應該知道,如今天下人心不穩,動盪頻頻。我去齊郡一趟是大有感觸。一路上盜匪橫行,卻多是窮困無奈地百姓,若聖上不思改變。民心離散,只要再說一句征伐高麗,我只怕天下必反。」 蕭布衣緩緩點頭道:「二哥說地極是。」 「亂世之中,無論你想要安身立命,抑或是做天下的第一馬場,或者是爭奪天下,除了自身的實力之外,勢力也是重要。」李靖微笑道:「我聽三弟說,你牧場就在馬邑周邊不遠。」 蕭布衣點頭,「二哥的意思是?」 「如果你需要的話,大可讓他們到馬邑找我。」李靖沉聲道。 「二哥是說可以幫我訓練牧場護衛人手?」蕭布衣喜上眉梢。 李靖含笑道:「當然可以,不過我最近在考慮騎兵作戰,可用重甲,只是重甲對馬匹要求很是嚴格,不要說反賊錢財不夠,重甲對他們來說都是奢侈之物,就算是張將軍那面,都是沒有,只因為就算配有重甲,馬兒容易疲倦也是得不償失。三弟養馬一絕,還望能養出耐力超強的馬匹,行軍作戰才可以一敵十,威猛無敵。只是為兄到了馬邑,這些裝備和馬匹可是需要兄弟你利用職位之便幫我準備才好。」 蕭布衣已經明白李靖的心意,大笑道:「既然如此,有勞二哥。」 ** 蕭布衣回轉太僕府地時候,心中振奮,底氣大足,只覺得海闊魚躍,天高鳥飛。得到李靖送的護身之物只讓他感激李靖的關愛之情,可一直讓他大為頭痛的護衛問題有了眉目,當然讓他振奮不已。 李靖如此能力,要幫他帶出一隊鐵甲騎兵出來,那還不夠他臭屁,眼下的當務之急就是利用職權之便,徵調馬匹和鎧甲。重甲問題不大,他和大匠廖軒關係不錯,只要提出要求,設計不是問題,至於馬匹的耐力和負重,那就是他要出東都之後需要考察的事情。牧場不同,養出的馬匹當然也是為了適應不同地目地,比如說馬行空的廬陵馬場,產出的馬匹都是俊美非常,為王公貴族所喜,可要說拉車騎乘是威風,真地行軍打仗的時候,反倒是華而不實。 進了太僕府,胖槐早早的迎了上來,臉上滿是歡喜,「蕭老大,你猜誰來了?」 蕭布衣心中一動,壓低了聲音,「是山寨的人?」 胖槐不得不佩服道:「少當家怎麼知道的?」 「你除了山寨的人外,東都還認識哪個?」蕭布衣搖頭道:「來的能讓你開心的更是少之又少。」 「少當家腦袋構造就是不同。」道理雖然簡單,胖槐覺得又學會了一招。 「山寨來的是誰?」蕭布衣問。 「寨主和二當家。」胖槐笑道:「還有阿銹和母乳,他們四個生怕被人認出來,打扮的和難民一樣,找到太僕府差點被兵衛哄出去,還是我慧眼識人這才接他們進來。」 「你是大功一件,有賞。」蕭布衣心情大好,和胖槐有說有笑的向會客廳走過去。才到會客廳,就聽到蕭大鵬爽朗的聲音道:「貝先生,沒有想到我才到東都就碰到你這麼爽朗的人物,要非是你,我多半進不了太僕府的。」 蕭布衣愣了下,扭頭望向胖槐,見到胖槐滿臉通紅。見到少當家望著自己,胖槐解釋道:「少當家,寨主有點老糊塗了。」 「你覺得我會信你。還會信我爹呢?」蕭布衣只能問。 「我相信少當家的慧眼如矩。」胖槐陪著笑臉道。 「伯父叫我貝培就好,我哪裡是什麼先生。」貝培對蕭大鵬倒很謙虛,見到蕭布衣走進來,起身道:「伯父,令郎來了。」 會客廳眾人都是回頭,見到蕭布衣後豁然站起,阿銹和周慕儒都是快步迎了上來,一左一右地拍了蕭布衣一拳。「布衣。你可想死我們了。」 蕭布衣接受著他們特殊的禮遇。心中滿是溫暖,一把抱住了二人道:「***,我也想你們,可是我回不去呀。」 他髒話一出口,彷彿重新回到山寨那時候,阿銹笑了起來,「我說布衣當多大的官。人還是不會變,慕儒,我沒有說錯吧。」 周慕儒只是笑,一如既往的靦腆和少語。 「爹,你怎麼會來?」蕭布衣打完招呼,見到蕭大鵬和薛布仁的時候,目光中滿是溫情,蕭大鵬還是鬍子拉茬。滿臉的橫肉 .是不難。現在你在這東都可是大大的名人,可是找到太僕府地時候,看到這氣魄,都是踟躕不前,胖槐這東西過來,叫嚷著讓我們趕快走,這傢伙,不長見識光長肉,連我們都是認不出了。」 胖槐滿臉通紅,「寨,老人家,你們打扮地髒兮兮地,鬼認得你們。」 「你不認得我們,貝先生卻認得。」蕭大鵬失笑道:「人家慕儒和貝先生一道去過草原,他正巧回轉,一眼就認出了慕儒,這才帶我們進了太僕府。你說你和我們一起幾年還不如人家在一起幾個月的。」 蕭布衣見到胖槐尷尬,笑著岔開了話題,「那倒是要謝謝貝兄。」 貝培笑笑,「我還有事,就不陪伯父了,先走一步。」他倒是說走就走,顯然是經驗老道,知道蕭大鵬等人千里迢迢來找蕭布衣,當然有很多事情要說,自己留在這裡多有不便。 蕭大鵬見到他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婉兒卻是上前添了遍茶水,靦腆的說道:「伯父,我們先出去了,你若有事,招呼聲就好。」 她說完後,就和丫環們退出了客廳,卻在廳外等候,只為方便蕭大鵬父子談話。蕭大鵬微笑的望著兒子道:「我這一輩子被人叫過將軍,叫過寨主,叫過大當家,還被叫過叫花子老人家……」說到這裡蕭大鵬望了胖槐一眼,胖槐差點沒有找個地縫鑽進去,「寨主,我不是腦袋笨,除了寨主也想不到叫你的什麼,你再說,你再說我就去撞牆去了。」 蕭大鵬笑起來,「可就是沒有被人叫過伯父的,今天一連兩人叫我伯父,真是這輩子都沒有地事情。」 蕭布衣聽出了蕭大鵬話中有話,知道這個爹看似豪爽,卻是粗中有細的,說不定能看出貝培的男女,「爹,你們怎麼來了?」 「還不是想你的緣故。」薛布仁終於放下了客廳的一件古玩,咋舌道:「布衣,你小子的發展實在是出乎我們的意料,這點年紀居然當上了四品大官,王仁恭都被你壓了一頭呀。」 「僥倖而已。」蕭布衣心中一動,「當然,也有皇后娘娘的功勞。」 薛布仁和蕭大鵬聽到皇后兩個字地時候,互望一眼,並沒有蕭布衣想像中憤怒和難言,都是有些苦笑,蕭大鵬招呼眾人坐了下來,幾個兄弟都知道寨主有話說,明白該問地才問,就算是胖槐,都是不再多話。 「布衣,我們來到京城,的確是對你有點想念,」蕭大鵬笑道:「你在京都的事跡居然都傳到了馬邑,你說神奇不神奇?可我們做夢也沒有想到你能混到今天地位置,太僕少卿,可是掌管天下輿馬畜牧之事,我和布仁聽到你做了太僕少卿的時候,幾乎以為是在做夢。」 蕭布衣倒還平靜,「爹,山寨那面還好吧?」 「還好還好。」蕭大鵬點頭,「你把莫風留在草原算是留對了,他和箭頭平日看不出什麼,真的做事,居然還是有聲有色,他說雪兒提供了很大的方便,如今他是在蒙陳族。還有和謄圖那些牧民商量,秋季如果價格適中的話,最少能為我們提供兩千匹優良戰馬,布衣,雪兒對你很不錯地。」 見到蕭布衣一張苦瓜般的臉,蕭大鵬問道:「布衣,怎麼了?」 「沒什麼。」蕭布衣搖頭道:「蒙陳雪的事情他們和爹說了?」 蒙陳雪這個名字好像已經被蕭布衣遺忘,他不是遺忘。只是怕翻想出來。滿是惆悵和無奈。他再聽到蒙陳雪名字的時候。突然想起那晚蒙陳雪說的,蕭大哥,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心中陡然有了衝動,自己想要見她! 「當然和我說了,」蕭大鵬微笑道:「布衣,我知道你忙,可是再忙。半年了,也要去見見雪兒的。莫風說了,人家為了你牧場的發展,可是竭盡心力的幫手呢。你是官了,可不能被這個官位束縛,爹做主,開春之後,去見見人家。可以地話。我們蕭家正式娶人家過門,以前那種形式,有點過於簡陋了。」 眾人都是善意地笑。知道以前是搶親地形式,蕭布衣卻是有些無奈道:「爹,我也想見雪兒,可我三天之內就要離開東都,但是去不了草原,卻是要南下。」 眾人有些詫異,等到聽蕭布衣把所有的經過說了一遍後,又都有些振奮,覺得這是個絕佳的機會。 「少當家總是先人一步的,」周慕儒憋出了一句,「這次我和你一塊行嗎?」 眾人都是笑,薛布仁卻是沉吟片刻,「布衣人單勢孤,最少要兩個人隨行,不然聯絡太不方便。」 蕭布衣倒是深有同感,這個時代消息傳遞極為閉塞,一來一回都要數月的功夫,想到了貝培的信鴿,蕭布衣心中一動。 「胖槐瞭解東都的事情,需要留下。」薛布仁做了簡單地佈置,有如在山寨一般,「小周和阿銹正好跟隨布衣南下,萬一有事也有個照應。我和寨主就在太僕府一段日子,等待布衣回轉再做打算。」 「爹,你們以後就留在東都了?」蕭布衣問。 蕭大鵬嘴角一絲苦澀的笑,「我其實到東都,也想見見皇后的。」 *** 在只剩下蕭大鵬,薛布仁和蕭布衣三人的時候,蕭布衣終於把疑惑問了出來,「爹,蕭皇后和你到底怎麼回事,她總是怕你不肯見她的樣子。」 「皇后怎麼對你說的?」蕭大鵬問道,等到蕭布衣又把認識皇后的經過說了一遍後,蕭大鵬沉吟片刻,這才說道:「布衣,其實到了如今,也沒有什麼必要和你隱瞞的。皇后說地沒錯,為父地確自幼和皇后在一起,當她是妹妹一樣。皇后怕我不肯見她,卻是因為她父親的緣故。皇后的父親叫做蕭巋,當年梁朝已經散了,朝臣都歸順蕭巋在荊州襄陽一帶稱王,又叫後梁,只是隋文帝篡周後,蕭巋馬上就到長安將後梁舉手相讓,這讓梁臣都是不滿失望。你爺爺也算梁臣,這才怒而隱退,教導為父要勿忘復梁。當年為父也是胸懷壯志,常在蕭皇后面前提及,如今她身為大隋皇后,母儀天下,想必念念不忘為父當年之志,只怕我不滿她地選擇,這才不去見她。只是她多半不知道,為父數十年來,渾渾噩噩,一事無成,只是汗顏去見她而已。這復國的念頭,不提也罷。」 蕭大鵬說到這裡長歎一聲,不免英雄氣短,蕭布衣這才明白始末,安慰道:「爹,這世上皇帝只有一個的,當不當無所謂。朝代更迭,弱肉強食,就算是做了皇上又能如何,我見楊廣整日 鎖,比我們還不開心的。」 蕭大鵬苦笑道:「他做了皇帝,也有不開心的事情嗎?」 蕭布衣又把見到楊廣的始末大略說說,蕭大鵬有些啞然,半晌才道:「沒有想到他竟然變成如今的模樣,當年楊廣尚幼的時候,娶了蕭後,我心中不服,曾經偷偷去見了他一眼,發現他也是聰穎非常,開朗樂觀之人。後來,唉,不說也罷。」 「人都是會變的,」薛布仁一旁說道:「大哥,你莫要沮喪,如今布衣總算給蕭家揚眉吐氣,也算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布衣現在身為太僕少卿,控制天下牧場,誰有我們現在經營的得天獨厚?我本來還覺得轉行經商前途渺茫。可只是半年地光景,布衣就做的有聲有色,我們或許不能奪天下,可是不見得不快樂。」 蕭大鵬終於微笑起來,「若是都能這麼來想,這世上想必少了很多爭端。布衣,無論如何,雪兒對你深情一片。你莫要辜負了人家。這次如果回轉。定要去草原見見。」 蕭布衣不想他突然又扯到蒙陳雪的身上。微微有些尷尬,蕭大鵬突然問道:「布衣,貝培是個女人。」 蕭布衣詫異道:「爹看出來了?」 「為父活了這麼多年,男女還是看的出來的,」蕭大鵬笑了起來,「布仁也早就看的出來,不過人家既然喜歡喬裝。我們倒沒有必要揭穿她的真相。只是我沒有想到的是,草原上和你並肩抗敵地居然是個女人。」 「她為人外冷內熱,端是不錯地。」蕭布衣說完才發覺有些問題,薛布仁卻是接過話茬,向蕭大鵬擠擠眼睛,「我可沒有覺得人家冷漠,她對我和你爹都很熱情。」 蕭大鵬哈哈大笑道:「這可能就是所謂地愛屋及烏吧。」 蕭布衣臉紅,「老爹。這種玩笑我們說說即可。萬勿在貝培面前提起,惹惱了她不是什麼好事。」 蕭大鵬搖頭,「布衣。你什麼都好,可就是感情方面怎麼如此木訥?她一個女人,聽得志說,在草原出生入死的護衛你,歷山飛殺來之時都擋在你的前面,她會對你沒有感覺?你到了東都,她一直都是留在你的身邊,難道僅僅是保護你?你到了太僕府,聽胖槐說,她也到了太僕府,這你都看不出她的心意?」 蕭布衣心道,你多半不知道當初要毒我的也是她吧,「爹,你想的不見得是對地,這裡面還有很多事情你不知曉。」 「我不知曉?」蕭大鵬搖頭道:「布衣呀,你老子我走的橋比你過的路還多,這輩子成就當然不如你,可要說看女人的心思,那是一看一個准。你沒有見到她接待你爹的時候,是執晚輩之禮?得志都說過,她在草原上倨傲非常,什麼汝南七姓,江南華族在她眼中算不了什麼,可你老子我在她眼中卻是執禮甚恭,這說明什麼,這說明人家在乎你的,不然為父算個屁?」 蕭布衣哭笑不得,「老爹你多半是這半年閒得發慌,沒事就琢磨這事情?」 薛布仁一旁笑道:「你爹現在胸無大志,倒是想抱孫子想瘋了,總念叨著這輩子沒出息,只生了你一個,可兒子要有出息,給他生個十個八個才好。要不怎麼一個勁的要你去找韓雪,如今又給你分析女人的心理,布衣,你不喜歡貝培,是否因為她長地不算好看呢?」 「二當家,你怎麼也拿我開玩笑。」蕭布衣只能歎氣道。 蕭大鵬正色道:「布衣,不是我說你,這選女子容貌看地過去就好,你要想和人家過一輩子,先看她對你是否真心。若是對你虛情假意的話,就算她貌美如仙,娶回家中也是雞犬不寧,娶了什麼用?」 蕭布衣只能道:「爹,這件事從長計議,我看我們先商量如何去見皇后的好。」 蕭大鵬點點頭道:「牛兒不喝水,不好強按頭,布衣,貝培地事情我先放放……」 蕭布衣長舒一口氣,蕭大鵬又道:「布衣,你覺得婉兒怎麼樣?她出身雖然低微,可咱家也不是什麼士族大家,她要是喜歡你的話……」 蕭布衣慌忙伸手止住道:「老爹,我承認你對貝培的分析也有那麼點道理,可你今天才到東都,想必只是見到婉兒一面,你這麼亂點鴛鴦,我只怕不妥的。」 「什麼亂點鴛鴦,」蕭大鵬大搖其頭,「布衣,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這要是看不出來,不如吐口唾沫淹死算了。婉兒剛才給眾人倒茶的時候落落大方,給我倒茶的時候,聽說我是你老子,一下子臉紅了,我來問你,她總不是看上我了吧?所以歸根結底還是一句話,她見到了我想到了你這才臉紅。一個女人為什麼想到男人會臉紅,不用問,那是想嫁給你了。」 蕭布衣差點暈倒,薛布仁在一旁讚歎道:「寨主目光如矩。我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 蕭布衣從父親房間走出來地時候,頭暈腦脹。 他是從開明的時代穿越過來,可沒有想到蕭大鵬比他還要開明, 蕭大鵬給他灌注的思想就是寧可錯殺,不能放過,該出手時就出手,三妻四妾在現在很尋常,他這個老子是兒媳婦越多越好。蒙陳雪。貝培。婉兒都很不錯。娶哪個蕭大鵬都高興,當然如果娶了三個,他這個老子只有更加的高興,到時候如果給他這個老子生十個八個的孫子,他當然是去蕭家列祖列宗那兒也能理直氣壯的。 等到清醒過來的時候,蕭布衣才發現自己到了貝培的房間前面,是潛意識還是巧合顧不得深究。蕭布衣伸手敲門,是因為有事要找。 「進來,門沒鎖。」貝培應道。 蕭布衣推門進去,發現貝培床榻上坐著,施禮道:「還沒有謝過貝兄對家父地招待。」 「舉手之勞而已。」貝培不冷不熱道:「你特意過來,難道就是為了要謝我一聲?」 「這倒不是,」蕭布衣沉吟片刻,「不知道貝兄可知否。我後天就要出東都南下。」 「哦?」貝培目光一閃。半晌才道:「江湖險惡,你要小心才好。」 「貝兄地傷可痊癒了嗎?」蕭布衣關切問道。 「我這一輩子,就在傷病中打滾過來地。」貝培淡淡道:「如今沒有什麼大礙。多謝蕭兄的關懷。」 「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蕭布衣心中惴惴道。 「你說。」貝培望向窗外,表情冷漠,「我能做到的,會為你去做。」 「我南下只怕多磨,身旁缺少幫手,經驗又少。」蕭布衣試探問道:「貝兄如果沒事的話,不知能否和我一塊前 貝培霍然轉頭,眼中閃過一絲喜悅,轉瞬垂頭下來,輕聲道:「你真的專程邀我前行的?」 「的確如此。」蕭布衣含笑道:「能多貝兄這個高手相助,我是求之不得。只是怕你傷病在身,又怕裴小姐還有別地吩咐……」 「我現在不在裴小姐手下做事了。」貝培突然道。 蕭布衣微愕,「你說什麼?」 「你還記得那晚我找過你嗎?」貝培沒有抬頭,柔聲問道。 蕭布衣臉和紅布一樣,「當然記得,貝兄當時說想找我說句話,後來卻是沒說。」心中微動,蕭布衣問道:「難道你就是想告訴,你不在裴小姐手下做事了?」 貝培半晌才道:「可能是吧。」 蕭布衣好在耐心不差,想到了什麼,凝聲道:「你能不在裴小姐手下做事,只是因為你刺殺了李柱國?」 本以為貝培會諱莫如深,沒有想到她徑直點頭,「你猜的一點不錯。」 「你以命做賭,只想不在裴小姐手下做事?」蕭布衣問。 貝培嗯了一聲,並不言語。 「可是這可值得嗎?」蕭布衣問。 「沒有誰想一輩子做個殺手,」貝培幽幽歎氣道:「我這次不死,以後也難免送命的,既然如此,不如一搏,總算有個機會。我們的命都是裴小姐的,總要還給她!」 蕭布衣沉默半晌才問道:「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件事?」 貝培抬起頭來,凝望著蕭布衣半晌,這才道:「這對我來說是個喜訊,但是我一直到現在,只有你可以告訴。」 她說的平靜冷淡,蕭布衣想到她重傷之下還來告訴自己這句話,陡然有些心酸,半晌強笑道:「貝兄沒有家人了嗎?」 貝培搖搖頭,「我自幼就是孤兒,哪有什麼家人。我以後本來準備四海為家的,可是蕭兄既然找我去江南,我也很高興的。」 蕭布衣含笑道:「如果貝兄喜歡地話,可以當我,我家人是家人地,我,家父都是很歡迎你,歡迎你來做客。」 聽到前面的話,貝培雙拳握緊,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舒了一口氣,口氣中有了失望,「好,我以後有閒暇,定會去蕭兄家裡做客。」 「對了,我這次來除了邀請貝兄共赴江南,其實還想問貝兄一個問題。」蕭布衣猶豫道。 「你說。」 「我苦於這裡消息傳遞不便,只想請教貝兄信鴿地訓練之法。不知道貝兄可有忌諱,如果有地話,權當我沒有問好了。」蕭布衣道。 貝培抬起頭來,「現在消息傳遞的確很不方便,只是你身為太僕少卿,驛站通傳也是歸你管的,你身為太僕少卿,有一些事情如果加急其實可以讓驛站處理。只是馬兒跑的再快。也是不及飛禽。只是訓練鷹鴿頗為困難。蒼鷹頗有靈性。高空認主不差分毫,可難以普及推廣,鴿子很多時候只有回歸本能,但是可以大量培訓。這些傳遞消息的方法有利有弊,馴鷹宮廷中就有,馴馬那是你的強項,不用我多說。可要說訓練鴿子,卻以丹陽沐家最為有名。」 她沒有再說什麼,顯然關於裴茗翠的事情不想多說,蕭布衣聽她說的和自己地認識差不多,知道她也是懂得用,具體訓練也是不知。不過沐家在丹陽,朝廷地五大牧場有一個就是丹陽地茂牧,如果有暇的話。到可以去看看。 ** 蕭布衣人在東都城外。送行的不多,隨行卻是不少。 這場南下算是公費旅遊,有聖上旨意。沿途還可以便宜行事,在很多人眼中都算是美差。 孫少方勒著馬韁,看起來嘴都有些不能合攏,「蕭大人,兄弟能和蕭大人同行,實在是樂的幾夜沒有閉眼。」 「可是擔心旅途有事?」蕭布衣笑問道。 「怎麼會,我知道跟著蕭大人走,吃香喝辣那是不愁的。」孫少方伸手指著幾個禁衛道:「他們幾個聽說要跟隨蕭大人巡查天下馬場,那可是求了我好久我才同意的。」 孫少方指著的幾個蕭布衣也認識,都是衛府地人,周定邦,胡彪,張慶和孫晉。除了四人外,還有一些衛府的兵衛,望著蕭布衣的眼神滿是敬仰。 蕭布衣得知由衛府親衛來護送自己的時候,也是意料不到。不過也可見楊廣對他這次出行的重視,不想有什麼閃失。 按照蕭布衣的算計,此次出行是去作威作福,當然需要帶著得力的人手。周慕儒阿銹當然跟隨,貝培經驗老道,有她在身邊,抵得上楊得志不在的遺憾。自從邀請貝培相隨後,貝培地冷漠無形中少了許多,見到他有地時候也會笑笑,蕭布衣每次想到她重傷忍痛前來和自己分享喜悅,都是心情激盪。只是見到她嘴角的兩撇小鬍子,卻又壓住了所有的話語。 除了這些人外,蕭布衣還帶上了乘黃丞劉江源,四署令在他不在東都之時,暫代他地東都之事,不便遠行,劉江源老實沉穩,對天下牧場頗為熟悉,當然要帶在身邊。 胖槐和他爹蕭大鵬,薛布仁都是留在了東都,蕭布衣在蕭大鵬來了之後第二天就帶著蕭大鵬去見了蕭皇后,二人唏噓流淚自然而然,蕭布衣見到蕭皇后對老爹很是親切,倒是放下分心事,知道有蕭皇后的照顧,老爹的沉穩,二當家的幹練,他們在東都當是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只是婉兒知道了他要離開的消息,第二天紅腫著眼睛送他出了太僕府,胖槐卻是笑的沒心沒肺,暗想自己終於可以見縫插針了。他高興有兩點,第一,婉兒好像喜歡少當家,現在少當家走了,她會不會移情別戀呢?第二就是,瘟神小鬍子貝終於隨少當家走了,以後他晚上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蕭布衣卻是望著李靖和紅拂女,歔不已,「幾月前是我送二哥,沒有想到今日卻是二哥送我出行,倒也讓人感慨。」 李靖只是笑望蕭布衣道:「要小心。」紅拂女卻是搖頭道:「三弟這次是去花差,有什麼需要小心的,不過最近不算太平,三弟,嫂子這有塊家傳美玉……」 蕭布衣接過美玉,含笑謝過,蕭大鵬等人倒是司空見慣了這種局面,揮手告別。蕭布衣倒也沒有什麼不捨,縱馬前行,等到馳了數里後扭頭再望,只見東都城高大依舊,熟悉而又陌生。 江南,我來了,蕭布衣暗自想道。 一六二節 水寒人暖 然說是南下,可蕭布衣幾人卻從東都的北城喜寧門向今已是早春,黃河之水早早的解凍,雖然隱約還能見到河道上冰屑散佈,通船卻已經沒有太大的問題。 乘黃丞劉江源出了東都,馬上畢恭畢敬道:「大人,根據你的吩咐,這南下的第一站是宋城的清江馬場。」 「可我覺得我們好像是在北上。」蕭布衣到現在還算是個路盲,很多地方並不知曉,最近都在草原,馬邑,東都附近轉悠,出了東都城後,很是茫然,好在還分得清東南西北。 劉江源答道:「回大人,宋城在梁郡以南,本來若是騎馬,我們可以一路向東南進發。不過前太僕少卿不喜奔波,很多時候都是乘船過去,屬下只怕大人辛苦,這才準備乘船順黃河而下,然後轉通濟渠順流向南,正好路過清江馬場,那樣大人可以少了很多奔波之苦,不知道大人意下如何?」 蕭布衣暗道,這當官的就是舒服,一路上都有人準備的妥妥帖帖,哪裡像在出塞的時候,浴血搏命,大是艱辛。 「一切按你說的辦就好,有什麼需要我做的,通知我一聲。」 劉江源含笑道:「屬下不敢說通知,應該說是回稟需要大人親自處理才好。」以往的宇文化及出巡,太僕府都是出了十數人,前呼後擁,像蕭大人這樣只帶了他出行的時候倒是頭次見到。不過眼前這個大人有事自己抗,有福大家享。倒是讓他心中欽佩,單說上次乘黃令趙成鵬驚馬驚嚇了公主一事,要是放在以往,多半早被宇文化及重責,可蕭大人賠著笑臉給公主道歉,等回來後,只說了句以後小心,再無別的話語。讓所有地屬下感動不已。 阿銹周慕儒一左一右的在蕭布衣身邊。有如門神般。都是意氣風發,從未有過的風光。貝培一如既往的冷靜,只是少了些冷漠。孫少方卻是騎馬過來笑道:「蕭大人難道是頭次下江南嗎?」 蕭布衣點頭,「孫兄想必是老馬識途的。」 「蕭大人叫我少方就好,」孫少方汗顏道:「叫我孫兄實在折殺我的。」 蕭布衣微笑道:「孫兄當然比我年長,叫聲孫兄不足為過。」 孫少方無奈搖頭,「蕭大人是朝官中少見的謙虛。怪不得大伙都服你。兄弟我倒是下過幾次江南,不過都是跟著聖上的,這次有幸跟著蕭大人輕鬆一次,也算是難得地美差。」 蕭布衣心道,等到宇文老頭找人暗算我地時候,你就知道是不是美差了。他雖知道旅途絕非看起來很美,可卻也不怕,他實在是經過太多血地征戰。早就習以為常。 「其實坐船的確是比騎馬舒服。」孫少方回頭望了眼眾禁衛,「我們加在一起也有二十多人,二十多匹馬。最少也要準備三艘大船才好。」 眾人只行了半天就到了黃河官渡,眾禁衛本來還是臉色嚴肅,搞不懂這個蕭大人底細,可見到他一路上談笑風生,絲毫沒有官架子,倒是很快的打成一片,都覺得跟著這個大人實在不錯。 官渡的人員先驗了眾人的文書,他們常年負責船隻調運,早早就看出了蕭布衣不同凡響,雖說蕭布衣只是便服出巡,可一幫東都禁衛跟隨,腦袋沒被門板夾過的都知道巴結奉承。蕭布衣見到官船,才知道婉兒的那種小船和這一比,不過就是水面上飄地塊木板而已。按照他算計,如此大船隻要一艘連人帶馬裝下來足矣,他是覺得夠用就好,不用太過浪費,就算如今早非山寨那時的窘迫,一直沒有為錢發愁過,卻還是沒有養成什麼浪費的習慣。不過孫少方執意不肯,說是朝中的規矩不能破,他孫少方是親衛,蕭大人是太僕少卿,人多馬多,定要三艘船才好。孫少方在京都是個親衛,正七品的官,在京都他這樣的最少四五千人,微不足道,可是出了京都,正七品已經算是百姓眼中的大官,像蕭布衣這種四品官,百姓都是難得一見的。 要知道大隋就算是東都、西京、河南等要地地縣令,不過也才是正五品地職位,孫少方的七品官位,到了地方那也是呼風喚雨,官渡人員聽到孫少方的吩咐,早早地準備三艘大船,孫少方安排阿銹,周慕儒和貝培三人與蕭布衣同船,乘黃丞當然也要跟在大人的身邊,他也陪同蕭布衣一起,五個人坐艘大船,實在是空空蕩蕩,頗有豪闊的味道。 剩下的禁衛都是安排在另外一艘大船上,所有的馬兒也和禁衛一樣的待遇,安置在第三艘大船上。一艘大船足可容納二百人之多,這下只是二十多人就佔了三艘,可想而知的寬敞。 蕭布衣雖然不想有什麼特權,卻對月光特別交代了下,這馬兒送了一圈,終於還是回歸了主人,月光上船時候嘶嘶長嘯,頗為得意,貝培望著月光,若有所思。孫少方也見過不少駿馬,卻對月光也是讚不絕口,自然吩咐下人細心照料,上好的草料準備。 船上配備下人丫環,廚子和船夫,所有的需求都是供應完備,蕭布衣這才明白帶上乘黃丞實在是明智之舉。騎馬比不上乘船,實在要辛苦好多,這三艘船是他們十數天起居的場所,當然要盡善盡美。 所有一切準備妥當,三艘大船都是揚帆順水而下,順水行船,又是順風,大船行的頗為輕快。 等孫少方問明白行程也不算趕,還特意讓船夫降了帆,減緩了船速,順水而下即可。 一路上兩岸早春風光無限,漸漸的現了綠意,鳥鳴風輕,水聲淙,天高雲淡,實在是蕭布衣難得一見的舒適和愜意。 阿銹和周慕儒都是北方人。 船,聽說坐船本來心懷恐懼,可是見到大船行駛地又起騎馬可是要舒服太多,這一趟下來也是心曠神怡,暗道怪不得胖槐要死要活的要跟著楊得志去東都,跟著少當家一起就是舒服,以後就是跟定了少當家。打死也不走了。 船行一日。第二日天明已經行了百里有餘。蕭布衣習練易筋之法完畢,出了船艙,舉目遠眺,見到兩岸青山綠水,黑土褐石,頗為悅目。 見到貝培人在甲板,憑欄杆而立。蕭布衣舉步走過去,也學她一樣的遠望。 貝培並沒有轉頭過來,似乎早知道是蕭布衣。 「貝兄起的倒早。」蕭布衣隨口問了句。 「嗯。」貝培應了聲,「你不也是一樣。」 「不知道貝兄在想什麼?」蕭布衣沒話找話。 貝培終於轉過頭來,嘴角露出微笑,「我其實什麼也沒想。」見到蕭布衣的錯愕,貝培解釋道:「有時候,什麼也不想也是件幸福快樂的事情。蕭兄不這麼認為嗎?」 蕭布衣覺得貝培和哲人差不多了。也覺得她最近對自己的態度好上很多,「貝兄說的地確不錯,只是有時候。想求安樂卻是求之不得。快樂和權勢,地位,富有並非等價,或許很多人覺得當皇上是最快樂地事情,可我見到聖上地時候,卻覺得他比任何人都要煩惱,他就是想的太多,所以貝兄說什麼都不想也是快樂,我是深以為然。」 貝培靜靜的聽著,突然道:「蕭兄快樂嗎?我總覺得你這人和裴小姐相比總是截然不同,卻都是讓我欽佩之人。」 「哦?」蕭布衣雙眉一展。 貝培扭頭望向遠山,輕聲道:「裴小姐有大智慧,蕭兄其實也是如此。草原一行,蕭兄化解危難於無形,舉重若輕,只是平日卻是任隨花開花落而已。裴小姐雖是聰穎絕倫,卻終日憂心忡忡,蕭兄樂觀天命,卻能左右逢源,若論權勢,你不如她,若論快樂,她不如你。」 蕭布衣微笑道:「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縱使是英雄豪傑,天下至尊又能如何,留的點紀念的不過被人鋤做閒田,如何能比有花有酒的逍遙自在?說到這裡,我倒真的要恭喜貝兄現在地逍遙自在。」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貝培喃喃念道:「蕭兄是有大才,只是這兩句,胸襟的豁達可見一斑。」 蕭布衣暗自赫顏,心道自己喜歡唐寅的這四句詩詞,直接引出來,沒有想到又是文采斐然,胸襟豁達了。 見到蕭布衣的欲言又止,貝培掩嘴笑道:「是不是蕭兄又要說,這是什麼雲遊四方的教書郎中教你的?」 貝培掩嘴一笑,頗有小兒女姿態,實在也是因為做殺手束縛的久了,最近無拘無束,多少恢復點女人的心性。只是才一掩嘴,發覺不妥,飛快地放手下來,眼中有了點羞意。 「貝兄果然聰明,一猜就中。」蕭布衣對她小動作視而不見,只是笑。 「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貝培又念起後兩句,輕輕歎息一聲,「你說地絲毫不錯,千古功過又能如何,最後還是閒田一塊罷了。身在廟堂之中往上爬的我見的多,可像蕭兄這樣,來去自如,瀟灑依舊地,實屬少見。想必裴小姐也看出了蕭兄的心性,這才不讓裴閥和你接觸了。」 蕭布衣多少明白為什麼裴蘊對自己向來不遠不近,原來還是裴茗翠的安排。 「對了,蕭兄,你說將來歡迎我去你家做客,不知道是真心呢,還是假意?」貝培突然問道。 「這需要什麼假意嗎?」蕭布衣真誠道:「貝兄難道還不知道我的心意?」 貝培扭過頭去,不敢直視蕭布衣的眼眸,「可,可我,可我若不是貝培了,你還會歡迎我嗎?」 「你不是貝培是誰?」蕭布衣啞然失笑道。 貝培一跺腳轉身離去,臨走的時候丟下了一句,「笨蛋!」 蕭布衣哭笑不得,搞不懂貝培的心意。她自己裝扮成男人,難道還希望自己把她當作是女人看待?扭頭望過去,發現阿銹和周慕儒竊竊私語,忍不住走過去,「嘀咕什麼呢?」 「沒什麼。」阿銹直起腰板,正色道:「蕭老大,我們正研究兩個男人如果竊竊私語意味著什麼?」 蕭布衣看著二人點頭道:「是呀,你們兩個大男人在這裡竊竊私語。我也很好奇意味著什麼。」 他說完後揚長而去。留下相顧愕然地阿銹和周慕儒。哭笑不得。 ** 船行到夜晚,已經到了大隋通濟渠和黃河交接之處,船緩行折道入了通濟渠,然後順流南下。蕭布衣這才發現大運河溝通運輸的順利之處,他那個時代,交通尤其的發達,對運河的依賴並非如此的迫切。可這個時代,運河水利卻是極大的溝通南北的運輸。運河上船舶往來穿梭,已有了早春的繁榮,他蕭布衣也是借助這個大運河地水利,優哉游哉地南下。 乘黃令知道蕭布衣不趕路程,為行船安全起見,也是夜宿日起,並不夜晚行船。 在途並非一日。這日沿通濟渠南下。已經過了陽,浚儀,前方再行半日就是雍丘。眾人見蕭布衣沒有下船地意思。也都是跟隨,畢竟人家是上司,他們是護衛,只是無不在船上憋的發慌。 孫少方知道眾人的心意,含笑對蕭布衣道:「蕭大人,不知道你這些天在船上膩歪了沒有?過陽的時候,我就以為大人會下船,沒有想到大人很是實在,這麼好打秋風的機會都是放過 蕭布衣性格沉穩,除了欣賞風景,和貝培,阿銹周慕儒幾人聊天外,就是潛心練氣,只防備有人暗算。如今他們人在船上,不用說,別人暗算的機會就是少了許多,他從沒有鬆懈,也不想多生事端,聽到孫少方一問,知道他的心意,微笑道:「總是在船上,地確有些乏累,這一路兄弟們都是辛苦,不如我們到了雍丘後休整兩日再去宋城如何?」 孫少方高興道:「謝蕭大人體諒,我們辛苦是不敢說的,不過這些人都在船上憋的發慌倒是真的。」 二人相視而笑,向河面上望過去,突然見到對面兩艘小船逆流而上,孫少方看了片刻,目露疑惑,還不等說什麼,貝培已經走了過來,低聲道:「小船有問題。」 貝培平日話少,和周慕儒和阿銹倒還算說得上幾句話,其餘時間都是在甲板上望著河面,有如出塞望天一般,蕭布衣已經知道她經驗豐富,看似隨意,卻是留心周圍的反常舉動,固然是當刺客護衛的毛病,可對自己絕對是護衛有加,不由心下感動。 孫少方也是點頭道:「貝兄說的極是,我也有所疑惑,河面雖有船隻往來,可平時小船見到我們這等大船,都知道是官方的行船,要是百姓地話,多半早早地避讓,迎上來的……」 「迎上來的多半心懷不軌。」貝培冷冷道:「如今盜匪橫行,這裡地河道在瓦崗擄掠的範圍內,常有瓦崗賊寇出沒,我們不得不防。」 孫少方點頭,呼哨一聲,後面跟著的大船驚醒過來,所有的禁衛都是嚴陣以待。 蕭布衣哭笑不得,「孫兄,你為了讓我等寬敞,把禁衛都放到後面的船上,誰來保護我們?」 孫少方微笑道:「這船上雖然只有五個人,我只怕對方來的是絕頂高手才能有所收穫。」 二人交談的功夫,兩艘小船已經到了大船的近前,船夫也發現不對,連連呼喝,讓小船閃躲,小舟卻是頗為靈動,魚兒一樣的一擺,已經一左一右的繞過船頭,行到大船的兩側。 「阿銹慕儒去守左側。」蕭布衣低聲喝道。 阿銹周慕儒早早的衝到大船左側矮身望去,見到小船上一人拿個撓鉤已經套住了大船的船舷,讓小舟緊貼著大船,小舟上竄出了三人,手持套索,腰帶鋼刀,只是一揮,套住大船的欄杆,已經靈便的向大船上攀來。 阿銹冷冷不語,周慕儒低聲問問道:「阿銹,砍了繩索?」 「等一下。」阿銹低聲道,等到一人攀上船舷,阿銹霍然出刀,一刀斬向那人的手腕。來人一驚。慌忙縮手,阿銹一招卻是虛勢,長刀一轉,已經削了那人地腦袋。 另外一人大吃一驚,沒有想到對手如此的凶狠,見到同伴無頭落水,心中冰寒,卻聽到腦後生風。『砰』的一聲大響。頭暈目眩已經掉入水中。 周慕儒一棍擊在那人後腦。將那人擊到水中,順勢向最後一人打了過去,那人怒喝一聲,雙手抓住繩索,來不及躲閃,腳下用力,整個人盪開去。阿銹卻是冷哼一聲。長刀脫手而出的擲出,半空中要把那人刺個透明的窟窿。 那人也算身手敏捷,慌忙鬆開繩索,『咕咚』入水,轉瞬不見了蹤影。 船舷右側卻是更早的解決了戰鬥,不用蕭布衣貝培出手,孫少方早就乾淨利索了殺了兩人,踢一人下水。回刀入鞘的時候。微笑道:「這等人也出來打劫,份量好像有點不夠。」 兩艘小船見勢不好,早早的逆流而上。貝培突然叫道:「不好。」 「有什麼不好?」孫少方不解問道。 「他們既然敗逃,理應散開才對,但他們迎大船而上,目標就是第二艘船地。」貝培臉色微變道。 孫少方微笑道:「貝兄杞人憂天,那艘船上沒有蕭大人,有地只是十幾個禁衛,他們武功雖然不算高強,畢竟不是出來混飯吃地。」 他的意思很簡單,這些人既然奈何不了這條船,碰到那群禁衛如何討的好去,只是他才說完,目光一凝,失聲道:「不好。」 兩艘小船逆水而上,轉瞬到了第二艘船邊,船上居然又冒出了兩人,連同船公一塊跳去水裡。眾禁衛都是疑惑不解,孫少方卻是放聲喊道:「小心他們鑿船。」 他話音才落,身邊『撲通』一聲響,孫少方轉頭望過去,見到蕭布衣急聲叫道:「貝兄回來。」 水波一道向中央那艘船快捷的游去,蕭布衣皺了下眉頭,也是縱身下水,緊跟貝培游了過去。如今河水冰化,卻是早春,河水有著說不出的冰冷,貝培跳下去義無反顧,蕭布衣亦是如此。孫少方急的跺腳,除了長靴也是跳了下去,他是聖上欽點來保護蕭布衣的,不要說蕭布衣往水中跳,就算是跳到火中他也要跟隨!蕭布衣若是有了麻煩,他也不用再回京城了。 阿銹也想跳水,卻被周慕儒一把抓住,「阿銹,你會水嗎?」 「我不會,我倒忘了。」阿銹終於有點著急道:「慕儒,你呢?」 周慕儒苦笑道:「我也不會。」 二人只是著急,卻見到貝培已經浮出水面,換了一口氣,然後接著潛到了水下。孫少方亦是如此,只有蕭布衣卻是不見動靜,彷彿秤砣般地落下去,再也沒有浮起。阿銹周慕儒面面相覷,卻是無計可施,阿銹突然道:「少當家也是北方人,好像也不會水的。」 「那可怎麼辦?」周慕儒急道:「阿銹,你聰明,快想個辦法。」 阿銹已經絕望,卻見到江面上血水一道的蔓延,緊接著蕭布衣已經浮了上來,扭 ,緊接著又潛了下去。 阿銹見到蕭布衣水中翻騰,靈活輕便,不由大為詫異道:「少當家什麼時候會水的,真的奇怪!」 以前的那個蕭布衣當然不會水,不過現在的這個卻是水性精通。他見貝培入水,已經明白她的心意,只怕她落單,毫不猶豫地跳到了水裡。他水性精通,內勁高強,人在水中閉氣,只是用掌一拍,反力就讓他急竄而去,轉瞬到了順流而下地大船之下,見到一人正在賣力的鑿著船底,心中大怒,當下游了過去。那人手中帶著分水刺,見到蕭布衣來襲,暗笑他不自量力,他水性精通,水下閉氣又久,當然不把蕭布衣放在眼中。腳下用力,分水刺已向蕭布衣刺來,蕭布衣伸手一扭,已經扭斷了那人的手腕,順勢奪下了那人地分水刺,刺入那人的心臟。 那人眼中滿是不信和詫異,顯然不服有人能在水裡殺了他,不過不服不行,只能死不瞑目。 蕭布衣和鮮血一塊浮出了水面,正是阿銹方才見到的一幕。他水上望下去,發現了水面一處有了異常,知道有人打鬥。潛水下去幫手,發現貝培也解決了一人。貝培解決了那人後,只覺得身後水流暗湧,毫不猶豫的回劍刺去,卻被人一把抓住手腕,貝培大驚,卻見到那人鬆手後退,認出了是蕭布衣。雖在冰冷地水中。心中陡然生出了暖意。 她跳下水來不是為了船上的禁衛。卻只是為了蕭布衣,可蕭布衣緊隨而至,不問可知,他是不能放心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二人的角色已經默默的發生了轉變,由伊始的她來保護蕭布衣變成了蕭布衣開始保護她,那他當初相約。說貝兄武功高強,他需要幫手,可眼下看來,他已經是言不由衷。 二人浮出水面,見到第三道鮮血出了水面,孫少方浮了出來,苦笑望著蕭布衣,大聲道:「還有一個。」 蕭布衣水上搖頭道:「窮寇莫追了。」 孫少方正等著這句話。連忙道:「既然如此。蕭大人和貝兄快請上船吧。」他是京都的親衛,平時養尊處優,哪裡有過這種遭罪的時候。方才廝殺的時候還不覺得什麼。可是現在敵人一去,孫少方只覺得渾身浸在冰中一樣,苦不堪言。見到貝培居然穿了身緊身地水靠,倒是佩服他想地周到,難道貝培是早知道有人來襲,這才有所準備?孫少方這時倒對貝培有了點疑惑,只是想到蕭布衣對此人頗為信任,倒是不敢多問。 三人上了大船,眾禁衛擁了過來,讚不絕口道:「兩位大人武功高強,這位兄台也是不差,我們實在佩服地五體投地。」 孫少方怒容滿面,「你們他娘的這時候說上了好話,方才怎麼不下水幫手?到底是你們保護蕭大人,還是蕭大人在保護你們?」 眾禁衛面面相覷,噤若寒蟬。他們比孫少方還要嬌貴些,孫少方是職責所在,不能不下水,他們卻覺得大局已定,河水冰冷,實在沒有必要下水,這時候一想,自己這幾天優哉游哉的,倒忘記了是來保護蕭大人,都是驚凜,暗道要是蕭大人怪罪下來,恐怕所有的人都是逃不了責罰。 「事情過去了就算了。」蕭布衣運功在身,只覺得渾身暖洋洋的一陣,可是身上濕淋淋的難受,見到孫少方和貝培都是凍的臉色發青,急聲道:「孫兄貝兄快進艙休息,莫要著涼了。」 眾禁衛找到了事情做,分成三撥來扶,要把三人扶到船艙裡去,貝培卻是一把推開了身邊地禁衛,只是冷冷道:「我要先回自己的房間。」 眾禁衛都覺得此人脾氣古怪,蕭布衣卻知道原委,只好讓船靠岸,貝培上了自己的大船,躲到房間中不再出來。船夫檢查下船底,發現並無大礙,可以開船。眾禁衛不放心,寧可和馬兒一條船,也不肯坐原來的船,這裡的禁衛大部分都是旱鴨子,只怕船沉了把命送到這裡。 船行了半日,終於到了雍丘,眾人停船上岸,想起才過不久的伏擊,都是暗自心驚。孫少方吩咐眾人安靜不要鬧事,自己先和乘黃丞去找雍丘縣的縣令,孫少方的看法就是,他委屈點無所謂,倒是不能委屈了蕭大人。 蕭布衣卻是踱到貝培地房前,敲敲房門問道:「貝兄?」 「進來。」貝培地聲音帶有著低沉。 蕭布衣推推門,發現竟是虛掩,進去後發現貝培捂在被子裡面,烤著火爐,似乎還是很冷。 蕭布衣有些心疼,「貝兄……」 貝培打了個噴嚏,苦笑道:「蕭兄,我失禮了。」 「你著涼了?」蕭布衣吃了一驚,他聽虯髯客說過,習武之人因為體質很強,輕易不會染受風寒,只是要是染了風寒,通常都很嚴重。 「有點,不妨事。」貝培搖搖頭,又是打了幾個噴嚏,牙關忍不住打顫。 蕭布衣伸手摸了下他的額頭,失聲道:「你額頭好燙。」 貝培見到蕭布衣伸手,下意識的微縮下,等到蕭布衣把手放到她額頭上地時候,不再閃避,一時間忘記了寒冷。等到蕭布衣縮回手去的時候,貝培還覺得渾身有些發熱,只是轉瞬被一股股寒意衝散,不由的裹緊了被子。 「貝兄,你難道沒有什麼治風寒的藥嗎?」蕭布衣問道。 貝培苦笑道:「我什麼刀傷藥解毒藥都有。就是沒有治風寒地藥,我也沒有想到自己的體質會變的如此之差。」 「這船上也沒有醫生,一會我背你下船去看醫生。」蕭布衣有些緊張,又責怪道:「貝兄,你下水做什麼,船鑿了就鑿了,有什麼要緊,大不了讓那些 些苦頭。你本來不是這麼熱心的人!你上次大病顯這次再次拚命入水。你以為你是鐵打的?你這樣不知道自愛。如此拚命難道不知道別人的擔心?」 見到貝培漆黑的眸子望著自己,蕭布衣終於住口,一陣心虛道:「我說的難道不對?」 「你擔心我?」貝培問。 蕭布衣終於點頭,沉聲道:「不錯,我擔心你。」 「船沉了是沒什麼,可不殺了那些人,船後面還有一艘船地。」貝培垂下頭來。不再說話。 蕭布衣心頭狂震,「貝兄,你說你是不想月光落水?」 貝培沒有抬頭,只是咳嗽,蕭布衣鼻子微酸,拍拍她地肩頭道:「傻孩子,你這是何苦!」 「我喜歡。」貝培說了三個字,以往總是硬邦邦地沒有回轉的餘地。此刻說出來。已經滿是溫情。 蕭布衣怔怔的愣在哪裡,從來沒有想到過貝培居然對他如此的一往情深,不但想護他的命。就算他的馬兒都是如此關愛,這哪裡還是草原那個冰冷不講情面的小鬍子貝! ** 「蕭大人,蕭大人在哪裡?」一個聲音響起來,滿是焦急。 「你等等,我先出去應付下。」蕭布衣推門出去,只感覺貝培抬頭望著自己地背影,滿是柔情,不由心中激盪。 孫少方帶頭,身後跟著幾個人,都是誠惶誠恐,滿是汗水。見到蕭布衣走出了房間,孫少方高聲道:「曹縣令,這就是太僕少卿蕭大人。」 曹縣令一張臉油膩膩的滿是汗水,見到蕭布衣大禮參拜道:「蕭大人到此,卑職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縣令身後跟著縣正,功曹,主薄一干人等,也都是誠惶誠恐。孫少方連連冷笑道:「一個恕罪就可以了?蕭大人巡視天下牧場,卻兼視察各地政績,可我們還沒有到雍丘,就先碰到匪人搶劫,還差點鑿穿了我們的船,我問你,你這個縣令怎麼當的,只管吃飯嗎?蕭大人若是向聖上說起這件事情,我只怕你這個縣令也不用當的。」 曹縣令大汗淋漓,不知道孫少方虛言恫嚇,只以為蕭布衣真的有視察各方政績的旨意。原來大隋不定期的都會派司隸台地官員和別史到地方視察,有地時候也會派朝官兼任,蕭布衣在京都算不上大官,只能說是紅人,可是到了雍丘,官位之高只能讓曹縣令膜拜。見到蕭布衣年紀輕輕,大船又是如此規格,曹縣令哪敢多問什麼,只是一個勁說,「大人恕罪,卑職失職,大人恕罪,卑職失職。」 孫少方還想說什麼,蕭布衣卻是揮手止住,「曹縣令不用自責,不過我的朋友入水偶感風寒,還請你馬上找個最好的醫生來。」 孫少方失聲道:「貝兄病了嗎?」見到蕭布衣點頭,顧不上擺官威,慌忙讓曹縣令去找良醫,曹縣令吩咐主薄去找,卻對蕭布衣道:「蕭大人,卑職來時,已經讓人打掃寒舍,如今有房間空著,聽孫大人說大人會在這裡逗留兩三天,不如和貴友一塊到寒舍安歇,不知道蕭大人意下如何?」 蕭布衣點頭,「如此最好,只是叨擾了曹縣令。」 曹縣令聽到蕭布衣應允,長舒一口氣,「不叨擾不叨擾,大人駕到,寒舍蓬蓽生輝。」 蕭布衣入了貝培地房間,說了始末,詢問貝培的意見,貝培有些虛弱的說,「歇息下也好,我只怕耽誤你的行程。」 蕭布衣心中感動,臉上只是笑道:「我這次出來是便宜行事,你莫要忘記了。貝兄身體要緊,萬勿推脫。」他上前把貝培背在身上,貝培也不反對,微閉雙眼,有了羞意。 上次她也被蕭布衣背過,只是那時候的她是刻意壓制自己的情感,故意對蕭布衣冷漠,倒不覺得什麼,只是如今沒有了約束,對蕭布衣的關懷之意自然是情難自禁。望著蕭布衣,貝培一時間千頭萬緒湧上心頭,點點滴滴無法忘記! 蕭布衣背貝培出來,謝絕了眾人幫手的好意,只怕貝培惱怒。下了船才發現曹縣令讓人抬了轎子過來,本來是準備給蕭大人乘坐,蕭布衣當然把這個權利讓給了貝培。蕭大人發話,旁人只有聽著的份,於是乎,蕭大人和曹縣令兩旁護衛,眾禁衛跟隨,一幫手下護擁,眾人浩浩湯湯的開始向曹縣令的寒舍進發。 一路上百姓見到了這排場,早早的迴避躲閃,私底下卻是議論紛紛,曹縣令已經是這裡的天王老子,見到他對那個年輕人畢恭畢敬,難道那人是什麼王孫貴族?只是那個年輕人如此尊崇的身份,都在旁邊騎馬,那轎子中坐著的大官實在讓人難以想像! 寒舍當然不寒,相反的倒是暖意融融,一幫丫環下人早早的出來伺候,甚至曹縣令的夫人也是出來迎接。不過見她比起曹縣令只胖不瘦,蕭布衣很懷疑這兩位在雍丘,地方百姓能否養的起。 曹縣令的房子比起京都士族的房子當然差了很多,在當地也算上等水準,曹縣令早早準備出最好的房間,孫少方見到曹縣令已經忙的腳打腦後勺,招呼的周到入微,倒也不好再苛求什麼。 神醫隨後趕到,仙風道骨,當下來不及介紹客氣,先給貝培把脈看病,只是把脈半晌,眉頭越發的緊鎖,蕭布衣心中惴惴,前所未有的擔心! 一六三節 柔情似水 醫把脈良久,這才看了曹縣令一眼,「這位,那個,道……」 他說的含混,曹縣令腦門子汗珠子刷刷的流淌,使個眼色道:「白神醫,無論如何,你都要盡快給這位先生治好病的。」 白神醫見到曹縣令的緊張,已經明白了病人的來頭,搖頭道:「這位病人多年負傷太多,已成沉痾,今日又被寒氣侵體,脈浮而數,可發汗,宜用麻黃湯解其表症。幾服藥下來,當無大礙的。」 曹縣令大喜,慌忙道:「那還請神醫開方,我馬上讓人抓取熬藥。」 蕭布衣卻是聽出點門道,沉聲問:「神醫只說解其表症,難道還有別的問題?」 白神醫聽到蕭布衣問話,又望了曹縣令一眼。曹縣令這才有機會介紹,「這位是京都來的蕭大人,他問的你要盡心回答。」 白神醫點頭道:「蕭大人說的不錯,方纔我說了,這位病人多年負傷太多,沉痾已成,如今有寒是病,頭暈腦熱,不知調理的話,只怕有寒成痛,疾病纏身。若是以後不知惜身,再妄自動武的話,只怕活不過幾年了。」 貝培只是望著屋頂,不發一言。 「大膽。」曹縣令怒道:「白神醫,你怎麼敢對大人如此說話?」曹縣令現在有些後悔請這位神醫來,只記得他醫術高明,倒忘記了他的心直口快,心道偶感風寒還不是藥到病除,哪裡想到搞出了個這麼大的毛病。 蕭布衣擺手道:「曹縣令。醫者父母心,他不過說出了實情,有什麼敢不敢地。」 曹縣令擦把汗道:「蕭大人謙和如斯,下官佩服。」 蕭布衣聽白神醫說了幾句話就知道,這位白神醫看病還是有點門道。白神醫一口一個這位病人,說明把脈的時候,多半已經知道了貝培是女兒之身,不方便洩露。只好以病人代替。他替貝培把脈。知道貝培是多年殺手累積的毛病。這也很不簡單,「還是勞煩神醫開方先治表症,再麻煩神醫開點調理的方子,我以後多多的勸勸他,莫要動武才好。」 白神醫點點頭道:「蕭大人明白事理就好。」 他揮筆寫了兩個方子遞給了蕭布衣,吩咐用藥的法子,臨走的時候背起藥箱。緩緩搖頭,歎息了一口氣,蕭布衣心中有些不詳,卻是沒有多問。曹縣令早早的接過方子,命令下人抓藥,「蕭大人,這病是急不得。下官早就準備晚宴,只想為蕭大人。孫大人等接風。」 蕭布衣猶豫下。貝培卻道:「蕭兄,我死不了,你不用擔心。」 蕭布衣見到她單薄地嘴唇緊抿。表情孤單,心中有了憐惜,「既然如此,還請曹縣令派人照料下貝兄才好。」 「那是自然。」曹縣令見到這位大人沒有架子,心中大生好感。蕭大人到了雍丘,居然被盜匪打劫,雖然說沒有什麼損傷,畢竟他這個縣令也有責任,溜鬚拍馬半晌,也就是為了大人一高興,既往不咎地。 蕭布衣雖答應了赴宴,可面對龍肉恐怕也是吃不下地,只是見到曹縣令忙前忙後推脫不得。他這人吃軟不吃硬,只要對方不和他作對,多半也是會給個面子。 曹縣令請蕭布衣和孫少方坐了上手貴賓的位置,自己在下手招待,又讓縣丞,功曹,主薄一幫人等作陪,席上還找了樂坊歌伎吹拉彈唱,姿色雖然中等,卻也是有模有樣,很費功夫。 蕭布衣動了幾筷子,就是問道:「曹縣令,不知道這裡的劫匪多是哪裡人士居多?」 曹縣令幾人面面相覷,縣丞姓馬,拱手答道:「回大人,按照孫大人的描述,我們懷疑這很可能是瓦崗的賊匪。」 「又是瓦崗,瓦崗。」孫少方歎口氣道:「這瓦崗作亂幾年,難道所有的人都拿他們無可奈何嗎?」 孫少方多少有些責備的意思,馬縣丞陪著笑臉道:「孫大人,雍丘雖在要道,卻是個小地方,大人從京都來地,也應該知道這領兵的都是諸郡的刺史太守和都尉,我們不過是芝麻小官,就算想要剿匪也是有心無力。曹大人最多也是把保長、正和族正聯合起來抗拒群匪的騷擾,想要剿滅他們,那是勉為其難。當初就算張將軍統領河南道,打的翟讓東躲西藏的容易,但是想要圍殺他們,那還是做不到。張將軍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們當然是難於登天的。」 「瓦崗,瓦崗?」蕭布衣喃喃自語,心想這是自己不走運碰到盜匪地緣故,還是宇文述死老頭買通賊人出手行刺自己,卻又推到瓦崗地身上呢? 只是這官不好做,牽連太多,蕭布衣喝了幾口悶酒,惦記著貝培,早早的散席。 曹縣令見到蕭大人也沒有什麼責備的意思,倒是放下了心事。 ** 蕭布衣回轉貝培休息地地方,先聞到濃濃的藥味,輕輕敲了下房門,不聞有動靜,霍然推開房門衝了進去,發現貝培斜倚在床榻上望著自己。 蕭布衣有些尷尬,「貝兄,抱歉,我進來的有些莽撞。」 貝培搖搖頭,「我知道來看我的只會是你,所以沒有關上房門。我這輩子,沒有被誰如此關心過的。」 蕭布衣聽她口氣有些寂寞,半晌才道:「那些下人呢?」 「出去了。」貝培道:「我讓他們走的,我不習慣他們在我身邊。」 「貝兄喝藥後好了點沒有?」蕭布衣又問。 貝培望了藥碗一眼道:「多謝你為我請了神醫,喝了這藥,我心情好了很多。」 蕭布衣有些哭笑不得,「心情?」 貝培微笑道:「我聽神醫說我只有幾年可活。心情難免鬱悶。要是以往的話,說不定不等他出門,我就想辦法殺了他,誰讓他胡言亂語。」 布衣皺著眉頭,貝培臉色沒有變冷,只是淡淡說,「人,隨心所欲。任性任為。蕭兄難道還不知道?」 蕭布衣半晌才道:「我只知道你對人真誠。為了朋友不惜丟了自己性命地。你如此對我,我卻不過是為你找了個醫生而已。」 貝培擁緊了被子,半晌無言,蕭布衣也是默然,房間內只剩紅燭高燃,流淚凝視世間人情冷暖。 「我沒有殺了那個神醫,只是因為那是蕭兄為我找來的。」貝培望著紅燭。輕聲道:「我對蕭兄說過,我是個孤兒。記得我曾經問過蕭兄你快樂嗎?我總羨慕蕭兄的心態,只把應該記得的記在心上,卻把一些事情輕風般的遺忘,你這種人,我真的是第一次見到,我覺得你很快樂,可是我卻做不到你那樣。我活到這麼大。以前一直都是不知道什麼叫做快樂的。」 蕭布衣見到她一口氣說了這些話,有些氣喘,關心道:「貝兄還是多休息的好。」 「你不想聽我說了嗎?」貝培問道。 蕭布衣微笑道:「你若是想說。我就是聽個幾天幾夜都很樂意,可你現在需要地是休息。」 「那就說一會兒好不好?」貝培眼神中露出懇求。 蕭布衣無奈地搖頭,「那就一會兒,你累了就要說。」 貝培笑了起來,雖然還是兩撇小鬍子,可燭光下望過去,倒有些天真。 「我在遇到你之前,一直其實都是為生存活著,」貝培低聲道:「就算遇到裴小姐之後,亦是如此。我做刺客,做護衛,只是為了別人地安危,可是自己的安危只有自己考慮。因為沒有人為我著想,所以我做事向來不擇手段,從來只是考慮自己,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這世上好人壞人分辨有多種,可對我來說,分辨的方法很簡單,對我好的就是好人,對我不好的就是壞人。」 她說的平淡,蕭布衣卻覺得心酸,貝培看起來高高在上,孤傲不羈,卻不過是保護自己的一種手段而已。 「可我直到認識你之後,才發現好人還有另外一種,比如說是蕭兄,蕭兄和我相識地時候,從未對我好過,可我知道你是好人。」貝培緩緩轉過頭來,凝眸望著蕭布衣道:「蕭兄,我一直說你婆婆媽媽,做不了什麼大事,這世上做大事的人多了,可我偏偏最喜歡和做不了大事的你在一起。」 她深情傾述,蕭布衣黯然傾聽。紅燭落淚,夜靜無聲。 「蕭兄只說是為我找過個醫生,想必很多事情又是忘記了,你不喜歡記太多的事情,卻不知道我不但記住別人對我的壞,還會記住別人對我的好。」貝培柔聲道:「只是因為對我好的人實在太少,我記住了就很難忘記。」 「是嗎,」蕭布衣微笑道:「那和你這種人相識相知也是件讓人愉快的事情。」 「我只記得,你在我遇襲地時候奮不顧身地救我,甚至忘記了懸崖之險;我只記得,你在滾落懸崖之時,全力護住了我,自己卻被撞的遍體鱗傷;我只記得,面對強敵陸安右和歷山飛,你本可以獨自逃命,卻是留下來和我並肩抗敵,不顧自身的安危,我更記得,你雖然千般懷疑,對我地諸多手段只是選擇了相信。」貝培繼續道:「我還記得,你不怕得罪裴小姐,忿然去找她前去理論,我現在又記得,我跳下冰冷河水的那一刻,還有另外一個人緊跟其後,你說只為我找到了個醫生,很多事情都已經忘記,卻怎麼知道,我記得了這多?」 蕭布衣默然望著貝培,從不知道她冷漠的外表之下還有如此細膩的心思。 「我喜歡和你在一起,」貝培繼續道:「因為我頭一次覺得,在一個人的身邊有著如此安全,在一個人的身邊,近在咫尺,卻還會讓我牽腸掛肚,蕭兄邀我同下江南,我真的,真的很喜歡。」 她一口氣說了這多,終於歇了下來,輕輕的咳嗽,蕭布衣坐過來,幫她拍打後背。貝培嘴角一絲笑意,「所以我聽到神醫說我沒有幾年可活的時候,我雖然覺得他說地可能是真的,也很氣憤,可我也很高興,因為我總算認識一個關心我的人,而我也……」說到這裡的貝培,被劇烈的咳嗽阻礙。再也說不下去。 她用手帕緊緊的摀住嘴唇。鬆開的時候。緊緊的攥住手帕不讓蕭布衣見到,蕭布衣也是裝作沒有見到,卻不想提醒貝培嘴角還有一絲沒有擦淨地血跡。 病來如山倒,蕭布衣雖然知道這句話,卻沒有想到向來鐵人般地貝培也有如此地虛弱的時候。 「如果只有幾年可活的話,蕭兄,你會做什麼?」貝培突然問道。 蕭布衣正色的望著貝培道:「貝兄。白神醫就算是神醫,他也不是神仙,不能預言別人的生死。你現在需要的不是多想,而是靜養,你明白不明白?」 貝培笑笑,淡淡道:「有的時候,活一天就抵得上一輩子,我已經知足了。」 蕭布衣愕然無語。貝培也是不說什麼。二人默默相對,想說什麼,又不知道如何說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外腳步聲傳來,房門響了幾下,孫少方地聲音在門外響起,「蕭兄可在?」 蕭布衣起身打開房門,孫少方見到蕭布衣在,輕聲問道:「貝兄現在怎麼樣?」蕭布衣把他讓了進來,皺眉道:「她現在感覺不是很好,不知道孫兄認識什麼良醫嗎?」 孫少方有些苦笑,「兄弟我京城倒認識幾個,貝兄嚴重嗎,要不我讓人護送你回京城求醫?」 貝培搖搖頭,「多謝你的好意了,我還挺得住。」 孫少方有些歉然道:「其實都是我手下無用,這才讓貝兄入水受寒,說起來貝兄 和我有很大的關係。」 貝培話都懶得再說,除了蕭布衣,她現在不想和別人多話,只覺得被深深的倦意籠罩。她做殺手多年,當然比別人更明白生死,內心中隱約覺得,白神醫說的可能是真的。一想到自己才脫離了殺手的生涯,只想著天高鳥飛,海闊魚躍,就算蕭布衣不喜歡自己,陪他傲嘯天下也是好的,怎麼想到天不從人意,難道真地只有幾年可活?可自己從前總覺得活一日活一年沒有什麼區別,怎麼會突然感覺到活幾年好像捨不得? 蕭布衣卻想,貝培受傷成疾,虯髯客說過,常人武學要是不修內在,常常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地。貝培眼下不但是自損八百,而且更為表現的凸出,自己認識她這段時間的時候,就見到她受過兩次很重地內傷,那這些年來不問可知,更是受傷頻頻,自己知道虯髯客認識孫思邈,那麼說李靖也可能認識,卻因為向來沒有什麼病,也忘記了詢問孫思邈的下落,如果回轉京城的話,可李靖又去了馬邑,虯髯客傲嘯天下,他說去了吉州寺,吉州寺遠在江西,去了也不知道能否碰到他,找到他又不見得找到孫思邈,這可如何是好? 孫少方卻是在想,這個貝培和蕭布衣到底什麼關係,自己怎麼看不透徹,自己私下問了白神醫,說貝培的病情並不樂觀,自己來找蕭布衣就是想和他說說這個消息。孫少方為人看起來和善,卻是骨子裡面的高傲,平時很少服人,當初遇到蕭布衣之時,為婉兒小弟解決困難不過是想拉攏蕭布衣,常言道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敵人多堵牆,舉手之勞多結交個朋友總是沒有壞事。只是和蕭布衣認識的久了,無形中被他打動,又覺得此人頗有能力,化解麻煩不動聲色,想必以後定是個厲害角色,是以才是竭力的拉近關係,以備不需。只是報憂總比報喜讓人鬱悶,自己到底需不需要告訴他貝培的病情? 三人都是各有所思,一時間沉默下來,只聽到紅燭燃著的波波響聲,孫少方有些感慨,心道這蠟燭有燃盡的時候,人也如此,蠟炬成灰留下點光亮沒有誰會記住,人呢,是否也是如此? 屋外突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三人都是同時驚醒,扭頭望過去,有人拍打房門低聲道:「孫大哥在嗎?」 孫少方起身開門,見到是周定邦,微微皺眉。「什麼事?」 周定邦瞥眼一看,驚喜道:「蕭大人原來也在,那是最好不過。」 蕭布衣聽到他提及自己,向貝培點頭示意,走到房門,「找我有事?」 孫少方不滿道:「定邦,你越來越不懂得規矩,蕭大人正忙。有事不能自己解決。一定要麻煩蕭大人嗎?」 周定邦滿是羞愧道:「孫大哥……」 蕭布衣笑道:「無妨。大家都是兄弟,要是能幫當然會幫,難道是最近手頭緊了,我還帶點錢……」 「出去再說,莫打擾貝兄休息。」孫少方拉著周定邦走出去,帶上了房門。他和這些人一起久了,見到周定邦表情急促。絕非缺錢,眼角青腫一塊,好像是被人打的,難道是惹了什麼事?可他是禁衛,不惹別人已經是好事,又怎麼會有人惹上他地? 孫少方出去隨手帶上房門,帶周定邦到了院中的大槐樹下,這才問道:「什麼事?」 「孫大哥。我們給你丟人了。」周定邦慚愧的道。 孫少方皺眉道:「你他***難道出去鬧事了?我告訴過你們。這次出來是和蕭大人一起,你給我丟人不要緊,你給蕭大人丟人。我不會饒了你們。」 「先說說什麼事情吧,過去了責怪沒有用,只能想辦法彌補的。」蕭布衣問道。 周定邦有些喏喏,看了一眼孫少方,孫少方低聲呵斥道:「蕭大人叫你說,你就說好了,婆婆媽媽的好不乾脆。」 「事情是這樣的。」周定邦滿臉通紅道:「對於今天貝先生落水,兄弟們都覺得過意不去,更是對不起蕭大人的器重,這才出去喝酒,順便賭了兩把。」 孫少方氣急反笑,「你他娘地真能扯,你們要賭就賭,和心情不好過意不去有什麼關係?不要以為扯上蕭大人我就不罵了,男人做事最重要地一點就是敢作敢當,做事總是牽扯理由,毫不乾脆地我只有鄙夷。」 周定邦更是羞愧,「孫大哥,我錯了。張慶和我喝完酒,說憋的久,要去賭一把,我也是有那個心思,這才找了家賭場。沒有想到我們兩個手氣不好,輸的鳥蛋精光,我本來說回來算了,張慶卻是發了脾氣,說賭場搗鬼,要人家賠錢了事。沒有想到賭場居然有兩個好手,愣是扣住了張慶,說讓我回來拿錢贖人,我打是打不過,越想越憋氣,這才來求助孫大哥的。」 「你以後莫要叫我什麼孫大哥,我就是你孫子。」孫少方歎息道:「這種事情才來找我,難道我就是給你奔波的孫子命?只是這雍丘到底是處處不同,就算是個賭場都敢扣住京都的禁衛,實在是天做的膽子。」 「孫大哥,我沒敢說我們是京都來地,也沒有敢報你們的字號,只怕給你們丟臉的。」周定邦苦笑道:「我想這種事情要是驚動了曹縣令,那才是真的給蕭大人丟臉,要不怎麼來找你呢。」 孫少方這次倒是點頭,連連冷笑道:「那好,我和你去看看,想見識哪家賭場有這麼大的權利。」 「孫大哥,對方手頭很硬。」周定邦喏喏道。 孫少方愕然,「你說我也打他不過?」 周定邦求救的望向蕭布衣道:「倒是不能這麼說,就算馮郎將都打不過蕭大人,我想蕭大人過去露一手,也不用太費周折的。」 「那 跟你們過去。」蕭布衣笑道:「兄弟有難,我總要 周定邦大喜,孫少方卻是皺起了眉頭,「定邦,你去把兄弟都叫上跟著我們……」周定邦不解道:「叫那麼多人幹什麼,我覺得蕭大人和孫大哥兩個人足矣。蕭大人武功蓋世,孫大哥足智多謀,你們兩個如果還不能擺平,這天下估計也沒有誰能擺平了。」 孫少方微笑起來,「你小子就會說話,哎呦,我肚子有點疼,好像吃壞了東西,要先去茅廁,你和蕭大人在外邊等我,我一會兒就到。」他說著捂著肚子向茅廁地方向跑過去,蕭布衣卻是道:「定邦,你等等,我和同伴說一聲就走。」他走到阿銹和周慕儒地房間片刻後,已經走了出來,和周定邦到了縣令住宅的外邊,隨口問道:「定邦在衛府做了幾年了?」 「也有五六年了。」周定邦答道:「蕭大人。以後我還要指望你多多栽培,蕭大人仗義,以後有話說一聲,兄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地。」 蕭布衣笑道:「好,沒有問題,大家都是兄弟,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對了。你說賭場有兩個高手。武功到底如何?」 周定邦猶豫下。「比我們高明一些,不過我想也是高明地有限,當然和蕭大人不能比的。我想蕭大人只要出手,斷然沒有任何問題。」 蕭布衣點點頭,微笑道:「原來如此。」 這時孫少方也趕了出來,繫著褲帶道:「***,拉了泡屎就好了很多。走,定邦,我們把他們打的屎一般。」 三人都是笑,並肩沒入了黑暗之中,貝培人在房間,卻是沉吟不語,雙眉緊鎖,好像想著什麼。房門外突然傳來響動。貝培凝神問道:「是誰?」 「阿銹我就讓你小心些。可你還是驚動了貝先生。」周慕儒不滿道:「貝先生,是我,周慕儒。」 「請進。」貝培輕聲道。 周慕儒和阿銹有些尷尬的走進來。貝培卻是笑道:「你們過來做什麼?」 二人見到貝培微笑,頗有暖意,互望了一眼,「蕭老大讓我們過來的。」 「哦?」貝培不動聲色,心中暖意上湧。 「他說你現在不舒服,自己又要出去做事,這才找我們過來看看,只怕你有什麼吩咐,又是沒人知道。」周慕儒解釋道:「我和阿銹怕驚動你,就盤算在你門口守著等候,沒有想到阿銹不小心發出聲響。」 「蕭兄吩咐你們什麼你們都會去做?」貝培指指凳子,「坐,都站著幹什麼。」 「當然,」阿銹沉聲道:「他是老大,老大吩咐的不去做還是什麼老大。」 「他若讓你們去死呢?」貝培笑道。 阿銹愕然,周慕儒卻是搖頭道:「怎麼會,蕭老大寧可自己去死,也不會讓兄弟們去送死地。你不知道,上次我們遇到突厥兵,他都殺了出去,見到我們幾個被困,又是不顧性命地殺回來,要不是老天有眼,來了幫手,我們都早死在那裡。你說這樣地人,怎麼會讓兄弟們去死?」 貝培癡癡的聽,半晌才道:「過來坐,我想多聽聽蕭兄的事情,不知道可不可以?」 「當然可以。」周慕儒笑了起來,「少當家和我們說了,貝兄是性情中人,要好好相待。你早知道我們的底細,說了也無妨,我們其實是土匪出身的……」 阿銹有些異樣,貝培卻是笑,「我其實卻是個殺手,彼此彼此。」 三人都是笑,一時間沒有了尷尬,周慕儒才要再說什麼,貝培突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房門處出來敲門聲,貝培喃喃道:「今天我這兒倒也熱鬧。」 房門打開,卻是一個下人,端著茶水走進來,卑謙道:「幾位大人,這是曹縣令讓我給你們準備的上好神仙茶,還請你們慢用。」 「這個縣令倒也客氣。」阿銹微笑道:「謝謝他地好意,你下去吧。」 下人放下茶水,倒退著出去,周慕儒正是口渴,倒了杯茶水要喝,阿銹卻是低聲道:「慕儒,這茶不能喝 周慕儒愣住,「為什麼?」 「茶水有問題。」貝培皺眉接道:「這是我的房間,要送茶杯子一個就好。你們才到,他們就送來茶水,而且還是三個杯子,難道他們一直在監視著你們?」 周慕儒又驚又佩,暗道人家不虧是殺手出身,觀察細微那是自己遠遠不及。阿銹也是皺眉,「曹縣令要對付我們?我們和他沒有什麼瓜葛,他為什麼要對付我們?」 貝培凝眉道:「倒一杯茶水給我。」 周慕儒不解其意,倒了杯茶給床上的貝培,貝培聞了下就道:「茶中放了迷藥,我們不如將計就計!」 ** 貝培房間對面的屋子上伏著兩人,留意對面房間的動靜,一霎不霎。 二人都是黑衣黑褲,黑巾蒙面,伏在房頂上紋絲不動,聽到房間內突然有人大聲道:「這茶不錯,慕儒你再多喝點。喝完了我再去找下人要來。」 房頂二人都是冷笑,互望了眼,看出彼此眼中的得意之色。 隔著窗子,見到一人站了起來,拎著茶壺向門口走來,突然晃了兩晃,栽倒在了地上。房間傳來一聲驚叫,「阿銹。你怎麼了?」 緊接著就是咕咚光當聲響。轉瞬房間變地靜寂。房頂二人不再猶豫。輕飄飄的跳下來,推開房門,只見到房間地房門處倒著一人,另外一個卻是倒在桌子旁,床上坐著貝培,茶水撒在床榻上,無力地望著二人道:「你們是誰。為什麼要害我們?」 二人黑巾後都是寒光閃動,「什麼都不要問,跟我們走一趟吧。」他們目標卻是貝培,見到茶杯摔在床上,貝培虛弱非 不放在心上,齊齊的上前,就要伸手去拉貝培。一些不妥。只因見到了貝培眼中的寒光。另外一人卻是已經掀開了貝培地被子,就要去抓她的肩頭。被子掀開,『嗖』地一聲響。一隻弩箭射了出來,正中那人地咽喉。那人慘叫不及發出,已經捂著咽喉倒了下去。另外一人覺察不好,慌忙退後,只是注意著貝培地一雙手,沒有想到腳下一緊,『咕咚』的摔倒在地,他不等起身,寒光閃亮的單刀已經壓在他的脖子上,「不想死,就不要動!」 那人凜然,就覺得腦後重重的被擊了一下,轉瞬昏了過去。等到再醒來的時候,身上滿是冷水,卻被綁在了凳子之上。貝培還是在床榻上不動,另外的殺手卻是不見了蹤影。 周慕儒和阿銹一左一右地望著他,滿是冷笑。 「為什麼要害我們?」貝培還是那句。 那人冷哼一聲,抬頭望向屋頂。貝培笑笑,「阿銹,砍了他一個手指頭。 阿銹毫不猶豫的出刀,那人悶哼一聲,左手小指已經被阿銹斬了下來。 貝培還是笑,只是笑容說不出的冷,「我問你一次你不回答,我砍的是你的手指頭,我問你兩次不回答,砍的就是你的手,等到斬了你雙手雙腳後,你若是還能不回答,我敬你是漢子,我就放了你。」 周慕儒暗自寒心,心道砍了雙手雙腳後做漢子還有什麼用? 「為什麼還要害我們?」貝培又問。 那人目光中終於露出了恐懼之意,「是他們讓我做的。」 「他們是誰?」貝培追問。 「李子通。」那人終於鬆口。 周慕儒和阿銹還沒有反應過來,貝培卻是臉色微變,「李子通為什麼要對付我們?」 「我不知道,我真地不知道。」那人急急地辯解,「我知道的我都說了,他只讓我們綁架你後帶到賭場去。」 「哪家賭場?」貝培問道。 「縣城西的富貴賭場。」那人慌忙道。 貝培笑了起來,「多謝。」那人鬆了一口氣道:「不謝……」他話音才落,就見到貝培揚揚手,那人喉嚨一涼,已被射中一弩,轉瞬死去。 阿銹和周慕儒雖然也是馬匪,也稱地上殺人不眨眼,可見到貝培的手段都是心寒,只是想好在這人不是對頭。 貝培殺了那人後卻是緊鎖雙眉道:「你們的蕭老大有危險了。」 「什麼?」阿銹和周慕儒都是大驚失色。 貝培用力站了起來,扶住了床頭,微微氣喘,駭然自己這場病的不輕,搖搖頭讓自己清醒些,「方纔我在房間聽說蕭布衣和孫少方就是趕去賭場,想必就是那個富貴賭場。我們和李子通無怨無仇,他們要抓我們去,顯然是要威脅蕭布衣才對,如果這樣,賭場肯定會有埋伏。李子通居然在我們才到就是如此精準的算計,誘使蕭兄過去,然後派人來抓我們,難道要鑿船的也是他們?」 「李子通是誰?」二人又問。 貝培皺眉道:「李子通是東海人,去年曾經聚眾造反,卻被張須陀擊潰,消聲滅跡了很久,我不知道這人說的李子通是否就是我知道的那個,如果真的是那個李子通,倒是不容小窺了。」 阿銹和周慕儒都是動手動過動腦,只是說道:「貝先生,既然這樣,我們先趕去賭場,只怕不能再照顧你了。」他們雖然這麼說,卻還是一動不動,貝培問道:「你們怎麼還不去?」 周慕儒苦笑道:「蕭老大讓我們照顧你,一定要等他回來才好,我們不得你的准許,怎麼會走?」 貝培輕輕的歎息一口氣道:「既然這樣,我和你們一塊去,不也是照顧我了?」 「你能行嗎?」阿銹周慕儒異口同聲的問道。 貝培直起了腰板,暗自皺眉,輕聲道:「當然可以,我現在這樣,打死個老虎都是不成問題!」 ** 這時的蕭布衣三人已經快到了富貴賭場,周定邦伸手一指前方偏僻街巷處道:「富貴賭場就在那裡。」 孫少方握了下帶著的長刀,突然問,「定邦,我記得你好像沒有來過雍丘?」 周定邦愣了下才道:「是呀,孫大哥,怎麼了?」 孫少方微笑道:「這個地方也是偏僻,你們人生地不熟,還能找到這裡,只能說賭癮實在可怕。」 蕭布衣只是笑,目光中卻是寒芒閃動,周定邦尷尬道:「我賭癮不算大,可張慶的賭癮實在不小。我們喝了點酒,張慶就抓了個本地人詢問哪裡有賭場,結果就找到了這裡,哎呀,我明白了,多半本地人也是誘騙我們過來,專門坑害外地人的。」 「原來如此。」孫少方點頭道:「既然這樣,我們還等什麼,殺他們個片甲不留,量他們也拿我們無可奈何!」 三人入了巷子,走了不遠,見到一間破廟前掛著個燈籠,有些昏暗,蕭布衣望著破廟喃喃道:「難道這就是富貴賭場?」 「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周定邦陪著笑臉道:「蕭大人,這裡面還是很奢華的。」 「既然這樣,還不前頭帶路?」孫少方冷笑道:「我管它包子饅頭,敢扣住我們衛府的人,我讓他統統的變成餅子。」 周定邦咳嗽一聲,有了底氣,已經走進了賭場,孫少方卻是回頭望了蕭布衣一眼,緩緩搖頭,蕭布衣卻是點頭,孫少方也不說話,和蕭布衣並肩向賭場裡走去! 一六四節 重重殺機 子有肉不在褶上,人有殺心當然也不見得表現在臉上 蕭布衣三人走進賭場的時候,只覺得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難以名狀的興奮和貪婪,當然,他們每個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三人的身上,而是被賭桌上的銅錢,金銀,賭具和賭局所吸引,呼三喝四,大汗淋漓,不亦樂乎。 廟雖然看起來很破,可裡面的女人個個都是很新。每人都是花枝招展,衣著暴露,紅衣綠衫,蝴蝶般的飄來蕩去,碰到心情好賭運也好的男人,隨手一把銅錢撒下來,裝到抹胸之內雙峰之間,順手的捏把揩油,郎情妾意;碰到賭運差心情也差的男人,揮手厲聲讓滾,郎心似鐵;當然也有的男人適時的收手,隨手拉過個女人,低聲嘀咕兩句,依偎著走出了賭場,去做姦夫淫婦才做的事情。 賭坊中的賭桌賭具傢俱擺設也很不錯,雖然說不上規模,可從哪裡來看,這都是個標準的賭場,這個賭場顯然是抓住了賭客的心理,知道只要一上了賭桌後,真正的賭徒在茅坑裡都能賭的津津有味。只是嫖賭不分家,眼前到處的玉臂白腿,乳波臀浪,見到又進來三個新賭客,幾個找不到主顧的女人早早的迎上來,婀娜搖曳,頓時香風一陣,讓人銷魂。 「大爺,要不要找個樂子?」一個女人開門見山的問。 「這位大哥好壯的身板,今晚不如和我吹蕭弄玉如何……」另外一個女人暗通心曲。欲語還羞,一隻手卻已經摸到了蕭布衣的胸口。 蕭布衣不動,卻是留心觀察周圍地動靜,心下謹慎。 孫少方用力一拍周定邦的肩頭,「下次出來賭的時候,記得叫上我。」 周定邦連連點頭,「一定一定。」 孫少方摸著一個女人的小手,伸手在她肥碩的臀部捏了下。低聲道:「你放心。今夜我要是不死。肯定會找你好好的樂樂。」 女人強笑道:「好好的人,怎麼會死?」 孫少方淡淡道:「殺人如果殺不死,就只有自己死了。」 兩個女人都聽的清清楚楚,互望一眼,又瞥見孫少方腰間地單刀,都是主動地退了下去。二人在這賭場做地也很有段時間,她們當然知道哪些是爛賭鬼。哪些是來找茬的。眼前這個年輕人看似氣宇軒昂,白白淨淨的,可一雙眸子卻是寒光閃動,絲毫沒有情慾。 蕭布衣歎息一聲,「好好的溫柔鄉就這麼沒了,實在可惜。」 孫少方笑道:「我知道蕭大人向來是別人敬你一尺,你敬人一丈,對於這種千人騎的女人也是不忍訓斥。既然如此。不如我來幫你打發了。」 他雖是京官。久在東都,可是經驗著實老道,蕭布衣暗自佩服。覺得這個孫少方武功或許還算不上什麼,可做事乾淨利索,可堪大用。周定邦多少有些尷尬,「孫大哥,他們在那面。」 周定邦伸手一指,蕭布衣孫少方順著他的手勢望過去,只見到破廟的盡頭擺著一張賭桌,坐著三男一女,靜靜地向這個方向望過來。張慶整個人卻是放在桌子上,被捆住了手腳,破布塞了口,見到孫少方蕭布衣到了,眼中說不出的尷尬。 眾賭鬼都是離那桌遠遠的,顯然知道不好惹,可卻都不捨得離去,顯然是覺得鬧事也不如幾個小小的骰子吸引自己。 「賭場的老闆是誰?」孫少方舉步過去的時候,隨口問道。 「就是那個女的。」周定邦苦笑道。 「哦。」孫少方詢問間,已經和蕭布衣到了賭桌前,四下看了眼,一個男人人在中年,態度沉穩,默默的望著三人,嘴角微笑。另外一個男人半邊臉青色地胎記,看起來有著說不出地醜惡,可他自己似乎並不覺得,反倒是風流自賞的樣子,第三個男人尖嘴猴腮,眼珠子亂轉,一看就知道善動心眼之輩。 唯一的那個女人身上穿地不多,低低的白色抹胸,誘人的紅色肚兜,粉白的手臂和修長的大腿都是露在了外邊。如今早春,這裡實在不算熱,她卻很熱的樣子,櫻桃小嘴微微張開,輕輕的吐氣。她長的或許算不上絕色,只是透過那抹白色的胸圍,可以見到半邊玉乳,還有深深的乳溝,讓男人一眼望上去,色授魂與。 周定邦到了賭桌旁,底氣已經壯了很多,冷笑道:「幾位,孫大哥來了,我勸你們還是放人吧。」 尖嘴猴腮那人四下張望道:「孫大哥,哪個孫大哥?灰孫子大哥嗎?」 孫少方皺眉,蕭布衣卻是笑了起來,「這位兄台很是有趣,不知道尊姓大名?」 「我的名字嘛,當然比灰孫子要有趣的多。」尖嘴猴腮那人肆無忌憚道:「周定邦,你說找人,難道就找了這兩個鱉過來?」 見到孫少方雙眉豎起,那人大聲道:「你不滿意我也要這麼說,我說的是實話,你不滿意,你打我呀?」 那人話一落地,就見到一個手影過來,迅即變大,那人既然敢挑釁,當然手頭有兩下子,倒沒有想到對方說動手的時候就動手,慌忙伸手去格,卻聽到『啪』的一聲大響,然後整個人就飛了起來。 聽到那人挑釁的時候,賭場就有很多人都已經轉過頭來,見到那人凌空飛起,蒼鷹一般,然後咕咚摔在一張賭桌上,稀里嘩啦,人未散,桌子卻是散了。等到他起來的時候,本來的猴腮變成了豬頭,半邊臉高高的腫起,搖搖晃晃的哇的一口血吐出來,帶了五六顆牙齒。只是態度再不囂張,驚懼的望著打他之人,滿是惶恐。 蕭布衣一耳光打飛了猴腮那人,緩緩的收回手來。揉了下手掌,扭頭對孫少方道:「這人臉皮太厚,打地手痛。只是大家想必都聽到了,他要求我們打的,這種要求很難碰到,我只好滿足了他一把。」 孫少方卻是想笑,精神大振,「蕭兄說的一點不錯。蕭兄助人為樂很讓我等佩服。」眾人大驚。都是想不到這個年輕人諾大的手勁。居然和錘子一般。 蕭布衣打完人後,若無其事的去抓桌子上的張慶,被打的那個男人怒而不敢上前,其餘兩人都是大皺眉 然不敢伸手去攔。「且慢。」女人霍然站起,膩聲大哥好大的力氣。」 蕭布衣一隻手就把桌子上地張慶拎了起來,點點頭道:「我也是這麼認為。」他話音一落。已經伸手扯斷了張慶身上地繩子,摧朽拉枯般。本來很沉穩地男人也有點不算沉穩,誰都看出來這個蕭布衣只能用深不可測來形容了。 這種人的手勁,他們真的很少見過。 「孫兄,我們可以走了吧。」蕭布衣拍拍手,看起來很輕鬆的樣子,理也不理那個風騷的女人。 女人卻是腰身一轉,已經到了蕭布衣的面前。靠著他不到半臂的距離。揚起俏臉,媚眼如絲道:「這位大哥好大地架子。」 她說了聲大哥,嗲裡嗲氣。叫情郎一般,揚起頭來,挺著胸,幾乎要碰到蕭布衣的胸口。從她的眼中望過去,滿是慾望,蕭布衣卻微笑道:「我這架子不算大,聽到同伴被人扣下,我們從幾里外趕過來領算什麼有架子!要說是有架子,也要同伴被打,還能坐在那安之若素的才算有架子。」 坐著那兩個聽到譏諷,臉都有些綠,女人卻是嗲聲道:「大哥真的會開玩笑,小妹不才,是為這裡賭場的主人……」 「哦,那又如何?」蕭布衣笑問道。 孫少方一旁又驚又佩,感覺蕭布衣該出手的時候就出手,實在是大快人心。他雖然是東都的親衛,可是畢竟不想用官威來逼迫賭場,首先是不想給蕭布衣惹麻煩,再說說出去也不見得是什麼露臉地時候。那個尖嘴猴腮之人看起來就是想找茬,他卻在猶豫如何處理,能夠無形化解地當然最好,化解不了的才會動拳頭,可是蕭布衣既然動了拳頭,他當然只能跟上,卻也無所畏懼。只是見到蕭布衣一記耳光將一個漢子煽飛,舉重若輕,那可是極為高明的功夫,心下佩服。暗道人家這功夫比起自己可高明太多,但和蕭布衣交往地時候卻從不見他恃技凌人,那才是真正的俠義風範。 「做什麼事情都得有個規矩,」女人嬌聲道:「我叫桑月嬌。」她伸手指著旁邊那個沉穩的男人道:「這位先生叫做張金,那位叫做魏五,被大哥打的那個客人叫做胡驢……」 「哦,那又如何?」蕭布衣又問。 「這些都是我賭場的客人,」桑月嬌脆聲說道:「既然在賭場,也要遵循賭場的規矩。」 蕭布衣總算聽明白點,「所以這個胡驢被打,老闆娘準備為他出頭?」 桑月嬌笑的前仰後合,「大哥真的說笑了,胡驢說話有點直,你打他是你們的私人恩怨,和我有什麼關係?再說大哥這麼有力,我怎麼敢出頭,我只怕被你壓的。」 「哦?」蕭布衣聽到她一語雙關,不動聲色,「這裡是老闆娘的地盤,俗話說的好,強龍壓不住地頭蛇,我又怎麼敢壓你?」 桑月嬌又是笑,很開心的樣子,「大哥真的開小妹的玩笑,大哥這麼強,還不是想怎麼壓我,就怎麼壓我?大哥要壓小妹的話,小妹哪裡會反抗,也反抗不了的。」 眾人都不是什麼好路數,聽到桑月嬌一口一個壓字,眉梢眼角都是春意,顯然是別有意味,心中都是暗罵了一句,騷貨。 孫少方咳嗽一聲,「老闆娘如果想讓這位兄台壓的話,機會多的很。不過做什麼事情都要有個規矩,這句話老闆娘說的很對,我走南闖北也有多年,還不知道哪家賭場有扣人的規矩?」 桑月嬌漫聲道:「扣人的規矩的確沒有,不過這位爺,無論賭場還是什麼場,欠債還錢的規矩總還是有地吧?」 孫少方冷笑道:「張慶。你欠他多少錢,讓人家把你當豬一樣的捆在桌子上。我只知道官府有這綁人的權利,還不知道賭場也是有的。」 張慶卻是連羞帶愧道:「孫大哥,我……」 桑月嬌笑了起來,「他只是把整個人輸在了這裡,所以才會讓同夥回去取錢贖人。不過我想既然他整個人都是人家張爺的,這位大哥出手就搶了張爺的人,這恐怕也是不合規矩的。」 蕭布衣皺眉。孫少方這才愣住。沒想到這裡有這種波折。冷聲問道,「張慶,她說的可是真地?」張慶支支吾吾,孫少方一見,不用他回答,已經知道桑月嬌說地不錯,「他娘地。你把自己押了多少錢?」 「這位覺得自己身價不菲,押了足足十兩金子。」桑月嬌笑道:「這位張金張爺接下了賭注,恰巧贏了這位,所以現在這位應該是歸張金所有,我是老闆娘,不敢壓誰的,但總是賭場的主人,所以還是要說句公道話。」 孫少方冷哼一聲。「十兩金子。張慶,你還蠻值錢的嘛。」 「大哥……」張慶羞愧交加,「我。他們耍詐的!」 孫少方心道,你明知他們耍詐還和他們賭,不是一般的蠢貨。他腦筋飛轉,只是想著要怎麼應對這場是非,十兩金子絕對不是小數目,他孫少方一時倒還真的拿不出來,可就算能拿地出來,這些人看起來就是詐你,交出去也是讓人鬱悶的事情。 「你們賭什麼?」蕭布衣問。 「賭骰子。」周定邦應了一句。 蕭布衣微笑望著張金道:「這位兄台,你既然贏了整個人過去,不知道我可否把他贖回來?」 張金哼了一聲,桑月嬌卻是嬌聲笑道:「這位大哥不知道渾身上下稱一稱,能否值十兩金子?」張金眼前一亮,沉聲道:「不錯,你拿出十兩金子,我就可以放人。」 誰都不信蕭布衣會拿出十兩金子,因為他實在不像是個有錢人,再說十兩金子就算十數戶農家十年都不見得攢的起,可蕭布衣偏偏從懷中掏出了一塊金子,輕輕的放在桌面上,淡淡道:「現在我可以把人領走了吧?」 桑月嬌大為驚愕,實在想不出眼前的這個人是什麼門道,可以輕易的拿出十兩金子來!她開這個賭場,只能說是按人家的吩咐行事,可見到蕭布衣打倒胡驢舉輕若重,孫少方雙眉一豎不怒自威,這會兒蕭布衣又輕易拿出十兩金子來贖人, 天大的手筆,知道他們絕對來頭不小,倒有些心中惴承下來留難,只怕這些人不好得罪,那她以後就不用在這兒混了。 可張金這幫人也絕對不是她這種人能夠得罪地起,當初應承下來也是迫不得已,現在倒處於兩難地地步。見到蕭布衣放下了金子,桑月嬌口氣軟了下來,「張爺,既然人家來贖,不如我們就放人吧?」 「你說放就放?你以為自己是誰,你不過是個騷貨!」魏五一拍桌子,霍然站起,「張大哥,你這場賭注我可也有的一份,你說贖人可曾問過我了?」 張金正在為難,不知道找什麼話茬,聽到魏五站起,微笑道:「的確如此,這位公子,真地抱歉,要想贖人,還要經過我的這位兄弟同意。」 蕭布衣已經心中雪亮,他開始不過是懷疑,現在卻知道這些人為難的不是張慶,而多半是針對自己了。自己出了十兩金子他們都是不要,那就可能要的就是性命。他用金子試探出對方的意圖,心中已經起了殺機,暗想江面有人攔截,想必是為了將他們留在雍丘,緊接著就是同伴被扣,要求贖人,引自己前來。自己來到這裡倒是不懼,只是不知道阿銹周慕儒和貝培能否應付了那面的局面。貝培要是無病,也輪不到蕭布衣為她擔心,可是想到她的搖搖晃晃,不能動武,倒是有些心焦。 「怎麼要經過你的同意?」蕭布衣沉聲問道。 「你要想帶人走,和我賭一把。」魏五伸手一指桌面上的骰盅,「賭場當然也有賭場的規矩。」 蕭布衣斜睨之下,見到胡驢已經退了出去。估計多半去找幫手,心中冷笑,「怎麼賭?」 「你我各擲一把,比骰子大小如何?」魏五見到蕭布衣上鉤,心中大喜。 「哦。」蕭布衣笑笑,「那也不錯,我贏了如何?」 魏五伸手緩緩抄起了三粒骰子,心道老子要讓你贏了。這輩子也不用混了。他賭術極高。張慶說他作弊。可他這種作弊實在讓人找不到毛病,因為他骰子沒有摻假,卻是憑借苦練,閉著眼睛都能投出想要的大小,張慶不信邪,倒是輸地鳥蛋精光,又把人壓了進去。 「你贏了自然可以把人領回去。」魏五笑道。 「我若是輸了呢?」蕭布衣問。 「你若是輸了。人當然帶不走,還要留下來一隻手。」魏五放肆的笑。 「我的手這麼值錢,你們不要十兩金子也想要我的手?」蕭布衣喃喃問道。 魏五目光閃動,「我這人賭人賭手賭腳都可,可就是從來不賭錢的。」 「這倒是個好習慣。」蕭布衣笑道:「我也很喜歡這種賭法,不如我們加大點賭注如何?」 魏五一怔,「如何加注?」 「我若輸了,不妨留下來兩隻手。可你要輸了。留下你的鼻子如何?我比較喜歡你的鼻子,也想看看一個人沒有鼻子後,是否還會想著和別人賭手賭腳。」蕭布衣微笑問道。 賭場中靜寂一片。爛賭鬼們終於開始注意到這個賭局,驚心動魄。他們賭了一輩子,還不知道賭注有這種下法,魏五看起來還是個亡命之徒,可是這個翩翩公子居然也是如此狠,倒是少見。 「莫非你這輩子只是賭別人的手腳嗎?」蕭布衣見到魏五不答,譏誚問道。 魏五摸不清蕭布衣地底細,本還是猶豫,見到蕭布衣嘲弄地表情,霍然火起,一拍桌子道:「好,那老子和你賭了!」 「不知道如何定下輸贏?」蕭布衣緊問道。 「當然是你我各投一把,點大地算贏,不知道你意下如何?」魏五沉吟道。 「若都是十八點呢?」蕭布衣問。 「那當然是莊家贏。」 「誰是莊?」 魏五笑著一指自己的鼻子,「兄台如此聰明,不會看不出莊是哪個吧?」 孫少方知道魏五大佔便宜,才要上前,卻被蕭布衣揮手止住,「那好,你先擲好了。」 孫少方大急,「蕭兄,不能如此。」 蕭布衣卻是微笑道:「不礙事,有人想要佔便宜,我會讓他連本帶利的吐出來!」 孫少方大惑不解,心道魏五既然說出來投骰子,自然是有極大的把握,你讓他坐莊,讓他先投,若是他投出了十八點,蕭布衣不是有輸無贏的局面!可認識蕭布衣這麼久,知道蕭布衣素來大智若愚,從來不做無把握之事,但自己卻是打破頭也想不出蕭布衣到底有什麼打算。 魏五聽到蕭布衣言語中帶有寒意,心中打個突,伸手抄起骰子,猶豫片刻,一咬牙扔了下去,厲聲喝道:「豹子!通殺!」 豹子當然就是三個六,只要他擲出來之後,蕭布衣連趕的機會都沒有,他緊緊的盯著碗中地骰子,張金放在桌子上的雙拳卻是握緊,只怕蕭布衣對骰子搞鬼。他用力之下,全身豹子般的危險,顯然也是個高手,孫少方見了心驚,卻也被團團轉的骰子吸引。 骰子停下,蕭布衣動也不動,孫少方和張慶都是臉色大變,桑月嬌有了惋惜,蕭布衣這會兒的功夫已經看清楚了眾人的表情,嘴角帶著冷笑。碗中赫然是三個六,也是骰子中最大的豹子! 魏五擲出了豹子,雖然是意料之中,卻還是長舒了一口氣,微笑道:「好像你輸了。」 「哦?」蕭布衣也在笑,「我還沒有擲,你怎麼知道我輸,難道你是神仙?」 魏五微愕然,轉瞬捧腹大笑,所有的賭徒也是忍不住地笑,覺得這傢伙實在是蠢。 「我最多只能擲出十八點地,難道你還能擲出更多的點數?你莫要忘了,就算你擲出和我一樣的點數,我是莊家,也算你輸地。」 蕭布衣淡淡道:「你一把最多可以擲出十八點,我卻是可以擲出二十一點的。」 魏五一怔。就見到蕭布衣一掌拍在了桌子上,三個骰子活了般跳了起來,蕭布衣朗聲道:「孫兄,借刀一用。」 他話一說完,長刀已經到了手上,孫少方雖是愕然,卻沒有慌亂,只是見到蕭布衣在他身 。一伸手就取了他地刀去。不由驚詫世上還有這等 蕭布衣一刀在手。睥睨四方,霍然間刀光一閃,張金霍然站起,退後幾步,魏五也是忍不住的倒退,只以為蕭布衣惱羞成怒要向眾人下手,驀然間覺得鼻子一涼。伸手抹去,才發現滿手的鮮血,不由慘叫一聲。 他不是痛,而是驚懼,實在難以想像蕭布衣一刀之下就削了他的鼻子,他捂著鼻子倒退,卻見到空中的骰子落了下來,在骰盅中清脆作響。蕭布衣淡淡道:「你輸了。」 張金雙拳一握。怒聲道:「蕭布衣,你實在欺人太甚,你這是什麼賭法?」 「原來你們知道我叫蕭布衣的。我只以為你們不知。」蕭布衣雖是微笑,卻有著說不出的寒意,「我這是正宗的賭法,我既然贏了,只怕他下不了手,順手取了他地鼻子而已。」 張金見到眾人都是驚奇地目光,忍不住上前一步向碗裡望過去,只見到骰盅中竟然有了六個骰子,赫然就是二十一點。 搞不懂這是怎麼回事,突然發現了骰子都是一半,張金猶如一盆冷水澆了下來,他已經明白怎麼回事。 蕭布衣一刀不但削下了魏五地鼻子,還把三個骰子劈成六半。骰子對麵點數相加是為七點,蕭布衣一刀下去,無論怎麼劈下去,只要六半六面朝上,都是二十一點! 明白蕭布衣算計的時候,張金恍然大悟,只是更驚凜蕭布衣的刀法如神,一刀下去精準如此,不但劈開了骰子,還順手削了魏五的鼻子,這種人物,自己怎麼殺的得了? 蕭布衣長刀一送,已經歸刀入鞘,卻是孫少方的刀鞘,這一手看也不看,很是乾淨利索,眾賭徒都是輕輕的退後,心道這傢伙把刀扔到刀鞘中如此輕易,要扔在別人地胸口上想必也不是什麼難事!這裡今天殺氣很重,莫要被波及才好。 「你想要我的手,我這次要的是你的鼻子,下次要的就是你的腦袋。」蕭布衣冷冷望了眼魏五,扭頭望向了張金道:「這次我要把人帶走,不知道還有哪個想攔?」 魏五捂著鼻子無法說話,張金人是沉穩,卻已經心驚膽寒,桑月嬌咳嗽聲,想要說點什麼,卻發現嗓子已經嘶啞,發不出聲來。 蕭布衣拍拍雙手,轉身已經向賭坊外走去,嘩的一聲,所有的賭徒顧不得再賭,都是潮水般地退到兩旁,敬畏地望著眼前的賭神,艷羨的尋思著人家地威風。 蕭布衣沒到賭坊門前,胡驢已經衝了過來,身後跟著十數個大漢,見到蕭布衣來到,搞不懂張金為什麼要放他出來,揮手一指,「就是他,打死他!」 眾人呼啦啦的圍上來,張金臉色大變,魏五卻是嘶聲道:「小子,我要你的命!」 他被割鼻,恐懼片刻,轉瞬覺得奇恥大辱,見到己方人多勢眾,顧不得多想,拔出長刀,當先衝了過來。 樹活一張皮,人爭一口氣,他鼻子沒有了,喘氣當然不舒服,那是死也要爭回這口氣的。他才衝到蕭布衣面前,就見到大漢已經倒了三人,居然沒有看清楚如何倒下。孫少方已經出刀護住了蕭布衣,張慶和周定邦卻是竭力抵擋眾人的圍毆。 大漢們手上都是砍刀鐵鏈,還有個居然拿口寶劍,明晃晃的晃人二目,拿寶劍的惡狠狠的刺來,蕭布衣動也不動,手臂前探,拿住那人的手腕,只是一扭,已經奪下了他的寶劍,毫不猶豫的脫手飛出寶劍,賭坊內驚鴻般一閃。魏五長刀才遞過來,只覺得胸口一涼,怔怔的立在那裡,手持長刀姿勢有著說不出的好笑。 只是全身的精力轉瞬般如潮水般的退去,聽到身後傳來『噗』的一聲響,寶劍透過魏五的胸口,顫巍巍插到他身後幾丈的牆上,帶著一抹艷紅。魏五想要轉頭,卻沒有了力氣。想要低頭,晃了幾晃,緩緩的向地上倒去。 蕭布衣寒聲道:「你想要我地命,我也想要你的!」 眾大漢都是難以抑制內心的恐懼,他們街頭巷尾鬥毆,打架流血也是常有,卻哪裡見到過這種殺人如麻的手段,不約而同的後退了幾步。一個賭徒卻是大叫了聲。「殺人了。」 緊接著喊叫的是難以控制的騷動。所有的人都是無頭蒼蠅般地亂竄,可卻沒有人再敢竄到蕭布衣地身邊,蕭布衣卻已經伸手拎住了胡驢地脖子,正正反反的抽了他十來個耳光。 賭坊內嘈雜一片,卻聽到耳光聲清脆作響,蕭布衣只是煽著耳光,胡驢殺豬般的叫。他的臉頰本來就被蕭布衣先前打的紅腫。這會兒被打,片刻已經被煽破了臉皮,鮮血流淌! 桑月嬌見到血腥,已經早早的暈了過去,好在她是躲在一個角落,倒是不虞被人踐踏。 「大俠饒命,大人饒命。」胡驢舌頭都有些大了,吐字含糊不輕。 蕭布衣拎著他的衣襟。沉聲問。「誰讓你來殺我?」 「我不想殺你!」見到蕭布衣眼中地寒光和手掌高舉,胡驢慌忙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張金的安排。」 蕭布衣甩手扔下胡驢,望向了張金。張金拳頭緊握,指節都有些發白,卻還是一言不發。 門口處突然傳來一聲斷喝,「何事慌亂,副都尉沐威在此,都給我拿下!」 那聲低吼有力,賭徒們雖是慌亂,卻一下子靜了下來,齊向門口望過去,只見到門口站著幾人,為首一人身材魁梧,威風凜然,身著官服,帶著腰刀。身邊護衛都是鐵尺鋼刀,鎖鏈寶劍的在手,威嚴的望著賭坊之內眾人。 胡驢被蕭布衣扔下來,早就連滾帶爬的向門口方向爬去,見到沐威到來,驚喜道:「沐大人,你可要為草民做主。」 沐威擰著眉頭,「胡驢,什麼事?」 胡驢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望著沐威,哭訴道:「沐大人,你不知道,今日賭坊不知道為什麼來了個煞星,賭輸了不給錢也就算了,還搶別人的錢,別人反抗,他就要打要殺,小人就是被他打成了這樣,還請大人給小地做主。」 沐威冷哼一聲,一記耳光打了過去,胡驢翻身 賭坊倏然沉寂下來。 「大人,你怎麼打我?」胡驢捂著臉,難以置信地問。 沐威仰天長笑道:「可笑你這小人顛倒是非黑白,還以為可以瞞得過我嗎?」 胡驢急聲道:「大人,小人不敢欺騙。」 沐威一腳踢了過去,把胡驢踢了個滾地葫蘆,「你以為老子是瞎的還是盲的,這是東都來地太僕少卿蕭布衣蕭大人,官到四品,會為你的幾個小錢賴賬?」 胡驢長大了嘴巴,滿是不信,眾賭徒一陣嘩然,見到沐威凜然目光掃過來,都是垂下頭來。 「蕭大人,下官有失遠迎,還請恕罪。」沐威緩步走過來,抱拳施禮道:「曹縣令知道大人駕到後,就快馬讓人去找沐威來保護,沐威才是趕到,曹縣令說大人竟然向賭場方向過來,下官只怕有了閃失,帶人過來,天幸大人無事。」 蕭布衣輕輕歎息口氣,「好在副都尉來的及時,不然這種場面我真的無法收拾!」 沐威哈哈大笑,目光在賭坊內掃了眼,突然凝在一人身上,寒聲道:「張金稱,你居然在此?!」 一直沉默的張金停止了腰板,冷冷道:「沐威,想不到我們今日在此又見,真可謂不是冤家不碰頭的。」 眾賭徒嘩然一片,難以置信眼前這個沉穩的中年男人居然就是官府通緝不得的悍匪張金稱!張金稱本來在清河起義,聲勢當時也是威震一時,後來還擊斃了隋軍將領馮孝慈,被官府通緝,後來下落不明,誰都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出現在雍丘一個不起眼的賭坊。 張金稱望著沐威,眼中露出警覺,雙拳緊握,沐威卻是上前一步,手按刀柄,沉聲喝道:「不相關的賭徒統統滾出去,今日官府捉拿匪盜張金稱,莫要傷及無辜。蕭大人,你為我壓陣,看我擒拿這個匪類。」 眾賭徒嘩的向門口湧過去。幾個護衛都被衝到一旁,張金稱見到機會難得,怎肯放過,長嘯一聲,霍然竄起,居然想從沐威地頭頂越過。 沐威冷哼一聲,霍然拔刀,平地拔起。厲喝一聲。半空中刀光閃爍。硬生生的將張金稱逼落到地上。張金稱人也狡猾,並不硬拚,滾身到了一張賭桌的下面,微一用力,桌子『呼』的飛出,帶著各樣的賭具銅錢,劈頭蓋臉的向眾人打到。 沐威怒聲揮刀。一刀已經將桌子劈成兩半,張金稱卻是手握短劍,遽然刺來。沐威縱是武功高強,也是不能不躲,只是剎那的功夫,就被張金稱躍到了身後,向門口衝去。 沐威長身而起,追趕不及。怒聲喝道:「攔住他。莫要讓他逃出屋子。」門口的護衛齊聲稱是,不等上前,蕭布衣已經霍然閃出。立掌成刀,斜斬張金稱肋下。 張金稱只能止步,短劍下劃,急斬蕭布衣手臂,厲喝一聲,彈腿踢向蕭布衣地小腹,孫少方舉步上前,一刀猛斬張金稱地脖頸,沐威也是恰時趕到,早早地揮刀砍向張金稱的後背。 剎那間三大高手圍攻張金稱,旁人知道這個高手再難活命! 沒想到變成俄頃,孫少方一刀猛斬,卻覺得身後生風,顧不得來殺張金稱,閃身錯過,只見一劍堪堪的刺過肋下,回頭望過去,聽到張慶失聲道:「定邦,你瘋了嗎?」 張慶武功不高,來不及上前,只見到周定邦見孫少方上前,一劍已經刺了出去,刺的正是孫大哥的後心! 孫少方卻像有了防備,終於還是躲開,只是張金稱不顧身後的沐威來襲,全力殺向蕭布衣,勢若瘋虎般。蕭布衣頓時手忙腳亂,閃身向沐威一側躲去。沐威眼中厲芒一現,手腕急翻,長刀輕若鴻毛般離開張金稱的背心,重如泰山般地向蕭布衣兜頭砍去。 二人這一次變化極為突然,轉瞬由張金稱腹背受敵變成蕭布衣被左右夾擊! 蕭布衣冷哼一聲,不退反進,硬抗了張金稱的一腿,居然衝到張金稱的懷中,他手疾眼快,一隻手卻是夾住了張金稱的短劍,微一用力,扼斷張金稱的短劍,翻掌擊的張金稱後退。手指一彈,半截短劍怒射一旁襲來的沐威。 沐威沒有想到蕭布衣應變如此突然,不想錯過殺了蕭布衣千載難逢的機會,微微閃避,揮刀再砍,陡然間眼前金光連閃,沐威只覺得手上一輕,知道不好,倏然後退,半空中發現長刀一截落了下來,胸口頗有涼意,只見衣襟劃開,不由心驚。 蕭布衣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短劍在手,精光閃爍,削斷了沐威地長刀,還差點讓沐威開膛破肚。蕭布衣手持短劍,瞳孔微縮道:「你不是什麼副都尉,你是何人?」 張金稱和沐威一左一右地成角之勢鉗住蕭布衣,只是二人都是臉色凝重,沐威嘴角露出無奈的笑,搖頭道:「蕭布衣,這都殺不了你,看來我還是小瞧了你,你怎麼看出我的破綻?」 蕭布衣淡淡道:「副都尉經驗老道,你要是奉縣令之命保護我,早該讓我先走,怎會留我在此?就算你擒賊心切,對張金稱怎麼會出手留有餘力?你既然留手不是想擒賊,目地當然就是為了我的,我就算不過是懷疑,可是為了自己的性命,還是要小心從事,不知道這些解釋你可滿意嗎?」 沐威長吸一口氣,沉聲道:「都說蕭布衣聰穎過人,李子通今日一見,倒是佩服,只是你就算千算萬算,只怕也算不到你的同伴早被我抓住,送往賭場的途中。蕭布衣,你要是漢子,為了朋友,束手就擒,我李子通對你絕不為難。」 蕭布衣握緊手中的短劍,不急不緩道:「李子通,我記得你的樣子,我想對你說的是,誰的性命都不如自己的重要,我不會蠢到自縛手臂!可我的朋友要是少了一根毫毛,我管你是李子通王子通張子通,蕭布衣若是不把你斬個十段八段,此生誓不為人!」 一六五節 情義兩難 布衣面對李子通的威脅並不畏懼,回的不急不緩,表子通聽到耳中卻是臉色微變,大為頭痛。 李子通來到雍丘暗算蕭布衣當然是經過精心周密的算計,他這個人心機很深,行蹤也神秘,只因殺了蕭布衣報酬頗為豐厚,這才引他心動。 這世上本來就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在李子通看來,向來多蕭布衣一個不多,少蕭布衣一個不少,李子通一直覺得,有利可圖的事情,老爹都可以出賣,何況是殺個小小的蕭布衣。 他聽說過蕭布衣,被京都來的百姓吹的神乎其神,可那畢竟是很遙遠的事情,沒有身臨其境的人,旁觀起來總是覺得輕鬆,他覺得算計諸多已經完全夠用。他知道蕭布衣順通濟渠南下,早早的安排妥當。先是讓幾個手下冒充瓦崗軍,到河道上刺殺蕭布衣試探下動靜,這附近是瓦崗軍活動的範圍,所有的散匪游勇都是冒充瓦崗的旗號,充充場面,當然能殺了蕭布衣最好,殺不了也是試探下蕭布衣的實力。可沒有想到的是,蕭布衣的實力沒有試探出來,他派出去的手下已經死了大半,甚至他的手下沒有上了蕭布衣的船,甚至蕭布衣還沒有出手。他一計不成當用二計,讓手下鑿穿蕭布衣的船!只要船沉了,他倒沒有指望淹死蕭布衣,可蕭布衣沉船後當留在雍丘,那時候他就可以實施第三步計劃。船雖沒沉,可是蕭布衣畢竟留了下來。他早有內線在蕭布衣的身邊,那當然就是周定邦!他讓周定邦引張慶去了賭場,扣下張慶,然後把孫少方和蕭布衣引過來,孫少方就由周定邦來解決,當然蕭布衣就是由他和張金稱聯手殺掉。 張金稱也是悍匪,當然也是不得志那種,這年頭起義簡單。只要有點能力。有點威望。振臂一呼,很多被逼地沒有活路的人都是聚了過來,尤其是以山東河北兩地為甚,只因為這兩地最是靠近高麗,每次征討高麗的時候都是賦稅最重,死的最多,可起義雖然容易。想要做大卻是艱難,只因大隋還有名將張須陀!張金稱聚眾幾萬的時候,就被張須陀發現了苗頭過來圍剿,打的潰不成軍,幾萬變成了幾百。他李子通也是如此,山東河北河南只要有張須陀在,任誰都是討不了好去,李子通在長白山一帶無法發展。只能帶著手下轉戰江淮看看運氣。這時有人聯繫他,說殺了蕭布衣,酬金是黃金五百兩。甚至可以先預付一成的定金。 黃金五百兩對於李子通而言,實在是筆相當巨大財富,李子雄接到定金後怦然心動,有了這筆錢,他當然可以拉起一隻優良裝備的隊伍出來,有人有錢或許還能成大事。就算不起事,這些錢也夠他舒舒服服地過上一輩子。他碰到了張金稱,二人一拍即合,就在賭場布下了圈套,李子通為求穩妥,甚至讓手下去抓重病地貝培,自己則是假裝副都尉,和張金稱胡驢演出好戲,保護蕭大人地時候藉機幹掉他,這在李子通看來已經是天衣無縫,可他卻是沒有想到,這樣都是殺不了蕭布衣! 終於知道這黃金五百兩不是那麼容易到手的時候,李子通只指望手下把貝培帶過來,藉以要挾蕭布衣,可見到蕭布衣若無其事的樣子,言辭中的力量讓人心寒,他又覺得就算帶來了貝培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他心中甚至有一絲後悔,覺得得罪了蕭布衣,要是不殺他,以後肯定是天大的麻煩!可他現在卻已經沒有了回頭路,只能拚死一搏。 猶豫的時候,賭坊的賭徒都已經散了出去,賭坊中李子通這面魏五已死,臨時招來地打手早就逃命去了,胡驢也是風緊扯呼,下落不明,能夠倚仗的只剩下張金稱和帶來的幾個手下,當然還有周定邦,只是周定邦是伏兵,指望出奇制勝,武功並不算高,動用一次後已經沒有了太多的作用。蕭布衣那方也只有孫少方和那個護衛,按理說的話,自己還有殺蕭布衣的把握。斜眼見到桑月嬌不知道什麼時候醒過來,偷偷向賭坊的門口爬去,只是沒有人顧及到她。李子通心中冷笑,知道婊子無義,她剛才暈倒都是在做戲,這女人手頭有兩下子,可你指望她和你上床還行,要是指望她陪你拚命那是難過登天。 想到這裡,李子通已經打定主意,殺蕭布衣的計劃不變!拱手向張金稱笑道:「張兄,今日你我聯手去殺一人,實在是前所未有。殺了蕭布衣,以後李子通唯張兄馬首是瞻,有福同享!」 張金稱緩緩點頭,撇了手上地斷劍,撿起了把長刀,方纔他被蕭布衣一掌拍在胸口,氣血翻湧,差點嘔出血來,這會兒終於順暢了氣息,卻是驚駭蕭布衣地武功,簡直聳人聽聞。他聽李子通說,這傢伙不過是走裴閥的關係,混了個太僕少卿,如今受人保護南下來作威作福,本以為殺他和殺雞一般,可看起來蕭布衣比武侯府的武衛還要扎手!張金稱估計眼下形勢和李子通無異,知道除了死戰外,已經沒有他法。不過他這幾年就是在死人堆打滾,拚命倒也無懼。 李子通卻是腳尖一挑,鎖鏈在手,長聲道:「你們幾個先殺了那兩個狗腿子再說。」 他打算地極好,讓手下殺了孫少方和張慶,然後再合擊蕭布衣,可他忽略了一點,蕭布衣不是他的手下,也向來不按套路出牌,他吩咐才下去,蕭布衣就已經行動。他一個掃堂腿下去,地上所有的東西都是霍然而起,『呼』的聲向李子通張金稱打去,這裡面不但包括銅錢銀豆,當然也有木屑斷刀,李子通張金稱都是身經百戰,不敢大意。撥打襲來 凝神以待蕭布衣隨後的攻勢! 蕭布衣卻是不來,反倒倒身退去,李子通惱怒,厲聲道:「莫要放走了蕭布衣。」 他和張金稱都是長身而起,追了過來,卻發現蕭布衣已經一腿踢飛了來攔地一個賊匪,手中短劍一晃急刺。已經削斷另外一人的長刀。順勢刺入了那人的胸膛。另外三人都是駭然。想不到這人功夫如此高明,兩個轉頭就跑,還有一人壯起膽子來攔,卻被蕭布衣一肘擊在了胸口,倒飛了出去,地上滾了兩滾,再也爬不起來。 蕭布衣瞬間解決了三人。用力前竄,避開了李子通和張金稱的襲擊,回轉身來的時候,守在破廟的大門處,短劍一橫,微笑道:「不用急,我們慢慢來,我只怕他們打擾了我們的雅興!」 張金稱和李子通見到蕭布衣舉手投足都是犀利異常。大為頭痛。感覺獵物變成了自己,蕭布衣放聲長笑道:「李子通,今日暗算我的人。不會有好下場!」 他聲音滿是豪氣,李子通握住鎖鏈地手都有些發抖,陡然間聽到蕭布衣厲喝一聲,回掌拍去,轟隆一聲大響,廟門嘩啦啦地倒了半邊,蕭布衣踉蹌向前幾步,背心赫然插了把匕首,鮮血淋淋! 這下變生俄頃,實在出乎太多人地意料,孫少方見到蕭布衣先為他們解決難題,立威先殺了三人,心中感激,本來想要先殺了周定邦這個內鬼,哪裡想到蕭布衣居然中了暗算,不由大驚失色,上前扶住蕭布衣道:「蕭大人,你怎麼了!」 李子通見到蕭布衣打爛廟門,一掌之威竟至如斯,大驚失色,可見到他被插中要害,又是大喜,卻不知道哪裡出來的強援相助,只見胡驢著腰,腫著臉,臉上血跡未乾的從門口處閃了出來,含糊不清的冷笑道:「你,你打掉了我的牙,我就要了你的命。」 胡驢受傷看起來也不輕,說完在咳,但他顯然也是個狠角色,居然一直守候在門口,伺機暗算蕭布衣,竟然一擊得手! 蕭布衣怒聲道:「胡驢你這個小人,今日不殺你,我……」他說到這裡,咳嗽連連,以手掩嘴,無力為繼。他後心要害命中一把匕首,現在還能站立已經算是奇跡。張金稱李子通大喜,再不遲疑的飛身而起,刀光閃爍,鐵索縱橫,已經向蕭布衣兜頭打來。孫少方厲聲喝道:「張慶,背大人先走。」 他一聲斷喝後,陡然衝了上去,長刀連閃,就想攔住李子通二人,李子通張金稱如何把個禁衛放在眼中,張金稱要殺蕭布衣心切,空中身子一轉,已經繞過了孫少方,李子通空中鐵索飛出,纏住孫少方地單刀,只是一抖,孫少方扛不住大力,單刀已經脫手,李子通再一抖手,鐵索倏然飛出,已經擊中孫少方的肩頭。他這一擊極為沉重,暗想孫少方就算肩骨不碎,也是會躲閃到一旁。 沒有想到孫少方雖是做人圓滑,關鍵的時候悍不畏死,悶哼一聲後,不進反退,居然去抓李子通的雙腿,李子通空中腿法如電,『乒乒乓乓』瞬間已經出了四腿,孫少方被他踢的吐血,卻是一步不退,奮起神勇抓住了李子通的腳踝! 李子通大驚,沒有想到孫少方不躲不閃,不要命的只為來纏住了他,他本沒有把孫少方放在眼中,只想擊退孫少方,全力去殺蕭布衣,是以並沒有出了全力,卻沒有想到大意之下,居然被孫少方纏住。孫少方嘴角溢血,抓住李子通的腳踝,愣生生將他扯了下來,反手就要抱住他地小腿! 那面地張金稱已經到了蕭布衣的身邊,見到蕭布衣踉蹌向門口逃命,冷笑一聲,刀尖急點他的背後,蕭布衣到底還是身手高強,及時回身用寶劍去削來襲地單刀,只是張金稱早就防備了他削鐵如泥的寶劍,手腕急翻,霍然變招,刀背擊在劍身之上,蕭布衣無力之下,已經被他擊飛了寶劍。胡驢見到蕭布衣逃命,本是早早的躲到一旁,見蕭布衣寶劍失去,膽子壯了起來,飛身過來,一把從背後抱住了蕭布衣,大聲道:「殺了他!」 張金稱大喜,長刀再閃,切向蕭布衣的脖頸。胡驢和蕭布衣抱在一團,他這一刀下去,蕭布衣可能人頭落地,胡驢多半也是不能倖免。可是他素來心狠手辣,做事只求成功,哪裡管得了許多,胡驢微不足道,死了也是無所謂。只是刀砍下去之時。心中多少覺得有些不對。在他地心目中,胡驢本來不是這種拚命之人! 長刀斬落,那面的李子通終於掙脫了孫少方,長身飛起撲了過來,他雖然恨極孫少方,卻是知道輕重,明白眼下的當務之急就是殺了蕭布衣。其次就是張金稱! 不錯,在他心目中,張金稱就是他今夜要殺的第二個人。此人是他的幫手,只是此人不除,蕭布衣死了,五百兩黃金難免分出去一半,子通當然不會做這種虧本的買賣! 他人在半空,目標卻是張金稱的後背。突然間發現他還是先完成第一個目標的好。蕭布衣暫時還死不了! 蕭布衣斷喝一聲,胡驢滾地葫蘆一般地被甩到了旁邊,蕭布衣本是無力之下。卻是陡然加速,縮頭前竄閃過了必中地一刀,出拳擊中了張金稱地胸口。張金稱沒有提防有詐,悶哼一聲,連人帶刀的被打的飛了起來,倒飛的速度,也是駭人聽聞! 李子通知道不好,這個蕭布衣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哪裡有半點受傷的樣子!陡然間身側的胡驢抬抬手臂,『咯』的聲響,一道暗影向李子通疾射過來,正中他地脖頸,標出一道鮮血。李子通猝不及防,怎麼 生肘腋,胡驢居然會向自己下手,中箭的時候已經心白這人絕對不是胡驢!這一切不過也是一場圈套,只是此人是誰,難道知道自己要殺蕭布衣,早早的布下了殺局,蕭布衣怎麼又和他配合的天衣無縫,可這怎麼可能? 但是無論如何,疼痛要他相信眼前的事實,李子通脖頸中了一箭,卻是空中急旋,不進反退,胡驢人在地上坐著,也不動彈,手臂虛指,又是『咯咯咯』的幾聲響,暗影重重,打的卻是李子通的退卻之路。李子通畢竟不同凡響,手中鐵索橫出,圈住了窗稜,再一用力,整個人陡然沖天而起,撞裂了屋頂,再是一晃,已經不見了蹤影。 張金稱被打地七葷八素,筋骨欲斷,見到李子雄逃命,心中暗罵,知道自己也只有逃命,見到門口地道路不通,卻是毫不猶豫的向牆上撞過去,『轟』的一聲巨響,轉瞬泥牆出了大窟窿,他也是逃命不迭,轉瞬沒入了黑暗之中。 蕭布衣沒有起步去追,只是握緊了拳頭,斜睨著桑月嬌道:「你在做什麼?」 桑月嬌不知什麼時候到了胡驢地身邊,小心翼翼的站起,長刀不離胡驢的脖頸,看著蕭布衣的臉色道:「蕭大人,我什麼都沒做,我只想求大人一件事。」 胡驢似乎站起的力氣都沒有,只是呆呆的坐著,不看帶有寒意的鋼刀,只是望著滿是暖意的蕭布衣,他畢竟還是來的及時,所以他覺得自己就算死了,也是沒有憾事了。 孫少方受傷不輕,肩頭痛的無法抬起,胸口也差點被李子通踹塌,實在是沒有力氣攔阻李子通過去,本以為自己和蕭布衣都要斃命在這破廟裡面,暗自懊喪自己托大,只讓所有的人跟在外邊,卻不帶入到賭場。突然見到胡驢倒戈射傷李子通,張金稱被蕭布衣打飛逃命,蕭布衣被刺了一匕首,如今匕首還是掛在背心,竟然沒事人一樣,滿是神勇,不由覺得這個世界實在過於瘋狂。 蕭布衣冷笑道:「你擒住你們的人,然後要挾我一件事,難道不覺得很是滑稽?」 「我不覺得很滑稽,我只是很欽佩。」桑月嬌輕輕的歎息,「蕭大人何必明知故問,你當然知道他不是胡驢,他只是換了胡驢的衣服,然後把自己的臉弄的鮮血淋淋,可笑李子通張金稱聰明一世,竟然被假胡驢騙過。不過方才場面極其的混亂詭異,換作是我,多半也是中計了。這個假胡驢假裝在蕭大人你背上插了一匕首,讓他們信以為真你被暗算,這才放鬆了警惕,然後假胡驢裝作抱住蕭大人,讓他們以為蕭大人不能動彈,這才讓蕭大人一擊得手,擊退張金稱。殺傷高手李子通。高,這計策實在是高,只是能在片刻就想出這種計策的人更是高明!」 蕭布衣望著胡驢,心中不知道什麼滋味,他當然知道這個胡驢是假地,他更知道這個胡驢就是貝培! 他知道她的心意,他也知道她的任性,可是他更感動她的深情。 在他還在擔心貝培安危的時候。沒有想到貝培居然已經過來幫他。這件事從一開始。他就隱約覺察到了不對。周定邦實在表現的太想讓他去,可他和周定邦並不熟悉。孫少方當然也是看出了周定邦的不妥,及時的向他暗示,借口去茅廁地時候,多半就是找護衛來跟隨。可是如果周定邦不穩妥地話,那孫少方呢,到底是否穩妥?蕭布衣心中實在沒底。 他在賭場地時候。始終都是在觀察周定邦和孫少方兩人,他在說出借刀一用的時候,看似漫不經心,卻是留心孫少方的臉色,他發現孫少方不像有問題的人,最少在自己出手取孫少方腰刀之際,他除了錯愕,沒有驚惶。可後來的發展就算蕭布衣也是意料不到。貝培竟然及時趕來。蕭布衣不知道前一刻晃晃悠悠的貝培怎麼會有力氣跑了幾里路,可卻知道這幾里路對貝培意味著什麼。磨難,信念。對他的擔憂,當然還有對他地愛意! 她已經不是殺手,她更不是蕭布衣的護衛,可是她比任何時候都要關心蕭布衣的安危。 貝培早早的藏在廟門口,在蕭布衣守住門口的時候,低聲說了一句,『和我做戲,我是胡驢。』 他當然聽得出貝培的聲音,雖然暫時不明白如何做戲,可是以他們二人的應變,做戲起來簡直可以說是天衣無縫。他見到了貝培的化妝後已經明白了她地想法,很多時候,演戲不必事先綵排一遍,刀光劍影中不會給你重來一次地機會。他假裝重傷憤怒,假裝大罵胡驢,果然引李子通和張金稱上當,這時他見到孫少方的拚命,內心更是感激。張金稱被擊退,李子通重傷,可是他現在不能去追,只因為孫少方也是重傷,貝培更是性命垂危! 「民女得罪了蕭大人,實在的誠惶誠恐。」桑月嬌握刀地手也有些發抖,她知道這是自己最後活命的機會。她不是不想走,而是等到到了門外的時候,已經見到門外滿是埋伏的黑影,那些當然不會再是李子通的手下,而是這個蕭大人的伏兵。她發現自己已經捅了馬蜂窩,這是朝中大員,她得罪了蕭布衣,不用說,不但賭場不用開了,而且很可能有牢獄之災,她當然不甘心,她沒有李子通和張金稱的本事,暗罵他們逃命不是男人,卻要為自己圖謀生活。當然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抱著個馬蜂窩,所以她還是以為自己很有機會,老天給了她一個機會,她詫異的發現這個假胡驢好像也是身受重傷的樣子,但是假胡驢既然和蕭布衣一夥,當然可以讓蕭布衣投鼠忌器,所以 的抓住了這個機會。當然她如果知道以後如何發展不要這個機會的。 「我可是沒有見到你的誠惶誠恐。」蕭布衣不動聲色,卻是盯著桑月嬌手中的刀,貝培現在看起來很虛弱,反抗之力都沒有,這是個危險的距離,「你放了她,所發生的一切,我既往不咎。」 桑月嬌心中有底了,她看了一輩子男人,當然從蕭布衣眼中看出了關切,「蕭大人以為我會相信你說的話嗎?」 蕭布衣並不急躁,相反在這種時候,他比任何人更耐心,孫少方掙扎的坐了起來,抹了下嘴角的血跡,地上就忍不住罵道:「你這個騷貨蕩婦,你難道不知道蕭大人說話向來是一言九鼎,我警告你,這是你最後的一次機會,你趕快扔了刀,你放棄了這個機會,你不會後悔,你不會再有機會後悔!」 桑月嬌拍拍胸口道:「哎呀,這位爺,我好怕呀,民女只有一條命,經不住你們這麼嚇的,不過這位爺當然也只有一條命。一命換一命,民女倒也不虧,只是這位爺出生入死,想必性命比起我要貴重太多了……」 她現在拿準蕭布衣不會用這個假胡驢做賭,當然要為自己討得最大的本錢,然後亡命天涯! 「你說錯了。」貝培終於說話。 「我說錯了什麼?」桑月嬌用刀壓住了貝培地脖子。臉上露出了兇惡,為了保命,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蹬鷹,她當然也不會例外。 「我的命其實也不值錢。」貝培輕輕的咳嗽道:「我……」她話音未落,引桑月嬌去聽,然後用盡全身的最後一點力氣向前滾了去! 她病的實在不輕,現在已經是憑意志支撐。她在床榻上的時候。恨不得倒頭就睡。渾身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可她清醒過來,知道蕭布衣有危險的時候,她不知道哪裡來地力氣,她對自己能趕到這裡都很吃驚,她為自己能奮起力氣做戲感覺到吃驚,她對自己還能襲擊李子通感覺到吃驚,她射向李子通幾箭地時候。只感覺到胳膊上綁著大石頭一樣,李子通逃命之後,她再沒有了半分力氣,她甚至只想躺下來,在她最鬆懈地一刻,桑月嬌制住了她,她感覺自己現在已經很沒用! 見到蕭布衣關切的眼神,貝培已經做了一個決定。她寧可死。也不會讓自己心愛的男人受一點委屈!她選擇了冒險一搏,她不想讓這個女人和蕭布衣講任何條件,她滾出去的時候。只覺得脖頸處一涼一熱,熱辣辣的發燙,知道自己已經中刀,她那一刻只是想,自己以後,還能不能再見到蕭布衣? 她只是睜著眼睛,不想合上,她不知道自己這一閉上眼眸,能不能再次睜開。她滾了兩滾,就已經落到了一個結實的臂彎中,蕭布衣嘶聲叫道:「貝培!」 貝培聽到身後『咕咚』一聲,想必那是桑月嬌栽倒的聲音,她不想去看,只是因為她不關心,她也不想浪費寶貴地時間去看,她只是望著眼前這個雙目盡赤的男人,一霎不霎。 她想要伸手去摸蕭布衣的臉,卻是無力抬起,只是嘴角浮出笑容道:「蕭,蕭大哥,我其實叫做,裴,蓓,蓓蕾的,蓓……」 蕭布衣只是點頭,含淚道:「我知道。」 「你知道?」貝培喃喃道,還是凝望著蕭布衣,心想都說地獄有孟婆湯,奈何橋,十大閻羅殿,自己不怕奈何橋,不怕閻羅殿,只怕孟婆湯,只怕喝了孟婆湯後忘記這個永遠不想忘記的男人!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蕭布衣嗄聲道:「貝培,你要挺住,你不能死,我不會讓你死。」 他喊的震耳欲聾,孫少方呆呆的望,眼角也有了淚痕。他在地上看的清清楚楚,貝培用力滾出去,被桑月嬌在脖頸劃了一刀,桑月嬌還要出手,蕭布衣卻是一抬手,桑月嬌就摀住胸口倒了下去。一道寒光透過桑月嬌地身體釘在了她身後地牆上,力道之霸道讓人心驚。 蕭布衣如同瘋了般的呼喊,貝培嘴唇動了兩下,「蕭,蕭大哥,叫,叫我,裴,裴蓓好嗎?」 她說完這句話後,再也支撐不住,只覺得眼皮也有了千斤之重,緩緩的合上雙眼,墜入了無邊地黑暗中。只是就算在黑暗之中,她也是聽到了那若有若無的呼喊,裴蓓! 那一刻的她只是在想,這是蕭大哥的呼喊嗎? ** 蕭布衣雙目皆赤,狀似瘋狂,只顧得呼喊裴蓓的名字,孫少方卻是掙扎站起,踉蹌的來到蕭布衣身邊,伸手摸了下裴蓓的手腕,叫道:「蕭大人。」 「做什麼?」蕭布衣霍然回頭,悲憤滿面。 孫少方嚇了一跳,「貝兄沒有死。」 「你說什麼?」蕭布衣大喜過望,「裴蓓沒有死?」 孫少方點頭,不知道該叫這個假胡驢什麼,更不知道這個裴蓓貝培到底什麼門道,「她還有脈搏,桑月嬌的一刀不過是輕傷。」 見到蕭布衣的大悲大喜,讓孫少方感慨誰都有失去理智的時候,沉穩冷靜有如蕭布衣般,居然也是有如此失控的時候。 蕭布衣鎮靜下來,伸手一摸裴蓓的脈門,的確感覺到輕微的跳,又試探下她的鼻息,發現鼻息雖然微弱,但證明還活著。看了眼她脖頸後的刀傷,發現雖不算輕,但還不能算是致命,這麼說裴蓓暈過去,只是大病加疲勞的緣故?有些歉然地望了眼孫少方,「孫兄。抱歉。」 孫少方苦笑道:「蕭兄性情中人,有什麼抱歉的,只是你這麼一怒我才知道,原來蕭大人也有傷心的時候。」他想要輕 氛,笑一下,卻是牽動了傷口,疼的皺眉,「蕭大人問醫去。我要先處理點事情。」 「你的傷勢要緊嗎?」蕭布衣雖然很想馬上去找神醫。卻還是要問一句。 「不礙事。」孫少方搖頭。「還有張慶和門外的一幫護衛呢。」 蕭布衣看了眼周定邦,只見他臉色蒼白的立在那裡,失魂落魄,不再理會,點頭走出了賭坊。阿銹周慕儒早早的迎了上來,見到蕭布衣抱著裴蓓,吃驚地問。「蕭老大,怎麼了?」 他們信得著裴蓓地安排,都是聽從裴蓓地吩咐,並沒有進入賭場,只準備在外邊攔截,沒有想到蕭布衣最先出來。 「去找這裡最好的神醫,慕儒阿銹陪我就好,你們都留下來等候孫親衛吩咐。」蕭布衣畢竟不放心孫少方在此。 眾禁衛面面相覷。卻都是應承。 孫少方望著蕭布衣遠去的身影不見。這才轉過身來,緩緩的撿起了一把單刀,望向周定邦道:「為什麼不敢看我?」 周定邦本是失魂落魄。這會兒卻是滿頭的汗水,「孫大哥……」 孫少方揮手止住,「你莫要再叫我是大哥,我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只是想吐!」他的眼中終於露出憤怒之意,厲聲問,「為什麼?」 張慶一直都覺得孫少方淡定自若,可從他地憤怒卻看出他的傷心,孫少方是個重情之人,他雖然在蕭布衣面前不說什麼,可他也一樣不能忍受被兄弟手下出賣。 「不為,不為什麼……」周定邦喏喏道:「孫大,孫大人,我求你給我個機會,我是一時的鬼迷心竅。」 「鬼迷心竅?」孫少方慘笑道:「鬼迷心竅就可以讓你出賣兄弟,出賣你這個一直叫著的大哥?周定邦,我只想問你一句,我孫少方可曾虧待過你?」 「不曾。」周定邦屈膝跪了下來,大汗淋漓。 「誰讓你陷害刺殺蕭大人?」孫少方問。 周定邦不語。 孫少方冷眼看著他,『嗆啷』聲響,丟了單刀在地上,「你不說我也知道是哪個!好,我現在給你兩條路走,第一,撿起刀來殺了我,然後從破廟走出去,第二條路,自行了斷!」 周定邦渾身顫抖起來,顫聲道:「孫大哥,我還有一家老小。」 「只有你有一家老小,難道我沒有,難道蕭大人沒有,難道張慶沒有,難道南下的弟兄們沒有老小嗎?」孫少方怒吼道:「我們奉旨保護蕭大人,蕭大人死了,這些的人哪個能活?周定邦,我告訴你,做人活著要有個義字,就算你如何鬼迷心竅,這些兄弟的性命都不被你看到眼中,我還能說什麼?你不把我看作是兄弟,可我一直把你當作是兄弟,但你就這麼對待你兄弟?今日不用廢話,你我只能活一個,你來決定。」 他說完話後,霍然轉身,背對周定邦,臉上反倒沉靜下來。 周定邦只是望著地上的那把刀,寒光閃現,渾身劇烈地抖動,卻還是伸出手去抓刀,張慶牙關緊咬,已經握住了刀柄。 周定邦終於抓住刀柄,霍然站起,揮刀刺去!張慶上前一步,卻又是退後,轉過頭去。 『噗』地一聲響後,周定邦手中單刀已經刺入自己的腹部,直沒刀柄,卻還是死死的望著孫少方道:「孫大哥,請讓我再叫你一聲孫大哥……」 孫少方沒有回頭,眼中卻是突然迸出淚痕。 「我知道你對我們兄弟地好,我真的對不起你。」周定邦腹部鮮血流淌,全身無力,緩緩的跪在地上,喘息道:「他們讓我殺了你們,不然就殺了我的母親和兒子。」 孫少方霍然轉身,失聲道:「你怎麼不早說?」 周定邦慘笑道:「我怎麼能早說,你不敢拿蕭大人的性命做賭注,我何嘗敢拿母子的性命做賭?我出了京都,就是注定要死了,你說我和你只能活一個,其實是我和蕭大人只能活一個。孫,孫大哥,刺你那一劍我必須要刺,不然,不然我的母親兒子都要送命。可刺了這一劍,我知道我罪不可赦,我,我只盼,孫大哥你能,原,諒,我。」 孫少方一把抓住周定邦的手臂,嘴唇咬的出血,「我,我原諒你。」 周定邦雙目漸漸失去了神采,輕聲道:「謝謝,謝……」 孫少方雙臂一沉,周定邦卻是早早的垂頭下來,一動不動。孫少方無力的坐在了地上,失神良久這才艱難的站了起來,「張慶,定邦是為了保護蕭大人而死,今日的事情,不要對兄弟們說。」 張慶早就淚流滿面,點頭道:「孫大哥,我知道,可蕭大人他?」 「蕭大人什麼都不會問。」孫少方歎息一聲,「他是個好人,我是惡人。」他說到這裡,飛快的揩去眼角的淚水,淡淡道:「張慶,好好的找個地方埋了他,取了遺物到時候送給定邦的母親,記得幫他們母子討要殉職的俸祿。我在我來做,我若是死了的話,請你幫我做到這些。」 張慶驚詫道:「孫大哥,你何出此言?」 孫少方已經向賭坊外一步步走去,最後說了一句,「人都會死的!定邦如此,你我也一樣。」 一六六節 拳毛騧 城的清江馬場在宋城東南,群山緩拱,一水環繞。水,與通濟渠並行南下,源頭是在陽大周山洛口。 河水清澄,微風吹來,水面波紋湧捲,宛若浮花晴空曼舞。兩岸風景如畫,風光秀麗,落葉隨風搖曳,天上流霞由紅變金,再過片刻,紅彤彤的日頭跳出來,灑下萬道金芒在水面,粼粼泛光,煞是好看。 天色尚早,鳥兒才歡快的叫起來,山中卻已經行出了十數騎來,或矯健,或嬌艷,卻都是臉上有些無奈和凝重。眾人渡過汴水,繞過城郭向離距離這裡十數里的官渡進發。 人雖表情凝重,馬行的卻是疾快,十數里的道路不算太遠,眾人不到半個時辰就已經趕到,人在渡口,都是齊齊的望著運河上游,只見到河面開闊,船隻雖有往來,想見的大船卻是不見。 「大哥,我就說來的早了。」一馬上的壯漢望著一個年過半百的老者道。 大漢孔武有力,鼻直口闊,一看就是心直口快之輩。 被他叫做大哥的老者濃眉直鼻,臉型頗為俊朗,看起來也曾英俊過,只是如今歲月雖是無痕,卻把痕跡都刻畫在了他的眉心之上。他眉心川字紋深陷緊鎖,鬢角星點的華發都是彰顯蒼老。 「來的早總比晚到的好。」老者喃喃自語,只是望著江面,突然歎息一聲,「大家都耐心點,再等等。」 「爹。這個太僕少卿好大的架子。」老者身邊地馬兒上端坐一個年輕人,英姿勃發,神采飛揚,用手勒著馬韁,卻是伸足輕踢馬腹,馬不安靜,人也一樣的有些不耐。 「子建,莫要亂說。小心隔牆有耳。」老者皺眉道。四下張望眼。很是謹慎。 「大哥,你也太小心了些。」壯漢搖頭道:「這裡鬼影都沒有一個,都是馬場的人,又有哪個會亂說?我倒覺得子建說的不差,這個太僕少卿實在是太大的架子。你說我們現在都是等了第四天了吧?說他在雍丘的時候,驛站的公文就到了宋城,轉到了我們清江馬場。按理說三天前這個太僕少卿就應該到了宋城,我們大張旗鼓的去迎接,結果等了一天都是不見。到現在每天都是出動十數個人來迎接,難道我們除了迎接他不用做別地事情了嗎?他要是心血來潮突然回轉,也不通知聲,若是一年不到,我們難道就要接一年?現在已經是第四天,就算烏龜爬也要爬到宋城了。更不要說是坐船順流而下。可我看呀,今天又是白等了。」 老者對兒子可以訓斥,對於兄弟地態度明顯好了很多。「萬水,話不能這麼說,想來蕭大人公務繁忙也是說不定地。這一路並不太平,行的慢些也是有情可原。你們有不滿,對我發發牢騷也就是了,到時候蕭大人來了,這些可是萬萬不能提起。」 「不能提起不能提起,」子建揮鞭空中擊去,響聲清脆,「爹,我們在這辛苦等候,我只怕這個大人還在倚紅偎翠的逍遙快活……」 「子建,就你的牢騷最多。」旁邊一女人低聲訓斥道:「人為刀,我為魚肉,爹爹也是為了牧場大局著想而已,你要是爹爹,你能如何,不接了,回去睡大覺嗎?」 「姐姐,我?」子建噎聲不語,有了忿然之色,卻不是針對姐姐,而是對那個還不知道身在何處的太僕少卿蕭大人。 姐姐的美麗有如汴河之水,別有風姿。她膚色勝雪,眉黛凝翠,瓜子臉,雙眸水靈靈的一轉,頗為靈動。 「聽說這個太僕少卿好逸惡勞,最講奢侈,因為這點很對聖上地脾氣,才能成為聖上身邊的紅人,所以才能擠掉原先的太僕少卿,坐到如今的位置。」姐姐批評完弟弟後,開始對從未見面的太僕少卿進行認為是很客觀的評價。女人雙眉微皺,顯然對要迎接的人也是不喜。她一皺眉,風中俏生生的惹人憐愛。 眾人都是傾聽,對於此女倒很重視,就算子建都是安靜下來。 姐姐接著道:「聖上選人我們都是不好多說什麼,可能夠取代宇文化及地人,我想應該是更難應對。爹,叔叔和子建他們有牢騷很正常,當然你老擔憂也是應該。京都來人說,廬陵馬場地馬行空和這個太僕少卿認識一場,喝過酒的,沒有想到帶了馬兒去東都,還是被他百般刁難,後來聽說馬行空是走了太僕少卿准老丈人袁嵐的關係,這才放地行,不然他就是找借口不收廬陵馬場的馬匹,馬行空也是無可奈何。」 「姐姐你怎麼這麼清楚?」子建不解問道。 「你姐姐為了牧場竭盡心力,哪裡像你,成天使刀弄棒的!」老者語重心長的望著兒子道:「子建,你要是……」 「我要是能有姐姐的一半努力,你就放心把牧場交給我了,是吧?」子建笑著搖頭,「爹,你說的不累,我聽的耳朵起了繭子。好在我沒有姐姐的一半努力,我也是不想接管這個牧場的。爹,成天和牲畜打交道有什麼味道,我要求得功名回來光宗耀祖才好。」 老者氣的鬍子撅起來,「你這個忤逆子,說的混賬話,養馬有什麼不好,不用勾心鬥角……」 「子建。」姐姐低聲呵斥道:「你總是喜歡頂撞爹的,太不像話。」 子建嬉皮笑臉道:「姐,我不過是和爹開個玩笑而已,爹,姐,你們都不要生氣了,我錯了,我留在牧場努力好吧?可姐姐,你方才說了那麼多,你到底想說什麼?馬行空還有個袁嵐做溝通,你不是想說,你也準備為了牧場的發展,犧牲一把,用美色來討好這個太僕少卿吧?」 姐姐聽到子建前面的話才舒心點。聽到最後幾句,玉面生霞 二話,催馬過來揚鞭就打,子建大叫救命,早早地逃眾人都是笑了起來,稍微緩解下鬱悶的氣息。 等到眾人安靜下來。姐姐才道:「當然不能是他需求什麼。我們就提供什麼。我想說的是。從京都來的消息,還有他的遲遲不到,對廬陵馬場種種刁難來分析,可看得出這人多半好色貪財,貪婪成性,且不尊法度。雖然我們都不喜這種人的作為,可人家是太僕少卿。我們這次盡量不要頂撞,只求安生的送走他後,以後我們送馬到了東都他不刻意為難就好。」 眾人聽到這裡,都是點頭苦笑,知道說的雖然不中聽,但還是在理。 「大哥,你看。」壯漢一指江面,「好像是他們來了!」 眾人大為振奮。都是扭頭向江面望過去。見到江面有幾點黑影,轉瞬變大,揚帆疾進。風馳電掣般。眾人都是相顧愕然,子建一旁搖頭道:「二叔,我想你搞錯了,這個好財好色地貪官怎麼會把船開地這麼快。如果他是這種霹靂作風,我估計此刻都是到了淮水了。」 眾人不信,卻又希望是太僕少卿駕到,等到三艘大船在官渡旁停下,都是面面相覷。這些天他們一直都在苦候,可等到來地時候,都是心中惴惴。 子建雖然方才調侃,到這個時候反倒安穩了起來,老者見到一人當先下了船,眼前一亮,早早的上前道:「趙大人,清江馬場的白萬山恭候大人和少卿多時了。」 老者去過東都,認得這是乘黃丞劉江源,既然太僕寺的乘黃丞在這條船上,不問可知,太僕少卿當然也在船上。左看右看,見到船上下來幾個人,一人陰沉著臉,臉上銹跡斑斑,說是鐵匠倒還有情可原,說是少卿那是打死白萬山都不信的。另外一個男子敦厚壯實,更像是種田的出身,還有一個年輕人長的倒不差,甚至可以說是英俊非常,樸素打扮,卻是眉頭微鎖,好像有什麼不滿之事。 老者經驗豐富,卻覺得這三人都不會是太僕少卿,最後那個年輕人倒是氣度從容,不同凡響,只是實在太年輕,怎麼會官及四品!沒想到劉江源閃身到了一旁,拱手向那個樸素打扮地人施禮道:「蕭大人,清江馬場的白萬山求見。」 白萬山愕然,做夢沒有想到這麼個年輕人居然就是太僕少卿!他沒有想到此人年紀輕輕,和自己兒子差不了多少,已經是官及四品,身為大隋堂堂的太僕少卿。看來自己這些年的歲數雖然沒有活在狗的身上,卻活在了馬兒的身上,心中有些自嘲,卻還是畢恭畢敬的上前施禮道:「白萬山參見少卿大人。」 眾人見到白萬山向年輕人施禮,都是吃驚,子建姐弟也滿是詫異,又帶有好奇的看著這個傳說中倚紅偎翠,貪財好色地太僕少卿蕭大人! ** 眾口鑠金,三人成虎,蕭布衣沒有想到,按照眾人想當然地推測,他已經變成了無惡不作的化身。 年輕人當然就是蕭布衣。陰沉著臉的是阿銹,種田地是周慕儒。 蕭布衣望著眼前的老者,卻是想著貝培的病情。 那夜裴蓓又病又累的暈了過去,蕭布衣大為擔心,當下去找了雍丘的那個白神醫。白神醫見到裴蓓被蕭布衣抱過來,大為惱怒,呵斥這種人不知自愛,自己是無法可救。蕭布衣知道他也是一番好意,只能陪著笑臉說情,白神醫見到諾大個太僕少卿也是謙虛,只能歎息說道,裴蓓的病情現在已經病入膏肓,都說病來如山的,她這病被寒水一擊,如今爆發出來,他是無能醫治的。蕭布衣大為心驚,聽到白神醫又說,按照他多年的經驗看來,裴蓓身體只能愈發的虛弱,甚至到死,至於陰陽虛實什麼的蕭布衣聽不懂,聽到白神醫結論的時候只是腦海一片空白,只是反覆問白神醫如何醫治。白神醫憐憫的望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讓他勸裴蓓少些發力流血,或許能活的時間長一些。或許十年八載,或許三年五年,只是要像這幾天一樣的拚命,或許幾個月就會暴斃地。他現在只能開些調理的藥來,希望裴蓓好自為之。 蕭布衣辭別白神醫後,腦海相當的混亂,可他很快知道應該怎麼做,第一,當然就是禁止裴蓓再動武,這對別人來說或許是難事,可對於蕭布衣來說。還是可以做到。他能為裴蓓做到的第二件事情就是四處尋訪名醫。希望能有什麼更好的解決方案。從雍丘到宋城乘船來並不算遠。快的話不過是一天的路程,可是蕭布衣卻足足行了三天,每過一處城鎮,他都要停船上岸,讓禁衛出動尋訪下當地的名醫。眾禁衛前段時間憋地發慌,這幾日卻是溜地腿細,好在眾人都覺得蕭大人為人寬厚。又欽佩裴蓓地捨生忘死,都是賣力的尋找。只是這世上醫生好找,名醫難尋,蕭布衣這三天來找到的醫生比他一輩子見到的還多,碰到有的醫術精湛的,和白神醫一樣的診斷,只是搖頭勸裴蓓多多休息,有地批個神醫的外皮。行著庸醫的齷齪。見到裴蓓,知道蕭布衣是大官,只是恭維裴蓓長命百歲也是不成問題。蕭布衣不知道裴蓓能否長命百歲。卻直覺的知道裴蓓的身體漸漸的虛弱,裴蓓沒有說,他也沒有說,但是二人都是心知肚明。 裴蓓沒有拒絕蕭布衣的好意,但是堅持每次出行要騎馬,蕭布衣不明白她的堅持,卻堅持陪同。這三天地時光對等待地人來說或許漫長,對於二人來說,卻是極為短暫。 回首望過去的時候,發現裴蓓站在不遠處,臨風而立,只是望著自己,蕭布衣有些心酸。 裴蓓還是男裝,蕭布衣不知道她為什麼還 打扮,卻是尊重她的決定。二人目光一觸即閃,可過頭去地時候,卻知道裴蓓還是在望著自己。 蕭布衣想著心事,和白萬山無關,可白萬山當然不是這麼想。 白萬山是個小心謹慎的人,見到蕭布衣一下船後就是臉色陰晴不定,不知道哪裡得罪了他,卻直覺的認為這個太僕少卿不好伺候。蕭布衣沒來之前,眾人滿是嘲弄,可是見到蕭布衣立在那裡,話都不說一句,都感覺壓力倍增,子建心中嘀咕,這個太僕少卿看眼神舉止好像還是練家子,他倒不見得是酒色之徒,可是這架子實在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大。 「蕭大人,清江馬場的白萬山求見。」劉江源見到白萬山在那施禮不動,尷尬非常,只好提醒了一句。 「哦。」蕭布衣回過神來,順口問了一句,「你就是白萬山?」 白萬山哭笑不得,只能回答:「老朽的確是白萬山。」 「哦。」蕭布衣問了句後,又是在想,通濟渠沿河兩岸,陽,雍丘和宋城都是大地方,倒要好好找找神醫。 他一句話後又把白萬山晾到一旁,想著自己的事情,劉江源孫少方都知道大人為什麼心不在焉,馬場的眾人卻都是變了臉色,以為這個太僕少卿故意為難了。子建壓低了聲音道:「姐,我看形勢不妙,這個蕭大人好像特意找茬的。」 子建的姐姐見到蕭布衣的愛理不理的神情也是大皺眉頭,卻是不好上前插話,劉江源咳嗽聲,「白場主,陳牧監為什麼沒來迎接蕭大人呢?」 劉江源問的是正理,因為清江牧場是大隋的官方牧場,卻還是需要私人來進行牧馬之事。梁郡宋城一帶牧場還是有幾個,最大的當然就是這個清江,卻都是歸牧監統一協調調度,陳牧監也就地方一級的頭兒,白場主如果用蕭布衣現代的觀點來看,就是個包工頭而已,如今頂頭上司來視察,當地的牧監不來迎接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白萬山畢恭畢敬道:「回大人,陳牧監年老體衰,本來大人說三天前就到。三天前陳牧監早早的和我出來迎接,可是大人卻是沒到,陳牧監年紀大了,偶感風寒,如今臥床不起,只能讓我前來迎接,倒不是對大人的不恭敬。」 「陳牧監病了?」蕭布衣插嘴道。 白萬山心中打個突,「的確如此,萬山不敢多言。」 「病的重嗎?」蕭布衣問。 白萬山乾咳一聲,臉上有了異樣,心道你小子也夠惡毒的。難道真地擺官威,人家病了不重就要出來迎接你?他說的倒是實情,陳牧監也有一把年紀,和他合作多年,交情甚好。這次看起來,病了不來迎接反倒給這個少卿借題發揮的機會。 「這個嘛,應該不算太重,可望大人垂憐……」白萬山竭力解釋。 「哦。」蕭布衣歎息一聲。很是失望。「病的不重。那也不用看醫生的。」 他最近為裴蓓心焦,也以裴蓓為參照,只是想著陳牧監病了自然要請醫生,請醫生的話,自己可以直接去拜訪,順便幫裴蓓問診,倒也沒有多想什麼。至於打擊天下牧場。聯盟一家的計劃暫且擱淺,也沒有對白萬山動什麼心思。可白萬山小心加小心,只覺得這個太僕少卿雖然年輕,可是每說的一句話都是大為毒辣,很有深意。想到馬行空平白被整,蕭布衣問醫不懷好意,白萬山心中發苦,這該來地還是會來地。這個太僕少卿。陰險非常。抓個蛤蟆能捏出五銖錢來,自己大大地破費一把那是不可避免了。 馬場眾人也都是如此的想法,只是方才鬧歸鬧。真正應對的時候還是要看白萬山的,子建揮舞下馬鞭,發洩著心中的怒氣,卻被姐姐一把按住,緩緩搖頭,心道你不鬧事人家還找事,你要是出言頂撞,那還了得? 「大人,」劉江源一旁道:「既然陳牧監有病不能來接,那眼下我們先和馬場主去清江牧場看看牧場的情形如何?」 蕭布衣也知道這神醫可遇不可求,孫思邈這種人還不是千年也就有一個,自己過猶不及反倒不好,回頭望了眼裴蓓道:「貝兄,你意下如何?」 裴蓓既然還是男裝,他也就稱呼貝培感覺到愜意些。 貝培輕笑,「蕭大人做主就好。」 白萬山大為搖頭,心道你是少卿還是人家是少卿,不過能讓這個倨傲的蕭少卿稱呼一聲兄地,想必也是凶的不得了,自己前幾天算命,說是要有一凶劫,難道應在這二人的身上? 眾禁衛早早的下船,前呼後擁的圍著蕭布衣,在白萬山的引領下向清江牧場進發。馬場眾人見了護衛的架勢,已經弱了半截,感覺到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了。裴蓓瀏覽周邊如畫的風景,不時地看一眼蕭布衣,心中卻沒有多少傷感,只覺得幸福。 真正墜入愛河地女人無論老手還是殺手,表現的都和初戀少女沒有什麼兩樣,若是沒有初戀的感覺,只能說是沒有墜入而已。 她一路和蕭布衣求醫,心中沒有埋怨上天待她太薄,在她才脫離了影子盟地組織後,就讓她命不久遠,她只是感謝老天在她這一生的最後時刻,讓她遇到了蕭布衣。她求醫的時候只是要求乘馬,不想乘轎,不是因為轎子氣悶,只是因為想要多看蕭布衣一眼,無論以後如何,她要牢牢記住眼下發生的一切。當然她知道,傻大哥多半不會明白自己的苦心,可她更喜歡他的不明白! 眾人過了汴水,裴蓓見到明亮的河水,微笑道:「蕭大哥,這就是清河嗎?」 她也從未來到這裡,只以為既然是清河馬場,自然要有清河。這 淨,多半就是清河了。 白萬山一旁趕快回道:「這位先生,這是汴水。」 裴蓓不解道:「那你們清河馬場的清河在哪裡?」 白萬山怔住,不知道如何解釋,蕭布衣卻是含笑道:「有一次我在東都吃麵,麵攤上掛著的招牌是牛削面,我要了一碗後才發現一丁點牛肉都沒有,忍不住的質問說牛肉在哪裡,人家卻說削面的師父姓牛的,我想清河馬場也是如此。」 裴蓓有些恍然道:「這些人也真的狡猾,要是我碰到這種欺瞞,只會把他的肉一片片的割下來下到面裡面,讓他敢騙我們!」 二人說完都是大笑,白萬山卻是冒汗,心道這二人指桑罵槐,含沙射影,顯然是警告自己了。 眾人過了汴水,地勢漸高,只是還是頗為平坦,一路上漸漸見了崗哨城堡,互相呼應,戒備森嚴。 白萬山見到蕭布衣對崗哨和城堡頗有興趣,解釋道:「蕭大人,如今世道不算太平。多有搶匪出沒,瓦崗離這雖遠,對這也是虎視眈眈。更有其他賊匪也是垂涎這裡的戰馬,這些崗哨城堡都是加修,只為了防備之用。」 蕭布衣點頭,說了句不錯。這裡地佈置倒和東都外的皇家牧場大同小異,尤其是在險要處防護和人手的配備。現在還是太平,要是再亂一些。憑借這裡的守備。也算是易守難攻。輕易不會讓人得手。 白萬山看不出他的表情,心道這人怎麼心機如此深沉,真的和惜秋說的一樣,比宇文化及還要難以對付。宇文化及是貪婪,但是有什麼要求都會直說,這位倒好,總是喜歡玩陰的。這會多半只在尋找自己地錯處,然後大做文章。他自從見到蕭布衣下船後,就很少見到他笑,實在琢磨不透他地心意,不由大為苦惱。 蕭布衣不知道這個老頭想了那多,只覺得這個老頭見到自己後一直皺著眉頭,難道是牧場出了什麼問題? 二人心思擰勁,都是悶葫蘆般。眼前一道頗深地溝壑。牧場對面放下吊橋讓眾人通過。眾人才過了吊橋,迎面急沖沖的來個了管家模樣的人,見到白萬山道:「場主。酒席已經準備妥當,是否現在入席?」 白萬山望了眼蕭布衣,擠出笑容道:「我們已經擺酒設宴,準備為蕭大人接風洗塵,不知道蕭大人意下如何?」 蕭布衣看了眼天氣,心道晌午不到,你這準備的可太周到了些,「我還不餓,你們先安排下休息的房間,讓大伙休息下,我就先去看看馬匹牧養的情況。」 裴蓓搖頭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累,蕭大哥,我要和你一起。」 蕭布衣以手按住她的肩頭,微笑道:「來日方長,你要多多休息,聽我一次好不好?」 裴蓓聽到他說地來日方長,隱有暗示,不由臉上發熱,只是想,若真的和蕭布衣來日方長的話,那可是神仙都不願做的,只是自己恐怕等不及來日方長的。見到蕭布衣誠懇的目光,雖是不捨,還是點頭道:「既然如此,那你小心。」 蕭布衣笑了起來,「到了這裡還有什麼需要小心的,你先去休息好了。」裴蓓應了聲,白萬山早早的讓下人領裴蓓去休息,搞不懂二人到底什麼關係。 白子建露出鄙夷之色,心道兩個大男人婆婆媽媽地,這個蕭大人年紀輕輕,看來是有龍陽之好,斷袖之癬,怪不得對姐姐也不望上一眼。京都貴人權臣多是生活爛,這個蕭大人也是好不到哪裡。 蕭布衣又安排人孫少方休息,孫少方來到這裡,終於放鬆點心弦,知道暫時不會出現什麼問題。這幾日他一直都是硬抗,頗為疲倦,知道蕭布衣地好意,也不推脫,逕直去休息。眾禁衛這幾日也是筋疲力盡的尋找神醫,頭一次見到蕭大人沒有安排,都是覺得機會難得,也是早早的去房間休息。 馬場眾人不知道情況,都是摸不著頭腦,暗道這些人可能在前段路上吃喝嫖賭太甚,這白日都是一個個先去睡覺。蕭布衣卻是精神還足,由白萬山帶領地去巡視馬匹。雖然楊廣給了他個便宜行事的旨意,他卻知道此次巡查的重要,當然想要先瞭解清江馬場的特點再說。 白萬山讓眾人都是跟著,先去早早準備好的駿馬牧養處,一路上眾人都是沉悶,抱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念頭。還沒有到了預先的地點,一旁的圍欄處已經見到了十幾匹馬兒,或是矮小,或是瘸腿,蕭布衣看了一眼,微笑道:「白場主,這就是你們馬場養的馬兒嗎?果然名不虛傳。」 蕭布衣問話的功夫,目光掠過了馬匹,卻是落在了圍欄外一個大漢的身上。 大漢身材魁梧,只是不修邊幅,身上的衣服褐黃斑駁,沾著不知道是馬糞還是什麼,頭上還有著幾根雜草,看起來頗為邋遢。這些人走了過來,他只是叼著枯草,並不站起,目光從蕭布衣的身上掠過。 白萬山汗水已經流淌了下來,回頭望了女兒一眼,有了責備之意,「惜秋,這是怎麼回事?」知道太僕少卿要來巡查,白萬山找找的做了準備,只想著給太僕少卿看到最好的一面,這些事情向來都是心細地女兒準備。本來應該萬無一失的,哪裡想到居然冒出這十幾匹劣馬來。 白萬山一子一女,兒子叫做白子建,女兒叫做白惜秋,也就是瓜子臉的姑娘。白惜秋這一路下來,也和父親一樣,心情忐忑,搞不懂蕭布衣到底什麼心思。這個男人徹底打破了她原先的設想。官渡旁的一番分析本來是她的推測。可是見到蕭布衣的第一眼。憑借女兒敏感的心思,她就知道這個蕭大人和酒色之徒扯不上關 :坦誠和雙眉間的憂慮。這本來是稍微有些矛盾的形容,可在這個男人身上出現,有種非比尋常的魅力。但他年紀輕輕,就坐上了太僕少卿的高位,不知道還有什麼憂心的事情? 見到父親責備地目光。白惜秋望向馬欄旁的大漢,有些苦笑,低聲道:「爹,又是蔡叔叔搞鬼,本來這些馬兒都要處理掉,不應該在這出現的。」 白萬山見到那個大漢,也是無奈搖頭,咳嗽聲道:「蕭大人想必也知道。很多時候。馬兒也是良不齊的,這些劣質馬匹我們是絕對不會提供給官府的。所有的劣質馬匹每過一段時間都要挑選出來,統一進行處理。大人趕的也是巧。正好碰到一次。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這些絕對不會獻給官府的。」 蕭布衣笑笑,那面地大漢卻是喃喃自語道:「劣馬嗎?唉,我只怕又是明珠暗投了。」 「大人,還請隨我到那面去。」白萬山急於糾正錯誤,就想領著蕭布衣去看駿馬,陡然間圍欄中一聲長嘶,有如龍吟。 蕭布衣才要舉步,霍然回頭,雙目如電。白萬山一凜,竟然後退一步,搞不懂這個蕭大人怎麼會有如此犀利地眼神。 白惜秋嬌斥道:「蔡叔叔,你又搞鬼,我……」她話音未落,蕭布衣已經緩步向圍欄走去,目光中露出了奇異的神色,卻是望著圍欄中的馬兒。 奇怪地是,蕭布衣滿是驚詫,大漢亦是如此,緊張的望著蕭布衣,握緊了拳頭,眼中滿是期待,白萬山見到蕭布衣中邪般的前行,看樣就要翻身進入馬廄,想要阻攔,卻被白惜秋一把抓住,緩緩搖頭,低聲道:「爹,看起來蔡叔叔是故意的,你就滿足點他的願望吧。」 白萬山歎口氣,壓低了聲音道:「我只怕驚嚇了蕭大人,我們牧場從此再無寧日的。」 「那我來照看蕭大人。」白惜秋快步上前,緊跟在蕭布衣的身後。 蕭布衣目光落在一匹黃色馬兒的身上,突然問道:「你養的?」 「不是。」大漢搖頭,「可這是我選的。」 「好眼力。」蕭布衣一挑大拇指,真心讚歎道:「兄台貴姓?」 他以堂堂太僕少卿的身份問一聲兄台,實在是給大漢天大的面子,白萬山父女滿是詫異,這算是蕭布衣下船後的第一次讚歎吧,誰都想不到他送給了邋遢的大漢。 大漢臉上沒有絲毫的感動,淡淡道:「敝姓蔡,只是大人也看得出是好馬嗎?」他雖然竭力裝出平靜,可是一聲大人現出尊敬。 蕭布衣推來欄門,逕直走到那匹黃色馬兒的身邊,上下打量了半晌,伸手按了下馬腰,歎息道:「此為好馬,可惜珠玉蒙塵,有如兄台般。」 他話一出口,白惜秋差點噴飯,蕭布衣身邊的那匹馬,豈是一個丑字形容。馬兒黃毛黑嘴,一匹馬毛是黃色的倒是不醜,可這匹馬體毛捲曲好似魚鱗般,如今養馬都是認為馬毛光順柔和為良馬,若有了卷毛,那就和雜種無異,也是列為賤醜的行列,蕭布衣以劣馬做好馬,倒算是有眼無珠。 白萬山卻是暗自叫苦,心道這個蕭大人多半是想用這匹丑馬大做文章,要是選了去,送到京城參自己一本的話,那整個牧場就要雞犬不寧的。 大漢輕輕歎息聲,「大人可知道這馬兒的出處?」 他這是個考校,實在是想知道蕭布衣是真的懂行,還是不懂裝懂,抑或是瞎貓碰到了死耗子,這馬兒他辛苦的帶回來,卻被眾人譏笑嘲諷,不免心灰意冷,知道世人不知自己的良苦用心,這次把這匹馬兒又藏在劣馬之中,放在去看駿馬的必經之路,其實卻已是無望。他知道當上太僕少卿的人不用會識馬,只要懂得拍人就可以,但還是想試上一試。 蕭布衣略微沉吟下,「這匹馬來自突厥?」 大漢雙目放光,居然一把抓住了蕭布衣的手臂,「你怎麼知道?」 白惜秋大驚,望見蔡叔叔手上多半還有馬糞,居然敢抓住高高在上的蕭大人,那可是極大的失禮,本想勸阻,卻發現蕭布衣若無其事,並不介意,倒不好欲蓋彌彰。 蕭布衣心道,我當然知道,不過我只是在千年後的書籍上見到,沒有想到今日居然得見真身,倒是意外,「這種馬兒好像叫做拳毛騧,矯健善走,蹄大快程,兼有長力,用於疆場上,實乃不可多得的戰馬!」蕭布衣說到這裡,心中一動,已經想到了李靖說的鐵甲騎兵,這馬兒不正是天賜良機? 大漢聽的臉放異彩,深施一禮,欽佩的不能自已道:「敝人蔡穆,只以為大人身在高位,不識得馬匹,沒有想到大人學識淵博,目光如炬,蔡穆佩服的五體投地。」 「蔡穆?」蕭布衣記下了這個名字,微笑道:「這種馬兒都被你選中,千里迢迢的帶回來,實在好眼力,我對兄台也是大為佩服,但你可知道這馬兒是怎麼繁殖的?」 大漢臉現扭捏,「回大人,我是知道的,只是怕大人聽了會厭煩。」 蕭布衣放聲大笑道:「你說別的我會厭煩倒是說不準,但是要說牧馬,我這輩子不會煩的,來,來,」說到這裡,蕭布衣居然拉著蔡穆一屁股坐在方才蔡穆坐的地上,「我倒要好好聽聽,這馬兒是怎麼繁殖的。」 二人轉瞬熟識的老朋友般,見到高高在上的太僕少卿坐在了地上,白惜秋父女不由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一六七節 陰差陽錯 白惜秋見到蕭布衣隨意地坐在地上。鄉野走卒般,大為詫異。她想過蕭布衣地倨傲不遜,貪財好色。自高自大或者敲詐勒索,卻沒有想到過,蕭布衣其實也很和善。而且看起來,真的對馬兒很熟悉,這對白惜秋來說,實在是難以想像地事情。 「惜秋,老蔡最聽你的,你快勸勸老蔡。現在成何體統。」白萬山不敢拎著蕭布衣起來。說你太僕少卿只能坐在椅子上。怎麼能屈尊紆貴的坐在地上,所以只能打蔡穆的主意。 「爹。讓他們說吧。」白惜秋勸慰父親道:「我倒覺得這個蕭大人不像我們想像地那麼刁鑽。」 白萬山一怔。「女兒,你不是說這人……」 「女兒也會看錯人地。」白惜秋輕笑道:「現在看起來蔡叔叔很對蕭大人的脾氣。既然如此。我們不如投其所好。讓他們聊好了,說不定反倒會收到意想不到地效果。」 白萬山苦著臉。「我只怕老蔡的脾氣古怪,要是得罪了蕭大人。那真地是得不償失了。」 「有我們在旁邊,應該沒事的。」白惜秋也拉著父親坐到了一旁,白萬山略微皺眉。卻也不再說什麼,蕭布衣早就和蔡穆談的熱火朝天。蔡穆有些感慨道:「蕭大人,都說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卻不知道世上馬兒也是如此。」 蕭布衣沒有想到蔡穆看起來老粗一個,竟然也是旁徵博引。點頭道:「蔡兄說地不錯。其實這拳毛焉尚除了在世人眼中難看一些外。要說長途奔走。行軍打仗上。絕對不差於別地馬匹。要想推廣拳毛焉尚。如何改正世人這個觀念還是至關重要地。」 蔡穆一拍大腿道:「著呀,只是這拳毛焉禹在中原極其少見。或許到現在只有這一匹,不知道蕭大人在哪裡見到過?」 蕭布衣見到三人都是望著自己。微笑道:「我其實也去過草原選馬,當時湊巧見到了一匹拳毛焉尚,見到它長相奇特。這才留意記一下。聽說是什麼權於廑國的馬匹。只是當時繁忙。也不方便帶回來。」 「大人實在是見識廣博,」蔡穆真心真意道:「其實這拳毛焉禹本是雜種馬的。」 「哦。」蕭布衣點點頭。「原來如此。」 他表現的實在有點平靜。蔡穆卻是詫異道:「難道蕭大人不鄙夷嗎?」 「鄙夷什麼?」蕭布衣反倒有些奇怪。 「我說拳毛焉尚是雜種馬,別人都是不屑地。」蔡穆搖頭道。 蕭布衣笑了起來。「這有什麼鄙夷的,純種馬有純種馬的好處。雜種馬有雜種馬地優點了。」 白萬山露出不以為然地表-情心道還有說雜種馬好地,實在滑稽。白惜秋卻是有些臉紅低下頭來,不能討論這個問題。更是不好插嘴。 蔡穆又是一拍大腿,滿是興奮,「大人就憑這一番話,這太僕少卿真地當得,哪裡像上次。我和那個宇文化及說了一通。把這馬兒推薦給他。結果被他恥笑一場。」 蕭布衣問道:「原來蔡兄也向宇文化及提過這種拳毛焉禹嗎?」蔡穆不顧白萬山的連使眼色。大聲道:「當然,我本來要為大隋養出平定四海地馬匹。沒有想到明珠暗投。總是不能得到賞識。宇文化及狗屁不通,偏偏掌管這大隋的馬場。這才讓馬行空之輩佔了主流。他只求馬兒俊美。不求實用,卻是得到了極大地好處。這種奢華之風又讓其餘地牧場爭相效仿。養出的馬兒除了炫耀和拉車,再無他用。我只怕再過幾年。大隋不會再有征戰之馬,亡國不遠矣!」 「老蔡。」白萬山厲聲喝道:「你……」 如此大逆不道之話出自馬場之人,白萬山知道自己也是推卸不了責任,臉色都嚇地有些發白,白惜秋也是皺眉,低聲道:「蔡叔,你喝多了。」 蔡穆只是望著蕭布衣。目光灼灼,不發一言。 蕭布衣咳嗽一聲,拍拍蔡穆地肩頭道:「蔡兄忠心為我大隋,實乃大隋的幸事。不過言辭稍微偏激些。怪不得不被重用。」 他說的委婉,白惜秋終於鬆了口氣,白萬山心中。惴惴不安,蔡穆卻感動地幾乎要流淚下來。「大人實乃蔡穆地生平知己。」 蕭布衣微笑道:「其實我也把蔡兄當作知己地。只是以後話不可亂講,我知道蔡兄地忠君之言,可是落在佞臣之耳。難免不會借題發揮。忠言逆耳。良藥苦口。我記下了蔡兄所說。眼下卻想問問這拳毛焉禹可以大批量的繁殖嗎?」 「這個略微有些困難,」蔡穆歎息一口氣道:「大人身為太僕少卿,當然知道如今浮華風氣正盛,這繁殖培育拳毛焉禹吃力不討好。費時費力,財力也是緊缺,想當年漢武帝為了抵禦匈奴,就是大力發展養馬業。為了改良馬種,不惜派遣使臣遠赴西域,引入大宛良馬三千匹發展改良馬業,可到了如今。世人多是以浮誇為美。反倒撇棄了古人優良之法,只是一味地以純種為良,大宛良馬雖是勝在短程衝刺,體態神俊。可若是長途跋涉,也是不如這拳毛焉尚的……」 蕭布衣點頭。「如果給蔡兄足夠地錢財和時間。不知道蔡兄可對改良馬種有多大的把握?」 蔡穆霍然站起。「蔡穆不才,當有八成,只因為我早就對馬種地改良研究過一段時間,只是,不過我就算大量的產出這拳毛焉禹。只怕也是沒人肯要。」 蕭布衣搖頭歎息道:「如此良馬當是良將最愛,怎麼會沒有人要。如果蔡兄有意。我當向聖上請奏。以後就由朝廷劃撥錢財,蔡兄為我大隋專心牧養這種拳毛焉禹……」說到這裡地蕭布衣搖搖頭道:「不對。」 「有什麼不對?」蔡穆緊張問道:「大人難道想要出爾反爾?」 白萬山呵斥道:「老蔡,你怎麼這麼和蕭大人說話?」 蕭布衣不以為意。心想這個老蔡倒是個直性子,也是研究成狂,自己正需要這種人手。不妨多多地拉攏,「我想要牧養改良地並非拳毛焉禹一種馬兒,據我所知。雜交改良馬匹很多時候都能綜合上代的優點,這馬兒呢,有的可負重。有地可衝鋒,有地不過是供人騎乘玩樂即可。就算是衝鋒陷陣之馬,也分百里千里耐力地區別……」 這下不但是蔡穆,白萬山和白惜秋都是讚歎地望著蕭布衣心道這個太僕少卿比起前一個可是強盛太多。簡直算是這方面地大行家了,人家這次看起來真是地巡查天下馬場來了,並非故意來打秋風,這樣一來,他黑著臉不見得是針對清江馬場,蔡穆說馬行空養出地馬兒華而不實。這個蕭大人也沒有反對,難道是當初在京城地蕭大人。就是已經看出了這個弊端,這才對廬陵馬場開刀? 當然他們也是多少明白蕭布衣說的這些。畢竟他們也不是白給。只是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屏除弊端是另外一回事,如今因為聖上好馬不懂馬。他又不用騎馬日行千里之流。半年能夠騎馬走個幾里那已經是很不容易地事情。既然如此。宇文化及徵調馬匹務求高大神俊,馬毛彎一根都要被淘汰的。你這個拳毛焉禹和卷毛獅子一樣,那是宇文化及瞎眼都不會要,他們是替官家養馬。為了卻是私人地生活。馬兒最大地買家就是官府。官府如果不要的話,那他們只能喝西北風地,所以當蔡穆向白萬山說要養拳毛焉尚的時候,白萬山並不反對。可也絕對不是支持。只是任由他一個人折騰而已,當然如果官家要卷毛地。白萬山不要說馬兒,就是獅子也是可以養地。 「我想蔡兄可以齊頭並進,多改良幾種馬匹,避免耽誤時間,張將軍那兒是馬兒奇缺,邊塞也是如此。能夠養出衝鋒陷陣的馬兒當然好,能夠養出負載抗力的也好,當然能夠兩者兼而有之地。那是好上加好。」蕭布衣微笑站了起來,「我本來準備在這一兩天內就走。可是碰到了蔡兄。務求要把這件事處理妥當。我先和宋城縣令說說,最快供應你所需之物。然後奏請聖上。說這清江馬場大有可為。重點發展……」 「謝大人。」這次卻是白萬山和白惜秋齊聲應道,臉有喜色。 今次他們見到蕭大人下船。帶著一張欠打地臉。都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道聽途說之下。難免誠惶誠恐,只想送走這個瘟神就好。哪裡想到過會有這種好事,這個蕭大人別看年紀輕輕,做事卻是雷厲風行。務求實效,實在是難得一見地好官。 蔡穆扁扁嘴,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心中的喜悅所佔滿。只怕這是一場夢。一個勁的問,「蕭大人。你說地可是真地?」 蕭布衣一笑,逕直把劉江源召了過來。當下讓他書寫文書,蓋了太僕少卿地官印,然後讓他先去宋城處理一切,等到劉江源走後,蔡穆這才有些相信自己的苦盼終於有了曙光。還想拉蕭布衣談談別地,白萬山看了眼天色。已到晌午。慌忙止住這個馬癡道:「蕭大人辛苦了一天。也要休息吃飯。蔡老弟,反正蕭大人還要多呆幾天,你也不急於一時地。來。來。換身乾淨的衣服。一會可要和蕭大人多喝上幾杯才好。」 蔡穆一直是心灰意懶。不修邊幅。這次少見地沒有反對,當下離去,白萬山吩咐女兒先去準備酒席,自己陪著蕭布衣。趁空當的功夫。一把抓住女兒道:「惜秋。你覺得這個蕭大人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白惜秋不解問。見到老爹暖昧的目光。臉上紅暈『騰』的竄起來,「爹,你說什麼呢。我今天才和蕭大人見了一面呀!」 「有地時候,女人出嫁可連丈夫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呢。」白萬山大有深意道。 白惜秋掙脫了父親地手臂。「爹,你真地越老越糊塗,你難道嫌你女兒嫁不出去,這才迫不及待地想要送人嗎?」 「蕭大人有什麼不好,這個機會千載難逢呀。」白萬山謹慎了一輩子,聽到蕭布衣有扶植清江馬場地意思,終於大膽了一回,四下看了眼,壓低了聲音。「你且聽聽為父給你分析下這個嫁給蕭大人地好處,第一呢,蕭大人是太僕少卿,惜秋你要是嫁給他。不用說,我們清江馬場以後吃香喝辣再也不愁。為父要是有太僕少卿做女婿,以後不用養馬也是不愁地,這第二呢。我們有蕭大人這個後台,以後哪個牧場見到我們敢不畢恭畢敬?什麼馬行空牛耕田的。在為父的眼中。還不都是不值一提?第三呢。這太僕少卿可是四品的大官,這朝中四品地官可不多。是四品的估計都是七老八十的老頭子。為父要把你嫁給那些老頭子。這稱呼也是不好叫地。」 「你口口都是為父為父地。你什麼時候考慮過女兒地感受?」白惜秋跺腳嗔道。 白萬山奇怪道:「惜秋,我跟你說這些,就是在徵求你的意見嘛?你平日知書達理,也一直沒有許人。這蕭大人年少有為。英俊瀟灑。你總不會說,他配不上你吧?」 白惜秋轉身要走。卻被白萬山一把拉住。苦口婆心道:「惜秋。為父不能不說。這優秀的男人實在太少。如今見到一次千萬不能錯過。蕭大人巡查天下馬場。估計一年最多也是這一次的。他說多留在這牧場幾天,我想多半就是看上了你,我見到他不時地偷偷地看你幾眼呢。」 白惜秋止住腳步,低聲問,「他真地看我了嗎。我怎麼不知道?」 白萬山微笑道:「當初他和老蔡討論改良馬匹的時候。你一直都是低著頭兒,怎麼知道他看著你?為父老眼不花,在旁邊可是看的一清二楚,惜秋呀,錯過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蕭大人難得留在這裡幾天。你要是錯過,我只怕你以後想起都是後悔的。若是他真的喜歡。為父和你媽商量下,這幾天在這馬場舉辦婚事也是可以地。」 「我只怕是爹爹後悔吧。」白惜秋終於忍受不了父親的熱心。一甩袖子揚長而去,白萬山一隻手舉在空中。搖頭道:「唉。這丫頭!」 豐豐 白萬山雖然覺得女兒地態度略微讓他有些不滿。但還是覺得今天畢竟功德圓滿。 錯有錯著。誰想到蔡穆地魯莽成全了清江馬場,自己以後還要和他多多親近才好。轉念一想。這也算是蔡穆對清江馬場的補償吧。蔡穆養馬是不錯,可就為人太過耿直。上次宇文化及來地時候,他是畢恭畢敬地把這拳毛焉禹奉上。沒有想到被宇文化及譏誚了一頓。自己好說歹說,又是破費一把。這才平息了這件事情。要不說,這得看人。要非碰到蕭大人這樣的好官,想必今天自己又要頭痛地。 只是惜秋這丫頭,白萬山搖搖頭,怎麼就不瞭解做父母地苦心呢。 等到筵席開始,白萬山又讓下人去找女兒。只怕她不來失禮,沒有想到白惜秋倒是很快的來了,以白萬山的老眼不昏花來看,女兒好像還細心的化妝下心中有了點底。張羅著客人入席。 說是客人,卻只有蕭布衣一人,眾禁衛沒事都在呼呼大睡。孫少方懶得為吃頓飯起床。婉拒了邀請,貝培卻是因為蕭布衣讓她多休息。吩咐白萬山不去打擾,讓人把飯菜送過去就好。 所以雖然筵席頗為豐盛。一桌子卻只是坐了幾個人而已。 蔡穆當然是必到。白萬山只怕兒子不懂事說錯話,把兒子拒之門外,又讓女兒坐到了蕭布衣的身邊,自己坐了個主位,幻想著以後天天如此最好,白萬山的弟弟白萬水也來作陪,不過他不愛說話,只愛喝酒。應該無妨。 筵席上地白萬山當然是感謝了一通。拍馬屁拍地自己有些臉紅。感謝完就是敬酒,白萬山只想著怎麼提及婚事。蔡穆卻是說馬兒說地讓人都插不上嘴,好不容易等到他歇了一口氣。白萬山這才說道:「蕭大人。聽說你到東都也沒有多久?」 「蕭大人這好官。當然不會天天在東都地。」蔡穆說的興起。也不管白萬山說什麼,自顧自說道:「蕭大人。我見過一種馬也是不差……」 「蔡叔叔。你總得讓蕭大人吃口菜地。」白惜秋一旁細聲道。 蔡穆只好撓頭,「你看我這脾氣,碰到知己拉著說到天亮也可。」他這輩子養馬。雖然把牧場管理的井井有條,卻總是不得志。這下遇到賞識之人,只恨不得掏心窩子說話。 「蔡兄如此癡心。怪不得能養出好馬。」蕭布衣微笑地端起酒杯,「來。我先敬你一杯。只盼你早日養出更好地馬兒,為我大隋立下大功。」 「蕭大人,這養馬可有期限嗎?」白惜秋畢竟還是細心。只怕搞不好。反倒成了過錯。 蕭布衣含笑道:「惜秋姑娘,這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相信以蔡兄的性格。定會盡心盡力,只要他盡力了。這就足矣,蕭某在大隋當一天太僕少卿。對於蔡兄地行為都會鼎力支持。這你大可放心。」 白惜秋見到他態度和善。做事果斷。想起父親說地。微有臉紅,「那惜秋真地要謝謝蕭大人了。」 白萬山吃了定心丸心道這蕭大人到底對惜秋這孩子另眼相看,不然怎麼不讓別人放心,單單讓女兒放心呢? 「大人。聽說你……」 「讓蕭大人吃口菜再說。」蔡穆一句話差點把白萬山噎死。 白萬山心道讓你養馬就是你爹了,現在也不把我場主放在眼中。好不容易等蕭布衣放下了筷子。白萬山才要說話。蔡穆搶先道:「蕭大人。我在突厥見到一種秦騅馬,也是不差……」 「蔡叔叔。你莫要賣弄了,蕭大人對這方面可是大行家。」白惜秋突然道:「大人這次南下騎了一匹白馬。渾身潔白如雪。侄女也是看多了馬兒。卻覺得這馬兒極為神俊。稱得上神馬,我恐怕就算你地拳毛焉禹都是比不過地。」 蔡穆有些不信。「你說地可是真地?」 「當然是真地。」白惜秋淺笑。嘴角露出兩個小酒窩。頗為動人,「等到蕭大人准許的話,我明天就帶你去看看……」 「為什麼不是今日?」蔡穆雖是不信。可是想人家蕭布衣其實見識不比自己差。再加上是太僕少卿。選一匹良馬還是易如反掌地事情,只是人家除了養馬外。還要和人打交道。不像自己,整日枯守在馬場之內,比自己可是強了太多。 「今日總要讓蕭大人休息下的。」白惜秋盈盈站起。舉起酒杯道:「蕭大人是個好官。小女子內心欽佩,敬大人一杯,只請大人不要推讓。」 蕭布衣笑著舉起酒杯道:「惜秋姑娘客氣了,我只是做地本分之事而已。」 等到他放下了酒杯,白萬山終於抓了個空擋,慌忙問道:「蕭大人離開東都已久。想必家中地親人頗為想念吧。」 蕭布衣笑道:「其實離開也沒有多久,不過總是在外邊奔波倒是真地。」 「蕭大人玉樹臨風。文武雙全。再加上官至四品。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有這個福氣嫁給了蕭大人?」白萬山決定開門見山。 蕭布衣微笑道:「那還不曾。」 「我聽說汝南地袁家有意把女兒嫁給蕭大人地?」白萬山知道這事必須親力親為,聽到蕭布衣還未娶耍心中大喜。 蕭布衣苦笑心道誰說如今消息閉塞,怎麼這種消息傳播地如此之快。「汝南離此倒是不遠,」蕭布衣見到白萬山地目光灼灼,隱有期待心中一動道:「白場主也認識袁兄嗎?」 白場主一聽。又是兄?不過這次不是大凶。當是大吉大利,哪有管老丈人叫什麼兄的,這難道是說蕭布衣不喜這門親事? 「當然認得。汝南的確離這裡不遠。不過好像和蕭大人巡查馬場地路程不順道的。汝南七家買馬都是要到清江馬場,當然袁家也不例外的。」 「哦。」蕭布衣點點頭心想大家都在河南,地方主義保護嚴重,這些人互相熟悉。拉幫結派也是正常。 「蕭大人如此俊傑,居然還未娶妻。實在難以想像。」白萬山暗示道:「小女年方妙齡,也還沒有婆家……」 蕭布衣正喝著酒尋思白萬山是何用意地時候,聽到這裡一口酒噴了出來。白萬山被噴個正著。卻顧不得擦酒,急急走過來道:「蕭大人可是有什麼不適?」 蕭布衣慌忙幫白萬山揩拭酒水,白萬山更是覺得這個蕭大人多半對女兒有意。不然以堂堂太僕少卿之尊。怎麼會給自己來擦酒水,這當然就是愛屋及烏了。二人落座後,蕭布衣半晌才道:「其實白場主說的不錯。袁兄地確把女兒巧兮地庚帖給了我,我在讓父親請京都地袁天罡道長算八字。出京的時候。還沒有結果。不過我想。應該是沒措的 他說的含含糊糊。煞有其事,把袁天罡搬來當救兵,白萬山暗自跺腳心道晚了一步。這好豬肉都讓惡狗搶了去,「那大人是否有意納妾呢?」 蕭布衣差點又是嗆著。白惜秋卻是霍然站起道:「爹,你喝多了,我要回去休息。蕭大人恕罪。」 白萬山見到女兒著惱,也覺得有點急迫,卻搞不懂為什麼自己喝多了。女兒卻要回去休息。只是訕訕道:「既然如此。還請蕭大人不要見怪。」 蕭布衣見到白惜秋遠去。岔開話題道:「白場主。不知道這裡可有什麼名醫嗎?我的朋友身染重病…… 白萬山想了半天,「本地倒沒有什麼特別有名地神醫,多半都是平常之輩。」 蕭布衣有些失望。只是喝著悶酒。 裴蓓沉沉地睡,只覺得這段時間少有地寧靜,可是她內心又是不想睡地。她很少有近來如此舒適的時候。可她不喜歡,她只想時時刻刻地都是望著蕭布衣。她希望蕭布衣長命百歲。可是自己要是去了地話。那是不是說就算投胎轉世也很難和蕭布衣在一起地? 不過自己可以在奈何橋等地,等他一百年,她只希望蕭布衣一生平平安安。 感覺有人坐在自己地身邊,輕輕的拭去她眼角地淚水。裴蓓緩緩的睜開了眼睛。見到了夢裡才見的蕭布衣。 裴蓓沒有想到自己也會流淚,她通常在夢中也是流血不流淚地,緩緩的坐了起來,裴蓓地臉上已經浮出最燦爛的笑容,發目內心地。 「蕭大哥,你來了?」 蕭布衣手中端著一碗人參湯。輕聲道:「你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天黑了,我一直在等你醒過來,這東西對身體有好處。你喝點好不好?」 人參目前比較稀少,對於百姓來講當然還是很奢侈的物品。可是太僕少卿要地話,周邊地官員還不巴結的送。這三天尋找的名醫雖然沒有,搜集地補品卻可以裝滿半個船艙。 裴蓓笑著接過來。蕭布衣見到她的手都有些顫抖。突然道:「我餵你吧?」 裴蓓笑笑。卻是搖頭。堅持自己把人參湯喝完,放下湯碗,這才輕輕的握住了蕭布衣地手道:「蕭大哥,我雖然很想你餵我。可是這時候。我寧願自己喝的,我不想自己那麼沒用。喝藥都要別人幫忙。」 她輕輕的靠在蕭布衣地胸前道:「蕭大哥。對不起。」 「你有什麼需要對不起地。」蕭布衣苦笑道:「蓓兒,你好好休息吧。」 「再呆一會兒好不好?」裴蓓並不抬頭,軟語相求。 蕭布衣硬起心腸道:「那好,就一會兒。只此一次,絕不姑息。」 裴蓓低頭,卻是在笑。她實在太瞭解這個蕭大哥。就算關心人地時候,也是裝作淡定狠心地樣子。 「我說對不起,是因為我耽誤了你地事情,我和你一起,本來想要幫你的。」裴蓓低聲道:「可是我卻連累了你。」 蕭布衣輕輕摟住裴蓓,鼻子發酸,還是笑道:「傻孩子,如果這也算連累地話,我只想你連累我一輩子!」 「大哥。」裴蓓輕呼一聲。抱緊了蕭布衣。良久無語。 蕭布衣和她輕輕依偎,雖是心急如焚,卻是無可奈何心道這種瞎貓碰死耗子的找,總不是辦法的。 「大哥你知道我為什麼還不換回女裝嗎?」裴蓓突然問。 蕭布衣輕聲道:「你無論什麼裝束。在我眼中,都是最美麗的蓓兒。不要多想什麼。」 裴蓓揚起頭來。嘴角淺笑。「聰明的大哥,原來你知道我的想法。」 蕭布衣微笑不語,裴蓓卻是歎息一口氣道:「其實我在行刺李敏地那一晚受了傷。找到了你。只是想讓你見見我真實地面目,可是過了那晚。卻是沒有了勇氣。我只怕你見到我真實的面容後,反倒不習慣。或許對我疏遠了,或許躲著我,我是貝培的話,我可以天天和你在一起,可我要是裴蓓。我只怕你覺得不是那麼方便的。」 蕭布衣很奇怪女孩子稀奇古怪的念頭。再一想。卻是大為動,情。 「我自由之後,只想天天在你身邊。聽到你邀請我下江南的時候,我覺得這輩子都沒有如此幸福地時候。」裴蓓歎息道:「可是這幾日我大病一場後,卻不再想讓你見到我現在的面容。我現在不好看地,我想,我就算死。也要留給你最好的一面。而不是現在病懨懨的樣子。我心中永遠記住蕭大哥地樣子,這輩子我殺人無數,不得好死也是應該,可若是蒼天有眼,看在我這些天祈求地份上,我只請它滿足我最後的一個願望。」 「什麼願望?」蕭布衣忍不住地問。只想著若裴蓓真地若有了不幸。自己知道了她的願望。就算赴湯蹈火。上天入地也要幫她做到。 「我只是希望在蕭大哥的記憶中。裴蓓是個美麗地女子!」裴蓓喃喃道。 蕭布衣聽到她的許願。再也抑制不住,眼角湧出淚花。探過身去。緊緊地抱住裴蓓道:「蓓兒,無論如何。你在我的心目中。永遠都是美麗深情的女子,只是你莫要多想。你一定不會有事,你要堅持下去。為自己。也為你地蕭大哥,好不好?」 良久不聞裴蓓的動靜,蕭布衣把住她的肩頭。看著她地臉。卻不知道何時,燭光下的裴蓓哽咽無語,早已經淚流滿面! 一六八節 圖謀 人都有多面,沉穩的蕭布衣也有失去理智的時候,堅強脆弱的一面,圓滑的孫少方也有悍不畏死的情形,就算是謹慎的白萬山,也有老夫聊發少年狂,大膽向前走的一刻。.. 或許是鬼迷心竅,或許覺得機不可失,白萬山此刻正站在女兒的背後,滿意的望著女兒的背影。做人不能總是縮手縮腳,機會很多時候只有一次,錯過就是永遠的錯過,抓住了就是一生的改變,白萬山堅定著自己的想法。 白萬山覺得自己改變的時候終於到了,一些人不是表面上看的一輩子安於平淡,只是因為沒有機會而已,他白萬山一直勸導兒子養馬沒有什麼不好,可他內心絕不是想養馬一輩子,只是因為養馬很妥當,又是多年的積累,他除了養馬,不知道做什麼好而已。 以他老眼不昏花來看,這個蕭大人為人不差,就算女兒和他不成的話,牧場不會有損失,女兒不會有損失,蕭大人當然更不會損失什麼。可若是事成的話,好處那是數都數不過來。既然是只有好處沒有壞事的事情,為什麼不嘗試一下。白萬山認為,很多事情,你做了不見得成功,可是你要是不做,那肯定不會成功! 望著女兒走到了貝培的房間前停下腳步,白萬山遠遠望見暗自焦急,這個惜秋,平時精明穩重,做事果斷,怎麼這會兒偏偏婆婆媽媽起來。 白惜秋捧著一碗蓮子糯米羹,頭一回不知道自己想的是什麼。 她來這裡當然不是看貝培,她是來找蕭布衣的。 筵席沒過,她就忿然離席,只是離開的那一剎,她多少有些後悔,她本來不是這麼衝動的人,可是她已經覺得在蕭布衣面前很沒有面子。父親居然問都不問她一聲,退而求其次的問蕭布衣納妾,看來只要能攀上這門親的話。這個父親恨不得把她這個女兒半賣半送的。可當見到父親後來找上了自己,看到父親鬢角的白髮,白惜秋還是妥協了。 父親雖然是幾個時辰的功夫,考慮卻比一輩子還要多,他說及了牧場,說及了女兒地終身大事,說了子建現在一事無成,說不定攀上了蕭布衣。可以上京都當個官,他說了很多很多,看起來已經不是衝動,甚至算得上深思熟慮。白惜秋這才發現。這門婚事裡面包含了太多太多的內涵,唯獨沒有的就是,愛情! 自己愛蕭大人嗎,這其實是個好笑的問題。見到蕭大人不過才是半天的功夫,白惜秋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就要嘗試和他綁在一起,可她妥協了,多半還是因為她對蕭布衣並不討厭吧。 有的時候。不討厭或許就是男女間更進一步的前提,白惜秋自嘲的想。無論如何,自己中途離席。都要向蕭大人說聲對不起地。 她知道蕭布衣在貝培的房間。那個小鬍子男人。看起來有點討厭,不明白蕭大人為什麼和那人交情特別好。白惜秋遠遠望見窗子的時候,止住了腳步。 現在已是入夜,透過黑幕可以清楚的見到房間裡面地亮。透過紗窗,白惜秋見到了她不敢相信的場景,房間內,兩人相依相偎,難捨難分。 白惜秋眨眨眼睛,竭力想提醒自己這不過是個幻覺,可涼風一吹提醒了她,這是個事實。 可這,怎麼可能?兩個男人抱在一起意味著什麼?怪不得蕭大人對貝培另眼看待,原來子建偷偷對自己說的斷袖居然是真的…… 白惜秋身子僵硬,腳步釘子般地釘在地上,不能移動。聽到身後花叢中索索作響,心中一動,見到窗子旁的人影已經分開,一個人站了起來,向門口的方向走過來,白惜秋只能退,她實在不知道怎麼應付這種場面。 房門『嘎吱』一聲響,白惜秋見到蕭布衣望過來,只能停在花叢旁邊,自己感覺笑容和紙糊的一樣。 蕭布衣緩步走過來,「惜秋姑娘有事?」 「沒事,沒事。」白惜秋有些慌亂,見到蕭布衣望著自己手上地托盤,想起來此行的借口目的,「我才知道貝,貝公子身染重病,可惜這附近也找不到什麼神醫,這是家母煲地蓮子糯米羹,能夠溫暖脾胃,補益中氣,如果食慾不佳地話,可以嘗試一下地。」 「哦。」蕭布衣伸手去接托盤。 「好像有點涼了。」白惜秋有些歉然道。 「無妨,我可以去熱熱。」蕭布衣笑道:「惜秋姑娘,多謝你了。」 以往聽到這句惜秋姑娘,白惜秋多少覺得蕭大人滿是知書達理,這會兒聽了,卻是說不出的彆扭,把托盤塞到蕭布衣手上,說了句,「那麻煩蕭大人你自己熱熱吧。..」白惜秋交代完事情後,轉身就走,沒有了什麼留念。 對於一個喜歡男人地男人,她想想都覺得鬧心,還有什麼可值得留念的。只是轉身的那一刻,心中反倒有了輕鬆,這次什麼問題都不會有了,就當是生活的一場插曲好了。 蕭布衣拿著托盤,目光掃了花叢一眼,花還沒看,只有綠葉,綠葉之下,有個人在貓著。 「花叢有蛇的。」 那人如同中箭的兔子跳了出來,回頭望到,「哪裡,哪裡?」 見到蕭布衣望著自己,那人終於明白了過來,尷尬笑道:「蕭大人,我丟了個東西,這才上花叢中找的,我來這裡,不是偷窺,真的不是,蕭大人,你要相信我。」 那人赫然就是白子建,他是偷聽到父親和姐姐的談話,特意過來看看姐姐和蕭大人有什麼發展,也沒有想到蕭大人抱著個小鬍子。白子建心中歎息,暗道自己目光如炬,早早的看出了二人之間曖昧,如此看來,京都去不得呀。他偷偷過來,當讓人知道,見到姐姐的失落,更是不想出來,卻沒有早發現了他。 「那你繼續找,用不用我幫忙?」.頭,已經轉身端著蓮子糯米羹回到裴蓓的房間。 他雖是心情激盪,還是察覺到門外有人,這才出來轉轉,見到白惜秋的失魂落魄,白子建的尷尬笑容,明白了什麼,卻不想多想。只是回轉先熱了糯米羹,裴蓓一旁含淚帶笑的望…… 白子建見到蕭布衣回轉,慌忙離開,走到一處拐角處被人一把拉住。駭了一跳,扭頭望過去,「爹,怎麼是你?」 白萬山沒有了從容。多了焦躁,「子建,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白子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我說你姐姐怎麼回事,她說什麼。什麼,」白萬山咳嗽一聲,「她說你知道。她不知道的。也沒有和為父多說什麼。可我看惜秋和蕭大人談的好好的,怎麼就突然不行了呢?」 「蕭大人喜歡地是男人。」白子建壓低了聲音。鴨子般說道。 「什麼?」白萬山愣住。 「爹,我見到蕭大人抱著一個男人啃,好像還,姐姐顯然也見到了,你想知道具體的事情可以問姐姐。」白子建開始發揮無窮的想像力。 白萬山差點噎死,半晌才道:「那他喜歡女人嗎?」 白子建差點暈倒,「爹,這樣的男人你還準備讓我姐嫁過去?我告訴你,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要是我是姐姐,見到蕭大人抱個男人啃,我估計多半會罵過去。」 白萬山也是有些發暈,心道好好的娃,這世上女子這麼多,為什麼偏偏喜歡個男人呢? 突然感覺到有什麼不妥,白萬山急問道:「蕭大人知道你們看到了?」 白子建歎息道:「他應該知道的,蕭大人豪氣沖天,做這事也是肆無忌憚,只是再怎麼開放,到了我們馬場……」 白萬山卻是緊張起來,「糟糕了,糟糕了,這可如何是好?」 白子建反倒不明所以,「爹,就算被發現,緊張的是他,也不應該是你地。」 白萬山急的搓著巴掌道:「你小子知道什麼,這些對當事人來說,都是極為隱秘的事情,如今我們發現了他的隱秘,不要說支持我們清江馬場,說不定會惱羞成怒,拿我們馬場開刀,那時候我們可就大禍臨頭了。」 白子建愕然,白萬山卻如同熱鍋上地螞蟻一樣團團亂轉,突然一拍巴掌停了下來,「有了。」 「老爹你有了什麼?」白子建見到父親的目光望向自己的時候,很是沒底。 「既然你姐姐不行,子建,為父就要委屈你一下。」白萬山的手搭上了白子建地肩頭,「為了整個牧場,子建你就……」 「不行。」白子建捂著屁股,面紅耳赤道:「什麼都可以妥協,這個事情打死我都不同意!」 「你這個忤逆子。」白萬山勃然大怒道:「就是受一點委屈都不行嗎?」 「這怎麼會是一點半點?這是天大的委屈,老爹,我要是依了你,我這輩子都不用做人的。」白子建連連後退,可憐巴巴的望著父親,「爹,你總不能眼睜睜地把我往火坑中推吧?」 「我會閉著眼睛推你的。」白萬山氣的鬍子撅起,揚手要打,「讓你向蕭大人道歉難道就是那麼地難嗎?」 「等等,」白子建突然擺手,「你說讓我道歉,不是把我送給他?」 「你這種蠢貨蕭大人要了做什麼?你們撞破了人家地秘密,道歉說不知道就好。」白萬山終於想到了什麼,重重唾了一口,「你腦袋裡難道整日就想著這些齷齪地事情?」 頭一回被罵做蠢貨,卻是身心愉悅,白子建長舒了一口氣道:「老爹,你怎麼不早說,道歉有什麼大不了的,可我為什麼要向他道歉,難道他做得,我們看不得?」 白萬山連連咳嗽不等說話,目光忽然投向了遠處道:「蕭大人,你來了?」 蕭布衣望著二人,還能保持微笑,「我還要謝謝你們地糯米羹,貝兄很喜歡吃的。」 「那就好,那就好。」白萬山手足無措,「蕭大人,老夫這就讓人再做。」 「也吃不了那麼多,明天也不遲。」蕭布衣伸手把托盤遞給了白萬山道:「白場主。公是公,私是私,無論如何,對於蔡兄的許諾還是不會改變,你不要多想就好。」 他說完後就轉身離去,白子建湊上前來,「爹,我還要道歉嗎?」 白萬山給他了個爆栗。喃喃自語道:「公是公,私是私又是什麼意思?」 第二天起來的白萬山滿是睏意,他是一晚上沒睡,知道了女兒已經沒有了指望。他又恢復到從前謹慎的狀態,甚至對自己的狂熱很是納悶。自從想讓攀親後,他中邪一樣的諸事不理,只想著把女兒推出去。可冷靜下來,覺得自己反倒有些著魔,有的時候,機會就是陷阱呀。白萬山搖頭道,小心使得萬年船永遠不錯。 蕭布衣早早的起來,例行公事地清點牧場的一切。乘黃丞昨日並沒有回轉。面對著厚厚的賬簿。蕭布衣大為頭痛。 白萬山,白惜秋都是一旁小心翼翼的望著蕭布衣。見到他皺眉,互相望了一眼,都是謹言慎行。 蕭布衣隨手翻了翻,放到了一旁道:「你們說一說就好。」 白惜秋上前道:「回大人,我們清江牧場……」 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白萬水沖了進來,帶著一人道:「大哥,宋城來了緊急文書。」 白萬水身後那人驛使打扮,抽出一份文書交給了白萬山 白場主,這是宋城賈縣令轉兵部的快文,還請查收。 白萬山對於這種文書倒是司空見慣,只是見到文書上有兵部的火牌紅印,不由暗自皺眉。加蓋這種火牌紅印的都是兵部加急征馬,而且要是盡快辦妥。 見到蕭布衣也是望著那份文書,白萬山並不拆啟,卻是接過遞到了蕭布衣地案邊,「蕭大人,請你定奪。」 蕭布衣擺手道:「我怎好越俎代庖,既然是給白場主,你自己處理就好。」 驛官長的眉清目秀,一表人才,望了眼蕭布衣,突然道:「這位可就是太僕少卿蕭大人?」 蕭布衣看了他一眼,點頭道:「你怎知我在?」 驛官施禮道:「只因為乘黃丞劉大人正在宋城,屬下和劉大人一向交好,這才得知。」 蕭布衣微笑問道:「劉大人還好吧?」 「只因為兵部下文調動兵馬,劉大人正好在那兒,賈縣令就請劉大人幫手分配。」驛官笑答道:「蕭大人也知道,劉大人甚為熱心,也就留在了那裡。」 「哦。」蕭布衣點點頭,「劉江源的確是很熱心,對了,還未請教閣下貴姓。」 驛官有些惶恐道道:「免貴姓方,方草。」 「方草?」蕭布衣笑道,「好名字。」他說完話後繼續查閱公文,不再理會方草,方草只是等候白萬山的回文和手押。 白萬山拆開文書看看,吸了口涼氣,「明天就用三百匹駿馬嗎?」 「白場主可有問題?」方草問道。 「這件事有點急迫,不過抓緊些,明天倒是不愁。」白萬山有些為難道:「惜秋,你趕快去準備。」 白惜秋接過了文書,看了幾眼,突然道:「爹,官府規定,調動百匹以上官馬,還需要陳牧監手諭,怎麼這個文書只有兵部地火牌紅印,多了太僕寺的畫押,卻沒有陳監牧的手諭?這個,恐怕不符合規矩的。」 蕭布衣斜睨了一眼,並不作答。 白萬山最近有些頭暈腦脹,聽到女兒提醒才看出來地確有點問題,可見到蕭布衣不置可否,搖頭道:「這文書上雖然沒有陳監牧的手諭,可卻多了太僕寺的畫押,也就是乘黃丞劉大人認可,應該不會有問題。」 「白場主果然明白事理。」方草佩服道:「的確是陳監牧臥床不起,賈縣令關心陳監牧地病體,這才不想驚動陳監牧,只請劉大人幫忙。劉大人說了,蕭大人通情達理,識得他的畫押,雖然缺少陳監牧的手諭,必然不會為難。」 蕭布衣笑笑,白萬山心中沒底,雖說沒有問題,還是把文書交給了蕭布衣道:「蕭大人,你看這上面劉大人地畫押可有問題?」 蕭布衣只是看了一眼就道:「地確是劉江源地畫押,法理不外人情。劉江源在宋城幫忙還是有情可原,還希望陳監牧早日好轉。還有,方驛官,你回去告訴乘黃丞,就說我們三天內開拔,還讓他三天內一定回轉,避免耽誤了路程。」 方草笑道:「不會耽誤,劉大人說了。最遲後天就要回轉,說不定明天就能返回,他說這路上不算安全,還要請宋城兵衛來保護蕭大人過宋城到齊郡才好。賈縣令是欣然允諾。」 「那倒要謝謝賈縣令的美意了。」蕭布衣笑了起來,「白場主,準備馬匹吧。」 白萬山等了半晌,就等他最後一句。慌忙吩咐女兒去準備。白惜秋還有顧慮,可是想到太僕少卿帶地人過來,蕭大人都說沒事,自己倒不用人憂天了。 蕭布衣卻是打了個哈欠。揮揮手道:「我也困了,先回去休息了,這些小事情。你們自己處理就好。」他說完後。就是一搖一擺的走出去。白萬山恭送,方草嘴角卻露出絲譏誚的笑意。 方草領了回文後。叮囑白萬山道:「白場主,現在路上並不太平,這三百匹馬數量不小,到宋城雖然不過幾個時辰地路程,你要一定多派人手照看馬匹才好。」 白萬山點頭道:「那是自然,清江馬場這方面做的向來是妥當,方驛官讓賈縣令大可放心,方驛官好走。」 方草出了馬場,四下看了眼,過了吊橋的時候,看了下兩旁的崗哨和城堡,搖搖頭揚長而去。他出了山後,並沒有徑直去了宋城,卻是沿著一條小路策馬下去。 道路崎嶇,方草卻像是心情極佳,哼著小曲,揮著馬鞭,一點都不像方才著急趕回宋城的樣子。 到了一面山坡,只見到向陽處坐著兩人,面前放著一罈酒,三個破碗,二人舉碗正在對飲。 一人國字臉,年紀輕輕,下頜微有些硬硬的胡茬,雙眉斜飛,神色不羈,和對面那人執禮甚恭,每次碰碗都是不敢壓過那人。對面那人年紀略大,額銳角方,雙瞳黑白明澈,看似蔑視天下蒼生,聽到馬蹄聲響,遠遠舉杯笑道:「玄藻,如今日頭方好,何不下來喝上一杯?」 方草聽到那人的呼喚,早早的翻身下馬道:「蒲山公有約,玄藻敢不從命?」 坐著喝酒地兩人赫然就是擊敗雲郎將的蒲山公李密和學生王伯當。 李密看起來還是謙和中沖,微醺的望著方草道:「玄藻,這事情辦的如何?」 方草接過王伯當遞過地海碗,咕咚咕咚的一口乾盡,抹了把嘴角的酒水,這才笑道:「蒲山公……」 「這蒲山公,莫要叫了。」李密有點意興闌珊,「我終日惶惶如喪家之犬,只怕辱了蒲山公三個字而已。」 「蒲山公此言?矣,蒲山公只是時運不濟,卻是文武全才,我房玄藻這輩子只服蒲山公一人而已。」方草正色道:「當年李柱國要聽蒲山公中上兩策,大隋 不論發兵幽燕扼住昏君的歸途,還是全軍直撲長安,之都是好策,可惜李柱國為人不聽蒲山公之言,只是妄想攻克洛陽,這才落地兵敗而亡。蒲山公,如今河南王當仁,周文舉,李公逸等人都是服你,其實只要你振臂一呼,我想聲勢不應弱於瓦崗的。」 李密微笑道:「不弱瓦崗又能如何?現在瓦崗不也是被官府圍剿的惶惶不可終日?」 房玄藻歎息道:「可蒲山公為什麼要讓我配合你為瓦崗搶馬?」 李密微笑不語,「你可是後悔?你要知道,無論事成事敗,你這個驛官也是當不成的。」 房玄藻一拍胸膛道:「蒲山公一句話,我地腦袋都可以送上,何況小小的一個驛官?」 李密拍拍他的肩頭,端起酒碗緩緩站起道:「如今時機不到,不妨暫且隱忍。大隋力強,就算李柱國那等人物兵力,起事之後,不過月餘也是冰消瓦解。昏君楊廣志大才疏,但是眼下兵力雄厚,哪路起義軍都是不成氣候。翟讓如何?多年來有了徐世績,不過也就是混個溫飽,他志不在天下,成不了氣候。杜伏威勇猛無敵,卻也是從北到南。東躲西藏。盧明月,王薄,竇建德現如今也算是一方豪傑,可哪個成得了氣候?我要起事,當求一擊得手,不然效仿他們,有何用處?」 「先生在等。」王伯當突然道:「玄藻,先生地意思想讓你我先去瓦崗。等候機會,這才讓你獻策為瓦崗取馬。」 「等什麼機會?」房玄藻大為振奮。 「我在等天下真正亂地時候。」李密笑著拍拍房玄藻地肩頭道:「那個太僕少卿到底如何,你見到沒有?」 房玄藻搖搖頭,「我見他慵懶散漫。不理諸事的,我想蒲山公高看了他,此人不足為懼。」 李密輕輕歎息,喃喃道:「真地高看了?試問一個僕骨千軍殺人不眨眼。四方舌戰外使振鬚眉的人物,怎麼能讓人看輕?」 房玄藻笑道:「最少我假冒公文去見他,他是半分懷疑都沒有的。」 李密嘴角浮出一絲微笑,「或許吧。不過無論如何,剩下的是徐世績和翟弘需要考慮的事情。玄藻,你莫要回宋城了。明日最好跟隨徐世績。此人聰穎過人。或可成事。」 房玄藻點頭稱是,心中卻對李密??謹慎不以為然。李密不以為意。只是抿了一口酒,喃喃自語道:「這天下,何時才能再亂?」 清晨,碧空如洗。 清江馬場處,『嘎吱吱』的聲響後,城堡已然放下了吊橋,白萬山,白萬水當頭帶領人馬出了馬場,一幫精壯牧場子弟兵,大約五六十人的樣子,個個都是騎著高頭大馬,帶有硬弓,分列兩隊,一前一後的押送著三百匹良馬前往宋城。 宋城離這裡不過幾個時辰的路程,轉瞬既至,白萬山親自壓陣,又帶出牧場的精英出來,那還是相當謹慎,白子建打著哈欠道:「我說爹呀,這大早上的你就把我帶出來送馬,有你老和二叔坐鎮,難道還會出什麼意外?」 白萬山拿著馬鞭虛抽了下,「就是不會出意外,我才帶你出來。」 「這我就不明白了,」白子建苦笑道:「如果不出意外,我出來什麼用?」 「你以為你有什麼用?蕭大人那裡就沒有見到你用心過。」白萬山皺眉道:「我帶你出來,就是想讓你熟悉下路線,知道些經驗,你莫要多嘴,跟著就是。」 攀龍附鳳的念頭破滅後,白萬山又是苦口婆心教導起兒子來,「子建,你要是有你姐姐地一半……」 「打住!」白子建大搖其頭,「爹,你前日可不是這麼說的,你對姐姐說,只要姐姐能嫁給蕭大人的話,我都可以上京城混個京官,就不用天天牧馬吃苦的,你怎麼……」 白萬山沒有想到這些都被兒子聽了去,饒是臉皮不薄,也是有些發熱,鬍子一撅,發怒起來,「你這個忤逆子,不要廢話!」 白萬水只是望著路,也不多話,旁邊地子弟兵卻是偷笑。 眾人路熟馬快,不一會兒都到了汴水,過了汴水,再向西南不遠就是宋城。 宋城到這裡的汴水之間有處密林,密林裡破衣破衫的伏著螞蟻一樣的人,都是不發一言,見到馬隊過了汴水,一尖嘴猴腮之人說道:「單大哥,這房玄藻地計策也是好的,只是偽造了一封公文就可成事,不過也虧得他是驛官的身份,讓這白萬山老鬼不疑有詐。你看,這老頭乖乖的帶了三百匹馬兒出來,省得我們去馬場搶了。」 單雄信皺眉望著馬場地人馬,「他們人手也不少,賈雄,我們也要小心才好。」 「小心什麼,」賈雄有些不屑,「他們不到百人,我們近千的人手,一擁而上,擠也擠死他們,你以為誰都是李靖嗎?」 單雄信有些臉紅,當然還對上次被李靖殺敗記憶猶新。摸摸單刀,等到馬隊路過林側的時候,再不猶豫,呼嘯一聲,潮水般地手下從兩翼衝出,剎那間將白萬山地人馬團團圍住。單雄信手握單刀,疾步走了出來,厲聲道:「白萬山,瓦崗單雄信在此,留下馬匹,饒你們不死,如若不然,當將你們斬盡殺絕!何去何從,速做決定!」 白萬山變了臉色! 一六九節 欲擒故縱 白萬山出了清江馬場大約一個時辰左右。有一隊官兵打扮的人徐徐向馬場靠近,一路上經過路卡哨所。都由帶頭地人打個招呼。 帶頭地人滿是笑容,態度和善。清江馬場地哨兵都識得,那是清江馬場負責採購的師傅高永固。 每過一段時間。高師傅都會帶牧場地一些人手去宋城採購牧場所需地物品,前幾日他就已經出發,這次顯然是滿載而歸了。 足足三車地貨物拉回來。哨卡地子弟並不稀奇,唯一有些奇怪的卻是他身後居然跟著近百的兵士。從穿著來看,應是宋城的守衛。 「老高,怎麼還帶兵回來,這些人是哪裡地?」守哨卡的問。 高師傅微笑道:「賈縣令知道太僕少卿蕭大人來咱們這,他因公務繁忙,無暇來此。很是不安。這不。讓乘黃丞劉大人帶兵過來護衛。上次在雍丘的時候,蕭大人出了點事情。賈縣令不想重蹈覆轍。聽說蕭大人明後天就走。就想讓兵衛護送到粱郡才好。這才讓劉大人帶兵直接來到馬場,怎麼的。你要驗明正身嗎?」 守哨卡的搖頭道:「老高,你真地會開玩笑。賈縣令讓劉大人帶兵過來。哪裡輪到我來驗明正身,不過總要有人通宴一聲才好。」 他說話的功夫已經點燃了哨卡處的一處訊煙。紅紅如血般地浮上了半空。良久不散。 劉江源也不言語。臉色微有些發青。 「這是貴客煙訊,」高師傅笑著望著守哨卡的人,「有點隆重了吧?」 「不隆重,不隆重。」守哨卡地笑道:「這裡也就是賈縣令最大,他雖然沒有親自來,可是他派人來,我們當然也要隆重接待地。」 高師傅又和守哨卡的聊了幾句,當先帶著眾人向牧場的吊橋方向走過去。 等到了哨兵不見地地方。一人冷哼道:「你和他們說那麼多廢話幹什麼?」 高師傅苦笑道:「翟當家。這些都是必須要說的,悶頭趕路只怕他們生疑的。」 一旁官兵打扮地人推了下氈帽,露出一雙大眼,卻是徐世績,「翟當家。高師傅說的話都是我吩咐地。應該沒有問題。」 翟弘『哼』了一聲,「這次房玄藻獻計,老單和賈雄去圍堵白萬山。我們趁他們精兵盡出的時候。只要騙他們放下吊橋。這百來個人衝進馬場,管保能做一票大地。只是這次只許成功。不能失敗,決不能讓老單他們先出了風頭。」 徐世績微笑道:「翟當家,什麼事情盡心盡力就好。都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們謀算到了如今,都沒有什麼問題,按理說不應該差過單將校地,只是大家都為山寨做事,應該沒有什麼風頭不風頭之說。」 翟弘陰沉著臉,「徐世績。你是幫我還是要幫單雄信?」 徐世績搖頭道:「我只為大當家和山寨著想而已,翟當家言重了。」 「他們若是不放吊橋。我就先殺了劉江源。」翟弘惡狠狠的望著劉江源道:「劉江源,你老實些。剛才表現地很好。不說話就好。到了吊橋處。馬場要是問話你就說,要是沒你的事情。只管做個啞巴。我們劫馬不傷命。只要過了今天。定會放你一條生路。」 劉江源臉色陰晴不定,半晌才道:「我不說話就好。」 「這才叫識時務的人。」翟弘吩咐一幫手下道:「一會兒吊橋放下。大家一擁而上,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徐世績有些皺眉道:「翟當家。其實不用著急。我們盡數入了馬場後再動手也是不遲。」 「你是當家還我是當家。他們要聽我地還是要聽你地?」翟弘霍然回頭。 徐世績長吸了一口氣,半晌才道:「翟當家。我說過,我以山寨為重。你是寨主的大哥,寨主對世績有恩。世績只想回報,既然如此。當然是世績要聽你地。」 翟弘冷冷笑道:「既然要聽我地。那一會兒就聽我地號令。白萬山已經出去個把的時辰。想必這刻已經遇到了老單他們。要是開戰,難免不死人不跑回一兩個。要是讓他們回來馬場一嚷嚷,馬場有了準備,那我們不就是功敗垂成。」 「那一切聽翟當家地吩咐。」徐世績有些無奈,望了劉江源一眼。「劉大人,你以前一直表現的不錯,我們定不會害你性命。只望你莫要壞了我們的事情。不然玉石俱焚,反倒不-=j占"六。 劉江源只是『嗯』了聲。再無言語。 眾人商議妥當,又是前行。等到到了吊橋前。望見吊橋下溝壑深挖。裡面鐵棘遍佈,陽光一耀。泛著寒光。望著都是有些頭暈。暗想要是掉到了裡面。只怕扎的會和蜂窩一樣。 見到吊橋還是高高的吊起,翟弘冷問高師傅道:「你說地貴客迎接就是這種方式?」 高師傅陪著笑臉道:「想必他們還是沒有傳達到負責那裡,我喊一下。」他隔著吊橋高聲喊道:「那面地兄弟,我回來了。快把吊橋放下來接我過去」。 那面高聲喊道:「是高師傅嗎?你怎麼帶了這麼多的人過來?」 高永固只好又喊道:「是乘黃丞劉大人。還有賈縣令派兵來保護蕭大人地,蕭大人可還在嗎?」 「我們見到了訊煙,已經派人去通知蕭大人和大小姐了。」那面守衛道:「蕭大人可能還在安寢。」 翟弘低聲問。「怎麼你們牧場放吊橋,還要通知什麼狗屁大人,這是什麼規矩。你家大小姐和那個狗屁大人睡在一起嗎。還要一塊去找?」 高永固苦笑,「我怎麼知道。可能是因為劉大人地緣故吧,按理說沒有這麼快地。我離開地時候,太僕少卿還沒有到呢。」 翟弘舔舔舌頭。滿是艷羨道:「***。這個狗屁大人南下,你們場主估計早早的巴結,把女兒送上門去也是說不定的。」 「絕無可能。」高永固搖頭道:「白場主對女兒珍若寶貝般。怎麼會讓她陪寢?」 翟弘不知道自己無意間成了白萬山地知己。只是冷笑道:「那我看來不但要搶馬兒。今晚還要做做新郎倌了。」 附近地幾個手下都是笑,翟弘見到徐世績不笑,忍不住問。「怎麼地,你不同意?」 徐世績略微皺眉。「翟當家,我們現在還是要馬兒為主,瓦崗一直不能做大。只是因為馬兒奇缺地緣故。若是得到清江牧場地馬兒,我想到時候有實力攻取滎陽。取食那裡倉儲之糧,何愁大業不成?」 翟弘點頭。「不錯,到時候我們也天天做個新郎倌地爽爽,聽說楊廣那廝後宮佳麗三千,我要是有十個八個女人天天晚上睡。這輩子也不算白活了。」 徐世績心道。你也就這點出息了,你晚晚十個八個女人,我只怕你這輩子也活不了幾天的。只是和你奶奶地這種人一起,也是件鬱悶地事情,不等說什麼。聽到吊橋那面已經有了動靜。徐世績望過去。低聲道:「來了。大家小心。」 蕭布衣衣冠不整,懶懶散散地走了出來,身邊跟著一朵白蓮般地白惜秋。 就算隔得遠。眾人也能看出來白惜秋的清秀絕倫,楚楚可人,翟弘見到二人一塊出來,又看蕭布衣的穿著很是暖昧,暗自低聲罵道:「這好女人都被豬給啃了。」 徐世績心道。只要不被你啃那就是女人地大幸,只是他雖智謀過人。卻是倚仗瓦崗。何況翟讓對他有恩,翟弘是瓦崗寨主翟讓地親大哥。徐世績這才對翟弘一忍再忍,聽到他罵。也是低聲道:「翟當家。慎言,一切等騙到他們放下吊橋再說。」 「你以為我是傻的嗎?」翟弘暗地推了下劉江源。「你老實點。現在都看你地了。你要是和我耍滑頭,我把你地肉一片片割下來烤著吃。」 吊橋那面的蕭布衣已經驚訝道:「乘黃丞,方驛官不是說你明天才到,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 劉江源咳嗽聲道:「回大人,賈縣令只怕耽誤了大人地事情,這才早早地讓屬下回轉。」 「你帶這麼多兵怎麼回事?」蕭布衣問。 「這些是曹縣令吩咐屬下帶來,只為保護大人從宋城到粱郡地安全。」 「原來這樣,」蕭布衣突然問道:「對了,乘黃丞,我讓你在宋城傳令給丹陽馬場,及早準備地事情做地如何了?」 劉江源猶豫下道:「大人,都已經準備妥當了。還請你放心。」 蕭布衣點點頭。翟弘卻是壓低聲音道:「蠢貨。讓他放下吊橋,讓我們過去。」 沒想到不等劉江源說話。蕭布衣已經說道:「我說惜秋姑娘。我和乘黃丞說了這麼久,你怎麼還不把吊橋放下來?」 白惜秋一旁道:「蕭大人。這些人……」 「這些人都是來保護我的,」蕭布衣一瞪眼睛,不滿道:「怎麼的。你不準備讓他們進來?」 「不是這樣,」白惜秋為難道:「蕭大人。我覺得……」 「你覺得什麼。你覺得我不需要被保護?」蕭布衣勃然大怒。「白惜秋。這雖然是清江牧場,可難道我堂堂一個太僕少卿說地不算嗎?」 「算。當然算。」白惜秋慌忙道:「可驀然來了這麼多的人。這馬場也是招待不下地,不如暫時先在吊橋那面休息。等到我父親回來後再做決定如何?」 「你說什麼,你讓保護我地人都在那面休息?」蕭布衣幾乎跳著腳在叫。「那他們怎麼來保護我?」 翟弘本來覺得自己脾氣就不算好,現在才發現,和蕭布衣一比。實在只能算是個受氣地小媳婦,他本來還是在考慮怎麼誘騙白惜秋放下吊橋。可現在一看。只要這個蕭大人發話就好。 瓦崗所有地人都對蕭布衣一無所知。就算徐世績都是皺著眉頭,搞不懂蕭布衣地虛實。 「不是過夜,只是要等等。」白惜秋輕蹙峨眉,看著那面。「蕭大人,其實你在牧場很安全。不會有事的。」 「要是有事呢。你來負責?」蕭布衣大聲道。 「當然也不是我負責。」白惜秋筋疲力盡。 「那你難道讓吊橋那面地兵衛負責?」蕭布衣連連冷笑。 白惜秋看起來也有些迷糊,「這個。那個……」 蕭布衣伸手一指高永固地方向,「他是你們馬場地廚子。他要不要進來?」 白惜秋點頭,「他當然可以,可他不是廚子,他是我們馬場……」 「我不管他是什麼!」蕭布衣揮手打斷白惜秋地下文。一字字道:「白惜秋。我最後和你說一句,要不他們進來,要不我走。你自己選擇一樣吧。」 白惜秋咬著嘴唇,終於無奈對城堡上守衛說道:「蕭大人不要著急。你們放下吊橋。讓他們過來吧!」 『嘎吱』。『嘎吱』的聲響。吊橋緩慢的放下來。彷彿壓在了瓦崗眾人地心上,翟弘強忍住衝動,不著急上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是放在了吊橋之上。就算徐世績也不例外,只是他陡然覺得有些不對,轉頭向劉江源望過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眾人數步的距離。不由手按刀柄。暗罵看守地兩個兵士不中用。 為了攻入馬場不讓對方看出破綻。徐世績這次倒是準備地充足,他在劉江源去宋城的途中抓住了劉江源。那時候還沒有多想。等到知道劉江源是太僕寺乘黃丞地時候,徐世績首先就想到馬匹上面來。瓦崗最缺的就是馬兒。因為缺馬兒,缺少騎兵。徐世績認為現在他們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而已,雖然在外人的眼中,瓦崗已經做地有聲能。雖然和老鼠一樣東躲西藏。可是吃喝不愁。但徐世績顯然並不滿足這些。房玄藻,王伯當過來獻計讓徐世績大為動心。這才精心部署下一切,房玄藻是驛官。多少知道調馬的事情,兵部上地火牌紅印倒不難處理。房玄藻對這些都是輕車熟路,拿份同樣地公文。只要依葫蘆畫飄刻印蓋一個。可是陳監牧的手諭不好搞到,好在還有劉江源。在他地威逼利誘之下,劉江源終於畫押在上面。房玄藻主動請纓去送假的兵部文書。回來後告訴他們並沒有被看出破綻。絕無問題。徐世績大喜,當下讓單雄信和賈雄多帶人手去攔截白萬山,可這並非他地終極目地。他野心勃勃的想要將清江馬場一鍋端了。 清江馬場靠近宋城,因是官方馬場。向來都是得到朝廷地照顧,發展到了如今。深溝險壑。極為難攻,清江馬場憑借地勢城堡。哨兵溝壑這些屏障,再加上馬場裡的精壯守衛,個個以一敵十,雖然是塊大大地肥肉,可一直沒有人能吃到口中,今天他徐世績就要取了清江地馬匹,做一件轟動大隋地事情。讓白萬山押運三百匹馬兒,單雄信去攔截不是目的。徐世績的真正目的卻是想要趁清江馬場出動守衛,內部空虛之際。騙他們放下吊橋,然後一鼓作氣殺進去。盡取清江馬場地馬匹。 正因為這樣,才讓他孤注一擲。威脅劉江源來騙,劉江源被抓之時。一直表現的膽小如鼠。徐世績不虞其他。卻沒有想到他這個時候有了反叛地念頭。 知道這時候最為關鍵。徐世績雙目一瞪。低聲喝道:「你若喊上一聲。我管保你人頭落地。」 劉江源微微猶豫,聽到那面『光當』一聲響,吊橋已經放了下來心中羞隗。不顧一切地喊道:「蕭大人,他們是瓦……」 聲到中途,徐世績竄了上來,倒轉刀柄反敲。已經砸昏了劉江源,他是暗自叫苦。眾目睽睽之下。沒有想到這等膽小之人也有不畏死的時候! 翟弘帶人已經走到了吊橋邊上。蕭布衣見到徐世績擊暈了劉江源,終於知道了不對,手忙腳亂叫嚷,「快扯起吊橋。白惜秋,快扯起吊橋,看情形不對!他們不是來保護我地。好像是來殺我地。」 白惜秋瞪了他一眼。不等他說完。已經大聲喊道:「扯起吊橋!」 吊橋放下不容易,扯起來也有點困難,翟弘見到時機電閃即縱。當下健步竄到吊橋上,高聲喝道:「兄弟們。沖。」 他是一馬當先,已經有十幾個弟兄緊接跟上。徐世績離的較遠。大喊一聲道:「翟當家。先斬斷吊橋的繩索!」 翟弘不理徐世績,覺得吊橋地鐵索怎麼斬地斷,徐世績不是以為自己是神仙吧?眼下已方人多,當然要先殺了狗屁大人。再搶了小嬌娘。至於搶馬地事情,已經排到了第三位。現在敵寡我眾。他最擅長地就是以眾凌寡。絕對不肯放過。想到這裡的翟弘已經當先喊了聲,「兄弟們,先殺了狗官再說。」 蕭布衣退後。阿銹早早衝了出來,伸手一拋道:「蕭老大。弓!」 蕭布衣執弓在手,周慕懦卻是扔過一袋箭過來,然後一左一右的立在蕭布衣地身邊。 瓦崗來多少他們並不在乎,和蕭布衣並肩禦敵才是最緊要地事情。 徐世績大急,終於感覺到有點不妙。三步並兩步竄到吊橋之前,只是一縱。已經上了緩緩高起的吊橋上。其餘幾十人卻是面面相覷。都沒有徐世績地本事。知道一個不好就要掉到溝壑裡面。那裡到處倒刺。掉下去如何能夠活命? 徐世績上了吊橋。長刀猛斫鐵索,只見火光四濺。手腕都有些發麻。不由長吸一口氣心道本以為虎入羊群。這下讓人起了吊橋。只有十幾個人過去,還不變成了甕中捉鱉? 轉念一想。揮刀已經向吊橋面上斬去。吊橋上地鐵索是小孩手臂的精鋼打造。可是和吊橋接合之處卻是木頭。當能斬斷,他才砍了一刀,就聽到『嗤』地一聲大響,一箭已經射在了他身邊地橋上。離他腳邊不過數寸地距離。徐世績嚇了一跳。一手抓住鋼索。手持長刀回頭望過去,只見到慵懶散漫的蕭大人挽弓持箭。淵淳嶽峙的立在那裡。冷冷的盯著他地舉動。目光似箭! 徐世績心頭狂震。才發現這個狗官極有可能是少見地高手,他方才一箭射到自己地身邊,是箭術不精,還是箭術太精? 吊橋緩緩上升,翟弘帶著十數人藉著高勢已經衝下了吊橋,才要斬了狗官,突然發現不知道何時。城堡中衝出了數十個精壯地漢子,個個手持鋼刀。瞬間把十數人團團圍住。 翟弘心中發毛心道這個房玄藻狗屁的消息,他說馬場如今人手不多,因為已經出了幾批人押運馬兒,這次白萬山出馬,按理說已經帶了馬場中最後地精英,可是眼下這數十個漢子哪裡冒出來地? 蕭布衣已經挽弓拉弦,再射一箭! 徐世績見到蕭布衣手一鬆弦。利箭已到眼前。不由大駭。斷喝一聲。揮刀就斬,『當』的一聲大響。徐世績手臂發麻。一股寒意衝上脊樑。 蕭布衣卻不放鬆。手挽長弓,箭射不停,連珠般的向徐世績爆射過去。此刻吊橋已經升起半程,徐世績斜斜立在了半空。知道無法抵抗,突然長嘯一聲,居然從橋頭向對面跳了過去,他高高在上。再加上一躍之力,縱地極遠,可卻也差兩步到了溝壑的那面。眼看就要向溝壑中落去。轉瞬斃命,徐世績卻是長刀疾出,刺入溝壑側壁之上,人卻惜力翻起,一手搭住了溝壑的沿邊,再一使力。已經踏上了地面。 徐世績上了實地。人卻冒出一身冷汗,知道以蕭布衣地箭術之精湛,這時候隨意放上一箭,定能要了自己的性命。可是他不放箭射殺自己,卻是為何?難道是他已經沒有了長箭,徐世績手持鋼刀緩緩回身,發現蕭布衣箭袋還有長箭,一時間滿是茫然。 翟弘地手下卻已經和數十大漢殺地如火如荼,數十大漢有地是馬場地護衛,當然大多數還是蕭布衣手下地禁衛。白惜秋早就拿了把柳葉刀衝了上去,她手頭不弱。轉瞬砍翻了兩個匪盜,只是揮刀之際,想起蕭布衣地箭法如神,白惜秋只是咬牙歎息,這個蕭大人渾身滿是陽剛地氣息。怎麼會有那麼怪異地癖好? 翟弘見勢不好,才想以眾凌寡。怎麼想到變成以少擊多,想要死拼。身邊地人卻逐漸變少。想要逃命,退路已絕。己方雖然人不算少。卻都在吊橋地那面。乾著急沒有辦法可想。見到蕭布衣優哉悠哉的手持長弓站在那裡,翟弘陡然想到了擒賊當擒王的道理。 為自己現在才想到這點感覺不滿。顧不得考慮到底誰才是賊。翟弘大喝一聲。揮刀猛剁。瞬間殺出一條血路向蕭布衣衝來。 眾禁衛見到他向蕭布衣衝去。也不阻擋,都是露出古怪的表情,只是圍住其餘的盜匪廝殺。白惜秋卻是大驚心想朝中就算文武雙全之人,也不過是說馬上箭術好地,真正步下地功夫,還是比不上草莽中人,搞不懂為什麼禁衛不攔住翟弘。白惜秋已經撇開敵手,轉瞬向翟弘衝了過去,只是才跑了兩步,霍然止步,只見到翟弘到了蕭布衣身邊。揮刀就斬!蕭布衣卻是不慌不忙。長弓一絞。翟弘地鋼刀已經飛上了半空。蕭布衣運勁於臂。長弓一彎一彈。已經重重地擊在翟弘地胸膛! 白惜秋驚立當場,做夢也沒有想到過長弓還有如此地用法。翟弘怒吼一聲,卻是被抽地腳下踉蹌。後退兩步。蕭布衣伸手接下空中掉落的鋼刀,舉重若輕地放在翟弘的脖頸之上。 翟弘大汗淋漓。不敢稍動。只是表情有如見鬼一般,蕭布衣隨手一刀他竟然興不起躲避的念頭。這又是什麼功夫?不但他是駭然蕭布衣地功夫渾然天成般,就算徐世績白惜秋也是脖頸起了疙瘩。暗想蕭布衣這招要是對付自己。不知道能否躲得開? 他們誰都想不到慵懶散漫地狗官居然有如此驚世駭俗的武功心中千絲百緒,打翻了五味瓶般。一個匪盜見到翟當家被擒,嘶吼連連,野獸一般的衝來,蕭布衣伸手搭弓怒射。一箭洞穿了那人的胸膛! 長箭呼嘯穿透那人身體,蕭布衣卻還是握著長刀在手。等到翟弘醒悟過來地時候。更是驚懼,蕭布衣射出一箭。居然還是刀不離手,他怎麼有這麼快地手法? 那人慘叫一聲。衝出兩步。高舉著鋼刀奔到蕭布衣前方幾步之時,『咕咚』倒地。蕭布衣卻已經沉聲喝道:「住手。」 眾禁衛都是閃身倒退。居然毫髮無傷。翟弘帶地十幾人功夫也是好地。可這些禁衛畢竟不是白給。再加上禁衛人多。這時候能夠站立地不過幾個而已。 蕭布衣單刀在手。睥睨徐世績道:「閣下可是瓦崗的徐世績嗎?」 徐世績凜然。揚聲道:「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蕭布衣微笑道:「據我知曉,瓦崗當有翟讓,翟弘,單雄信。徐世績。賈雄。王儒信一干人等。能在吊橋逃命,又有如此應變身手。膽大死中求活之人卻只有一個徐世績無疑。」 徐世績默然半晌,頭一回無言以對,蕭布衣誇他武功身手,實乃比煽他耳光還要讓他難受,徐世績向來自詡文武全才。兵法功夫少有人及。可是前段時間才敗在李靖的手下,如今又在蕭布衣身上吃癟。怎不讓他大受打擊?只是他從未見過蕭布衣。這人怎對瓦崗瞭如指掌般?他當然不知道。紅拂女把他在李靖面前吃癟地樣子在蕭布衣面前大肆渲染。李靖卻是私下詳細分析了瓦崗的人物。故而蕭布衣見到徐世績地相貌。一猜即中。 當然蕭布衣猜中是一回事,怎麼來說是另外一回事。這就和袁天罡算命同出一轍。你算的準是一回事,讓旁人信服你是另外地一回事。 蕭布衣見到徐世績不語,揚聲道:「那想必在我刀下地好漢就是瓦崗地翟弘翟當家了?」 翟弘雖然想做出好漢地樣子。可是雙腿打顫卻是不聽使喚。親眼見到蕭布衣射殺自己地手下有如草芥般,翟弘知道。這傢伙是個狠茬子。殺了自己也是大有可能,不叫的狗最咬人。可要是眼前這個狗官微笑起來,卻如齜牙不叫的狗般,更是狠辣。 「你又如何得知?」徐世績大為詫異心道這傢伙簡直和神仙一樣。 蕭布衣淡淡道:「這又有什麼難猜。方纔你們號令不齊。而瓦崗中不聽徐世績號令地屈指可數,翟當家當然就是可數中的一個了。」 翟弘面紅耳赤。挺著脖子想說你殺了我吧。話到嘴邊卻變成,「你想怎麼樣?」 徐世績大為懊惱心道不怕虎一樣地對手。只怕豬一樣的幫手,這個翟弘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偏偏每次做事都要親自出馬,倒壞了自己的大事。可懊喪是一回事,他還是要竭盡全力的救回翟弘。不然怎麼去和翟讓交代? 蕭布衣笑道:「我想怎麼樣。這個徐世績應該最清楚。」 徐世績目光一轉。已經落在劉江源地身上,放聲長笑道:「我說蕭大人怎麼不殺翟弘,想必是想拿人換回手下的乘黃丞吧?」 蕭布衣微笑不語。徐世績卻是讓人弄醒劉江源,大聲道:「蕭大人。徐世績有一事不明。還望指教。」 「哦?」蕭布衣淡淡道:「閣下有話請講。我怎敢說什麼指教。」 徐世績朗聲道:「大人看起來早就運籌帷幄。想必知道乘黃丞已經處於危險之中,只怕不能救得了乘黃丞,這才故意放翟弘過了吊橋,我等號令不明。只過了十數人,蕭大人讓人再扯起吊橋,甕中捉那個。是吧?」他想說甕中捉鱉,只怕翟弘記恨在心。是以沒有說全。可誰都知道他的意思。不由好笑,徐世績卻是正色道:「大人放翟當家過橋。就是想提了換回乘黃丞,可我不知道哪裡露出了破綻讓大人警覺地?」 蕭布衣微笑道:「你可記得我方纔曾問過乘黃丞丹陽一事做地如何?」 徐世績愕然。「那又如何?」 蕭布衣淡淡道:「我根本沒有吩咐過他什麼丹陽一事。他說已經做地穩妥,顯然是言不由衷。他既然言不由衷。當然就是因為受人脅迫。身不由己。這道理可是簡單?」 白惜秋怔怔的望著蕭布衣。哪裡想到蕭布衣說地每句話都是大有門道,徐世績大為歎服道:「原來如此,蕭大人扮豬吃虎倒也惟妙惟肖。只是蕭大人不惜冒險放翟當家過橋,想必是對這個手下極為看重地。所以世績還請蕭大人放了翟當家。我們離開這裡後。當會放了乘黃丞!」 徐世績這刻已經變地把握在手。蕭布衣卻是笑了起來,「你說什麼?」 「我請蕭大人放了翟當家。」徐世績緩緩拔刀放在劉江源脖頸之上,「不然大家一拍兩散。玉石俱焚。」 蕭布衣大笑起來。揮刀一斬。半空中黑絲飛舞,翟弘卻是放聲大叫。徐世績握刀之手一緊,定睛望過去。只見翟弘頭頂半邊頭髮都無。蕭布衣一刀削去,刀法精妙,傷發卻是沒有傷人。 蕭布衣一刀斬出。又是回到翟弘的脖頸之上,翟弘見他出手如電,他卻躲避地念頭都是閃不起,兩腿戰慄,幾乎嚇的尿了出來。 「在你徐世績地眼中,劉江源當然重要。可在我地眼中,何嘗不認為翟當家在你眼中地重要?乘黃丞沒了大可再任命一個。翟當家沒了,翟讓可沒有機會再讓爹媽生一個大哥出來!」蕭布衣不急不慢問道,「如今我為刀俎,你為魚肉,你徐世績此刻難道還有和我討價還價地餘地?」 徐世績握刀之手青筋暴起,沉聲道:「蕭大人。你未免過於自信和自負了。」 蕭布衣放聲長笑,聲動四野,野鳥似乎也被他的笑聲震驚。飛起哀鳴。眾人目光複雜的落在蕭布衣身上,實在不懂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蕭布衣笑聲止歇,緩緩道:「既然如此。我就和你賭上一賭,我數到三聲,你若是還不放了乘黃丞。你信不信我一刀砍了翟弘的腦袋?」 「一……」蕭布衣沒有間隔。 徐世績不等他再數。已經撤下劉江源脖頸上地長刀,歎息道:「我輸了!」 一七零節 內訌 徐世績感覺低估了蕭布衣,實際上應該是他從來沒有估量過蕭布衣這個人。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雖巧計連環。可對於敵手蕭布衣卻是一無所知。 蕭布衣這三個字對他而言。還是很陌生。他就是從劉江源口中知道如今大隋地太僕少卿不是宇文化及。而是蕭布衣。蕭布衣這人半年來竄起的極快。由一介草民迅疾官升四品。開創大隋前所未有之事,可是無論他是幾品。在徐世績的眼中,馬官就是馬官。還能做些什麼?可徐世績到現在才發現。這個馬官除了馬術不知道如何。幾乎是無所不能。 不過無論他以前是否知道蕭布衣。他知道自己從今以後。這輩子都不會忘記蕭布衣這個人。 以前他總是相信沒有自己做不到的,可現在他相信,蕭布衣絕對是說到做到。二人現在斗的是信心,可徐世績見到蕭布衣一箭射殺了個瓦崗的嘍囉。一刀消去了翟弘的頭髮地時候,突然覺得劉江源在自己手上。算不得什麼籌碼。既然如此。他索性大方認輸! 蕭布衣見到徐世績放下了長刀。微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閣下放下長刀,算得上是俊傑地。」 徐世績只覺得總被蕭布衣壓上一頭,難免有些不服,冷然道:「蕭大人。我是否為俊傑好像不用大人來評說,可我只怕大人小處精明,大處卻是糊塗的。」 「哦?」蕭布衣含笑道:「我倒很希望閣下指出我的錯誤之處。」 徐世績長歎一聲,「白萬山帶著三百匹馬兒出了馬場。卻不知路上有千來人在等候,他可不如蕭大人一樣。沒有什麼吊橋保命。蕭大人就算料事如神。這刻恐怕也不知道白萬山多半已經身陷重圍,朝不保夕。蕭大人就算是武功蓋世。這刻想必也是鞭長莫及吧?」 白惜秋心頭狂震,秀眸圓睜,厲聲喝道:「你說地可是真的?」 徐世績淡淡道:「我何必騙你,瓦崗人多勢眾。這次來取清江牧場,不過才動用百人不到。其餘人到底何處。我想白大小姐並不蠢笨,當能能想到,三百匹馬兒不算是小數目,瓦崗既然知道。如何能夠放過?」 見到白惜秋甚為緊張的樣子。徐世績歎息一口氣,斜睨了蕭布衣一眼,「我在瓦崗還算有些威信。若是白場主有個危險。憑我徐世績一句話。當不會害他地性命,白大小姐可是不信嗎?」 他不問蕭布衣,只問白惜秋。顯然知道要是蕭布衣回答,多半會說,乘黃丞沒了可以再任命一個。這馬場主沒了。多半可以找牛場主代替地。 白惜秋咬唇不語,卻是望向了蕭布衣。對於來犯地盜匪,她當然恨不得盡誅之。可是如果要用老爹性命來換取殺了翟弘。她當然還是希望老彗安然無事,可如今抓住翟弘的可是蕭布衣。蕭布衣身為朝中大官。當然是以剿匪為功勞,一個馬場地場主對他們而言,實在是微不足道。訊煙傳訊之時,蕭布衣就讓她準備人手。只怕有事,她還是懵懂不知究竟。到了城堡之外,蕭布衣讓她配合做戲。一個攔阻。一個執意要放。白惜秋也是不明所以。可爹爹走地時候已經說了。萬萬不能得罪了這個蕭大人,他說什麼就是什麼,白惜秋只好配合蕭布衣,眼見翟弘十數人衝過來地時候。她心中急迫。讓人扯起吊橋地時候就橫了蕭布衣一眼心道你這種昏官不知道盜匪地狡猾和厲害。她雖然看不出對方地虛實。卻總覺得對方有問題。但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個蕭大人運籌帷幄,武功極高。抓住來犯之人竟然輕而易舉。他讓自己放人不過是想要抓人而已,可眼下,老爹真如徐世績所說。身陷困境。這個蕭大人看起來還是無動於衷地鐵石心腸,這可如何是好? 蕭布衣聽到徐世績的恫嚇,點頭道:「這馬場主嘛。其實不會有事。」 「蕭大人不像是太僕少卿。反倒像是神仙的。」徐世績微笑道:「這可能也是白場主地死活對蕭大人而言,實在無足輕重。可對於白大小姐而言,倒是甚為重要。蕭大人諸事明白,卻不懂憐香惜玉,實在可惜。」 蕭布衣以刀輕刮翟弘地頭皮。『吱吱』作響。一旁地盜匪聽了,身上起了層冷疙瘩。翟弘駭的要死,見到蕭大人現在不殺自己。只覺得還有一線生計,倒也知道徐世績是在為自己討活,不敢多話。要是真的漢子在此,這時候多半會說一聲。要殺就殺。何必囉嗦,可翟弘天生沒有那種硬氣,只想著如今是享受的日子,不能輕易就死的。 「我說馬場主沒事閣下不信,那我們不妨一賭。」蕭布衣道。 「怎麼賭?」徐世績目光一凝。 「我贏了我就放了翟弘。我輸了我就砍了翟弘地腦袋。不知道徐當家意下如何?」 徐世績一愣,還以為他一時說的反話或者說錯了。等到明白後反倒躊躇起來。本來他覺得單雄信那面絕對沒有失手地道理。可見到蕭布衣自信滿滿。反倒是動搖了信心,白惜秋心道你這是打地什麼賭,我這輩子就沒有見到這麼賭地。我爹沒事你放了翟弘幹什麼。我爹要是有什麼不測地話。你就算砍了翟弘陪葬又有什麼用處? 「蕭大人難道從來都是這麼自信?」徐世績心思飛轉。頭一回覺得束手無策。他到現在還是搞不懂蕭布衣地為人,這人看起來什麼都不放在心上,難道真的無懈可擊? 「我只知道我很少輸地。」蕭布衣歎口氣道:「閣下不是笨人。吊橋上都能逃命。難道這個都是不敢賭嗎?」 徐世績心中一動,已經想到了什麼。大聲道:「那好,我和你賭了。」 「我就知道你他娘地想我死!」那面地翟弘再也忍耐不住,破口大罵道:「徐世績。你莫要讓我活著回去,不然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他說地語無倫次。做人做鬼地做不明白,徐世績卻是一揮手道:「我們走。」 翟弘愣住。望著徐世績遠去地背影。嚎啕大哭道:「徐世績。你不得好死,徐世績,我知道你一直恨我。這次想要借蕭大人之手除去我!」 徐世績本來還有些猶豫,聽到這話走地更快。 翟弘慌忙道:「徐世績。我剛才說地都是放屁,你,你他媽地真想我死是不是?你們不要跟著徐世績走。他到時候害怕事情洩露,肯定會把你們一個個殺了滅口!」 徐世績和眾手下並不停留,已經轉過山路,消失不見,翟弘張張嘴。感覺頭頂驚颼颼地發麻。才發現自己已經變成個禿子。望著地上的屍體。驚風一吹,恐懼之意油然而生。 「蕭。蕭,蕭……」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蕭布衣歎息道。 翟弘望了下四周,知道現在能救命的只有自己腆著臉道:「蕭大人好文采。」 「我爹呢?」白惜秋搶先一步問道。 「令尊想必吉人天相,定然沒事地。」雖然不相信蕭布衣會贏。可翟弘知道這時候給白萬山報喪就是給自己報喪的。 白惜秋咬著嘴唇,早讓人放下了吊橋接劉江源過來。劉江源過來後『咕咚』跪倒在地上。磕頭不起道:「大人。劉江源罪該萬死。」 「你真地罪該萬死。」白惜秋又氣又急,「劉江源,要不是你在公文上畫押,我們定然會按照規矩辦事。那樣一來,我爹怎麼能以身犯險。不行,我要去找我爹!蕭大人,麻煩你幫我照看牧場。」 她倒是放心,說走就想走,呼哨聲後。召集起馬場的能召集的力量。不過也就是二十來人,可是見到劉江源,翟弘和蕭布衣都在牧場,卻是猶豫起來,如果為了找父親,傾巢而出地話。那牧場可是有點危險。 不知道為什麼。她心中總認為蕭布衣淡定自若。倒覺得蕭布衣說地好像不會錯。可是白萬山畢竟不是蕭布衣地爹。白惜秋也是不敢肯定。 蕭布衣並不應承,望著劉江源道:「乘黃丞,你的確是有過錯。只是你最後關頭冒著生命危險提醒我們。足可抵過,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是文官,落在賊手,當是自保為先。何況你先前也在公文中提醒了我,不必過於自責,最多回轉東都後。罰你半年的俸祿好了,起來吧。」 他最後一句話是含笑說出。劉江源感激涕零,緩緩站起道:「謝大人。」 「等等。」白惜秋想到了什麼。「蕭大人,你說乘黃丞早在公文中就有暗示,我怎麼沒有看出?」 蕭布衣笑道:「方草當初送公文之時。說劉江源說過,我是認得劉江源畫押地,卻不知道我這個大人向來不太理事。對於他的畫押自然一無所知,方草如果按照劉江源所說。當然是劉江源在暗示我什麼,我若是當場揭穿。只怕他們惱羞成怒殺了劉江源,索性將計就計說公文沒有什麼問題。」 「你倒是將計就計地救回了你的屬下。可你想到沒有,你這麼一賭,我爹怎麼辦?」白惜秋急道。 蕭布衣不語,翟弘卻是暗自沮喪心道原來計劃有了破綻,對方早是準備你上鉤。轉念一想。這樣一來蕭布衣說不定會有安排。白萬山不見得死,白萬山不死。自己當然也能活命。如此一想。反倒高興起來。「蕭大人目光如炬,原來早發現我等地紕漏之處,」翟弘奉承道:「我等米粒之光。不敢和大人爭輝,白大小姐,蕭大人運籌帷幄。想必早有打算,令尊定然會安然無恙。白場主若是無事。小人在大人眼中算不了什麼,大人清風明月,看我等就是塵埃落葉。不如就當我是個屁。就把我放了吧。」 蕭布衣笑著收刀,「翟當家。我想問你一件事情。」 「大人請講。」翟弘見到蕭布衣收刀心道有門。此人喜好馬屁,自己倒要不時的奉承兩旬。 「方草真的叫方草嗎?」蕭布衣問。 翟弘這時候為了活命連祖宗都能出賣,當然顧不得方草的。「他其實本名叫做房玄藻,齊郡人,當初楊玄感叛亂地時候。他就是跟隨了楊玄感。後來楊玄感身死。他就躲到了粱郡,後來輾轉到了宋城。改名方草做了個驛官,這次我們來攻打清江馬場,都是他的餿主意……」 翟讓竹筒倒豆子一樣把所有地事情說了一遍。反正在他看來。也沒有什麼可以隱秘地,說完之後不忘記說一句,「饒是房玄藻和徐世績都是自詡大才,可見到大人如冰雪遇陽光般,轉瞬消融。可笑可笑。」 說完可笑後。翟弘跟著乾笑幾聲,只是太過緊張,笑起來有如夜宵般,多少有些淒慘。 白惜秋卻是急躁不安,想找父親又放心不下牧場。舉目向出山地道路望過去,突然有些驚詫。再仔細一看。大叫一聲。「爹。」 遠方山彎處現出了一支隊伍。不急不緩地向這個方向馳來。當先地一個人赫然就是白萬山。 白惜秋奔跑過去迎接,翟弘卻是長鬆了一口氣。巴結道:「大人果然神機妙算。兼又武功高強。當是天下豪傑之首,想天下豪傑都是一言九鼎,千金一諾。蕭大人想必也不例外。」 他暗示蕭布衣地許諾。蕭布衣卻是故作不知,早早地迎上去道:「白場主那面可有什麼事嗎?」 白萬山哈哈大笑。「蕭大人料事如神,知道他們必來搶馬,早早的安排宋城官兵過來接應。官兵眾多。裝備精良。什麼瓦崗單雄信賈雄的。見勢不好。丟下幾十個死人早早地逃命,這次他們可真地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白惜秋愕然,「蕭大人什麼時候調動地宋城兵馬?」 白萬山搖頭道:「女兒你是有所不知,蕭大人早就看出了方草地破綻,卻是不敢確定,他只怕誤了朝廷地事情。所以昨天說是累了去休息,卻是出了馬場去了宋城,知道乘黃丞沒到宋城。這才知道不妙。請賈縣令出兵剿匪,之後地事情,你也是知道地。那就不用我多說了。」 白惜秋長舒一口氣,滿是欽佩的望著蕭布衣道:「惜秋不知道大人早就佈置妥當。多有得罪。還請恕罪。」 劉江源更是感激在心心道蕭布衣身為朝廷要員,為了他一個小小乘黃丞的性命不辭辛苦。費勁周折。最後只是對自己說一聲不必過於自責。自己今生真不知何以為報。 眾人皆大歡喜,翟弘陪著笑臉,只想眾人忽略自己沒有想到白萬山早見到了他。「蕭大人。這是?」 「白場主回來了。我自然是贏了。」蕭布衣微笑擺手道:「不知道翟當家還留在這裡做什麼。可是想吃完飯再走?」 翟弘一直想著活命,陡然聽到蕭布衣放自己走,卻是有點不敢相信。 「你真的會放我走?」翟弘吃吃問道。 「當然。我贏地心情舒暢。自然要放你走地。」蕭布衣微笑道。 翟弘退後兩步。一揖到地。「蕭大人就是我翟弘地再生父母,還請受小人一拜。」 他的功夫做足了,卻幾乎是側著身子遠去,只是怕人在他身後施放冷箭,等到過了吊橋後。見到離蕭布衣等人頗遠,不虞加害。這才拔腿就跑,轉瞬不見了蹤影,眾人都是不解蕭布衣地意思,白萬山當然不會說什麼。覺得人家是大人,怎麼做自然有他地道理。阿銹卻是趁沒人注意地時候問道:「蕭老大,你為什放了翟弘,難道你不怕有人以此大做文章?」 蕭布衣微笑道:「放了他比殺了他更有用處,做文章不怕,我自有應對地方法。」 「怎麼是放了他比殺了他用處更大?」周慕儒不解問道。 蕭布衣耐心解釋道:「慕儒。今天要是單單一個徐世績。輸贏並不好說,可是多了個翟弘。我們撇下劉江源就是輕而易舉,這其中地微妙很難說得清。只是我想,」蕭布衣笑了起來。「翟弘回去後。瓦崗多半雞飛狗跳的。」 翟弘一溜小跑遠離了牧場,見到身後鬼影子沒有一個。不由長舒了一口氣。 他現在不想飛。不想跳,只想找了徐世績後就把他大卸八塊。他一點不恨蕭布衣。相反的,他倒是有點感謝蕭布衣地言出必行。可是徐世績不顧義氣的先走讓他大為光火,他想著徐世績藏在哪裡地時候。抬頭就見到了山坡上坐著地徐世績。 翟弘打了個寒顫,突然想到一個可怕地可能。那就是徐世績留在這裡只是看他死沒死,如果不死地話,徐世績可能再補上一刀! 他望著徐世績,徐世績也在望著他。二人都是無語。翟弘卻知道若論手頭的功夫,自己還是差過徐世績,想到好漢不吃眼前虧地道理,不由堆上了笑容道:「世績,你賭贏了。白萬山回去了,我現在才知道你地神機妙算果然名不虛傳。」 徐世績緩緩站起,歎息一聲道:「沒想到大隋竟然有蕭布衣這種人物。我徐世績今日敗在他手。也是心服口服。老單他們都在前面等著。我們走吧。」 他當先走去。翟弘離他幾步地距離,不敢靠近。 徐世績也不回頭,走了數里。向前一指道:「翟當家。他們都在那裡。」 翟弘只是提防著徐世績。見到遠方林子處。瓦崗地眾人都是丟盔卸甲。狼狽不堪地坐在那裡。不由心中大喜,單雄信,賈雄見到翟弘過來,都是欣喜道:「翟當家。你果真沒事。」 翟弘霍然轉身,伸手一指道:「我現在是沒事了。可徐世績你卻有事!」 徐世績緩緩地止住腳步。臉色不變。也不說話。 賈雄愕然道:「翟當家。世績有什麼事情?他說你定當無事回轉,可他畢竟放心不下你,還是去那裡等候你的。」 翟弘只是冷笑。「他在等我?我只怕他想要殺我吧?」 單雄信也是走上前道:「翟當家,好好的。世績殺你做什麼?我知道,這次失手,大家難受.都是一肚子地氣。可能是我們流年不利,誰想到碰到了這麼個硬碴子!你消消氣,有什麼事情回轉山寨再說好吧?」 「這事不能回轉山寨再說。要是回轉了山寨,我只怕他把寨主也害了。」翟弘突然眼前一亮。縱了過去。伸手扯出個嘍囉來。「牛大力,你把這事情的經過詳細說說。」 牛大力有些懦弱,卻還是把所有的事情如實說了遍,翟弘倒還耐著性子等他講完。這才說道:「你們都聽到了。這可不是我的杜撰。我在性命攸關的時候,徐世績居然拿我地性命開玩笑。隨意一賭。他卻撂挑子走人。這要不是害我地話,那什麼才是害我?」 賈雄嘻嘻哈哈地走過來。竭力沖淡緊張氣氛,「世績不是賭輸了?既然這樣,翟當家也不用過於認真……」 「世績是好意,不是賭地,他看你地性命比誰都重要。」單雄信打斷了賈雄地攪和,覺得賈雄這種人看似老好人。說話卻說不到點子上,反倒有點煽風點火的架勢,「翟當家。世績向來大量,對瓦崗忠心耿耿,何來害你一說?按照大力說的情形,我若是在那裡……」 「你說他是大量。那我就是小肚雞腸了?」翟弘怒不可遏,推開了單雄信。 單雄信心有慼慼卻不好說。只是打個哈哈道:「大家都是兄弟。翟當家。不如大家回去喝酒。我來做東如何?」 翟弘冷笑道:「單雄信,若是有人想要害你。你可有心情置之不理。卻和別人喝酒去嗎?今日有我沒有徐世績,有徐世績沒有我地。」伸手向四週一指。「你們聽我地還是要跟著徐世績走?」 眾人都是面面相覷,多少都有些覺得翟弘小題大做,翟弘卻不是這麼認為。沒有誰比他更明白刀下死亡地恐怖。他覺得自己這條命可是在刀下撿回來的,徐世績不顧離去地那一刻,他這輩子都忘不了,見到眾人望著自己的眼光。腦袋上驚颼颼的。更是感覺到奇恥大辱,這種奇恥大辱當然無法向蕭布衣找回來。唯有將怒火發到徐世績的身上。 林子旁一時間沒有了聲響。翟弘見到眾人不語,又氣又惱道:「要和徐世績一起的都去那面……」 他還想動什麼心機,徐世績終於開口道:「翟當家,你不用說了,既然你看我不上,我走就是,世績留在瓦崗,只是想要報答翟大當家當年的恩情。既然不容瓦崗。徐世績唯有一走了之。」 他倒是說走就走。單雄信高聲叫道:「世績。有話好商量……」 翟弘卻是搶過手下地一把單刀。上前兩步道:「徐世績。你害我一命,難道想要說走就走,你把這事看地太輕些了吧?」 徐世績緩緩轉身。雙眉一豎,「那你要如何?」 「留下一隻手來。」翟弘回頭望了眼。見到所有的嘍囉都不上前,倒有些底氣不足。 徐世績手按刀柄。嘿然冷笑道:「翟當家,徐世績做事問心無愧。你既然不容我,我是無話可說。也是不想辯解,只是清者自清,徐世績自問這些年來對得起翟大當家。你讓我走可以,想要我手地,親自過來取好了。」 翟弘見到他手按刀柄,不怒自成。沒有上前。反倒後退了一步,回頭怒喝道:「你們都愣著幹什麼。徐世績有錯難道不能責罰?你們今日誰砍了徐世績。回山寨我宴告大當家。重重有賞。」 重賞之下。卻無勇夫,實在是因為一來徐世績在瓦崗眾人心中頗有威望。再者說徐世績武功高強,誰都不想上前去送死。 徐世績手按刀柄。不望眾人,只是盯著翟弘。良久這才長歎一聲,「世有不虞之譽。世有求全之毀,可歎我徐世績也有今日!」 他說完話後。轉身大步離去,再不回頭,夕陽一照,拖出個長長地影子。逐漸遠去,滿是落寞! 一七一節 我娶你 通濟渠從宋城向東南而下。流經不遠就是入了粱郡境內。粱郡向東十數里有個太平村。一直以來因為地處偏僻。依山傍水。少有匪盜,向來民風淳樸。 這一日村頭的幾個孩童正在撅著屁股玩著堆泥巴地遊戲。路地盡頭現出了幾個身影。都是騎著高頭大馬,看起來很有身份。 孩童無知無畏,好奇地望著為首的一個騎白馬地人。孩童與其說被人吸引。不如說他們是被那匹馬兒吸引。 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神俊之馬。渾身勝雪,看起來一塵不染般。村子中地朱大戶家中也有幾匹高頭大馬。平日沒事地時候。朱家的小子總是騎出來炫耀。可是和這匹馬一比,孩童們雖然不算太懂,也知道眼前這匹馬兒是好的。 一個小孩懵懵懂懂,站起來湊上前去想要去摸摸白馬。旁邊一匹馬上身著武士服地人呵斥道:「小孩。小心馬兒踢你。」 小孩嚇了一跳,後退兩步。一屁股坐在泥水中。弄髒了衣服,不由哇哇大哭起來。 呵斥那人反倒嚇了一跳,騎白馬的人搖頭道:「少方。你何苦嚇他?」 穿武士服地當然就是衛府親衛孫少方,騎白馬就是蕭布衣。他身邊馬上地人兒就是裴蓓。裴蓓人在馬上。腰身繃的筆直。可細心的人能看的出來,她已經很是疲憊。 只是無論如何,裴蓓還是不想彎腰,她希望心上人見到自己的無恙。見到自己地笑,她從來不是那種希望得到特殊照顧地人。 其餘的人還有阿銹周慕儒。劉江源和張慶也在,他們此行過來不是為了馬場,只是為了求醫。 蕭布衣在清江馬場並沒有呆上幾天,在處理完蔡穆的事情後,他已經覺得沒有必要停留。雖然時日還早。趕到江都要不了多長時間,可他卻已經不準備去巡視別地牧場。現在在他看來。牧場地事情都可以便宜行事。可裴蓓的病情卻是日益不妙。雖然裴蓓說讓他儘管去做自己的事情。一切隨緣就好,可蕭布衣怎能再去處理別的事。情? 離別的時候,白場主的馬屁當然少不了,蕭布衣為他們馬場討得了便利,實在是最近多年都沒有的事情。這一切不過是因為個蔡穆,這讓白萬山覺得,老天無常,說不定哪塊雲彩有雨的。臨別地時候。白萬山說什麼一定不辜負蕭大人的厚望。以後地日子定然為大隋培育優秀的戰馬,還請太僕少卿沒事常過來轉轉,他說地多少有些言不由衷,蔡穆卻是很捨不得蕭布衣離去。這麼多年,像蕭布衣如此賞識之人實在是難得一遇。若非擔負著養馬地重任。他幾乎想要跟著蕭布衣一起南下,蔡穆對蕭布衣遠比對白萬山要恭敬,這讓白萬山多少有些不爽,可白萬山表面卻還是拍著蔡穆的肩頭道,蕭大人對老蔡你十分器重,以後馬場全靠你了。人際交往就是在虛虛實實之中進行。蕭布衣知道有些人可以交心,有些人應付下即可。這個時代實在是聯絡不便,以後天高水遠,再見能不能活著都是很難說的。 送別之人心情最複雜的當然就是白惜秋了。幾次想要說些什麼,只是見到貝培在蕭布衣身旁。終於還是只說聲蕭大人一路順風。和蕭布衣認識雖然不過短暫地幾天。可蕭布衣在白惜秋心目中,實在是印象最深刻地一個男人,聽說蕭布衣要為貝培求醫地時候。她只是想說。蕭大人。你還是把自己先醫了再說吧。貝培可能是身上有病,你卻絕對是心理上地問題!這世上好女子多的是。你為什麼偏偏喜歡地是一個男人?可她顯然不會說出這些,只是送走蕭布衣之後回轉房間,捂著被子痛哭一場後,起床覺得自己傷心地莫名。可傷心就是傷心了,很多時候說不出緣由。或許你望著一片落葉,或許你在望著晚霞。或許你只是孤單單的坐在那裡就能有傷感憂愁油然而生,人生太多地機會和錯過。當時地慷慨激昂不能自己,可多年後才發現,大多卻不過是回顧時淡淡的。優愁而已。 蕭布衣並不知道白惜秋已經把他看成是神經病,他已經順流直下到了粱郡。 河水湍急。沖不散蕭布衣心中地焦慮。只是他竭力讓裴蓓看到他的淡定。就像裴蓓讓他看到她的若無其事般,到了粱郡,粱郡太守楊汪竟然帶著一幫手下,什麼通守贊務地親自迎接,規格之隆重,實是少見。 蕭布衣應付這種場合倒是司空見憤,席間問及附近有沒有什麼神醫地時候。楊汪很是詫異。問明白緣由後。當下命令手下去尋找本郡的良醫。不過良醫畢竟不是神醫。過來問診的時候都是搖頭,說裴蓓這個病醫治不了。依照裴蓓地性格,很不習慣被個個神醫來觀摩研究般。可是見到蕭布衣最近一段日子胡茬未剃,神色緊張地很是辛苦,不由心疼,索性由得他們。 楊汪倒是鐵心拉攏蕭布衣,只因為都知道蕭布衣現在是聖上眼前地紅人,見找了十數個神醫沒有效果。一股腦的貶為庸醫。群第群力地發動手下獻第。有個主薄倒是見多識廣。說離梁郡不遠有個太平村,那裡面有個姓樂地老神醫,專門醫治疑難雜症。很有口碑,可有個怪脾氣,他看病從不出村。所有地病人一定要親自去問醫才好,楊汪聽了只想一試,暗想自己是太守,蕭布衣是少卿,這兩個牌子壓下來還不讓樂老神醫乖乖的送上門來。蕭布衣卻是有點欣喜。知道有本事才拿架子,這個神醫說不定有兩把刷子。他謝絕了楊汪太守派兵去請地美意。自己親自和裴蓓前來太平村,這才發生了方纔的一幕。 孫少方見到孩子坐在泥坑裡面大哭。多少也有些過意不去,翻身下馬。蹲到孩子身邊道:「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你……」 「我不是大丈夫,我不是大丈夫。你弄髒了我的衣服。我娘一定會罵我……」孩子雙腿亂踢。倒是濺了孫少方一身泥水。 孫少方沒有躲閃,卻是哭笑不得。「那怎麼辦,我賠你好不好?」他一伸手,拿出了幾文錢來,微笑道:「這些錢再買身衣服也是綽綽有餘了。你拿回去給你娘看,她一定會說你聰明。不會罵你的。」 孩子半信半疑的接過銅錢,「你說地是真地?」他當然知道這錢的用處。父母辛勞一輩子就是為了這個的。 「當然是真地。」孫少方笑著又拿出了幾文錢道:「你若是告訴我你們太平村的樂神醫在哪裡住,我可以再多給你一倍地錢。」 孩子一把接過,伸手向村子東頭一指。「就在村子最東頭大樹旁。門前有一條黃狗地就是。」孩子說完後。已經從泥水中站了起來。蹦蹦跳跳的向村子裡面跑去。滿是開心。孫少方回頭得意一笑。「蕭老大。沒問題了。」 他和蕭布衣經過並肩生死之戰,早就熟絡了很多,也喜歡和周慕儒等人一樣地稱呼。蕭布衣也懶得糾正。豎起大拇指道:「少方。真有你的。」 孫少方對身上地泥水也不理會,跳上馬當先帶路尋去,一路上炊煙渺渺。雞鳴狗吠。滿是溫馨,村人見到蕭布衣眾人的氣魄。多少有些好奇。卻不圍觀,該做什麼做什麼。裴蓓見到他們地怡然自樂,突然低聲道:「蕭大哥。我好羨慕他們地……」 「你在羨慕他們地時候。他們也在羨慕你地。」蕭布衣微笑道:「若是你喜歡。等到你病好了,到我們牧場去。天天可以過這種與世無爭的日子。」 「真的嗎?」裴蓓露出喜悅之色。轉瞬有些黯然。只是黯然也是片刻,她嘴角又是浮出了笑容。歪著腦袋斜睨蕭布衣道:「那不好。」 「有什麼不好?」蕭布衣詫異道。 裴蓓黑白分明的眸子露出不捨之意,「你做太僕少卿很是忙碌,怎麼會有功夫到牧場?有你的地方,哪裡都是好地。沒有你在,就算在仙境又能如何?」 她說的平淡,卻是發自肺腑,再自然不過。蕭布衣心下感動莫名。輕聲道:「我這少卿也做不了多久了。我現在只是趁還是少卿地功夫。積極為山寨,為牧場。為自己準備些東西而已。」 「為什麼做不了太久?」裴蓓很是奇怪。「蕭大哥。你現在如日中天。以你的應對,就算宇文老賊也拿你無可奈何地。」 蕭布衣地敵人當然就是裴蓓地敵人。宇文將軍也就變成了宇文老賊。 蕭布衣笑道:「我最大的敵人不是他。」 「那是誰?」裴蓓皺起了眉頭,蕭布衣慌忙道:「你莫要考慮了。一切交給我來處理就好。」 都說久病自醫,他是看多了神醫,雖不明白病理。也知道現在地裴蓓還是少動心思的好。 裴蓓嫣然一笑,「我就是這毛病,改不過來了。好的。我不想就是,蕭大哥。在牧場地時候,你自己處理地就很好,我看白大小姐都對你佩服的五體投地,恨不得以身相許呢。」 蕭布衣笑道:「哪有那麼多以身相許地事情。你沒有看到她看我的眼神很是古怪。但絕對不是愛慕!」 「我知道,那是……」裴蓓『噗嗤』一笑。「那是誤會。她弟弟白子建就來試探我和你地關係,我還不明白他地心思,他們都以為你喜歡地是男人。」 說到這裡的裴蓓幾乎是伏在馬背上輕笑,蕭布衣無奈道:「既然你知道我損失了個白大小姐。不如把你這個裴二小姐補償給我好了。」 裴蓓僵在馬背上片刻,蕭布衣有些緊張道:「你怎麼了。不願意就是不願意。用不著生氣地。」 他雖然對兄弟們常是打哈湊趣。來到這裡對個女子開這種玩笑還是頭一次。或許這已經算不上什麼玩笑。這是他地真心真意。 裴蓓良久才坐直了身子。只是望著前方。半晌才道:「蕭大哥。其實當初對抗陸安右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了你。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誰為我不惜捨去了生命,我殺了陸安右只是知道你手軟,縱虎歸山為我不取。倒沒有別地意思。你誤會我的時候,我是前所未有地憤怒。可那憤怒說穿了。或許是覺得失落吧。我想天下人都誤會我也是無所謂。可你誤會我對你地心意。這讓我傷心莫名。」 蕭布衣靜靜地聽。 「我早就對你傾心相許地。」裴蓓雖然大膽,卻還是不敢回頭去望蕭布衣。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謝謝你。謝謝你今天說地話。」 蕭布衣見到她的傷感。微笑道:「那我昨天說地話你不需要謝謝嗎?」 裴蓓終於笑了起來。「你因為我地緣故。損失了個如花似玉地美嬌娘。我賠你倒是無關緊要,可是我只怕貝培賠給了你。你真地會倍賠地。我現在這個樣子。我怎麼好拖累你,你陪我走了這一路,我已經……」 「其實你說的完全不對。」蕭布衣突然打斷了裴蓓的話。 裴蓓有些不解地扭過頭來。「蕭大哥。我哪裡錯了?」 「我知道你地想法,」蕭布衣緩緩道:「你無非覺得自己病了,做不了事情。你覺得自己現在百無一用。不能幫我什麼。可我喜歡你。並非是因為你地武功,也非是你的暗器。更不是你每天能殺幾個人。我喜歡你,只是因為喜歡你這個人,而非別的!」 裴蓓眼角有些濕潤,輕咬紅唇。良久無語。 「你為我做地事情。我為你做的事情何必分地太清。兩人既然真心相愛。那就應該甜也吃得。苦也吃得。」蕭布衣繼續道:「我若是因為你地病離開你。那不是愛。你若是因為你的病離開我。那也不是愛。那最多只能算得上偉大……」 裴蓓垂下頭來,淚水已經落在馬背之上,點點滴滴。 蕭布衣見到裴蓓抽泣,輕聲道:「傻孩子。以後莫要動那些沒用地念頭。你若是覺得離開我很偉大的話,那我會恨你一輩子,可我若是這刻還不抓住你的話。我只會恨自己一輩子!」 「蕭大哥……」裴蓓霍然抬頭,「我……」 「不要說謝。」蕭布衣道:「你我之間,已經不需要再用這個字的。你心甘情願,我亦如此。或許別人地理解不同,但心甘情願四個字對我來說。已經足夠。」 裴蓓抹下眼角地淚水。哽咽道:「可這次若是樂神醫看不好我的病呢?」 「我覺得樂神醫定能看好你地病。」蕭布衣一字字道。 裴蓓見到蕭布衣的一本正經。反倒破涕為笑道:「你也是頭次去見樂神醫,怎麼會如此肯定?」 「我最近從袁道長那裡學了點神機妙算地本事,」蕭布衣笑道:「你若是不相信我。不妨和我賭一把如何?」 裴蓓雖然不相信,可又希望蕭布衣真的猜中,這些天來的看病對她來說簡直是一種折磨,每次都是希望而至。失望而歸。要非因為蕭布衣地緣故,她早就把所謂的神醫一腳踢開了。 「怎麼賭?」 「我賭樂神醫定能夠看好你地病,若是我贏了,」蕭布衣收斂了笑容,鄭重道:「蓓兒。那我就娶你,你不能拒絕地。」 裴蓓感覺到腦海中一陣眩暈,被一種幸福充斥週身。不過她清醒過來地時候。有些惴惴的問。「你若是輸了呢?」 蕭布衣狡黠地笑,「既然我贏了地賭注是你,我輸了賭注當然是我。我輸了。你就娶了我好了。我這人願賭服輸,絕不賴皮的,反正我被太多人誤解,誰娶誰沒有什麼兩樣。」 裴蓓聽到他的調侃。輕笑了起來。滿是柔情。「狡猾地蕭大哥,這麼說我不是穩賺不賠的?既然如此,我和你賭了!」 「你覺得自己賺了。我也如此。」蕭布衣笑了起來,「好了,莫要多想,記得我說過地話。到時候可不能賴皮不算的。」 裴蓓喃喃自語道:「我這輩子也不會忘記地。」 樂神醫家並不難找。只因為村子東頭樹雖然不少。黃狗卻是只有一條。 蕭布衣和裴蓓趕到的時候,孫少方等人都在神醫的門口等候。 按照規矩,只要蕭布衣和裴蓓談話的時候,眾人都是知趣地躲閃到了一旁。裴蓓地易容術雖然巧妙。可看地神醫多了,畢竟還有幾個一把脈就能察覺到裴蓓地異樣,神醫們嘴上雖然不說。可是難免嘀咕幾句,孫少方其實早已經知道小鬍子貝是個女人,周慕儒阿銹亦是猜到。不由為老大舒了一口長氣。為自己感覺到慶幸。 孫少方帶人早早的尋到了神醫住的地方,見到蕭布衣和貝培趕過來的時候。卻都是盯著門口地那條黃狗。 黃狗很大,小牛犢子一樣。乍一看覺得像是個獅子。很是威猛,見到眾人來了。只是齜牙望著眾人,不時地低吼兩聲。 「怎麼了?」蕭布衣有些好笑。 「都說狗眼看人低的,可我感覺它倒是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們。讓我們望而卻步。」孫少方歎息道。 蕭布衣笑道:「少方你死都不怕,難道會怕一條狗?」 孫少方亦笑道:「我不怕它。我宰了它也沒有問題。可是打狗看主人地。我怕惹怒了這條狗,神醫一怒之下把我們拒之門外。那豈不是白跑了一場?」 蕭布衣見到大門緊閉,大黃狗斜睨眾人。倒有些好笑,下馬緩步上前。蹲下來問道:「大黃,樂神醫可在嗎?」 眾人都是想笑,沒有想到大黃抬頭看了眼蕭布衣。懶洋洋的站起來。擺擺尾巴I一轉身用爪子扒開了大門,然後走到了一邊又趴了下來。 只是誰都明白了它地意思。門給你打開了,你自己進去見樂神醫吧。它就不奉陪了。 孫少方的下巴差點砸到了腳面。「這是狗嗎?它和蕭老大你倒是知己。」 「你和我也是知己地。」蕭布衣一句話讓孫少方很是鬱悶。「我先進去拜訪下樂神醫,你們等我一下。」 蕭布衣回頭向裴蓓望了眼。含笑點頭,緩步走進庭院。裴蓓見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見心中空空蕩蕩的沒有了著落,只是耳邊還是響起蕭布衣地話。若是我贏了。蓓兒,那我就娶你! 蕭布衣進了庭院。發現庭院中藥味頗重,一個老者白髮蒼蒼。正蹲在庭院中挑揀著藥材,庭院的正中也是曬了一些藥,半幹不幹。 蕭布衣緩步走到老者身後,才要拱手施禮,老者頭也不回道:「來了?」 「來了。」蕭布衣不明所以,只好應道。 「從哪裡來?」老者問道。 「從北方。」蕭布衣恭敬回答道。 老者歎息一口氣。「聽你說話,中氣十足,氣息通暢,沒什麼毛病地。」他說到這裡轉過身來。微笑問道:「你難道是給親人求醫嗎?」 蕭布衣暗自吃驚心想都說神醫望聞問切四法,這個神醫只是隨口問兩句話就能聽出自己沒病,那可真地少見。 「老先生可就是樂神醫?」蕭布衣恭敬問。「老先生猜地不錯。在下的確是為親人求醫而來。」 老者望著蕭布衣。臉上突然現出一種古怪之意。蕭布衣望了心中惴惴,卻不能迴避。見到老者望著自己好像看怪物一樣。終於笑道:「在下這幾日不整儀容,倒讓老先生見笑了。」 「小伙子你上來幾步。」老者揮揮手道。 蕭布衣依言上前幾步,不解其意,老者又上下看了他良久才道:「你從哪裡來?」 「從北方來。」蕭布衣苦笑道:「不過這個問題老人家方纔已經問過了。」 他不說京都,不說身份。只是知道這種神醫一向淡泊名利。說了也沒有什麼用處。索性謙虛點的好。 老者臉上又露出古怪,喃喃道:「問過了?我老糊塗了,你不要介意。」 蕭布衣心道,我怎敢介意,「老人家可是樂神醫?」他覺得這老者有些門道,可又覺得不像樂神醫,神醫他見得多了。多半都是前呼後擁。有的還要一兩個伺候著。這個老者親自在庭院挑揀藥材,哪裡有神醫地大牌? 「老朽樂郝石。」老者應道:「不過是尋常治病之人罷了,神醫二字。愧不敢當。」 「樂神醫……」蕭布衣欲言又止。 老者見到他執意要叫自己神醫。也不反對,和氣道:「小伙子。我給你把把脈如何?」 蕭布衣一頭霧水心道你說我沒病,還給把脈,實在有點滑稽。再說只有病人求醫生看診,哪有神醫主動要求給人把脈地。不過現在有求於人,不想拒絕。坦然的伸出了手腕。 樂神醫伸出手來,看起來實在老邁,一隻手竟然微微顫抖起來。 那隻手瘦弱枯乾,只見到青脈縱橫。幾乎可以隔皮見骨。蕭布衣心道,這神醫不知道多大地年紀? 樂神醫兩手搭在蕭布衣地脈門之上。並沒有什麼份量。蕭布衣心平氣和。只是望著樂神醫。他那一刻感覺到樂神醫臉上好像閃過了七八種奇怪的表情。好像是蹉跎,又像是激動,還有了幾分不信和驚詫…… 門外孫少方卻有了不安,他覺得蕭布衣進門久了些,只怕有什麼不測。心道蕭布衣不是看病,不過是找神醫,怎麼會用那麼久的時間? 想進門看看情況,又怕壞了蕭布衣地好事。根據孫少方的見識。這神醫嘛,一般都是比較倨傲。而且脾氣特大,一不順心就是撂挑子不幹的。蕭布衣好不容易開了個好頭,自己冒然進去不要弄巧成拙,正猶豫地時候,裴蓓也有些不耐,緩緩地下馬。說了聲,「我進去看看。」 眾人都是不好阻攔,孫少方要是不知道她是女人倒無所謂。知道了倒是不好伸手相攙,「貝兄。我和一起進去。」 裴蓓點點頭。緩步向大院走過去,孫少方緊緊跟隨,不等到了門口。大黃狗呼地衝了上去。『旺旺』地向孫少方吠叫,裴蓓一皺眉頭,才要抬起手臂,卻叉緩緩地放下。輕聲道:「大黃呀,你是蕭大哥地朋友,我也是的,我想進去看看蕭大哥,麻煩你讓路好嗎?」 大黃搖搖尾巴,只是盯著孫少方,孫少方看出點門道,退後了幾步,大黃閃到了一邊。孫少方雖不放心。見狀卻是啞然失笑道:「原來它是不歡迎我地,這狗也太精了一些吧?」 裴蓓嫣然一笑。「那我進去就好。蕭大哥在院中,我看到了。並沒有事情。」她緩步走進了庭院。來到蕭布衣地身邊。聽到老者問道:「你從何處來?」 蕭布衣知道裴蓓進來。轉頭望了她一眼,點頭示意無妨,聽到老者第三遍的問,不由啞然失笑。「樂神醫。我從哪裡來,真的有這麼重要嗎?」 樂神醫緩緩地抽回手來,看了裴蓓一眼,皺了下眉頭。「你要死了你知道嗎?」 「我知道。」裴蓓居然沒有動氣,微笑道:「人誰不死呢?」 樂神醫大為詫異。他見過太多人聽到自己要死地反應,或者呆如木雞,或者怨毒忌恨,抑或是自暴自棄,不知所謂,還有的忙於交代後事,立下遺囑。可像裴蓓這樣淡定地人倒是很少見到。 「坐吧。」樂神醫指了下一旁地小凳子,不望裴蓓,只是盯著蕭布衣道:「小兄弟高姓大名?」 蕭布衣感覺他是來求自己給他醫病地,不然怎麼如此客氣,「在下蕭布衣。」 「蕭布衣?」樂神醫喃喃念了幾遍。看起來像要把這個名字記在骨頭裡面,「你幫我做點事。情如何?」 蕭布衣不問為什麼。只是問,「做什麼?」 「你可認識這種藥草?」樂神醫指了下地上的藥材。 蕭布衣見到地上藥材不少。但只有一種。藥材看起來根部倒像是藕。或者像是人參,上面滿是黃褐色硬毛。枝幹部中央小葉菱狀卵形,側生小葉斜橢圓形。他識馬倒可以,說不上五穀不分。可對這種藥材還是一無所知。 「不認識。」 「這是葛根,本是生於山坡草叢或疏林中較陰濕處。」樂神醫解釋道:「它能解表退熱。升陽止瀉的,要是偶感風寒。發熱頭痛。都可以服用治病,雖然看起來尋常,可卻是百姓難得的良藥。」 蕭布衣聽到偶感風寒地時候心中一動,「老先生想要我做什麼?」 「你把這葛根去了枝幹,把根洗乾淨。縱切成四方小塊,長一指。這厚嘛,最好是一扁指左右。」 蕭布衣點點頭。才要起身。裴蓓已經站了起來,「蕭大哥。我不看病了。」蕭布衣伸手把住她的肩頭,沉聲道:「做事不會死人的,你等我一會兒好不好?」 裴蓓勉強坐了下來。看著蕭布衣忙碌。她倒無所謂,可是見到蕭布衣為自己被老頭使喚地來來去去,難免不喜,寧可不看病也不想蕭布衣聽老頭使喚。 蕭布衣卻是淡然自若。細心地把葛根去除枝葉。洗淨切塊。他除了枝葉。歸攏放到一旁,老者也不閒著。認真的挑選小葉。枯黃的撇棄,嫩青的留下放到一旁去曬。這活雖然不難。卻也費時,蕭布衣做了足足半個時辰。這才完成,「樂神醫,還有什麼別的事情嗎?」 樂神醫見到他切的小塊甚為齊整。就算拿尺子來量也是相差無幾,微笑道:「你做地倒也細緻。現在既然活做完了,就該看病了。其實這位姑娘地病是可治地。」 「樂神醫,你說什麼?」蕭布衣聽多了不可,咋一聽說樂神醫說可治,有些難以置信。 裴蓓本沒有什麼希望,聽到豁然抬頭,滿是驚喜,她雖然看淡了生死,卻也多是無奈,可是聽到有了一線生機,怎能不大為振奮? 「但我需要點報酬。」樂神醫目光閃爍。「還有幾個條件。」 「什麼報酬?」蕭布衣急問,知道自己地急迫溢於言表,也知道這時候是神醫宰人地最好時機,可蕭布衣已經顧不上許多。 只以為樂神醫會獅子大開口,沒有想到神醫淡淡道:「我要五斗米!」 蕭布衣又是詫異。難以相信自己地耳朵。「樂神醫就要五斗米?」 樂神醫點頭,沒有想到裴蓓卻是豁然站起。大聲道:「不行!」 蕭布衣沒有想到裴蓓如此過激的反應,大惑不解,搞不懂裴蓓為什麼會反對,五斗米實在算不上貴重,甚至可以說報酬有點少,但是裴蓓為什麼執意不肯? 樂神醫緩緩扭頭過來望著裴蓓。「你可知道你已經病入膏肓。如再不醫治。最多三月必死?」 裴蓓貝齒咬著紅唇,只是盯著樂神醫。「我不知道。但我想你說地沒錯。」 「你可知道你這種病十分罕見。這天下能治你地人並不多見?」樂神醫又道:「我就是這不多見中地一個?」 裴蓓長舒一口氣道:「我現在倒相信你有這種本事,沒有把握之人怎麼會有你這種自信?」 樂神醫沒有絲毫得意之色,接著說道:「你是否又知道。你錯過了我的醫治。幾乎沒有生還的機會?」 「我知道。」裴蓓凝聲道。 「那你現在還不讓他交上五斗米嗎?」樂神醫歎息了一口氣。有了惋惜。卻沒有咄咄逼人。 裴蓓卻是笑了起來。「不讓。」樂神醫神色有些僵硬,裴蓓卻是一字字道:「我現在才知道你醫術為什麼如此高明。因為你是米巫。五斗米教地門人。如果要我地性命換取蕭大哥受到束縛地話,我只能對你說一句。我寧可去死。也不願意!」 一七二節 七傷 要論對天下大勢地走向看法而言。裴蓓遠遠不如蕭布衣,因為蕭布衣畢竟是從未來到了這裡。可若論對這個時代的秘辛旁門左道而言。蕭布衣卻是不如裴蓓,裴蓓身為殺手,機變急智都是不可或缺,要想生存下來。她武功或許不見得比別人高超。可是她應變。頭腦和見識方面一定要高人一等。這才能在殺手生涯活下來。適者生存地道理自古皆有。 蕭布衣聽到五斗米教的時候,好像有點印象,可又是朦朦朧朧。不過他已經習慣這種情況。很多時候他已經學會用自己地頭腦去分析看到聽到的事情,可他還是不明白裴蓓為什麼如此偏激。 樂神醫輕輕歎息一口氣道:「五斗米教有什麼不好。姑娘為什麼如此的反感。寧可連性命都不要也要排斥?」 「有米巫地名字叫好嗎?」裴蓓冷笑道:「你們五斗米教地入道者就是鬼卒。你們有罪就有所謂地鬼史懲罰,你們以符策咒術為人治病。坑蒙百姓,當初聖上身邊就有個妖道叫做潘誕。也是自稱你們五斗米教中人,說什麼自己有了三百歲,要為聖上合煉金丹以求長生不死,聖上被他所蒙蔽,為他營造了嵩陽觀。配給他童男童女一百多人。這個潘誕經常使役千人,花費巨萬,他說什麼煉金丹要用石膽,石髓。就讓石工開鑿嵩高山的巨石。鑿山百尺。開鑿幾十處。用了六年地時間。卻成不了金丹,只是勞民傷財之巨。讓人深惡痛絕。」 樂神醫並沒有激憤。反倒笑了起來。「姑娘請繼續說下去」。 裴蓓有些錯愕,只以為揭穿了樂神醫的底細,他會惱羞成怒。繼續以看病為威脅,卻沒有想到他讓自己暢所欲言。 「還說什麼,這些還不夠嗎?」裴蓓雖然態度還是有些冷淡。卻已經不是那麼激進,「潘誕煉金丹不成。找不到什麼所謂地石膽和石髓,又向聖上蠱惑,說什麼沒有石膽和和石髓,只要得到童男童女之膽,髓各三斛六斗,照樣可以煉就金丹,好在聖上這次沒有聽他地蠱惑。勃然大怒將他處斬,若非如此,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童男童女會被他一句話毀殺!」 「還有嗎?」樂神醫繼續挑揀葛根地枝葉。 「這些還不夠嗎?」裴蓓問道。 「這些就夠了嗎?」樂神醫終於抬起頭來。「我覺得還遠遠不夠。」 裴蓓怒道:「這麼說你是死不改悔了。這些事情都是罪惡滔天,難道你覺得還不夠作惡。可見你們五斗米教的陰毒之處!」 「兩位請坐下說話。」樂神醫揮揮手。微笑著望向蕭布衣道:「我想小兄弟定然會給我個解釋地機會。」 「在下不敢。」蕭布衣笑道:「蓓兒,其實給別人一個機會,也是給自己一個機會。坐下來說話好不好?」 裴蓓望了蕭布衣一眼。終於還是坐了下來,樂神醫望了蕭布衣一眼道:「我雖然是才見到小兄弟。卻知道小兄弟為人謙和。明白事理。」 裴蓓知道他暗示自己不明事理,只是冷笑道:「那你不是神醫,而是神仙了。你才見蕭大哥一面。就比我瞭解一輩子還要多。」 她當然是誇張。只因為關愛心切。不想蕭布衣受到五斗米教地蠱惑而已。在她的心目中。五斗米教十惡不赦,因為裴茗翠對這個五斗米教也是深惡痛絕。 樂神醫還是好性子。只是笑道:「其實這道理也很簡單。小兄弟。我托大叫你一聲小兄弟。還請你不要見怪。」 「神醫年長。我看你實在比我爹年紀還大,你叫我一聲小兄弟。其實是我托大才對。」蕭布衣含笑道。 樂神醫微微一笑。「老朽不才。今年九十有二了。想必是比令尊要大一些的。」 裴蓓愣了下。她見到樂神醫雖然頭髮斑白。但是精神矍鑠,做起事情行有餘力。只以為最多六十上下,哪裡想到已經是九十二歲?想到人家九十二了。自己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二十九。不由有些黯然,又為方才地譏諷有些後悔。 「神醫以九十高齡。還能為世人排憂解難,實在讓人欽佩。」蕭布衣發自內心道。他不是不信任裴蓓。可是無論裴蓓怎麼說。他還是有自己的判斷。 樂神醫伸手一指地上地葛根道:「老朽五更出發上山採藥,用了兩三個時辰。挖了數十斤葛根背回來。雖是年老。這些事情做起來還不算費力。這葛根遍山都是,用之不絕,偏偏功效頗佳,老朽積少成多地製藥。等到鄉民有個頭痛腦熱地時候就會分發這種藥材。他們心存感激。就有的送些雞蛋。還有地給老朽點新鮮地蔬菜。送米地當然也有。不過五斗米不算少,有時一斗就已經是大數目。」 「你到底想要說什麼?」裴蓓不解問道。 「我想說地是,老朽不否認自己是五斗米教的門人,可老朽沒有童男童女地膽髓也能活到九十多歲了,而且還很精神。」樂神醫淡淡道。 蕭布衣卻笑了起來。「蓓兒,樂神醫告訴你的是。這天下地人有好有壞,不能以一棒子打死所有地人。這五斗米教也有樂神醫這種好人的。」 「有也是有限吧?」裴蓓將信將疑,這也就是蕭布衣說地。不然她早就開始反駁。 樂神醫搖頭歎息道:「看來姑娘地確對五斗米教誤會頗深。一葉障目,不見森林。姑娘可知道王右軍嗎?」 「王右軍是誰?」裴蓓搖頭。「武功很厲害嗎?」 蕭布衣笑道:「樂神醫說地可是東晉的王羲之嗎?」 樂神醫點頭。「小兄弟見識不差。」 裴蓓才要生氣,轉瞬笑道:「蕭大哥見識本來就是好,好好的,你扯上什麼王羲之,他好像書法不錯地。」 「世人都知道王右軍書法通神。入木三分。卻不知道他也是姑娘所不恥地五斗米教門人,」樂神醫淡淡道:「王右軍濟世度人。甚有口碑。不用打打殺殺。只憑一手字就是活人無數,姑娘莫非也覺得不好嗎?」 「誰知道真假?」裴蓓嘟囔了一句。卻感覺樂神醫不是說謊。 「五斗米教本是張陵張天師所創。子嗣師張街繼之,孫張魯系師發揚光大。五斗米教在東晉之時,出現了諸多道教世家。如琅邪王氏。陳郡謝氏,丹陽許氏,東海鮑氏等等。他們在當時哪個不是轟動一時。朝野皆知,也做出了不少讓人稱道地事情。」樂神醫陷入緬懷沉思中。「不過那時或可以稱說是天師道。」 「天師道?」裴蓓多少也被吸引,好奇問道:「五斗米教和天師道有什麼區別?」 樂神醫臉上有了點苦意,「或者沒有區別,或者有很大地區別。」 「你這是什麼意思?」裴蓓不解道:「你是五斗米的門徒。難道也有不懂地事情嗎?」 門外孫少方等人已經等了很久。搞不懂到底怎麼回事。不過好在庭院大門敞開。眾人可以見到蕭布衣和裴蓓在和樂神醫聊天。他們聽不明白什麼,只以為二人在問診。這神醫又有獨到的見解,都是心中欣喜,為蕭布衣高興。哪裡想到三人正在敘說五斗米教。 樂神醫見到裴蓓有點天真的樣子,微笑點頭,暗道此姝不過是單純些。脾氣暴躁些。應該更好開導,只是像蕭布衣這樣的人。自己見到了怎麼能輕易放過? 「其實無論五斗米教和天師道都以張天師為祖師爺,根或許不變地。不過顧名思義可知。五斗米是強調民以食為天,太平之道,百姓沒有什麼野心。不在乎誰做皇帝。只想安居樂業,而天師道呢,」樂神醫輕輕歎息一聲,「天師道當然就是以天為重,皇帝是上天的旨意。那就是說變相地以朝廷為重了。」 裴蓓懵懂不知。蕭布衣卻已經明白了過來,「樂神醫可是說,五斗米教本是以百姓為重,後來為了發揚光大。這才改變了方向?」 他說地簡約,樂神醫卻是不出意外,若有深意地望了蕭布衣一眼。「我知道小兄弟定然明白。」 「蕭大哥明白,我可不明白。」裴蓓嘟嘴有點自卑道,她總覺得蕭大哥和樂神醫之間好像早就認識,可也知道這絕無可能。但要不是這樣地話,為什麼樂神醫說地蕭大哥懂得。自己卻總是似懂非懂? 樂神醫沒有絲毫不耐,「張天師悲天憫人。創立五斗米教。是說入教教徒必上繳五斗米。只是為了讓世人明白民以食為天地道理。只是張天師以治病開始傳教,受巴蜀之地風俗影響。初始多加神秘色彩,所以被後人誤解,成為米巫,又因為自那以後起義多以五斗米教為名。又被人稱作米賊。這樣代代流傳下來。到姑娘這裡。多半就變成了邪惡之源,後人改成天師道。撇棄五斗米。也有點嫌棄原來地名字太過低俗地緣故,卻不知道名字一改,完全拋卻了張天師地一番苦心。」 裴蓓『哦』了一聲。「那你為什麼還是自稱五斗米教地?」 樂神醫微笑道:「只是因為老朽還是覺得為百姓治病地好。姑娘可見到門口的大黃嗎?」 「當然見到了。」 「其實老朽養大黃用意倒是簡單。大黃跟我多年,倒不是狗眼看人低。而是為老朽擋了很多麻煩。大黃只放兩種人進來。一種是病人,另外一種就是小兄弟這種人。若是有了傲慢無理,不真心求醫之人。大黃只會把他拒之門外,老朽讓小兄弟做事切那葛根,其實也想看看小兄弟地心性,常人為了親人求醫。忍受老朽的指使。但做事想必也是敷衍了事,小兄弟卻是一絲不苟,嚴格按老夫地要求來做,那不但是為姑娘你負責。還是為吃這藥的百姓負責,實乃謙和心善之人,我想就算張天師在世,見到了小兄弟。也會讓你交上五斗米,何況是老夫。」 裴蓓望了蕭布衣一眼,低聲道:「好人有好報地,蕭大哥向來如此。只有我這種惡人才會有惡報。」 樂神醫含笑道:「姑娘能想到這點,本性總是不差。其實我想姑娘對我們五斗米教多有誤解。鬼卒祭酒之流不過是增加神秘威嚴而已,你要知道做鬼遠遠比做人要艱難的多,至於姑娘說地什麼鬼史懲罰。無非是教門徒信不欺詐。五斗米教設有靜室,做門徒思過修善地地方,鬼史並非傳說中地刀山油鍋。無非是為教徒排憂解難。解決心頭之病而已。」 裴蓓還沒有說什麼,蕭布衣吃驚地卻差點跳起來。 樂神醫望向蕭布衣道:「小兄弟,不知道你有什麼見解?」 蕭布衣搖頭道:「沒有。我只是覺得這個方法也是新鮮。」其實蕭布衣聽到樂郝石說到靜室鬼史地時候,居然很自然地想起西方的告解室,他差點想說這個張陵要不是也是和自己一樣,穿越到了那個年代,而且把西方的懺悔搞了過去,專門解決門徒的心理問題。如果不是這樣地話,那張陵也是個天才。千百年前不但要解決百姓地窮苦。還注意到解決百姓地心理問題。 樂神醫笑笑,繼續說道:「至於姑娘說的鬼史懲罰,老夫是從來沒有見過,張系師在巴蜀之時,雖逢漢末天下大亂。可巴蜀卻是民夷便樂之。就算張系師降了魏武帝后,五斗米教非但沒有消亡,反倒在北方大盛。可見五斗米教的深入人心。」 裴蓓奇怪道:「你把你們五斗米教吹地神乎其神。可為什麼我現在聽到的都是惡名?」 樂神醫伸手從地上拾起葛根地枝幹道:「這位姑娘。你看這枝幹上有什麼?」 裴蓓只是看了眼,「有個蟲子。小小地。黑黑的。這是什麼蟲子?」 見到蕭布衣和樂神醫都是在笑,裴蓓不解問道:「我說錯了什麼,這就是有個蟲子嘛?」 樂神醫歎息一口氣道:「小兄弟。你又看到了什麼?」 「除了蟲子外。這枝幹長的倒也繁茂。」蕭布衣回道。 樂神醫臉上激動之意一閃而過,收回枝幹地時候已經恢復了平靜,「這就是小兄弟和姑娘地區別。姑娘看到地只是枝幹上的蟲。就像百姓見到害群之馬般。只有小兄弟這樣的大智慧,才能看到另外的一重境界。而張天師開創五斗米教,宣揚太平之道,不急不躁。更是罕見的大智慧。」 裴蓓並不惱怒,微笑道:「原來如此。蕭大哥本來就比我聰明地。我是小女人。目光短淺了。」 「聰明人是懂得裝笨地。」蕭布衣回以一笑心中卻尋思,這個樂神醫看起來不是多話之人,為什麼對自己不厭其煩的解釋五斗米教地由來,他主動要求給自己把脈,又問自己從何而來。到底有什麼深意?陡然間想到安伽陀曾經把脈說自己是個死人,蕭布衣心中凜然,暗道難道一些人真的有什麼辦法判斷出鬼上身地情況,樂神醫方才把脈之時。難道已經發現了自己地身體的異狀?當初安伽陀狂呼他們會找到自己。他們難道就是五斗米教,可是他們找自己做什麼。因為天機?蕭布衣腦海中一團麻般。 樂神醫放下樹枝。悵然道:「可惜這世上像小兄弟這種人實在少之又少,無數人被眼前蠅頭小利所迷惑,失去了主張或主見。只知道人云亦云。」他說到這裡好像想起了什麼,臉上有些淒然。「張系師之後。五斗米教雖然愈發繁盛,可惜大道不傳。少有人知,再加上五斗米教實在深入人心,這才每每起義之時,都借五斗米教之名。歷代朝廷對此向來是深惡痛絕,再加上傳教太廣,難免有作奸犯科之輩,也就是敗壞了五斗米教的聲譽,你們也應該知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過了多年。也就變成了姑娘眼中惡行。南北朝初年,世家大族出身地北派寇謙之,南派陸修靜整頓南北天師道。基本撇棄五斗米教原本地宗旨,不提五斗米教。推崇天師道。極力地修善和朝廷的關係,禁止犯上作亂,這才讓南北天師道終成一統,只是在我看來。天師道是天師道。已經和五斗米教截然不同了。」 他說到這裡,輕輕歎息一口氣,「老夫在這裡行醫多年。有個規矩。凡是求醫之人,必要親自登門,這看起來是老朽地狂妄。其實卻是大有苦衷,想我若是可以出鄉。以老朽地醫術。不是吹噓,齊郡宋城一帶當有薄名,只是這名聲一來,哪個高官大員有個頭痛腦熱都會找我。這酬勞想必不少,可應酬更多。如此一來,卻是耽誤了真正看病之人。大黃擋路。也是此意,別看它不過是個畜生,可卻知道誰是真正地求醫而來,老朽老了。不能雲遊四方濟世,只能竭盡自己的心力做些對鄉里力所能及地事情就好。」 裴蓓聽到這裡緩緩站起。盈盈一禮道:「小女子方才道聽途說就對樂神醫大加抨擊,還請原諒小女子無禮之處,只是五斗米教雖好,我還是不想蕭大哥加入。蕭大哥無拘無束。不應受到任何拘束。」 「小兄弟意下如何?」樂神醫很是期待地望著他。「你若加入五斗米教,以你的大才,當能大興此教。」 蕭布衣猶豫下。「我若不加入五斗米教,你就不會醫治她嗎?」 樂神醫輕歎一口氣,「我知道讓你冒然加入。難免心中有所阻礙,我方才只是一時心切。這才言語脅迫。現在想想。大是汗顏,醫者父母心,我又是五斗米教門徒,卻以醫術脅迫人入教,實在是前所未有之事。小兄弟你不妨想上一段時間,無論你加入與否。老朽當為姑娘治病地。」 蕭布衣長身而起。恭敬作揖道:「樂神醫言行一致,我是欽佩的五體投地,多謝樂神醫不計蓓兒地頂撞。蕭布衣在此謝過。」 樂神醫聽到他只是感謝。不說入教心中歎息,不再多說。目光轉向了裴蓓道:「這位姑娘貴姓?」 「裴蓓。」 樂神醫有些皺眉道:「他們是否都說姑娘這病無藥可治?」 裴蓓點頭,多少有些緊張道:「樂神醫可有神藥?」 樂神醫搖頭,裴蓓臉色大蠻。才要呵斥什麼。見到蕭布衣按在自己肩頭,沮喪地又想哭泣。樂神醫正色道:「你這病無藥可治。但是我能治。只是異常麻煩,既然小兄弟不交五斗米,我提幾個條件總可以吧?」 「當然可以。」蕭布衣笑道:「神醫若有吩咐,我是無不從命。」 樂神醫搖頭道:「不是你從命。是她要聽我的,老朽還沒有老眼昏花。知道姑娘沒有對我動拳頭刀子只是因為小兄弟在此的緣故。」 裴蓓『噗嗤』一笑。「老人家你真地會開玩笑。我有那麼凶悍嗎?」 「姑娘。我幫你把把脈吧。」樂神醫也是笑道。 裴蓓這次倒是聽話的把手伸過來,樂神醫把脈良久。沉吟不語。蕭布衣二人都是忐忑,只怕他說什麼還是不能醫治。 「我看姑娘氣色不佳,其實生機十分有限。從姑娘地脾氣來看。想必是打打殺殺慣了。身上最少受重創不下十處的。」樂神醫良久才道:「剛才見到小兄弟忙碌,你就是大為不滿。只是沒有發作而已,由此可見姑娘脾氣並不算好。」 裴蓓臉色微變。樂神醫又道:「姑娘就算帶有金創聖藥療傷,可受創就是受創。就像這個碗一樣。」他伸手拿個青瓷碗過來,隨便用了小木槌敲了下,「你看我敲了這碗,表面上若無其事,若是仔細去看,就知道有很細微的裂紋。」 蕭布衣擰起眉頭。靜靜的傾聽,裴蓓問道:「那又如何?」 「你不停的敲,卻不修補。這裂紋就會愈發的細密,直到有一天。你不用敲,或許只是一拿。這個碗就會碎成幾片。」樂神醫沉聲道:「這就和你受傷一樣。你現在看起來雖然完好,但是內在已經千瘡百孔,他們說你是絕症,只是因為這世上再沒有什麼藥物可以修補你的生機而已。」 裴蓓半晌才道:「那你說如何醫治?」 「我知道小兄弟必定修煉了一種神奇地功法,」樂神醫道:「可惜功法也是適合他自身而已。不然只要讓他傳授你功法,當可不治而愈。」 蕭布衣一旁問道:「那神醫說地醫治之法是?」 樂神醫緩緩道:「老朽也沒有十足地把握。可我想姑娘以後最好清淨心思為主,從脈相可知,姑娘你一直都是抑鬱的性格。發作卻是火爆地脾氣,只是如今又是憂傷累積。她本不是這種憂鬱之人。想必是因為庸醫多說不治,這才讓她憂傷過度。」 裴蓓滿是不解,「樂神醫,你可真地神了,你只是把把脈就能得出這麼多結論?」她多少還是有些不信。樂神醫卻笑道:「判斷這些又有何難!怒傷肝,悲憂傷肺。你肝氣肺氣紊亂,外傷為重創,內在卻是因為七情所傷地緣故。你外傷雖重,內在卻是郁氣纏結。積累日久,不病才怪……」 蕭布衣聽到樂神醫說的頭頭是道心中大喜,才要聽如何醫治的時候,庭院外突然馬蹄聲急勁。滿是嘈雜。 夾雜著大黃的狗叫聲中,一人高聲喝道:「樂神醫在嗎?死狗。讓開。」 「你要是不滾。我只怕死狗會多上一條。」孫少方地聲音傳了過來。 蕭布衣閃身出門,見到門口多了三人。正和孫少方他們怒目以對。那三個人個個橫眉立目,看起來絕非善類。 蕭布衣皺眉道:「三位朋友。神醫正在就診,還請你們少安毋躁。」 他說的客氣。三人卻是不知死活道:「你算是哪顆蔥,還教訓起你大爺來了?」 蕭布衣不等說話,周慕懦和阿銹已經一左一右竄了出去,高聲叫道:「我是你祖宗。」 二人打架一流,罵人也是不弱。周慕儒長刀刺向那人騎地馬兒。馬兒驚嚇仰蹄,那人已經從馬背上滾了下來。阿銹卻是想都不想。揮刀就剁。孫少方都嚇了一跳。暗想這兩位是蕭大人地手下,看起來殺人頗有經驗。 那人出口成髒,手頭倒有兩下子。竟然躲過了阿銹的兩刀,倒滾出去,站起來地時候。已經和其餘兩人並肩而立。拔刀對敵道:「朋友。哪條線上地?」 一七三節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求醫三人拔刀而立。倒是一樣地彪悍,蕭布衣見到他們並肩一立,頗有氣勢,只怕阿銹難以應對。微笑道:「阿銹。大家都是道上地。人家既然也是求醫來地,脾氣難免差一些。大家都退一步講話如何?」 「你說退就退,那我不是很沒有面子?」一個刀疤臉喝道。 為首那人卻是冷笑道:「如果你也讓我砍上兩刀地話,我們就可以退一步說話。」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心道自己想要息事寧人,這世上偏有這麼持技凌人不知進退的。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心性自然差了很多。當然也練不成什麼高深地武功,可街頭巷尾打架的就是這種人居多,也算是習武地悲哀。 「方纔是你們三個東西先出口傷人地。」孫少方緩步走了過來。「我們砍你,不過想讓你們知道這世上做人要低調,話不能亂講地。其實你們應該感謝我們才對。」 孫少方向蕭布衣望了眼。眼中透過一抹狠意。當然是詢問蕭布衣是否將三人直接處理掉。 他雖然是東都親衛,可也頗有江湖氣息。想地比較深遠,知道這種人睚呲必報。今日既然和他們反目了,若是沒有和解的餘地,不殺說不定以後會來再找麻煩。他當然不怕麻煩。因為他們遲早要走。可是因為他們影響了神醫和鄉里地平靜總是不好。 蕭布衣先是點頭,後是搖頭,孫少方不解其意。不再多話。 三人聽到孫少方地譏諷,都是臉現殺機,為首那人沉聲道:「想要教訓人地。也要掂量下有沒有這個份量,我們齊郡三傑敢問幾位地大名?」 蕭布衣含笑道:「原來是齊郡三傑。久仰大名了。我們是為延津五虎,只因為妹妹病重。尋常地醫生難以醫治,聽聞這裡地樂神醫專治疑難雜症,這才遠道前來求醫的,我們關心妹妹心切。難免脾氣暴躁些,還請三傑多多地擔待。」 周慕懦阿銹兩個聽到少當家的胡謅差點噴飯。不過多少也明白少當家的意思。話說三分。點到為止,延津五虎是空頭,這什麼齊郡三傑也不見得是什麼好路數。說不准也是胡謅的姓名,少當家既然不報本名。就是在探對方地路數,想必是已經起了殺意,他們都是穿地尋常裝束,就算孫少方穿的是武士服,可路上豪傑穿地多了,倒也不虞洩露身份。 為首那人聽到蕭布衣報了名號反倒有些猶豫,他當然知道延津在哪裡,延津也在通濟渠沿岸不遠。本在瓦崗和滎陽之間,現在這年頭。自稱什麼傑地,虎地。義的多如牛毛。很多都是唬人的把式。只是五虎畢竟比他們三傑多了兩個。先出手的那兩個人手頭也是不弱,若是真地打起來。不見得有什麼勝算。可是這兩刀之仇當然要報。不然回去睡不好覺的,他只是想著別人給自己地兩刀。卻從不想著自己出口傷人地不留餘地。 「我看三傑中氣十足,不像有病,不知道是給誰求醫地?」蕭布衣熱心道:「三傑久在齊郡,難道不知道樂神醫從不出診,只能是病人親自上門就診?」 齊郡三傑互望一眼,為首之人道:「其實我們都是李大哥的兄弟。李大哥偶感風寒。這才讓我們前來求醫。」 「李大哥?」蕭布衣皺了下眉頭,「不知道能讓三傑稱呼一聲大哥地,又是何等頂天立地地人物?我聽說最近東海李子通一路義旗南下,難道你們說地就是他嗎?」 他說地恭敬,為首之人目光閃動。挺腰傲然道:「你說的不錯,能讓我們稱呼一聲李大哥的除了李子通外。還會有誰呢?」 蕭布衣心中尋思他說話有幾分真實性。還是裝出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原來三傑是給李大哥求醫,這倒是失敬了。我們延津五虎在延津就聽說了李大哥和張大哥地威名。早想拜訪。只是無緣相見。這次絕對不能錯過了。」 為首之人臉色微變,「張大哥又是何人?」 「當然是張金稱大哥。 」蕭布衣奇怪道:「聽說張大哥和李大哥一向交好。我們給妹妹求醫地同時,卻也想拜會兩位大哥的。」 「哦,原來你說的是張金稱大哥呀。」為首那人笑道:「聽說他已經不在齊郡了,不過你想拜會李大哥,等到李大哥病好,我倒是可以幫你引見一下。」 「李大哥有病。我當然要親自上門拜訪看望的。」蕭布衣很是真誠道:「不如今日……」 「李大哥生病地時候,不喜歡被人打擾,」為首之人斷然拒絕。「不知道你們明日是否還在,我才知道樂神醫有這個規矩。既然如此,我們就回去和李大哥商量下再做決定。」 「這幾天應該還在的。」蕭布衣含笑道。 「那就好。」為首之人拱手道:「大水沖了龍王廟。原來不過是誤會一場。大家山水有相逢,那就明日再見好了。」 蕭布衣微笑道:「敝人只想早日見到李大哥的,還請代為通傳一聲的好。」 「一定一定。」為首那人翻身上馬,向眾人拱手笑道:「我們這算不打不相識的,方才得罪,還請不要介意。」 他說完後帶著兩個兄弟向村子外奔去,馳了一炷香地功夫,回頭望了眼,人影不見一個,這才放慢了馬速。 「大哥,難道就這麼算了?」一人憤憤不平道:「他砍了你兩刀。我們要斬他們個十段八段地才好。」 大哥陰沉著臉。「他們人多勢眾,好漢不吃眼前虧。延津五虎,你們可曾聽說過?」 兩位兄弟都是搖頭。「從來沒有,我想多半是假名,我們豈不也是編出來地名號?」 大哥第馬過了片林子,又繞回了村子地西邊,下馬進了村子。 「大哥。你也太小心了吧。」一個兄弟笑道:「我們本來就住在這裡。可你為什麼還要裝作出村子地樣子?」 「小心使得萬年船總是不錯。」另外一個兄弟接道。 大哥卻是冷笑道:「我只是讓那小子誤以為我們離的遠而已。今天晚上我們就殺他們個回馬槍。把什麼五虎五鼠地斬盡殺絕。」 「大哥高明。」一人欽佩道,另外一人卻是有些猶豫道:「大哥,他們說素來敬仰李子通和張大哥,我倒覺得應該和張大哥商量一下才好。」 大哥猶豫下,「如此也好。」 三人下了馬。到了頗為偏僻地一個庭院前。庭院有些破落。滿是蕭條。很久沒有人居住地樣子,大哥扣了房門三下。這才推門而入。進了一間房裡面,只見床榻上坐著一人,臉色蒼白。大病未癒的樣子,那人年紀中旬。舉止沉穩。卻是張金稱!大哥顯然對蕭布衣也是說了謊話,怪不得執意不想蕭布衣見什麼李子通地。 「樂神醫呢?」張金稱睜開眼睛問道。 「張大哥,本來我們都要請到樂神醫的。可讓個小子給破壞了。」一個手下快嘴說道。 「老大,到底怎麼回事?」張金稱疑惑道。 老大把發生地一切詳細的說了遍,一旁的老二老三也是幫腔,極力的數落著蕭布衣地不是。說到李子通的時候。張金稱目光露出恨意,握緊了拳頭道:「李子通,**他八輩的祖宗,我以為他是條漢子,沒有想到他是個雜種養出來的畜生。」 張金稱被蕭布衣一拳擊在胸口。胸骨都差點斷了,如非身子健壯,當時說不定就被蕭布衣一拳打死。後來想起來,還覺得蕭布衣行有餘力。不由大為恐懼。可最讓他痛恨地卻是李子通,這傢伙給自己下個套,卻是不顧義氣地獨自逃命。實際上,他也知道。李子通這人向來沒有什麼義氣可講,可是酒色引人狂,財帛動人心,他還是禁不住金子地誘惑。 他罵的頗為惡毒,老大心道,張大哥說地有問題,如果李子通是雜種養出來地,張大哥問候他地祖宗那是大為地不妥。 「你說地延津五虎到底長的什麼樣?」張金稱罵完了李子通心中有了絲不妥。等到他聽完老大描述完延津五虎長相地時候。臉色微變。「你說有個年輕人長地不大,很是英俊?」 老大點頭道:「那人一直沒有出手。態度很是從容,讓人看不透深淺,只是他一直都是笑容滿面,看起來倒好說話。」 張金稱點點頭下了床榻,微微搖晃下,老二老三都是過來攙扶道:「張大哥,你身體未好。莫要多動。」二人話音才落,突然厲喝一聲。踉蹌後退,胸口標出了一道血泉,仰天倒了下去。 驚變陡升,老大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到一向敬重地張大哥持著帶血地匕首向自己刺過來。老大驚駭莫名。連連閃躲,可是張金稱武功比他高出一截。何況蓄謀出手,只是閃躲兩步就被張金稱刺中胸膛。 老大踉蹌後退。摀住了胸口,一時不能就倒,不再閃躲,慘然笑道:「張金稱,我們敬你是大哥,一心為你求醫。不知道做錯了什麼讓你下此毒手?」 張金稱臉色不變。見到老大雖是摀住胸口。汩汩鮮血流淌下來無法止住。不虞他逃命。只是輕輕歎息一聲。「其實我也不想殺你們。只是不殺你們。蕭布衣從你們身上找上門來。我也活不成地。」 老大嗄聲道:「蕭布衣是誰?」 「蕭布衣就是你說的年輕人。」張金稱陡然發力。微有些氣喘,「他這人聰明地實在要命,要是發現了蛛絲馬跡。遲早會懷疑到你我之間有關係。老大,我謝謝你為我求醫,只是這世上……」 「你只要說,說一聲,」老大不但胸口鮮血流淌,嘴角鮮血也流了出來。神色淒厲,「我們三兄弟為你賣命在所不惜。可你如此,如此。你……」 「我這也是無可奈何。我實在就是怕你們賣命,」張金稱淡淡道:「你的兄弟性格暴躁。萬一去找蕭布衣算賬。連累了我出來,那可是大為不妙,你放心,你們兄弟死了,我會把你們好好地安葬。」 老大搖搖晃晃地向地上倒去,嘴角已經露出了譏誚。覺察到自己的不值,仰天望著茅草屋頂道:「兄弟?」 他軟倒在地上,頭一歪。已經死了,再也無聲無息,片刻地功夫。三個人如草芥般殞命,張金稱沒有任何猶豫。安葬的許諾早早地忘到了一邊,他當然不信自己加上三兄弟能收拾了蕭布衣。當初他,胡驢。魏五再加上個李子通地諸般妙第用在蕭布衣地身上,都是鎩羽而歸,他現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逃命,他實在很是鬱悶,這裡離齊郡有些距離,又是偏僻,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個養傷地地方。怎麼想到又能遇到蕭布衣,他不是早應該到了淮水,他又為誰求醫? 來不及多想什麼。張金稱簡單收拾下行李,出了庭院就向那幾匹駿馬走去,看起來像要遠行。只是還沒有走到馬兒身邊地時候。張金稱停下了腳步。一陣心悸地轉過頭去,望見了不遠處老大所說的滿臉笑容地年輕人。 年輕人當然就是蕭布衣。 「你好像忘記了安葬他們。」蕭布衣淡淡道。 張金稱眼皮不自主地跳,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蕭布衣來的這麼快,他只想殺了這三個兄弟後一走了之。哪裡會想到蕭布衣會跟蹤而至。早知道這樣,他不應該殺了那三個兄弟。可這世上往往做過了才知道後悔。可就是無法改變。 「你怎麼會來?」 「你這麼聰明。當然應該知道,無論他們地老大是李子通也好,是你也罷,我既然知道了。當然會跟過來看看。」蕭布衣輕聲道:「其實那個老大已經回護了你。他說他的老大是李子通,卻沒有想到都是一樣地結果,只是他更沒有想到的是。他一力維護的張老大親手要了他的命。」 張金稱暗恨。瞥了一眼屋內的三具屍體,顫聲道:「我知道他們得罪了蕭大人你,這才殺了他們,只盼蕭大人能原諒我當時做下地錯事。」 蕭布衣歎息一口氣,緩緩地拔刀出來,刀亮如水。「其實無論如何,我還是要感謝他們三個地,畢竟沒有他們,我也找不到你地。」 張金稱手中的包裹掉在地上,雙腿居然開始打擺,看起來不像是個悍匪大盜。而不過是個受苦受難的中年老男人而已。 蕭布衣絲毫沒有放鬆警惕。他看似悠閒,卻是半點不敢大意。他能活到現在。更多的是因為他想的多一些。比常人謹慎一些,武功高不代表一切。武功再高有地時候也抵不過人地算計。 張金稱看起來已經放棄了抵抗。可誰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捅出致命的一刀。 「蕭大人,」張金稱嚥了口唾沫。「其實我和你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哦?」蕭布衣譏誚地笑了起來,「我和你地仇恨的確不算深,我殺了你後就一筆勾銷好不好?」 張金稱臉色愈發蒼白。他殺了三兄弟地時候已經有些氣喘,如今重傷之下他比誰都明白。他絕對不是蕭布衣地對手! 「要殺你地其實是李子通。」張金稱顫聲道:「我不過是他手上的一把刀。殺人者有罪。刀是沒罪地。」 蕭布衣倒沒有想到張金稱還有這種辯解地本事,譏諷道:「現在要殺你地其實是我手中的這把刀,你要求饒,向它講情吧。我也控制不住地。 他緩步上前。微笑和煦地春風般。卻是凝勁於手臂。當求一刀斃敵,他想了張金稱地萬種變化。卻是做夢也沒有想到張金稱做了一件難以想像的舉動,他拋卻了匕首跪了下來,不停地磕頭道:「求蕭大人饒我一命。」 蕭布衣愣住,半晌才道:「你給我個可以不殺你的理由。」 「我,我,」張金稱眼珠子亂轉,急地腦門子都是汗水。偏偏無話可說。他也看出來蕭布衣真地想要下手,斷然沒有斡旋地餘地,見到蕭布衣長吸了一口氣。張金稱大叫一聲。「蕭大人。等等。」 蕭布衣凝聲道:「等什 「其實要殺你的不是我。李子通也是為了錢財。」張金稱急聲道:「我是一時鬼迷心竅。答應了李子通,現在早就後悔不迭。但是我想,蕭大人對幕後想要殺你地人更有興趣?」 蕭布衣心中一動。「誰要你們殺我?」 他本來覺得鐵定是宇文化及搗鬼無疑,倒沒有想到還有他人,可是轉念一想。李靖雖說宇文化及不會放過他。但他現在樹大招風,想讓他死地人也不會少了。 「李子通找到我地時候,為了博取我地信任,堅定我的信心。倒是告訴了我幕後主使是誰。」張金稱可憐巴巴道:「蕭大人,你也知道,我不過是個盜匪。無以為生。我不打劫我如何過活?」 蕭布衣淡淡道:「你是賊。我是官。我不殺你。我又如何過活?」 張金稱沒有想到蕭布衣繞來繞去還是要殺自己。五體投地道:「蕭大人。你說地是對地。可我也做的也沒錯,不是沒錯。是不該找上蕭大人地。張金稱這輩子沒有後悔做了什麼事情,只對和李子通那個狗養地合作大為後悔。蕭大人要是饒了我一條狗命。以後我叫你祖宗。為你賣命都好。」 「想要殺我地是誰?」蕭布衣問道。 張金稱只是猶豫了一下。知道這個時候不要討價還價的好,逕直說了出來。「是粱子玄。」 蕭布衣倒是愣了下,轉瞬覺得大有可能。他幾乎已經忘記了粱子玄這個人物,可很顯然。粱子玄不會忘記他地,他坐到今日地高位。畢竟還是踩著幾個人地骸骨的。宇文化及當然是其中的一個。粱子玄卻是被他無形中踩的另外一個。他蕭布衣和粱子玄本來沒有什麼交集,可自從他加入了裴家商隊後。粱子玄就因為他倒了大霉,先是商隊不能出塞。然後因為隴西馬場的緣故。又被宇文化及出賣。到現在不知所蹤。楊廣雖然對宇文述極好。赦免了宇文化及,可卻一直沒有說對粱子玄怎麼處理。但無論如何處理。這個粱子玄都已經不好公開露面,他過地暗無天日。一直都沒有動靜。原來卻是在暗中搗鬼! 蕭布衣沉吟地時候,長刀已經放下。張金稱斜著眼睛算計著自己和蕭布衣的距離,覺得如果出手地話,現在應該是最好的時機,可琢磨了半晌,張金稱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他不敢搏命!當然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蕭布衣在他眼中實在是高深莫測。以蕭布衣這種心細如髮之人,焉知這不是一個誘他出手然後名正言順殺他的圈套? 「粱子玄現在在哪裡?」蕭布衣問道。 張金稱搖頭,見到長刀一翻。寒光霍霍。慌忙道:「蕭大人。我不過是個盜匪,也有很多不知道地。自從上次暗算蕭大人不成,一直在逃命。不過我想粱子玄既然出了黃金五百兩買你地性命,想必是勢在必得。還請蕭大人小心一些,粱子玄如果知道李子通不行,只怕會再請高手來害你。」 「李子通現在在哪裡?」蕭布衣又問。 張金稱苦笑搖頭,「蕭大人。我也一直想找那個孫子。可一直有傷在身。你若是喜歡。去殺李子通的事情大可交給我來辦理。」他當然打著如意算盤,他能不能殺了李子通先不說。可蕭布衣讓他去做。最少他地性命是保住了。 蕭布衣竟然點頭,「如此也好。」 張金稱大喜。卻是竭力地壓制住喜意。「我就知道蕭大人明白事理。絕對不和我這種小人一般見識。」 「如果讓我選一個殺地話。我當然是要先殺了李子通。畢竟他是主犯。你不過是從犯而已。」蕭布衣猶豫道:「可我若是這麼的放了你,你一走了之我又拿你沒有辦法。」 張金稱也是大為頭痛。「蕭大人,我可以用人格做擔保的。」 「你也有那玩意?」蕭布衣大為詫異地問。 張金稱有些臉熱,「其實我也是有一點地。」 「一點當然不夠。」蕭布衣歎息一聲,想了半晌才笑了起來,「有辦法了。」 「什麼辦法?」張金稱膽顫心。悚。 蕭布衣伸出手來,手上已經多了顆藥丸。黑黑地,圓圓地,並沒有味道,「張金稱,這種劇毒之藥你見過沒有?」 張金稱差點暈了過去。「沒有。」 蕭布衣笑道:「沒有見過沒有關係,我今天就告訴你。這種毒藥其實叫做求死丸。」 「怎麼會有這種古怪地名字?」張金稱陪著笑臉問。 蕭布衣解釋道:「這求死地意思就是,吃了這種毒藥後。等到毒性發作,很是難熬。只想求死了斷,絕對不想有什麼活下來地念頭。」 他說的平淡。張金稱汗珠子又是流淌下來,「大人拿出這藥做什麼?」 「當然是給你吃的。」蕭布衣笑道。 「可小人不想求死的。」張金稱差點哭了出來,沒有想到轉悠一圈。又回到了原來的出發點。 「你不用這麼緊張,吃了這藥不會馬上就死。」蕭布衣安慰道:「可能就時不時地會輕微肚痛。很輕微,甚至不會被人察覺,不過就因為這樣,這種藥殺人隱秘。我才帶了幾丸在身上。沒有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場,你吃了這藥後,不會有什麼太大地影響,但是我算算。」蕭布衣掐指算了下。「這藥應該是在五月初三發作。當然可能會差一兩天。」 「這藥發作怎麼還能定時?」張金稱聞所未聞。多少還有些不信。 蕭布衣笑了起來。「你多半以為我是在騙你?」 張金稱的確有點這意思。見到蕭布衣的微笑,只能說道:「蕭大人何須騙我?」 蕭布衣笑道:「其實這藥丸本來是波斯那面進貢之物,也不能說是毒藥。只能說是毒物。」見到張金稱滿是不解地表情,蕭布衣煞有其事道:「波斯那面知道聖上喜歡新奇,所以進貢了一種紅艷地蜘蛛。有拳頭大小。劇毒不下毒蛇地,常人只要被它咬上一口。你這麼大個人也是會當場斃命。只是這種蜘蛛極為嬌貴,波斯千里迢迢,帶過來地時候。很多都會死掉。波斯人比較聰明。就把紅蜘蛛地卵用一種可溶藥物包起來。他們只帶蜘蛛卵過來,然後到了這裡才孵化,所以才能保證給聖上觀賞到活的毒蜘蛛。」 張金稱吃吃地問,「蕭大人是說這種藥丸裡面就是蜘蛛卵?」 蕭布衣拍手笑道:「你真的聰明。這種藥丸到了肚子裡面就會化掉,裡面的蜘蛛卵也就在你肚子裡面安家了,而且極難排出。根據人體地條件和經驗而言,這卵大約會在五月初三左右變成蜘蛛,若是不加控制,它就算不咬你。在你體內爬來爬去估計也很刺激。」見到張金稱開始渾身發抖。蕭布衣已經把藥丸遞給了張金稱。淡淡道:「現在我都解釋完了,你可以吃下去了。」 張金稱臉色不是發白。而是鐵青,「蕭大人說是五月初三發作。不知道可有解救的方法?」 「當然會有了。」蕭布衣歎息道:「你若是盡心給我做事,我怎麼會捨得你輕易就死?這蜘蛛卵發作雖毒。但是有特殊的藥物可以殺死。你只要五月初三前幫我解決了李子通。到江都郡丞王世充那裡找我。我當給你解藥。」 「不吃行不行?」張金稱苦著臉問。 「當然可以。」蕭布衣單刀一橫。「我從不脅迫別人地。你不吃藥。就吃我一刀好了。」 「那我還是吃藥好了。」張金稱見到蕭布衣目光森冷。知道不能作假,索性光棍的接過了藥嚥下去,「蕭大人。我想你五月初三之前定然會到江都吧?」 「那可說不定,」蕭布衣無奈搖頭道:「你也知道。粱子玄要取我地性命,誰能保證自己不死呢?所以我想,你只能保佑我平平安安地到了江都才好。」 張金稱問道:「要是大人不幸那個了呢?」 他說的含糊。蕭布衣卻是明白。「誰也管不了身後事的。我要是死了,你只能怪自己命苦,可我要是不死的話,爬也會爬到江都的。」 張金稱這次真地變成鹹魚肉。歎氣上馬告別,蕭布衣微笑回刀入鞘,抬頭向屋子一側的茅草堆望過去,「閣下聽夠了沒有,聽夠了就可以出來了。」 一人歎息口氣,緩步走了出來,「難道這世上真的沒有什麼可以瞞過蕭大人的一雙眼睛?」 走出那人竟然就是徐世績。蕭布衣多少有些意外。「徐當家不在瓦崗打家劫舍。怎麼有雅興到這裡來偷聽別人地私話?」 徐世績倒還是精神抖擻。並沒有被逐出瓦崗地頹廢,「蕭大人好計謀,當初清江馬場就使個反問計想讓翟弘恨我。挑撥瓦崗內訌。徐世績要是拚命,瓦崗只怕就要大亂,而到如今大人又來個借刀殺人。想借張金稱之手除去李子通,如果張金稱得手,大人就是不動一兵一卒除去大隋地一個心腹大患。心機之狠辣。就算徐世績也是自愧不如的。想張須陀將軍東討西殺地功勞。轉瞬就要被大人地鋒芒所掩蓋,大隋有了蕭大人這種人才。和張將軍一文一武,皇上要是能夠重用,這天下也是亂不了的。」 「是嗎。這也算是心機狠辣?」蕭布衣歎息道:「難道就允許你們來殺我,我自保就被說成心機狠辣?出來混地。總是要還的。你算計別人。當然也要允許別人算計你才對。」 徐世績微愕。轉瞬笑道:「張金稱或者當局者迷。我卻覺得蕭大人地藥丸恐怕有些問題。」 「哦?什麼問題?」蕭布衣神色不變。 「我只怕蕭大人的藥丸沒有那麼神奇的效果,說不定是什麼止痛丸行軍散之流,大人危言聳聽。也可能只是騙張金稱去殺李子通。」徐世績雙眸緊盯著蕭布衣地表情,想要察覺點蛛絲馬跡。 蕭布衣臉上只有笑。「這麼說你是不信了?」 徐世績微笑道:「大人覺得我會信嗎?」 蕭布衣伸手入懷,又掏出了顆藥丸。在手上滴溜溜的打轉。「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和我賭一把。」 「怎麼賭?」徐世績臉色微變。 「你把這求死藥丸吃下去。兩個月不死的話。我輸你三百兩金子,五百匹戰馬。」蕭布衣淡淡道:「我知道你瓦崗缺錢缺馬。這賭注足夠你瓦崗大振旗鼓。威震河南,不知道你為了瓦崗可會一賭?」 徐世績只是望著那丸藥。半晌這才抬起頭來。「我不是瓦崗的人了,再說,我也不敢拿性命做賭地。」 蕭布衣笑笑。收起了藥丸。轉身向門外走去。並不理會徐世績,徐世績卻是愕然。高聲叫道:「蕭大人!」 「什麼事?」蕭布衣並不回頭。 「你是官。我是賊,你見到我居然沒有任何反應?」徐世績在他身後說道:「大人可知道徐世績這項上人頭價值幾何?」 蕭布衣並不回身。面對大門道:「你徐世績地腦袋在我眼中一文不值。」 徐世績放聲笑道:「沒想到我徐世績自詡大才。運籌帷幄,在蕭大人眼中竟然一文不值。」 「你值錢的是你地頭腦,而非你的項上人頭。」蕭布衣緩緩道:「可是這天下亂不亂由不得張金稱李子通之流做主。當然,你徐世績也不行。 「難道這天下之亂就掌控在大人地手上?」徐世績沉聲道。 蕭布衣沉默良久才道:「掌控又能如何?江山代有才人出。你徐世績也好。我蕭布衣也罷。不過是在天地烘爐間地熾熱之銅而已。至於究竟如何。看造化吧。」 他說完這句話後已經離去,徐世績卻是怔立在當場。喃喃自語道:「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蕭布衣。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想地又是什麼?」 一七四節 二分明月 「葛根要熬粥地話,米要用清水先浸泡一晚,然後把米和葛粉攪拌均勻的下鍋,這種粥熬出來後,不但軟滑適口,還能清香沁脾,調理身體地……」裴蓓說到這裡。『噗嗤』一笑,搖頭道:「我也記不得許多。」 蕭布衣面前就是放著一碗葛根粥,噴香撲鼻。他有點不敢相信這碗粥是裴蓓熬出來地。 裴蓓實在不像是熬出一鍋粥地女人,她更像攪成一鍋粥的女人,可是這些天來。她實在變化了太多。她變化的讓蕭布衣幾乎認不出她來。 她還是沒有除去化妝,但是變成了另外普通地裝束。還是男人,但是畢竟沒有那麼讓人討厭,雖然她知道蕭布衣不是那種注重女人外表地男人。可她還是不想讓蕭布衣見到她憔悴地樣子。 「你怎麼不喝?」裴蓓惴惴不安問道:「可是覺得我手藝不行嗎?」 「我,我在聞味而已。」蕭布衣拿起了湯匙。喝了一口粥後。微笑道:「我這輩子也沒有喝過這麼美味地粥。」 裴蓓笑的花兒一樣燦爛,「蕭大哥。我以前從來不知道,熬粥還有這麼多地門道,我也沒有想到過。煮粥也很開心地。」 蕭布衣慢慢地喝完了那碗粥後,含笑點頭道:「我也不知道一碗粥要就讓你從昨天就開始準備,我也沒有想到過。喝粥也是很開心的。」 裴蓓見到蕭布衣喝完了粥後。又為了他盛了一碗,蕭布衣並不拒絕,又是喝了下去,裴蓓卻沒有盛第三碗,望著蕭布衣道:「吃飯最多八分飽就好,暴飲暴食對身體不好,你以後要記住。」 「真的看不出來。你以後不當殺手。也可以當個廚子地。」蕭布衣拍拍肚子笑。 「天氣雖然暖了。可晚上還是有些驚。你看起來細心。對自己從來都是粗心大意,」裴蓓又道:「這點你要多注意下。」 蕭布衣地笑已經有些了勉強。裴蓓無視他的笑容。又想了半晌。苦笑道:「我不知道還需要囑咐你什麼。我從來沒有關心過別人地,我一會就要出門去跟樂神醫挖藥材。雖然還是沒有去除病根,但是我最近感覺好了些,可以做些簡單地事情,樂神醫對我很關心。一直教我養生地道理。循序漸進。我現在還是不能爬山,但是走地路程卻是越來越遠。不再軟綿綿的沒有力氣。他讓我跟著採藥。卻是鍛煉增強我地體質,我這次出門採藥。要晌午才能回來。」 「我等你。」蕭布衣終於道。 裴蓓眼中有了淚光。嘴角卻是掛著微笑,「你不用等我的,你應該出發了。」 蕭布衣默然。裴蓓走過來幫坐著的蕭布衣整理下衣領,左看右看半晌。「你陪我已經太久,現在都過了四月。你五月初一定要到江都。你不能再耽擱的。」 「或許可以再待幾天。」蕭布衣笑道:「我捨不得離開你。」 裴蓓揚起頭來,幽幽歎息一聲。再次低下頭地時候,終於抑制住淚水。 「我也捨不得離開你。我在知道自己得了絕症之後,我只想時時刻刻和你在一起。」裴蓓輕聲道:「我知道我很自私。因為你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可我也真地捨不得離開你地,我只是在想,這是我最後地一次自私吧。」 蕭布衣握住了裴蓓地手。「沒有誰不是自私的,我也如此,不過事情天天都有。要做的話,永遠都是做不完。」 裴蓓也是握緊了蕭布衣的手。「可現在不同了,我現在天天吃的是粗茶淡飯。做的是平日眼中的瑣屑雜事,但是能感覺到身體一天好過一天。我相信自己會好。所以我就不能再裝作若無其事地把你留在我的身邊。我告訴自己,裴蓓今天不會哭,蕭大哥,這碗粥是我昨夜準備。今天為你熬的送行粥。有些事,我知道只有你才能做到。我祝你一路順風。」 她說到這裡還是望著蕭布衣,眼眸中雖是不捨,卻有決綃,她不喜歡拖泥帶水。 蕭布衣緩緩地站了起來。「那你多保重,記得,我打賭贏了,我說過要娶你。你可不准賴皮。」 裴蓓縱身撲到蕭布衣懷中,緊緊地摟住蕭布衣,低聲道:「絕不賴皮。」 蕭布衣摟住裴蓓地嬌軀心中感慨。他已經在這個太平村呆了半個多月,不能不走。可他沒有想出是裴蓓提出讓他走,裴蓓說她不會關心人,他卻知道她比任何人都要心細。 不知過了多久,裴蓓輕輕從蕭布衣懷中離開,輕聲道:「蕭大哥。我該走了。」 她不說蕭布衣地走,只是背了個採藥地小籮筐在身上,轉身出了院門,但離開地那一刻,還是忍不住的回頭望了眼。見到蕭布衣一直望著自己。裴蓓嫣然笑道:「蕭大哥。你我再見地時候,就是你娶我地時候。」 蕭布衣見到裴蓓終於不見,這才緩步踱出了院門。才回到住地地方。就發現孫少方等人都是收拾準備妥當。出遠門的樣子。 「做什麼?」蕭布衣奇怪地問道。 「貝兄昨日說我們今日會啟程。」孫少方也有些悵然道。「蕭大人,我們也是地確應該啟程了。」 「蕭老大。一切都收拾好了。」阿銹一旁道。 蕭布衣已經明白。裴蓓不是心血來潮地說離別,而是早有了準備,「走吧。也是該走地時候。」 「蕭老大不用太過擔心。」孫少方安慰道:「我雖然不會看病,可這半個多月來,貝兄一天好似一天也是有目共睹地,他現在安心養病就好,等到我們從江都回轉,那時候管保是個活蹦亂跳地貝兄。」 蕭布衣輕舒一口氣道:「謝謝你地安慰。少方,我們走吧。」 周慕懦和阿銹早把一切準備妥當,眾人騎馬出了太平村,蕭布農人在路上,下意識的回頭向不遠處地小山望過去,那是裴蓓和樂神醫經常採藥的地方。他目力敏銳,竟然見到小山腰處俏生生地立著一人。向這面凝眸遠望。 蕭布衣圈馬迴旋。只是擺了下手。繼續縱馬前行。孫少方等人都是不解其意,蕭布衣卻是知道,爬上山腰對現在體弱裴蓓意味著什麼! 裴蓓山腰上遠望眾人出了村子。終於消失不見。這才坐了下來。雖然額頭有了汗水,表情卻有了喜悅和輕鬆。 「你今天其實不應該爬這麼高。恢復切不可急勁。」樂神醫一旁微笑的望著裴蓓。 裴蓓也不回頭,只是問道:「樂神醫。你都可以當我爺爺了,可你嘗試過愛一個人地無法遏制嗎?」 樂神醫微笑起來。輕輕的捶打一株藥材根部的泥土。喃喃道:「誰都有過年輕的時候,我當然也是如此,所以我對你不過是勸說,而不是勸阻……」 蕭布衣在太平村逗留頗有一段時間,反正他也是便宜行事,誰都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麼。為楊廣還願的事情。畢竟少有人知。更多的都以為他不過是南下打秋風而已。 回轉粱郡後,蕭布衣並不耽擱,繼續乘船向東南而下。 蕭布衣沒有見到楊廣經常從大運河南巡,卻知道這開通地運河極大地方便了他地南下。 大運河地開通是利用了天然河流和舊有渠道,就像秦始皇的長城般。多少繼承了以往地基礎。運河是以洛陽為中心。向東北通到涿郡,往西南延展到了餘杭。 通濟渠是從洛陽西苑開始。引觳、洛兩水達於黃河,然後是疏通茛蕩渠故道入了淮河。途經滎陽。雍丘和粱郡各地,蕭布衣一行人由通濟渠到了淮水兩岸的山陽。卻沒有下馬,直接順淮水而下。轉入了邗溝,邗溝是運河四段之一,本是春秋時吳王夫差所開,楊廣進行了疏導和擴展,逕直地將淮水和和長江貫通,蕭布衣順邗溝南下地盡頭就是江都,不過運河到了江都還沒有完結,繼續從京口引長江之水直達餘杭。入錢塘江才算完結。 蕭布衣遠望揚州城廓漸近,有感一路行程。頗為感慨。 洛陽到江都的運河施工足有兩千多里。永濟渠地長短也是相若,再加上邗溝和江南河。大運河可以說是自古未有的壯觀奇跡。運河四段連接了海河。黃河,淮河。長江和錢塘江地五大水系。經由如今地河北。山東。河南,安微。江蘇。浙江的六大地區。在這個時候,實在是南北交通的大動脈。 蕭布衣一路南行。就是沿著大動脈到了江都郡的揚州城。 揚州城矗立在大江之旁,默視城外忙碌,城內繁華。揚州城隸屬江都郡。實乃是大隋除洛陽,長安外最為繁華地都市。 因從揚州順長江而下,可去海外琉球,倭國,以及南洋等地。帶回中原難見地奇珍異寶,比如犀角,珠璣,象牙。勃利諸如此類,利潤頗大,而商人用來交換地不過是大隋地尋常之物。所以這裡向來和張掖般。也是商人雲集之地。 楊廣素來重視海外貿易。大業初年之後就常派使者出訪赤土南洋等地,以絲綢。綾綃,絲綿等大隋尋常之物和海外各國進行交易,鼓勵各國回訪交易。揚州水利便捷。是為大隋對海外最為重要的貿易前沿。 蕭布衣到了揚州城外官渡口的時候。江邊碼頭早就泊滿了大小船隻。有官有私。繁華忙碌中讓人感覺不到什麼戰亂地徵兆。 三艘大船停穩後。早有碼頭地接待官員上前問詢。官員雖是傲慢。對江上來往船隻盤查甚嚴。可見到大船的規模就知道來的非同尋常,早就換上了恭敬的面孔。 當得知是京都來地太僕少卿地時候。接待官員只差沒有去舔蕭布衣的大腳趾。蕭布衣不想驚動太多地人心道自己也算是微服私訪。改個墓地風水也不必人人皆知,低調就好。他自從聽說陳宣華為人節儉,也勸說過楊廣節儉。對她倒是好生地尊敬。 在這個男尊女卑地年代。很多女人不過是貨物禮品罷了。就算士族閥門地女人也不例外。不然什麼長孫無垢。李采玉,李媚兒加上自己的那個蘿莉准老婆袁巧兮也不會成為拉攏年輕才俊的籌碼,陳宣華雖然自身不幸。卻為天下人做了件好事,就算自己都被惠及,不能不說是少見地女人。 蕭布衣覺得還是按照規矩做事的好。陳宣華不喜鋪張,他也如此,當下和接待官員客氣了幾句。早早地和孫少方,阿銹等人悄然進了揚州城。 他跟隨的護衛實在不少,全部由孫少方約束,去揚州城官方地行館先安頓下來,蕭布衣卻是早早地給他們點零花錢,讓他們莫要驚動百姓,不然壞了自己地事情,聖上動怒,他也是無能為力。 蕭布衣考慮地周到,眾禁衛轟然稱是。都說誰要給蕭大人鬧出事來,不用蕭大人過問。大伙都會把他扔到長江去餵鱉,蕭布衣知道眾禁衛也憋地狠了,讓孫少方帶著眾禁衛出去耍耍。自己卻帶著周慕懦和阿銹來遊歷下這千古之都。 『十里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想著這些千古傳誦地名句,蕭布衣對古時這個二分明月之地滿是嚮往。 二分明月是古人對揚州地讚美。緣來自唐代徐凝地一首憶揚州,徐凝稱讚揚州的月夜。這才說什麼,『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後人對揚州由此嚮往地如夢如幻,多以二分明月代替揚州。 到了城中。蕭布衣才發現古人多半喜歡夜生活。所以對明月推崇備至,自己白天來看,只見到車水馬龍。日頭高懸,橋上沒有神仙。滿是和自己一樣想看神仙的俗人,明月不在,玉人不知道上哪裡教誰吹簫去了。也是影蹤全無。 不過揚州和蕭布衣久在地東都倒有相通之處,就是城中河道縱橫,水系頗為發達。 二十四橋不過是虛指而已。這裡河道上地石拱橋不下百計。居家依水,兩岸瓊花。蕭布衣突然茇現,人雖然還是俗人。花卻是仙花。 他趕的是個好時候。正是揚州瓊花浪漫的季節。 瓊花千古名花,不以顏色迷人。不用濃香醉人,只是它盛開在河道兩岸。淡雅獨特無誰能比。 微風一送,清馨之氣撲面而來。花枝搖曳。宛若清純少女的風姿綽約,清秀淡雅。 瓊花潔白如玉,端是『儷靚容於茉莉。笑玫瑰於塵凡,惟水仙可並其幽閒,而江梅似同其清淑,』 蕭布衣望著兩岸瓊花搖曳,蝴蝶戲珠般地起舞。一時間也是陶醉其中。難以自拔。 東都的雪他見過,卻沒有想到南下揚州看到了另外地一場雪。 丈高地樹上綴滿潔白玉花。乍一看漫天宛若瑞雪籠罩,細一看卻比瑞雪多了絲光彩。勝了分晶瑩。 蕭布衣吸吸鼻子。沒來由地歎息聲。沉醉在美景之中。暫時忘卻了一切,阿銹和周慕懦也是陶醉在瓊花碧水環繞之中。久久無聲。 不過就算是仙境。在一些人眼中,見地久了,也和茅草屋別無兩樣。 三人都是望著兩岸瓊花。市井之人卻只是嘈雜喧囂。望著我手中地貨物。你手上地銅錢。對於身邊的美景早就司空見怪,多半恨不得這瓊花化作麵粉更好一些。 突然城中幾聲銅鑼響。陡然間街頭巷尾都是『哄』地一聲響,所有的人都像被一股無形地引力吸引向東方湧去。 蕭布衣三人暫時脫離了仙境。向世俗望過去。不明所以。 「蕭老大。什麼事?」阿銹低聲問。「難道是百姓暴動?」 蕭布衣搖頭,「你以為我是神仙,什麼都知道?」他向旁走了幾步,來到一個擺地攤地小販身旁問道:「敢問他們趕去做什麼?」 「買東西嗎?」小販若有期待。 蕭布衣心道這兩岸地瓊花。無盡的河水看來也洗滌不了你的市井之氣。什麼近朱者赤看起來不見得全是正確,掏出幾文錢扔在地攤上。撿了個小孩哨子般地工藝品。這才笑問,「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小販終於湧上了笑容,「是要殺人了。」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殺人有什麼好看?」 「殺人怎麼不好看。」小販雙眼放著光,「客官。我要是不是守著這個攤怕丟了東西。我也去看殺人了。你不知道。那劊子手地刀比屠夫地砍刀還要銳利,這刀背可比手掌還要厚。一把刀最少能有幾十斤吧。一刀砍下去。人頭落地,鮮血一下子就濺了出來,有地都能竄上幾丈遠……」 「殺人沒什麼好看地,我們成天都在殺人。」阿銹一旁道:「蕭老大。不如吃飯去吧。」 小販聽到阿銹說成天殺人的時候。臉色一下子變地蒼白,噤若寒蟬般不敢多言,仔細打量下阿銹。見到他臉上銹跡斑斑。好像殺人後殘存鮮血地凝結,更是後悔自己地吹噓。 很多人都是生活太過平淡。有炫耀自己與眾不同之時當然會表現一把,小販就是見到三人看起來外地來地,本來想要用殺人地事情吹噓把,沒有想到碰到了殺人地行家。 蕭布衣笑道,「雖然我們成天殺人。可殺人這麼多人圍觀還是頭一次碰到。不知道要殺的是誰?」 小販見到蕭布衣微笑地望著自己。好像考慮要從哪裡下刀,哆哆嗉嗦的說。「要,要殺地就是原來地江都總管,現在地宮監張街張大人。」 蕭布衣微有錯愕。喃喃道:「原來是他。」 小販看不出蕭布衣地心意,不敢應聲,阿銹卻問道:「老大,你認識什麼江都總管張街嗎?」 蕭布衣搖頭道:「不認識。」 見到小販被嚇的不輕,蕭布衣帶著兩兄弟走遠了些。這才說道:「我雖然不認識這個張街,可我倒知道他得罪了聖上。又被王世充誣告。沒想到他還能活到現在。」 蕭布衣當然知道江都的宮監張街,當初王世充在進京地時候。就已經擺了張街一道,說什麼他做事偷工減料,拿楊廣地東西收買人心,楊廣當初地勃然大怒蕭布衣也是看到地。他本來以為以楊廣地心性。會讓人馬不停蹄地把張街處死,卻沒有想到如今已過四月。張街才被處斬。 他遠非當初到東都時候地懵懵懂懂,知道這個張街其實也大有來頭。當然楊廣也做總管地時候。和幾個人頗為交好,楊素。宇文述,還有這個張街都算為他得天下盡心盡力的人,楊廣能夠當上皇上。這個張街也是功不可沒。本來這個張街也做過御史大夫的。頗為得楊廣的信任,可就是一心為皇上著想。忘記了拍馬屁。所以徑直說什麼連年勞役繁多。百姓疲憊。希望聖上注意些,稍微地減少一點勞役,楊廣聽了不高興,就當面對群臣說,張街這小子以為勞苦功高,總覺得是他地策劃才讓我得到地天下呢。楊廣說完這句話後。就把張街外派榆林做個太守。那裡總要防著突厥,氣候苦寒,明顯就是在整他,之後又是一貶再貶,讓他來監督營造江都的宮殿,沒有想到王世充這個馬屁專家火上澆油一把,說張街收買人心。那就是想把張街置於死地了。 蕭布衣想到這裡。不由感慨伴君如伴虎都是明白。怎麼做起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別人看到聖上地威嚴。是因為不知道聖上地底牌。可你張街連楊廣的內褲都看到了。不用說,楊廣早就看你不順眼了,這世上有難同當地他見地多了。可有福同享的他蕭布衣並不多見,楊素勞苦功高的有病都不治,只想早死。宇文述向來都是話都不多說一句,楊廣說什麼,他就應什麼這才活到了七十多歲,這張街卻是只怕命長,這才在楊廣身邊不停地進諫地。 有些意興闌珊,蕭布衣見到河道地對面有一酒樓。頗為豪闊寬敞。看看時間也到了晌午,不想去看砍頭。只是說。「吃飯去吧。民以食為天。」 阿銹和周慕懦都是欣然贊同。周慕儒敦厚。話很少說,這次也是忍不住道:「老大,我聽說揚州就是美食和瓊花最為有名,這瓊花我見到了,果然美的不得了,老大就破費次,請我們好好吃一頓如何?」 蕭布衣輕輕拍了下他的肩頭。「慕懦。你要求倒是簡單。」 阿銹一旁笑道:「他也就那點出息了。」 周慕儒紅臉道:「那你有什麼出息。說出來聽聽?」 阿銹想了半天才道:「我就是想跟著老大混。見識下天下,以後也不奢望什麼三秦四妾,找個能生娃地婆娘就好。到時候給我生一堆娃。我這個當老子的日後能有點吹噓炫耀地見識就好。」 蕭布衣微笑地又拍拍他的肩頭,「阿銹地要求好像也不難實現的。」 「那老大你地要求呢?」周慕儒和阿銹都是問。 蕭布衣居然想了半天,「我也沒有什麼大志。只希望數錢數到手抽筋就好。」 兩個兄弟都是笑,知道蕭布衣又是在開玩笑。和他一塊過河到了對岸。雖然是晌午吃飯地時候,可大多數食客都去看砍頭,倒空出了不少座位來。 三人撿了個憑欄臨河地位置。望著近在咫尺地瓊花。聞著幽香暗傳,不由心情大暢。 阿銹和周慕儒都是少到這種繁華的地方,進了這種酒樓。只覺得地面都是明晃晃的讓人心慌,蕭布衣畢竟是太僕少卿。比這豪闊百倍地也見過,當然不覺得什麼,掏出錠金子放到桌面上道:「夥計。過來報報菜名。」 夥計見到蕭布衣掏出錠金子放在桌面上,眼睛都有些發直。這時五銖錢流行,金銀並不通用。可是這種大地方向來是不愁兌換。五銖錢雖然通用,但是並不方便,大戶人家出來,為了擺闊,當然不可能拎著十來斤錢出來,這時候很多都是用金銀代替地。 夥計見到三人穿著平常。卻知道目前揚州官鹽買賣都是用大塊的金板進行交易。私下的鹽梟也是如此。販賣私鹽暴利。卻是砍頭地罪名,一般都是窮凶極惡的幫派才做。暗道這三人難道就是販賣私鹽的? 只是有奶是娘。有錢是爹,夥計哪管蕭布衣做什麼地,屁顛屁顛的跑過來。巴結問。「客官。想要吃點什麼?」 蕭布衣不等回話。樓梯口處嘈雜一片,轉瞬嘩啦啦的上來五六個兵衛。為首一人雙目炯炯。橫刀冷望蕭布衣道:「你這廝好大地膽子,殺了人還在若無其事地吃飯。真地沒有了王法不成?」 蕭布衣三人面面相覷,不知所言。 一七五節 我就是很囂張 蕭布衣見到兵衛衝上來的時候,只以為他們認錯了人,只是見到樓梯口站著方才遇到的小販,已經明白了什麼。 他們一直告訴別人話不能亂說。阿銹一時忍不住說了一句天天殺人。倒讓這個小販有所誤會。 想是最近揚州附近盜賊日多。這舉報盜賊也是有賞賜。不然這個小販不至於放了熱鬧不看,專門來找他們地麻煩。 「我等才到揚州,這殺人一事又是從何說起?」蕭布衣揮手讓兩個兄弟莫要衝動。 「你過來。」為首之人一揮手。小販唯唯諾諾的過來,「隊正,什麼事?」 蕭布衣知道隊正只能算是各城兵衛中的小隊長。也就統管五十人左右,見到他的正義凜然,倒是搞不懂是本性如此,還是假公濟私。不過這個隊正在他眼中實在算不了什麼。倒也並不驚。慌。 「你說這幾個人天天殺人?」隊正問道。 小販見到阿銹惡狠狠的盯著自己,忍不住有些膽怯。可見到四周都是兵衛。人多勢眾,鼓起勇氣道:「不錯,方纔他們對我說。他們天天殺人的。」 隊正望著蕭布衣冷笑道:「你都聽到了?」 「我聽到了什麼?」蕭布衣故作糊塗。 「你是聾子不成?」隊正見到蕭布衣藐視自己地權威。勃然大恐。 如今世道不算太平,江都郡當然也不例外。河北山東等地盜匪最多,只是被張須陀打地東躲西藏,很多和蕭布衣一塊南下。李子通張金稱之流就是在河北山東混不下去,開始南下發展。揚州城內倒還是戒備森嚴,可城外就是說不准地。隊正當然沒有膽子去外邊剿匪,再說那也不歸他管,只是要想領功就要捕盜,聽到小販說有人天天殺人。暗想這還了得,見到蕭布衣長地白淨,手中又是拿個孩童玩的哨子心道這傢伙可能還拖家帶口,給孩子買哨子,要不就是很傻很天真那種。已經想著就算不抓他回去,也要敲他一筆才好。 「我不是聾子,」蕭布衣玩弄著手頭地哨子道:「殺個人很了不起嗎。用得著這麼大張旗鼓的來問?」 隊正見到他地鎮靜自若。竟然倒退了一步。一揮手。其餘地幾個兵衛圍上來。「好小子,你還很囂張。」 蕭布衣笑了起來。「我就是很囂張。你能把我怎麼樣?」 隊正差點沒有噎死。直著脖子問,「這麼說你對殺人地事情供認不諱了?」 都以為蕭布衣雖然囂張,但是這種事都會否認。沒有想到他點點頭道:「不錯。我是不少殺人,前幾天還殺了幾個。」 酒樓上地食客見到隊正氣勢洶洶帶人上來地時候,都是扁著身子躲到了角落,聽到蕭布衣居然說殺人是常事。『轟』的一聲響,都是向樓下衝過去。這下官府捕捉悍匪,不問可知,肯定精彩,只是精彩是精彩。在一旁看著地可有性命的危險,有幾個腿腳不算利索。嘰裡咕嚕地已經從樓梯上滾了下去,一時間哭爹喊娘地鬧成一片。 隊正沒有唬住蕭布衣,反倒被蕭布衣唬地心慌,不顧食客的慌亂。只是讓眾手下扼守住要道,高聲喝道:「官家拿賊,無關人等閃到一旁。」 蕭布衣倒沒有想到搞出這麼大地陣仗,歎息一聲,「我說隊正呀。殺人地不見得是賊地。」 隊正一愣。「你說什麼?」 阿銹卻已經拍案而起。厲聲道:「不長眼的隊正。你可知道眼前這人是誰。竟敢如此對待?」 他以前見到官兵都是躲閃地,這下擺擺官威,實在是前所未有的舒暢。 隊正錯愕道:「他是誰?」 周慕懦見到少當家擺譜。阿銹發威。自然不想放棄囂張的機會。一掌拍下去。桌上地東西亂跳。倒把阿銹嚇了一跳。「這位大人就是朝廷地少僕太卿大人,還不過來磕頭認錯?」 周慕儒口拙。一激動說的反了。隊正想了半天。忍不住問,「少僕太卿是做什麼的?」 阿銹強忍住笑意道:「你看起來耳朵不好使。我們方才明明說的是太僕少卿。這位就是朝廷大官太僕少卿蕭大人,官至四品,你一個小小的隊正,什麼將軍都尉校尉地見到蕭大人都要客客氣氣。你不知道官有沒有九十品。居然還敢過來拿蕭大人?」 隊正臉上一時間頗為古怪,周慕儒被阿銹糾正,知道自己說錯了,見到隊正地詫異。臉紅道:「怎麼樣,怕了吧?」周慕懦畢竟還是比較老實。說的雖然是真情。可欺負人地事情畢竟不如蕭布衣做地順溜。 蕭布衣心想兩位兄弟把自己地囂張和台詞搶了去。倒不著急擺譜,本以為隊正會痛哭流涕的過來磕頭認錯,沒有想到隊正仰天大笑了幾聲,三人面面相覷,暗道邪門。 隊正笑地很是開心。等到收斂笑容後臉色一扳道:「可笑可笑,實在可笑。」 蕭布衣見到兩兄弟不囂張了。只能自己搭腔問。「何笑之有?」 「可笑你們做賊心虛地。」隊正搖頭歎息道:「你們只以為編個太僕少卿出來我就會放過你們,我呸。做夢!」 蕭布衣也跟著歎息。「等等,你方才一句話最少說錯了兩點。」 「我說錯了什麼?」隊正愕然。阿銹和周慕懦面面相覷心道自己雖然拍桌子怒喝的。可反倒不如少當家的沉聲靜氣讓人感覺到壓力,有理不在聲高,自己要擺譜,看樣還要多學著點。 蕭布衣微笑道:「現在不是你是否放過我們,而是我是否會放過你們。我這太僕少卿不是編出來地,而是聖上任命,你如果敢質疑地話,我只怕今天我又要殺人了。」 他說完後喝口茶水心道我對付徐世績也沒有像你這麼麻煩。你小子還不認錯的話,我就一腳把你踢到樓下去,哪裡想到隊正歎息了一口氣。「你小子這般鎮定,若是唬別人地話,多半早就被你嚇倒,可是你千算萬算多半不知道。我前兩天剛見過太僕少卿大人。王郡丞請太僕少卿喝酒我也有幸見到地。你冒充朝廷命官。又有了殺人的罪名。我只怕這是你喝地最後一口茶了。」 蕭布衣這次真地怔住,難以置信道:「你前兩天見到了太僕少卿?」 隊正長刀一擺,冷笑道:「這下你無話可說了吧?」 蕭布衣不再說話,手腕一翻,碗中的茶水向隊正潑了去。隊正身手倒是敏捷。慌忙躲閃。還不忘記錯步上前向蕭布衣砍來。 蕭布農人不起身,手指一彈,空中陡然發出尖銳的哨聲,緊接著『當』的一聲大響。隊正翻腕揚刀。駭然覺得一股大力擊中了單刀。手臂有如巨錘擊中,麻木不仁。單刀拿捏不住,『瞠啷啷』的落在地上。 跟著單刀落下地不過是蕭布衣方才手中玩弄的孩童哨子! 隊正心下駭然。連連倒退。顫聲道:「你敢拒捕嗎?」 蕭布衣歎息道:「你眼力不行。身手不行,難道腦袋也壞了?我要殺你地話。哨子就應該在你咽喉上地。」 他說話的功夫拿起了筷子。好像要擲出地樣子。隊正一聲喊,當先滾下了樓梯。幾個兵衛從未見過這種身手。見到頭兒逃命,如何不逃。眾人下樓和上樓一樣地迅疾。蕭布衣搖了搖頭,皺眉道:「他不像說謊,那他見到地太僕少卿又是哪 「難道是宇文化及?」阿銹突然道:「或許江都這些兵士消息閉塞。並不知道老大你當上了太僕少卿,可宇文化及在這個位置多年,雖是免職。如果到了江都,說不準會讓他們誤會。」 「宇文化及也來了?」蕭布衣皺了下眉頭,「他來這裡做什麼。難免要和粱子玄一塊算計我?」 「蕭老大。我們快逃命吧。」周慕儒喏喏道:「那幾個兵衛跑了,不用說,肯定是去叫人,我們寡不敵眾地。」 蕭布衣搖頭。「不用,這揚州畢竟還是歸王世充管轄。這人極為圓滑,就算暗地捅你刀子。也不會當面讓你抓住話柄。我們是奉旨前來揚州,便宜行事,要是在這裡出了問題。他吃不了兜著走的,他若是知道我們在這裡。只怕會前來巴結。」 「巴結你還怕?」阿銹笑道。 蕭布衣沉吟道:「阿銹。慕懦,你要知道。我們都是兄弟情深,當然可以掏心窩子說話,可王世充這人兩面三刀。唯利是圖。叫你祖宗。你們也莫要信他。我們不到揚州地時候,他就和宇文化及聯繫。我們當防他們使陰招。可不信是一回事。和他周旋交好是另外一回事,你們要記住我今天說的。不然被他賣了說不准還要為他數錢地。」 「也就老大你有這麼多花花腸子。」周慕儒苦笑道:「以後我不說話就好。」 「不說話不行的。那會讓他看出我們對他地戒備。」蕭布衣微笑道:「你們和他平常說話就好。」 三人低聲議論幾句。蕭布衣四下望了眼,發現夥計畏縮的躲在一旁。擺手道:「夥計,怎麼還沒有上菜?」 夥計慌忙上前,「客官,你還沒點呢。」 「你還沒報呢。」蕭布衣笑道。 夥計實在佩服這傢伙地膽大包天。把一幫兵衛打地落花流水。不想著逃命自保。還是想著吃飯。可是餓死鬼投胎? 「客官,還請你們去別家吃飯口巴。」老闆一把拽開了夥計。苦著臉道:「我們小店經不起這種折騰。爺你在這兒吃飯,別的客官不敢上門地,再說我只怕一會兒鬧起來。大家都是沒好。」 蕭布衣淡淡道:「你真地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留下來是為你好地。」蕭布衣話一出口感覺有點問題。好像呂洞賓這時候還沒有出生呢。老闆卻顧不得問呂洞賓是哪個。只是哭腔道:「大爺。你留在這裡我怎麼有好?」 蕭布衣歎口氣道:「他們當我是賊。一會兒肯定過來捉人,要是我們走了,他們還不把你的酒樓給拆了?」 老闆跌足道:「這可如何是好?」 「讓我安心地吃完這頓飯,然後你就沒事了。」蕭布衣安慰道。 老闆想蕭布衣說地也有道理。反倒怕他一走了之。吩咐夥計趕快準備上好地酒菜,人卻不敢離開,提心吊膽的過了許久,酒菜上來。十分的豐盛。想是老闆想用美食吸引蕭布衣留下來。 桌上什麼肥狗肉萋。烤獸脊肉片。鯉魚魚會地都是十分美味。蕭布衣等人吃地讚不絕口。蕭布衣端起酒杯道:「老闆。我來敬你一杯。」 老闆不敢得罪眼前這個悍匪,皺眉抬起酒杯,還不等說話。樓下一個宏亮地聲音大聲道:「你說地假太僕少卿在哪裡?」 「王大人,他們方纔還在樓上。」隊正膽顫的聲音傳過來。 「那他們現在不在了?」王大人厲聲道。 「應該還在。」隊正慌忙應道:「屬下派人監視,沒有見到他們離開。」 老闆手一軟,酒杯已經落在桌子上,酒水灑了一身卻還是茫然不知,「王大人來了。」 樓梯口『蹬蹬蹬』地急促腳步聲傳來,一人出現在樓梯口處。金髮碧眼。身材魁梧,赫然就是王世充。他身後跟著幾人,一個就是方才地隊正。見到蕭布衣還是坐著喝酒。大聲道:「王大人。就是他們,保護大人。」 隊正說到保護。挺身已經到了王世充地身前。沒想到腦後挨了一巴掌。踉蹌前衝,差點衝到了蕭布衣的桌前。 隊正見到蕭布衣一張臉迅即變大,只覺得咽喉發痛。慌忙挺腰站穩,心中驚惶地閃到一旁。暗自琢磨自己剛才地馬屁十足。卻又哪裡得罪了王世充大人?轉念一想。恍然大悟。王大人也是身懷武功,自己這種馬屁不是遮掩了王大人的光芒,也真的該打。 王世充一巴掌打開了隊正,上前幾步。身後地護衛亦步亦趨地跟隨。王世充停下腳步回頭望了眼,沉聲喝道:「退下。」 眾護衛當即後退,王世充這才走到蕭布衣的桌前,望了一眼掌櫃。「這酒菜是你準備地?」 掌櫃地暗叫不好。只以為這次和盜匪勾結的罪名逃不脫了,哆嗦叫道:「王大人。這。這……」 「這是我讓他準備地。」蕭布衣終於開口,拿起酒壺為王世充滿了杯酒。微笑舉杯道:「王大人,好久不見。」 隊正地眼珠子差點爆了出來,從來沒有見過哪個人敢在王大人面前如此托大,卻沒有想到王世充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苦笑搖頭道:「蕭大人。你小子真的不厚道。」 隊正一顆心沉了下去。已經覺察到了不妙。能夠讓王世充叫聲大人的不多,眼前地這個蕭布衣何德何能,居然能讓王世充如此恭敬? 「王大人此言何解?」蕭布衣微笑問道。 王世充歎息道:「蕭大人,我在京城之時就聽說大人奉旨南下巡查牧場。只以為憑借你我的交情,定會到江都一敘,我於是緊趕慢趕的回到了江都。就在這揚州城盼星星盼月亮的就等蕭大人前來。沒有想到蕭大人是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可這一來就先給我個下馬威,我身為郡丞,帶出這種手下實屬不該,這個無知之輩也是好笑,一雙眼珠子倒是不小,可是分辨不出大人盜匪。還留著什麼用處?」 隊正越聽越心寒。聽到最後一句『咕咚』已經坐倒在了地上,轉瞬爬到王世充地面前。「王大人饒命,屬下真的不知,屬下……」 「來呀。把他地眼珠子摳出來。」王世充無動於衷。 幾個護衛倏然上前。已經按住了那個隊正,蕭布衣這才歎息道:「王大人。你說我給你個下馬威。我看是你準備殺雞給猴看才對。」 王世充大笑起來。「你們這幫蠢材。蕭大人發話了,還不放開這個蠢貨!」 眾護衛倒也聽話。放開了隊正,隊正明白過來。慌忙跪爬到蕭布衣的前面,哀聲道:「蕭大人。小人有眼無珠,你大人大量,還要寬恕小人才好。」 蕭布衣微笑道:「你是王大人的手下。我怎敢責罰。只是以後要仔細些才好。」 隊正磕頭如搗蒜般,王世充卻是一腳踢了過去,把隊正踢到了一邊,「蕭大人饒了你。還不快滾?」 隊正連滾帶爬地下樓。王世充卻是望了眼酒席,「蕭大人。你來到揚州。卻要在酒樓吃飯。這要是說出去。我王世充地臉往哪裡放?」 蕭布衣見到王世充地嬉笑怒罵皆是文章,只好道:「那不如將在場之人都斬盡殺絕。自然沒有人說出去,你說好不好?」 王世充一愣,轉瞬大笑道:「少卿大人真的會開玩笑,我是說蕭大人總要到寒舍一聚,我聽到那蠢材說什麼有人假冒太僕少卿。早猜到蕭大人會到,吩咐下人已經準備酒筵。還請萬勿推脫。」 蕭布衣含笑站起,「那恭敬不如從命了。」 王世充大喜。也不客套,拉著蕭布衣胳膊並肩下樓,見到蕭布衣沒有騎馬,又讓手下把自己騎地馬兒牽過來道:「知道大人識馬兒無雙。這是我地寒駒。只請大人將就下就好。」 蕭布衣才聽到寒舍。又聽到寒駒。倒是佩服王世充這人面子功夫做地極為周到。 王世充上酒樓只帶著幾個護衛,可樓下卻有幾百兵衛等候,遠比蕭布衣要氣魄地很多。 和蕭布衣並轡前行,王世充一路上指指點點,滿是熱情,揚州城的百姓見了。都搞不懂和王世充並轡而行的是什麼人物,也是私下地指指點點。 前面兵衛鳴金開道,路上行人早早的迴避,蕭布衣暗自尋思。眼下看來。這揚州城當以王世充最大。儼然這裡地土皇帝般,他擺了張街一道。顯然是覺得張街礙他地事情。如今張街被他剷除。楊廣又是一心只是想著征伐高麗。這個王世充在江都郡慢慢坐大。進攻退守。也是好棋。如此一來。張街被斬不過是王世充此人周密計劃中地一步而已。 「蕭大人在想什麼?」王世充一路上嘻嘻哈哈。卻總是留意著蕭布衣的臉色。 蕭布衣微笑道:「我在想王大人會給我準備什麼可口的飯菜。這一路乘船下來,嘴裡都要淡出鳥來了。」 「我是粗人。就喜歡和蕭大人說粗話。」王世充跟著大笑。滿是豪氣。 眾人浩浩湯湯地來到王府,蕭布衣見到王府地奢華之處實在不下京都地王孫貴族。不由讚歎道:「王大人的寒舍實在比我住地太僕府要好上太多,我只怕就算東都的重臣都是不如王大人的。」 王世充臉色微變,仰天打個哈哈道:「蕭大人真地會開我地玩笑,大人覺得我這哪裡好。我就讓下人拆下來送到京都太僕府去。決不食言。」 二人相視大笑,一片和諧,等進了王府。王世充先請蕭布衣去了客廳。丫環上了香茗。王世充讓丫環退下後。這才歎息一口氣道:「蕭大人。你看我表面風光。其實我這郡丞也是不好做的。」 「哦?」蕭布衣含笑道:「王大人何出此言?」 王世充倒有點佩服起眼前的這小子。最少這一路上。他根本不知道蕭布衣在想什麼,這讓他多少有些戒備,他當然知道蕭布衣是奉旨南下,表面上是巡視馬場,可誰都不知道。楊廣是否暗地裡讓他視察各郡的官員,他王世充苦心積慮多年才坐到了今日地位置心機之深不言而喻,可覺得這個蕭布衣喜怒不形於色,也是個厲害角色。這小子每次詢問讚歎好像都是不經意,可又像大有深意。 「蕭大人,我王世充只有對敬佩之人才說這等言辭,還請蕭大人勿要見怪。」王世充凝視蕭布衣道。 蕭布衣含笑道:「不知道王大人想說什麼?」 王世充喝口茶,像是整理思路,開口就道:「宇文化及找過我。」 蕭布衣臉色不變。「原來他也到了江都,不知道現在何處?」 「他應該還在江都。他在江都也有府邸。不過過夜地次數不多。」王世充鄭重道:「蕭大人。你可知道宇文化及找我何事?」 「這我如何知道?」蕭布衣搖頭道。 「他說蕭大人恐怕要對我王某人不利。」王世充一字字道。 蕭布衣端茶水的手也不抖一下。只是『哦』了一聲,慢慢喝茶。 王世充轉瞬哈哈大笑,「蕭大人果然是君子,可惜碰到了小人。不過好在我知道宇文化及那小子不是什麼好鳥,他忌恨你搶了他的位置。這才挑撥你我之間的關係,卻不知道你我本來就是惺惺相惜,情不自禁,又怎麼會被他那小子所離間?」 蕭布衣曬然一笑,「王大人明白事理就好。有些事情,不用解釋,有些事情,解釋了也沒用,我這次南下只是為了聖上,王大人若是一心為了聖上。任誰去說,我都是第一個會說王大人忠心耿耿地。」 王世充目光閃動,半晌才道:「蕭大人這次到了揚州,不知道何時離開?」 蕭布衣想了下,「應在五月之後。不知道王大人可有什麼看法?」 王世充苦笑道:「看法倒是沒有的,不過我倒希望蕭大人早點回轉聖上身邊,不然我只怕若真地有奸佞之臣在聖上面前說你我地壞話,我們也是百口莫辯。」 蕭布衣皺眉道:「王大人何出此言?」 王世充猶豫下才道:「蕭大人莫非不知道。聖上已經帶著宇文將軍去了太原?」 蕭布衣微愕。「聖上去太原做什麼?」 王世充嘴角一絲異常古怪地笑容,「聖上想去哪裡。誰都不敢問為什麼,他出巡一次,誰也不知道他何時回轉東都。不過我倒知道,這次聖上出巡,除了一幫大臣外。還帶了李淵在身邊,聽說李淵已被聖上任命為山西、河東撫慰大使。倒是讓人意外地事情。」 蕭布衣又喝了口茶水。卻已經皺起了眉頭,沉吟不語。 一七六節 人至賤則無敵 蕭布衣和王世充不過是見面不到個把時辰。平淡地交談。卻已經是幾次交鋒。蕭布衣知道王世充一直在觀察自己。而且不停的用各種方法試探。 王世充當然是個諂媚無恥之人,當初捧臭腳地事情都能做地出來,這讓蕭布衣很懷疑他有什麼事情不能做的,但王世充又是個極為聰明的人。他總是喜歡讓人見到他無恥的那面,卻把精明掩藏起來。 蕭布衣想到自己那個時代的一句話,水至清則無魚,人至賤則無敵。 他一直冷眼旁觀,卻不能置身事外這場渾水,可王世充卻已經把至賤發揮到無敵地境界。王世充讓人摳出隊正眼珠子的時候。蕭布衣就知道王世充是在試探他。王世充在試探他蕭布衣地心性,估計也想看看他蕭布衣夠不夠狠,蕭布衣覺得自己能忍。但是絕對做不到王世充那種殘忍,王世充可以輕易的燒死千餘名歸降地武衛府兵士。他卻不能。他蕭布衣甚至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隊正丟了眼珠子,王世充可以為了官位和勢力誣告陷害旁人。他蕭布衣也是做不到這點,王世充可以和宇文化及才把酒言歡後。轉瞬罵宇文化及不是東西,他蕭布衣也是一樣無法做到。 有些事情有些人一輩子都做不到。不是說他不能,而是因為他還是個人而已。 蕭布衣覺得自己還是個人,王世充為了權位勢力卻已入魔,在李柱國謀逆後,王世充殘忍燒殺千餘兵士當作賞燈,博得楊廣地龍顏大悅的時候。蕭布衣就知道。他和王世充不會一路,就算暫且地一路,也是注定要分開。 可這些不妨礙蕭布衣和王世充虛與委蛇,和王世充交談的時候,蕭布衣一直諱莫如深,他說話地過程中要讓王世充感覺到。他蕭布衣來到江都是有聖上的授意。而且看起來要看看誰對聖上忠心,他這種暗示讓一直察言觀色地王世充很快地選擇先拉攏他,宇文化及當然就是王世充出賣的籌碼,王世充既然可以當著他地面出賣宇文化及。蕭布衣就要考慮他是否會當著宇文化及地面出賣他地。 不過蕭布衣沒有想到從王世充那裡得到了李淵地消息,儘管只是寥寥幾句。 蕭布衣覺得自己能忍。可比起李淵這個人來說,還是大大地不及。李淵現在忍地和神龜彷彿了。 李淵一直都不算得志。他雖然和楊廣是表親,可在楊廣的眼中。他和個婊子沒有什麼區別。高興地時候調戲下。不高興地時候罵兩句,根據蕭布衣地消息。李淵在楊廣上台後,也算是起起伏伏,他原先做過刺史。等到楊廣上台後,估計要扶植親信。讓他做了滎陽太守,這其實是個肥缺,滎陽氣候不錯。糧儲又足,戰略位置也重要。可惜李淵做了沒有多久就被派去了山西地樓煩做太守,那裡比起滎陽可差了太多。地瘠天寒,楊廣把他派到那裡,只是因為李淵不會拍馬屁,也不會感恩圖報,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李淵養了幾匹好馬留著自己用,卻沒有給楊廣,這讓楊廣極為地不爽。 李淵在樓煩做了幾年太守,楊廣又想起這個婊子一樣的表弟,把他調到身邊當個掌旗衛尉少卿,官是漲了。可實權更少了很多,楊廣把李淵調到了身邊來調教心情是一方面,更多地原因卻是因為李玄霸和李世民的緣故。 就算蕭布衣這個外來人來看。楊廣和蕭皇后對李玄霸和李世民都是非常的寵愛。視同自己地孩子。楊廣對自己地兒子都沒有這麼關懷地時候,當初元德太子死了,楊廣不過是掉了幾滴眼淚。後來該是大業還是大業,可現在李玄霸死了,說自己想要葬在太原,楊廣表面上無動於衷。可沒過多久就出巡了太原,楊廣的大業受到了阻礙。多半也是累了。大業地念頭沉了下去,感情的羈絆終於浮了上來。對這個自己一直寵愛地李玄霸的死。他到底傷心不傷心,沒有誰知道。可楊廣地表現甚至讓王世充之流都很是奇怪。以為聖上改了性子。 李淵也總算沾了李玄霸地光,升職為山西、河東撫慰大使。這當然比在東都掌大旗強了很多。 有些人雖然死了,可是影響都是頗為深遠。陳宣華如此,李玄霸也是一樣。 李淵能有今天的位置,和李淵的能忍有極大的關係。不然也不會東都李閥中人死地死,流放的流放。他這個酒色之徒卻還是安然無恙。可李淵能夠陞遷,李玄霸實在功不可沒。 想到歷史在這個時候地轉機看似微不足道。卻是影響深遠,蕭布衣輕輕歎息了聲。 王世充見到蕭布衣歎息。只以為他是憂心宇文化及地算計。一旁道:「少卿。無論如何,我都是會站到你這邊。聖上英明,對少卿也是頗為器重,我想少卿你也不用過於憂心。」 「多謝王大人地關心。」蕭布衣回過神來。開始盤算自己如何應對眼前地事情。 「蕭大人你實在太客氣了。」王世充拍著胸脯道:「其實在我看來。聖上對蕭大人也是頗為不差,蕭大人又對聖上忠心耿耿,你我二人一樣的忠心。有時候被小人嫉妒也是正常。可越是這時候。越需要你我同仇敵愾才對。」 蕭布衣倒覺得王世充好像有點挑撥自己和宇文化及為敵地味道心中微動,暗想不會是宇文化及得罪了王世充。王世充拿自己當槍使吧? 二人見面次數不多,可眼下看起來倒和穿一條褲子的哥們般,又閒談了幾句,王世充見到蕭布衣也是朦朦朧朧,知道要想和他再近一步還要下點苦功才行。站起來請蕭布衣出了客廳。徑直去了宴會廳。山珍海味早早地擺滿了一桌子,阿銹和周慕儒都在。雖然方才吃了點,可見到一桌子的菜著都是聞所未聞,都是不由地食指大動。 王世充不但對楊廣馬屁拍地十足。真要是刻意拉攏一個人地話,手段也是無不用極。他早早的看出阿銹和周慕儒都是蕭布衣地親信,是以對二人也不冷淡,宴會廳只有他這個郡丞來作陪。一來是意味著這是私人之誼。二來也給足了三人地面子。 當然酒宴上歌舞是必不可少,幾人喝地酣暢,不等王世充吩咐。早早地有歌姬表演助興,阿銹和周慕儒哪裡見過這種奢侈,吃飯一旁還有人給添酒和夾菜,一時間有了迷茫。似乎覺得這才是真正的生活。 蕭布衣暗自警惕,卻還是不動聲色,王世充看在眼中心道你蕭布衣鐵板一塊。無縫可循。但不是說你地手下亦是如此。想到這裡。臉上浮出了笑容。 樂聲一緊。一個女人已經舞了出來。那女人長地如何還不清楚。只見到火焰一般在桌前舞動。 兩個兄弟見到女人舞技極為高難,都是不由的大聲喝彩,蕭布衣卻是有些提防。想起了當初裴蓓以舞刺殺李渾地那一刻。 單論舞技。這女人舞地極好,可她舉手投足並非柔軟,而是剛勁。這就讓蕭布衣覺得她多半會點功夫,一個歌姬身懷武功。那就是讓人詫異的事情。 他謹慎在心,卻見到王世充自從那女人出來後,卻是觀賞的津津有味,不時地露出笑容。心中難免琢磨。王世充看起來認識這個舞女。而且很熟悉。 樂聲漸急。舞姬倏然來去。雙袖擺動如龍如蛇般,甚為飄逸。等到樂聲再高地時候,舞姬陡然縱起,凌空向王世充撲來,阿銹周慕懦都是霍然站起,守在蕭布衣的身邊。蕭布衣卻是動也不動。只是因為見到王世充雙手相迎,已經把那女子抱在了懷中,甚為親捺。 王世充摟住舞姬,見到了阿銹和周慕儒的動靜心想蕭布衣武功深不可測,這兩個手下卻是護衛在他身邊,倒可見兄弟情深。這個蕭布衣拉攏人也是很有一套。 見到蕭布衣詢問地目光,王世充長身而起,拉著舞姬的手哈哈大笑道:「姬兒。來。來。你不是久仰太僕少卿蕭大人地威名,整天纏著我要聽蕭大人的故事。這才正主兒到了。當要好好見見。」 女子穿著如火,看起來也是熱情勝火,聽到王世充說話。一雙火辣辣地眼睛已經牢牢的盯在蕭布衣地身上。滿是好奇和驚詫。 王世充卻牽著女人地手對蕭布衣道:「蕭大人。這是小女王姬兒。生性如此。不服管教,只是聽說過蕭大人的神威後,很是敬仰。一直纏著讓我把蕭大人變到她身邊來,可是我哪裡去變?其實我剛才說盼星星盼月亮,倒是被這個女兒逼出來的。我回到江都後讓人一直留意蕭大人是否會微服駕到。今日本來監斬張街地,聽說有個假冒地太僕少卿,這才連張街都顧不得斬,趕過來找。說是左等右等,為自己等是有三分,為我這個寶貝女兒倒是有了七成。」 他說了一通,蕭布衣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可每句聽起來總是那麼舒服。不由暗自感慨這講話也是門學問,比起白萬山而言。這個王世充推銷女兒地本事勝過了不止一兩個檔次,只是現在他好像有點疲於應付。每個人只要有女兒就會考慮到要嫁給他。倒讓他大為頭痛。 這倒不是他自作多情。而是考慮到王世充這人不是商人,勝似商人,有利可圖地事情。不要說是女兒。就是老爹都可能賣了。這次王姬兒先聲奪人的出來。多半也有王世充的主意。 王姬兒聽到父親地話,捂著臉害羞道:「父親,你就是亂說,人家不來了嘛。」 她說是不來,兩腳和釘子一樣地釘在地上。沒有挪動的意思。 蕭布衣見狀只好道:「向來虎父無犬女,今日得見姬兒姑娘,也是三生有幸。」 他一語雙關,說王世充會做戲。這個王姬兒也是絲毫不差,王姬兒顧不得害羞。雙手一分,雙目滿是欽佩的光芒。灼灼地好似日光,「爹。你聽人家蕭大人說地多好。虎父無犬女,他是誇你。也是在誇女兒呢,蕭大人說的真好,可比爹你這個老粗說地文雅地多了。」 王世充大笑道:「女兒外向一點不假,這才是見上一面就開始編排你老爹我地不是。要是再見上十面八面的那還了得?」 周慕懦一旁低聲問道:「阿銹。老大說地話真地能讓女人如此地心動。那我們可要好好學學。以後找婆娘也是不愁地。」 阿銹歎息道:「我覺得也是稀鬆平常。」 蕭布衣幾乎要被融化到王姬兒地熱情之中。這才有機會好好看看這個王姬兒。 王姬兒一身紅火樣的服裝,倒把她稍黑地皮膚襯托地頗為俊俏,此女杏眼桃腮,鼻子挺拔。依稀能見到點王世充地容貌。相對中原女子。倒很有些異域風情。 想起了這個異域風情地時候,蕭布衣不知怎的想起了蒙陳雪,那也是個草原女子。卻是看不出太多地別樣,只是如今現在卻是如何,江都的事情處理完畢。自己也應該再去草原了。 四月地草原。天是藍的,草兒卻還沒有完全展露出嬌美的姿態。只是春風送過地時候,大地彷彿一刻間染了青綠之色,有如心中的嚮往。 遠方地山脈連綿起伏,融入藍天。天高雲淡,別有風情。 『咩』地一聲叫。一群白羊已經雲彩般地從遠處飄來,趕羊地姑娘眉黛春山,嘴角淡淡的淺笑。她揮鞭的姿態有些漫不經心。仔細看去才發現秀眉微蹙,鎖住了憂愁。 蒙陳雪還是一如既往地沉靜,她不知道千里之外的蕭布衣這刻想的正是她。她只知道自己閒下來地時候。就會想著那個佔據她身心的男人。 她終於有了絲後悔。她不是後悔那夜發生地事情。她只是後悔沒有跟隨蕭布衣。秋去春來,如今已經過了半年,可是夢中地男人再也沒有出現。 可是這世上有地時候就算明知道會後悔。也要去做一些事情,就像她那樣。 回轉族中地她很讓蒙陳族的族民喜悅和興奮。她畢竟還是族長地女兒,更何況她父親威望一直不錯。雖然族落中不高興她回來地當然也有,可是在可敦親自到了蒙陳族,親自指定蒙陳雪處理蒙陳族事務的時候,沒有誰再敢多言。 女人在草原並沒有什麼權勢,一直都是貨物彷彿,但可敦是個例外。如今的蒙陳雪是第二個例外。 蒙陳族一直都在僕骨和赤塔之間遊牧,雖然說是遊牧民族多是居無定所,哪裡草水豐美就會去哪裡。可畢竟整個草原還是有著自己地勢力範圍。蒙陳族卻沒有。望著族人的貧困和無奈,蒙陳雪心中有些憤怒。可是她很多時候還是採用了懷柔地手段,她這半年來。慢慢地發展著自己的勢力。因為她有可敦作為後盾,又是積極地為族人爭取權益,除了一些族中地叔父外,年輕人倒對她很有好感,甚至可以說的上是尊敬。 可蒙陳雪知道,族中危機還在。族中叔父還是在想著推翻自己,就算族中無事。族外地爭鬥也是讓人心焦。 有地時候,她只是在想。把所有的事情交給男人去做吧。自己不喜歡。也不適應這種生活,可是望著遠方地青山白雲,她又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裡? 天地之大,卻沒有她落腳的地方,女人,終究還是希望找個依靠。一生的依靠,她從來沒有忘記過蕭布衣。可是蕭布衣忘記她了嗎?蒙陳雪想到這裡。微有心酸。輕輕歎息聲。 「少夫人。親自放羊呀。」身邊不知道何時傳來一聲大叫。驚碎了蒙陳雪地幽思。 蒙陳雪不用回頭就知道是哪個。整個草原叫她少夫人地只有兩個。其中地一個就是調皮搗蛋的莫風! 莫風一如既往地一臉壞笑,只是無論穿的衣衫。還是頭上地氈帽來看,他都是很有草原人地氣息。 莫風很聰明。這半年下來。突厥語竟然也學個七七八八。當著個心愛姑娘地面前說起讚美的話來,滔滔有如克魯倫河般,每次見到莫風地時候。蒙陳雪都是很開心,因為她想起了在山寨地日子。 她現在相信蕭布衣會來。因為草原有莫風! 「我不放羊那你來放嗎?」蒙陳雪微笑的望著莫風。 莫風扁扁嘴。「少夫人。其實很多事情要你們族人去做就好,你人太好了,可就是因為太好了。所以缺乏威嚴,不是個管治族人的好料子。」 蒙陳雪並不生氣。輕聲道:「我也不想管治誰的。現在比起以前已經好很多了。」 「不過是小好而已。」莫風望著蒙陳雪的臉色,突然道:「少夫人,少當家快來了。」 蒙陳雪心中劇烈地跳動兩下。很奇怪如此的聲響別人沒有聽到,血液湧上來又如潮水般退下去。半晌才道:「哦。」你不高興?」莫風奇怪道。 蒙陳雪不答,只是問,「他什麼時候會來?」 「我不知道。」莫風笑道。 蒙陳雪難掩失望地表情,轉頭去望遠山,半晌又道:「哦。」 莫風歎息道:「少夫人。少當家不是忘記了你,而是因為太忙。山寨那面前幾天來了消息,說他現在已經南下了。」 蒙陳雪暫時忘記了蕭布衣何時會來。關心問道:「他南下做什麼,很危險嗎?」 「誰知道,你還這麼關心他幹什麼。」莫風扁嘴道:「我只怕他把我們都已經忘記了。」 「他或許忘記了我。但是不會忘記你的。」蒙陳雪安慰道。 莫風大是汗顏。倒覺得自己調侃大是不該。「少夫人。我就是和你開個玩笑了,他誰都不會忘記地,就是太忙了,他當了個太僕少卿,被皇上派到南方去,誰知道做什麼。寨主已經去了東都,讓他盡快的趕到草原,只是現在消息閉塞,說不定他已經在趕往這裡的路上了呢。」 蒙陳雪用笑掩蓋內心地失望。「他是做大事地人。忙完了再來也是應該的。」 「什麼做大事地。」莫風扁扁嘴,「他整日說著販馬。如今倒是做個馬官。不務正業而已,等到他來了,我好好說說他。不能再這樣東跑西跑,草原其實也不錯。不如大家都到這安家好了。」 蒙陳雪忍不住的笑,「你和朵蘭難道開始談婚論嫁了?」 莫風漫不在乎道:「她。我,我才不想娶她。找個女人是累贅……」見到蒙陳雪的黯然,莫風意識到自己吹牛過頭。慌忙補過道:「當然。找少夫人這樣的女人是前世修來地福氣。」 蒙陳雪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狡黠的笑,「你說不想娶朵蘭,因為什麼呀?」 「她脾氣大。沒有少夫人溫柔,」莫風抱膀說道:「要不是看在謄圖老爺子的份上,我早就……」 驀然間耳朵一痛。一個聲音響在莫風的耳邊。「要不怎麼地?」 莫風『哎呦』一聲喊。捂著耳朵不敢掙扎,慌忙道:「要不是老爺子百般阻撓。我早就娶了你。」 拎著莫風耳朵的少女臉蛋有如蘋果般,大眼睛,梳地大辮子光亮黝黑,整個人都是充滿青春地氣息。 「你剛才說誰脾氣大。沒有雪兒塔格溫柔?」 「我不是說你。」莫風慌忙辯解,方纔的大男人主義早就不見。 「好呀。原來你又有了別地女人。」朵蘭氣鼓鼓地問。「是誰?」 莫風一個腦袋有兩個大,「朵蘭,我的心中只有你,哪裡還裝的下別的女人?」 他只是說了一句話。朵蘭臉上已經現出幸福地笑容,莫風有些羞愧,「朵蘭,我方才是說箭頭找的女人……」 「我地女人怎麼?」一個硬邦邦地東西頂在莫風地身後。 莫風嚇了一跳,「你的女人是天底下最溫柔地女人。」 「那我呢?」朵蘭眼珠一瞪。 莫風已經閃到一旁,苦笑道:「你當然是最最溫柔地女人啦。」 朵蘭『噗嗤』一笑,「油嘴滑舌。要不是有正事,我今天不會放過你的。」 「什麼事?」莫風問的卻是箭頭。 箭頭皺著眉頭,「少夫人,到赤塔附近放牧地古倫特一直沒有回轉,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蒙陳雪聽了也是皺眉。「古倫特為人一向穩重。最近我們和僕骨拔也古關係都是緩和。按理說應該沒有事情的。」 她雖然是這麼說。卻是向朵蘭問道:「朵蘭,阿拉穆坦和巴爾圖他們有消息沒有?」 古倫特,阿拉穆坦和巴爾圖都是蒙陳族的牧民,放牧的卻是山寨地馬匹,蒙陳雪心中已經有了不詳之意。 「他們兩個倒是回來了。」朵蘭撅嘴道:「可最穩重的反倒沒有了消息。很是奇-隆。」 蒙陳雪不等再說什麼,莫風突然伸手一指遠方道:「你們看。」 眾人扭頭向遠方望過去。只見到遠方慢慢跑來一匹馬,馬背上伏著一人,看不清面容。 莫風突然大叫了一聲。「是古倫特。」 眾人圍了上去,都是驚駭莫名。馬背上地果然就是古倫特,只是他雙目緊閉。渾身血跡斑斑,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傷。馬兒本是青馬,渾身上下也被鮮血幾乎染成了紫色。 蒙陳雪雖然焦急,卻沒有亂了分寸,讓莫風和箭頭把昏迷的古倫特弄下了馬背,自己取了筒清水,莫風按了按古倫特的人中。過了片刻,古倫特睜開了失神的眼睛。 「古倫特,怎麼回事?」莫風當先問道。 古倫特轉轉頭。望向了蒙陳雪。悲聲道:「塔,塔格。馬兒。被搶了。」 蒙陳雪早有預料。沉聲問道:「是誰?」 「一陣風。」古倫特眼中滿是悲憤。「他們人多。我們拚死抵抗,最後只跑回來我一個報信。」 蒙陳雪變了臉色。一陣風不是說風。而是說一批人,草原地馬匪。他們向來是來去如風,殺人劫財,無惡不作,有地時候甚至血洗小的族落,草原人無不對他們深惡痛絕。就算始畢可汗都是懸賞捉拿他們,可他們一直都在於都今山附近活動。誰又能想到如今繞過了大半個草原到這裡來搶馬 一七七節 縱橫 一陣風吹過,箐火熊熊。火星四濺,彷彿魔鬼夜空狂舞,吐著血腥地舌頭,想要吞噬世間萬物。 圍著箐火地都是些剽悍的男人,清一色的男人,紅色的披風,看起來和紅色地魔鬼沒有什麼兩樣,都是在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這裡距離草原赤塔不遠。群山環繞。甚為荒驚。向來鬼都懶的光臨。這些漢子聚在這裡喊破了天也不怕被旁人聽見。實際上。他們也不怕被旁人聽見,旁人要是知道他們在這裡地時候。都是唯恐躲避不及地。 因為他們就是比箐火還猛烈,比魔鬼還要凶殘的一陣風,春風吹起來能綠了大地,他們吹起來卻能染紅草原,他們狡詐狠毒,殺人如麻。很少有在一個地方停留超過三天,就算始畢可汗都拿他們無可奈何,始畢可汗可以統治整個草原,卻抓不住草原上地這群餓狼。 山裡除了他們一陣風外。還有幾百匹馬兒,每匹馬都是神俊不羈。可是沒有哪個馬匪去看上一眼。 他們地馬兒本來就不差,連年的劫掠。殺人和被殺,他們每個人騎的馬兒都是屬於腳程一流。他們地目地顯然不是為了馬兒。在草原,最不值錢地其實就是馬兒,對他們而言。更需要地是金銀珠寶,還有地就是。女人! 可他們做了這一票並沒有什麼怨言,因為是大頭領讓他們去搶馬。他們就會去搶馬,大頭領讓他們去殺人。他們就會去殺人,這次就是大頭領讓他們去搶馬,所以他們就去搶馬。順便殺了護衛馬兒的牧民,他們沒有內疚,他們已經習慣這種血腥。這就和狼和羊地關係一樣。羊注定就是被狼吃地,狼呢。不吃羊如何過活?大頭領整日用氈帽前簷擋住了額頭。用衣領擋住了臉。只露出鷹隼般地一雙眼,讓人望了心寒。 眾人雖在喝酒吃肉。卻是沉默地居多。每人都知道做他們這行,很多時候都是動拳頭動刀子居多,動嘴地在這裡通常沒有飯吃。 不過不服管教地當然也有,財帛動人心。酒色引人狂,喝多了借酒發瘋地永遠都有。 「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一個剽悍的漢子霍然站起。拿著牛皮酒袋,傾瀉的倒在頭上。大聲道:「大頭領。這種鬼日子還要熬多久?我們好好地在於都今山逍遙快活,要女人有女人,要肥羊有肥羊。這千里迢迢的跑到這裡搶劫了幾百匹馬兒做什麼?」 大頭領只是望著箐火,臉卻籠罩在陰影之下。 「大頭領,你得給大家說個痛快話。」漢子發著酒瘋。「我們還要在這裡呆幾天?」 大頭領還是不說話,嘴角卻露出了陰冷的笑意,有幾人已經看出了不對。上前去勸漢子道:「古魯,你喝多了,去睡吧。」 「我不睡,我不睡,我睡不著。我沒有女人睡不著的。」古魯大聲地推搡著夥伴,逕直衝到大頭領的面前。「大頭領。你帶著兄弟們發財,大夥兒都服你。可你帶著兄弟遭罪。卻是目地都不說一下,不覺得太過分了嗎?誰都不想稀里糊塗地跟著你混。兄弟們。是不是?」 他說到是不是地時候。眾人沒有相應。只是默然。大頭領揮揮手道:「你過來。我告訴你我地目地。」 古魯搖搖晃晃的走到大頭領身邊。伸手去搭他地肩頭,醉醺醺道:「這就對了……」他話音未落。陡然發出一聲餓狼般的慘叫。踉蹌向後退去。晃了兩晃。卻是栽倒在了地上。 大頭領緩緩地收回了滴血的匕首,扭頭去望箐火道:「這就是我地目的。」 古魯兩條大腿各中一刀。鮮血有如泉湧般,可是腿上的痛卻掩不住心中地恐懼。酒早就隨著冷汗和熱血流淌出來,冷風一吹。古魯已經醒酒了大半,不由放聲狂叫道:「大頭領,饒命,饒命……」 大頭領也不回頭。只是道:「挑了他地手筋腳筋,然後把他丟到深山去餵狼。他既然沒有女人睡不著。以後也就不用睡了。」 古魯連聲哀求。大頭領卻是無動於衷,早有兩個手下奔出,手中寒光閃爍。轉瞬古魯又是慘叫連連,手腕腳踝鮮血淋淋。二人拖著古魯向深山走去,一路上唯有慘叫連連,哀聲陣陣,說不出地淒厲心寒。 眾人都是驚秫不已,大頭領沉聲問道:「還有睡不著地嗎?」 沒人說話,眾人死一般的沉寂,夜中只聽到枯柴『辟啪』地響聲。 「還有不明白我的目地地嗎?」大頭領又問。 還是沒人說話。大頭領終於道:「既然這樣,那……」 「我不明白你的目地!」黑暗中一個聲音說道。很是低沉。 眾人詫異。扭頭望過去,只見到黑暗中緩步走出了一人,宛如黑暗中的一部分般。 那人渾身上下都是黑色。臉上戴著個面罩,讓人看不清面容。只是一雙眼眸很是閃亮,灼灼地望著大頭領。 眾人詫異過後。霍然站起,這人並非一陣風中人。他來這裡做什麼? 大頭領不再望著箐火。只是盯著那人地雙眼,「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我只想問大頭領一句話,也就是方才古魯說地,你們好好的在於都今山逍遙快活。要女人有女人,要肥羊有肥羊,這次千里迢迢的跑到這裡搶劫了幾百匹馬兒做什麼?」那人一笑。露出口雪白地牙齒。 「現在你是誰已經不再重要。」大頭領沉聲道。 那人笑道:「為什麼?」 「因為死人很快就會被旁人忘記。」大頭領低聲喝道:「殺了他。」他喝聲一出。手下已經圍了上去,二話不說。揮刀就砍。 那人長笑一聲,後退兩步,抬臂架住了兩人的單刀。『當』的一聲響後。夜空中火花四濺。眾人都是一驚,沒有想到這人的手臂竟然硬逾鋼鐵,抗地住鋼刀。這怎麼是人力所為? 大頭領卻是霍然站起道:「黑暗天使?」 那人片刻已經擊倒兩人。衝出一條道路。閃身沒入黑暗之中。大頭領卻是厲聲喝道:「莫要追了,上馬!」 他喊聲一出,追擊地一陣風已然折回。顯然是因為大頭領的言出必行。莫敢有違。只是他們還沒有奔到自己地馬前。就聽到四面八方傳來撕裂夜空地聲音。 這一刻不知道多少箭射了過來。一陣風雖然剽悍,哪裡想到居然有這麼多人無聲無息地摸了過來。他們行蹤詭秘不定。才到了這裡,怎麼就會有人跟蹤而至? 突如其來地利箭讓一陣風也被撕裂,無數人悶哼慘叫。那一刻箐火前暗影穿梭,有如地下幽靈浮出了地面,大頭領人到馬前。知道不好。陡然沉雷般地喝了聲,人是翻滾而出。手上用力一托馬腹。馬兒霍然飛了起來。重重地向箐火上砸了過來。 『砰』的一聲大響。緊接著就是馬兒悲嘶之聲。箐火炸開。空中蛇一般的亂舞。耀紅了整個夜空。火光照耀下。大頭領暗自心驚,周圍不知何時,最少圍過來數百地黑農人。個個都是黑暗天使一樣地打扮,卻是手持勁弓強弩,火光下寒光閃爍。一陣風他們都是馬賊,經驗豐富,有地時候伏地都能聽到遠方奔馬來的聲音,雖然是搶劫成功,多少有些麻痺大意,可對方居然能無聲無息的圍過來數百。這些人不是天使,卻和幽靈沒有什麼兩樣,大頭領心驚之下。卻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這些人是從哪裡冒了出來。只是方纔那人出現地目地,顯然是要吸引眾人地注意力。這才施展暗算無疑。 他們是黑暗天使?大頭領腦海中閃過這四個字的時候。也是一陣心悸。和一陣風一樣。黑暗天使也是一個代號,只是在牧民眼中來看。一陣風是邪惡地象徵。而黑暗天使自然是象徵著正義,誰都不知道黑暗天使是由哪些人組成。可誰都知道黑暗天使中的成員個個都是武功高強。他們自詡蒼天天之使者。可向來都和一陣風並沒有什麼衝突。大頭領想不明白,為什麼今天會碰上他們。 大頭領想不明白。手卻並不停歇,也絕對不甘心束手待斃。他力道奇宏。身形敏捷,幾個起落之下,數匹駿馬紛紛飛起。前仆後繼的撲向火堆,馬地悲嘶中夾雜著利箭地破空聲,黑夜中詭異非常,只是再過了片刻。陡然間天地間暗了下來。一股濃烈燒馬肉的焦臭瀰漫在空氣中,有幾匹馬兒著了火,發魔般的向外圍沖了去,火光一道漸漸遠去。沒入黑暗。說不出地詭異。 天地間暗下來地那一刻,所有人也是靜了下來。大頭領經驗豐富,第一時間熄了箐火。避免被人當作靶子。馬匪一陣風畢竟不是浪得虛名。見到熄了火焰。盡數伏在地上。憑借星月之光向外望過去。靜等著大頭領地吩咐。 黑暗天使也是停止了放箭。暗夜中無聲無息,大頭領判斷敵勢,暗自心驚,轉瞬大呼幾聲,聲音古怪,外人難以聽瞳。伏在地上地一陣風們聽到大頭領的命令,霍然竄起,已經向東南方向竄去。大頭領更是箭一般地殺到,黑暗天使四面圍攻,雖然人多勢眾,東南地人數顯然不及一陣風人多。只是放出第一輪長箭後就已經陷入了肉搏戰之中。 雙方都是狠角色。悶不做聲。長刀砍肉。刀磨白骨吱吱咯咯地讓人牙酸,只是片刻的功夫,雙方最少倒了十數人下去。 只是黑暗天使已經擋不住對方地硬攻。被一陣風衝出個豁口。大頭領又是厲聲喝了幾聲,一陣風陡然轉折,居然又殺了回去。 黑暗天使雖有預謀合圍,卻還是低估了一陣風地彪悍和狡猾,見到東南口抵擋不住,早是有人過去支援。沒有想到一陣風殺了個回馬槍,陡然從西北衝了出去。大頭領才是衝出重圍。就聽到身後銳風疾勁。頭也不回,霍然砍回。 『噹啷』聲響,空中火花爆閃,大頭領已經認出來襲之人正是最初露面地那人。 那人一劍被大頭領擋開,手臂酸麻。也是心驚,長劍連晃,剎那間已經刺出數劍。大頭領只是揮刀格開,借勢後退,連退數步後一聲長嘯。已經縱身躍到一匹馬兒地背上,那人見大頭領要逃,疾步追趕,凌空一躍刺去,沒想到大頭領陡然一聲斷喝,人從馬背上高高躍起,一刀霹靂般砍來。 那人大驚失色,沒有想到大頭領遠比他想像還要難以對付,氣勢被壓,只能揮劍橫擋,『當』地一聲大響。那人地長劍已被削成兩段,空中倒翻了出去,落地之時,衣襟全開,身後羽箭射出。直奔半空落下的大頭領。飛蝗般地密集,大頭領倏然落下,幾個翻滾已經遠去不見,眾人要追。為首之人擺手道:「窮寇莫追。」 眾人止步。顯然也對那人言聽計從。 「少主。這些都是窮凶極惡之輩。你方才何必以身犯險?」那人身後一人道。 被稱作少主的緊鎖眉頭。惋惜道:「我們還是低估了一陣風,本以為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 身後那人聲音蒼老,歎息道:「少主,一陣風縱橫草原,豈非無因,我本來不贊同和他們對敵的,我們為了個蒙陳族,樹立了這麼個大敵,到底是否值得?」 「我們不是為了蒙陳族。而是為了自己。」少主沉聲道:「一陣風在草原臭名昭著,我們黑暗天使若是把他們斬盡殺絕,定能得到草原人的擁護,對我們以後地大業有著諾大的好處。」 「可現在我只怕有人會埋怨。」身後那人提醒道。 少主搖頭道:「你大可放心。既然是我地主意,所有地後果我來擔當。」 身後那人輕輕歎息口氣,「那現在怎麼辦?」 少主沉吟半晌才道:「按照老規矩處理,不過馬匹留下口P。」 蒙陳雪聽說一陣風搶了蒙陳族地馬後心急如焚,她沒有想到本是風平浪靜蒙陳族又起了波瀾,族人有的惋惜,有地歎氣。還有地質疑。 這批馬兒本來是秋季運往蕭布衣馬場地一部分。想到這裡地蒙陳雪當天就去見了克麗絲塔格。 克麗絲塔格和她倒講義氣,當下帶著自己手下地數百女兵。再加上蒙陳族的勇士。一行數百人前往捉拿一陣風。 當然誰都知道。一陣風不可能留在原地等候他們的到來,蒙陳雪如此做,已經不是要找馬兒。而是看看能否挽救幾個殘留地族人。 可是到了一陣風搶劫地地方。誰都為一陣風的殘忍出離了憤怒。在場無一活口,一陣風吹過地地方。草還會有,活人卻是一個都不會留下。 蒙陳雪埋葬了族人。第一次有了想殺人地衝動,眾人第二天就得到牧民地消息。說赤塔西南群山有燒死地死馬。蒙陳雪心動。和克麗絲帶著眾人趕到那裡後。循著死馬奔過來地方向尋去。又是難以想像的震驚。 這裡明顯經過一場慘烈地廝殺。死的居然都是一陣風地手下。 他們當然不知道,黑暗天使就算是死,也不會在這裡留下什麼痕跡,所有的人都為有人能殺了一陣風的手下而振奮不已。 他們認得一陣風地人。只是因為一陣風的人都是紅色地披風。倒是極為好認,現場除了死人外。居然還有被搶走的那幾百匹馬兒。 所有的人都是有了疑惑,蒙陳雪也是皺起眉頭。不明白有誰拚死只為來殺一陣風,卻對這些馬兒無動於衷。 莫風一直跟隨,四下張望。突然叫道:「我知道是誰做地。」 「是誰?」眾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莫風伸手一指北方山壁道:「你們見到那面山壁上的『天』字沒有?」 眾人經他提醒,這才望見,朵蘭也是高聲的叫道:「我知道是誰了。是黑暗天使!」眾人都是歡呼一片。紛紛道:「不錯。我們早就應該猜到是黑暗天使。除了黑暗天使。還有誰能夠殺敗一陣風。卻又一匹馬兒都不取走?」 眾人興奮不已。蒙陳雪卻是皺眉望著那個『天』字,喃喃道:「難道是他?」 管涔山一帶,森林密佈,環境清雅。氣候驚爽。向來是大隋皇帝狩獵和避暑地理想之地。 山上有池。池外有宮。氣勢恢弘地汾陽宮因池而築。將管涔山的天池環在宮內。依水精建宮室台榭。殿宇樓閣都是金碧輝煌。蔚為壯觀。 向山下望過去。一條筆直的官道直通到山腳。路地盡頭就是太原西北地天門山。楊廣為求避暑便捷。已經記不得自己哪年修築的這條官道。 他這一輩子,修築的東西實在太多了點。 楊廣憑欄而立。微縮著眉頭問:「世民。你如何看朕?」 汾陽宮盈月池除了侍衛和蕭皇后外。楊廣的身邊居然只有個李世民。 李世民畢恭畢敬的望著楊廣的背影,目光複雜。聽到楊廣垂詢,恭聲道:「世民不敢說。」 「不敢說?」楊廣緩緩地轉過身來。神色有些落寞,「難道這全天下。只有蕭布衣一人可以陪朕聊聊天了嗎?」 李世民聽到蕭布衣三個字地時候。雙眉一揚,「蕭大人天縱奇才,對大隋居功甚偉,豈是世民能夠望其項背?」 「天縱奇才。居功甚偉。」楊廣喃喃念了幾句,「你可是埋怨朕一直把你留在身邊嗎?」 李世民慌忙道:「世民不敢,世民不是做大事之人,可自問對聖上向來忠心耿耿,蕭大人亦是如此。根據世民觀察,蕭大人不求名利。只是忠心為聖上做事。實在是難得的良臣。」 楊廣嘴角浮出一絲微笑,「那你父親呢,你如何看待?」 李世民苦笑道:「回聖上。做兒子地怎麼好評價父親呢?」 楊廣『哼』了一聲,再不言語。李世民心中惴惴。蕭皇后卻在一旁道:「聖上,世民說地也有道理,你倒有些強人所難了。」 楊廣只是望著山下,良久才道:「玄霸那兒安頓好了嗎?」 李世民眼固有些發紅,哽咽道:「謝聖上關心,玄霸的後事已經處理妥當,他終於能夠葬在太原,了卻了心願,世民代他在天之靈謝過聖上。」 楊廣輕輕地歎息一聲。聽到了蕭皇后的抽泣,轉身皺眉道:「你又哭什麼?」 他不說還好。一說之下,蕭皇后更是哭地傷心,「聖上,我們一直見著世民和玄霸長大。視同己出。這兩個孩子也是乖巧。怎麼想到莫名地就去了一個?」 楊廣不好責怪,扭過身去,淡淡道:「這是誰都意料不到的事情。也非我願,人誰不死,玄霸既然去了。我們幫他了卻心願也就是了,世民,玄霸還有別地心願沒有?」 他是為了安慰妻子所以詢問,只希望李世民聰明些。隨便說點什麼,自己幫他做到。也算是變相的安慰妻子。 李世民卻是搖頭道:「聖上。世民不敢妄言,當初玄霸過世之時,傷勢實在太重,只是說了幾句話。我到現在想想還是傷心。」 說到這裡。李世民聲音也有些哽咽,蕭皇后更是傷心,若是以往,楊廣多半勃然大怒。只是最近也是多愁善感地多了,只是輕聲歎息道:「世民。你們李家對朕很忠心。」 李世民哽咽道:「對聖上忠心本是臣下的本分之事,只是玄霸英年早逝。世民每次想起難免失態,還請聖上原諒。」 「沒事地。」楊廣擺擺手,彷彿要揮去憂愁。「朕任命你父親山西、河東地撫慰大使。不知道他可否滿意?」 李世民回道:「回聖上。家父只知道為聖上忠心做事。知道聖上地封賞,只感激皇恩浩蕩,卻只怕老邁昏庸。有負聖上的重任。」 楊廣又『哼』了一聲,讓人不知道什麼意思,李世民心中惴惴,不敢多言。 一傳臣疾步從遠方趕來道:「啟宴聖上。許恭公宇文述。御史大夫裴蘊求見。」 「宣。」楊廣揮揮手道:「世民,退下吧。」 李世民躬身退下。蕭皇后也是知趣地告退。宇文述裴蘊隨後趕到,楊廣不等他們施禮就已經問道:「李淵出發了沒有?」 「回聖上。李淵已到龍門,擊敗來犯地龍門賊帥毋端兒。這是兵部地公文。」宇文述呈上道。 楊廣翻看了眼。喃喃道:「這麼說李淵還有點本事。」 「聖上慧眼如矩,先是破格提拔張須陀。又是選出了王世充。如今更是任命李淵為山西、河東撫慰大使,實乃是千古明君才能做到地事情。」裴蘊一旁說道。 「李淵領兵向來不差,只是一直沒有機會表現而已。」宇文述一旁道:「只是聖上。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做呢?」 他年紀大了。又是兩朝元:著,和楊廣稱呼倒是親熱。楊廣不以為忤,沉吟片刻才道:「你們覺得李淵這人可信嗎?」 裴蘊宇文述面面相覷,不敢多言。楊廣自問自答。「只可惜朕除了你們外。也少有再能相信之人,李淵做人是笨了點,可到底還是有點本事,朕用他來對付隴西貴族,只希望他能夠不負朕的重托。」 宇文述道:「聖上,楊玄感叛亂後,舊閥子弟多有跟隨,聖上怕激起天下大變,這才徐徐圖之。如今東都心腹大患李閥已除。剩下地閥門就是以隴西一帶最大,聖上覺得李淵忠心耿耿。想啟用他來克制隴西閥門。逐漸剷除隴西各家,這才是穩妥的法子,可臣下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楊廣皺眉道。 「臣只怕隴西閥門不除。卻又養虎為患了。」宇文述緩緩道。 楊廣眉頭緊鎖。知道他是說李淵,都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卻是用了也是懷疑。懷疑地很少任用,「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總得有人去替朕剷除隴西諸閥,你們兩個朕信得過,可是若是由你們貿然行事。只怕他們覺察。激成叛變不好收拾。蕭布衣這人很是不差。少求名利。和你們一樣的忠心為朕。朕本來想派蕭布衣地。可是他又實在有點年輕,只怕難以服眾。」 「老臣倒有個穩妥地法子。」裴蘊一旁道。 「講。」 「聖上如是不放心李淵。大可找人來牽制他的。」裴蘊沉聲道:「李淵李靖素來不和,朝廷皆知。聖上當初任命李靖為馬邑郡丞,就有讓他鉗制隴西諸閥地意思,可畢竟沒有明說,聖上其實可給李靖便宜行事帶兵地旨意。李靖是為帥才,用兵老練。就算張將軍都是讚不絕口。有他領兵,既可以和李淵聯手剷除隴西諸閥,又可以互相牽制。李靖和蕭布衣關係甚好,結義地兄弟,蕭布衣又是忠心耿耿,不求名利,只為大隋。聖上可讓蕭布衣在江都一事了結後。借口如今中原馬匹供應不足,委派他去突厥買馬,順道和李靖聯手坐鎮邊疆。有李淵李靖地領兵之才,再有蕭布衣的急智聰穎。即不怕李淵坐大,隴西諸閥又可指日可除。豈非兩全其美之策?」 楊廣大喜,「裴御史果然好計第。既然如此。就先下旨意一道,讓蕭布衣做完江都一事,馬上來到太原,到時候朕再讓他帶旨意給李靖,讓他便宜行事,若有人謀逆。當誅不饒。」 楊廣說地果斷,裴蘊宇文述互望一眼。齊聲道:「聖上英明。」 「突厥和親一事準備地如何?」楊廣突然問道。 「回聖上。萬事準備的妥當,只是無憂公主她似乎有些不滿。」裴蘊說道。 楊廣冷哼一聲。「這裡還由不得她來做主,她身為皇室之女,要是有可敦地一半,就讓朕心滿意足了。」 裴蘊宇文述不敢多言。這畢竟涉及到宗室之事。身為人臣不好插嘴。二人都知道無憂公主和親地建議是李敏提起,如今李敏雖死,可聖上對和親地興趣反倒更為濃厚,不顧無憂的哭鬧,堅決要把她嫁到突厥去。可最關鍵地一點也是。聖上一心想要攻打高麗。可突厥卻是日漸強盛。要成大患,聖上只怕再次攻打高麗地時候。突厥乘機南下,那可是首尾難以兼顧。是以想效仿當初長孫晟分裂突厥為東西之法。把東突厥再分成南北兩個部分,讓南北相互鉗制。才能高優無憂的去征伐高麗。 「對了,蕭布衣那面如何了?」楊廣提起蕭布衣地時候,多少有點笑容。 裴蘊又上了奏折,「回聖上。蕭布衣倒是一切順利。應是聖上的福將,出馬無一不成地。只是誰都不知道。原來他也有領兵地才能。」 「哦?」楊廣來了興趣,「怎麼的。他什麼時候帶兵了?」 「回聖上。蕭布衣到了宋城之時,正趕上瓦崗盜匪侵犯宋城和清江馬場,宋城賈縣令和蕭布衣聯手破了瓦崗盜匪。殺地瓦崗潰不成軍。這是宋城賈縣令的奏折,還請聖上一閱。」 蕭布衣當然沒有去破了瓦崗軍,只是自保而已。可賈縣令深得為官之道,當然知道這種事情要算上司地一份。奏折中當然把蕭布衣吹捧一番。當然了。如果有什麼過錯。也是蕭大人頂著地。 楊廣接過奏折。看的眉飛色舞,少有的高興。放下奏折的時候,沉聲道:「蕭布衣果然不負朕地重托,裴御史。你要在蕭布衣辦完江都之事後。讓他迅即來到太原。只是這事情定要在五月初五之後。不然只怕他不能盡心在江都做事。」 「臣遵旨。」裴蘊大為振奮,卻沒有注意到宇文述低下頭來,嘴角帶著一絲冷笑。 一七八節 盜圖 最近蕭布衣在做什麼?」 「他好像什麼都沒做。」 「這怎麼可能。」問話的人皺眉道。 「那你準備讓他做什麼?我們總不能按著他的腦袋讓他去犯錯吧?」回話的人笑了起來。 回話那人金髮碧眼,身材魁梧,看似莽撞,眼中卻時不時的閃過一絲狡詐的光芒。 問話的人鼻高眉重,雙目炯炯,只是寬廣的額頭佈滿了皺紋,宇文化及這段時間已經蒼老了很多,看起來比對面的王世充還要老。 憂心讓人老,宇文化及最近就是心事重重,煩躁不堪。以往的他看起來總是風度翩翩,氣度華貴,如今多數的時候都是愁容不展,看起來不過是個不得志的老男人罷了。 聽到王世充的回話,宇文化及心中多少有些不滿,不過現在的他沒有什麼資格和王世充端架子,因為他現在不過是個布衣而已。布衣可以變成了少卿,少卿當然也可以成為布衣的。 每次想到這裡的時候,宇文化及心中都是忍不住的刺痛,可他對王世充還是要笑,他要讓王世充知道,他宇文化及還是有底牌在手,他宇文化及輸陣不輸人的。 這次南下的宇文化及表面上是散散心,但他內心當然是為了蕭布衣,他發現這個蕭布衣是他命中的剋星。 敵人有的時候比朋友還要更加關心你,宇文化及現在就是很關心蕭布衣。 有些人就喜歡怨天尤人,宇文化及無疑是有些人中的一個。他從來不想自己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錦繡前程,他只覺得自從這個蕭布衣冒出來後,他就沒有一天好日子過。他現在惶惶的淪為布衣,完全是是拜蕭布衣所賜,他並非不長教訓之人,他覺得自己急迫了點。每次失敗後宇文化及都是在想,其實蕭布衣和裴茗翠好像不過是多算了一步而已,如果事情再能重來一次的話。自己其實也能想到。 不過這世上人的劃分方法很多種的,有一種是事先就知,有一種是事後才知,當然還有一種是事後還不知的。 宇文化及當然不是那種事後還不知的,他也不認為自己事後才知,他只覺得自己不過是運氣差一些,蕭布衣和他比,也就是運氣好了那麼一點點。可運氣總有到頭的時候吧。宇文化及如是想,所以他在等待蕭布衣運氣變差的時候。 現在宇文化及多少聰明了些,這次他不準備和蕭布衣針鋒相對,那實在有點危險。很可能把命賠進去。所以他準備讓王世充和蕭布衣對陣,自己幕後出謀劃策就好。當然宇文化及知道,王世充並不是傻子,要讓王世充和他一條戰線。必須給他點好處,再給他點壓力,所以宇文化及輕車駕熟地說蕭布衣來到江都是有密旨,很可能對王世充不利的。 唯一讓宇文化及有點安慰的是。王世充好像對此深信不疑,拍胸脯說,他王世充永遠會站在他的那邊。 宇文化及也知道王世充的許諾和放屁一樣。這種話不知道說了多少遍。可他沒有太多的選擇。所以只能選擇相信王世充的樣子。 「蕭布衣這小子看似木訥,卻是狡猾非常。」宇文化及皺眉道:「聖上給他的旨意是巡視天下馬場。可他卻急不可耐地到了江都,而且賴了下來,我只怕他明裡不做事情,卻在暗地搜集王大人你的錯處,到時候回轉京都參你一本,你若不防備,到時候就悔之晚矣了。」 王世充也是皺眉,失色道:「少卿大人,那可如何是好?」 雖然已經被削職為民,可聽到王世充沒有人走茶涼,還稱呼自己是大人,宇文化及滿是舒服,「我想王大人定然早有打算。」 「我實乃是個粗人,雜種出身,」王世充自謙起來沒邊沒沿,沒羞沒臊,「更不懂得什麼勾心鬥角,陰謀算計,還請少卿大人教我。」 王世充謙虛的沒有臉紅,宇文化及卻替他臉紅,半晌才道:「俗話說的好,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我想萬事都是這個道理。」 王世充詫異道:「少卿大人難道是說,讓我先下手殺了蕭大人嗎?」 宇文化及駭了一跳,慌忙擺手道:「我可從來沒有這麼說過。」 「那少卿大人地意思是?」王世充皺眉道:「請恕我駑鈍不堪,不解少卿大人的深意。」 「我覺得你可以留心蕭布衣的一舉一動。」宇文化及暗罵這個老狐狸,卻還是誠懇道:「如果王大人能先下手收集點蕭布衣的過失,等到他誣告王大人你地時候,你最少能有個準備。」 王世充站起來深施一禮道:「少卿大人說的極是,我這就多安排人手去監視蕭大人。」 宇文化及皺眉道:「王大人,蕭布衣這人奸狡如鬼,而且警覺極高,監視必須,可若是打草驚蛇的話恐怕不美。」 王世充左右為難,又是搓手道:「那少卿大人的意思是?」 宇文化及歎息一口氣,「其實王大人遠比化及要聰明太多,化及一番好意,卻只能說是言盡於此,既然王大人和我並非真心合作,那化及告辭了。」 王世充一把拉住宇文化及道:「少卿大人何出此言,只是如果蕭布衣是調查我地過失,我是一時間情急無計可施而已,何來並非真心合作之說?」 宇文化及輕輕的推開王世充的手,淡淡道:「王大人,有地時候,真心不只是靠嘴說地,還要有點行動才好。我還有他事,就此告辭。」 宇文化及走出王府後,臉上有了怒容,他從來沒有感覺到如此憋屈地時候,看起來他現在不是太僕少卿,就算王世充這種小人對他也是應付了事了。 一輛馬車疾馳過來,停到他身邊,宇文化及上了車,上面還是坐著原先在馬邑的那兩個手下,一個黑臉,一個白面。 「去找梁子玄。」宇文化及吩咐道。馬車在揚州城內行地不急不緩,宇文化及只是想著心事,卻沒有留心到後面跟著一匹馬兒。也是不緊不慢。 ** 宇文化及才走,王世充的笑容已經不見,走到另外的偏廳,早有個手下在等候。手下瘦小枯乾,見到王世充到來,畢恭畢敬。 「季秋,蕭布衣最近在做什麼?」 叫季秋的恭敬道:「回大人,最近我一直派人暗中監視蕭布衣。發現他並沒有做什麼正經事。」 「他察覺你們的跟蹤沒有?」王世充沉聲問道。 季秋一拍胸脯,「大人這點還請放心,我和那些派出人的跟蹤之術絕對數一數二,蕭布衣應該不會發現有人跟蹤。」 「那你把他這幾天所做的一切和我詳細地說說。不要有遺漏。」王世充緩緩坐下來,倒是很有耐心。 等到聽完季秋把蕭布衣的行蹤描述一遍後,王世充饒是鎮定,也是大為詫異。「他這幾天就做了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 季秋說的事情 蒜皮形容都是有些誇大,實際上這幾天蕭布衣除了吃沒做其他的事情。 季秋苦笑道:「的確如此,不過他每天回轉行館都是準時。每晚都在燈下看個東西看很久,屬下聽聞蕭布衣武功極高,倒不敢托大過於接近。只是遠遠的在樹上通過紗窗暗影來觀察。倒不知道他看的什麼?」 王世充皺眉道:「能讓蕭布衣看很久地東西。絕非簡單之物,莫非是……」 「莫非是什麼?」季秋忍不住的問。 王世充眼中閃過狡詐。「莫非是聖旨?」 季秋沒有看出王世充的欲言又止,皺眉道:「不像是聖旨。」他用手做了個比劃,托著什麼東西的樣子,「我看蕭布衣有時候把那東西托在手上對燈觀看,我倒覺得是塊布,而且布上畫著什麼。」 王世充眼中閃過激動之色,轉瞬消失,擰起眉頭自言自語道:「一塊布,上面畫著圖,那又是什麼?」 「大人真想知道,不如屬下今夜冒險一觀?」季秋躍躍欲試。 王世充擺手道:「不可,你千萬不能衝動行事,以免打草驚蛇,只是他看地那塊布是否放在他住的行館之內?」 季秋搖頭道:「他是隨身攜帶,並不離身。」 「哦?」王世充覺得手心都有些發熱,「我只懷疑那是聖上給他的密旨,既然如此,你我要想個妥善的法子取過來看看。」 季秋微笑道:「其實要取蕭布衣身上之物並不難做,大人,我倒有一妙法……」他說到這裡,湊到王世充耳邊說了幾句,王世充臉上倒是疑惑不定,「可行嗎?」 「應該可行。」季秋躊躇滿志道:「大人,這件事包在我身上,到時候派出地人喬裝打扮下就好,絕對不會讓蕭布衣看出是我們下的手。」 「取物即可,切勿動武。」王世充凝重道:「此人的武功極為怪異,我也看不出門道,最好派幾個不會武的前去,說不定更容易得手。」 季秋點頭,王世充又問,「蕭布衣現在去了哪裡?」 「大明寺。」 王世充這次真地愕然,「他去大明寺做什麼?」 「鬼才知道。」季秋嘟囔了一句。 ** 大明寺本在揚州城西北的郊外,初建於南朝宋孝武帝大明年間,故稱大明寺。文帝在時,曾詔令舉國三十州內建三十塔,以供奉舍利佛骨。其中一座就在大明寺內,寺從塔名,是以大明寺又叫做棲靈寺,因大明寺在楊廣江都行宮西,亦被當時之人稱為西寺。 蕭布衣眼下就是站在棲靈塔下,抬頭望上去,只見塔高九層,上是浮雲旁為碧樹,顯得棲靈塔頗為森然肅穆。 塔旁有兵衛守護,顯然是舍利佛骨不能讓人輕易驚動。蕭布衣不著官府,不亮身份,只是在官府允許的範圍內活動,塔內並非誰都能上去,最少也要有郡丞地批文才行。 蕭布衣來到郊外有點目地,到大明寺倒沒有什麼目地,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他認識大明寺是因為知道這裡出來個名僧,那個被人敬仰地唐朝高僧鑒真。 鑒真本唐代僧人,晚年受日僧的邀請。東渡傳律,歷盡艱辛,雙目失明後終抵奈良,他對華夏文化和佛教的傳播上,都有著傑出的貢獻。無論蕭布衣信不信佛,他對這種人都是敬佩萬分地。 阿銹和周慕儒都是跟在蕭布衣的身後,周慕儒低語道:「阿銹,老大又在想什麼?」 「鬼才知道。」阿銹嘟囔的和季秋一模一樣。這也是太多人對蕭布衣的普遍看法。 周慕儒也是點頭,抬頭望著棲靈塔,突然道:「阿銹,聽說這塔裡都是高僧的舍利。如果盜賣的話,很值錢的。」 阿銹皺著眉頭,「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周慕儒四下看了下。「老大是不是看中了這裡地舍利,想要盜賣,這才事先踩盤子探探究竟?」 「阿彌駝佛,罪過罪過。」蕭布衣終於轉過身來。「慕儒,你當著棲靈塔說這種話,實在是不恭敬之極。」 「那老大你在想什麼。你總不至於對我們說。你來這裡是還願的吧?」周慕儒奇怪問。 蕭布衣皺眉道:「我方才一直在想。現在得志會在哪裡?」 二人這下都有了鄭重,「老大。你不是說他在新年前就已經南下,如今都到了四月,他怎麼還是音訊全無,難道是出了什麼意外。」 蕭布衣頭一回有了擔憂之色,「我也怕他有什麼意外的,他四個來月全無音訊,實在不像他穩妥的作風。」 「得志素來沉穩,不喜爭端,是做大事地人。」阿銹勸慰道:「他先你一步南下聯繫馬場,說不定此刻已經回轉到了東都,卻逢你南下,所以一直沒有見到。」 「希望如此。」蕭布衣輕輕歎息一聲,喃喃道:「這裡聯繫也太不方便了吧。」 他終於發現自己那個時代的幸福之處,那就是只要你不跑出地球去,基本一個電話就能解決所有的事情,可到了這個時代,卻只能守株待兔的。 「老大,這幾天不知道怎麼地,我總感覺有人跟著我們。」周慕儒突然道:「可我細心觀察,卻總找不到跟蹤的人。」 「你緊張過度了吧?」阿銹搖頭道:「我倒沒有感覺到什麼,慕儒,要說你預測晴天雨天我倒信你,可是這個嘛……」 蕭布衣露出微笑,「其實慕儒的感覺不錯,我也發現有人在監視我們。」 「是誰?」阿銹有些緊張。 「或許是王世充的人,或許是宇文化及,也可能是梁子玄地手下。」蕭布衣皺眉道:「我們現在出了風頭,眼紅眼熱忌恨的當然大有人在,你們二人小心就好,只是我要做一件事情,被他們監視那是大為不便。」 「少當家要做什麼事情?」二人齊聲問道。 蕭布衣這次也是壓低了聲音,「我一直在找一個地方,我懷疑有個寶藏就藏在這附近不遠,等挖了出來後,我們一輩子不愁吃喝的。」 二人都是望怪物一樣地望著蕭布衣,陡然前仰後合地爆笑起來,阿銹笑指蕭布衣道:「老大,你這個玩笑最好笑。」 周慕儒笑過後卻是大為認真道:「阿銹,老大其實一直在為山寨地發展殫精竭慮,他雖然不在山寨,可山寨的發展卻是以老大為根基,他現在想財寶想地入迷,憑空想出個寶藏來,也是情有可原。」 蕭布衣看怪物一樣的看著兩人,「你們不信?」 二人都說,「你覺得我們會信?」 蕭布衣歎息一口氣,拉著二人坐到院牆旁的大樹下,正色道:「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們?」 二人互望了一眼,都是忍不住的驚詫,轉瞬大喜道:「少當家難道說的是真的,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蕭布衣喃喃道:「好事壞事也說不准的, 兮,相存相伴,你以為是寶藏,說不定會有個大陷阱但是沒有道理我們知道有個寶藏不去挖掘吧?」 「當然當然,」二人都是點頭,阿銹還是有些不信道:「老大,到底怎麼回事?」 「這事只有我們三人知道即可。」蕭布衣正色道:「你們不要對別人說的。」 周慕儒不安道:「老大,那你還是別對我說了,我做夢會說夢話的。」 蕭布衣笑,拍拍周慕儒的肩頭道:「其實具體哪裡我也在研究,有沒有還是未知,也不用過於擔心。再說我們找不到寶藏也是一樣的活,所以呢,當是一場遊戲好了。」蕭布衣見到兩個兄弟迷惘的表情,知道有些事情和他們很難說清,有些看法也是難以得到共鳴。 「這個寶藏說簡單點,就是當年的黃巾軍留下的,太平道宗師張角是天縱奇才,領軍打仗。醫術占卜都是無一不精……」 「有老大你厲害嗎?」周慕儒問。 蕭布衣想了下,「比我厲害幾百倍吧,最少人家有個大寶藏留下,我能留給後人的說不定就是個爛底褲。」 二個兄弟都是笑。氣氛輕鬆了很多。 「張角這人既然是太平道宗師,當然是能人之所不能,」蕭布衣繼續道:「當時天下大亂,他早就蓄謀造反。收攏了信徒無數,錢財兵甲更是準備地充足,除了起事之用,更多的錢財和兵甲都是分處藏了起來。以備不虞。只是沒有想到,張角什麼都算計到了,就是沒有算計到生老病死。他雖然也是神醫。卻不能醫治自身之病。結果早早的身死,黃巾軍因他一死。樹倒猢猻散,可寶藏卻不會散,也就流傳了下來。」 蕭布衣說的話阿銹周慕儒很多都是聽不明白,卻刪繁就簡道:「老大,上哪去挖寶藏,你說一聲就好。」 蕭布衣看了他們半晌,搖頭道:「不知道,不過寶藏一處應該就在揚州城附近,我這幾日一直在研究地形,也算有了點眉目。只是始終有人跟蹤我們,倒不能放開手腳去找的。」 「那不如殺了他們?」阿銹目露凶光。 蕭布衣擺手道:「不急,打打殺殺的何時是個盡頭。所有的一切我自有安排,你們聽從我的吩咐就好。」 兩兄弟都是點頭,三人起身向寺外走去,到了寺門處,感覺到嘈雜聲迎面撲來,不由搖頭。 大明寺寺內倒是鐘鳴響,天籟之音,無數善男信女燒香求佛,絡繹不絕,虔誠地多,鼓噪的少,可一到了寺廟外,小攤小販亦是絡繹不絕,叫喊連天,寺內寺外完全是兩重境界。 蕭布衣走下台階,馬上融入了世俗之中,左手的小販叫道:「施主,來個平安符吧,這可是大明寺高僧親手所繪,放在家中可保平安,出門帶著身上當能發財。」 右邊的和尚顧不得矜持,也是高聲道:「阿彌駝佛,我看施主帶有凶兆,一生當有兩個大波,不如讓貧僧給施主算上一卦……」 蕭布衣心道要是紅拂女在這兒,平安,胸罩和大波不讓別人地,以後若是天下太平,可推薦她來這裡發財。 三人分開眾人向前擠去,沒有想到早上來的時候倒還清淨,一兩個時辰過後,儼然和鬧市般。蕭布衣心道一個大明寺帶活了周邊的經濟發展,也算是功德無量了。三人好不容易找到個人稍微少的地方,前方突然又起了爭執,蕭布衣三個互望一眼,也不靠前,舉目望過去,發現是四個古怪地人在和小販爭吵。 說那四人古怪,倒不是他們長的古怪,而是穿的和中原人不同,可又不是突厥的裝扮,蕭布衣倒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裝束,阿銹突然道:「這些是大和國來地人。」 「大和國?」蕭布衣突然想到了什麼。 「大和國現在也被叫做是倭國。」阿銹解釋道:「前段日子我在東都見過,好像是海外那面過來的。」 阿銹不清楚大和國的具體位置,蕭布衣經過他地提醒,卻是轉瞬想到這些可能是日本人。 大隋不但張掖有西域各國朝拜,海外貿易也是極為發達,揚州順長江而下出海,就可以去海外琉球,倭國,以及南洋等地,倭國在楊廣大業之初,就派使者來訪,雙方地關係到如今還算不錯。不過華夏發展畢竟源遠流長,倭國說是互訪,很大地程度倒是來學習大隋的東西來地。 四個倭人都是帶著斗笠,身材稍矮,正向個小販解釋什麼。 小販擺的是茶攤,爭執的好像是價錢的問題,小販很囂張,仗著大國之威,完全不把四個倭人放在眼中,呼喝連連道:「這茶水是三文錢一碗,你們喝了七碗,就是二十一文的。」 「你明明說兩文錢一碗的。」一個倭人面紅耳赤道,他說話有些直板,可說的話倒還能讓人聽懂。 四個倭人雖然人多勢眾,卻都是講理,反倒是小販很囂張,「我這慣例向來都是一碗茶三文錢的,不信你們去問別人。」 「你說謊。」另外一個倭人聲音清脆,赫然是個女子,面容姣好,「你方才明明說的兩文錢一碗,幾文錢倒不是問題,可問題是我們為什麼要被你欺騙?」 蕭布衣大奇,心想這倒好,我們也能欺負倭人了,沒有想到千年前的倭人還知道禮貌和道理。 小販毫不退讓,一把抓住了女子的長袖,冷笑道:「我說三文就三文,你們這些倭奴還想抵賴嗎?你們再不付錢,我可要報官了。」 女子奮力一振,紅臉道:「你報官我們也不怕,我們來到大隋,是慕仰大隋禮儀之邦,怎麼會碰到你這種無賴……」 「算了,算了。」旁邊一人低聲道:「紀子,不要多事了。」他掏出錢褡褳,又數了七文錢來放在攤位上,拉著幾個同伴走來。 女子怒道:「什麼叫多事,明明是他沒有道理的……」 幾人爭辯中已經離蕭布衣不遠,蕭布衣正準備讓路,路旁突然斜插個和尚出來,挑水叫道:「請讓讓。」 他挑著兩桶水,來勢甚快,幾個倭人來不及躲閃,撞個正著。一聲驚呼下,兩桶水霍然掀起,鋪頭蓋臉的當空澆下,一旁的人都是大呼小叫,多少都被波及,蕭布衣也是不能倖免,衣襟前擺淋濕了一塊。和尚『哎呀』一聲,慌手慌腳的去拂蕭布衣的衣服,嘴上連連說著,「阿彌駝佛,罪過,罪過。」 -- 一七九節 道信 間變化往往發於一剎,就算蕭布衣也是多半沒有想到此深遠,那面小販的爭吵,演變到如今高僧道歉也不過是一剎之間。 高僧甚為歉然,手忙腳亂的幫蕭布衣拂去前襟的水漬,蕭布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大師不用慌張,沒事的。」 大師不顧,毅然幫蕭布衣拂去前襟的水漬,扭頭望向眾人,雙手合十施禮道:「方纔是小僧的不慎,還請眾施主莫要怪罪。」 這是大明寺,高僧又是很有禮貌,眾人當然都是不會怪責,卻是一致的把矛頭指向四個倭人,說他們走路不長眼睛,衝撞了大師,當然也衝撞了他們這些人。 蕭布衣這才明白,原來大隋時候的倭人,地位並不算高,就算市井之人也能大聲叱責。 四個倭人都是面紅耳赤,連連解釋自己無心,賣茶水的再次跳出來證明自己方纔的正確,百姓亦是指指點點,滿是不滿。 大師慈悲為懷,卻是拎著兩個木桶飄然而去,不再理會這塵俗之事,四人倭人卻是身陷百姓的海洋,差點沒有被唾沫星子淹死。 蕭布衣突然一摸懷中,臉上變色道:「糟糕。」 他聲音極大,眾人都被他嚇的不輕,忘記了責怪倭人,都是望著蕭布衣,不知他所謂何事。 阿銹和周慕儒齊聲問,「老大,怎麼了?」 「我懷中的那幅圖不見了,還有點錢。」蕭布衣皺眉道。 「啊?!」二人都是大驚,第一時間想到藏寶圖丟了,「什麼時候不見的?」 「就是方才混亂的時候,出寺的時候還在。」蕭布衣雙眉一揚,大聲道:「定是那和尚偷了我的錢去!」 百姓一片嘩然,風向陡轉。 「你說什麼,你信不信我打你。」有人曉之以理。 「你小子莫要亂說,褻瀆了神靈聖僧。」有人動之以情。 「大明寺的都是高僧,空即是財。財即是空,怎麼會偷了你的錢財?」有人口吐蓮花,覺得說出妙語,洋洋自得,環顧四望,只想聽到旁人說聲高見,哪管蕭布衣丟了什麼。 一時間指責和唾沫橫飛,眾人看樣恨不得把蕭布衣當賊抓起來。四個倭人得以逃脫。先是擠了出去,卻並不遠離,只是在不遠處望著。 蕭布衣皺眉道:「不敢問眾位,方才過去的是大明寺的哪位高僧?」 眾人都是愣住。面面相覷,一人道:「這裡既然是大明寺,那人當是大明寺地高僧無疑。」 蕭布衣有些驚喜道:「方纔混亂嘈雜,我不慎丟失了點重要的東西。可能我誣賴高僧有些情急。不過他在當場,或許能給我指點明路,還請這位認識的仁兄帶我去找高僧,喂。仁兄……」 仁兄不等蕭布衣靠前,已經迅即的退後,轉瞬不見。蕭布衣目光一掃。「哪位……」 『嘩』的一聲響後。百姓們如同潮水般的退卻,蕭布衣有些無奈。聳聳肩頭。 「這位公子,那個和尚應該是向東的方向去了。」百姓退卻,一個倭人才敢上前道。 蕭布衣並不急於追趕,含笑問道:「請問仁兄貴姓。」 倭人猶豫下,「貧僧慧隱。」 蕭布衣有些意外,「還不知道大師也是個僧人。」 那人除去斗笠,露出光頭,含笑道:「貧僧乃大和國僧人,久仰大隋文化,這才和師弟廣齊前來,承白西皇帝召見,有感貴國文化精深,敬仰貴國風俗人情,在這裡也是呆了數年了。」 蕭布衣怔了下,「白西皇帝?」 慧隱見到蕭布衣不解,解釋道:「白西皇帝就是敝國之主對貴國皇帝尊稱。」 蕭布衣懶得多問,「那多謝高僧指點迷途。」 慧隱見到蕭布衣言語淡淡,只以為他是譏諷,有些慚愧之意,「只怕那和尚早走的遠了,因為我等地緣故,讓公子失了財物,貧僧實在不安之至。」 蕭布衣心道這個僧人倒也很有良心,可你也不賠我錢,不安有什麼用。不過這僧人看起來並不聰明的那種,唯唯諾諾,倒也少見。 慧隱見到蕭布衣並不多話,誤以為他失財不喜,只好退了下去。四個倭人聚在一起,低聲議論,扭頭向棲靈塔的方向望過去,露出慕仰之色,卻是踟躕不前,顯然方才一事讓他們左右為難,又想入寺,又怕再起爭端。 阿銹卻是壓低聲音問,「老大,藏寶圖丟了,你怎麼一點不急?」 他們二人唯蕭布衣馬首是瞻,見到蕭布衣不慌不忙的樣子,雖然疑惑不解,卻也並不衝動。 蕭布衣微笑道:「圖是圖,可並非藏寶圖地。」 「可老大你還丟了錢。」周慕儒有些心痛道。 「不丟就是丟,丟才是不丟。」蕭布衣含笑道:「今日我丟了錢,說不定晚上會十倍的返回來。」 兩兄弟面面相覷,搞不懂這個老大到底想著什麼。 蕭布衣雖說丟了東西,卻不著急尋找,信步向前走去,慢慢人跡少了些。正想著那個假和尚把圖帶回去是什麼表情的時候,只聽到耳邊有一人喃喃念道:「無妄想時,一心是一佛國。有妄想時,一心是一地獄……」 蕭布衣心中微顫,止住腳步,循聲望過去,只見到不遠處大樹下坐著兩僧! 年少的僧人膚色黑幽幽地發亮,眼眸黑白分明,煞是靈動。年長僧人僧衣敝舊,一缽一衣,修頭陀行,樹下止,露地坐,雖是瘦弱,身材稍矮,蕭布衣一眼望過去,只覺察到他目光柔和,卻有看穿世態苦情之意,瘦弱的身軀卻有著難以名狀的力量,不由呆立在那裡。 ** 藏寶圖有真假之分,和尚亦是如此。 潑水的假和尚借幫蕭布衣拂去水漬之際,巧手取了蕭布衣懷中地褡褳,不由洋洋得意。做他 手法極快,障眼法之下要取別人身上之物實在是輕而情。想起蕭布衣地大度,假和尚就是想笑,這年頭,好人不吃香。小偷活地爽。 他是揚州城偷王之王,雖然不知道蕭布衣懷中何物,可卻知道取了蕭布衣懷中之物,得到地報酬只能用豐厚一詞來形容。他也不去看錢褡褳裡面到底有什麼東西,只是捏捏,掂量下份量就知道錢絕對不少。可錢褡褳中錢雖然不少,他卻不想打開,只是因為行有行規。他既然答應了別人取物,當然要原封不動給主顧才對。 假和尚腳步輕快,繞著大明寺到了後面地圍牆之處,那裡頗為僻靜。人跡稀少,不過有條小河圍繞,風景頗佳。一人臨水而立,身邊站著兩個手下。官威十足。假和尚快步上前道:「季大人,東西取到了。」 季秋轉過身來地時候,笑容滿面,「揚州第一神偷果然名不虛傳。」他伸手接過假和尚遞來的錢褡褳。捏了下,面有喜色。雖然沒有打開看看,可是感覺到裡面的確有塊布的。 「還不快給神偷酬勞。」季秋吩咐兩旁的手下道。 假和尚大喜拱手道:「謝大人。」 兩個手下上前一左一右的抓住他的手臂。假和尚愕然。失聲道:「大人……」他話音未落。就覺得左右肋下一涼,低頭望過去。見到兩把匕首幾可沒柄,不由想要放聲高呼,一個手下早早地掩住了他的嘴巴,拔出匕首向他脖頸上劃去,另外一人卻是牢牢的抱住了假和尚,讓他掙扎不得。 他們要說偷是不如假和尚的,可要說是殺人,假和尚卻是遠遠不及他們。假和尚本想發筆橫財,哪裡想到橫禍陡生,軟軟倒下來地時候,一雙死魚般的眼睛還是死死的盯著季秋,似乎想要問為什麼。 季秋歎息聲,「我也不想殺你,只是這次不能不殺你,你們把這處理下,不要留下任何痕跡,這個人以後就在揚州不會再現。」 兩手下應是,季秋卻是上了河邊等待的一艘小船,渡到對岸,走了不遠,見到一人憑山而立,金髮魁梧,恭聲道:「王大人,季秋幸不辱命。」 那人回轉身來,正是王世充,見到季秋手上地褡褳,饒是奸狡,也是難以抑制興奮之意。接過褡褳的時候問了句,「你可看了裡面的東西沒有?」 季秋微寒,搖頭道:「回大人,沒有大人的吩咐,屬下不敢擅自觀看。」 「很好,你很好。」王世充點頭,頗為滿意,倒轉褡褳,把裡面地銅錢銀豆倒在地上,看都不看一眼,取了塊布出來,迫不及待的望去。 季秋強忍住想要去看的衝動,只是看著王世充地臉色,他以為王大人見了後多少會欣喜若狂,沒有想到王世充只是看了一眼,臉上就是大為錯愕。錯愕變成疑惑,疑惑變成了陰沉,陰沉又變成了勃然大怒,伸手將那塊布擲在地上,怒聲喝道:「季秋,你敢耍我!」 季秋駭然失色,『咕咚』跪了下來,顫聲道:「季秋一向對大人忠心耿耿,大人何出此言?」他說話地功夫,忍不住向地上那塊布望了眼,微風一吹,那張布有圖地一面正對著他,季秋看了一眼,也是變了臉色。 布上畫的圖筆法細膩生動,季秋卻一眼就知道絕非什麼聖旨,只因為那圖上地人物栩栩如生,一男一女摟在一起,卻是幅活色生香的春宮圖。 「怎麼會這樣?」季秋失聲道。 王世充陰沉著臉,雙眸緊緊的盯著季秋的表情變化,「你說蕭布衣每晚都在看這圖看個把時辰?」 季秋汗水流淌下來,「屬下不敢妄言。」 「你覺得我會信?」王世充怒容去了,反倒更讓人心寒。 季秋轉瞬明白王世充懷疑什麼,磕頭如搗蒜道:「王大人,無論這褡褳裡面是什麼,季秋沒有大人吩咐,絕不敢擅自打開看的。屬下跟隨大人多年,以大人為重,這世上還有什麼比王大人的信任更為重要呢?」 王世充眼中閃過狐疑,臉卻緩和起來,「你把事情的經過和我詳細說一遍。」 季秋慌忙把自己派出假和尚挑水,借衝撞的機會取了蕭布衣褡褳的事情說一遍,王世充眼睛半睜半閉,良久才道:「這事情有兩個可能。」 「哪兩個可能?」季秋顫慄道。 「一種可能就是蕭布衣此人有怪癬,每晚看的都是春宮圖。」王世充淡淡道。 季秋摸了把汗,不敢多言。 王世充望了他一眼。「不過這種可能我是不信的,不知道你信不信?」 季秋只能搖頭道:「我也不信的。」 「這麼說只剩下第二種可能。」王世充喃喃道。 「大人的意思是?」季秋不解道。 「這第二種可能就是你們地跟蹤早被他發現,他知道你們要取圖,所以特意放了幅春宮圖在錢褡褳裡面。」王世充歎息一口氣道:「他想讓我們知道,他是在開我們的玩笑。」 ** 蕭布衣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甚至可以說他的表情有些肅穆。 「眾生造作妄想,以心生心,故常在地獄。菩薩觀察妄想。不以心生心,常在佛國。」 僧人見到蕭布衣望過來,神色不變,只是繼續喃喃念道。 緩步走到僧人的面前。蕭布衣學僧人般盤腿坐下,才發現僧人雖是蒼老,卻是矍鑠,或者可以說。他的力量在於他的精神。 「無妄想時,一心是一佛國。有妄想時,一心是一地獄。眾生造作妄想,以心生心。故常在地獄。菩薩觀察妄想,不以心生心,常在佛國……」蕭布衣也是喃喃念了一遍。忍不住問道。「不知大師是在哪裡?」 「我在地獄。」僧人低聲道。 他說話並不高聲。更無感情,只是平平淡淡中自 讓人心靜的力量。 「大師是眾生?」蕭布衣又問。 僧人點頭。「你我都是眾生。」蕭布衣心中有些恍惚,「那誰是菩薩?」 「你,我。」僧人輕聲道。 「那我們好像都在地獄。」蕭布衣皺眉道。 「我在佛國。」僧人回道。 蕭布衣輕輕歎息一聲,「大師佛法高深,布衣不明。」 僧人微笑地望著蕭布衣道:「佛性是常,心是無常。」 蕭布衣若有所悟道:「無常和常有何差別?」 僧人注視蕭布衣道:「寒時水是冰,暖時冰是水,迷時結性成心,悟時融心成性。佛性是常,心是無常,這佛國地獄,無非就在你我一念之間。」 蕭布衣沉默良久,默默咀嚼著僧人的幾句話,一時間竟然癡了。 佛國地獄,無非就在你我的一念之間,可是他現在是在佛國還是地獄? 阿銹周慕儒在蕭布衣走過來的時候,都是影子般地跟在蕭布衣的身後,聽到二人對答,都是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眾生有別,眾生無常,心即是佛,佛在心中。」蕭布衣若有所悟道:「多謝大師指點。」 「你自悟得,何來指點。」僧人眼中終於露出一絲暖暖之意,盤膝閉目,不再發一言。 蕭布衣又是沉吟良久才道:「今日有幸得見大師即是有緣,布衣斗膽再問一句。」 僧人頷首。 蕭布衣目露迷惑之意,「請問大師可知魂魄何在?」 僧人緩緩道:「軀殼強而魂魄易悟。」 蕭布衣有些不解,卻又有些恍然,想想又問,「請問大師,這世上可有前生來世?」 僧人低聲道:「若知前世因,今生受的是;若知來世果,今生做的是。」 阿銹微有不耐道:「蕭老大,你……」 蕭布衣擺手止住,沉聲道:「阿銹,和高僧見上一面,前生也好,今生也罷,都是緣分,你莫要……」 「隨緣不變,不變隨緣。」僧人望了阿銹一眼道:「普通人遇緣不得,得道者隨緣不變,施主不必責怪。」 蕭布衣又是輕輕歎息聲,想起自己兩世為人,對僧人所說大有感觸,「那還請問大師一句,你我死後向何處而去呢?」 僧人搖頭道:「不知道。」 蕭布衣沒想到得到這種答案,歎一聲,「大師也不知嗎?」 「因為我還沒死。」僧人本是雙目微閉,聽到蕭布衣地歎息之時陡然睜開,目光中神光一閃,彷彿穿透了蕭布衣般。 蕭布衣心中顫然,終於明白僧人之意,緩緩起身。深施一禮,「多謝大師,還不敢請問大師法號?」 「貧僧道信。」僧人合上雙眼,彷彿睡了過去。 蕭布衣聽到道信兩個字的時候,施禮的身形有些僵硬,差點跪倒在地,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居然遇見了道信! 那個就算虯髯客都是推崇想見的道信,那個禪宗地四祖道信。那個千百年還是被人瞻仰傳誦的道信! 吾本來茲土,傳教救迷情。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這本是達摩祖師的一首偈子,如今明白偈子寓意地或少。可蕭布衣卻知道達摩偈語預見地準確和遠慮。 達摩東渡建立禪宗,提出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地法義,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經由慧可,僧粲,到了道信後。已是四代,也就是說眼前的道信就是禪宗四祖。禪宗經由道信,再由弘忍發揚後。終在中土開花結葉。成為中國佛教最大地宗門。蕭布衣從未想到,道信是這樣的一個人。可是仔細想想。卻又覺得,道信本該就是這樣的人! 想到眼前的僧人即是道信,蕭布衣不由望向他身邊的那個小和尚。 小和尚也是望著蕭布衣,雙瞳中神采閃現,和他自身的瘦弱相對是大相逕庭,「你是蕭布衣?」 蕭布衣微愕,見他年幼,倒也並不失禮,「敢問師父地法號?」 「我叫弘忍。」小和尚也學師父般的坐著,喃喃道:「你果然是蕭布衣。」 蕭布衣心中一動,心道原來這個小和尚果然就是禪宗以後的五祖弘忍,他年紀雖幼,可是老成之下,絲毫不讓道信。他們知道自己,可是遇到虯髯客的緣故? 正沉吟是否詢問虯髯客下落地時候,大明寺的方向突然傳來喧嘩一片,蕭布衣沒有道信弘忍的沉穩,扭頭望過去,見到好像有人在那裡扭打。轉目之間,才發現那四個倭人並沒有走,只是望著這個方向,一點點的挪過來。 見到他們地眼神,只覺得是一種敬仰的壓力讓他們難以前行,蕭布衣心中微動,暗想難道他們也認識道信?大和國素來敬仰中原的文化,佛學當然也是他們想要學習的對象,這麼說他們想要向道信求經? 他久經磨難,見因斷果,從不懈怠,只是扭頭望見道信地無動於衷,靜如止水,不由心中一陣惘然。 喧嘩吵鬧越演越烈,這本是尋常的市井之事,天天都有發生。陡然間大明寺中傳來一聲鐘響,有如天籟之音,轉瞬吵雜逐漸平息了下來,緊接著是一陣騷動,然後就是難以置信的沉寂。 蕭布衣不知道誰有這麼大地本事,舉目望過去,發現大明寺出來了幾個僧人,快步向這個方向走過來。尋常百姓都識得這是大明寺地高僧,都是慌忙拜神仙地一樣跪倒。 廝打的兩人也是訕訕地分開,幾個僧人並不停留,逕直來到道信面前,為首一僧寬臉大耳,稽手道:「樹下坐著的可是道信高僧嗎?」 道信不語,僧人不以為忤,只是道:「貧僧霟為大明寺主持,法號苦禪,今日得見高僧,不知高僧可有暇入廟中論禪?」 「師父正與人論禪。」弘忍一旁道。 苦禪望了一眼旁邊的 ,搖頭道:「高僧辛苦,和他論禪的事情交給別的僧了。」 「別人不是我。」道信終於道。苦禪為之一滯,半晌才道:「高僧若想為這人講禪,如今太陽高照,寺外頗苦,還請高僧入寺內為好。」 道信輕聲道:「佛在心中,何分寺內寺外?」 苦禪只能苦笑道:「如此說來,倒是貧僧著相了。」 苦禪倒也心量寬宏,一旁的僧人可沒有他的好脾氣,一人上前道:「聽聞道信高僧舌燦蓮花,貧僧空智,有膚淺佛理請教。心,佛,眾生三者為空,萬物為假,是以世間無善無惡,無施無受,一切皆空,不知道對也不對?哎呦,你幹什麼打我?」 空智跳了起來。捂著腦袋,一顆小石子落在地上,道信不答,投石的弘忍卻是笑道:「既然一切都空,那何來的痛苦?」 空智口訥不能言,只能退下,道信卻是輕聲道:「窮諸玄辯,若一毫致於太虛。竭世樞機,似一滴投於巨壑。」 苦禪若有所悟,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蕭老大。他們到底在說什麼?」周慕儒悶葫蘆一樣,終於忍不住的問。 蕭布衣解釋道:「大師是說,禪門無言,徒呈口舌之利。不過是微不足道罷了。」 周慕儒搖頭不解道:「這好像說的不對吧,不說別人又知道你想什麼,山寨都說我是悶葫蘆一個,我倒是羨慕蕭老大你的口舌之利。」 「有時候。你說了,別人也不知道你想什麼的。」蕭布衣微笑道。 苦禪詫異的望了蕭布衣一眼,這才發現能和道信論禪的果然非同凡響。 苦禪身邊還有個高高大大的和尚。卻是身著黃巾道服。未免有些不倫不類。稽手道:「貧道法琳有一事請教大師。」見到道信不語,知道這和尚惜字如金。法琳指著道信身後地大樹道:「這風吹樹動,不知道是風動還是樹動?」 道信望了法琳一眼道:「恐怕是道友的心在動吧?」 法琳愕然,半晌施禮道:「謝大師。」 三僧領悟不同,空智卻是不服道:「大師,我常聽人說,理不辨不明,方纔那裡有人打架,大師不知道可用何法勸解?」 早有僧人帶著兩個市井之人到來,那兩人都是鼻青臉腫,卻都是怒目相視,顯然雖被大明寺高僧鎮住,卻還是心懷怨懟。 空智洋洋得意,只想見到道信出醜,苦禪卻是低聲喝道:「空智,出家人有了逞強之念,就是壞了修行,你如此……」 道信卻是望著其中的一人道:「你為什麼生氣?」 「他吃了我養的一隻鴿子。」那人道:「我向他討鴿子,他還打我。」 「吃你一隻鴿子有什麼了不起,虧我們是多年的街坊,」另外一人不服氣道:「你的鴿子我不吃,也有別人吃的。」 「你不服他吃你的鴿子,他也是怨氣難平。」道信輕聲道:「口舌之欲,何至如此,不如就這麼算了如何?」 「你說算了就算了?」沒鴿子之人哪裡管什麼高僧,高聲叫道:「你可知道我那肉鴿子很值錢地,他不賠我,你賠我好了。」 空智暗笑,道信卻是歎息道:「血肉淋漓味足珍,一般苦痛怨難伸,設身處地捫心想,誰能引刀割自身?你們都是怨氣難伸,可眾生平等,只為一己之欲,被人吃下的鴿子又能找誰訴苦?」 二人怔住,道信卻是緩緩的挽起褲管,望向蕭布衣道:「蕭施主,請借刀一用。」 蕭布衣不解其意,卻是解下佩刀奉上,道信端坐樹下,望著失去鴿子那人道:「你讓我賠,貧僧身無長物,唯有一衣一缽而已,既然如此,不如賠你鴿子大小的一塊人肉如何?」 那人駭然,吃鴿子地也差點吃掉舌頭,道信卻是揮刀輕劃,已經刺入自身的小腿肚中,鮮血濺出,道信似不覺疼痛,只是雙目卻又有了看透苦情之意,手腕輕翻,已經割下一塊肉來。 眾人驚駭不能言,空智也是臉上失色,不能言語。道信卻是托著鮮血淋漓之肉望著失去鴿子那人道:「這些可夠嗎?」 失鴿子之人牙關打顫,已不能言,道信輕歎道:「原來還不夠。」他話一說完,又是揮刀入肉,一人已經撲了上來,牢牢的抓住道信的手腕,痛苦喊道:「夠了,夠了,大師莫要割了,我錯了,我錯了。」 抓住道信手腕之人卻是吃鴿子那人,他抓住道信地手腕,雙目紅赤,回頭望向失鴿子那人,「我錯了,我賠你,我賠你。」他發瘋一樣的翻遍身上東西,將銅錢貴重之物統統丟在地上,大聲問道:「這些可夠了嗎?」 他扔在地上的錢財足夠買幾十隻鴿子,可是望著血淋淋的那塊肉,沒有人能言。 失鴿子那人『咕咚』聲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大師,我錯了,我錯了,這些小人還不起。大師以身教化我等,只是我等罪孽深重,不可寬恕。」 道信臉上終於有了笑容,「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跪下二人哭泣道:「可是大師,我等難以寬恕自己。」 道信環視一旁眾人,輕聲道:「我本求心心自持,求心不得待心知。佛性不從心外得,心生便是罪生時。放下心魔,你等就是佛!」 跪泣二人心中前所未有地震撼,磕頭道:「謝大師指點。」 「謝大師指點迷津。」苦禪雙手合什,一樣跪了下來,滿是恭敬。 「謝大師指點迷津。」跟著跪的是法琳,空智,然後是圍觀的百姓人等,四個倭人也是早早地五體投地,已不能起! 一八零節 明修棧道 梁子玄在哪裡?」 「在城北,那裡比較幽靜,少有人及。宇文化及和他在一起商量了幾個時辰,出來後就去了樂坊,這小子這段時間成日就是在樂坊流連,沒有多大的出息。」 「偷我東西的人是誰派的人?」 「王世充派的人。」 「假和尚是不是死了?」 「蕭老大你怎麼知道?」 問話的孫少方多少有些奇怪,蕭布衣嘴角有些無奈,「給王世充這種人做事,沒有價值的結果通常就是死。」 孫少方搖頭道:「他***,這傢伙土皇帝一個,天高皇帝遠的倒是肆無忌憚。張衡被他踩了後,現在揚州城他最大,其實不要說揚州,就是江都郡的通守和太守都怕他,只是因為這老小子心狠手辣,能夠溜鬚拍馬,偏又會帶兵打仗,很得聖上的器重。那些賊寇被張將軍打的南下,在王世充手上也討不了好去,蕭老大你倒要防著他一些。」 蕭布衣皺眉道:「王世充為什麼要派人監視我,又為什麼想要偷我的錢褡褳?」 孫少方苦笑道:「我想這個問題要是不問王世充,那就只有蕭大人你自己能回答了。」 蕭布衣沒有回答,只是笑笑,「梁子玄那裡有什麼動靜?」 「蕭大人你讓我們這些人明裡游手好閒,暗地只要監視王世充就好,」孫少方突然笑了起來,「這恐怕和王世充讓人監視你是一個目的。不過呢,蕭大人的確英明,因為我們不但發現王世充果然和宇文化及有聯繫,還順籐摸瓜的找到了樑子玄。不過我們派了幾個兄弟監視梁子玄,發現他只是窩在家裡不出來,倒搞不懂他在做什麼。」 蕭布衣閉目沉思良久才道:「不叫的狗是最咬人的,他蓄謀越久,出招可能就是更有把握。」 「那不如我們先下手?」孫少方用手做個割喉的動作。 蕭布衣想了半晌,「不好。我們畢竟是奉旨南下,如今所有的行動都在別人的眼皮底下,殺梁子玄師出無名,反倒授人以柄,只能說的是下策。」 「那難道就坐等他們暗算我們?」孫少方皺眉道。 蕭布衣微笑道:「當然不會坐等著,我們可以給他們提供殺我們地機會。」 「引蛇出洞?」孫少方目光一亮。 「或許是吧。」蕭布衣嘴角難以捉摸的笑,「對了,宇文化及最近在哪個樂坊流連?」 「紅豆樂坊。」孫少方回道。 「是不是在揚州城內瓊花巷流蘇河附近?」蕭布衣問道。 孫少方微微錯愕。「沒有想到蕭大人對這個地方倒很熟悉。」 蕭布衣含笑道:「男人嘛,對於這種地方當然都是熟悉一些,揚州城晚上宵禁嗎?」 孫少方搖頭,「揚州是貿易大城。河運海運都是晝夜不停,再加上揚州城一直很太平,倒是不會宵禁,蕭大人難道想要出城嗎?」 「嗯。」蕭布衣笑道:「不宵禁好處多多。今晚除了留下監視梁子玄的兄弟外,其餘的都和我去流蘇河。」 孫少方差點暈倒,「大人,去流蘇河做什麼?」 「你說呢?」蕭布衣問道。 「老大做事神鬼莫測。我實在難以猜測。」孫少方無奈道。 ** 流蘇河風景秀麗,兩岸瓊花,風吹花動心更動。不知吸引了多少遊客佇足流連。 只是吸引遊客的不但有花有水。還有這裡的女人。流蘇河的瓊花巷樂坊中的女人向來都和這裡地瓊花一樣有名。 蕭布衣等人到了流蘇河時已是夜幕降臨,他們來的時候卻是剛剛好。 無數盞***兩岸掛起。照的這裡比白晝多了分朦朧和飄渺。流蘇河兩岸酒家林立,樂坊遍佈,醉酒笙歌,富賈雲集。 無數商船畫舫晝夜往來河上,許多歌姬也是寄身其中,這中間有賣藝不賣身的,當然也有賣身不賣藝地,不過能擁有畫舫的女人,無論如何來講,過夜的價格都是貴重了一些。 揚州城貿易繁盛,樂坊也是興榮,不少文人才子流連其間,當然也有很有腰纏萬貫的富賈在內。 姐兒愛金也愛俏,當然有金又俊俏地最受歡迎,蕭布衣步入月影樂坊的時候,看起來年少俊俏,頗為多金,倒是引人側目。 不過最讓人側目的還是他一口氣帶了十數個手下進來,個個都是剽悍魁梧,讓人心生敬畏。 樂坊老闆娘迎過來的時候,滿臉笑容,和著厚厚地香粉撲面而來,「這位公子,哪裡來的,相中了哪位姑娘?」 沒錢的是孫子,有錢地當然可以當把大爺,老闆娘見到蕭布衣頗為面生,手下帶地不少,心下琢磨,小心伺候。 蕭布衣不等回答,一人『咕咚』聲跪在老闆娘地面前。 老闆娘嚇了一跳,心道對方倒是很懂禮貌的,定睛看過去,臉上有些不悅。蕭布衣也是納悶,向跪著地那人望過去,只見他是文人打扮,也算是風流俊俏,只是夜涼如水,他穿的還是單薄,見到他跪倒在地拉著老闆娘的衣袖,搞不懂他大禮參拜為了什麼。 「張媽媽,你就讓我再見雨荷一面吧?」那人滿是哀求的眼神,眼眸蘊滿淚水,好像被宰老牛的一雙眼。 張媽媽咳嗽聲,看了周圍一眼,又見到蕭布衣大有興趣的樣子,不好把那人往外轟的,只怕影響不好。暗罵照看樂坊的手下不管用,怎麼又把這個衰神放了進來。 「樸公子呀,快起來,快起來,你這是做什麼,你可折殺我了。雨荷,雨荷姑娘今天不舒服的。」 「可是以前的時候,雨荷姑娘就算帶病也會見我的,我,我這有……」樸公子眼淚包著眼圈拿出一包東西。 「有什麼?」張媽媽眼前一亮。 「這有一包藥,知道雨荷姑娘體弱,這是我當了長衫為雨荷姑娘抓來的補藥。」 張媽媽冷淡了下來,「原來是藥呀。」她本來以為樸公子又拿出包錢來,笑容烏雲般湧上來還不及凝聚,就潮水般退了下來。 「是呀。是呀。」樸公子連連點頭,「張媽媽,你就讓我把藥送過去,我保證,我見到雨荷一面,說兩句話就走。」 「哎呀,」張媽媽扳著一張笑臉,「樸公子太客氣了。這點小事,我讓下人做就好,何必勞煩你的大駕。小蠻,過來。去把這藥送給雨荷姑娘。」 蕭布衣和一幫禁衛都在樓下坐了下來,聽到二人的對話,多少也是明白點緣由。這個樸公子有個老相好叫做雨荷,看樸公子這癡情種子的樣。多半是在雨荷身上花了不少錢的,不過眼下看起來囊 ,可就算這樣,還是當了衣服給雨荷姑娘買補藥。的。可樂坊管你什麼聖,什麼情,錢是最重要。張媽媽只是例行著古今樂坊做媽媽地責任而已。 「不行。這藥我一定要親自送的。」樸公子見到丫環過來。牢牢的把藥包抱在懷中,如同抱住最後的一線希望。 「哦?」張媽媽皺起了眉頭。「樸公子,其實雨荷姑娘早就讓名醫把了脈,如今早早的睡了,你這藥既然不想給的話,那算了吧。」 「我知道雨荷沒病的。」樸公子撕去斯文,大聲叫道:「雨荷,我是阿樸呀,我知道你在,我是阿樸呀。」 眾客人都是偷笑,一旁指指點點的看著熱鬧。 「沒病你還送藥,我看是你有病吧?」張媽媽見到樸公子撕了臉皮,也去了偽裝,「樸公子,我想你多半是來搗亂地,大家怎麼說也是交往一場,還請你走吧。」 她說到這句話的時候,兩個打手終於趕到,一左一右,口氣中有了威脅之意,「張媽媽讓你走,樸公子請吧。」 樸公子望著兩人鐵塔般站到自己面前,有了驚懼,顧不得撒野,又要跪下來,打手卻是一左一右的架起了樸公子,就要拖著向門外走去,蕭布衣卻是擺手道:「等一等。」 張媽媽轉瞬堆上笑臉,「這位公子,什麼事呢?真的不好意思,讓這種人打擾了你地雅興,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我這就去給你找來……」 蕭布衣不理這個張媽媽,只是伸手指著樸公子道:「你過來。」 兩個打手還有猶豫,四個禁衛已經霍然站起,圍到了二人的身邊,「讓你們放手聽到沒有?」 張媽媽見勢不妙,慌忙道:「這位公子讓你們放手,你們還不快點放手?」 樸公子掙脫了束縛,抬頭又向樓上望了一眼,雖然對於蕭布衣的態度多少有些不爽,可人家畢竟把他從水深火熱中救出來,留在這裡,就說不定能有機會見到雨荷姑娘,想到這裡,拱手問道:「不知道兄台何事?」 蕭布衣笑笑,指指凳子道:「坐。」 樸公子有些膽怯地望了張媽媽眼,張媽媽見到蕭布衣的人多勢眾,氣度不凡,手下個個不好惹,倒是不敢得罪。 張媽媽久在歡場,當然知道樸公子這樣的,就算拿鞭子趕走,只要是雨荷還在,有了錢還是會回來,可蕭布衣這樣的,能不惹還是不要惹地。 「這位公子讓你坐,樸公子就坐吧。」 樸公子來了底氣,瀟灑的整整衣冠向下坐下來,「兄台……」 「放肆。」孫少方突然一拍桌子,樸公子差點坐在了地上,蕭布衣卻是擺擺手,「叫什麼名字?」 樸公子顧不得瀟灑,側著身子坐在凳子上,賠笑道:「在下樸正歡。」 孫少方突然笑了起來,「嫖的正歡被人趕出來,地確心癢難耐呀。」 樸正歡臊地臉和紅布般,只好拱手道:「見笑見笑,只是在下不敢芶同這位仁兄地說法,在下對雨荷姑娘可是一往情深的。這個嫖字,未免有些粗俗和不妥。」 「你爺爺個卵蛋,」孫少方搖頭笑道:「來到這裡談一往情深,你腦袋被驢踢了嗎?」 樸正歡霍然站起,不悅道:「你可以輕視在下,卻不能看輕雨荷姑娘對在下地深情。」 蕭布衣擺擺手,「你喜歡雨荷?」 「沒錯。」樸正歡回的毫不猶豫。 「雨荷也愛你?」蕭布衣又問。 「不錯。」樸正歡微微猶豫下。 蕭布衣歎息聲,掏出一塊銀子丟在桌子上,一指張媽媽道:「你去把什麼雨荷叫出來,這銀子就是你的。」 張媽媽雙目放光。顫聲道:「公子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蕭布衣微笑道。 張媽媽毫不猶豫,一把扯過個丫環,迭聲道:「快,快去找雨荷來。」 不到片刻的功夫,雨荷娉娉婷婷的從樓上走了下來,見到樸公子在一旁,輕輕咳嗽兩聲道:「我今夜不舒服,吃藥後早早的睡了。還不知道樸公子也在地。」 樸正歡見到雨荷,雙眼發直,心痛道:「既然病了,就要多多休息才好。」 張媽媽伸手去拿桌子上的銀子。見到蕭布衣沒有反對,一把拉過了雨荷,「雨荷,快來招呼這位公子。你可知道,這位公子為了見你一面,可等了好久呢。這位公子,你想帶雨荷進房間好好的談談心。喝杯酒嗎?」 雨荷略施薄粉,只能說是長的俊俏些,嘴角一點美人痣。倒是頗有風情。聽到張媽媽說完。似怨非怨的望了眼樸正歡道:「樸公子。我……」 樸正歡握緊了拳頭,痛苦不堪。咬著嘴唇幾乎出血。 「聽說雨荷姑娘有病?」蕭布衣問。 雨荷有些尷尬,「有點,不過不妨事的。」 「做什麼都不妨事?」蕭布衣笑問道。 雨荷臉也有些紅,只能又看了樸正歡一眼,「陪公子喝杯酒還是不妨事的。」 「其實我找你不是讓你陪喝酒,而不過想讓你說一句話。」蕭布衣又掏出一塊金子丟在桌子上。 張媽媽眼都有些直,才發現什麼是財大氣粗的,這是揚州城,商賈雲集,有錢地人多了去,可是花錢買別人一句話的她還是真的沒有見過。 雨荷見到是金子,差點暈了過去,搞不懂這種人到底是什麼來頭,怎麼出手如此豪闊?她在月影樂坊身價其實不高,這一塊金子她就算是不吃不喝的一年都是不能夠攢到,這讓她如何不心動? 「公子想要我說什麼?」 「我只想要你說一句,你從來沒有喜歡過這位樸正歡。」蕭布衣緩緩道:「你說了後,這錠金子就是你地,不過你不說呢,我也不會為難你,只是這錠金子嘛……」蕭布衣把金子往回挪了下,用意不言而喻。 無論是客人還有樂坊中的姑娘,都是頭一回見到這種怪人,樸正歡已經愣住,目光卻是死死的盯著雨荷。 雨荷有些戰慄,半晌才道:「公子不是拿雨荷開玩笑吧?」 「這位公子可沒有戲言。」張媽媽恨不得代替雨荷說上一句。蕭布衣正色點頭,「絕無戲言。」 雨荷長吸一口氣,緩緩說道:「那我告訴這位公子,我喜歡樸正歡,一直都很喜歡他,可是我還想告訴樸公子,在這世上,只是喜歡是沒有用的。」 她說到這裡,突然撲到桌子上,放聲痛哭起來,這下輪到蕭布衣愣住。孫少方也是大為詫異,他當然知道蕭布衣地意思,蕭布衣無非 樸正歡,可知道這樂坊向來是無底的深洞,蕭布衣這想讓樸正歡清醒的認識這點,可饒是孫少方經驗老道,也沒有想到會是這種結果。 「你這,你這……」張媽媽一時間不知道如何來罵,樸正歡卻是喜極而泣,撲上去一把抱住雨荷道:「雨荷,我就知道,你是喜歡我的,我,我,我謝謝你!」 雨荷卻是輕輕地推開了樸正歡道:「你不用謝我,我這次出來只是想告訴你,我以後不想再見到你。」 樸正歡有如一瓢涼水當頭澆下來,訥訥道:「雨荷,你,你騙我,你其實還是想見到我的,是不是?」 雨荷只是咬著嘴唇,看了蕭布衣一眼道:「這位公子,雨荷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蕭布衣卻是一拍桌案,沉聲道:「不准走。」他一掌之下,那塊金子已經沒入了桌面。 雨荷怔住。張媽媽駭的臉色發白,慌忙拉住了雨荷道:「雨荷,快向公子說對不起。」 雨荷轉身,盈盈一禮,木然道:「公子,對不起,你不讓雨荷走,可是想讓雨荷和你上床嗎?」 她說地尖刻。樸正歡已經咬地嘴唇出血,蕭布衣卻是輕歎聲,「既然你喜歡他,方才為什麼避而不見?無論他如何哀求你都不肯出來。你可知道他為了你,不惜丟了臉面?而對男人而言,這臉面甚至比金子還要貴重。」 雨荷不答。 蕭布衣望了樸正歡一眼,歎息道:「原來你終於被樸正歡地真情所動。這才不想再讓他泥足深陷,你不想見他,只是想讓他覺得你絕情寡義,離開這裡才是生路?」 樸正歡愕然。雨荷眼中閃出淚光,卻只是平淡道:「謝謝公子。」 「你想嫁給他嗎?」蕭布衣笑了起來。 雨荷雙目垂淚,落入塵埃。半晌才道:「可能嗎?」 「她出身樂坊。你可會對她明媒正娶?」蕭布衣扭頭望向樸正歡道。 樸正歡用力點頭。「會,我愛她。不管她以前是什麼樣的人,我只會記得她對我地好。」 蕭布衣笑著一拍桌子,金子彈起,他只是一捏,遞給了張媽媽道:「我這就為雨荷姑娘贖身,不知道這塊金子可夠?」 張媽媽見到金子上赫然有個手印,駭然點頭道:「夠了,應該夠了。」 「那還不把賣身契拿給大人?」孫少方沉聲道。 張媽媽見到蕭布衣言行舉止氣度不凡,這些人都是一口一個大人的叫著,實在搞不懂是哪個大人。可這錠金子為雨荷贖身的確是夠了,她不想多生事端,慌忙親自去取雨荷地賣身契。 蕭布衣接過賣身契,看了眼,遞給孫少方道:「可是對的?」 孫少方倒是熟悉,點頭道:「大人,的確不錯。」 蕭布衣站起踱到紅燭前,一晃賣身契,已經點燃,張媽媽吃驚的說不出話來,卻不敢勸。蕭布衣燃著賣身契,見到賣身契化為灰燼,這才拍拍手笑道:「好了,現在雨荷你已經不屬於這裡,沒有誰會限制你的自由。」 雨荷喜極而泣,盈盈施禮道:「公子大義,請恕雨荷方才無禮。」 蕭布衣含笑道:「你若是不無禮,我如何看出你的真心真意?樸正歡,你要知道,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惡人怕天不怕,記得你今日的癡情,記住雨荷今日的選擇,在她心目中,你地感情實在比金子還要貴重,我這裡祝你們百年好合。」 樸正歡深施一禮,感激道:「謝恩公,樸正歡記得住公子的大義,還請公子告訴我高姓大名,樸正歡不敢說報答,只想供個長生牌位給後代銘記」 「我叫蕭布衣。」蕭布衣擺擺手道:「走吧。」 等到樸正歡和雨荷千恩萬謝的離開後,張媽媽這才回過神來,「蕭大人原來是菩薩心腸,不知道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我這就為大人找來。」 她說完這話後感覺到有點自相矛盾,心道菩薩也會找女人嗎? 蕭布衣微笑地望著張媽媽道:「我覺得你就是不錯。」 張媽媽老臉一紅,「蕭公子真能開我的玩笑。」 蕭布衣卻是笑容一整,「我來到這裡可曾開過別人的玩笑?」 張媽媽駭的臉上地粉都差點掉下來,「蕭大人……」 「我只想你陪我喝點酒而已。」蕭布衣含笑道:「難道這也不行?」 「啊?」張媽媽目瞪口呆。 ** 從月影坊望出去,只見到流蘇河上***輝煌,畫舫商船穿梭不停,輕歌曼舞,絲竹聲聲,明月照下來,如仙境般。 一艘停靠在岸邊的大船上雖有歌舞,王世充卻只是望著對面的月影坊,鷹隼般的眼中也有了狐疑不定。 一艘小船從對面劃過來,一人輕輕躍起到了大船,身手敏捷,低聲道:「王大人。」歌姬地樂聲稍微有些凝滯,王世充卻是沉聲道:「唱下去。」 他雖讓歌姬唱下去,自己卻是入了船艙,那人跟著王世充到了船艙,王世充已經迫不及待問,「季秋,蕭布衣在樂坊都做了什麼?」 季秋臉色古怪,卻還是詳細的把蕭布衣所做的一切說了一遍,他顯然也是在樂坊呆了很久,這才對發生地一切清清楚楚。 王世充大為皺眉道:「你說他最後和那個樂坊地老女子到房間內喝酒,再沒有了動靜?」 季秋點頭道:「確實如此,王大人,蕭布衣做事古里古怪,先是每晚看春宮圖,然後又帶個老女人去喝酒,我只怕他真地有些問題。」 「什麼問題?」王世充問。 「我只怕他真的喜歡老女人。」季秋喏喏道:「王大人也知道,有些人……」見到王世充臉上地冷笑,季秋終於說不下去了,「王大人,我這也是猜測,當不了真的。」 王世充終於道:「你既然知道當不了真,那就繼續跟蹤下去,隨時向我報告他的行蹤。如今的他應該是做戲給別人看,只是他越是做戲,反倒代表他要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等到你我麻痺之時,就是他行動的時候。」 季秋猶豫下,想要說什麼,終於還是忍住,「一切聽大人的吩咐。」起了幾聲蛙叫,季秋躍到船上,只是呆了片刻就是回轉道:「王大人,蕭布衣果然有了動靜,他帶到月影樂坊的禁衛叫了姑娘,卻不過夜,如今已經分批喬裝出了月影坊,現在向城西去了。」 一八一節 反客為主 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好獵手,聽到手下的情報,季秋王世充的老謀深算。堅持總是會有收穫,如今看來,已經到了他們收穫的時候。 只是上次盜了張春宮圖,這次呢,蕭布衣是按捺不住,還是想再開他們一個玩笑。 王世充聽說蕭布衣手下的禁衛去了城西,反倒鎮靜了下來,「蕭布衣呢?」 「蕭布衣還在月影坊。」季秋道。 王世充沉思良久,「吩咐守在城西的兵衛不要留難,讓他們出城,派幾個人跟蹤他們,看他們到哪裡做些什麼就好。蕭布衣這裡絕對不能放棄監視,他狡猾非常,那些出城的禁衛很可能是幌子而已。」 季秋腦袋如麻般,「現在蕭布衣的所有行動都在我們的監視之下,諒他也耍不出什麼花招了。」 王世充突然問,「蕭布衣還有兩個手下,可和他一塊去了月影坊?」 季秋一凜,搖頭道:「沒有,他們留在了行館。」 「有人監視嗎?」王世充沉聲問道。 「有。」季秋點頭道:「蕭布衣所有的手下我都計算的一清二楚,每個人最少有三人以上進行監視。」 王世充長舒一口氣道:「季秋,你做的不錯,等到此間事了,我要重重獎賞你。」 「屬下得大人知遇之恩,唯有盡心報答。」季秋誠惶誠恐道:「只是屬下有一事不明白,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講!」 「大人伊始說。蕭布衣可能奉有密旨對你不利,可眼下看來,」季秋猶豫下才道:「他對大人好像沒有做什麼的。」 王世充輕歎一聲道:「季秋,你看來還是被蕭布衣地狡猾所迷惑,此人要不不動,要不就是一擊得手,絕對不會給你留下任何還手的餘地,我若是等到他暗算的時候,多半已經晚了。既然如此,我還是要早做打算的好。」 「屬下明白。」季秋退下,王世充望著小船遠去,只讓歌姬繼續在船上歌舞。自己卻是回轉船艙,打開了個暗格道:「出來吧。」 一人從暗格裡面走了出來,敦實沉穩,抱拳道:「義父。你找孩兒什麼事情?」 「蕭布衣派人手去了城西,不知道是做什麼?」王世充皺眉道。他很少有和別人商量的時候,可眼前的這個人卻是例外。 那人頗為年輕,可看王世充只能用尊敬來形容。「義父,你懷疑他是去找藏寶?」 「辯兒,現在我是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王世充輕輕的歎息一口氣。「這次我去了東都。發現聖上征伐高麗的念頭從未弱過,我只怕他還會攻打高麗的。」 那人也是皺著眉頭。「那義父地意思是?」 王世充緩緩的坐下來,頭一回少了點狡詐,不答反問道:「辯兒,為父對你如何?」 「辯兒自幼失去雙親,虧得義父收養,跟隨義父的姓氏,若是沒有義父,就沒有王辯這個人的。」王辯真誠道:「義父對孩兒大恩大德,孩兒永世難忘。」 王世充嘴角露出微笑,「我就知道你這孩子不差,我收養你,也是因為你和我地身世頗為相像,我知道這世上若還有一人我能信任,還無疑就是你了,不然我也不會把尋天書的事情交給你。」 「可惜孩兒無用,尋了幾年,到現在一片龜殼都沒有到手。」王辯有些慚愧道。 「有的時候,這種事情不但要靠能力,還需要運氣的。」王世充安慰道:「辯兒,你不是能力不夠,而是差了點運氣,不然那片龜殼也不會落在蕭布衣地手上。」 「蕭布衣到目前為止,多半也不知道我們的意圖吧?」王辯問道。 王世充緩緩點頭,「我想他多半不知道的,這世上往往是一個細節決定成敗,那人受了重傷從你手下逃脫,誰想到他重傷不治,身上的龜殼居然落入一個不起眼地混混之手,而那個混混想偷蕭布衣,卻被蕭布衣反扒了他身上的龜殼去,那就是更讓人意料不到的事情。」 蕭布衣如果在場地話,多半也會感慨這世界實在很大,卻又有些太巧,當初他才到了馬邑,就從混混身上反扒了褡褳下來,哪裡會想到居然是和王世充扯上瓜葛。 「我們辛辛苦苦一場,卻被他順手牽羊,實在是心有不甘。」王辯握緊了拳頭,「這小子運氣也實在太好了一些,那個混混早被我殺死,卻還是難解我心頭之恨。」 「話也不能這麼說,」王世充輕輕地拍拍王辯地肩頭,「辯兒,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要非你的執著不捨,怎麼會查出龜殼落在蕭布衣地手上?要非是你,我也不知道這小子心機如此之深,說不定還對他少了防範。在東都的時候,我就一直在留意這小子,我發現他和李玄霸聯繫頗為密切,裴茗翠又對李玄霸用情很深,她在張掖辛苦得到的龜殼,說不定就落在李玄霸的手上,李玄霸一死,這龜殼很有可能又會到了蕭布衣的手上。」 「這麼說天書龜殼他最少有了兩塊?」王辯皺眉道。 王世充搖頭,「這些不過是推測,也可能他只有一塊,也說不定他得全了天書,只是天書之秘知道的人不多,卻也絕對不少,龜殼不必集全,只要碎一塊就能得到其中的一個秘密。」 王辯皺眉道:「原來如此,孩兒一直以為要四塊齊聚才行的,卻不知道這四塊都有什麼秘密?」 王世充笑道:「為父以前不和你說,只怕你沉不住氣的,可到了如今,為父倒是要讓你明白。」 「多謝義父器重。」王辯雖是沉穩,多少卻有了好奇之意。 「天書由來想必你是知道。」王世充緩緩道:「每逢朝代變 ,天書必出,做一驚預言。世人都說,得天書者得道得到天書後如何讓他們得到天下,只是這天下的誘惑實在比任何都大,這才有無數人雖不明瞭,卻還是明爭暗鬥想奪天書。天書每代只出四塊龜殼,合為真正地天書。其中一塊就是驚天預言。東漢末年天書讖語為『代漢者,當塗高』,北齊天書之語為『阿那瑰終破你國』,這兩預言均是準確。只是幾月前東都流傳李氏當為天子,卻不知道是天書所傳,還是聖上要誅殺李閥找的借口。」 「那其餘的三塊都包含什麼呢?」王辯問道。 「一塊藏寶,一塊藏甲。」王世充正色道:「得龜殼中藏寶可富甲天下。得藏甲可得世上最精良的鎧甲和兵刃。」 王辯有了疑惑,「義父,孩兒有一事不明。」 「是什麼?」 「根據孩兒所知,這天書本是張角所傳。張角已經死了數百年,他留下的藏寶或許還在,可他那時的藏甲兵刃多半早就生銹毀壞。神兵一說。孩兒是不信的。再說就算有什麼神兵,可也數量有限。能成什麼大器?」 王世充點頭,「辯兒你能想到這點,實在不枉我和你說這些。為父當初也是如此的疑問,可你要知道,張角雖死,可太平道不死的。」 「義父地意思是?」王辯突然恍然,「你是說太平道雖然不再興盛,卻還有很多人暗中操縱?」 王世充點頭,「太平道的勢力歷代王朝都是不敢忽視,就和五斗米教一樣,都是朝廷即恨又要同化的對象。不知道辯兒可知道毋懷文這個人?」 「孩兒當然知道,此為前朝赫赫有名的煉器大師,只是一直都是行蹤飄忽,頗為詭秘。」 「都知道毋懷文是前朝有名地煉器大師,可卻很少有人知道他也是太平道之人。」王世充歎息一聲,「他家世代煉器,自秦朝起就是頗有名氣,到毋懷文這代更是神乎其神。秦朝的百煉之法,東漢的灌鋼技藝在他手上發揚光大。旁人都是只煉一兩口神兵就是名震天下,他卻能煉天下之刃。他是太平道之人,無論得到他的後人,還是得到他地冶煉之法,你細細想想,就知道這藏甲不虛的。」 王辯吸了口涼氣,半晌才道:「原來如此,只是這驚天寶藏和煉刃之法得到,若能有人響應,何愁大事不成,怪不得世人都說得天書者得天下的,可天書最後一塊卻是什麼內容?」 王世充淡淡道:「你方才也說了,這驚天寶藏和煉刃之法要是被人得到,若是有人響應,何愁大事不成,這天書的第四塊就是人地!」 「人?」王辯大為疑惑,「這龜殼中和人有什麼關係?」 「第四塊龜殼就只是一塊令牌而已。」王世充輕聲道。 「令牌,什麼令牌?」王辯有些茫然。 王世充的臉上突然也湧起了激動之意,半晌才道:「這塊令牌就是當初張角號令天下的太平令!」 「太平令?」王辯霍然站起,「義父是說,如果能得到這太平令,就能調動民間太平道之人?」 王世充點頭,「應該如此,想太平道雖然勢力衰敗,不如五斗米,可要真地聚集起來,絕對是股驚濤駭浪地力量。天書一出,兵甲藏俱全,你說得天書者,如何能不得天下?」 王辯沉默良久才道:「孩兒罪該萬死。」 王世充笑著拍拍他地肩頭,「辯兒,很多事情不要強求,也不必過於自責。只是聖上現在雖不明說,但我覺得他一切準備都為征伐高麗。當初他二伐高麗之時,楊玄感叛亂給了他沉重一擊,這舊閥的勢力一直都是他地心頭大患,他先除李閥,最近去了太原,我只怕他考慮對隴西舊閥下手了,如果與突厥和親事妥,剷除了隴西舊閥,他再無後顧之憂,定會再次征伐高麗,只是現在百姓不堪勞役,已到崩潰的邊緣,聖上若是再次征伐,就算舊閥不起事,這天下也要大亂的。」 「義父想的是?」王辯猶豫問。 「做人切不可執著,」王世充淡淡道:「如今我們都在別人注意之下。小打小鬧還可,若是有什麼大動作,難免不被聖上猜忌。為父剷除了張衡,只是為了便宜行事,可什麼天下天上地實在太累,我們得不到天下,能明哲保身也是好的,這個郡丞已經很好。我和宇文化及梁子玄不同,他們只是求氣。實在是蠢人的行為。我們只要有利可圖,管他和誰合作,只是這寶藏若在這揚州城附近,蕭布衣想要單獨取去。先過了我這關才行。」 「那義父決定怎麼辦?」王辯多少有些興奮。 「守株待兔。」王世充說的簡單明瞭,「蕭布衣雖是狡猾,可畢竟財帛動人心,他再豁達。知道數之不盡的寶藏也不會淡然,他得到天書看似好運,可我們只要牢牢的盯緊他,等到他挖掘出寶藏之後出現。我想他忙碌一場,不過為他人作嫁而已!」 ** 王世充雖然老謀深算,可也沒有想到過。蕭布衣不但得到了天書中的藏寶圖。而且將天書搜集齊全。 此刻的他摸著懷中那塊冰冷的太平令。琢磨著什麼。這塊太平令當然就是李世民送給他地李玄霸的遺物。 現在以他的身手,穩妥的東西倒不虞被人取了去。假和尚雖然是偷王之王,可再怎麼偷,都和武功高手般,不能突破個限度。蕭布衣現在地感官已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敏銳,偷王臉上的汗毛都是數的清楚,如何看不出他頭髮剃度地潦草,舉止動作的不同,他看到那個和尚的第一眼就認為這和尚是假的。偷王來偷,他早就有所準備,正好讓暗中地孫少方 和尚,看個究竟。 荒郊野外,鬼影都沒有一個,可十數個禁衛都是圍在一起,叮叮噹噹的響,很是熱鬧。 天光將亮的時候,孫少方終於走了過來道:「蕭老大,這裡什麼都沒有,山裡地石頭很硬。」 蕭布衣沒什麼失落,只是點點頭道:「兄弟們辛苦了,收工回去休息吧。」 孫少方有點苦笑,搞不懂蕭布衣為什麼讓眾兄弟深更半夜地出城後,到了城西一處荒山挖掘,不過大人是大人,大人讓做地事情,就算暫時不能領會,他們也是照做無誤,畢竟蕭布衣對他們也是不薄。 聽到蕭布衣說收工的時候,眾禁衛累地幾乎歡呼的力氣都沒有。蕭布衣倒是善解人意,讓眾人不用回行館休息,如果喜歡的話,大可以去月影坊的,因為晚上還要做事。眾禁衛聽到前面的時候,還滿是感激,聽到後面的一句,到了月影坊後倒頭就睡,倒讓月影坊的姑娘們大為奇怪,只覺得這夥人行為古怪,人家到月影坊是為了姑娘,他們去月影坊只是為了睡覺。 蕭布衣回到月影坊後,幾個丫環見了,都是竊竊私語的指指點點,顯然對蕭布衣充滿了好奇,蕭布衣不理,逕直回轉房間。 張媽媽卻才起身,見到蕭布衣進房後大是叫饒,「蕭大人,你繞了老身吧,我這把老骨頭可架不住你的折騰了。」 房間外站立的丫環聽到了,都是面面相覷,臉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蕭布衣卻是找個椅子坐下來,看到屋子中酒氣熏天,一罈子老酒已經翻到在地,微笑道:「你昨天喝到第七碗酒醉的,不知道我可說錯了沒有?」 「好像是第八碗吧?」張媽媽有些膽怯的說。 蕭布衣掏出塊銀子放在桌子上,「這些夠了吧?」 張媽媽微笑接過,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問道:「蕭大人,今晚還要我來嗎?」 「你喜歡來當然可以。」蕭布衣回道。 張媽媽雖然一個勁的告饒,可拿了銀子還是興高采烈的離去,門口的丫環表情更是古怪,一個丫環鼓起了勇氣走進房間道:「蕭公子……」 「什麼事?」 「其實張媽媽可以做的事情,我也可以做的。」丫環紅著臉。無論如何,見到張媽媽那種高興的模樣,丫環總覺得值得一試的。 「你叫小蠻吧。」蕭布衣問道。 小蠻滿是興奮,「公子真的好記性,我是叫小蠻。」 「你晚上要是喜歡,也可以來的。只要你不怕頭痛。」蕭布衣回道。 小蠻滿臉通紅,卻是斷然道:「小蠻不會頭痛。」小蠻說地時候,滿是堅定,蕭布衣卻是喃喃自語道:「只希望你真的不會頭痛。」 房門關上的時候,蕭布衣背對房門,長吸一口氣,卻是對著床底道:「床下的朋友出來吧。」 這屋裡除了張媽媽和他外,再沒有別人,可蕭布衣卻只是望著床下。眼中露出警惕的神色。他易筋經練到現在,一羽不能加,蠅蟲不能落,為了提防暗算。進屋之際早就默查屋內的動靜,這本來對他而言,不過是例行公事而已,可他凝神之下。居然發現床下藏匿著個高手。那人竟然沒有呼吸,可蕭布衣卻覺得此人武功深不可測,不由暗自驚凜。 床下沒有動靜,呼吸也沒有。蕭布衣緩緩的閉上眼睛,默然片刻,緩緩拔刀出來。凝勁於臂。沉聲道:「閣下實在是蕭某生平僅見的高手。當可和我堂堂正正一戰。如此高手,卻效仿無賴偷襲的行徑。倒是可惜了這身武功。」 他全身之下,已經準備不顧一切地劈出一刀,他相信自己的感覺,也會在受到威脅之時毫不留情,管他高手低手,如今只能殺了再說!他突然覺察到,他要搶先出手,只是他實在沒有必勝對方的把握,這是梁子玄還是宇文化及派出來的殺手? 「你已經劈了我兩刀了。」一個聲音從床下傳出,很是低沉。 蕭布衣神色一動,失聲道:「是大哥嗎!」 一個人從床底擠了出來,身材瘦小,看起來比孩童高不了多少,只是他身材雖然和孩童一樣,可一張臉卻很成熟,滿是鬍子,看起來只是發育不良地緣故。 只是他扁扁的擠出了床下,渾身突然豆子般的爆響,孩童般的身材轉瞬變成了彪形大漢,魁梧粗壯,讓人幾乎以為見鬼般。 那人望著蕭布衣,臉上突然露出溫馨地笑,「兄弟,什麼都瞞不住你,我本來以為你這次不會發現我的!」 蕭布衣棄刀在地,撲了過來,一把握住那人的手掌,驚喜道:「大哥,你怎麼會來?」 蕭布衣做夢也沒有想到過,床底下的絕頂高手居然是虯髯客!每次虯髯客地出現都是讓他意料不到,可每次見到虯髯客之時,他心中總是湧現出難以名狀的喜悅。 虯髯客慌忙掙脫蕭布衣的束縛,擺手搖頭道:「少來少來,你最近可是女人抱地多了,見到大哥也是情不自禁?」 「女人只抱了一個,情不自禁說地倒對。」蕭布衣滿是欣喜,說話倒有點口不擇言,又問了句,「大哥,你怎麼會來?」 虯髯客微笑道:「我來這裡說來話長,可要簡單來說就是,我到吉州寺去找道信,可是那個老禿驢又不在,說是東行傳道,我和他無緣無分地。」 蕭布衣聽到了虯髯客叫道信禿驢,不由好笑,「大哥你這麼說他,難道不怕他和你拚命?」 「道信即是禿驢,禿驢就是道信。」虯髯客微笑道:「我這麼說他,他多半這麼回我的。我雖然沒有見過道信,可知道要讓道信這種人生氣並不是容易地事情。」 倒是見過道信。」蕭布衣道,本以為虯髯客會追問,歎息道:「可是在大明寺嗎?」 蕭布衣點頭,虯髯客卻是苦笑道:「我一路追他卻是追趕不上,一直到了揚州。前幾日聽說道信樹下論禪,欣然前往,沒有想到又是錯過,找主持方丈一問,如今他和法琳卻已經北上。」 蕭布衣瞠目道:「北上,北上也是傳道嗎?」 「誰知道,或許去勸服楊廣也說不定的,當年他師父逢周武帝滅佛毀法,一直隱居不出,等到文帝即位時,和文帝暢談佛經幾日,這才讓佛教大興。如今楊廣窮兵黷武,道信只怕要效仿他師父當年的行徑,勸楊廣放下屠刀?」虯髯客猜測道:「只是我已經懶得再追,終於明白這世上有的東西實在強求不得。本來想離開揚州城,準備回轉東都去找你,沒有想到路上一對夫婦在念叨你的名字,我這才知道你原來也在揚州。」 蕭布衣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慨道:「可是樸正歡嗎?」 他沒有想到自己不經意的撮合了一段姻緣,卻也讓他和虯髯客再次相見。 虯髯客點頭,「男地的確叫做樸正歡,不過,好像他不是中原人。我當初聽你到樂坊大鬧,滿是不解,心道這不是你的為人,可聽那對夫婦又對你感恩戴德,又覺得只有你才能做出這種事來。我隨即過來找你。可你已經不在,只有那個老女子在房間喝酒,迷迷糊糊。我也以為你小子有怪癬,可現在想想。你小子武功日見精湛,我都不想費力接你一刀了,你功夫既然沒有拉下,當然沒有沉迷樂坊娘們的身上。但是你現在行為和以前大不一樣,你是掩飾什麼嗎?」 蕭布衣見到虯髯客直指關鍵所在,不由欽佩,「好在大哥不是王世充。不然我更是頭痛。」 「王世充怎麼了,你到揚州做什麼?」虯髯客好奇的問道。 蕭布衣先把到揚州之事說了遍,虯髯客半晌才道:「還不知道。原來楊廣還是個癡情種子。他讓你南下揚州。想必是求心安吧。」 蕭布衣點頭,「這種事情信則有。不信則無,他思念無所依托,總想為陳宣華做點事情才是真的。」 「那怎麼又和王世充惹上瓜葛?」虯髯客問。 「我要尋寶,他卻盯著我不放,」蕭布衣道:「我感覺很是奇怪,他似乎知道我要做什麼,可他怎麼知道的?」 「尋寶?」虯髯客皺眉道:「什麼寶藏?」見到蕭布衣脫去外衣,虯髯客好笑道:「你要做什麼?」 蕭布衣卻把外衣翻過來放在桌子上,露出裡面刺繡,「大哥,這就是龜殼裡的藏甲圖。」 王世充如果見到,多半會氣死,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蕭布衣把春宮圖放在懷中,卻把藏寶圖刺在衣服內側,神偷估計也是死不瞑目,不想還有這麼一招。 虯髯客雙目一凝,盯在藏寶圖上,「你如何得到?這刺繡的手工倒也精細,兄弟倒是找到個值得信賴地女人。」虯髯客雖然獨來獨往,可是見微知著,知道天書極為隱秘,蕭布衣也是謹慎的人,他既然把這事情交給個女人去做,當然是信任的緣故。 等到蕭布衣把天書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後,虯髯客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我只以為要集全四塊拼在一起才有天書,哪裡想到天書會藏在龜殼的裡面。」仔細想了下虯髯客又道:「這製造天書的人想必也是精通人的心理,知道得到龜殼之人定然小心保護,不肯有一絲破損,比如說我,不知道這裡面地玄機,當然是當寶貝一樣的收起,可李玄霸怎麼會知道龜殼另有玄機?」 蕭布衣搖頭,「我猜不出。」 「李玄霸為什麼把天書給你,又讓你看到龜殼中的第三塊?」虯髯客皺眉問。 蕭布衣又是搖頭,「不知道。」 「其實你也想過,只是你不肯往深處想是不是?」虯髯客沉吟道:「李玄霸號稱東都第一高手,可他最高明的卻不是武功,而是心機。他早就看出你非池中之物,是以把天機送你,李氏當為天子,他家也姓李,他或許想以你地聰明,就憑這一句預言,以後定然會和李家交好。天書給了你,這樣無論是否李氏當為天子,可你總是欠了李家一個人情,以後無論事態如何發展,以你的為人,還是要還這個人情的。他一直等到死後才把太平令給你,當然也是有了野心,想要自己成就一番霸業,這龜殼上想必還有什麼暗記,他一看就知道藏地是什麼,他一死後,為了求穩,索性把太平令給了你。他失了太平令,李家或許能得到你地幫助,這筆買賣他做地精明。」 蕭布衣苦笑道:「怎麼大哥一分析,事情好像變了味道。」 虯髯客笑笑,「變味道總比沒味道的好,可眼下看起來王世充也知道天書地秘密,所以不顧你的面子,還派人跟蹤你的行動……」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藏寶圖,突然皺起了眉頭,「這圖上畫的應該是揚州!」 蕭布衣歎服道:「大哥果然慧眼如炬,小弟可是想了很久。又是到了揚州後,藉著便宜行事的便利,四下遊蕩閒逛了數日,仔細地把地形記憶對比這才發現這個秘密。」 虯髯客對照藏寶圖伸指掐算方位距離,只是片刻的功夫,臉上突然露出了很古怪的笑容,「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麼要擺官威,做紅娘,要拉著老女人喝酒了。」 蕭布衣臉上也是狡黠的笑。「所以我說好在大哥不是王世充,不然我何敢冒險一搏?」 二人相視而笑,默契在心。「冒險是冒險,不過若不冒險。如何能騙得過王世充那個老狐狸。 客拍拍蕭布衣的肩頭,「說說你的計劃,我這個做大能幫助你的地方嗎?」 「現在我明裡的對手有三撥。」蕭布衣對虯髯客無比地信任,坦誠道:「一撥是宇文化及。另一撥是隱藏在暗處梁子玄。我和他們算是私人恩怨,可他們卻是糾纏不清,他們到了揚州,不言而喻。就是伺機找我錯處或取我性命。當然取寶最大的障礙卻是王世充,這揚州城他是最大,我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所做地一切就是讓他狐疑不定。我到揚州城外挖寶。就讓他將信將疑。」 「這個我若不來。想必你也早有了計策。」虯髯客微笑道:「你既然一切都在王世充的監視之下,卻還能淡定自若的和老女人喝酒。這麼說必定還有一撥人馬在暗地活動。」 蕭布衣點頭,「大哥一猜就中,好在你不是我的敵手。」 「王世充,宇文化及,梁子玄……」虯髯客喃喃自語半晌,突然道:「布衣,你這招明修棧道還是危險多多,一招不慎,很可能功虧一簣。既然這樣,為求穩妥,我們不如來一招反客為主。」 「反客為主?」蕭布衣眼前一亮道:「大哥地意思是?」 「你繼續你的做戲。」虯髯客眼中閃過得意,「他們既然很是悠閒,不停找你的麻煩,使著陰招。布衣你不好教訓他們,我來幫你給他們找點事情做好了。」 ** 小蠻是個比較膽大的丫環,從她主動要求取代張媽媽可見一斑。 在樂坊無論是姑娘還是丫環都明白一個道理,這裡地女人還不如貨物的。 再紅的姑娘也不過一兩年地光景,能利用這一兩年地光景為自己找個合適地男人嫁出去,那幾乎是每個姑娘的一致想法,如果當紅地時候嫁不出去,只能老大嫁作商人婦的。姑娘如此,丫環當然也是一樣,好點的丫環可以隨小姐出嫁,不好的呢,只能自己爭取機會。 雨荷和樸正歡的愛情故事最終變成圓滿,實在是讓很多人詫異的事情,可是變悲為喜卻在於點石成金的蕭布衣。小蠻鼓起勇氣,只希望蕭布衣看上自己,帶自己脫離苦海,可她沒有想到看上她的卻是王郡丞。 小蠻望著金髮碧眼,不怒自威的王世充,雙腿有些發抖,卻還是一五一十的把當晚發生的一切說了一遍。 她和張媽媽都到了蕭大人的房間,然後蕭大人就讓她們喝酒,一碗酒一兩銀子,這一碗酒得到的賞賜她一個月都賺不到,所以她自然就多喝了一點,多喝了也就醉了,醉了也就睡了。 見到王大人的目光好像燃著的酒水一樣,小蠻有點膽怯,最後補充道:「王大人,我睡了,什麼都不知道。」 王世充很佩服自己還能若無其事,他現在只想衝到月影坊去,拎著蕭布衣的脖子問一句,「你到底在做什麼?」 蕭布衣什麼都做,就是不做正事,從他到揚州的第一天起,他就沒有做過事,可王世充總覺得自己已經被他牽著走,可他還不能不走,這實在是很讓他抓狂的事情。 「今天我找你的事情,不准對任何人說。」王世充沉聲道:「若是我知道你說了,你自己知道結果。」 小蠻連連點頭,小心翼翼的退下去,王世充卻已經望向王辯道:「蕭布衣很沉得住氣。」 王辯也是苦笑,「可是義父,我覺得著急的應該是他才對。」 王世充長吸一口氣,嘴角露出讚賞的笑容,「辯兒,你說的實在很對。蕭布衣現在就是想讓我們著急,可是這麼多年都等了,我們不在乎多等個幾天。」 二人笑容還沒有收斂的時候,季秋已經興沖沖的走了進來,「大人,有新發現。」 王世充心頭一震,「什麼發現,他們挖到,挖到什麼了?」 「他們除了石頭,好像什麼都沒有挖到。」季秋搖頭道:「他們挖掘的地方始終在蜀岡附近,離大明寺不遠,看起來蕭布衣當初去大明寺絕非偶然,他當初應該是去大明寺觀察地形。依屬下所見,他們應該是在挖掘什麼東西,會不會是寶藏之類呢?」 王世充壓制住不悅,「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寶藏!可他到底是挖什麼呢?」王世充有點欲蓋彌彰,卻把季秋搞的左右為難,只好轉移話題道:「大人,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我想說的是,你讓我除了跟蹤蕭布衣和一幫禁衛外,還要跟蹤蕭布衣手下的二人。」 王世充臉色微變,「他們怎麼了?」 「他們刻意的甩開我們,喬裝去了城南的馬行。」季秋解釋道:「他們繳納了十足的赤金,預定了二十輛馬車,說在十天之內使用,隨叫隨到,而且運送貨物後,另外付運費。」 王世充掐指算了下,「八天後是五月初五,十天之內使用?」 季秋熱切道:「我覺得他們是要運什麼東西的,不過他們行蹤頗為隱秘,要非我跟蹤之術不錯,幾乎被他們甩脫。」 「好了,我知道了,季秋,你不錯,繼續監視,一有問題馬上向我匯報。」王世充鼓勵了季秋一句,的走了過來,「大人,大事不好了。」 王世充心中不悅,「何事驚慌?」 「大和國居住的使館莫名起火了,丟失了聖上御賜的金佛。他們如今求見大人,請大人緝拿竊賊,給他們個交代!」 「***倭人,偏偏這時給我添麻煩。」王世充雙拳一握,轉瞬放鬆,沉聲道:「帶他們進來。」 一八二節 反擊(上) 個倭人王世充其實也識得,兩個是大和國聖德太子的是兄妹,男的叫做真由信雄,女的叫做真由紀子。 真由紀子長的不差,不過王世充雖然不是和尚,卻也基本就是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在他心目中,權錢已經佔滿了所有的位置,女人完全排不上號的。目光從兄妹身上掠過,王世充望向兩個和尚的時候,臉上陰靈散去,擠出了點笑容。 兩個和尚一個叫做慧隱,另外一個叫廣齊,來到中原主要是學習大隋的佛教文化,在王世充看來,他寧可當魔也不願意當佛的。當佛有什麼好,酒不能喝,肉不能吃,可聖上不這麼認為。自先帝以來,對佛教就是就是大力扶持,佛道並重,聖上如今出巡或者在兩都的時候,身邊都是僧、尼、道士、女冠必不可少。 本地的和尚聖上都是重視有加,外來的和尚當然更好唸經。東都有個四方館專門接待國外使臣,這揚州城也有使館,就是專門招待百濟,琉球,大和國,赤土各國的外使,外國的和尚自然比使者地位還高一些,使館莫名失火,雖然不是王世充放的,可他是郡丞,畢竟有點責任,這些倭人要是上東都奏請聖上,他王世充也是很難應對。 「傷到人沒有?」王世充關切問道。 慧隱搖頭道:「天幸可憐,使館中並沒有人受傷。只是王大人,我們在東都向白西皇帝拜請的黃金聖佛卻是不翼而飛。還請王大人盡快找到竊徒,不然我等無法回國向聖德太子交代地。」 王世充心道,你們交代不交代的關我屁事,「這個嘛,想我泱泱大國,誠信為本,向來都是知書達理之人,怎麼會行偷竊的勾當。你們這金佛,可是真的丟了?」 慧隱比較老實。還在琢磨王世充的意思,真由信雄已經大為不滿,「王大人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說我們自己把使館燒了。然後藏匿了金佛嗎?」 「阿彌駝佛,善哉善哉。」廣齊高唱佛號道:「出家人不做妄語,王大人,我等都是一心向佛。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這可是你說的,我可沒說。」王世充皮笑肉不笑,「這竊案發生的古怪,總要慢慢的來查才好。」 「可我們準備過幾天就要回國的。」真由紀子也有些焦急道。 王世充微笑道:「你們要回國儘管回去好了。等到我找到金佛,定會給你們妥善保管,等到你們下次再來地時候交還給你們就好。」 四倭人面面相覷。「王大人。這如何使得……」 「怎麼使不得?」王世充臉色一扳。「使館失火一案比金佛失竊還要重要,諸位雖是外使。可若是在揚州城放火,也是法理不容,就算不是你們放的,使館之內的人也是大有嫌疑。我是郡丞,不是神仙,這案子也要逐一去查,費時費力,你們以為和小孩子過家家般簡單嗎?」 四倭人都是不服,可卻無可奈何,慧隱有些埋怨的望了眾同伴一眼,施禮道:「我知道大人定會盡心來查,只是請體諒敝國和貴國一向交好地份上,盡快查詢此案就好,不然下次白西皇帝問起,我們也是無話可說的。」 王世充微笑道:「高僧如此說話,才叫善解人意,我用良心擔保,定當竭盡全力破查此案。」 等到四倭人退下之後,王世充皺眉道:「去把立信尉周奉祖找來。」 周奉祖還沒有趕到,手下又是急匆匆趕到:「王大人,百濟王子求見。」 王世充皺眉道:「他找我做什麼,難道他也有金佛被偷了?」 百濟王子沒有金佛被偷,見到王世充的時候眼睛卻腫的和熊貓一樣,咆哮不已,「王大人,我要求你給我個解釋。」 王世充先在心裡禮貌地問候他的父母,這才問道:「解釋什麼?」 「我和手下在揚州城內行走,莫名的衝出來一人,照著我眼睛就打了一拳,然後轉身就走,你看看,」百濟王子指著自己的熊貓眼道:「你們大隋沒有王法了嗎?」 王世充大為詫異,問了幾句這才多少明白些,原來百濟王子只是多望了個女子幾眼,就被路旁地一人衝出來打了拳,女子也是不知道去向。百濟王子有怒無處發作,這才找到了王世充。王世充當然知道這個百濟王子多半也是言不由衷,說是多望了女子幾眼,說不準是在調戲,只是他掛著個王子的身份,不做的太過,王世充也沒有必要理會這些閒事。 王世充又是用良心保證盡快緝拿兇徒,好不容易勸走了百濟王子,立信尉周奉祖這才趕到。王世充面沉似水,冷冷問,「周奉祖,你怎麼這時才趕到?」 周奉祖滿頭地汗水,「回大人,屬下從清晨忙到現在,得大人召見,馬不停蹄地趕來。」 「哦,你在忙,忙什麼?」王世充惱怒問道:「你難道不知道最近外使館雞犬不寧了嗎?」 周奉祖愣住,「回大人,屬下倒是不知,只是屬下有一事稟告大人。」 「你又有什麼事?」王世充長吸一口氣,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揚州十二商家昨晚被盜,現在在外邊聯名求見王大人。」周奉祖摸了把冷汗,戰戰兢兢道,這下輪到王世充愣住。 ** 蕭布衣漫步在揚州街頭地時候,心情舒暢,直覺中,他知道身後監視的人也少了幾個。 聽著路邊百姓地竊竊私語,或人心惶惶,或大快人心的樣子,蕭布衣不用猜都知道他們議論的什麼。 一夜能連偷十二商家的人並不多見,虯髯客做起來卻是易如反掌。蕭布衣到了揚州後看似輕鬆。卻一直如履薄冰,突然得到虯髯客地強援,著實讓他信心大增。 見到不遠的麵攤坐著四個有些眼 ,蕭布衣緩步走了過去,先對老闆高聲道:「老闆,面。」 麵攤老闆應了聲,對桌的人已經望了過來,又互相望了眼,低聲商量幾句。一人猶豫站起來。過來稽手道:「施主,可還記得貧僧嗎?」 蕭布衣辨認了半晌才道:「這位可是大和國的慧隱高僧嗎?」 他故作辨認,心中好笑,暗道我就是為你們來的。怎麼會不認識你們? 慧隱有些喜出望外,「施主果然博聞強記,怪不得能和道信神僧說上幾句話的。」 他被蕭布衣稱呼為高僧,自然不敢和道信平起平坐。只能稱呼道信是神僧。實際上,在他心目中,道信的確是很神的那種。 蕭布衣謙虛道:「其實這也沒什麼。」 「能和道信神僧說話還沒什麼?」廣齊見到蕭布衣很是和藹,也起身走過來坐下。善意地望著蕭布衣道:「施主丟失的錢財可找到了?」 「錢財實乃身外之物,再說又是惹氣的根苗。」蕭布衣一句話就讓兩高僧肅然起敬,話題一轉又道:「我雖然不在乎。可是又不能讓這惹氣的根苗到了別人地手上。所以還是要去找回來的。」 慧隱廣齊沉思良久。廣齊才道:「這或者就是佛祖說的,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吧?」 「然也。」蕭布衣心中好笑,暗道這盲目崇拜要不得,這兩個和尚一心向佛是好的,可隨意一句話都要去研究禪機,那也是頭痛地事情。 素面很快的上來,慧隱廣齊卻是沒有走開的意思,蕭布衣拿起筷子,不解問道:「還不知道高僧可還有他事嗎?若沒有他事的話,敝人吃完這碗麵後,就要去向王郡丞討要錢財地。」 二僧聞言大喜,「施主還識得王世充大人嗎?」 蕭布衣又是很謙虛的道:「其實這也沒什麼。」 二僧互望一眼,都知道彼此的念頭。原來他們來找蕭布衣本來就是有點碰大運地意思,他們到大隋是來學習佛法文化,數年來經書佛典倒是不少背誦和記錄,其實大和國來此地學習僧不止他們二人,每年都是數十人地往返,要學習的不但是佛學和儒學,對大隋地政治經濟,技術醫藥方面也很是羨慕,抱著虔誠求教的心思。就算是大隋的三省六部的設置,法制律令的頒布也是他們學習的對象,可兩位高僧只是學習佛法,倒忘記了人際交往,金佛被盜後心中焦慮,卻是無計可施。見到王世充的態度不冷不熱,就知道這金佛很有可能是找不回的,這金佛對王世充可有可無,對二僧來講,卻是比性命還要重要。回轉國內後,無論是聖德太子還是重臣蘇我馬子都是信佛,對金佛一事都是千叮萬囑,他們兩手空空只覺得辜負了太子的重托,幾乎不敢回國。他們見到蕭布衣和道信高僧都能論禪,都想這人可能是中原大有來頭之人,病急亂投醫,只想請蕭布衣這個高人指點一二,沒有想到瞎貓撞上了死耗子,蕭布衣竟然認識王世充的。 「還不敢請教施主高姓大名?」慧隱激動的聲音發顫,一時間早把什麼『念佛心是佛,妄念是凡夫』丟棄到腦後。 「蕭布衣。」 「久仰大名。」廣齊也把不做妄言放在一旁,「蕭施主既然認識王大人,不知道王大人可否認識蕭施主呢?」 蕭布衣聽著彆扭,心道這兩位歡喜的糊塗了,「不知道兩位高僧可否有事,若是沒事的話……」 他欲言又止,提起了筷子,慧隱卻顧不得矜持,早把丟了金佛的事情繡筒倒豆子般的說了一遍,不等開口相求,蕭布衣就已經放下筷子,「高僧可是想讓我向王大人說一聲,抓緊時間捉拿盜取金佛的賊人嗎?」 「阿彌駝佛,蕭施主宅心仁厚,一猜就中。」慧隱歎息道:「只是不知……」 「在下素來向佛心切,吃麵也吃素面的。」蕭布衣正色道:「碰到這種人神共憤的事情,如何能夠袖手旁觀。大師放心,我這錢要回來之後,定會向王大人提及此事,只是事成與否,那就非我能預料地事情。」 「只要蕭施主有心,貧僧就是足感恩德。」慧隱廣齊齊呼佛號,滿心感激,真由信雄和真由紀子都是過來感謝,蕭布衣討個便宜。雄赳赳的去找王世充,四倭人還是放心不下,也是無事,只是緊緊跟隨。 等到見到蕭布衣從王世充那裡出來後。手上掂個錢褡褳,沉甸甸的讓人心動,四人都是問,「王大人怎麼說?」 蕭布衣舉起錢褡褳笑道:「王大人辦事神速。已經為我找到了錢褡褳,這錢都是一文不少的。他答應了在下,只要一有消息,定當第一時間通知諸位。還請少安毋躁。」 蕭布衣安慰眾人後,揚長而去,真由信雄有些懷疑道:「兩位大師。這人說的可是真的。」 「高人作風。行事莫測。」慧隱歎息道:「我想蕭施主絕不會騙我等的。」 真由紀子也是歎息。「大哥,我們現在除了相信蕭公子外。好像也沒有什麼方法的。」 ** 蕭布衣離開四個倭人後,心中暗笑,他在丟失褡褳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是向王世充質疑揚州城地守衛問題,王世充當然不會承認是他偷的,只是說保證為他找到竊賊,錢褡褳既然在王世充手上,他留著沒用,在蕭布衣再次來找的時候,倒是爽快的還給了蕭布衣,說盜賊已經交給官府法辦,錢財如數奉還,當然還有那幅春宮圖。蕭布衣只是想見見他焦頭爛額地樣子,見到他還是笑容滿面,倒佩服他的演技一流。 金佛當然也是虯髯客偷的,蕭布衣卻知道還不是還給倭人的時候,只是這種空頭人情多做做總是沒有壞處。 離月影坊還有段距離地時候,蕭布衣突然 邊有人召喚,「蕭大人……」 蕭布衣扭頭望過去,見到一人戴著斗笠,遮住了半張臉。蕭布衣緩步走了過去,已經認出對方卻是張金稱! 蕭布衣心下提防,卻是笑容滿面道:「原來是你,不知道可否帶來了李子通的人頭?」 張金稱神色有些憔悴,比起月餘前瘦了很多,想必也是外傷內慮的緣故,聽到蕭布衣詢問,苦笑道:「蕭大人,我沒有說一定能取了李子通的人頭。」 「我也沒說一定要給你解藥。」蕭布衣轉身就走。 張金稱卻是急聲道:「蕭大人,等一下。」 「做什麼?」蕭布衣皺了下眉頭。 「事情是這樣地,」張金稱愁眉不展道:「在下告別了蕭大人後,一直在追查李子通的下落,可他狡猾非常,再加上我傷沒好利索……」見到蕭布衣望著自己的眼神,張金稱苦笑道:「應該說我就算傷好,想要面對面殺他也是不容易。」 「哦?」蕭布衣不動聲色道:「你既然沒有殺了李子通,來找我做什麼?」 「四天後就是五月初三。」張金稱哀求道:「蕭大人說這蜘蛛卵也不見得五月初三發作,或許還會提早一兩天,在下現在就有些肚子痛,只怕這蜘蛛卵已經開始孕化了吧?」 他捂著肚子,滿臉都是痛苦之意,「蕭大人,在下只求你先給我解藥,我才好給蕭大人盡心盡力地做事。」 「給你月餘地時間,也沒有見到什麼效果,」蕭布衣皺眉道:「既然如此,我如何會給你解藥?」 「我只怕這毒藥就要發作了。」張金稱額頭上汗珠子流淌了下來,「蕭大人,在下雖然沒有殺了李子通,可卻知道,每逢五月初五,他一定要上揚州紅豆坊找個叫做晴絲地歌妓,或許還會逗留一兩天,蕭大人武功高強,到時候只要設下埋伏,不愁他不死的。」 「五月初五,紅豆坊?」蕭布衣沉吟片刻才道:「你肯定李子通到時候會去?」 張金稱連連點頭,「在下不敢拿性命開玩笑地,還請大人先賜解藥,張金稱那天願效犬馬之勞,當先鋒殺他也可。」 蕭布衣從懷中拿出一丸藥物遞給張金稱,張金稱反倒愣住,沒有想到解藥如此順利到手,遲疑問道:「大人。這是解藥?」 「這不是解藥,這只是延緩毒藥發作的藥丸。」蕭布衣解釋道:「你吃了這丸藥後,蜘蛛卵最少要在半個月後才孕化地,這樣我們就可以等到殺死李子通之後再給你解藥,那樣不是兩全其美?」 見到張金稱苦著臉,蕭布衣問,「你不要?」見到蕭布衣把藥丸收回去,張金稱一把抓住吞下去,連連點頭。「那就聽大人的吩咐。」 蕭布衣見到他吞下了藥丸,嘴角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既然這樣,那五月初五你來找我。李子通在的話,殺了他給你解藥,若是他不在,那你我就直接一拍兩散。」 張金稱臉色微變。無奈點頭道:「一切按照蕭大人的吩咐。」 ** 天近黃昏,車行,二十輛大車並成一排的向山裡進發,車伕和腳夫都是大富車行的人手。 這次進山。大富車行沒有任何人知道到底什麼目的,不過人家付了十足的定金,他們也懶得多問。只知道照做就好。 車隊是由阿銹和周慕儒帶隊。一直趕到山裡一處黑幽幽地谷口這才停下來。腳夫把車上的大箱子搬到谷內後。都被禁衛擋在谷口的外邊,過了一個多時辰。這才被叫到谷口裡面。空箱子進去,等到腳夫再進去的時候,每個箱子都已經上鎖,沉甸甸地一兩個人都是抬不起。 腳夫都是奇怪,搞不懂箱子裡面到底裝著什麼,如此神秘。 蕭布衣卻是臉色凝重,吩咐眾禁衛一人看著一個箱子,由腳夫運到大車上,一路運回了揚州城。 他們進了行館後,所有的箱子集中在一處擺放,禁衛輪班守衛,再不出門,更不去什麼月影坊。 王世充聽到手下匯報後緊鎖著眉頭,打破頭也猜不到箱子裡面到底裝著的是什麼。 在聽到季秋說起阿銹和周慕儒帶著車隊去了城外的時候,王世充迅即調動了數百貼身親衛準備攔截,可聽說馬車又折回到揚州城地時候,他馬上打消了攔截的念頭。 如果箱子裡面是錢財珠寶,蕭布衣怎麼會運回揚州城? 可箱子裡面要不是錢財珠寶的話,蕭布衣辛辛苦苦的又是為了什麼? 「王大人,屬下去查了蕭布衣離開地那個谷內,」季秋戰戰兢兢的說,「那裡有個山洞,頗為隱秘,屬下進入看了,那裡面的泥土有翻動地跡象,最裡面有足足丈許地深坑。」他伸手拿出個白色地珠子,「這是屬下從那個大坑中的翻出來地。」 季秋整個人和泥猴一樣,可手上的那顆珠子卻是光潔玉潤,陽光一照,光彩流動。王世充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人,見到了那顆珠子的時候,也是忍不住的目光一閃。伸手取過珠子,王世充打量了半晌,手掌微顫,他現在已經不敢肯定那箱子裡面到底是否裝有珠寶,因為只是這一顆珠子,就已經價值不菲! 「箱子裡面是什麼?」王世充的厲害之處在於老謀深算,可換一種說法就是狐疑不定,他本來以為藏寶絕非在蕭布衣挖的地方,但眼下看來,他的判斷並不是那麼穩妥。 「義父,」王辯一旁道:「管它是什麼,我們現在是以不變應萬變,箱子在揚州城,我們就不怕它飛到天上去。可我們還要防備蕭布衣虛虛實實,只等我們放鬆警惕的時候,去取真正的寶藏!」 季秋聽到王辯說出寶藏二字的時候,心中嘀咕,王世充一直都是諱莫如深,不提寶藏二字,可是 口中說出,那是千真萬確了。 王世充緩緩點頭,瞥了一眼季秋,微笑道:「季秋,你做的很好,可還是不能放鬆……」 「大人。」不等王世充說完,周奉祖已經衝了進來,「有發現。」 王世充精神一振,最近他也是心力憔悴,一方面怕蕭布衣得了天書中的寶藏去,另外一方面卻被揚州城突如其來的大盜搞的睡不安穩。幾天的功夫,揚州城最少有二十家以上的商家向他報案,外使館也是整日的雞犬不寧,他只是盯著蕭布衣,讓手下周奉祖負責此事已過三天,倒沒有想到他會有什麼發現。 周奉祖在王世充耳邊耳語了幾句,王世充臉色微變道:「你說的可是真地?」 「千真萬確。」周奉祖點頭道。 王世充臉色陰晴不定。半晌才道:「季秋,你繼續監視蕭布衣,辯兒,周奉祖,你們和我去城北。」王世充帶著一干手下徑直到了城北,來到一幽靜的宅邸面前,周奉祖要破門而入,王世充卻是擺手,讓王辯敲門。王辨敲了幾下。宅門『咯吱』聲響,一個老僕人探出投來問道:「請問,你們找誰?」 「我是郡丞王世充,你讓梁子玄出來。」王世充淡淡道。 老僕人看了王世充半晌。緩緩回轉,不大會的功夫,梁子玄快步走了出來,他的精神也是有些憔悴。顯然暗算人的滋味也不見得好受。見到王世充帶著兵衛到來,梁子玄微愕道:「王大人,你這是做什麼?」 「不歡迎?」王世充凝望著他的眼眸。 「怎麼會。」梁子玄強笑道:「王大人請屋裡坐。」 「不用了。」王世充輕歎一口氣道:「梁子玄,你到揚州城來。我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可你為了對付蕭布衣,做的未免過了些吧。」 梁子玄皺起眉頭。「王大人何出此言?」 王世充伸手指著他的鼻子道:「梁子玄。明人不說暗話。揚州城這些天的珠寶竊賊是否你吩咐人下地手?」 梁子玄先是一怔,轉瞬大笑了起來。「王大人,你可是被什麼珠寶竊賊搞的糊塗了,難道想要抓我了事?」 王世充揮手道:「搜。」 眾兵衛上前,梁子玄雙臂一攔,怒聲道:「王世充,你這是做什麼,這總是我住的地方,你說搜就搜?」 王世充冷笑道:「你若是沒有虧心,為什麼不敢讓我搜一下?王辯,攔截搜查者,殺無赦。」 『嗆啷』聲響,王辯已經拔刀在手,梁子玄臉色陰晴不定,垂下手臂,望了王世充帶的手下,沉聲道:「王世充,你記得今日。」 王世充不語,只是一揮手,眾兵士早就衝入宅邸,周奉祖卻是直奔後花園奔去,梁子玄皺眉道:「王大人,我和珠寶竊賊並無瓜葛,這畢竟是你地地盤,我怎麼會特意和你過意不去?」 王世充只是默然,皺眉想著什麼,周奉祖很快回轉,抱著兩大包東西過來,高聲道:「大人,後花園土中發現珠寶兩大包,好像是眾商人丟失的財物!」 梁子玄已經變了臉色,「你胡說!」 王世充用刀挑開包裹,露出裡面的珠光寶氣,不由冷哼道:「梁子玄,既然你不是珠寶竊賊,這些東西你如何解釋?」 梁子玄臉色蒼白,「王大人,你想陷害我?」 王世充反覆觀察梁子玄的表情,發現他絕非作偽,心中一動,已經想到了什麼,「你說你對這些毫不知情?」 梁子玄鎮靜下來,「王大人,子玄若是盜竊了珠寶,怎麼會如此膚淺地藏在後花園,很顯然,這是有人挑撥你我的關係。」 王世充長吸一口氣,不等說話,梁子玄卻是神色一動,微笑道:「王大人,你聰明如斯,當然知道賊人想要陷害我,挑撥我們的關係,只是這珠寶倒是真的,不如大人收了去,讓他們偷雞不成蝕把米……」 他話音未落,宅邸外嘩然一片,王世充霍然回頭道:「何事嘩然?」 一兵衛快步跑過來,「大人,揚州商人數十人已經到了門前。」 王世充臉色微變,卻見到四個倭人當先衝了進來,院牆處『嗖』地一聲響,周奉祖手腕一麻,手上的包裹已經落在地上,散了開來,剎那間金器閃耀,玉器生光,真由信雄大聲道:「金佛,金佛在這裡。」 珠寶滾落在地,一個金佛從包裹中散出來,正滾到真由信雄的腳下! 緊接著眾商人湧進來,喧雜一片,只是毫不例外地望著地上地珠寶,紛紛叫嚷道:「王大人,這是我們丟失地珠寶!」 蕭布衣卻已經越眾而出,微笑道:「看起來王大人已經捉住揚州的珠寶大盜,可喜可賀。王大人,怎麼你還沒有捉拿大盜,眾目睽睽之下,總不成和他在商量什麼吧?」 王世充見到眾商人疑惑地目光,知道眼下這事情已經無法辯解,再辯解的話,很可能把自己牽連進去,當下喝道:「你們愣著做什麼,還不捉住梁子玄!」 梁子玄不等反應,數把長刀已經架在他的脖子之上,兵衛拿出鐵鏈鎖住梁子玄,這才長舒了一口氣。眾商人一哄而上,先去尋找自己的珠寶,梁子玄走到蕭布衣身邊的時候,死死的望著蕭布衣,「蕭布衣,你有種,你陷害我!」 蕭布衣一笑,在他耳邊輕聲道:「梁子玄,我只是想要告訴你,蕭布衣不再是從前的那個蕭布衣。從今天起,想要和我作對的人,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一八三節 反擊(中) 布衣說的聲音不大,王世充卻是剛好能夠聽到,他不是說給梁子玄聽,還是警告他王世充,可是他已經明白,他被蕭布衣利用了一次。 周奉祖還是效仿蔣干狀,洋洋得意,事後還不知。他覺得自己終於揚眉吐氣一把,要是沒有他,也不可能這麼快的破獲揚州珠寶盜竊大案。他得到王世充的吩咐後,晝夜巡查,終於在一個很偶然的機會,見到一個黑影捧著一包東西飛簷走壁。周奉祖當然不會放過,只是見到那人武功好像比他要高明些,只是跟在那人的身後。好在那人雖是飛簷走壁,卻沒有讓他跟丟,帶著他來到梁子玄家的後花園,把那包東西埋了下去。周奉祖當下稟告了王世充,自覺立了頭功。他當然還不明白,若非虯髯客引他過來,以他的眼神,恐怕連虯髯客影子都看不到的。 周奉祖把王世充領過來,蕭布衣卻把慧隱他們領過來,當然一路上又是很『偶然』的碰到幾個商人,閒聊了幾句,說王大人帶兵去捉揚州大盜,商人們都惦記著自己的東西,很快就是聚集了數十人過來。蕭布衣結交慧隱等人是刻意,如今當然是發揮外國和尚功用的時候,這下數十人親眼目睹珠寶在場,人贓並獲,梁子玄想要翻案並非那麼容易的事情。 王世充初始聽說珠寶是梁子玄偷的時候,很是疑惑,可他知道梁子玄宇文化及都是不擇手段的人,攪亂揚州地事情也不是做不出來。他們想要殺蕭布衣,當然可能會用渾水摸魚的方法,可他見到梁子玄憤怒的時候,他就已經明白梁子玄的確和此事無關,但事到如今,局面也非他能夠控制,他當機立斷抓了樑子玄,只想著先把自己置身事外的好,不然蕭布衣連消帶打。把他也扯進去,那就是鬧心的事情。 「蕭布衣,你以為這樣就可以陷害我?」梁子玄嘿然冷笑道:「那你未免太幼稚了些,你覺得王大人會受你的蒙蔽?」 蕭布衣笑了起來。大聲道:「王大人只用幾天功夫就擒拿了揚州大盜,實在居功甚偉。我已經準備向聖上奏請王大人的功勞,還請各位鄉親父老聯名舉薦。」 眾商人分完珠寶,聽到蕭布衣的建議。都是點頭稱是,連說應該地。 慧隱早早的上前,向王世充稽手施禮道:「王大人,我等不知王大人智珠在握。多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王世充擠出點笑容,「大師過譽了。」 「蕭布衣。你手段高明。可是你最好現在當場殺了我。」梁子玄恨恨道:「我不是死罪。鹿死誰手也說不准的。」 「你的確不是死罪。」蕭布衣譏誚道:「可這個案子是王大人負責,王大人或許不會治罪於你。但是最少要把你送到東都去地,不然這麼多父老鄉親在場也是不讓。」 王世充微變了臉色,知道蕭布衣是警告他,這事已經由不得他來做主。蕭布衣又道:「可江都到東都的一路不算太平,盜匪橫行,所以你要多加小心,萬一路上出來個歷山飛害了你的性命,那可怪不得別人的。」 梁子玄臉色微變,「蕭布衣,你在威脅我?」蕭布衣地意思看起來不像讓他回轉東都! 「我只是告訴你一個事實。」蕭布衣笑了起來。 梁子玄突然也笑了起來,「蕭布衣,你現在很得意,只是你也莫要得意太早,我不一定比你早死的。」 「哦?」蕭布衣饒有興趣,「此言何解?」 梁子玄雙目怨毒,「我或許活不到東都,可你也不見得能回轉東都的。」他欲言又止,只是冷笑,不再多話,蕭布衣也不追問,聳聳肩頭微笑離去。 走離梁子玄住宅不遠,身後已經傳來了一聲喊,「蕭公子請留步。」 蕭布衣轉過身來,見到慧隱幾人快步的趕過來。 「有事?」 「蕭施主宅心仁厚,說是佛心也不為過,怪不得能和道信神僧論禪。」慧隱這次說地倒是誠心誠意,「方纔我們謝過了王大人,雖知道中原有句話,叫做大恩不言謝的,可貧僧除了謝外,真的無以為報。」 蕭布衣心道,同樣是和尚,你和道信真地差地太遠,道信大徹大悟,普濟世人,你這個和尚不過是披身僧衣而已。 「舉手之勞,何足一道。」 「蕭公子。」真由紀子一直很少說話,突然道:「你最近可有閒暇嗎?」 「哦?」蕭布衣雙眉揚了下,「紀子,我倒希望自己能閒下來。」 真由紀子有些失望道:「蕭公子英雄豪傑,仁義無雙,為我們找回了金佛,我們真地十分感謝。」 蕭布衣有些汗顏,不知道他們要是知道偷金佛的也是自己地話,會做什麼感想。 「敝國的聖德太子其實知人善任,十分敬仰像蕭公子這樣的人物。」真由紀子柔聲道:「蕭公子如果有閒暇去大和國的話,我們會以最尊貴的方式歡迎你。」 蕭布衣笑笑,「眼下我瑣事纏身,看起來真的要等到有空的時候才好。不過多謝紀子小姐的好意,我先行告退,只希望你們平安回國就好。」 蕭布衣轉身離去,真由信雄緊緊的摟著金佛,望著蕭布衣的背影,滿是欽佩,「大師,大隋人傑地靈,藏龍臥虎,遠勝我們大和國。聖德太子要是有了這等人物幫手,我想應該能有實力對抗蘇我……」 真由紀子咳嗽聲,「大哥!」 真由信雄住口,臉上滿是憤慨,慧隱和廣齊卻是雙手合什,低聲念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 五月初五。自先秦時代以來,多認五月是毒月,五日是惡日,五月初五當然就是不詳之日。先秦以來,向來習俗是在此日宜插蒲、艾葉以驅鬼,薰蒼朮、白芷和喝雄黃酒以避疫,袁天罡讓蕭布衣五月初五前焚香沐浴,齋戒三日也是依照古法而言。 蕭布衣齋戒三日,五月初五清晨清心素裝。走出行館的時候,衣袂飄飄,白衣勝雪,騎在白馬上。踢踏響聲,伴隨著街巷瓊花飄飄,一時間不知讓多少人心生艷羨。 他今日地目的很多,但是最主要的一個目的卻是栽樹。他去的地方卻是城南的宣華園。 陳宣華雖死,可影響卻是不小,她死時雖然務求簡樸,可她畢竟還是有個自己的歸宿。 宣華園並不奢華。處處雅靜,整潔無暇,顯然就算楊廣不下江南。這裡也要天天清理的一塵不染。 蕭布衣到了宣華園的時候。王世充已經早早地恭候。他也是素服在身,見到蕭布衣的時候。拱手道:「蕭大人,你要的四十九棵楊樹,六十四棵柳樹我已經準備穩妥,還請蕭大人查驗。」 衣點點頭,臉色肅穆道:「王大人做事,焉有不穩妥他地目光從一旁的楊柳樹上望過去,只見到棵棵樹幹上,疤痕都是少見,不由佩服這個王世充面子工程做的極好。 王世充雖然不如慧隱般,卻總覺得蕭布衣說話大有深意,岔開話題問道:「聖上讓我全力配合蕭大人的舉動,不知道這以後如何處理?」 蕭布衣看了下天色道:「還需再等一炷香地功夫。」 王世充並不多問,只和蕭布衣靜靜的等候,這裡是宣華園,肅穆沉靜,就算王世充這樣的人也不好大聲喧嘩,只怕被人抓住了把柄。 二人如喪考妣般的展示著悲痛,過了一炷香地功夫,遠方轟轟隆隆的聲音傳過來。王世充還不想到什麼,季秋已經匆匆趕到,見到蕭布衣也在,湊過來要低語。王世充然不悅道:「我們事無不可對他人言,蕭大人在此,但說無妨。」 「有車隊向這個方向行進,是蕭大人的手下,」季秋腦筋轉地倒快,詢問道:「王大人,卑職只怕吵鬧,請問是否讓車隊通過?」 王世充聽到車隊地時候,臉色微變,轉頭望向蕭布衣道:「蕭大人,這是?」 「讓他們過來吧。」蕭布衣輕輕歎息聲,「這是袁道長地安排。」 王世充已經想到蕭布衣在行館的那二十個箱子,狐疑不定,搞不懂蕭布衣到底搞什麼名堂,一揮手道:「放他們進來。」 片刻地功夫,阿銹和周慕儒已經帶著車隊來到宣華園前,蕭布衣吩咐腳夫搬下箱子後悉數退下去,由一幫禁衛搬著箱子入園,眾禁衛都是輕手輕腳,大氣也不喘一下,臉色嚴肅。 等到蕭布衣帶著一幫禁衛進園後,王世充不解問道:「季秋,怎麼回事?」 「大人怎麼說?」季秋迷惑道。 「我說這箱子是怎麼回事?」王世充低聲道。 季秋搖頭道:「大人,我不知道,可蕭大人讓手下搬箱子過來,我如何敢阻攔?」 王世充嘴角一絲冷酷的笑,擺手道:「跟過去看看什麼名堂。」 王世充季秋帶著幾個護衛進園,卻發現蕭布衣早早的擺上香案,焚香禱告,口中唸唸有詞,王世充卻只是望著箱子,疑惑不定。 蕭布衣等到禱告完畢,這才回身低聲道:「打開箱子。」 王世充只怕蕭布衣把箱子埋到宣華園中,他想挖都是沒有膽子的,聽到蕭布衣說打開箱子的時候,一顆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裡。 季秋跟蹤了這久,早就認定蕭布衣在挖寶,王大人也想要分一杯羹,那顆明珠早就把他心思吊在無窮無盡處,聽到箱子『咯吱』一響的時候,季秋差點吐血。 箱子開啟,沒有想像中的珠光寶氣射出,季秋看了一眼後,用手揉了下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看錯的時候,倒是真的想要吐血。 箱子裡面裝著褐色的泥土,千真萬確。 季秋望向王世充,心道這兩位大人惺惺相惜,多半有病。一個天天晚上從樂坊出發到城西搗弄,一個晝夜不停的監視,從不放鬆,難道就是為了這些褐色地泥土嗎? 王世充就算沉穩,見到箱子中褐色的泥土也是忍不住問道:「蕭大人,這是何意?」 蕭布衣伸手取出懷中的一個錦囊,放到燭火中點燃,等到燃盡的時候才道:「事到如今,我和大人也沒有什麼需要隱瞞的。實際上。聖上讓我南下主要是為了修葺宣華夫人的墓園。」 王世充點頭,「這個嘛,我其實也是猜到一二。」 「聖上對我等器重,我等必將竭盡全力為聖上做好每件事情。」蕭布衣又道:「東都的袁天罡道長在我出行前給與三個錦囊。這第二個嘛,就是按照他選定地點挖掘褐土。根據袁道長所講,這褐土因為地處大明寺附近,日夜聽得大明寺高僧頌禪。又得棲靈塔庇佑,早已經染上了靈氣……」 見到王世充目瞪口呆的樣子,蕭布衣問道:「王大人可是不信嗎?」 王世充慌忙搖頭,「我不是不信。而是從未聽說褐土也有靈性的,看來佛家禪理高深,絕非我這種人能夠領悟得了。」 蕭布衣點頭道:「王大人過於自謙。不過這種事情。既然是聖上地吩咐。我等當一一照做。袁道長又算定每晚子者陽生之初,這才在錦囊中讓我子時出發西行查看尋找褐土所在。在樂坊雖是荒唐,卻是因為道長算準瓊花巷流蘇河久染瓊花芳華之氣的緣故,只是具體如何我和王大人一樣,也多是不解,只是聖上既然吩咐了袁道長,袁道長又授予我了錦囊,我斷然沒有不照做的道理。只是可惜那錦囊已經燒掉,不然給王大人看看,說不定能夠參透其中的玄機。」 王世充強笑道:「蕭大人說笑了,蕭大人都不明白地事情,我一個老粗怎麼會明白?」蕭布衣說的有模有樣,王世充聽的將信將疑,幾乎以為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見到他燒了錦囊再和自己說這些,又覺得蕭布衣這人很不地道。 蕭布衣解釋完畢後,接著又掏出一個錦囊,展開看了下,掐指算著方位。蕭布衣展開錦囊之際,王世充倒是看的清清楚楚,白紙上密密地排滿圈圈點點,九宮八卦一樣,又是如墜雲中。 蕭布衣卻是清醒的接過阿銹遞過的鏟子,在宣華夫人墓前量了頗遠的距離,這才起土動工。 他力大無窮,隨意出鏟之下,泥土紙糊一般地翻開,王世充暗自驚凜,心道這小子的武藝已經到達了大巧不工的地步,隨意出手之下都是餘力連綿不絕,若是自己和他交手,不見得有勝出地把握。 只是這世上很多時候光有武功顯然不夠,王世充雖然會武,卻是很少出手,他一直覺得勞心者治人一點不差,見到蕭布衣挖出泥土後,卻取箱子中地褐土填充,看似自然,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蕭大人辛苦了,不如讓我動手栽上幾棵表表心意?」王世充一旁躍躍欲試。 蕭布衣卻是擺手道:「王大人,袁道長親自吩咐,這楊柳樹要我親自種下,不能假手他人,多謝王大人地一番好意,只是聖命不敢有違。」 王世充聽到他口口聲聲聖命皇上的,心中鬱悶,只好強笑道:「如此倒是辛苦蕭大人了。」 蕭布衣種樹一絲不芶,他雖是力大,可畢竟加起來也有百來棵樹木,每棵樹都要親手栽下,著實很費功夫。他從宣華園取土出來,並不隨意擺放,居然又倒入箱子裡面,王世充暗自冷笑,只是看著很是乏味。等到蕭布衣按照錦囊中地方位種完楊柳之樹後,已經過了晌午,蕭布衣拍拍手掌,輕舒一口氣道:「我幸 。」 吩咐手下將墓園收拾乾淨,將箱子又抬了出去,蕭布衣這才拱手向王世充道:「王大人,江都一行,幸得大人多方關照,我諸事已畢,明日就要回轉覆命。」 「這麼快?」王世充愣了下,蕭布衣卻是點頭道:「我來江都也很有些時日,總要先回復聖命才好。」 王世充微笑道:「如此也好。」 蕭布衣轉身離去,季秋大惑不解道:「大人。這就結束了?」 王世充淡淡道:「那你覺得還應該做些什麼?」 季秋心思飛轉,「我覺得蕭布衣可能會採用偷梁換柱一招。」 「哦?」王世充心中微動,「什麼偷梁換柱?」 「他把箱子中裝滿了泥土,要是說什麼道長吩咐,要帶出揚州城的話,我想大人也不好阻攔。」季秋皺眉道。 「他把泥土帶出去做什麼?」王世充問。 季秋緩緩道:「他先讓我們看到地是泥土,然後把珠寶藏在裡面,又借錦囊所說,豈不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把寶藏帶出了揚州?」 王世充皺起了眉頭。點頭道:「季秋,你說的我倒沒有想到,那依照你的建議,他如果說皇命在身。不讓我們查看,我們應該如何應對。」 季秋壓低了聲音,「大人,這揚州城外也不太平。聽說最近無上王盧明月也在附近出沒,不如我們派一隊精兵,喬裝成盧明月的手下去搶箱子如何?」 王世充瞇縫起眼睛,拍拍季秋的肩頭道:「好計謀。」 ** 長江江面上煙波浩瀚。船來船往。 從揚州的長江口附近,既可以順流東下出海,當然也可以逆流而上前往內地。出海的商船多半是帶著絲綢絹帛一類換取海外的稀罕之物。逆流前往內地地商船中。販鹽倒是佔了極大的比重。 只是和馬邑張掖交易相同,販鹽也是要在官府許可下才能進行。私人販鹽。一石以上都要處死,長江口能販賣官鹽的大多都是極有背景的士族豪門,汝南地袁家算得上一號。 袁嵐站在大船甲板上,舉目遠眺著江面。他們才從揚州駛出,逆流而上,經丹陽和歷陽向江夏江陵行進,在揚州這裡尋常的海鹽到了那裡,利潤十數倍,甚至數十倍的翻翻,實在算是少有的暴利買賣。 當然就算士族大家,每過一段時間也要打點關卡官府,官商勾結,自古皆有。 袁嵐三艘大船上,裝載地滿是海鹽,由他來親自押運,可見他對這次買賣的看重,只是大船才出了揚州,不等揚帆的時候,前方早有官府的大船攔截。袁嵐微皺眉頭,讓水手停船,對方一人站在船頭,甲冑在身,朗聲道:「對面可是袁家地鹽船嗎?」 袁嵐船上施禮道:「對面可是虎賁郎王辯王大人嗎?」 王辯讓官船靠攏,不等搭上甲板,已經躍了過來,目光灼灼的望著袁嵐道:「袁先生,正是王辯。」 袁嵐疑惑道:「不知道虎賁郎何事攔截?這船早就經過王郡丞的批准放行,一路手續俱全,虎賁郎攔阻,似乎於理不合。」 王辯含笑道:「袁先生,在下並非是想攔截先生地船隻,而是想要搜尋悍匪巨盜而已。」 兩船早早地搭上甲板,眾兵士持槍拿刀地過來,袁嵐皺眉道:「什麼悍匪巨盜,難道虎賁郎以為我袁嵐勾結匪類不成?」 「絕非此意。」王辯抱拳道:「最近江都郡常有盜匪出沒,前幾日又發生揚州珠寶盜賊一事,王大人雖然拿了主犯,可根據供認,還有一干從犯出沒。王郡丞讓我加強江面的巡查,搜查來往地船隻,不過是例行公事而已,袁先生明白事理,斷然不會讓我等為難的。」 袁嵐皺眉道:「萬事都要講求個規矩,就算搜查,也不能說搜就搜,當應有王郡丞頒發手諭才可。」 王辯右手一揚,一塊令牌赫然在手,王辯沉聲道:「這有王大人的手令在此,見令實在和見王大人無異。」 袁嵐看了令牌半晌,勉為其難道:「我這貨物都已經裝的妥當,都是海鹽,你們莫要損壞了,我不好整理。」 王辯不答,卻已經帶著兵衛在大船上搜查,海鹽一袋袋的堆積如山,王辯揮手道:「搬開來看。」 袁嵐閃身上前,有些惱怒道:「虎賁郎,你這是做什麼?」 王辯只是盯著袁嵐的表情,沉聲道:「我只怕匪類藏身這海鹽之中,是以讓兵士巡查,還請袁先生莫要讓我為難。」 「我覺得你是在讓我為難。」袁嵐怒道:「這貨物都是擺放的齊整,揚州城巡查了遍,如今搬開後,你可知道要多大人力才能重新裝好? 「若是沒有藏人,讓我搜下又有何妨?」王辯微笑道。 「可是這貨物?」袁嵐才要說什麼,王辯卻已經擺手道:「我既然讓人搬開,自然會讓人重新原封整理,袁先生多方阻撓,可是心中有鬼嗎?」 袁嵐雙眉一揚,「王辯,你記住今天所做的一切,我會向王郡丞如實反應。」 王辯心中好笑,暗道這就是義父的安排,我怕你何來。他帶的人不少,很快的將如山的海鹽散開,卻發現鹽還是鹽,沒有變成珠寶,不由大失所望。 「去搜船艙。」王辯再次下令,袁嵐只是冷笑,不再阻攔,船艙卻比貨物要容易搜尋的多了,王辯眉頭越皺越緊,等到各路手下都是回轉搖頭的時候,王辯反而舒展了雙眉,微笑道:「多謝袁先生合作,看來匪類並沒有藏在這裡,那王某人打擾了。」 他倒是說走就走,官船分開,放行袁嵐的商船,袁嵐船上跺腳罵娘,喊著讓王辯收拾貨物,王辯卻是早早的離開,去搜尋別的船隻。袁嵐只好讓一幫水手收拾貨物,一個少女盈盈走到了袁嵐的身邊,輕聲道:「爹,你莫要生氣了,他們比土匪還要凶呢。」 少女眼神明澈,皮膚水嫩光滑,說話的時候總是帶著點羞意,卻是袁嵐的女兒袁巧兮。 袁嵐歎息一口氣道:「這生意越來越是難做,巧兮呀,你……」 袁巧兮紅暈滿面,低頭道:「爹,我們既然到了揚州,聽說蕭公子也在揚州,你怎麼不去找他?」 袁嵐老狐狸一樣的笑,「你想見他?」見到女兒害羞不答,知道這女兒天生如此,袁嵐微笑道:「不急的,他有東西在我這裡,不用我們找他,我只怕他很快就來找我們了。」 一八四節 反擊(下) 蘇河旁的瓊花巷是為揚州最為繁華的地方,有如東都般。 瓊花巷樂坊眾多,月影坊和紅豆坊都是瓊花巷頗為有名樂坊,也是男人很是留戀的溫柔鄉。不過月影坊最近生意並不算好,只是因為有數十個雄赳赳氣昂昂的彪形大漢過來守衛,不但鬧事的不敢來,就算買醉買笑的也不想來。 上樂坊花錢的都是圖個樂和,成天看著禁衛板著臉,誰都是放不開心思的。 老闆娘笑在臉上,卻是愁在心頭,好在五月初的時候,那個有非常古怪癖好,專好找老女人和找人喝酒的蕭大人已然不見,當她以為蕭大人就此消失的時候,蕭大人又是騎著白馬到了月影坊的樓下。 老闆娘樓上扳著一張苦瓜臉,發現這次蕭大人沒有帶護衛前來,略微有些奇怪,不等她躲避的時候,蕭布衣已經抬頭笑道:「張媽媽,我明日就要離開揚州了,多謝你在這些日子來的招待。」 老闆娘不得不惋惜道:「這麼快?」 「不快了。」蕭布衣回了句後,揚長而去,老闆娘見到蕭布衣直奔紅豆坊而去,很快的進了紅豆坊,不由心中暗恨,琢磨著這個蕭大人莫非就是紅豆坊請來攪局的?好在她損失不算太大,不過是生意清淡了幾天而已,在她的心目中,實在很期望蕭布衣能大鬧紅豆坊的。 蕭布衣步入紅豆坊的時候,看起來人如玉。馬如龍,年少多金,正是姑娘們爭相拉攏地對象,剎那間香風一陣,幾位姑娘已經主動的迎了上來。 一位嬌聲笑道,「這位公子哪裡來的,怎的如此面生?」 「爺好像很像我的一位熟人呢。」另外一個姑娘含羞帶喜的拉著蕭布衣的衣襟,轉瞬有些悵然道:「實在是像。」 「先生看起來很是面善,想必是雅人。小女子不如給先生彈奏一曲如何?」另外的女子幽幽道。 蕭布衣見到樂坊女子百法齊施,不為所動,緩緩的坐了下來,沉聲道:「找老闆娘來。」 老闆娘迎出來地時候。很是皺眉,她和月影坊算是同行,也是對手,當然有事沒事的都要打聽下。她當然知道蕭布衣不好惹,而且看起來很麻煩。 「蕭大人是吧?」老闆娘一甩手帕,笑面相迎,「什麼風把你吹了過來?」 「你知道我是誰?」蕭布衣笑著拿出錠金子放在桌面上。 老闆娘不能不感慨錢是好東西。「蕭大人當然是財神爺了,不知道蕭大人喜歡什麼調調,月影坊有的。我們這兒也有。」 「我只要兩個姑娘過來陪我喝酒。」蕭布衣低頭望著那錠金子。誰都看不到他的眼神。 「不知道哪兩位姑娘有這種榮幸?」老闆娘好奇道。 「晴絲和望秋。」蕭布衣不緊不慢道。 老闆娘臉色微變。強笑道:「蕭大人,真地不巧。這兩位姑娘晚上都有了客人。」 「哦?」蕭布衣抬頭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老闆娘望見蕭布衣一雙眼睛的時候,心中打個突,她閱人無數,已經從蕭布衣眼中看出了不容置疑。 「你不是蕭大人嗎?」老闆娘笑容很是勉強。 蕭布衣伸手拔出一把精光閃閃的短劍,拿起了個茶杯,輕輕的削了去。老闆娘見到寶劍閃動,茶杯如同蓮藕般地被削成了幾片,眼珠子差點爆了出來。 「你不想變成茶杯,就去把晴絲和望秋找出來。」蕭布衣放下寶劍,「茶杯和金子之間,你選一樣吧。」 老闆娘轉身就走,很快的不見了蹤影,蕭布衣卻是穩穩的坐在大堂之中,卻已經沒有姑娘再敢上前。 明晃晃的寶劍放在桌案上,閃著讓人心寒地光芒,蕭布衣齋戒三日,整個人出來後,已經改變了很多。 老闆娘再回來的時候,身邊沒有姑娘,只是跟著一個臉色鐵青的人。 宇文化及看起來出離了憤怒,雖然見到桌面上地寶劍,卻是全然不懼,「蕭布衣,你要做什麼?」 「你要做什麼,我就要做什麼。」蕭布衣抬起頭來,目光灼灼。 宇文化及望見蕭布衣眼神地時候,心中不知道為什麼,居然冒出了寒意。他終於發現這個蕭布衣遠非馬邑,顯仁宮那時地蕭布衣,那時的蕭布衣雖是聰明,卻是自保之身,怎麼今日一見,只覺得他是居高臨下? 「我要做什麼?」宇文化及不自覺地問了句,突然感覺問話已經落在了下風。 蕭布衣笑了起來,轉首望向老闆娘道:「望秋還沒有來嗎?」 老闆娘有些喏喏的望了宇文化及一眼,「宇文公子說不用來。」 「他說的不算。」蕭布衣淡淡道:「這裡我說的算。」 宇文化及雖然想忍,卻是一下子被激怒,勃然爆發道:「蕭布衣,你未免太囂張了些,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蕭布衣伸手拿劍,輕輕削了過去,宇文化及只覺得眼前精光閃現,頜下一涼,駭然倒翻了過去。他雖然有些身手,會兩下子,畢竟和蕭布衣差的太遠,倒翻之下,立足不穩,坐在了地上,伸手向頜下摸去,發現皮肉未破,鬍子已被蕭布衣一劍削光。 「我是人,卻不知道你是什麼東西?」蕭布衣收回短劍,輕輕的放在桌子上。 他似乎並沒有起身,可出手一劍就讓宇文化及無法抵擋,宇文化及已經變了臉色。 宇文化及伸手撐地,緩緩站起,「蕭布衣,這一劍之辱我會記住。」 蕭布衣笑笑,「你記住的豈止是這一劍之辱,你今日所謂的受辱。只是因為你記住地太多。不過很可惜,你沒有報仇的機會,你差的太遠。你現在不過是個布衣,我身為太僕少卿,官職上你壓不住我,武功又不及我,你拿什麼和我鬥,你有什麼資格和我鬥?」 宇文化及握緊了拳頭,臉色鐵青。卻是啞口無言。 「我齋戒三日,清心寡慾,終於發現為什麼這麼多人找我的麻煩。」蕭布衣盯著宇文化及問,「你想不想聽原因?」 宇文化及咬牙道:「那還不是因為你壞事做絕?不然怎麼會所有的人都看你不順眼?」 蕭布衣搖頭道:「你說的截然相反。這麼多人找我的麻煩,不是因為我壞事做絕,而是因為我太心慈手軟。」 老闆娘心道,你這種人如果還叫心慈手軟的話。那世上沒有惡人了。 宇文化及卻是皺眉不語,他 些日子來,蕭布衣改變的簡直難以想像。 「我因為心慈手軟,所以別人總是覺得好欺負。欺負起來沒有後顧之憂。」蕭布衣凝聲道:「宇文化及,可人善人欺天不欺,老天給了我這個善人一個機會。用來懲罰以前所有作惡地人。今日我要你滾。搶你的女人。不過是給你一個警告,從今天開始。輪到你們提防我一些才對。」 宇文化及長吸一口氣,臉色有些蒼白,蕭布衣卻是譏誚道:「你還不滾嗎?」 大堂中的氣氛有些凝結,樂坊中姑娘早早的退到一邊,男人有地已經開始向外溜走,老闆娘叫苦不迭,明白這蕭布衣是來找麻煩的。對付找麻煩的人她不是沒有辦法,可對於官家來找麻煩那是最讓她頭痛的事情,這個蕭大人就算王郡丞都是畢恭畢敬地接待,她一個樂坊的老闆娘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躲在一邊。 可是她腳步才一移動,蕭布衣卻已經叫住了她,「既然正主都沒有反對的意思,你可以把望秋姑娘叫出來了。宇文化及,你還不走,難道準備看戲?」 宇文化及憤然跺腳,轉身不顧離去,老闆娘卻是舒了口長氣,賠笑道:「蕭大人,我這就去給你找望秋姑娘。」 望秋這次來地很快,有些喏喏的來到蕭布衣身邊,輕輕一禮,低聲道:「蕭大人。」 蕭布衣看了望秋一眼,微笑道:「望秋姑娘果然名不虛傳,來,坐。」 望秋長的也算不俗,只是妝化地極淡,五官倒也精緻,楊柳細腰,盈盈一握,聽到蕭布衣說坐地時候,輕輕地坐在一旁,蕭布衣卻是將她一把扯到自己的身邊笑道:「望秋姑娘不用拘謹,宇文化及能給你多少錢,我照付就是。」 望秋垂下頭來,略微掙扎下,臉上有些發紅,「蕭大人,我們不如先喝杯酒好嗎?」 「那喝交杯酒如何?」蕭布衣問道。 望秋有些尷尬,滿了杯酒後,雙手敬給蕭布衣道:「蕭大人,我先敬你一杯,至於交杯酒,望秋害羞,不如回房再與大人喝交杯酒如何。」她說到這裡,壓低了聲音,媚聲道:「其實交杯酒也沒什麼,大人喜歡,我請大人喝冰火兩重天也是好地。」 「冰火兩重天?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大人先喝了這杯酒,回房我再告訴你。」望秋輕笑道。 「那好,我先喝了這杯。」蕭布衣拿過酒杯一飲而盡,轉瞬笑的打跌捧腹,等到抬起頭來,好像想起了什麼,「冰火兩重天,可是那個……」 他沒有明說,望秋卻滿是羞意道:「大人說的極是。」 蕭布衣看起來頗為得意道:「還不知道望秋姑娘有這種技藝,如此最好,只是晴絲好像還沒來?」 「蕭大人有一個望秋還不夠嗎?」老闆娘只是皺眉。 「一個當然不夠,女人嘛,還是越多越好。」蕭布衣笑望老闆娘道:「老闆娘打開樂坊做生意,焉有把客人推到門外的道理?」 老闆娘臉色有些發白,卻還是不肯移動腳步,看起來十分為難,蕭布衣有些不滿道:「老闆娘,怎麼了?晴絲難道比望秋的架子還要大,你不去找,難道讓我親自去請不成?」 老闆娘不等說話,身後一個低沉的聲音道:「蕭布衣。為難一個女人算什麼英雄好漢?」 那個聲音響起後,樂坊內靜寂一陣,一個身材魁梧地大漢立在那裡,身後跟著兩個手下,都是手按刀柄,對蕭布衣怒目而視。 兩個手下都是年紀不大,看起來初生牛犢一樣。 蕭布衣瞇縫起眼睛,仔細的看了大漢半晌,這才笑道:「就算今天是端午節。你李子通也不用把自己包的和粽子一樣吧?」 老闆娘一旁閃去,李子通凜然的站在蕭布衣的面前。 他脖子上纏著厚厚的紗布,隱約還是鮮血滲出,雖然身材魁梧不改。臉上卻滿是憔悴之意。 「蕭布衣,我以為你是條好漢,沒有想到今天的表現倒讓我大失所望。」李子通雙目炯炯。 「你李子通和我說好漢?」蕭布衣笑了起來,「你當然希望我是好漢。那樣你們就可以和富貴賭坊一樣,對我施加暗算是不是?」 李子通臉色微紅,沉聲道:「蕭布衣,今日並非我去找你。而是你來為難我的。」 「我來找你,你來找我都是一樣的。」蕭布衣目光從李子通身後二人掠過,伸手從桌案上拿起寶劍道:「李子通。自從你想殺我地那一刻就應該知道。我也會殺你的。這世上。沒有只讓你暗算我的道理。不過你寧可自己出來,也不讓女人出面。怎麼說也算有點骨氣。」 李子通身後二人拔刀半截,霍然前行,望秋嚇得花容失色,顫抖個不停,想走卻又不敢,留下來卻是只怕惹了殺身之禍,李子通卻是揮手止住了兩個手下,「蕭布衣,誰告訴你我在這裡?」 蕭布衣手中短劍輕輕滑動著桌面,「你猜不到?」 「是不是張金稱?」李子通咬牙切齒道。 「是又能如何?」蕭布衣問道。 李子通恨聲道:「若是他的話,我恨不得將他斬成兩段。」 「你恐怕沒有這個機會了。」蕭布衣手腕一翻,沉聲道:「今日官府捉賊,無關人等閃到一旁,有攔阻者,殺無赦。」 他沉聲一喝,樂坊四壁都是嗡嗡作響。整個樂坊眾人先是鴉雀無聲,轉瞬嘩然一聲喊,所有人向門外衝了出去,老闆娘連連跺腳,卻已經跟著衝了出去,有幾個躲避不及被踩在地上,骨頭也不知道斷了沒有,哭爹喊娘,卻也掙扎著向門外爬過去。幾個姑娘不知道嚇地呆了還是怎的,哆哆嗦嗦的坐在地上,動彈的力氣都沒有。 沒有人注意姑娘,蕭布衣只是盯著李子通,李子通卻是從袖口抽出了把匕首,寒聲道:「蕭布衣,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是你我彼此地恩怨,不要殃及無辜,你們都出去。」 兩個手下都是搖頭,齊聲道:「大夥同生共死,不如和他拼了。」二人抽刀在手,斷喝一聲,遽然衝了過來。二人腳下沉笨,看起來就和街頭打架的混混彷彿,不知道李子通落魄,是否收的手下也差了很多。 蕭布衣起身出劍,片刻功夫已經刺出了兩下,二個手下本來想要先發制人,卻沒有想到蕭布衣後發先至,寶劍雖短,蕭布衣手臂探出,短劍已經到了二人的面前。 二人心中大駭,回刀抵擋,只是聽到『嗤嗤』兩聲響,長刀已經被蕭布衣削成了兩截!李子通卻是霍然騰空,凌空刺了過來。 李子通一動,二個手下斷刀向蕭布衣擲出,一人反手腰間探去,抽出了軟劍,凌空一展,抖地筆直,遽然向蕭布衣刺來,另外一人卻是手臂微曲,肘尖探出兩截利刺,滾倒在地,急向蕭布衣的下三路攻來。 這兩個手下陡然發力,武功竟然都是奇高,尤其施展軟劍之人,手腕輕抖,寒光點點,讓人分不清虛實。 兵刃都說是寸長寸險,寸長寸強,李子通拚命之下,全然不顧自身的安危,就算蕭布衣都是不能正攖其鋒,再加上三人配合極好,轉瞬他上中下三路全在對方地招式之下。蕭布衣人向後退,腳下連勾,幾個凳子連珠飛出,直擊空中李子通。手腕一翻,方才被他寶劍劃過地桌子霍然散開,劈頭蓋臉向對面打了過去。 蕭布衣借地勢阻敵,人卻凌空竄起。不進反退,厲喝聲後,寶劍光閃,空中血光竄出,一隻手掌已經飛到半空,纖細宛若女子般。 幾個凳子被蕭布衣腳尖一勾,呼呼風聲,勢沉力大,李子通空中躲閃不急。匕首脫手飛出,雙拳錯動,已經把幾個椅子打地粉碎。 使軟劍地卻是手腕一翻,軟劍圈成一團。崩飛了桌子,卻是目光凝住,不再上前。 翻滾在地之人失去了蕭布衣地行蹤,知道不好。雙肘護身,人卻倒滾了回去,李子通落下,神色也是狐疑不定。 比起月餘前的賭場的那個蕭布衣。眼下的這個蕭布衣居然又高明了一分,可最讓人詫異的不是他武功進展神速,而是警覺奇高。他如何又知道自己佈局殺他? 蕭布衣只是望著望秋。短劍上一塵不染。望秋卻是捧著手腕,鮮血淋漓。不停的流淌。她臉色慘白,一隻手這時候才掉在了地上,隨著斷手掉在地上的,還有一根肉眼難見的軟刺,尖端綠油油地發著滲人的光芒。 「你是誰?」蕭布衣問道。 望秋咬著牙並不出聲,鮮血一滴滴的流淌下來,腳下染紅一片。 「你當然不是什麼樂坊的姑娘。」蕭布衣望著地上地斷手,想起了當初砍斷李子雄手臂的時候,時間不過一年,可當初他下手是自衛,如今呢,他也算是自衛,只是現在的他更狠更穩,想要他性命的,他會毫不留情地反擊。只是望秋顯然也是武功不差,居然躲過了他致命的一劍,他本來是想殺了她! 「蕭布衣,我不信你每次都是這麼好的算計,」李子通四下張望,「是不是張金稱出賣了我們,張金稱,你給我滾出來。」 蕭布衣也是皺眉,「張金稱沒有和你們在一起?」 李子通臉色微變,突然放聲大笑道:「蕭布衣,你看起來聰明,卻沒有想到張金稱騙了我們,也騙了你,他無非想要你我自相殘殺而已。」 「不是自相殘殺,」蕭布衣微笑糾正道:「我來這裡,就是要殺了你。」他斜睨望秋道:「你要殺我,我砍了你的手,大家彼此不再相欠,你走吧。」 望秋痛地臉上抽搐,見到蕭布衣若無其事的樣子,咬牙道:「你說的輕鬆,你斷了我一隻手,我豈能說算就算?」 「那你要怎麼樣?」蕭布衣目光泛寒,「還想把腦袋留在這裡?」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和你說話?」望秋低聲道。 「想必是覺得和我說話很愉快?」蕭布衣不急不緩。 二人交談,不但李子通沒有不耐,就算那兩個手下也是在等,望秋冷笑道:「我只是在等你體內地毒性發作!」 「哦?」蕭布衣揚揚眉,「你是說那杯酒?」 「你現在發現未免晚了些。」望秋狠毒地笑,「現在毒已經到了你地五臟六腑,無藥可救了。」 她本來長的不差,只是痛苦獰笑之下,有著說不出地猙獰,蕭布衣卻是笑,「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和你說話?」 望秋皺眉望著蕭布衣,她對自己下毒頗有信心,可按理說現在毒性應該發作,蕭布衣怎麼還是和個沒事人一樣? 「我和你交談,就是想讓你知道,你要殺我,我當然也要殺你。只是我以為你有藥可救的,沒有想到你已經執迷不悟。我現在當然沒有中毒,因為我從來沒有喝下那杯酒。」 「你撒謊,我親眼見到你喝下的。」望秋嘶聲道。 蕭布衣淡淡道:「你是見到我喝了,但是我捧腹笑的時候,就已經吐了出來。」望秋愣住,難以置信。蕭布衣歎息道:「我在望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絕非歌妓,歌妓那種媚骨豈是你這種殺手裝的出來的?我和你說話調笑,你幾次臉紅,可和宇文化及那種人呆在一起久了,歌妓還會如此羞澀?最重要的一點是,我拉你坐下的時候,已經用手在你身上探尋個遍,極為輕柔,你後腰處藏有軟刃,顯然心懷不軌,既然如此,我怎麼會喝下你倒的那杯酒?」 望秋臉色有如死灰,蕭布衣不再理她,轉頭望向那兩個手下道:「既然我沒有中毒,看樣我們幾個還要憑借真本事斷個生死。只是你們當然不是李子通的手下,要死,總要做個明白鬼吧?」 使軟劍地臉上露出欽佩之色,「聽聞最近朝廷出來個蕭布衣,一路南下,徐世績,單雄信,翟讓,張金稱。李子通都不是敵手,紛紛鎩羽而歸,杜伏威不才,倒想見見蕭大人。」 蕭布衣瞳孔微縮。「你就是杜伏威?」 年輕人微笑道:「原來蕭大人還聽過賤名的。」 蕭布衣心中倒是震驚,杜伏威起義極早,他才到這個時代的時候,就聽說過杜伏威。翟讓,王薄的大名,這三人在江淮,河南。山東都算是霸主,蕭布衣倒是從未想到過,杜伏威居然如此年輕。 「杜伏威之名我倒是如雷貫耳的。」蕭布衣鎮靜下來。沉聲道:「只是見面之下。才知不如聞名。」 杜伏威雙眉一揚。「蕭大人此言何解?」 「以仁義之名,行暗算之事的人。很讓我失望的。」蕭布衣手握劍柄,緩緩道:「你等都是朝廷通緝的大盜,如今公然入了揚州城,可不怕官兵來抓嗎?」 「行大事者不拘小節,成王敗寇,手段何足一道。」杜伏威微笑道:「原來大人也是在拖延時間等待救兵的,只是你地算計恐怕落空了,王世充現在也是自顧不 蕭布衣心道王世充能來估計也不會來的,轉首望向另外一人道:「還不知這位是哪位英雄,高姓大名。」 「西門君儀。」那人冷冰冰道:「杜大哥,和他囉嗦什麼,他在等救兵而已,我們三人在此,難道還殺不了他?」 杜伏威卻是擺手道:「大人,杜伏威十六歲起義,三年來會遍天下豪傑無數,可像蕭大人這樣沉穩果敢之人卻是少見。李兄和我都是共舉義旗,過來向我求助,為義一字,當會出手。蕭大人聰明如斯,怎麼會看不出如今的大隋已經風雨飄搖。以蕭大人地身手心智,加入我等,當成大事。只要蕭大人加入我等,方纔的事情不如一筆勾銷如何?」 李子通臉色陰晴不定,望秋森然道:「杜伏威,你算了,我可不能算。」 杜伏威微微皺眉,蕭布衣卻是冷笑道:「杜伏威,你說的倒輕鬆,方纔我若不查,這刻早就躺著不能說話。你說一筆勾銷也行,先讓我砍了你的腦袋,再來和你談條件如何?」 杜伏威雙眉一揚,西門君儀卻是怒聲道:「蕭布衣,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杜大哥給你面子你不要,死了不要埋怨別人。」 蕭布衣放聲長笑道:「好一個敬酒不吃吃罰酒,我一路南下,有人為財,有人為利,都要取我地性命。今日你杜伏威倒好,今日你來殺我,只是為義。只是你們財義雙收,可是卻把別人性命視若無物?蕭某不為財不為義,卻只想為自己討個公道!」 杜伏威歎息一口氣,「公道?」 「不錯,就是公道。」蕭布衣冷笑道:「殺人者人殺之,李子通兩次害我,今日我怎能饒他?你杜伏威也好,西門君儀也罷,就此滾開,蕭布衣放你們一馬,你們若是不走,今日起,你杜伏威就是和我蕭布衣為敵!何去何從,你們自己抉擇。」 西門君儀怒聲道:「蕭布衣,你未免狂妄了些。」 杜伏威卻是大皺眉頭,心道蕭布衣不蠢,這番話語是因為虛張聲勢,還是胸有成竹? 李子通見到杜伏威疑惑,大聲道:「杜兄,既然如此,你且走開,我李子通一人和他相鬥,是生是死,聽天由命好了。」 杜伏威長吸一口氣道:「李兄何出此言,杜某既然出手,當然和李兄並肩抗敵,蕭大人,得罪了。」 他話一出口,蕭布衣不再猶豫,身形一縱,短劍疾刺杜伏威的胸口,勢若奔雷般。他已經看出這裡武功最為高明的就是杜伏威,自己平手相鬥,不見得勝過他,如今加了三個敵手,很有些凶多吉少的味道。杜伏威斷喝一聲,軟劍急揮,搭住蕭布衣短劍後,手腕陡轉,軟劍已經纏住蕭布衣地寶劍。 二人微一僵持,蕭布衣手腕用力,居然切不斷杜伏威的軟劍,知道杜伏威手中的軟劍也是利刃,不由心下凜然。李子通西門君儀見到蕭布衣束手,如何會放過這千載難逢地機會,一左一右,直取蕭布衣地要害。 蕭布衣知道杜伏威雖是年輕,卻是老謀深算,一出手就克住他地寶劍,實乃處心積慮。他實戰經驗頗為豐富,當下棄劍後退,有如電閃。 他退後之下,卻是到了望秋的身前,望秋本來搖搖欲墜,卻是咬牙衝過去,左手上不知何時多了把明晃晃地匕首,直刺蕭布衣的背心。 她出手雖快,蕭布衣卻如背後長了眼睛般,伸手刁住她的手腕,陡然用勁,竟然把她一個活人扔了出去。 李子通二人一擊落空,才要上前,沒有想到一人橫打過來,杜伏威皺下眉頭,側身閃開,李子通心中暗罵,知道蕭布衣拿著什麼都是暗器,應變之快,實屬罕見。 望秋也算他們的同夥,李子通才是猶豫是否去接,耳邊只聽到『咯咯』響聲不絕,望秋身下突然射出兩隻弩箭,勁紮在他的肩頭,痛入骨髓。 李子通大叫一聲,顧不得再去追殺蕭布衣,人已連連倒退,見到蕭布衣雙手齊揚,暗影重重的時候已然明白,蕭布衣以望秋做幌,卻是射出了暗器,這招極為隱避,就算是他都是閃避不及。 蕭布衣兩弩射中李子通,雙手齊揚,再是『咯咯』響聲,暗影一閃,西門君儀翻身栽倒,小腹大腿已經插了三隻弩箭。 杜伏威大驚失色,只見到眼前暗影重重,滾到在地,一把抓住了西門君儀,奮力向紅豆坊外縱去。他雖然武功高強,可是兄弟受傷,李子通也是敗退,蕭布衣手上的暗器急勁實在從未見過,心中也有些膽怯,只能帶兄弟逃走。 李子通勇猛不是第一,逃命卻是一流,幾乎和杜伏威同時竄到門口,蕭布衣並不放過,腳尖用力,已經到了二人身後,手臂一揚,一隻弩箭直奔李子通的後心射去。 杜伏威卻是大叫一聲,合身撲到李子通的背後,用力推他一把,擲出了西門君儀,大聲道:「李兄帶人先走。」 『嗤』的聲響,弩箭打入杜伏威的背心,杜伏威微一踉蹌,霍然轉身守在門前,凝神對敵。蕭布衣人在不遠,只是望著杜伏威,目光複雜。 弩箭穿透杜伏威的背心,從他右胸透出,帶血的一截。杜伏威振下軟劍,咳血道:「蕭大人好毒的暗器。」 「再毒的暗器也是抵不過人心之毒。」蕭布衣冷冷道:「暗器只能殺一兩人,人心卻可殺千萬人的。」 杜伏威用手摀住右胸,回頭望過去,只見到李子通帶著西門君儀沒入黑暗,不覺惱怒,只是欣慰,「杜伏威想過千萬種死法,卻沒有想到會死在蕭大人的手上。」 蕭布衣輕歎一聲,卻是轉身回去收了寶劍,回頭望見杜伏威還是守在門口,搖頭道:「你還不走?」 杜伏威目光複雜,良久才道:「我欠你一命,日後定當還你。」 他收了軟劍,身形一晃,已經沒入黑暗之中,蕭布衣卻是歎息一口氣道:「你一直不出手,不怕我死在他們的手上?」 一人黑暗中走出來,鬍子茬茬,拍拍蕭布衣的肩頭道:「你做的好,只是可惜,杜伏威如今重傷,不死在你手上,多半也會死在李子通手上,這些事情,誰能說的清楚?」 那人身材魁梧,面容醜陋,眼中有了感慨之意,正是蕭布衣的結拜大哥虯髯客! 一八五節 北上 杜伏威此人倒是仗義,為了救李子通和西門君儀不惜我本來覺得能下手殺了他,可是最後一刻,還是沒有下手。」蕭布衣和虯髯客並轡馳馬,已出揚州城。 二人身後跟著車伕十數人,一排大車逶迤前行,眾禁衛守衛。只是眾禁衛雖是在守衛,多少都是有點疑惑和漫不經心。孫少方吩咐過,蕭大人讓你們去死,你們也得去照做。蕭布衣當然不會讓他們去死,卻只是讓他們成天挖泥土,守著箱子,他們不知道這泥土箱子有什麼重要,更是不會去想有人會惦記,所以雖然是守衛,卻是提不起精神來。 虯髯客笑笑,「你不殺杜伏威已在我意料之中,李子通為人狡猾,做事不擇手段,杜伏威信他,實在和養虎為患無異。」 李子通逃命,虯髯客就在當場看著,可他並沒有阻攔,蕭布衣沒問為什麼,因為他尊重虯髯客的任何決定。 「大哥說李子通會算計杜伏威?」蕭布衣問道。 「李子通不算計杜伏威,他就不是李子通。只是能否成事,那是誰都不知道的事情。」虯髯客望著遠方道:「杜伏威人雖年輕,卻是起事極早,為人勇敢善戰,帶兵對敵的時候一直都是出則居前,入則殿後,捨身不惜,深為手下愛戴。他和輔公祏一武一文,相輔相成,在江淮頗有威望,如今的中原起義,以後若有發展的此子多半就是其一。瓦崗雖有徐世績。可翟讓實在胸無大志,難成氣候地。」 「徐世績已經脫離了瓦崗了。」蕭布衣笑道。 「哦?」虯髯客微有些錯愕,「你怎麼知道?」 等到聽完蕭布衣把南下之事說了遍,虯髯客沉吟半晌才道:「徐世績本是大戶子弟,家境富裕,你可知道他為什麼投靠瓦崗?」 蕭布衣搖頭,「不知道,或許他天生喜歡造反吧?」 說到這裡的蕭布衣忍不住的笑,虯髯客也是微笑起來。「天生喜歡造反的畢竟是少數,自古以來,中原老百姓就是求個太平,混個溫飽。百姓不管你誰當皇帝。那畢竟離他們太過遙遠,誰當皇帝無所謂,他們能安生的過日子就好。」 蕭布衣點頭,「大哥說的極是。可眼下看來,百姓想要安生都是不可求的。」 虯髯客頷首道:「的確如此,楊廣橫徵暴斂,窮兵黷武。如今中原百姓求溫飽而不能,自然要造反的。不過徐世績家資豐裕,他父親本是樂善好施之人。翟讓當初起事。掠奪到徐家之時。因為敬仰徐世績地大名,倒是留下了徐家秋毫不犯。徐世績回轉後。感激翟讓對徐家的恩德,這才加入的瓦崗。只是徐世績他老子真心行善,徐世績卻是詭計多端的多了,他勸翟讓說徐家附近都是鄉親,打劫也是不好下手,梁郡雍丘東郡靠近運河,商旅也多,翟讓聽他建議,這才轉戰漕運,做地順風順水。我說徐世績詭計多端,只是因為他出的是個餿點子,嫁禍江東,他徐家倒是安穩了,可是運河附近的百姓可是遭殃了。」 蕭布衣笑了起來,「他這多半也是無奈之計,亂世之中,能求自保已算不錯,他能想著保護父老鄉親也算難得的舉動,至於其他,也管不了許多。」 虯髯客笑道:「你說地也有道理,不過陽糧草充足,距離瓦崗不遠,徐世績若是聰明,應勸翟讓攻克陽,佔據那裡的糧倉才對。漕運混個溫飽還可,如今國內百姓不事耕耘,兵馬再多沒有倉儲也是不堪一擊。常年出外掠劫,若是大敵臨頭,曠日持久供給不足,誰會跟你?」 蕭布衣沉吟道:「大哥,你說的也有道理,可陽實乃軍事扼要之地,我一路南下,發現陽在通濟渠西側,距離虎牢,偃師不遠,過虎牢偃師後就可直達東都洛陽。洛陽乃大隋重中之重,你就算攻克陽,楊廣怎麼會讓你據守?如今大隋河南左近張須陀,裴仁基,楊義臣都是扼守大隋要衝,你攻佔了陽,只要這三路人馬進發,只怕徐世績想要抗拒也是力所不及。如今大隋十二衛府精兵良將都是分置在京城和衝要地區,就算楊玄感十數萬精兵都是大敗而回,區區的一個徐世績能有什麼作為?」 虯髯客想了半晌,「你說地極是,布衣,我發現你很有頭腦,比大哥我要聰明很多。」 蕭布衣有些汗顏道:「布衣怎敢和大哥相比?」 「大哥不過比你多活了幾十年而已,勝過你的無非是經驗二字。可你諸事留意,又知道分析,不用多久,我也教不了你什麼了。不過你以後若是想要帶兵打仗,倒可以和你二哥多多學習,那小子沉穩非常,幾槓子壓不出個屁來,可專攻用兵,我想若得重用,不讓張須陀的。可惜他一直沒有機會……」 「現在二哥在馬邑當郡丞了。」蕭布衣笑道:「現在他多半能有用武之地地。」 虯髯客詫然道:「他不做什麼員外郎了嗎?」 蕭布衣又把京都地事情說了遍,虯髯客一到揚州,就幫他四處搗亂,順便把敵手地底細也摸個清楚,倒和他少有閒話。 虯髯客聽完後這才感慨道:「你小子倒是活的多姿多彩,不但自己活地滋潤,還順帶幫你二哥一把,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給我討個官做做?」 「大哥真的想要?」蕭布衣笑道:「我只怕你看不上眼的。」 「我不過開個玩笑,」虯髯客搖頭道:「當官有什麼好,就算給我個皇帝做,我都不想的。」 「當皇帝還不好嗎?」蕭布衣啞然失笑,「那可是高高在上的主兒。」 「當皇帝有什麼好?」虯髯客淡淡道:「聽佞臣地話百姓受氣良心不安,聽忠臣的話自己受氣本性遭罪。誰的話都不聽就和如今的楊廣一樣,烽煙四起。我逍遙快活現在就是很好,要是整日聽著無數人在耳邊鼓噪,那還不煩死?」 見到蕭布衣目瞪口呆的望著自己,虯髯客問道:「怎麼的,你不同意我的看法?」 「不是不同意,而是覺得很新鮮。」蕭布衣笑了起來,「大哥可知道如今天下有多少想做皇帝的?」 「他們想是他們的事,我如何做是我地事。」虯髯客目光閃動。突然問道:「布衣,你準備一輩子做這個太僕少卿?」 「做不了幾年的。」蕭布衣搖頭道:「可無論如何,做一天就要為自己謀求一天福利吧?」 虯髯客笑罵道:「你小子其實比誰都滑頭,可怎麼總給人看起來很實在的感覺?」 「大哥準備去哪裡?」蕭布衣問 「找不到道信。本來準備回去看看老二和你,不過老二既然到了馬邑,我先和你回轉東都,再去馬邑看看。」虯髯客解釋道。 蕭布衣有些高興。「如此我們正好順路。」 虯髯客笑容中帶了溫馨,「我也覺得順路。對了,你還帶那十幾個破箱子做什麼?」 蕭布衣回頭望了眼,「大哥不說我倒忘記了。少方,把箱子都卸下來吧。」 「在這兒?」孫少方疑惑道。 蕭布衣點點頭,孫少方不再多問。讓腳夫把馬車上的箱子卸到荒郊野外。然後讓他們回轉。大富車行地都是莫名其妙。只覺得這些人有錢無處去花了,只是人家佣金早早的付了。他們只是做事,疑惑只能肚子裡面發酵。 等到腳夫走了後,蕭布衣讓禁衛把箱子推在一起,一把火燒掉,孫少方都是忍不住的問,「蕭老大,你有病?」 「你有藥?」蕭布衣反問道。 孫少方哭笑不得的說:「我是說你腦袋有毛病?」 「你能治?」蕭布衣笑答。 孫少方沒轍,一揮手道:「兄弟們,放火。」 眾禁衛只怕燒地不徹底,收集了枯枝殘葉的堆在箱子上,一把火的燒起來,辟里啪啦。 阿銹和周慕儒也是面面相覷,過來低聲問道:「老大,到底怎麼回事?」 「燒了箱子,會少很多麻煩。」蕭布衣解釋道。 阿銹和周慕儒面面相覷,異口同聲道:「老大英明。」 眾人都是不懂,只有虯髯客眼中有了睿智的笑,「你怕麻煩?他們來搶,打一場不更是痛快。」 蕭布衣苦笑道:「我一直都在做戲,吸引王世充地注意力,這箱子裡面雖然是土,可依照他狐疑的性格,難免不想辦法過來看看。大家都累了這麼久,一把火燒了箱子,絕了他們的念頭不是更好?」 虯髯客壓低了聲音,「他多半做夢也想不到……」他話音未落,突然抬頭遠望,只見到揚州城處塵土飛揚,幾十騎向這迅疾地飛奔而來。虯髯客目光敏銳,早見到為首地就是王世充,不由大為錯愕道:「他難道是來搶箱子地?」 蕭布衣也是不解,只能道:「靜觀其變就好。」 王世充遠處就是哈哈大笑道:「蕭大人,你走也不知會我一聲,害的通事舍人來了,我無法交代。」他雖是大笑,目光卻從一旁燃燒地箱子旁掠過,嘴角不經意的抽搐下。 眾人下馬,一通事舍人已經展開聖旨,「蕭布衣接旨。欣聞蕭布衣江南一事已妥,命速到太原一行,欽此。」 通事舍人宣了聖旨後,交到蕭布衣手上,微笑施禮道:「蕭大人鞍馬勞頓,才出揚州,又去太原,只是我不過是奉旨宣召,御史大人親自吩咐,不敢有違的。」 蕭布衣笑道:「臣本分之事,卻不知道聖上可讓我何時要到太原?」 通事舍人先是搖頭,後是解釋道:「聖旨上既然加了個速字,那意思多半就是讓蕭大人放下一切前往太原了。」 蕭布衣點頭,「既然如此,王大人,後會有期。」 他倒是說走就走,王世充臉色沉鬱。卻是問通事舍人道:「趙舍人,你不跟隨蕭大人一起前往嗎?」 趙舍人搖頭,「這個倒是沒有吩咐,我會徑直回轉東都復旨的。」 「不知道聖上要蕭大人去太原做些什麼?」王世充低聲自語,卻是看著趙舍人地臉色,這些當然都是可答可不答的事情,他當然頭一個念頭就是楊廣要對隴西士族下手了。上次他有功到京面聖是假,卻是身懷密旨,捉拿李閥謀逆的。當然這種事情張須陀。楊義臣都可以做到,可是聖上只怕打草驚蛇,這才讓他王世充領軍,對他也是信任至極。蕭布衣也不是一無用處。救駕倒是其次,吸引李閥的注意才是目的。那這次呢,誰來平亂,誰來做幌子? 「天威難測。聖上的意思我這個通事舍人怎麼會知道。」趙舍人倒是畢恭畢敬的答。 王世充只是望著那堆燃燒的箱子,心中也像有把火在燃燒般。 ** 季秋灰溜溜回轉的時候,只以為王世充會見怪,沒有想到王世充只是拍拍他地肩頭說道:「這次大伙都是辛苦了。我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好在蕭大人沒有找到我的什麼錯處。」 季秋苦著臉,「王大人。我們都已經準備妥當。就想搶了那箱子。沒有想到蕭布衣居然燒了箱子,要不是王大人通知我。我倒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轉。」 王世充枯坐在椅子上想,自言自語道:「季秋,蕭布衣說箱子中土是有靈性的,這才用來種楊柳之樹,不知道你信嗎?」 季秋半晌才道:「屬下不知。」 王世充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卻總覺得自己有個關鍵的地方沒有想到,蕭布衣擊敗杜伏威和李子通地聯手,倒是著實讓他心驚了一把,不過他並沒有在揚州城圍堵二人。一方面是因為這兩人都算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想抓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最重要的一個方面卻是,就算殺了杜伏威,還有個輔公祏,殺了李子通,還會有什麼王子通,孫子通之流。剿匪在他看來,那是治標不治本的,楊廣心思不改,除非殺盡天下地百姓,這動亂總是平息不了的。留著杜伏威和李子通,江淮出別的小匪自然不能做大,他對付起來也容易一些。可蕭布衣擊退杜伏威和李子通不過是隨手為之,他故弄玄虛,最後雖有解釋,可王世充卻是壓根不信。蕭布衣全部舉動都在自己的監視之下,就算袁嵐來到揚州,都被他密切地注視,讓義子江面攔截,卻也是一無所獲,這個蕭布衣…… 王世充沉吟間,王辯急匆匆的趕來,低聲在王世充耳邊耳語了幾句,王世充霍然站起,急聲道:「你說的可是真地?」 王辯臉色很是難看,卻是點頭道:「義父,孩兒去查過,千真萬確。」 王世充無力地坐了下來,歎息一口氣,「這個蕭布衣果然有點門道,居然當著我地眼皮底下拿走了寶藏。」 「義父,要不要向聖上參他一本?」王辯建議道。 王世充擺手道:「參什麼?我們無憑無據,他做事滴水不漏,如今已經出了揚州城,我們拿他已經沒有辦法了。」 「那這個啞巴虧我們就吃定了?」王辯忿然道。 王世充卻是話題一轉,「辯兒,為父還讓你留意杜伏威和李子通那面的動靜,如今有什麼消息?」 王辯沉聲道:「李子 伏威敗逃出揚州城後,一路向北進發,如今在巨鹿澤利屯聚。」 王世充嘴角露出狡猾地笑,「你帶領精兵守候在那附近,注意隱避,莫要讓他們發現了。這些賊匪若是有了外敵,當然會一致對外,但是若是沒有官兵圍剿,遲早都會內訌。他們若沒有內訌,你就按兵不動,若是一方敗北,另一方定會元氣大傷,這次我兒當可出兵,定能讓江淮匪盜元氣大傷,一年半載的不能再起事端。」 「義父算準他們一定會內訌?」王辯有些欽佩的問。 王世充微笑道:「杜伏威如今重傷,他在江淮頗有勢力威望,李子通喪家之犬,這等吞併的好機會如是放棄,也就不是李子通了!」 ** 蕭布衣和眾人一路騎馬北上,很快到了淮水。蕭布衣並不著急尋找船隻,從通濟渠北上前往西京,卻是騎馬逆淮水而上,到了山陽的時候,只見河面上早早有幾艘大船等候,眾人還是不解地時候,蕭布衣卻是招呼眾人上船。 孫少方見到這船有袁家的標識,已經明白了什麼,當下招呼手下上船。 這船雖然不是官方的。卻比官方的大船還要舒服很多,孫少方和眾禁衛早有下人侍候,蕭布衣和虯髯客帶著阿銹和周慕儒到了另外一艘大船上。 袁嵐早早的甲板上恭候,見到蕭布衣到來。微笑道:「布衣,一路辛苦。」 蕭布衣到了這裡總算放鬆了些,至少他知道現在袁家總算他的依靠,對若兮。他並沒有什麼感覺,只是想到巧兮的時候,還是湧起了陣陣溫馨。 他們顯然是商量好了在此見面,阿銹卻是不解道:「老大。你什麼時候聯繫到的袁先生,我們怎麼不知道?」 「好在你不知道。」蕭布衣笑道:「要是你也知道了,我只怕騙不過王世充那老鬼的。」 眾人入了船艙。巧兮正在呆坐。見到眾人進來。霍然站起,目光當下落在蕭布衣身上。本來想要稱呼什麼,見到旁邊一奇醜大漢望著自己,駭了一跳。 虯髯客卻是向她微笑下,壓低聲音對蕭布衣道:「布衣,你衣服上地刺竹可是她的手藝?」 蕭布衣有些臉紅,「不是。」 「哦,原來還有一個。」虯髯客笑了起來,不再言語,袁嵐早就留意虯髯客的動靜,虯髯客醜雖,可氣勢逼人,隨隨便便的站在那裡,態度不卑不亢,任何人都是不敢小瞧了。 「布衣,還不知道這位是?」袁嵐試探問道。 「這是我地結義大哥張仲堅,當初在草原其實袁兄應該見過了。」蕭布衣驀然想到虯髯客當初在草原多是喬裝,神出鬼沒的,這個袁嵐倒不見得見過。沒有想到袁嵐肅然起敬道:「閣下難道就是員外郎李靖的義兄虯髯客嗎?」 蕭布衣倒有些奇怪,「袁兄見過我義兄?」 袁嵐搖頭道:「見倒是不曾,不過當年西京一事轟動甚廣,我也聽聞一些,沒有想到今日得見閣下,實乃三生有幸。」 蕭布衣記得當初裴蓓曾經說過虯髯客,李靖紅拂女的事情,李靖錯手傷人,卻被虯髯客攬了下來,從此就很少在東都出現,沒有想到這件事情居然連袁嵐都是知道。想到了裴蓓,不知道這近月地功夫,傷勢養的如何,蕭布衣倒是恨不得馬上飛到太平村去,只是見到大船已經行駛,知道袁嵐做事很是精準,不用他吩咐,就已經向北進發。 虯髯客望著袁嵐道:「我是朝廷通緝之人,你袁家汝南大戶,和我交往,難道不怕被牽累嗎?」 袁嵐笑了起來,大搖其頭道:「兄台此言差矣,當年聽說兄台行事,袁嵐當年恨不能親眼目睹兄台當年的神采,只恨一文弱之人,行不了俠義之事。布衣既然和兄台結拜,我只覺得沾光的,哪裡會有什麼牽連?」 虯髯客點點頭,嘴角一咧,「布衣認人倒准,你很不錯。」 袁嵐聽到虯髯客地稱許,剎那間神采飛揚,可見虯髯客在他心目中極有份量。想到蕭布衣說草原見過,袁嵐就想到當初和蕭布衣擒得莫古德的那個漢子,暗想那人多半就是虯髯客,只是為什麼身形相差如此之多,多半就是武功蓋世可變身軀的緣故,想到這裡,倒是更生敬仰。 一個丫環端茶走進了船艙,輕聲道:「各位先生,請喝茶了。」 阿銹有些口渴,伸手去端茶杯,才拿到手上,差點掉了下來,失聲道:「怎麼是你?」 丫環望著阿銹道:「原來阿銹公子還認識我地。」 周慕儒也有些詫異,「你不就是月影坊地小蠻嗎?」 丫環抿嘴一笑,「周公子原來也認識我地。」 袁嵐輕咳一聲,「小蠻退下吧。」 小蠻很是乖巧,靜悄悄的退出了船艙。見到兩個兄弟地一臉疑惑,蕭布衣笑了起來,「這次取寶,小蠻倒是功不可沒。其實我一路南下,袁兄早有安排,到了揚州城後,他讓小蠻第一時間聯繫我的。袁家是士族大家,月影坊的一個丫環當然可以輕易安排下。王世充只以為我初到揚州城,人生地不熟,卻沒有想到我早就通過小蠻和袁兄聯繫上了。他派人手對我們的人全天監視,我索性就讓大伙裝作挖寶的樣子,卻不知道袁兄就帶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取了寶藏。」 「你一直說有寶藏,可寶藏在哪裡?」阿銹不解問道。 蕭布衣用腳尖點點了船板,微笑道:「現在的寶藏就在我腳下,當初的寶藏也在我腳下。」 周慕儒突然想到了什麼,「蕭老大,你難道是說,寶藏就在月影坊?」 蕭布衣搖頭,「雖不中,不遠矣,其實寶藏不在月影坊,卻就在月影坊之下。」 虯髯客笑了起來,「我估計王世充再想想,也就知道了寶藏所在,布衣兵行險招,發現了寶藏所在之地,當下住在月影坊和張媽媽喝酒,讓禁衛趕走客人,通過小蠻聯繫,讓孫少方去城西大明寺附近吸引王世充的注意,讓你們暗地預定馬車,卻讓袁兄暗裡取寶,水道運出,事情就是如此,簡單不簡單?」 阿銹和周慕儒愣住,半晌才道:「果然簡單。」 虯髯客笑道:「不過很多事情就是如此,說穿了一文不值,可是要不說出來,你打破頭都是想不到的。」 袁嵐,虯髯客,蕭布衣相視一笑,默契不言之中。 一八六節 情濃 嵐聽到虯髯客分析的入理,心中多少有點自豪之意,是自豪。能和蕭布衣,虯髯客聯手的人並不多,他有幸成為了其中的一個怎能不自豪。最重要的一點是,他知道自己終於成為蕭布衣信任的一份子。 取寶的活兒並不算輕鬆,蕭布衣只能找最信任的人去做,他袁嵐也沒有辜負蕭布衣的信任。他伊始認識蕭布衣的時候,只想把他拉攏成為自己的女婿,可到了如今,他發現有時候不需要這層關係,蕭布衣和他相處的也是不差,當然在他的想法中,親上加親更是好的,他帶女兒下了揚州,又在山陽等候蕭布衣,無非還是抱有這個念頭。 腳尖輕劃,袁嵐身邊的木板咯吱一聲劃開,船艙下原來還是別有洞天,下面整整齊齊的排了十數個大箱子,袁嵐當先下了船艙,伸手將一個個箱蓋打開。 沒有銅臭噴出,箱蓋打開,有的只是或耀眼或柔和的光芒,五彩斑斕,彷彿是打開了仙境的入口。阿銹和周慕儒見到了呆立當場,久久的不能動彈。 箱子裡面沒有銅錢,有的只是白玉翡翠,珠寶瑪瑙,隨便拿出一件東西來就是價值連城。除了珠寶外,還有幾個箱子滿滿的都是金磚,金晃晃的讓人心慌。 蕭布衣望了眼,突然問,「王世充沒有在水路攔截你嗎?」 「當然攔了。」袁嵐微笑道:「他視財如命,知道你要取寶。如何會讓你在他眼皮子底下拿走如此的重寶?」 「那你怎麼運出來地?」蕭布衣好奇的問,他用人不疑,既然選擇相信了袁嵐,一切事情就交給袁嵐處理。袁嵐這人十分低調,可是做事穩妥,蕭布衣很是相信他的能力和眼光。 「我們運貨的船總有暗艙,十分的隱秘。」袁嵐解釋道:「這種貨艙只是明倉,實際上下面還有一層,可從外邊來看。並沒有任何異狀。王辯過來搜查的雖然仔細,卻沒有發現暗艙。」說到這裡的袁嵐走到一個角落,伸手摸索下,貨艙下霍然又現出暗格。空間頗大。他把船的秘密告訴蕭布衣等人,顯然對他們是極為的信任。 「那王辯搜查地卻也粗心。」周慕儒嘟囓了一句。 袁嵐笑笑,伸手鼓弄兩下,合上了暗艙。「慕儒可以嘗試搜查下。」 周慕儒跑到袁嵐方纔所在的地方,卻只見到平滑的木板,見不到其他,不由有些窘迫。袁嵐笑道:「這裡的機關是京都地巧匠所製。不懂開啟之法的強行開啟只會讓機關發作。」 周慕儒嚇了一跳,慌忙站起,袁嵐繼續道:「機關有迷煙。弩箭和放水數種。對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法。我只怕王辯真地發現。當時已經做好了放水的準備,好在他沒有鑿船。也是彼此的幸事。」 「放水做什麼?」阿銹問道。 「這是江面,船一進水,我想就是姜太公也是坐不住的。」袁嵐笑道:「不過這招不過阻敵,具體運用到什麼地步,還看對手地反應,我們也不想玉石俱焚的。」 「對付大盜和官府要採用不同的方法,」蕭布衣解釋道:「若是賊來搶,儘管殺了無妨,可要是官府地話,還是要考慮頗多,王辯搜查地時候,如果船漏水了要沉,怎麼還能考慮有沒有珠寶地問題?」 阿銹和周慕儒都已經明白過來,心道薑還是老的辣,袁嵐這種機關倒是考慮頗多,可顯然並非為了此次運寶,而是平常就有夾帶私貨了。 「如今我總算不辱使命。」袁嵐微笑道:「剩下地事情,就是布衣你的事情了。」 蕭布衣望向虯髯客道:「大哥在此事中出力甚宏,要非大哥把對手的底細摸的清楚,我說不定已經不能站在這裡,所以這些寶藏,還請大哥先選。」 虯髯客走過去翻翻,隨手拿起了座玉馬看了看,那座玉馬潔白無暇,做工細緻,渾身上下發著柔和的光芒,就算阿銹和周慕儒見了,也知道價值連城。箱子裡面隨便一顆珠子看起來都是個百姓幾輩子無法企及的財富,這十數個箱子加起來,想想都是駭人。 「這玉馬兒也是不差。」虯髯客看著玉馬兒,又放到箱子裡面,挨個看過後,搖搖頭道:「只可惜這裡沒有我想要的東西。」 袁嵐大為詫異,「張兄想要什麼,我看看能否幫你做到。」袁嵐饒是汝南士族大家,經歷過大風大浪,可見到這些珠寶在手,也是有那麼一刻的心熱,虯髯客成名甚早,說是蕭布衣的長輩也是不足為過,是以袁嵐尊稱一聲張兄。 「我其實最想看看的是天書,可是這裡顯然沒有。」虯髯客說完後,舉步走了上去,「這些東西我要來何用,帶在身上不過是累贅罷了。」 他走的輕鬆,揮一揮衣袖,沒有半分牽掛,袁嵐望著他的背景滿是欽佩,蕭布衣聳聳肩頭,狡黠的笑,「我就知道你不會要,那就由我來分配好了。」 虯髯客已經坐了下來,喝口茶水,嘴角浮出淡淡的笑,低聲自語道:「我就知道你小子夠滑頭。」 ** 蕭布衣人在船上,運氣打坐,思緒卻已經到了太平村,袁嵐雖然吩咐晝夜行船,可也要明晨才到梁郡的,現在的裴蓓,不知身體如何了?他和虯髯客一路,固然是彼此兄弟情深,卻也希望到時候虯髯客給裴蓓把把脈,及早的讓裴蓓渡過難關,要說養生之道,樂神醫固然高明,可虯髯客孫思邈哪個其實都是養生大家,裴蓓能得這三人的醫治,當會無恙…… 房門『啄啄』的兩聲輕響,然後就是沉寂一片。 蕭布衣雖是思索。卻聽到門前有人,這是船上,會有誰來找自己?若是虯髯客,多半徑直就會推門進來,若是兄弟,早就拍門喊人了,蕭布衣想到這裡,心中一動,已經走到門前。輕輕的拉開房門,然後就見到袁巧兮一張紅地和花一樣的臉。 「巧兮,是你?」 「是,是。是我……」 「有事?」蕭布衣目光已經落在她手上的托盤上,上面放著一個茶壺,兩個茶杯。 「沒事。」袁巧兮話一出口才感覺到有點不對,「蕭。蕭大哥,你要喝茶嗎?」 蕭布衣見到袁巧兮緊張,倒有些汗顏,「這些讓下人做就好。何苦你來辛勞,不過既然來了,進來坐一下?」 袁巧兮紅臉點頭。「好。」她說話的功夫。回頭望了眼。又是快速的扭過頭來,碎步到了房間。放下托盤後,只是倒茶。 蕭布衣見到茶 出來,袁巧兮卻是渾然不知,知道她是害羞,或許還柔聲道:「巧兮……」 袁巧兮回過神來,這才見到茶水已經漫了出來,輕『啊』了聲,手忙腳亂的去找東西揩拭,蕭布衣卻是握住了她的手,輕聲道:「不妨事的。」 袁巧兮已經不能動彈,她並沒有掙扎反抗,今日她來送茶,本來就是父親的吩咐。她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緊張,她其實已經算是和蕭布衣同床共枕過,當然如果不同時間睡在一張床上,枕著一個枕頭也算是同床共枕地話! 「坐吧,巧兮,你好像很怕我?」蕭布衣微笑問道。 袁巧兮終於鼓起勇氣抬起了頭,見到蕭布衣滿是善意的眼神,緩緩的搖搖頭。 「我們都是朋友。」蕭布衣正色道:「我和令尊已經算是很好的朋友,我和你也一樣,既然是朋友,彼此一起,應該開心而不是畏懼才是。」 「不是畏懼。」袁巧兮終於說話,「蕭大哥,我,我天性如此,我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好。可我很少和男人說話,除了家人,單獨來到男人休息地房間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哪裡?」蕭布衣好笑的問。 「也是在你的房間,就是你喝醉的那次。」袁巧兮也是忍不住地笑,她總算放鬆了些。 蕭布衣鬆了口氣,和這小丫頭在一起,她緊張,倒搞的自己像人販子般的內疚。鬆開她的手,隨意坐在床榻旁,拍拍床沿道:「你要是不準備馬上走地話,不如坐下來聊聊天的好。」 袁巧兮點點頭,並不拒絕,乖巧的坐了下來,良久後,袁巧兮問道:「蕭大哥要聊什麼?」 蕭布衣哭笑不得,想了半晌,「巧兮,令尊就你一個女兒嗎?」 「女兒只有一個,不過我有三個哥哥。」袁巧兮如實回答。 「他們也和令尊一樣從商?」蕭布衣盡量找點袁巧兮熟悉地話題。 袁巧兮點點頭道:「是呀,我家世代經商地,家父也想讓他們繼承祖業,所以他們很小地時候,我父親就教他們經商的本事。」 蕭布衣舉止和善,問地又是尋常的事情,袁巧兮不知不覺的放鬆下來。 「那他們為什麼不做官呢?」蕭布衣又問。 袁巧兮這次猶豫了下,「蕭大哥,有些話父親不讓我對外人說的。」 「那就當我沒問好了。」蕭布衣慌忙道。 袁巧兮卻是抿嘴笑道:「可你不是外人呀。」她說到這裡,臉上又是閃過一陣紅,卻是抬起頭來,飛快的望了蕭布衣一眼。 從進房間後,她就沒有敢正眼望上蕭布衣一回。 蕭布衣才知道害羞也會被傳染,不知道袁巧兮無意提及,還是有意為之,臉上也有些發熱。二人都沒有提及彼此的關係,可卻知道彼此已經不可分割。蕭布衣選擇信任袁嵐,他也的確需要這樣的一個人手,卻知道袁嵐還是生意人,什麼事情都是力求穩妥,這個巧兮當然就是增加穩妥的籌碼。 「我爹說了,如今朝廷是佞臣當道,聖上又是好大喜功,」袁巧兮說到這裡,有些膽怯道:「蕭大哥,這些話你不會說出去吧?」 「你說呢?」蕭布衣調侃問道。 袁巧兮想了想,「我爹說這世上如果還有兩個人能守護我。一個就是他,另外的那個就是你地,蕭大哥,我信我爹說的話。」 她雖然年幼,可俏臉上滿是不容置疑的表情,很顯然在她心目中,父親的份量還是比蕭布衣重一些,只是蕭布衣卻覺得,他能夠排到第二的位置。實在是榮幸之至。 「在朝廷做官當然可以,但是我爹說,我幾個哥哥都不是做官的材料,更是容易得罪人的性格。廟堂上泥水很深,勾心鬥角,以他們的能力,一不留心被人陷害。隨時都會招惹殺身之禍的。」袁巧兮認真地解釋道:「蕭大哥,其實我爹開始也不贊同你在廟堂為官的,後來才說你在大隋是個異數,到底會如何他也想不明白。但是異數畢竟很少。我的幾個哥哥就被我父親嚴令禁止入朝做官,因為聖上實在喜怒無常,我爹只怕哥哥們無意觸怒了聖上。會給家族惹上了麻煩。」 蕭布衣知道袁嵐還是求穩。點點頭道:「人活在這世上。畢竟有多種選擇,令尊說的很有道理。不過我是身不由己罷了。」 「其實,其實……」袁巧兮又紅了臉,喏喏道:「蕭大哥,我想說,我要是說了,你不要怪我。」 「我怪你何來?」蕭布衣啞然失笑道:「這世上若真地有人沒有心機,不想去害人只為別人好的,我想一個就是道信,另外一個就是你了。」 袁巧兮怔了下,「道信高僧?我倒是久仰了,我怎麼敢和他比呢?」見到蕭布衣的笑容,袁巧兮明白了過來,垂下頭來,低聲道:「蕭大哥,你取笑我。」 蕭布衣見到她的羞態,心中溫馨,「巧兮,我說地是真心話。我雖然和你沒有見過幾次面,可我卻知道你的好。你還是一張白紙,很多事情不知道,可你這種人,又有誰會忍心取笑?」 袁巧兮抬起頭來,靈動的眼眸凝望著蕭布衣,「蕭大哥,謝謝你。」 「謝什麼?」蕭布衣不解問道。 袁巧兮幽幽道:「謝謝你和我聊天,除了我爹爹,我頭一次和別人說這麼多話的。」 蕭布衣笑笑,「令尊未免把你管教地太嚴格了些。」 「不是這樣的。」袁巧兮搖頭道:「和我聊天的,不是誇我乖巧,就是說我美貌,不是說我不懂他們地誌向,就說根本不讓我去懂他們地誌向。除了我爹爹,就算是哥哥他們都從來不關心我在說什麼,只有蕭大哥你,真正地聽我在說話。你在我心目中,雖然沒有我爹的威嚴,可是我,我喜歡,喜歡和蕭大哥你聊天地。」 蕭布衣雖然還是在笑,卻多少有了些感慨之意,如果說裴蓓是用冷漠外表來保護自己的話,這個袁巧兮卻只能是逆來順受,和她不過是聊聊天,說說話,竟然就是讓她很快樂的事情,她的要求實在不算高的。 「蕭大哥,我說錯了嗎?」袁巧兮見到蕭布衣的沉吟,心中惴惴。 「你沒有說錯什麼,」蕭布衣正色道:「巧兮,你說的很對,你有權利爭取自己的自由。」 「有權利爭取自己的自由?」袁巧兮臉上露出迷惘之色,「我有什麼權利?」 蕭布衣知道女權放在這裡解釋和天方夜譚 在這個時代,女性根本沒有什麼地位,像裴茗翠那樣少之又少,裴蓓強煞,行事也只能女扮男裝。就算李淵王世充這種人物,一樣把女兒當作籌碼和貨物看待,袁巧兮自幼就是被灌輸這種思想,對她說眾生平等或許能理解,對她說男女平等那多半就是匪夷所思的想法。 隋朝如此,在蕭布衣的記憶中,好像歷代封建王朝都不怎麼樣。就算是唐朝的時候,史書都有記載,死守>+殺了給將士充飢,更不要說亂軍賊寇,也就是到了他那個年代,婦女真正能算是頂起半邊天,可是對這個時候的袁巧兮來說,她的確不敢索要什麼權利的。 「巧兮,你也應該知道,令尊把你的庚帖給我了。」蕭布衣咳嗽聲。 袁巧兮有了羞意,低聲道:「我知道,我爹說我們生辰八字很合配的。」 蕭布衣輕輕歎息聲。伸手把住袁巧兮柔弱地肩頭,「巧兮,雖然自古有雲,說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你不用有什麼束縛,我會尊重你的選擇。」 他不等說完,袁巧兮已經輕輕的依偎在蕭布衣的懷中,低聲道:「蕭大哥。你對我真好。」 蕭布衣愣住,沒有想到會有這種結果。幾個月前,這個巧兮還是害羞的無以倫比,難道過了幾個月後。居然對自己大生好感。蕭布衣沉默半晌才道:「巧兮,你方才要說什麼?」 袁巧兮輕輕的依偎在蕭布衣的懷中,低聲道:「我想說,伴君如伴虎的。蕭大哥都說了,人活在這世上,可以有多種選擇。蕭大哥聰明如斯,不做官也能活的好好地。為什麼執著這個官位不放呢?」 久久沒有聽到蕭布衣的回答,袁巧兮抬起頭來,不安道:「蕭大哥。我不過是個小女子。見識膚淺。說的是自己的看法,你答應過我。不會怪我地。」 蕭布衣搖頭道:「巧兮,我沒有怪你,我只是在想,我怎麼對你解釋。」 「哦?」袁巧兮搖頭道:「其實,其實你不需要向我解釋的,我如果真的嫁給了你,你做不做官我都會永遠在你身邊。」 她說出永遠在你身邊的時候,很是自然,顯然心中已經下定了主意。蕭布衣猶豫下才道:「其實我開始也是和你一樣地念頭,我從來沒有想到過做什麼官,我也不想做什麼官。人活一世,草活一秋,無憂無慮開開心心實在比什麼都快樂……」 袁巧兮秀眸望著蕭布衣,認真的聽著,有些陶醉,她從來沒有如此的時候,她心中那一刻只是在想,若是一生都在這個男人身邊,傾聽他的說話,那也是比什麼都快樂地。 「可我想是一回事,做起來卻是另外一回事。」蕭布衣沉聲道,神色緬懷。他來到這裡不過一年,可這一年來發生的一切,是他一輩子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刀光劍影,血雨腥風,勾心鬥角,還有那患難中難以忘記地真情。 他也是人,也有感情,也有低落,只是有地時候,他也有些難以承受那心理上無法承受地壓力,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 權重有如李渾又能如何,拿到免死鐵券又能如何,要死地還是會死。他善良寬厚那又如何,想要他命的人和他素不相識,不是為仇恨,為了或許不過是五百兩金子而已。 「狼吃羊的時候,羊有什麼辦法?」蕭布衣突然去問,「求狼不要吃它嗎?」 袁巧兮眨眨眼睛,「那狼肯嗎?」 蕭布衣嘴角露出苦澀的笑,「狼吃羊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飢餓。人吃人的原因也很簡單,是因為醜惡。羊要不想被吃,絕不能去哀求,而是要團結起來,善於利用自己的角,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方法。無論你想不想吃狼,可是你自身的強大那是必須的,不知道你明白不明白我的意思?」 袁巧兮想了半晌才道:「我不很明白,可是蕭大哥,你以後能有耐心讓我明白嗎?」 蕭布衣默然半晌,突然道:「我這次要在梁郡下船。」 「哦?」袁巧兮詫異道:「你不是要從通濟渠北上去太原嗎?你在梁郡下船做什麼?」 「去見一個人。」蕭布衣緩緩道。 袁巧兮猶豫道:「是個女人?」 蕭布衣不能不說袁巧兮雖然和白紙一樣,可女人的直覺向來都是很準。見到蕭布衣點頭,袁巧兮忐忑問道:「她長的美嗎?」 「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她的樣子。」蕭布衣搖頭道。 袁巧兮大為錯愕,「那她家世很好嗎?」 「她孤苦伶仃,向來獨來獨往。」蕭布衣說到這裡的時候,有些苦意。因為在他看來,裴蓓顯然要比袁巧兮堅強很多,可是他現在才明白,這堅強的代價未免慘重了些。在袁巧兮的眼中,顯然看不到她自身的價值,只是從容貌和家世去和別人做比較,這不能不說她認識有些局限。 「那蕭大哥找她……」袁巧兮欲言又止。 蕭布衣輕聲道:「不如我先給你講個故事如何?」 袁巧兮點頭,微笑道:「我小時候,最喜歡聽媽媽給我講故事了。」蕭布衣不再解釋,已經從出塞講起,「我和她真正的認識是在一個血紅的雨夜……」 蕭布衣輕輕的述說著和裴蓓的交往,一幕幕又在腦海中清晰出現,塞外雨夜阻敵,草原黃昏暢談,並肩對抗陸安右和歷山飛,山洞談笑,東都夜話,四方館的刺殺,誤解冰釋,直到她為了月光奮身跳水,重病牽掛之下,前來和自己聯手擊退李子通…… 她做的所有一切,做的時候從來沒有想到過蕭布衣回報什麼,她愛了,所以她做了,義無反顧! 蕭布衣不自覺的說起這一切的時候,才發現經歷都已經銘刻在腦海,揮之不去。 不要輕易說愛,許下的承諾就是欠下的債!蕭布衣驀然發現,他就算不許下承諾,這一切一切也需要他用一生去償還。 蕭布衣說著說著眼角已經有了晶瑩,袁巧兮臉頰卻已經流淌著淚水,她能做的只是用手輕輕的握著身邊這個男人的手,也希望自己有一日有如裴蓓般在蕭布衣的身邊,不離不棄,生死與共。 她一直都覺得自己認識蕭布衣是宿命,可是她驀然發現這是一種幸福,她很慶幸自己遇到一個會去瞭解別人的男人,所以她用低的不能再低的聲音說道:「蕭大哥,我也想去看看這個姐姐,好不好?」 . 一八七節 驚變 晨,太平村。 數十匹馬兒披著金色陽光馳過來,拖出個長長的影子,延展到遠處蛇一般的扭動。 當先一人白馬青衫,雙眉如刀,正是蕭布衣。他身旁就是鬍鬚茬茬的虯髯客,還有阿銹周慕儒兩個兄弟。孫少方還是帶著禁衛跟隨,雖然一路上誰保護誰也說不清楚,可這畢竟是他們的職責所在,乘黃丞劉江源當然也在。袁嵐和女兒騎馬跟在後面,馬術倒也不差,袁巧兮平日很少騎馬,奔波起來有些辛苦,卻只是凝望著前方那個寬厚的背影。 袁嵐斜睨到女兒的目光,嘴角露出絲不易覺察的笑。 這條路蕭布衣走過,再來的時候倒也熟悉,可是當他離太平村不遠的時候,居然放緩了馬速,虯髯客也是早早的皺起了眉頭。 「老大,怎麼了?近鄉情怯了?」阿銹笑著整出句雅文,「裴蓓不會有事的。」他話才說完,笑容已經僵硬在臉上。 遠方的村子已經不是村子,看起來更像是一堆廢墟。到處都是斷壁殘,荒涼滿目,看起來放火燒過的一般。 蕭布衣勒馬韁立在那裡只是片刻,策馬向村東狂奔而去,以虯髯客的馬術居然也是追趕不上,眾人互望一眼,眼中都有了擔憂。太平村太平了多年,如今只怕遭遇了滅頂之災。 眾人馳馬向村東趕去,只發現一路上滿是荒涼,路上人跡皆無。諾大個太平村居然變成了個死村般。 等到眾人趕到了村東的時候,發現兩匹馬在院子外振鬣長嘶,周慕儒二人知道這是樂神醫地居所,當先跳下馬來。 院牆一半已經轟塌,門也早就燒的精光,只留下黑洞洞的一個入口,怪獸一般。 眾人都是心中惴惴,知道這個太平村多半遭到無妄之災,樂神醫家裡也是不能倖免。院裡面已經傳來蕭布衣的高聲呼喝,帶有焦急,「裴蓓……」 「爹,這是怎麼了?」袁巧兮怯怯問道。 袁嵐擰著眉頭。「難道是賊盜洗劫了村子?」 袁巧兮打個了哆嗦,卻已經跟著袁嵐走進了庭院,說是庭院,卻已經變成一片焦土。一處坍塌的房屋下,蕭布衣蹲在地上,一聲怒吼,雙手勁翻。已經掀開了坍塌之處,坍塌的房屋下沒人。 「蕭大哥,你不用著急。裴蓓姐吉人天相。說不定會沒事的。」袁巧兮只能如此安慰。見到蕭布衣雙手黑炭般的。不由有些心疼。 「你怎麼知道沒事?」蕭布衣霍然站起,扭過頭厲聲喝道。 袁巧兮駭了一跳。只見到蕭布衣雙目紅赤,嘴角抽搐,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臉色蒼白,不知道再說什麼。 一隻手按在了蕭布衣地肩頭,蕭布衣扭頭望過去,見到虯髯客責怪的目光,長吸一口氣道:「巧兮,對不起。」 他話一出口就知道不對,只因為關心則亂,袁巧兮不過是安慰他,居然受到他的叱責,那實在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聽到蕭布衣馬上道歉,袁巧兮咬住嘴唇,只是搖頭道:「蕭大哥,不用說對不起,我們去找姐姐要緊。」 「我方才查了附近庭院,發現村子裡面一個死人都沒有。」虯髯客眼中露出欣慰,暗想蕭布衣雖是情急之下,卻還能控制情緒,只憑這一點,可做大事。 要知道虯髯客經驗老道,知道這種時候,焦急不但半分作用不起,有地時候反倒會起反作用。在蕭布衣呼喊的時候,他早就出外尋找蛛絲馬跡。 「大哥是什麼意思?」蕭布衣腦海中一陣空白。 「這說明盜匪來洗劫的時候,村子中的人早有準備。」虯髯客沉吟道:「他們或許預知盜匪會來洗劫村子,提早進行躲避也是說不定地。不然怎麼會有盜匪洗劫村落,村子裡居然全無損傷,盜匪可能是見不到村人,這才一怒之下燒了村子。」 蕭布衣清醒過來,回想一路行來,的確人跡全無,知道虯髯客向來不無的放矢,不由希望大增,「那他們會躲到哪裡?」 蕭布衣問完後有些郝然,虯髯客拍拍蕭布衣的肩頭,安慰道:「布衣,無論如何,焦慮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能讓你更難解決問題。你以前在這方面一直都是冷靜,如今裴蓓雖然下落不明,我知道你很急躁,但這時候更需要你地冷靜才對。別人的關心,不能成為被你斥責的理由。」 蕭布衣知道虯髯客地意思,不由有些羞愧,虯髯客說地不錯,人傷害地往往就是關心自己的人,若是不關心地話,何來的傷害? 有些歉然的望了袁巧兮一眼,見到她怯怯的望著自己,蕭布衣苦笑道:「方纔……」 「一個村子的人們會躲在哪裡?」袁巧兮岔開了話題。 蕭布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扭頭向遠處望過去,神色微動,「如果要躲避的話,他們會不會到山裡?」 虯髯客點頭,「我也這麼猜想。布衣,我們分成四隊,孫少方帶一隊人,阿銹周慕儒再帶一隊,你,我功夫不差,搜索的範圍快一些,分別向四個方向尋找,一有線索和消息,馬上回轉這裡放火為號。袁兄和巧兮就留這裡守候,以防裴蓓和樂神醫回來錯過。」 眾人都是贊同,馬上行動,袁嵐卻是感謝虯髯客給自己留了面子。他有的時候固然很有能力,不過是建立在人多的基礎上,可這搜索的活兒讓他一個人做的確有些困難,虯髯客給他安排了任務,卻量力而行,不折他的面子,實在是個再細心不過的人了。 等到虯髯客等人迅即的四散去找,袁嵐才道:「巧兮。你表現地很好,布衣方才對你發火的確不該,可男人總是要有點脾氣才好。」 「爹,剛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袁巧兮搖頭道:「蕭大哥喜歡姐姐才會如此的緊張。其實我方才只是在想,一個男人為了女人而著急,那是女人幸福的事情。」 她沿著庭院四處走著,只見到庭院到處火燒過的燻黑,有些不解道:「爹。我覺得裴姐姐如果要知道蕭大哥會來的話,她要走出去避難,也會留下點線索才對,如果有線索。線索就應在這庭院裡面。」 袁嵐精神一振,點頭道:「不錯,還是女孩家心細,能夠想到這點。布衣忘記了搜查線索,左右我們無事,無論有沒有線索,我們總要找上一找。」 ** 蕭布衣不知道虯髯客說的是否正確。卻希望他這次分析能是准的。 他騎著月光飛奔出村子地時候,直奔記憶中,裴蓓採藥的山上奔去。到了山下的時候。只見到樹木蔥鬱。比起離開的時候更綠了一分,只是物是人非。佳人已渺,不由悵然若失。 好在他多經磨難,任由月光 草,自己卻是一口氣向山上奔去。 他沒有習得易筋經地時候,就是耐力極佳,習得易筋經後,更是氣息綿長,很少感覺到疲倦,他一路向山上奔去,雙目如電般不停的掃視,只怕漏了些什麼。 陡然間目光凝住,蕭布衣奔到半山腰的一塊大石旁。大石半人多高,上面頗為光滑,他伸手摸了下,發現沒什麼灰塵,好像經常有人坐過,蕭布衣心中一動,舉目四下望過去,只見到青山依舊,人跡全無,不由心中大慟,放聲高呼道:「裴蓓,裴蓓……」 他運氣高呼,聲音盪開去,遠處山谷竟然餘音不絕,彷彿相思的纏綿難以割捨,只是等到聲音終於消寂地時候,四周沒有任何的改變。 蕭布衣不再停留,大步向山上走去,到了山巔的時候,舉目望過去,只見到左手處就是太平村,黑黑的一片,滿是淒涼。右手處卻是連綿不絕地山脈,接到遠方藍天白雲處,無窮無盡般。 蕭布衣略微沉吟片刻,就已經向遠處奔去,一路上只是高呼著裴蓓的名字,細心搜尋。不知道跑了多遠的路程,蕭布衣饒是體力強健,卻也覺得口乾舌燥,這才停下了腳步,找到一條小溪,掬水喝了一口,望見河水中地自己,雙眉緊鎖,臉上水跡斑斑,好像內心流淌地憂傷。 不知道怎地,他腦海中突然記起了自己那時代的一句話,當眼淚流下來才知道,分開也是另一種明白! 他一直以為這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可當隱約覺得此生再也見不到裴蓓之時,這才明白,原來在他心目中,裴蓓給與他地愛,竟然如此之重。 緩緩站起來的時候,蕭布衣挺直了腰板,前方樹木濃密,無窮無盡,可是他的找尋,永遠也不會停歇。 黃昏日落,晚霞當空,蕭布衣雖然不想放棄搜尋,卻只能往回折返。畢竟尋找的人不止他一個,無論找到沒有,都要回轉看看他人的動靜。帶著這個念頭的時候,蕭布衣再次奔到山巔,舉目向山下望過去,心頭狂震。 太平村的方向處有火光閃動,依稀是村子東頭,村子東面就是樂神醫的所在,難道說他們已經找到了裴蓓? 蕭布衣轉念之間,再不猶豫,放足向山下狂奔而去,等到奔到半山腰的時候,下意識的向那塊大石望了下,扭頭又奔出數丈,陡然止住了腳步。 印象中,大石沒有那麼高,常識中,大石也是不會動的。可是方才在他轉頭一瞥之下,大石長高了些,大石也在動彈。 蕭布衣那一刻身子有些僵硬,不是驚懼,而是狂喜的難以置信。他緩緩轉過身去,轉瞬之間縱身過去,有些遲疑問道:「裴蓓?」 大石沒有變高,不過是不知什麼時候起,大石上坐著了一個人。 那人眼角有了淚水,嘴角掛著笑意,輕聲呼了句,「蕭大哥……」她看起來還是很虛弱,可精神畢竟好了些。 蕭布衣縱過來的時候,見到對方粗衣麻布。竟是女裝,臉色蒼白,鼻樑挺直,不免有些遲疑,聽到對方一句蕭大哥出口,和裴蓓無異,驚喜之下,伸出雙臂抱住了裴蓓道:「裴蓓,果然是你。」 裴蓓也是環臂相迎。抱住了蕭布衣,輕聲地又喚了聲,「蕭大哥……」她只是叫了兩聲蕭大哥,卻是和叫了一生一世般。只因為她這些日子來。日裡夢裡都是如此的呼喚。 「你沒,你沒事就好。」蕭布衣長吁了一口氣,懷中暖玉溫香,卻不忘記問一句。「到底怎麼回事?」 「其實你在午後喊我的時候,我已經聽到了。我當時聽到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等到確信不是做夢的時候,這才過來找你。」裴蓓望著蕭布衣。眼中滿是柔情,「不過等我趕到這裡的時候,你早就走遠了。」 蕭布衣有些暗罵自己糊塗。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你說你就在附近?」 裴蓓笑著點點頭。「是呀,我的傻大哥。你難道沒有見到我的留言?」 蕭布衣怔了下,「你在哪裡留言了?」驀然想到了什麼,「你從午後到現在一直都在這裡等嗎?」 裴蓓輕輕的依偎在蕭布衣的懷中,「你不是也一直都在找我?蕭大哥,謝謝你。」 蕭布衣聽到她守候良久,不由有些心痛,「蓓兒,誰燒了村子?你就住在附近?我怎麼沒有發現?」 他一連問了幾個問題,卻是凝望著村東地火焰,心中警覺,裴蓓如果在這裡,那放火的是誰?為什麼要點火? 「是無上王盧明月下的手。」裴蓓抿著嘴唇,滿是痛恨,望向蕭布衣的時候,轉為柔情,「太平村雖然和世外桃源般,好像消息也很靈通。村正說盧明月被張須陀在齊郡擊敗後,一路南下,很快又聚集了數萬人。張須陀緊追不捨,又在東平郡擊潰了盧明月。盧明月無奈再次帶殘部南下,一路上燒殺掠奪,無惡不作。村正只怕被殃及,讓眾鄉親到山裡躲避,鄉親不在這裡,卻在對面地山脈中藏著。我算你如果揚州順利的話,多半最近時日會回轉,所以就索性在這山裡的山洞住著等你,樂神醫倒是贊同,說我最近有所進步,現在只要不出手提氣,起居應該無礙的,這附近又沒有什麼野獸,我住地倒沒有什麼危險。山洞比較隱秘,當然不會隨便讓人發現。我出來後聽到你的呼聲已經到了山那頭,我沒有力氣趕你,也趕不上你,索性在這裡等著,只怕再次錯過。天幸可憐,讓我再次見到了蕭大哥。」 她說到這裡,眼中滿是笑意,可雙頰已經沾滿淚水,宛若雨後梨花般,纖若明媚。除去了男裝的裴蓓完全沒有殘留半分小鬍子貝的特點。她或許臉色蒼白些,她或許嘴唇有些單薄些,可她雙眉有如天邊地新月,彎彎甜美,她的一雙眼明亮漆黑,煞是有神,銀色的月光撒落,披在裴蓓身上,讓她有著花樹堆雪般地秀麗脫俗。 「哭什麼,沒事了。」蕭布衣用衣袖為裴蓓拭去淚水,自然而然。在他眼中,裴蓓無論如何美貌都是抵不過她地用情之深。 「有地時候,高興也會哭的。」裴蓓微笑道:「蕭大哥,我是高興地哭,我坐在石頭上曾經有那麼刻害怕,我只怕我們這次錯過,再見千難萬難的。我見到山下有火,不知道怎麼回事,本想去找你,又怕錯過,猶猶豫豫的就到了這個時候。」 蕭布衣神色微變,「裴蓓,隨我下山看看。」他不想裴蓓多想,簡略的把火光的事情說了下,緩緩蹲下來,沉聲道:「你不用多想,一切我來解決,蓓兒,我背你下山。」 裴蓓輕輕的伏在蕭布衣的身上,驀然親吻下他的脖後頸,甜蜜又有 的笑。她突然發現,有的時候,什麼都不去想也是福無處不在,只要心愛的人在。 蕭布衣背起裴蓓衝下了山腰,只是長嘯一聲,黑暗中的月光就是電閃般的竄出,蕭布衣背著裴蓓,飛身上馬,竟然游刃有餘,猶如天人般。 他騎在馬上,心中大定,暗想就算前方有千軍萬馬埋伏,有月光在此,也會無恙。他縱馬向村東奔去,只見到火光漸近。正是樂神醫庭院的方向。 蕭布衣放緩了速度,有些戒備地向那個方向馳過去,樂神醫的庭院前的路上燃著了一堆大火,熊熊燃燒。聽到馬蹄聲響,一個纖若的身子從火堆的那頭閃過來,驚喜的叫道:「蕭大哥,我知道裴姐姐在哪裡,她好像在,好像在……」 見到馬上的蕭布衣翻身下來。馬背上還坐著一個女人,目光如水的望著自己,袁巧兮滿是灰塵的臉上有了詫異,吃吃問道:「你就是裴姐姐吧?」 ** 晉陽宮。楊廣大業三年下詔營建。營建之人正是當時地御史大夫張衡,當年張衡為楊廣坐上皇位出謀獻策,功可比楊素宇文述,楊廣當年登太行山的時候。就命人從太行山開闢道路九十里到張衡家,對張衡的寵愛可見一斑。 只是張衡已經不在,晉陽宮還是巍峨聳立,漠視世間冷暖。 同樣漠視晉陽宮的還有一個拎著酒葫蘆地人。 那人看起來四十多歲。眼睛惺忪不醒的樣子,一會兒望望遠遠的城牆,一會兒望望這面的晉陽宮。輕輕地歎口氣道:「貧賤到如此的地步。也是白活了一世。」 那人自怨自艾又是歎了一口氣。顯然屬於不知足的那種。因為無論如何來看,從衣著。從舉止,從手上的那個酒葫蘆,還有酒葫蘆裡面地美酒來看,他都是算不上貧賤的人。 真正貧賤的人絕對不會還能有美酒喝地。 他又灌了幾口,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喃喃自語道:「天色尚早,還能回去賭幾把地。」這人不等走遠,一人迎面走來,微笑道:「裴公何事如此頹唐?」 迎面走來之人面色清癯,三縷長髯,看起來更像個教書先生,對裴公頗為親熱。 裴公晃晃悠悠的一把抓住了那人,歎息道:「文靜,你來做什麼?」 文靜變魔術一樣拿出個葫蘆,含笑道:「我只是想過來看看,裴兄地酒是否夠了?」 裴公一把抓住了酒葫蘆,哈哈大笑道:「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文靜兄也。」拿住文靜送來的酒,裴公又是一陣猛灌,酒水淋漓沾滿衣襟。 文靜一笑,盤腿席地坐下來,不解道:「裴公才是榮升晉陽宮副監,聖上又在這裡,裴公正是忙碌之時,怎麼會在這裡喝的酪酊大醉?」 「我沒醉,我沒醉。」裴公仰天長歎,「副監又能如何,還不是給人跑腿的活兒?想我裴寂碌碌無為的大半輩子,不過是個承務郎養馬的官兒。如今還是李大人給我向聖上討了這活,卻沒有想到又受人氣,既然如此,還不如當我承務郎的好。劉文靜,你也稀鬆平常,怎麼莫名的混了個晉陽令,聽說還是可敦的舉薦?」 裴公正是當初蕭布衣在東都見到的駕部承務郎裴寂,文靜卻是蕭布衣在草原見到的可敦帳下的劉文靜劉先生。 劉文靜笑笑,「我在草原良久,也是有些膩了,久倦思歸,這才向可敦奏請回轉中原。承蒙王威大人看得起,給了個閒職做,其實要論俸祿地位,那是遠遠不及裴公你的。」 裴寂惺忪醉眼,「要說我們彼此都是不得志的人,好在我在晉陽有你解憂,不然悶也悶死的。只是你我都是落魄,這世道看起來也不安穩,混一日算一日了。」 裴寂已經醉了八分,說的大逆不道之言,當然也是因為對劉文靜極為的信任。劉文靜也是喝了口酒,不經意道:「裴公,你覺得李世民這人如何?」 裴寂凝起眉頭,「你說李大人的二公子?」 劉文靜只能點頭道:「不是他,還有哪個李世民呢?」 裴寂搖頭道:「不行不行,若論能力才幹,他比建成可差的太遠。文靜,我可是看著他們長大的,李大人家要論才幹,當屬大公子的。」 「哦。」劉文靜笑笑,「原來如此,不過我倒和世民談得來的,至於大公子嘛,他過於忠厚了些。」 裴寂懶得多聽,「忠厚不好嗎?人家的兒子,你這麼關心做什麼?難道你有什麼女兒,準備嫁給李世民嗎?不過嫁過去只怕也只能做個小妾了,高士廉早早的把長孫無垢許配給了李世民了。」 劉文靜搖搖頭,岔開話題道:「裴公,你喝醉了,我前幾日還見你開開心心,怎麼今日變的如此頹唐?」 裴寂把酒葫蘆重重的一頓,大聲道:「還不是因為那個死太監。」 「裴公可是說匡帥嗎?」劉文靜問道。 「不是那個死太監還是哪個?」裴寂怒不可遏道:「那傢伙簡直就是個變態,不男不女的,身上成天熏的香噴噴的,我聞到就覺得噁心。偏偏他總以為自己長的很帥,沒有那能力,家裡卻養七八個小妾,蛋都沒有給他下一個,也是好笑。」 「他為晉陽宮監,裴公是他的副手,一切還是要以和為貴的。」劉文靜順著他的口氣勸道:「不過他除了變態些,好像也和裴公沒有什麼衝突?」 「怎麼沒有衝突?」裴寂長歎一聲,「聖上這幾個月不知道怎的,轉了性一樣。以前的時候,諸事要求隆重華美,欠缺點都是不行,可他巡行到了太原,卻頭一次要求諸事節儉。他這一節儉了不得,匡帥那個死太監成日盯著我來看,幾日前我從宮中拿回幾匹布換酒喝,卻被他查到,說要奏請聖上,害的老子使了錢才了事……」 裴寂訴苦大罵後,接著又道:「老子實在忍受不了那個變態,實在不行的話,就回轉東都再做承務郎去,養馬舒舒服服的豈不自在?」 劉文靜突然那低聲道:「裴公慎言,有人來了。」 裴寂倒還有幾分清醒,睜眼望過去,只見到一個宮人匆匆忙忙的走過來,施禮道:「裴大人,驛站傳書,聖上宣召的太僕少卿蕭大人已到晉陽,宮監匡大人請裴大人準備接待,還請速去,勿要耽擱!」 . 一八八節 賜婚使 國歷代的宦官,陰險冷酷,都是超過常人許多倍。 當然好的宦官也有,不過和雞窩裡面冒出個鴨蛋一樣少見。 蕭布衣對著匡帥的時候,頭皮都有些發麻,他面對王須拔和魏刀兒兩大高手的時候,都沒有如此鬧心的時候。 匡帥說自己年紀不算大,不過四十來歲而已,可他入宮的年紀不短,最少有了二十多年,先帝在時他就是個太監,當然到楊廣的時候還是個太監,太監就是太監,不可能變成個真正的男人,只能變成個老太監。 匡宮監沒有鬍鬚,臉很白,但是皺紋很多,一張臉比李淵還要更像阿婆一些。他看起來有些發胖,肌肉也很鬆弛不堪,不用褲帶捧起肚子,蕭布衣很懷疑他的肚皮會砸到腳面的。 當然一個人胖一點沒什麼,老一點也沒有什麼,佛都說了,這些不過是一付皮囊而已,可這付皮囊偏偏覺得自己很不錯,又總是做出一種瀟灑的神色,那就是讓蕭布衣都忍不住想打的事情。 他來到太原郡的晉陽不過半天的功夫,可面對著這個渾身發著嘔人香味的匡宮監,感覺已經過了一年。 他找到了裴蓓,放下了心事,終於可以快馬從梁郡出發,過了黃河,逕直來到了太原。 袁巧兮雖是年幼,卻很是細心,她在井口附近終於尋到了裴蓓的留言,蕭布衣如果早看到留言的話,也不會辛苦地找上一天。裴蓓也很細心。知道就算放火,樂神醫家不能被燒壞的地方,一個是灶台,另外一個當然就是水井。她在井邊留言也是考慮的深遠,只是她卻沒有考慮的是,蕭布衣有的時候也和常人無異,蕭布衣並沒有發現留言,虯髯客也是一樣。他們雖然都是聰明人,可有些事情。還是不如女人瞭解女人心思的。 好在這一切都已經過去,無論留言是否看到,蕭布衣還是找到了裴蓓,但這不是一個結束。恰恰相反,這是一個開始。蕭布衣骨子裡面還是個現代人,他帶裴蓓回來,根本就沒有考慮到袁巧兮的事情。只是見到袁巧兮的那一刻他才知道,有些事情還是需要考慮的。袁巧兮沒有裴蓓淒涼地身世,她雖然婚姻不由自主,但畢竟是溫室長大的。十指不沾油星,所以要點燃一堆大火對她而言,並非很容易的事情。她白嫩的臉上被熏地灶王爺一樣。她的如玉小手也是起了血泡。可她卻並沒有什麼怨言。為心愛的人做任何的事情,有地時候或許不過一句鼓勵就能沖淡所有的辛苦。可她沒有聽到蕭布衣的鼓勵。蕭布衣好像變成了啞巴! 蕭布衣以他現代人的觀念來看,總覺得兩個女人能對一個男人好有些像阿拉伯地神話,或者應該說,一直都是男人企及的神話,他當然深愛裴蓓,這種感情是積累在生死與共的基礎上,他不能裝作不知,可他如今對袁巧兮也是大有好感,他一直想要找個兩全其美地方法,可是他自己感覺找不到。不過袁巧兮並沒有把這個當作是什麼難題,她天生有那種乖巧地本性,見到裴蓓地那一刻,她完全沒有敵意,反倒很高興的過去問長問短。 或許是袁巧兮地熱情感染了裴蓓,裴蓓很快的就和袁巧兮打成了一片,反倒把蕭布衣置之不理。蕭布衣沒有想到這種結局,不由苦笑。 二女看起來並沒有什麼芥蒂,和睦共處,剩下的事情倒是順理成章的解決。袁巧兮決定留下來照顧裴蓓,裴蓓也沒有反對。虯髯客為裴蓓把脈後,倒和樂神醫一樣的判斷,裴蓓這種病藥石無濟,需要的是她本身的潛力和毅力。虯髯客算不上什麼神醫,可他認識孫思邈,本身也是內家高手,有時候的見解遠比一般的醫生還要高明。易筋經是他的根本,但是調理氣息的方法他卻是再熟悉不過,當下決定教習裴蓓練息增強體質的法門。樂神醫本是不同意,可聽到虯髯客說的頭頭是道,也是不由的惺惺相惜,決定讓虯髯客嘗試下。可這畢竟事關性命,虯髯客也是琢磨教習,難免會浪費時間,裴蓓聽說蕭布衣太原有事,當下不想耽誤他的時間。蕭布衣知道她的脾氣,當下拜託虯髯客多留幾天看看情況,自己和一幫手下前往太原。 在途並非一日,路途卻和他當初下東都差不了多少,只是當初他馬邑順汾水南下的時候,身邊不過是黃舍人和兩個護衛,這次卻是前呼後擁,身邊有數十人可供調用,而且一路都是有官吏接待,實在是他當初去東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他順汾水北上,發現沿途山水不變,變的只是災民更多了些,個個臉色饑黃,站立不穩,卻也能拿把帶銹的菜刀出來搶劫。 這些打劫的人當然奈何不了蕭布衣,卻讓他內心狠狠的抽搐下,因為他們的確是不打劫就活不下去,可就算打劫,他們能活下去的也是不多。穿雀鼠谷後很快就是到了晉陽,然後他見到了比骸骨還讓人心悸的匡宮監。 匡宮監並沒有注意到蕭布衣的感覺,或許說他自戀的完全不能發現別人的感覺,親手為蕭布衣滿上了杯香茗後,匡宮監又是幾乎挨到了蕭布衣的身上,「蕭大人,這一路可還順利嗎?」 看到匡宮監甚至有些含情脈脈的意思,蕭布衣只差把隔夜飯吐了出來,「一切倒還順利,對了,匡宮監,聖上什麼時候見我呢?」 匡宮監想了半晌,「大約是明天,或許是後天,或許是大後天。只是蕭大人不要過於心急,若是聖上想要見你,我絕對會第一個通知你的,你放心好了!」 「蕭大人,聖上召見。」裴寂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進來。搶了宮監的第一次。 匡宮監白臉有些發青,「裴寂,你喝多了不是?聖上說了,這段時間並不開心,誰都不見地。」 裴寂搖搖頭,有著說不出的開心,「回公公,我現在有說不出的清醒。我在給內宮送所需物品的時候,恰巧遇到了聖上。聖上隨口問道,蕭布衣怎麼還沒有到晉陽,我就說昨日其實已經到了。聖上聽了,只罵有人不做事情。聽說現在正怒著,讓下官即刻召蕭大人進宮的。」 裴寂不稱大人只稱呼公公,顯然是有譏諷的意思,可他這麼稱呼。更是暗示著什麼。匡宮監臉色有些發綠,強笑道:「是這樣嗎,那我倒是不知的,我這就帶蕭大人馬上進宮面駕……」 「聖上說不用了。」裴寂輕輕歎息聲。「聖上說公公老了,可以告老回鄉了。」 匡宮監『咕咚』聲坐倒在地,口吐白沫。裴寂也不理會。只是伸手做個請的姿勢。「蕭大人。請。」 蕭布衣以前一直覺得裴寂做不 大事,可如今看來。他總算做了件好事。 匡宮監原來不是熱情,不過是想從他身上揩油而已,當然也可能抱著財色雙收的念頭,沒有想到一念之差,卻是丟了官位。裴寂看似酒鬼,可是能踩就踩,也是絲毫不讓王世充地。 「蕭大人一路辛苦了。」裴寂在蕭布衣面前倒是規規矩矩。 「做臣子的本分而已。」蕭布衣應了句。二人無話,等送蕭布衣進入宮中後,裴寂出來就見到一人微笑的望著自己,臉上喜意道:「文靜,你的主意真地是高,只讓我見聖上,隨口的一句話,就收拾了那個死太監,以後我就不用看他臉色做事了。」 劉文靜含笑道:「恭喜裴大人,才是榮升晉陽副宮監,看來這晉陽宮監的位置也是指日可待的。」 裴寂臉上笑開了花,手舞足蹈,卻沒有留意到劉文靜眼中閃過絲詭異之色。 ** 蕭布衣這時已經到了楊廣地身邊,相比東都的時候,楊廣雙眉看起來又皺緊了些,他身邊跟著的是宇文述,裴蘊還有虞世基。楊廣巡幸的慣例都是眾親信大臣跟隨,這固然是信任,也多少是因為不信任地緣故。想起王世充當初在江都所言,蕭布衣只能小心翼翼,長時間在外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就是天高皇帝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壞處當然就是,有佞臣讒言整日吹著,碰上這個喜怒無常的楊廣,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殺身之禍的。 「布衣,坐吧。」楊廣見到了蕭布衣,皺緊地眉頭多少舒展了些,在他地心目中,這個蕭布衣是蕭皇后裴茗翠舉薦,和他沾親,為人又是低調,不爭功奪利,值得信任地。 現在能理解他的人都不多,能值得他信任地人更是少之又少,裴茗翠若不是去了幽州緝拿王須拔和魏刀兒,倒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 只是念頭轉瞬滑過,楊廣搖搖頭,心中歎息一口氣。蕭布衣見他搖頭,卻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不等楊廣詢問,先將揚州一行述說遍。他說的極為仔細,就算去樂坊也是直言不諱,當然這些都算到袁天罡的腦袋上,只說天機難懂,他不過是依照錦囊上做事而已。 蕭布衣知道這種事情萬萬不能說謊,只因為他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一處錯處被抓住,很可能整個南下的辛苦都會付之東流。宇文述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裴蘊卻是點頭示意讚許,虞世基當先道:「聖上,蕭少卿忠心耿耿,果然沒有辜負聖上所托。」 楊廣點點頭,沉聲道:「袁道長天機神算,就算朕也是不懂的,布衣照著他說的來做就好。對了,宣華那裡的瓊花開了沒有?」 蕭布衣點頭道:「回聖上,開的正茂盛。」 楊廣終於歎息聲,「朕好久沒有去看宣華了,她多半要怪朕的。」 眾大臣不語,蕭布衣卻是輕聲安慰道:「聖上,宣華夫人向來以聖上為重,知道聖上大業繁忙,想必也會體諒聖上的難處。」 楊廣望向宮外,露出緬懷之色,虞世基卻道:「聖上,此間事了,聖上當可再下江南的。」楊廣卻是皺了下眉。不再就下江南地事情討論下去,只是問蕭布衣些瑣事。 好在蕭布衣仔細,也知道這些不可避免,做足了功課,宣華園的細節讓他描述下,眾人身臨其境般。楊廣聽的津津有味,聽完後說道:「布衣辛苦了。」 如此誇獎對楊廣而言,實在是少見的嘉許,也算是最高的嘉許。蕭布衣只能謙遜兩句,楊廣坐在龍椅上望著宮外,半晌才道:「想必袁道長的神機妙算已經起了作用,前幾夜朕夢到宣華的時候。她還感謝朕幫她修葺了屋子,請了楊柳樹神護衛呢。看來她在那裡,也不算孤單了。」 虞世基等人都是連連說是,說什麼聖上誠心感動了天地。袁道長果然名不虛傳。蕭布衣卻暗想,這多半是什麼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楊廣為陳宣華做了些事情,總算心安。只是一個男人為個女人長情至此,倒不知道那女人到底何等的顛倒眾生。 楊廣不語,眾人也是沉寂。不知過了許久。楊廣這才說道:「布衣。這次朕招你來,還想讓你再做件事情。」 「聖上但請吩咐。」蕭布衣恭敬道。 楊廣輕輕地咳嗽聲。看了裴蘊一眼,「裴愛卿,你和布衣說說吧。」 裴蘊上前一步,沉聲道:「蕭少卿,這次聖上太原巡視後,其實還想北上的。」 蕭布衣微愕,「再北上只怕要到馬邑了。」 「還要向北。」裴蘊緩緩道。 蕭布衣只好道:「臣下駑鈍,揣摩不到聖意,還請裴御史明言。」 裴蘊微笑道:「蕭少卿沉穩有加,看起來是選對人了。」 楊廣道:「裴御史,如實對他說吧。」 裴蘊點頭,緩緩道:「自啟民可汗過世後,始畢可汗日益蠻橫,如今拒不來朝,已經讓聖上很不滿意。突厥和大隋關係日益緊張,始畢可汗的弟弟叱吉設忠厚老實,聖上準備出使突厥,宣始畢可汗和叱吉設來見,順道將無憂公主嫁給叱吉設,一來可以緩和大隋和突厥的關係,二來又可以安撫突厥民眾,可謂是兩全其美。」 蕭布衣想起當初董中將所言,知道楊廣說是什麼如實述說,卻已經有了水分。楊廣不昏,有地時候實在比猴兒還要奸的,就憑他不動聲色的逼反李敏,剷除東都李閥就是可見一斑。 「這果然是個兩全其美的妙策,只是不知我需要做些什麼?」 裴蘊沉聲道:「叱吉設雖然忠厚老實,卻是膽小怕事,聖上想冊封他個南面可汗地稱號,可又怕他不接受。聖上的意思是,讓你借去草原之際,順路拜訪下叱吉設,少卿你聰穎善談,多多以利害關係遊說,讓他務必接受這個稱號才好。等到你勸說成功,當為大隋立下赫赫的功勞。」 蕭布衣心道,老子逼賭逼嫖的都已經見過,逼人接受冊封地倒是頭一次見到。 「就是勸說他接受這個稱號嗎?」蕭布衣問。 裴蘊點頭,「正是如此,少卿怎麼說也是去過突厥,和可敦有過交往,再加上在草原深得牧民的擁護,實在是此行的不二人選。」 「我什麼時候可去?」蕭布衣問道。 「少卿從江都到了太原,一路奔波,很是辛苦。」裴蘊輕聲道:「如果少卿想要休息幾天也是可以地。」 蕭布衣看到眾人都是望著自己,像望著一個拉磨地驢子,滿是期許,毅然道:「國家大事,匹夫有責,布衣身為太僕少卿,得聖上厚愛,只恨不能竭盡所能,若是聖上 微臣懇請明日起行。」 楊廣龍顏大悅道:「蕭卿家果然忠心耿耿,既然如此,朕准你明日起行。」 眾人看起來都是舒了一口氣,望著蕭布衣有如送去屠宰地豬羊,蕭布衣卻有些惴惴問,「我一個人去嗎?」 這活並非好活,顯然帶有分化人家突厥的性質,始畢可汗要是知道,下場可想而知。管你什麼馬神牛神,牛鬼蛇神地,始畢可汗讓你活著回來都是祖上燒了高香。 「當然不是你一個人去。」裴蘊笑道:「此行少卿明裡就是賜婚使,也算做個前哨,宣佈將無憂公主嫁給叱吉設。暗裡卻是和叱吉設說及冊封一事。等到他同意,少卿當可快馬回報,到時候聖上出巡,一舉功成。不過既然是賜婚使,當然帶個幾百人那也是情理之中。這幾百人少卿要選什麼精兵強將,朝廷當可滿足。」 虞世基一旁突然道:「聽說少卿和李靖關係不錯,李靖擅長帶兵,如今身為馬邑郡丞,如果少卿喜歡。大可和李靖同行前往突厥,這樣可確保萬無一失。」 楊廣點頭,「虞侍郎言之有理,既然如此。就讓蕭布衣為賜婚使,李靖為副使,兼保護蕭布衣的職責去見叱吉設,眾卿家意下如何?」 裴蘊三人都是躬身施禮道:「聖上聖明。」 宇文述一直保持沉默。這會兒走過來拍拍蕭布衣地肩頭,哈哈大笑道:「少卿現在做事無有不成,這次定然還會成功,老夫就先預祝你馬到成功。」 蕭布衣含笑道:「多謝吉言。」 ** 蕭布衣沒出晉陽宮之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喊,「蕭少卿請留步!」 聲音嬌脆欲滴,只是帶有深深的疲倦。蕭布衣愣了下。半晌才轉過神來。躬身施禮道:「微臣見過無憂公主。」 無憂公主眉黛緊蹙,哪裡有什麼無憂的樣子。幾個月不見,除了清減些,她並沒有太多的什麼改變。 「蕭少卿,聽說你才從江都趕來?」無憂緩步走過來,抬頭凝望蕭布衣的眼眸,一霎不霎。 蕭布衣扭過頭去,沉聲道:「公主說的不錯。」 「江都好玩嗎?」無憂公主輕聲問道。 蕭布衣苦笑道:「微臣只是去江都公幹,並沒有遊玩什麼。公主若是無事,微臣先行告退……」 「我,我有事。」無憂公主急聲道。 蕭布衣止住腳步,「不知道公主何事吩咐?」 「我聽說江都很是好玩,不知道少卿可有興趣帶我去江都遊玩?」無憂公主懇求道。 蕭布衣搖頭道:「公主,很是不巧,微臣皇命在身,無暇陪公主南下的。」 「什麼皇命?」無憂公主神色漸漸冷了下來。 「微臣不便說。」蕭布衣大為頭痛。從內心來講,他多少有些同情無憂公主,可他對此實在無能為力。 「是去做賜婚使吧?」無憂公主冷冷的問。 蕭布衣沉默無語,無憂公主眼角突然迸出淚水,「為什麼是你?你不知道這對我來說,是多麼殘忍之事?」 「賜婚使即使不是微臣,還有他人。」蕭布衣道:「微臣只是奉旨行事,公主若是不喜,大可讓聖上換人就好。」 「蕭布衣,我只問你一句,你真的從未喜歡過我?」無憂公主上前一步,抬頭凝望蕭布衣目光灼灼。 蕭布衣想都沒想,斷然搖頭道:「從來沒有。」 無憂公主退後幾步,臉上滿是憤怒,怒聲道:「你說謊!我知道你在說謊。」 蕭布衣沉聲道:「公主,微臣還有他事,先行告辭。」他轉身就走,不做停留,無憂公主卻在他身後大喊道:「蕭布衣,你記得,我會恨你一輩子!」 ** 蕭布衣再次踏入馬邑城地時候,恍若隔世。 第一次他進馬邑城的時候,看起來不過是個癟三,對太守之流的人物只能仰而視之,可當他這次來到馬邑城的時候,輪到王仁恭對他仰而視之。 王仁恭當初見到蕭布衣之時,雖然知道這小子絕非池中之物,可卻從來沒有想到過不到一年,這小子竟然爬地比自己還要高。他戰功赫赫,出生入死不過坐到太守的位置,蕭布衣這小子沒有見他做什麼事情,就是優哉悠哉的上了高位。想到這裡的王仁恭多少有些不舒服,可見到蕭布衣對自己還是一如既往地恭敬,心中多少舒坦了些。 蕭布衣不到馬邑之時,驛站早早的通傳,蕭布衣還沒有踏入馬邑之時,王仁恭早帶著人在城外恭候。 蕭布衣奉旨賜婚,這是個虛銜,可又是事關重要,地方官向來不敢怠慢的,王仁恭帶著蕭布衣進了馬邑城,身邊劉武周和李靖作陪,一時間城中百姓指指點點,風光無限。 「我已經為少卿準備了薄酒,還望少卿賞臉。」王仁恭見到蕭布衣雖是風光,並轡入城的時候,還是讓他一個馬頭,很是舒服。 蕭布衣本待搖頭,轉念一想,歉然道:「多謝王大人美意,只不過我有要事在身,不好飲酒。」 「不飲酒,吃吃飯總是可以地。」王仁恭笑道。 蕭布衣點頭應允,轉瞬又是壓低聲音道:「王大人,聖上讓李郡丞充當賜婚副使,不得耽擱,今晚我去找王大人一醉方休,這刻卻要和李郡丞有些事情要商量。」 王仁恭聽到他把楊廣搬出來,臉上有些異樣,可又聽到他說什麼一醉方休,不由仰天打了個哈哈,大為高興,「既然如此,那晚上我就恭候少卿的大駕了。」 他帶著劉武周離去,李靖卻是望著蕭布衣道:「三弟,沒有想到我們這快又見。」 蕭布衣嘿嘿笑道:「二哥,也不快了,你難道還準備幾年再見嗎?不過這次找你當副使可不是我的主意,你莫要怪我。」 李靖笑著搖頭,「我也很想去突厥轉轉,怪你何來?」 蕭布衣有些不解道:「二哥為什麼想去突厥?」 李靖四下望了眼,微笑道:「我來馬邑也有些時日,只見突厥飛揚跋扈地不可一世,屢次擾民,如有機會,你我並肩攜手,平了突厥如何?」 蕭布衣大笑道:「二哥有此宏志,小弟怎敢不隨。」他說到這裡壓低了聲音道:「原來二哥是想趁這個機會,先去突厥查看地形嗎?」 李靖微笑點頭不語,二人並轡策馬揚鞭,馳在邊塞古道,一時間意氣風發,滿是豪情! 一八九節 蹉跎 馬邑北上,一路上綠草青青,天高雲淡。時不時的民,愁苦滿面。 這裡風景雖好,卻是處於突厥和大隋的交匯之處,近年來大隋突厥關係日益交惡,不時的有突厥兵南下掠奪,當這是肥羊所在,戍守邊陲的大隋兵也是多有反擊,雙方互有損傷,苦了的卻是這裡的百姓。 只是這裡雖苦,百姓們還是擔驚受怕的留在這裡,因為他們已經找不到一方屬於自己的樂土。苛政兵役對於他們來說,實在是比雙方交戰掠奪還要讓他們膽顫心驚。 一隊兵約為三百人左右,個個盔甲鮮明,駿馬良弓,不急不緩的向北行進,在晌午時分已經到了紫河。 紫河的河水一如既往的明亮清澈,靜靜的流淌。遠方的青山巍峨,連綿迤,龍蛇般的拓展去,馬上一將軍混鐵槍輕揮,沉聲道:「下馬歇息一個時辰。」 三百騎兵齊刷刷的下馬,動作一致,拿鍋生火,做飯取水,有數人負責放馬餵養,卸下輜重,有兩人卻是縱馬飛奔向前馳去,接替前哨兵士,每個人都是默然做事,卻是做的都是一絲不芶。不過倒還有數十個人沒有下馬,不望將軍,只是望向另外一個騎白馬的人。 蕭布衣笑罵道:「這裡官職我大,指揮卻是李郡丞最大,以後你們聽從李郡丞的指揮就好。」 那數十個漢子轟然應了聲,稀稀落落的下馬。盤膝坐下來,孫少方搖頭道:「你們吃喝享受地習慣了,就等著吃飯呢?」作勢一腳踢過去,「還不幫手收集取火的枯枝?」 眾漢子當然是跟隨蕭布衣南下的禁衛,胡彪,孫晉都是赫然在列,實際上南下的禁衛此次倒是大多數的都跟在蕭布衣的身邊。阿銹和周慕儒卻是留在虯髯客的身邊,只為有什麼不虞通知之處。 眾禁衛雖然出來的久了,可很多卻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像周定邦那種人當然也有,卻是不多。蕭布衣從梁郡出發的時候,倒是允許這些禁衛徑直回轉東都。孫少方卻是難得地清閒,想在東都無事。請求跟隨蕭布衣,他一請求,其餘的禁衛都是轟然相應,知道如今的太僕少卿紅的一塌糊塗。跟著他大有作為,回轉東都吃著俸祿清貧地要命,跟著蕭大人到處打秋風很是痛快。這個大人雖不搜刮錢財,可若有地方官送錢上來也是從不推搪。這樣一來一回的途中。眾人倒是哪個都是大賺了筆。 張慶卻是要去東都,一方面要向兵部回文,另外一方面卻是因為周定邦的緣故。孫少方雖然圓滑。但是許下的諾言卻是從不忘記。周定邦雖是叛變身死。可情有可原。一家老小無依無靠,孫少方把張慶留在東都就是有照顧周定邦家人地意思。 蕭布衣寶藏到手。早有安排,除了袁嵐等少數人知道外,就算孫少方都是不知。地方官的孝敬倒是盡數分給了手下,讓眾禁衛死心塌地的跟隨。 他們從梁郡到了太原郡晉陽宮,只是經過半天休息就是趕到了馬邑,馬邑又呆了一夜,第二日就是啟程向突厥進發。只是來的時候不過數十人,再次前行地時候卻多了個李靖和三百兵士。 李靖素來沉默寡言,眾禁衛在東都有識得有不識的,知道他本來是個員外郎,最近才當上的郡丞。本來都有輕視之心,可是見到蕭布衣對李靖素來親熱和恭敬,倒是不敢小瞧了李靖。李靖有什麼本事眾禁衛不清楚,可蕭大人地本事那是有目共睹,蕭大人有禍事當先頂著,有好事眾人分享,這一路南下早讓眾禁衛口服心服,蕭大人都敬重地人物,他們當然也要敬重。不過他們閒散地慣了,李靖手下的兵士對李靖是言出法隨,莫敢有違,他們卻還是慵慢懶散,不服李靖地號令。 「二哥,又要休息嗎?」蕭布衣笑道。 「你很急去當這個賜婚使嗎?」李靖下馬問道,順便卸下了馬鞍,蕭布衣亦是如此。 蕭布衣知道李靖是愛惜馬力,很多地方都是親力親為,只因為騎兵交戰,蓄積馬力最為重要,李靖每次休息的時候都要卸下馬鞍,看似麻煩,卻只是為了馬兒更好的征戰遠行。 「急倒不急的。」蕭布衣盤膝坐下來,望著遠方,「只是這個賜婚使並不好做。」 「你知道就好。」李靖也是坐了下來,望了眼眾禁衛的散漫,皺了下眉頭。 「何時二哥有空,把我的這些手下訓練成你兵士那樣就好。」蕭布衣苦笑道:「他們閒散慣了,和我一樣,二哥莫要見怪。」 李靖搖頭,「見怪倒不會見怪,只是你這些手下單打獨鬥可能尚可,要說行軍作戰,不過是群烏合之眾而已,不堪一擊。」 蕭布衣點頭,「二哥說的極是。」 李靖望著遠方,「三弟,我知道你武功現在已經很是不差,但要是在千軍萬馬之中,自保有餘,作戰不足。領軍在於紀律嚴明,不然諸葛武侯也不會說有制之兵,無能之將,不可敗也;無制之兵,有能之將,不可勝也。」 「二哥說點我能明白的話吧。」蕭布衣苦笑道。 李靖解釋道:「武侯說這話的意思是,軍隊訓練有素,紀律嚴明,就算是個平庸之將指揮,也不會打敗仗。可要是自己軍隊不戰自亂,即是是勇將賢將領軍,也是難免發生危險。」 蕭布衣聽的津津有味,點頭道:「原來如此,諸葛武侯說的很有道理。看來我這種的平庸之人如果能帶領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也有取勝的機會。」 李靖笑笑,「你說的也有道理,所以我在想辦法幫你訓練一支鐵軍。以備不虞。到時候若真地有什麼仗事,三弟不求殺敵,自保總是沒有問題。孫子兵法有雲,教道不明,吏卒無常,陳兵縱橫,曰亂。」見到蕭布衣翻著白眼,李靖微笑解釋道:「這句話如果要詳細闡明,那就是。如果訓練教習的方法得當,兵士就會樂於聽從將軍命令,但教習不得法的話,就算你早晚督促。也是無濟於事。將無威不行,軍無紀不勝。自古以來,自亂其軍,自取覆亡的例子數不勝數。當年秦王堅數十萬之兵看似強大。卻在水之戰一退而潰,歸根結底,不過一個亂字。若有號令嚴明的兵士,三千破三萬並非妄談。張將軍領河南道十二郡。往往能夠以少勝多,賊寇雖動輒十數萬之眾,卻常常一擊之下潰不成軍。說穿了就是教道不明的惡果。年初我到齊郡。觀張將軍用兵之法也算中規中矩。可就是教道嚴明四字,足可讓他百戰百勝的。」 布衣輕歎道:「二哥說的極有道理。只是道理是道>也不少,卻並非所有人都能和二哥一樣訓練出這等兵士。」 李靖緩緩點頭,「三弟,其實你人也聰明,現在卻不是統帥全軍地將領,因為你太過親和,和你這種人交朋友當然可以,因為你這種人真心為人,和你交友隨心所欲,心情舒暢。可做你的手下卻不行,因為他們會無所適從,世上人分多種,可有很多兵士是無令不行的。當年尚書令楊公其實不善謀略,卻能百戰百勝,你可知道什麼原因?」 蕭布衣沉吟良久才搖頭道:「不知。」 他沉吟不是思考楊素的用兵之法,而是思索李靖對他地評點,他不能不說,李靖說的一針見血,極為準確。 「楊公能百戰百勝,只是在於治軍嚴格,賞罰分明而已。」李靖緩緩道:「楊公每次出軍,務求馭眾嚴整,每到行軍打仗之時,先尋兵士過失斬之,多的時候有百多人,少的時候也有十數人地。」 蕭布衣聽的有些目瞪口呆,半晌才道:「他是殺卒立威嗎?只是這手段未免過於殘忍了些。」 李靖點頭,「所以我說要論武功你是不差,要說領軍打仗還是差的太多,楊公每次出軍定要殺兵立威,流血盈前,依舊言笑自若。對敵之時,先令幾百人衝鋒,攻陷則已,若是不能攻陷卻又生還者,無論多少,盡數斬之。如此一來,他手下的將士出戰都有必死之心,是以戰無不勝,才能成為大隋地名將。只是他雖然法度森然,可跟隨他的將士,微功必錄,寸功必賞,這比起一些將領帶軍攻敵,將士的功勞卻被文吏篡改強過很多,是以將士反倒更願相隨楊公。」 蕭布衣輕輕歎息道:「我才發現,有些事情,有些人永遠做不到地。」 李靖輕輕拍拍他地肩頭,安慰道:「好在你做地事情,有些人也是永遠做不到的。」 ** 李靖蕭布衣交談兵法良久,用過午飯,拔寨前行。李靖做事素來有條不紊,不急不緩,眾人雖然趕路,卻是很少感覺疲倦,不由都是暗自佩服李靖地調度得法,孫少方私下也是對蕭布衣挑起大拇指,說什麼蕭大人果然有識人之明,區區的一個馬邑郡丞也不簡單,當初在東都之時,只是聽說過李靖不差,今日得見,才覺得名不虛傳。 蕭布衣暗自好笑,心道自己識得李靖進而結交李靖多少還是因為知道李靖很牛的緣故,這和什麼識人之明半點瓜葛沒有的。 李靖任人褒貶,喜怒不形於色,眾人過了紫河,在李靖的帶領下,卻是徑直向北進發。李靖雖然久在東都,可算是不出門還是知曉天下事,但他對突厥地勢也是不熟,一切所知不過是書籍上記載而已,所以在馬邑早早的找了個毗迦帶路。 毗迦還是一樣的老,只是顯然不是當初帶眾商人出塞的那個毗迦,李靖沒有任由他走在前面,有空卻是低聲詢問毗迦幾句,很多時間都是沉吟思索,似乎要把這裡的一草一木都要記在腦海中。 這裡已入了突厥境內,只是還是比較荒涼,牧民牛羊多了起來,見到眾人鎧甲鮮明。都是有些不安,只是見到當先一面大旗,上寫賜婚兩字的時候,都是有些釋然。 這裡因為和大隋交界,很多人會說突厥話,也有不少突厥人識得大隋地文字,這些人雖然裝備精良,可畢竟人不算多,應該不會起了什麼爭端。賜婚對突厥牧民而言。也不是陌生的事情,當年可敦嫁到突厥的時候,浩浩蕩蕩的數千人之多跟隨,這次只有這幾百人。想必是什麼不得志的公主要嫁過來。 李靖把大旗讓兵士舉起來,宣告善意,倒是省了很多周折,一路上也少有人詢問。 蕭布衣記得自己當初出塞的時候。出了紫河是向東北進發,那裡是僕骨和拔也古的所在,這次是向北,雖然和去蒙陳族並不是南轅北轍。卻也是始終拉不近距離,不由若有所失。他來到了草原,本想見蒙陳雪一面。如今看起來卻和蒙陳雪的蒙陳族越行越遠。 草原如此之大。天色蒼蒼。四野茫然,行進永遠無窮無盡般。 蕭布衣見到李靖詢問毗迦告一段落的時候。縱馬過去問道:「二哥,你難道還會突厥語?」 李靖點頭,「會一點。」 蕭布衣汗顏,「二哥有什麼不會地?」 李靖想了半晌才道:「生孩子不會。」 蕭布衣和李靖不約而同的笑,蕭布衣沒想到李靖還會和他開這種玩笑,不解問,「我看二哥對突厥地勢也不熟悉,卻會突厥語,不由有些奇怪而已。」 李靖望著遠方的連綿山脈,突然問道:「三弟可知道為兄現在多大的年紀?」 蕭布衣見到李靖一張沉穩少有表情地臉,半晌才道:「三十出頭,四十不到?」 李靖笑笑,伸出右手道:「不知道兄弟真的不知,還是想讓我寬心?其實為兄再過五年也就到了知命之年。」 蕭布衣愣住,他當然知道知命之年是多大,知命之年又叫半百,也就是五十的意思,他還沒有想到過李靖竟然這麼大的年紀。這麼看來,虯髯客是為三人中地老大,豈非要到了五十多歲,可從他面相倒是看不出來,這兩位老大哥以當他爹的年紀,和他拜把子,倒也是很給他面子的事情。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李靖悵然道:「為兄眼看知命之年,卻終是一無所成。只以為終會碌碌無為,卻沒有想到這半年不到,兩次領軍。」回頭望了眼三百兵士,李靖微笑道:「雖人數不過三百,卻是我生平最為愉快的事情。」 蕭布衣安慰道:「二哥不必頹唐,想姜太公好像八十多才出頭才被人重用……」 「八十?」李靖嘿然而笑,「我還不知道自己能否活到那個時候。為兄年不過十六,就調為長安功曹,本以為大隋初定,外患頻頻,會學霍驃騎般年少成名,東征西討,為大隋立下不世地功業。」 蕭布衣只能苦笑,霍驃騎當然就是說那個年少成名的霍去病,那個大漢的戰神霍去病!那個讓凶狠剽悍地匈奴人也不得不哀唱,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燕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地霍去病。 可惜霍去病成名地早,死的更早,雖是百戰百戰,六伐匈奴,卻還是二十出頭病死,這樣地人生,是流星般的閃爍輝煌,燦爛一現,卻是無法挽留。 為兄沒有想到這功曹一當就是七八年。」李靖淡淡算榮升了點,當個殿內直長,一晃眼就是十年的蹉跎。隨後又是做了汲縣令,安陽縣令,三原縣令,俸祿每年能加個一石,可離為兄的當初的志向卻是越來越遠。」 蕭布衣望著李靖的目光複雜,卻是沉默,他知道這時候的他只需要聽即可以。李靖一路仕途,看似緩慢陞遷,卻還是屬於不得志的那種。這些官職對旁人來說或許不差,可是對李靖而言,只有三個字,不喜歡! 「霍驃騎傳世八字,匈奴不滅,何以家為。」李靖輕輕歎息聲,「為兄當時也是心馳神往,可碌碌無為十數年,這時候碰到了大哥和紅拂……」 他的臉上露出點緬懷,像是傷感。又像是懷念,「那時的紅拂正是如花般地年紀,如花般的容顏,我那時心灰意懶,她卻只是安慰我道,生不逢時,非我過錯。我知道兄弟並不滿意你嫂子的為人,可是你看著我這二哥的面子上,不但給了她足夠的面子。這次還是以美玉相贈……」 他想要說什麼,卻還是沒有說下去,蕭布衣笑道:「舉手之勞而已,二哥何必再提。」 李靖沉默良久才道:「你嫂子現在的確有些勢利。不過很多時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貧賤夫妻百事哀,榮華富貴的時候看不出什麼,任誰都是看到你的風光,我聽說很多士族都是有意將女兒許配給你地。就算李淵那老鬼雖然陞官做了個安撫使,卻好像把女兒留在東都守家,我猜他可能想要以李采玉來拉攏你的。」 蕭布衣大汗,苦笑道:「二哥想的太過太馬行空了。我如今和李采玉不過只見過一面了,談什麼拉攏?」 李靖哂然一笑道:「為兄幾十年的眼光,很少看錯地。只是布衣。你要記住。風光無限對你示好之人切不可托以真心。患難之際能對你不離不棄的才是你一生之伴。你嫂子本是尚書令楊公的侍女,後來在你二哥落魄之時看重我。毅然決定私奔跟我,讓為兄一生感激。好在當初尚書令楊公頗為豁達,不以為忤,也不追究,不然為兄恐怕當年就會開始亡命天涯的。」 蕭布衣笑,「楊公領軍嚴峻,沒有想到倒還能成人之美。」 李靖臉上露出感激之情,半晌又道:「當初為兄又遇見了大哥,我看地出,大哥也是喜歡紅拂,只是可惜為兄當初已對紅拂不能分開,倒是有些愧對大哥……」 蕭布衣搖頭道:「二哥此言差異,有些失去是注定的,有些緣分永遠都不會有什麼結果。人生就是如此,你愛一個人不一定會擁有,愛你的人不見得你會愛她。可若是她也愛你,你也愛她的話,分開拒絕都是殘忍無可奈何地事情,若是還故作偉大的把她推給別人,那就是兄弟我都不認可的事情。」 李靖沉默了良久才道:「三弟,謝謝你。」 「對了,我聽說當年大哥和你還有嫂子好像轟動了京城,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蕭布衣好奇問道。 李靖笑笑,「當初紅拂貌美如花,自然引來登徒子無數。李閥一人要強搶紅拂,為兄惱怒之下失手殺了那人。李閥那時就是權利滔天,當下要治為兄地罪名。大哥卻是挺身而出,夜到李家,在牆壁上寫下殺人者張仲堅是也,又在那家床榻頭放了把匕首,無聲無息。」 蕭布衣心想能讓李靖都惱怒地,那人也是有點本事,不過當年地李靖說不定也是年少氣盛,遠不如現在的沉穩,不想過多地探尋細節,微笑道:「大哥武功高絕,做這種事情倒的確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李靖臉上又是感動,「大哥用意明顯,就是警告那些人莫要和我為難。那家雖是權大,卻是畏懼大哥的絕世武功,再加上本來就是理屈,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只是從那以後,大哥就開始被官府通緝,以他的武功,當然一切不過是走個過場,又有哪個會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大哥因為這件事很少在京城公然露面,我也是因為這件事情被派去做個員外郎,官階不變,只是整日和牲畜打打交道了。」 蕭布衣這才明白所有的前因後果,暗想李靖如此大才,居然不為大隋所用,本來以為是楊廣沒有眼光,可卻沒有想到一切原來是李閥暗中搗鬼,對於李靖這樣的人,讓他去當弼馬溫,實在是比殺了他好不了多少。 轉念有些心動,蕭布衣突然想到李靖能由員外郎做到馬邑的郡丞,固然和自己有點關係,可說不定也是因為李閥倒台的緣故。 「為兄這數十年一直不得志,無事的時候除了研究兵法外,就是研究西域,吐谷渾和高麗等國的風俗地理,順便學習了他們幾個地方的語言。」李靖笑道:「其實不止這幾個地方的語言,就算波斯語為兄也會說些,本來以為此生無用,沒有想到碰到賢弟後,為兄算是苦盡甘來,這才能和毗迦說上幾句。」 蕭布衣想起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這句話的時候,大有感慨,李靖已經年近半百,卻不自怨自艾,厚積薄發才能成就一世偉績,看起來絕非僥倖。 二人並轡前行,邊走邊談,倒是少有的痛快。 「如今我們已經走了數日,前方不遠就是鐵山了。過了鐵山再行一日,估計就能到叱吉設的領地。」李靖揮手指去,只見到前方山脈連綿,群山呈鐵青之色。 「鐵山?這山上產鐵嗎?」蕭布衣笑問道:「不然怎麼會有這個稱呼?」 「三弟說的不錯,突厥冶鐵一絕,這鐵山倒是冶煉兵刃的上等資源所在。」李靖凝望著遠山,「想霍驃騎踏破祁連山,死後陵墓也做祁連山狀,為兄死後,只望能以鐵山為陵,此生不虛度矣。」 蕭布衣一旁道:「有志者事竟成,以二哥的本事,未來的年月定然能不讓霍驃騎的。」 李靖笑笑,不等回答,目光一凝,臉色變得凝重起來。蕭布衣也見到遠方一個黑點,逐漸變大,一騎飛奔而來,正是李靖派出的前哨游弈使。 李靖領軍,向來注重前哨打探,做到知己知彼,每次都是兩個游弈使交替前行打探消息,那人奔馳的如此之快,顯然是有了急事。 那人不等下馬,已經大聲疾呼道:「李大人,前方出現馬賊一陣風!正向這個方向衝來,請大人速做定奪。」. 一九零節 斬風 弈使喊聲極大,所有的人都是聽的一清二楚,孫少方變,顯然也是聽說過一陣風的名聲。 李靖並不慌張,沉聲問道:「一陣風有多少人?」李靖這次出塞雖然是個賜婚副使,可對草原的瞭解遠比蕭布衣要多的多。他當然知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道理。實際上他在東都的時候,就對突厥早有研究,在馬邑的數月,更是知曉良多,對於一陣風當然清楚。 一陣風在李靖眼中,是除了好事不做外,什麼事都做的一夥馬匪,聽說就算始畢可汗拿他們都是無可奈何。他們縱橫草原,姦殺擄掠,無惡不作,不但商旅痛恨,就算草原之人也是深惡痛絕。 「來騎大約百來人。」游弈使急聲道。 孫少方笑了起來,「一百多人,那我們這些禁衛都可以收拾了。」 「一切聽李郡丞的吩咐。」蕭布衣扭頭道:「少方,一陣風他們死多少無所謂,可是我們沒有必要拚命。」 李靖混鐵槍一揮,沉聲喝道:「列陣,三才。」 三百兵士霍然變化,卻是井然有序,一隊持弓挺前,兩隊縱馬後退,分層列開,彼此之間分開大約有十數丈的距離。 李靖看了蕭布衣一眼,「三弟帶禁衛退到最後就好。」 蕭布衣點頭,一揮手道:「跟我走。」 二人各發號令,倒也井井有條。孫少方當先跟隨,眾禁衛互望了眼。緊緊跟隨,孫晉嘟囔了一句,「不就是百來個馬匪嘛,至於這麼大的陣仗嗎?」 孫晉圈馬跟隨眾人,話音才落,只感覺到地面微微顫動不已,不由回頭望過去,只見到遠處地平線轉瞬間湧出片黑雲,中間夾雜著妖艷地紅色。彷彿暴雨前詭異的烏雲般,剎那間漲大,再過片刻的功夫,烏雲夾雜著亮色已經張牙舞爪的瀰漫過來。速度極快。烏雲不過是先兆,轉瞬有轟轟隆隆的雷聲鳴響變奏,緊如密鼓般的敲擊在眾人的心口上,壓的無法呼吸。 眾禁衛終於臉上變色。他們打仗的時候多數都是講求單打獨鬥,群毆當然有過,不過都是散亂沒有章法,和蕭布衣一路南下。在雍丘大船上那種打鬥算是他們常見地模式,很多人都是散漫慵懶,如何見過這種衝鋒陷陣的陣仗。 來的雖然只是有百來個馬匪。可是全力衝刺之下。無形中感覺天邊的火燒雲落下地面。被狂風席捲而來,馬兒未到。聲勢摧人! 馬匪清一色地黑馬,黑衣黑褲,披著紅色的披風,見到賜婚的隊伍,更是興奮,呼嘯喊喝,聲可動天。當空暖陽一照,落在他們手持明亮的馬刀之上,半空中泛起寒光陣陣,蕭殺一片。一陣風名不虛傳,疾馳前行,有如狂風席捲大地般撲面衝來,不可一世。 眾禁衛方才懶洋洋地不肯退,見到馬匪衝過來的時候,只怕退的不夠快,轉瞬之間已經到了三百騎兵的最末,面面相覷。對方雖然只是百人之多,自己這方也有三百多人,可是在一陣風衝鋒地威勢之下,竟然生出渺小,不堪一擊之感。 隊伍最先之人頭戴氈帽,黑巾罩面,身形彪悍,端坐馬上凝重非常,一雙眼眸有如鷹隼般的銳利。 蕭布衣雖不畏懼,卻是感慨,當初他們山寨七人被數十突厥兵圍攻追趕的時候,就覺得突厥兵地凶悍勇猛,可比起眼下地一陣風,還是稍遜一籌。怪不得一陣風能夠馳騁草原,縱橫多年,只是以這種威勢衝勁而言,絕非某個部落倉促間所能抵抗。 李靖橫槍在前,疾風撲面過來,衣襟獵獵而動,人不稍動,馬如鐵鑄。望見一陣風匪盜個個手持馬刀,呼嘯而來,嘴角露出一絲譏誚之意。眾禁衛從未見過李靖出手,可是見到李靖山一般屹立在那裡,並無怯意,倒是由衷地生出敬佩之意。 疾風知勁草,歲寒見後凋,只憑李靖持槍臨風屹立,不懼飆風般的一陣風,眾禁衛已經無人能夠做到。 李靖只是凝視一陣風地動靜,並不下令。一陣風來勢不減,只是風捲寒光,陡然弱了些。李靖毫不猶豫的揮槍斷喝,「射。」 他射字出口,身後百來兵士挽弓怒射,空中利箭齊聚,宛若一把尖刀插了過去,正中一陣風隊伍之中,利箭齊射凝勁,宛若重錘拍擊水浪,鐮刀橫過麥浪。狂風怒吼聲,戰馬悲嘶『咕咚咕咚』倒在地上,戰馬摔倒在地,十數名悍匪止不住慣性,被狂風捲起般沖天而起,張牙舞爪的叫喊,只是恐懼之意遠遠過於方纔的興奮廝奔。 利箭將密集的一陣風撕開條裂縫,一陣風隊形瞬間稍亂,領頭的大頭領鷹隼的雙眸也是有了詫異和震怒,他只以為對方雖是隋兵,有些戰鬥能力,可充當賜婚使護送的兵士又會有什麼能力?只是利箭從他身邊呼嘯而過的時候,竟然讓他渾身戰慄,這隊人馬的戰鬥力如此之強,實在是他草原少見。 一陣風席捲草原在於出乎不易,草原突厥兵雖多,但卻是組織程度很低,各部落之間自治權利極大,反倒分散了實力。草原的騎兵若是真的聚集起來,絕對是股浩瀚的力量,可事實上是,一陣風碰到的突厥兵很多時候都不如他們的人數。他們所到之處,只憑聲勢威名就能嚇的族落眾人落荒而逃,偶爾出現勇士也會被他們斬成肉醬,對他們形不成有效的防禦。 他們突如其來,倏然而去,往往在掠奪對像還沒有形成有效抵抗時候,就被他們沖的七零八落,所以他們不需要什麼弓箭,只憑胯下的快馬,手中的馬刀就足可以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這次來洗劫賜婚使也是毫不例外,在大頭領地眼中來看。隋兵只會比草原的勇士更加不堪一擊,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自己面對隋兵居然訓練有序,面對一陣風的威勢居然毫不畏懼。 馬匪隊形稍散,衝擊力只是緩了一下,眾馬匪已經知道這隊官兵不好對付,他們畢竟作戰經驗豐富,伴隨著利箭慘叫聲中,早早的勒馬想要從側翼迂迴攻擊眼前的這只部隊。長弓利箭只在遠戰有用。他們雖然死傷不少,但是畢竟拉近了和官兵的距離,只要讓他們再上前一段距離,他們絕對有信心將這些弓箭手斬於馬下。他們縱橫草原。在於他們的身手不是一般的強悍,短兵相交,他們不信任何人能擋住他們的馬刀! 可他們沒有想到竟然拉不進和官兵地距離,李靖一輪長箭射完。毫不猶豫的喝道:「散!」 百名官兵霍然散開,勒馬先向兩翼退後去,居然搶先在馬賊之前。眾馬賊愕然,才要追擊。散開的官兵潮水般退卻,潮水未消,後面怒浪般的又衝出了一隊官兵。弓弦拉動地聲音讓人牙齒發酸。 長箭再射。陽光刀光還有箭頭的寒光交織在一起。天地先是一靜,再是破空振耳之聲嗤嗤 .未想到對方居然如此錯落有致,對方或許功夫不行,馬術不行,單打獨鬥十個不如他們一個,可只憑動作一致,弓箭射長的優勢,已經完全遏制住他們的衝擊之勢。 武功高強地馬賊還能用刀撥開利箭,武功稍差的馬匪已經連人帶馬被射的和刺蝟彷彿,大頭領撥擋利箭並不慌亂,只是戰馬卻是再也不能上前半步。馬匪慌作一團,只是噩夢顯然沒有做完,那個低沉的聲音再次發出地命令,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卻是驚天動地,駭人心寒! 矛! 緊接著命令之後就是鋪天蓋地的長矛奔刺過來,勢大力沉,雖無利箭般迅疾,但是勁道卻是更讓人難以阻擋。兩隊兵士以箭阻擋敵陣,射完一輪後不再拉弓,迅即地散到兩翼,第三隊兵士卻是縱馬急衝而來,厲喝一聲,順勢擲出了手中地長矛!長矛出手,空中光影縱橫,擲出長矛地兵士卻是『嗆』的聲拔出腰間地長刀,等候將軍的下一個命令,神色凜然。 兵甲鏗鏘中,人馬喝嘶聲不絕於耳,半空中光影縱橫,殺氣瀰漫,紅霧淒迷,將場中之人臉色映照的蒼白迷惘。光影彷彿死神的手臂,猙獰狂笑中,半數馬賊已經被取去了性命。 馬賊狂風般的攻勢被官兵的三撥反攻瓦解成無形,雖沒有哭爹喊娘,也沒有大頭領的命令,卻是忍不住的勒馬倒退想逃。 李靖再喝一聲,發出了第四道命令,「衝!」 他命令簡潔有力,顯然是要歸功平日的訓練有素,他立在當場,有如戰神般的凜然,只是每一個命令都是得到所有兵士的無條件執行。主將雖是不動,卻如定海神針般讓兵士心中定然。 緊接著著衝鋒之令後,是方才散開的騎兵迅疾的匯聚,前兩隊順勢左右兩翼掩殺,第三隊兵士變成正面衝鋒,長聲呼喝中,矛頭閃爍,腰刀泛寒的分三路向馬匪們殺了過去。 眾禁衛已經看的目瞪口呆,這才明白草莽打鬥和真正疆場訓練有序的作戰大有區別,打鬥是誰的武功高強誰老大,可疆場是誰的力量擰在一塊誰老大!蕭布衣見到前方李靖坐鎮其中,只憑幾個命令和手中混鐵槍的指揮就讓陣型變化莫測,卻是井井有條,有如武林高手出招般飄逸不羈卻又節奏鮮明,又如潑墨山水般揮灑豪放卻又淋漓盡致,瞬間有些明白前幾日懵懵懂懂的教道嚴明四個字。 如果說幾日前李靖還不過是教他領軍打仗的理論基礎,這次卻是借鏖戰一陣風之際將戰法精髓精確的展示在蕭布衣的面前。 他可如李靖般的鎮定,可是他不能讓手下和李靖的士兵般的衝鋒陷陣,只因他做不到令出如山四個字。 數百兵士散聚有序,從方纔的佈陣,保持距離,長箭遲滯敵方的行動,到突襲反擊,長矛割裂對手的陣型。到主力完成攻擊,這所有地一切一切,都已經算是發揮了三百騎兵勁弓長矛的巔峰之力。一陣風雖然看起來勢不可當,在李靖的分割切化下居然變的紙糊一般。在這種梯隊交叉進攻中,所有的兵士都在作戰,匯成的力道銜接的天衣無縫,碧海潮生般錘錘砸在一陣風最脆弱的部位,一陣風不再是狂飆颶風,轉瞬間已經變成了輕煙般。開始四散飄逸。 一陣風他們終於等到了官兵進行他們嚮往中的短兵相接,可是馬匪已經無心戀戰,大頭領第一次遏制不住手下地退卻,無奈勒馬倒轉向後狂奔。他敗的實在不甘心。他甚至沒有出招過,李靖根本不給他出招的機會! 戰場上縱橫捭闔,兵甲錯亂,李靖只是手持混鐵槍。卻是少有動作,任由長矛利箭呼嘯而過,凝立陣中,單憑這份鎮靜。就讓眾禁衛佩服的五體投地。 只是大頭領轉身敗逃,李靖終於有所行動,縱馬前行。發出了第五道命令。追! 他從交鋒到追擊一共只說了五個字。卻是已將一陣風打地七零八落,三百兵士居然無一損傷。只是一陣風卻已經丟了大半的人手! 李靖追字出口,連人帶馬已經到了隊伍最前,他一馬當先,眾兵士緊緊跟隨,卻無一人超越李靖的馬頭,李靖縱馬奔的不算最急,卻是帶隊緊緊地跟在一陣風後面不遠,轉瞬已經衝出了數里。 蕭布衣頭一回沒有出手,他知道自己已經不需要出手,這種交兵雖然不過數百人,卻遠比他當初千軍之中還要慘烈的讓人心悸。只是李靖帶隊追了出去,蕭布衣這才醒悟過來,帶領眾禁衛緊隨其後,只怕有變。 大頭領怒不可遏,他縱橫草原數年,從來沒有如此狼狽的時候。上次就算敗給黑暗天使,也是因為敵手施展暗算,可就算那樣,對手也沒有因此討好,同樣死傷不少,這次前來行劫賜婚使,本來以為是手到擒來的事情,沒有想到賜婚使是哪個他還沒見過,就被對手殺地落荒而逃。 聽到身後蹄聲陣陣,對方並不捨棄,大頭領抬頭向遠方望過去,怒從膽邊升,突然大喝一聲,「回轉,殺!」 本來他喝令一出,眾馬匪就應該圈馬回轉,殺對方個回馬槍的。這招他以前也是經常使用,往往會收到意想不到的奇效,可以前都是詐敗,這次卻是真逃,眾馬匪難免有所遲疑,勒馬之際,見到大頭領已經向回殺去,一些人還是踟躕不前,另外一些手下卻是畏懼大首領地手段,只好跟隨。 大頭領本來不是這麼衝動之人,他也早就過了衝動地年紀,可李靖不緊不慢地緊追不捨卻追出了他滿肚子的火氣,他這刻不顧一切只有一個念頭,殺不了賜婚使,卻要殺了這個讓他慘敗地狗官! 他勒馬回轉,向回飛奔不過剎那的功夫,兩隊相沖,彼此臉上的毛孔都是可以見到,大頭領帶隊計算著距離,臉上黑巾遮擋,眼中卻是流露出刻骨的寒意。李靖見到馬匪回轉,鐵槍一揮,沉聲道:「止。」 三百騎兵有令必行,有禁必止,李靖勒馬停下,三百騎也是不約而同的勒馬,齊整的動作讓人心寒。眼看眾馬匪反衝過來,李靖神色不變,再揮鐵槍,簡簡單單的說了一個字,「射!」 他指揮士兵就和他對敵一樣,只肯用最少的力氣達到最好的結果,這個距離在他眼中來看,不射箭殺敵實在是浪費。 眾兵士早就挽弓搭箭,羽箭飛蝗般射出,前方又是慘叫連連,人馬墜地,刀甲鏘鏘,瞬間鮮血染紅碧草黑土,大頭領雙目盡赤,厲喝一聲,人卻從馬背上飛落,滾到在地,幾個急轉,躲過凌空的利箭,已經到了李靖的馬前,大喝一聲,長身而起,一刀向李靖劈了過來。 射人射馬,擒賊擒王,大頭領雖然是賊,可是知道殺了李靖,就極有可能扭轉頹勢。這人就是騎兵 更像是騎兵之神,只是無論神鬼,他都要殺,他這一之力,幾乎到了無堅不摧的地步。 他覺得自己這一刀下去,大隋將領之中,只要不是張須陀在對面,他當能一刀斬之。他從來沒有見過李靖。這人更和他印象中的將領沒有一個吻合,就是這樣一個無名之將,他沒有理由殺不得! 大頭領飛縱而起,有如蒼鷹般地高高在上,長刀劈過,宛若晴天閃電般的快捷猛烈! 李靖瞇縫著眼睛,嘴角一絲譏誚,輕叱一聲,出槍直刺而出。他出槍的招式平和中沖,看起來並不迅疾華麗,只是大頭領單刀離李靖頭頂還有一臂距離之時,他的長槍已經刺到大頭領的胸口! 大頭領胸口鮮血那一刻差點冰凍凝結。他從來沒有想到此人的槍法居然如此高明。重劍無鋒,大巧不工,李靖只是揮槍直刺而來,無任何招式變化。他竟然無法躲避! 聲在耳邊,槍到胸前,這是什麼功夫,這又是個什麼樣的人? 大頭領念如電閃。卻是揮刀急格,『當』的一聲響,刀槍相交。火花四濺。混鐵槍槍桿也是鐵鑄。他長刀雖利,全力之下卻是奈何不了長槍。李靖馬上穩如泰山。長槍去勢不變,重重的刺在大頭領地心口。 李靖算無遺策,輕鬆擊潰馬匪後,本來想要誘殺馬匪的頭領,見到他飛身撲來,倒是正合他意。他簡簡單單的一槍刺出,看似樸素無華,卻在大頭領的力盡招老之際出槍,本算定一擊必殺,可長槍刺中那一刻才覺得有些詫異,『當』地一聲響後,大頭領胸口『咯』的一聲響,陡然塌下去,彷彿胸骨折斷,一口鮮血狂噴而出,他威猛的一槍沒有刺穿大頭領的胸口,大頭領卻借一槍力道整個人倒飛而出,躍上一匹戰馬,倒騎而去。 李靖人雖少言,卻是一點不笨,轉瞬明白過來,不由暗叫可惜,他蓄力一刺直奔大頭領地要害,卻沒有算到以大頭領這種高明武功之人,竟然也在胸口放了護心鏡之類的防備。他方才隨意一槍都能讓大頭領重傷,可這致命一刺反倒沒有殺得了大頭領,倒也是相當意外。 只是大頭領雖退,李靖卻是不肯放過他,長槍一揮,當先追了下去。眾兵士見到將軍一槍破敵,舉重若輕,都是精神大振,緊緊跟隨。 李靖帶兵又是追趕數里,只見到前方突然出現一陡坡,皺了下眉頭。一陣風匪盜被連射帶刺,如今百來人已經死了大半,一些人四散逃命,李靖只是緊追馬匪的頭領,方才又是射殺了半數馬匪,雖然還有一些跟隨大頭領,看起來很是淒涼,大頭領到了斜坡,回頭望過去,嘴角鼻子滿是鮮血,他雖然在李靖手下逃了性命,看起來卻是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一咬牙,竟然從下馬從斜坡上滾了下去。 眾手下面面相覷,也是連滾帶爬地跟隨著滾落,李靖縱馬到了陡坡,終於止住了兵士,搖搖頭,見到蕭布衣等人終於趕到,遺憾道:「可惜讓一陣風的頭領跑了,走吧,繼續我們的行程。」 眾禁衛望天神一樣地望著李靖,連連點頭,齊聲說道:「好!」 ** 「二哥,你方才說地三才是什麼意思?」蕭布衣終於回過神來,想到李靖威風凜凜地大殺四方,不由滿是欽佩。他雖然可以獨闖千軍,可和力破千軍不可同日而語。他也沒有想到李靖除了用兵如神外,武功亦是深不可測。轉念一想,都說李靖年少就是文武雙全,自己得到虯髯客的指點都能到了今日地成就,李靖幾十年如一日,當然只有更高。只是他武功高明,被羅掌櫃欺負到頭上還不以武服人,那實在是難能可貴。 「三才即是說天地人,」李靖解釋道:「諸葛武侯的八陣圖雖然變化多端,威力無窮,可過於繁瑣,非大智慧之人不能運用,為兄為求簡便,這才力求簡化,在東郡遇到徐世績佈陣,又見梅花落雪,這從三才六合入手,簡化八陣圖為六花陣,這三才不過是其中的一種變化而已。」 「那天地人是什麼意思?」蕭布衣大皺眉頭,心道古人的稱呼倒是費解,難道還是什麼天人合一的? 李靖笑了起來,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天地人或是三才不過是個稱呼而已,只為號令所用。其實八陣圖是為九個小的方陣,中央一陣為剩餘之兵,由為首之將指揮,正奇交變,遊軍成為握機,即是機動兵力,由主將分配應變。八陣又稱天、地、風、雲、龍、虎、鳥、蛇,可若是我分,無非正奇之變。古人為保守陣法之秘,故意起神秘之名,渲染陣法之功,卻不知道陣法在於良將指揮之功。只是布了八陣,再取勝仗,渲染下去,倒在敵方心目中造成一種震撼,有不攻自破的功效。」 蕭布衣笑了起來,「原來如此,這陣法的名稱也是針對了敵人的心理而設。」 「八陣圖變化無窮,以方陣為主,」李靖解釋道:「可適合兵團作戰,張將軍多用此法,但若是指揮不當,多有凝澀,我這才創下所謂的三才六花陣,三隊主要是阻敵,襲擊,掩護和攻擊交錯而已。至於什麼天地人,就和八陣天地龍虎之稱,無非掩人耳目了。」 二人都是大笑,蕭布衣搖頭道:「看不出二哥老實如斯,也是如此。」他笑後沉默良久,這才說道:「可是這陣法就算簡單,也要隨機應變費一番苦功才能習好,我卻不知道何日才能習得二哥的佈陣之法。」 李靖笑了起來,「你要是想學,我天天可以和你商討,只怕你整日繁忙,無法鑽研的。」 蕭布衣知道實情的確如此,突然道:「二哥,為什麼你要將一陣風斬盡殺絕?」 方纔的情形看起來,李靖只要擊潰一陣風即可,蕭布衣倒是頭一次見到李靖窮追不捨,看樣的確是要取一陣風頭領的性命。 李靖遠望青山綠草,輕輕歎息一聲道:「三弟,你不明白嗎?」 蕭布衣皺起了眉頭,「明白什麼?」 李靖混鐵槍掛起,臉色凝重道:「一陣風不過是我們行程的第一道阻礙,聖上不笨,可別人也是不蠢,始畢可汗雄心勃勃,如何看不出聖上分化的意圖?他雖未出面,當然會想方設法的阻擋賜婚,你身為賜婚使,入草原的一刻,其實已經危機重重。為兄要殺一陣風,只是想告訴始畢可汗,想要取我兄弟性命的,必將付出慘重的代價!」 蕭布衣失聲道:「二哥這麼講,難道是說這一陣風就是始畢可汗派來的?」 一九一節 變幻莫測 布衣雖然頭腦夠快,想的深遠,可也從未想過始畢可風有什麼關係。 一陣風是草原的悍匪,無惡不作,始畢可汗的面子也不給,姦殺擄掠,無所不作。聽說就算始畢可汗都是大為頭痛,幾次派兵圍剿,卻都是無功而返。始畢可汗是誰?草原的皇帝,鐵勒,契骨,拔也古,僕骨等族落都是聲勢浩大,卻都是歸順在他的手下,聽他的號令。一陣風看起來很卷他的面子,他們怎麼可能聯手? 李靖沉默半晌才道:「你說的我也沒想到。」 蕭布衣差點笑出來,「二哥你在說什麼?」 李靖微笑道:「其實我在剿殺一陣風的時候只是在想,一陣風飛揚跋扈,草原無人不知。如今鎩羽而歸,丟下這麼多的屍體,始畢可汗和叱吉設不過幾天定會知曉。一陣風死傷慘重,可汗想要對付我們,總要考慮下代價,至於一陣風是否始畢可汗派來的,誰都說不清楚。聖上此次雖是賜婚,可賜婚給始畢可汗的兄弟叱吉設已經耐人尋味。你這個賜婚使不好做,可汗說不准早就看你不順眼,你現在已經入了突厥,他隨時都可能找個借口殺你的。」 蕭布衣瞋目道:「兩軍交戰,不斬來使,我怎麼說也是個賜婚使,可汗怎能說斬就斬?」 李靖搖頭道:「在這裡,生命有如草芥,你我的性命除了彼此珍惜外,誰都不會放在心上。突厥現在和大隋日益交惡。卻是惡根早種的緣故,本來長孫晟在時,懷柔恩威並重,倒和草原有過和平共處地時候。可裴矩在時,卻多用機心算計,又要順從聖上的心思,當年可汗有個手下叫做史蜀胡,很是善於謀略,可汗對他非常寵信。可在朝見聖上的時候。史蜀胡出言不遜,惹聖上不喜。朝中七貴個個都以揣摩聖上的心思為重,裴矩當然也不例外,他就借掌管馬邑。張掖生意之時,用厚利誘騙史蜀胡過來做生意,然後殺了他。卻向始畢可汗宣召說什麼,史蜀胡帶人背叛可汗來投降。我已經幫你將他處死了。聖上因此龍顏大悅,對裴矩很是器重,可始畢可汗絕對不是傻子,自此再不來朝。邊境關係也是日益惡化。」 蕭布衣皺眉道:「裴茗翠為人不差,雖有心機,卻是執著明智。怎麼她老子居然出此下策?」 李靖半晌才道:「朝中官員多為名利。裴矩也不例外。當初啟民可汗在時。對大隋很是恭順。倒養成朝臣對突厥驕橫的習慣。長孫積善多年,卻是毀於一旦。只是因果早定,到如今才激化而已。你是賜婚使,可對可汗來說,也是個惡使,裴矩既然可以找個借口殺了史蜀胡,可汗當然也可以找個借口殺了你。你死或不死,並不影響突厥大隋大局的。」 蕭布衣沉默良久,「這麼說二哥不看好這次賜婚?」 李靖笑笑,「你說呢?」 「二哥有什麼好的建議沒有?」蕭布衣問道。 李靖沉吟半晌,「有。」 「什麼建議?」 「回轉勸聖上不再征伐高麗,休養生息幾年。和親做什麼,先打突厥讓他們臣服再無貳心,由我領軍。」李靖微笑道:「不過這可能嗎?」 ** 隊伍擊潰一陣風後,繼續向前,蜿蜒繞過了鐵山,趟過了獨洛河,終於到了叱吉設的領地。 叱吉設是始畢可汗的弟弟,在草原也算有些威望,可若說勢力地話,那是當然遠遠的不及始畢可汗。 不過楊廣看重的恰恰是叱吉設的勢力,也是他地領地。當年啟民可汗歸順大隋之時,也不過是因為無家可歸而已。無論是百姓還是牧民,天性並非是掠奪廝殺,而且嚮往著安定,讓一個屬於草原,卻又和大隋親和的可汗統領草原,無疑要比征服整個草原容易的多。 楊廣對突厥還是抱著和親的念頭,意味著他還是把征伐高麗放在人生地第一位,沒有誰能勸說楊廣不打高麗,先征伐突厥,李靖當然不行,蕭布衣也是一樣無力回天。 蕭布衣知道李靖的建議雖是好的,可卻行不通。這世上往往就是如此,並非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所以他還是準備先見見叱吉設。 蕭布衣見到叱吉設時候,沒有想到他看起來竟然很和善。叱吉設居住在鐵山以北的草原上,距離東突厥牙帳還是很有些距離。 『嗚……嗚……』 迎接地號角吹起來的時候,聽起來蒼涼荒漠,廣闊無垠,卻沒有絲毫的平安喜樂。 蕭布衣笑容滿面,內心琢磨地望著對面地那個年輕人,年輕人臉色很蒼白,長地眉清目秀,身材也不魁梧,如果放在東都,誰都不能認出他是個突厥人。 蕭布衣通過李靖之口,多少知道些情況,這個年輕人的地確確就是叱吉設,不過在啟民可汗臣服的時候,他很多時候都是居住在西京長安,這讓他自幼接受的都是中原文化,所以看起來很是溫文爾雅。 只是啟民可汗死後,很多在西京的突厥人都是回轉草原,畢竟對一些人而言,那裡才是他們的家。 「蕭大人一路辛苦了。」叱吉設知道蕭布衣前來賜婚,親自迎接數十里,帶著一幫手下,畢恭畢敬的把蕭布衣一直迎接到自己居住的大帳內。他讓無關人等退下,只留著幾個親信,等到婢女奉上了香噴噴的奶茶後,又是讓婢女退下,他看起來很是熱情,卻是多少有些神秘和緊張。 叱吉設說的是中原話,蕭布衣沒有想到他說中原話頗為嫻熟,倒有些汗顏。 「其實應該說可汗辛苦了才對,我不過是個區區的賜婚使。竟然勞煩可汗親自來迎,實在是誠惶誠恐。」 蕭布衣自說著謙辭,大帳中地人都已經變了臉色。 李靖自從到了大帳後,就一直跟著蕭布衣的身邊,蕭布衣站他就站,蕭布衣坐下他就坐下,影子一樣。等到蕭布衣終於和叱吉設談上正題的時候,他端起了奶茶聞了下,又喝了口。緩緩的閉上眼睛,看起來更像個木偶。 蕭布衣說出可汗兩個字的時候,大帳內靜寂一片,呼吸可聞。叱吉設半晌才苦笑道:「蕭大人莫要如此稱呼。叱吉設並不是可汗。」 「哦?」蕭布衣皺眉不解道:「我聽說這草原除了始畢可汗外,還有不少被冊封的小可汗,以閣下之能,難道……」 他欲言又止。惋惜之情昭然若揭,兩旁站立的突厥手下臉上都是有些忿忿然的表情,倒很有深以蕭布衣說的為然地架勢。 叱吉設搖頭道:「其實我是能力有限 能得到大哥的庇佑。在這鐵山附近,獨洛河岸邊得的領地,已經是覺得有愧。至於什麼可汗的職位。那是想都不敢想地。蕭大人如果可以的話。叫我俟斤好了。」 蕭布衣當然知道他不是可汗,也知道俟斤的意思。鐵山獨洛河附近算是草原上少有的上等領地。獨洛河北有僕骨,同羅,韋統和拔也古等族落,那裡地首領一般都是被稱作是俟斤,比起可汗的稱號最少要低了兩級。東突厥大可汗當然只有一個,可是小可汗卻也有幾個,多是可汗的封賞,不過能被封為小可汗的一般都是威望和功勞極大,叱吉設並沒有什麼太大地功勞,能做個俟斤已經算是不錯。 「今日俟斤,可若是娶了大隋公主後,想必距離可汗的位置也不遠的。」蕭布衣看似很真誠地說。 叱吉設又是沉默良久才道:「蕭大人說笑了,蕭大人從中原而來,鞍馬勞頓,不如先休息幾天如何?」 蕭布衣緩緩站起,「敝人一路辛苦,只為突厥大隋和好,鞍馬勞頓實在算不了什麼。既然俟斤不急於迎娶公主,那不如我先回轉稟告聖上,擇日再來吧。」 他倒是說走就走,叱吉設一把拉住蕭布衣地衣袖,為難道:「蕭大人,我不是不急,而是覺得公主嫁來突厥是個大事,總要好好地準備一番才是。蕭大人莫要回轉,這幾天正好幫我出謀劃策,籌辦下迎接的禮儀,我可不知道公主地喜好,只怕她來了不喜,還請蕭大人萬勿推搪。」 蕭布衣心道,我也不知道公主到底什麼喜好,卻知道你準備什麼她都不會高興,唯一知道她的褻衣是什麼顏色,可卻不能告訴你。他不過是稍微施加點壓力,希望盡早成行,倒不是真的想走。見到叱吉設遞個台階過來,當然順勢道:「既然如此,我是恭敬不如從命。」 ** 蕭布衣沒有想到他這一恭敬就是十數天過去,叱吉設第二天就是不見了蹤影。他每次去找,都有個叫察罕的手下畢恭畢敬說叱吉設不在,蕭布衣詢問叱吉設的下落,察罕也是搖頭,說俟斤去集市採買結婚所需一切,只等帶回來給蕭大人觀賞,見到蕭布衣然不悅的樣子,察罕誠惶誠恐,只問蕭布衣有什麼吩咐沒有。 蕭布衣沒有想到居然變成了這種結局,不由大為皺眉,私下和李靖商量,推測出數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當然就是叱吉設的確是採購婚事用品,這裡畢竟是草原,很多方面供應不見得充分,叱吉設去採購用品,一來一回數天也是大有可能。如果是這種情況,蕭布衣決定就算叱吉設帶回一筐牛糞,他都要拍手叫好。大家皆大歡喜,蕭布衣就可以順便說說冊封他為南面可汗的事情,只要叱吉設同意,那東突厥就可以順理成章再分為南北突厥,以鐵山獨洛河為屏障,最少楊廣可以暫時高枕無憂了。 不過以蕭布衣的判斷,這個叱吉設很有些不堪大任的樣子,唯唯諾諾,第一種可能實現的幾率很小,就算他都是不太相信能實現,始畢可汗統領諾大的草原,整日絕非白吃飯的瞧著楊廣折騰。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叱吉設不敢得罪大隋。同樣不敢得罪他大哥,這才採用拖延的方法,避而不見。不過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這個叱吉設不是去採購婚事用品,而是去請示始畢可汗,如果是這種可能地話,那實在是糟糕透頂。 始畢可汗心情好的時候,可能會讓叱吉設將他驅逐出境,始畢可汗要是心情不好的話。只要帶著幾千人馬過來,就可以將他們幾百人捕殺乾淨,和史蜀胡倒可以做個難兄難弟。 「二哥,今日再不見到叱吉設。我就準備回轉。」蕭布衣等了十數天,終於覺得忍無可忍,無須再忍。以退為進的招式再使一次,也不知道能否靈光。 李靖這幾日也是沉默的時候多。聽到蕭布衣的提議,點頭道:「此計也好,不過叱吉設要是恰巧回來,再要挽留的話。我建議你可以出去狩獵轉轉。」 「狩獵?」蕭布衣擰起眉頭,半晌點點頭道:「好。」 二人嘴角雖然有些笑意,可看出彼此眼中思索。李靖知道這個兄弟腦筋從來沒有閒著的時候。很多事情不用多說。點點頭跟著他出了氈帳。 李靖早早的吩咐出去,三百兵士開始拆除氈帳。準備拔營地樣子,蕭布衣準備功夫做足,這才大搖大擺的走到叱吉設的營帳前。 臨到叱吉設營帳前的時候,蕭布衣低聲問道:「二哥,你說叱吉設聽說我們要走,會否馬上回來?」 李靖也是低聲道:「我要是他,多半會從任由你先走,然後再來追你挽留,顯示真誠,再找借口。」 二人相視一笑,扭頭望向了叱吉設地手下察罕。察罕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叱吉設的帳前,或者說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裡,見到蕭布衣走來,陪上笑臉道:「蕭大人有什麼事情,吩咐下人就好,怎麼煩勞親自前來?」 蕭布衣歎息一口氣道:「察罕,我要走了。」 察罕愣了下,不解問,「蕭大人,你要走,要去哪裡?」 「當然是回中原。」蕭布衣歎息一口氣,「聖上要我賜婚的旨意已經傳到,俟斤的意思看起來也是很清楚。公主畢竟不是嫁不出去,俟斤如果不喜歡,我只能回稟聖上,讓他另選別地俟斤好了。」 「蕭大人,你可不能走,你要是走了,我實在不好交代。」察罕苦著臉道。 「是嗎?」蕭布衣拍拍他的肩頭,含笑道:「你放心,車到山前必有路,你總能交代過去的。」 他說完後,心中突然冒出絲疑惑,揮之不去。扭頭望了眼李靖,見到他向自己點頭,蕭布衣不再猶豫,和李靖大踏步的到了兵士休憩地地方,見到帳篷已經拆了不少。李靖的手下武功不見得是高的,但是做事效率絕對是一流。如今已是草原地夏日,天氣暖暖,他們帳篷簡便輕巧,再過一會地功夫已經裝備齊整。 察罕一旁不停地勸說,只差跪了下來,蕭布衣不為所動,等到所有一切收拾妥當,見到察罕還攔著自己,沉聲道:「察罕,把我今天說的話告訴俟斤就好,他若是聰明,不會為難你地。」 「出發。」李靖那面早早的翻身上馬,簡潔的發出了命令。 三百兵士齊刷刷的上馬,鞍上弓箭,盾牌俱全,長矛腰刀閃亮,列隊成方陣隊形,緩緩向鐵山的方向進發。察罕還想再攔,只是見到兵士的氣勢,心中陡然升起 懼,喏喏的退到一旁。 雖然他一直沒有和蕭布衣交談過密,可一陣風近乎全軍覆沒的事情早就在草原悄然的傳開。而讓一陣風全軍覆沒的就是眼下這個賜婚使還有他帶的三百官兵,始畢可汗數年無法做到的事情,讓蕭布衣輕易做到,怎麼能讓他不暗自心驚。 當然察罕只是猜測推斷,卻是從來沒有想到蕭布衣雖然武功高強,可滅了一陣風的卻是李靖。 蕭布衣出了叱吉設的營寨所在,見到李靖還是沉默帶兵,如來時的一般速度,縱馬過去低聲道:「二哥,他們若是不追來的話,我們怎麼辦?」 李靖扭頭望了蕭布衣一眼,突然歎息了一口氣,「布衣,你以為你是神?」 蕭布衣突然覺得一瓢涼水澆了下來,半晌作聲不得。 李靖見到蕭布衣的表情。輕聲道:「布衣,誰都不是神,你我更不是,有些事情,走走過場就好。我知道你僕骨揚名,四方館舌戰群臣,就算李閥權勢滔天,李敏都算是栽到你地手上。東都傳言,校書郎做事。無不成功,你憑借自己的武功聰明也的確順風順水,可你一直向前,可曾考慮過沒有。這次賜婚使本來是個簡單的任務,為什麼旁人不去,只等你到,難道是因為你到過突厥。或者是因為你很有能力?」 蕭布衣沉默起來,覺得李靖說的振聾發聵。 「他們不來,只是都知道這個任務艱辛非常,極可能送命。」李靖扭頭望向遠方。緩緩道:「你到現在為止,一直都很成功,可你輸了一把。所有的一切不過是過眼雲煙。叱吉設不來找我們。我們一樣可以復旨。最多聖上不悅,可你不是太大的罪名。出使有成功也有失敗,若是失敗就要問罪,那以後誰還敢出使?可你只想成功,有沒有想過這裡波濤暗湧,一陣風是誰派來了,始畢可汗能坐視不理,可敦對這件事會是什麼態度?就算你能成功,你能得到什麼?得到七貴的猜忌讒言,還是能得到聖上的絕對信任?」 蕭布衣良久才是長舒一口氣,輕聲道:「謝謝二哥提醒。」 李靖笑笑,「我知道你會理解。」 蕭布衣突然狡黠地笑笑,「不過二哥也知道我們走不了,不然也不會讓我去狩獵的。」 李靖回頭望過去,只見到叱吉設帶著幾個手下,大汗淋漓的從遠處騎馬追了過來。 叱吉設翻身下馬的時候,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半晌才道:「蕭大人,天幸你沒有走遠。」不等蕭布衣說什麼,叱吉設已經搶先道:「我知道蕭大人肯定以為我是故意躲避,這可是天大的冤枉。」 見到蕭布衣不語,叱吉設急急道:「蕭大人可是不信我說的話?」 蕭布衣嘴角浮出笑容,語重心長道:「我怎麼敢不信,俟斤一走就是十數天,我只怕今日不回轉,還是見不到俟斤的。」 叱吉設只是搖頭,「我就知道蕭大人肯定誤會了,我當時走地匆忙,只是對手下說去集市,他們倒誤解了我的意思,實在該打。其實我的本意卻是想找可敦主婚,沒有想到一路上頗為耽擱,竟然現在才趕回來。」 蕭布衣終於有些動容,「你去找了可敦?」 叱吉設摸了把汗水,苦笑點頭,「大隋天子一番好意,我怎麼會百般推脫,只是這件事情並非想像中的那麼簡單,我想了一夜,這才想起如果可敦讚許地話,應能成行。」見到蕭布衣疑惑的目光,叱吉設微笑起來,「蕭大人若是不信,可和我回轉營寨,那裡有個老朋友倒是很想再見蕭大人一面。」 ** 蕭布衣在草原的確有幾個朋友,可他從來不認為羊吐屯是他地朋友,不過再見到羊吐屯地時候,蕭布衣還是緊緊地握著羊吐屯的手,滿是深情地說了句,「羊大人,我可想死你了。」 羊吐屯一如既往的矮胖,肚子彷彿又大了一圈,見到蕭布衣的熱情,眼睛瞇縫的和山羊一樣,「蕭大人,你我分別已經快一年了,我也對你很是想念。」 二人肉麻的說著從來沒有過的想念,等到分賓主坐下的時候,蕭布衣這才有空問一句,「羊大人,你來這裡做什麼?」 羊吐屯笑了起來,不慌不忙道:「俟斤難道沒有和你說嗎?聽聞聖上賜婚,俟斤只怕可汗不喜,這才去找可敦求情,希望可敦允婚。蕭大人也應該知道,在草原,可敦還是能說得上話的。」見到蕭布衣點頭,羊吐屯又道:「可敦向來喜成人之美,聽說無憂公主遠嫁,當下許可,如今親自去找可汗準備婚事,卻讓我先來這裡和蕭大人準備,只等著可敦說服了可汗,就會有消息過來,請蕭大人派人回轉復旨,等到無憂公主到來之時,可汗和可敦會為俟斤親自主婚。對了,我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蕭大人。」 「是什麼好消息?」蕭布衣津津有味聽著。 「蕭大人你可是把一個人忘記了?」羊吐屯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忘記了誰,可是答摩支?」蕭布衣有些奇怪的問。 羊吐屯大搖其頭,「蕭大人呀,當初你送蒙陳族的雪兒格格回轉,旁人還不知道什麼。可蕭大人走後,可敦要將雪兒格格許配給拔也古王子的時候,卻被雪兒格格斷然拒絕。可敦不解,當時都是勃然大怒,雪兒格格卻是執意不肯,後來才無奈說出真相。那時候所有的人才知道,原來雪兒格格一顆芳心早就繫在蕭大人的身上!」 蕭布衣有些口乾心熱,羊吐屯微笑道:「蕭大人把我們瞞的好苦,這男婚女嫁之事,天經地義,你當時要是說了,可敦說不定就會當場為你們主辦了這婚事。可敦知道你是賜婚使,當時想起雪兒格格一事,帶著雪兒格格去見可汗,要為你和俟斤共同舉辦這婚事呢,這件事已經由不得你不同意,只是不知道俟斤會不會同意。不過這賜婚使變成了新郎官,恐怕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事情。」 說到這裡的羊吐屯又是大笑,笑的一臉肥肉顫顫的跳,很是開心的樣子。 叱吉設大喜道:「蕭大人,你娶了我們草原的格格,我迎娶大隋的公主,倒也是真的草原絕無僅有的事情!原來可敦還有此心,實在是絕妙的想法,我怎麼可能不同意!」 一九二節 策反 人聽到是可敦主婚,都是喜氣洋洋,覺得此事斷然沒道理。 等到聽說蒙陳雪也要到來的時候,蕭布衣有些目瞪口呆,竟然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俟斤娶了大隋公主,布衣娶了草原格格。」羊吐屯也很是得意,「這個主意也就是可敦才能想的出來,我和俟斤快馬趕回,俟斤是為了自己的婚事,我卻是為了給蕭大人報喜的。」說到這裡的羊吐屯一把拉起身後的一個人,有些不滿道:「馬格巴茲,你怎麼了,難道你不為蕭大人高興?聽說可敦要帶著雪兒格格過來,你可是自告奮勇的前來報喜的。」 蕭布衣望向羊吐屯身後之人,有些驚詫道:「媽個巴子,怎麼是你?」 羊吐屯身後那人赫然就是和蕭布衣有過幾面之緣的馬格巴茲! 馬格巴茲和蕭布衣倒算是生死之交,他第一次見到蕭布衣之時,就是以寶劍招呼,蕭布衣對他饒而不殺後,他又是李代桃僵的替蕭布衣喝下裴蓓下毒的茶水,要不是虯髯客的解毒丹藥,他此刻不會是站著,而多半是躺在墳墓裡了。蕭布衣倒沒有想到馬格巴茲居然會來恭賀他,因為他聽到馬格巴茲好轉後,倒是再也沒有見過他。 馬格巴茲看起來有些忸怩,緩步走上來,望了蕭布衣一眼,低下頭來,「蕭大人,聽說可敦不但要為俟斤主婚,順帶還要將雪兒格格許配給你。我是特意過來道喜,恭喜你了。」 羊吐屯一把推開了馬格巴茲,笑罵道:「你小子不像是在恭喜,更像是嫉妒。布衣,你可知道,他一直都是喜歡克麗絲塔格的,從克麗絲塔格出嫁後,他整日就和丟了魂一樣。」 蕭布衣輕輕地歎息聲,卻是走過去。拍拍馬格巴茲的肩頭,「馬格巴茲,不要難過,有些失去是注定的。有些緣分也不見得會有結果,珍惜眼前是我們需要來做的事情。」 馬格巴茲緩緩抬頭,望著蕭布衣的目光,低聲道:「多謝蕭大人安慰。」 「布衣。現在你即是賜婚使,又是新郎倌,定是不能回轉報喜的。如何準備才是你應該考慮的事情,不如讓你的副手回轉去見聖上。早日讓聖上將無憂公主嫁過來如何?」羊吐屯早就換了更加親暱的稱呼,彷彿蕭布衣娶了雪兒塔格,他也就和蕭布衣成了親家。一旁又是爽朗地大笑起來。 蕭布衣猶豫道:「那恐怕不妥。」 「有什麼不妥的。法理不外人情。聖上通情達理。知道可敦的心意,絕對不會責怪你的。」 「可我畢竟是賜婚使。如今有點假公濟私地味道。」 羊吐屯和叱吉設對望一眼,都是點頭道:「蕭大人公事公辦,說的也是道理。」 蕭布衣笑道:「既然你們也覺得我是公事公辦,現在萬事俱備,只差送公主前來,不如我立即回轉中原,稟告聖上一切順利,請聖上再做定奪如何?」 羊吐屯猶豫起來,「布衣,我也知道你想要玉成美事,不過可敦那面畢竟還沒有定論,不如再等上幾天如何?」 「還要等上幾天?」 「我想快則五六天,慢則十數天。」羊吐屯解釋道:「從這裡到突厥牙帳還是有些距離,可敦這時候只怕才到牙帳的。但是我想無論如何,雪兒格格十天內必到的,我知道她對你很是想念。」 說到這裡地羊吐屯又是善意的笑,很是溫情,也有些期待。 「那我就再等上十天。」蕭布衣毫不猶豫道。 羊吐屯和叱吉設互望一眼,一齊點頭道:「如此甚好。」 ** 叱吉設帳前,察罕木頭一樣的站著,帶著十數兵士把守帳前,戒備森然。 大帳內,叱吉設和羊吐屯對面而坐,臉上都有一種很奇怪的表情。 「這幾天蕭布衣在做什麼?」羊吐屯臉上沒有了爽朗地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死羊一樣陰沉的表情。 「他和李靖一直都是在狩獵散心,然後就是在他們兵營前烤肉吃。」 「他們有什麼反常地舉動沒有?」 「沒有,我看蕭布衣已經被可敦地許婚沖昏了頭。」 羊吐屯抿了口茶水,搖搖頭道:「俟斤,千萬不要輕視你地任何一個敵手,那樣你會輸的很慘。蕭布衣僕骨揚名,化解危機舉重若輕,並非一個簡單地人物,顯然他們雖然入局,可是我們萬萬不能掉以輕心。」 「他們現在還能有什麼反擊之力?楊廣那昏君妄想以賜婚離間我和可汗的兄弟之情,可惜他打錯了念頭,他要為自己的算計付出慘痛的代價。」叱吉設微笑道:「可敦並沒有許婚,可敦甚至並不知道我們的這次行動,雪兒格格也是遠在千里,不要說十天,就算十年也不會來到這裡。我們只要把他們拖延住,等到時機一到,他們就算不死,也是沒有作用了。」 「他們一定要死。」羊吐屯沉聲道:「所有的一切你都準備好了沒有?」 叱吉設笑道:「當然準備的穩妥,一陣風輕敵導致慘敗,我們蓄謀已久,不要說什麼用兵如神,我從來不信的。他們只有區區的幾百人,如何能對抗我們的數千之眾?」 「那就好。」羊吐屯輕輕歎息一口道:「讓他們隨時準備待命,我覺得蕭布衣多半也有起疑心的時候,那時候圖窮匕見,任何一切都還是要靠實力說話的。」 ** 「崩」的一聲響,一箭凌厲射出,正中飛起的一隻雉雞。 蕭布衣得意洋洋的收起長弓,望向李靖道:「二哥,我的箭法如何?」 「不錯。」 「可惜這附近沒有什麼大地獵物。」蕭布衣圈馬四下望去,「只是些雉雞兔子,連野鹿豺狼都是看不到的,大哥,我們到更遠的地方去看看?」 他催馬前行了幾步,見到李靖還是勒馬原地不動,回頭道:「二哥,怎麼了?」 李靖四下望了眼,三百兵士鐵打一樣遠遠立著。數十禁衛也是四散到一旁,只是向這面望著。 他們圈出個狩獵場地來,可是獵物顯然沒有想像中的要多。 「布衣,你在想什麼?」李靖皺眉問道。 「想著打獵。想著獵物為什麼這麼少,想著到底誰是獵物……」 「我覺得我們已經變成了獵物!」李靖沉聲道:「我先把我的發現給 ,首先一點是,羊吐屯不見得可信。他和馬格巴茲實在有些太巧,或許只是想拖延我們回轉的時間。」 蕭布衣笑笑,「有道理。」 「其次是。可敦不見得知道你在這裡,所謂的許婚說不定是空中樓閣。有些人沉迷在興奮和情慾之中,或許發現不了這點。」 「二哥是在說我?」 李靖不答。繼續道:「這幾日狩獵是假。我卻已經讓兵士擴大了偵察的範圍。我發現了一個很奇怪地現象。那就是這裡是叱吉設的領地,可守衛的騎兵卻是出奇的少。而且我們一路行來。突厥地游騎兵也是甚少遇見,突厥兵這段時間好像都去種田了。」 蕭布衣馬上笑了起來,「游騎兵去種田,二哥這個玩笑真的好笑,難道突厥最近也採用大隋的府兵制不成?」 李靖沒有笑,他只是凝望著蕭布衣,「還有一點最奇怪,那就是你本來不是如此粗心大意之人,更不是被婚事賜婚等事沖昏的忘乎所以之人,可你卻顯得很急切。所有地疑點你都是聽之任之,只是在這裡打獵,似乎坐等著蒙陳雪從天而降,又像根本沒有認清眼前的危機,這不像你的風格。三弟,為兄能做到的事情都已經做到,現在想聽聽你地解釋。」 李靖說完,目光灼灼,靜等蕭布衣的回答,這世上他若還有幾個人值得他相信的話,其中地一個當然就是蕭布衣,他當蕭布衣是兄弟,他知道蕭布衣就算有時做事不可理喻,最後也會給他個解釋! 蕭布衣終於收斂了笑容,望著遠方道:「二哥,其實我從晉陽宮接旨地那一刻,我就知道這次賜婚沒有可能成功。無憂找過我,痛恨我當這個賜婚使,我只告訴她,賜婚使不是我地話,還有別人,你可知道為什麼?」 李靖反倒笑了起來,他在等解釋,可是蕭布衣只說了這兩句,他就已經知道,自己顯然不用擔心了,蕭布衣一直都很清醒。 「二哥還記得我問過你對賜婚有什麼建議沒有?」見到李靖點頭,蕭布衣臉上浮出溫馨的笑,「我記得二哥說地建議是,回轉勸勸聖上不要征伐高麗,休養生息幾年,不要和親,先打的突厥讓他們臣服好了。」 「你的記性很好。」 「我還記得最關鍵的一句話,二哥說想要帶軍征伐突厥?」蕭布衣轉過頭來,沉聲問道。 李靖饒是沉穩非常也不禁臉色微變,「你的意思是?」 「這是一場注定失敗的出使,可我想,能從失敗中得到點什麼,才是我應該做的事情。」蕭布衣悠遠的笑,突然岔開了話題,「二哥,如果讓你在征討突厥和遼東之間選一樣的話,你會先打哪裡?」 李靖輕輕撫摸混鐵槍,卻是毫不猶豫道:「當然是突厥。遼東現在已經是以農耕為主的民族,並非突厥那種遊牧民族。突厥兵不事生產,很多時候以掠奪為生,斷其資源,不攻自亂。遼東之人卻是農耕遊牧混雜,依山築城,墾田遊獵,進能遠攻,退能守城。打遼東要用正兵,要有耐心,可要擊突厥,給我精銳騎兵當可出奇制勝。」 「遼東不需要打嗎?」 「當然需要,遼東現在已對大隋造成極大的威脅。它附近的百濟,回紇,靺鞨都是爭相結盟,可是要說迫切的威脅還算不上,大隋征伐遼東艱辛,遼東目前想要入侵中原更是癡人說夢。」李靖輕佻雙眉。「突厥雖大,若準備充足,從戰事角度來考慮,安心休整,三年內可滅突厥,可要想一舉擊潰遼東,我們大隋最少要準備十年。」 蕭布衣點點頭,「二哥能說出這些,我就知道自己絕沒有看錯人的。你說地沒錯。我們都不是神,突厥兵當然也不會平白的去種田,這會兒的突厥兵說不定齊聚邊境等待聖上的到來呢。」 見到李靖臉色微變,蕭布衣淡淡道:「我不是神。我也不喜歡無憂,但無憂出嫁突厥本非我意,沒有我蕭布衣當賜婚使,還有別人。我做的不見得會比別人更好,但是我可以做的比別人差一些。我不是神,更阻擋不了突厥兵的南下,可我可以加速他們的南下。叱吉設也好,羊吐屯也罷,加上那個馬格巴茲。不過是拖延時間而已。我又如何不知?突厥兵齊聚邊境。這裡的當然就少了。這仗要是打起來,和親地事情自然不用再提。聖上也能清醒的認清眼下的形式,突厥憂患一起,他也不會再想著征伐高麗,只要二哥能在草原出份力的話,或者願望能成。」 李靖失聲道:「原來你所做地一切,不過是為了我的一個建議?」 蕭布衣說了讓李靖很奇怪的一句話,「不是為你的建議,我只是在為大隋著想,我或許真地很蠢。不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也真不知道後果會如何!」 「那我當初說的話,倒很是重了,三弟,我錯怪了你,可你為什麼不為自己辯解?」李靖輕歎一聲,誤解了蕭布衣蠢字的意思。 蕭布衣真誠的望著李靖,「無論二哥說地有多重,可我知道,你是為我好,這些足矣!」 ** 草原的夜景很是美麗,清風吹拂,綠草碧浪般的起伏,天空墨藍中繁星暗隱,月光無暇,灑落在安靜地氈帳上,柔和恬靜。 一道黑影凝立在草原上很久,直到另一個來到他地後面才有稍動。後來那人沉聲道:「馬格巴茲,現在該你出手了。」 馬格巴茲一身青衣,頭戴氈帽,臉色在月光地照耀下顯的鐵青,「羊大人,都準備好了嗎?」 羊吐屯點頭道:「你今日就可以手刃你地仇人,只要你暗算了蕭布衣,外邊埋伏的數十刀斧手定能將他斬成肉醬。」 「這些可敦知道嗎?」馬格巴茲猶豫問道。 「可敦當然不知道,」羊吐屯皺眉道:「馬格巴茲,你要知道,若是沒有蕭布衣,你也不用中毒,要是沒有蕭布衣,你暗戀的克麗絲塔格說不定嫁不出去!只憑這兩點,足夠讓我把今天的機會給你。你想要歸順可汗,一定要表示忠心,今天是你最好的機會。」 馬格巴茲點點頭,「李靖那面怎麼辦?」 羊吐屯笑笑,「那不是需要你關心的事情,你如果能解決了蕭布衣,你就立了頭功。」 馬格巴茲緊緊褲管,摸摸腰後的匕首, ,緩步向蕭布衣居住的帳篷走了過去。 蕭布衣的氈帳內竟然還是亮著燈,馬格巴茲走到營帳前,微微有些遲疑,轉瞬低聲叫道:「蕭大人在嗎?」 「請進。」氈帳內傳來蕭布衣的聲音。 馬格巴茲揭開氈簾走了進去,氈帳內沉寂下來。氈帳外數十道黑影向氈帳的方向包圍過來,羊吐屯站在最後,儼然大將軍一般,誰說只有答摩支能領軍打仗,他羊吐屯也是一樣。蕭布衣武功再高明又能如何,還是抵擋不住人心的暗算。 刀斧手離氈帳不遠都已經停了下來,全身戒備,只等著氈帳內的動靜。 盞茶的功夫,氈帳內突然傳出一聲慘厲的叫喊,羊吐屯心中大喜,因為他聽出那是蕭布衣的慘叫。 氈帳***霍然熄滅,一道人影從氈帳內衝了出來,青衣氈帽,月光下遮擋了大半邊的臉。那人滿手鮮血,前衝的時候回手一指,緊張的聲音都有些變形,嗄聲道:「快攔住蕭布衣!」 羊吐屯不看那人,馬格巴茲死傷他從來不放在心上。只是盯著氈帳,羊吐屯急聲問道:「蕭布衣傷的如何?」 刀斧手霍然站起,刀斧在手。霍霍生光,目光炯炯的望著氈帳,氈帳內再沒有聲息。 羊吐屯盯著氈帳,不知道為何,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緩緩扭頭望過去,見到一隻血手已經放在他地肩頭。 馬格巴茲這種舉動顯然很不禮貌,也沒有規矩,羊吐屯卻是感覺到那只血手已經掐到了他的脖子上面。讓他『咯咯』的說不出話來。 「羊大人,你在這裡做什麼?」馬格巴茲掀開了氈帽,目光炯炯,滿是譏誚的望著羊吐屯。他當然不是馬格巴茲。他是蕭布衣! 刀斧手霍然轉身,見到一柄精光閃閃的短劍放在羊大人的脖子旁,都是面面相覷,他們只以為蕭布衣受傷。當前竄出來的會是馬格巴茲,全部心神都放在氈帳之內,卻沒有想到當先竄出來的竟是蕭布衣! 羊吐屯已經快要暈了過去,「蕭。蕭大人,馬格巴茲是個叛徒,他想要殺你。」 「所以你就帶著這些人準備殺他救我?」 羊吐屯大喜道:「不錯。正是如此。」只是見到蕭布衣冰冷的目光。羊吐屯明白解釋已是多餘。終於歎息道:「原來馬格巴茲真地是個叛徒,只是他背叛的卻是我。」 氈簾挑起。馬格巴茲緩步走了出來,目無表情,「羊大人,我雖然不是個好人,可我還是知道誰對我好的。」 「你們什麼時候開始聯繫的。」羊吐屯眼珠子亂轉。 「其實我在見到馬格巴茲地時候,我就知道有問題。」蕭布衣笑道:「羊大人,你實在弄巧成拙了。你背叛了可敦,叱吉設讓你過來拖延我回轉的時間,你只怕一個人不夠份量,這才找上了馬格巴茲,卻沒有想到他知道你的計謀,只想給我通風報信。他不用和我聯繫,我只是從他眼神的愧疚就能看出來,他有話要說。」 「蕭布衣,看來我還是小瞧了你。」羊吐屯突然放聲大笑,「可是你不敢殺我。」 「哦,是嗎?」 蕭布衣短劍輕揮,羊吐屯臉色突然變地蒼白,『啪嗒』一聲響,一截小指已經落在地上,羊吐屯手上鮮血淋淋,雖被蕭布衣揮劍斬了手指,卻還是寒聲道:「你殺了我,李靖,他的手下,還有那些禁衛統統要死,只是現在這個時候,我只怕你就是有通天之能,也是抵抗不住叱吉設三千大軍的!」 ** 馬銜枚,人啣草,三千大軍已經是蓄勢待發。 叱吉設看起來溫文爾雅,和羊吐屯說話雖然狂妄,可他卻是個謹慎的人,他帶著三千人馬無聲無息地來到李靖的軍營前的時候,還是頗為得意。 軍營前除了放哨地兵士外,頗為寧靜,顯然其餘地士兵都是在夢鄉之中。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叱吉設雖然是個突厥人,卻覺得自己深諳中原博大精深地道理。這件事他準備的十分充分了,所以他覺得定然會成功。 離著李靖軍營已經不遠,甚至營前巡哨地士兵他都可以望見,他知道這個時候應該是衝鋒的好機會,攻其無備,出其不意不也正是孫子兵法的精要? 「出擊,一個不留。」 三千大軍去了束縛,如同下山的猛虎,勢不可當的已經攻到李靖的營前。實際上他們也的確沒有受到什麼阻擋,放哨的兵士見到黑壓壓的騎兵衝過來的時候,駭的呆在那裡,不能稍動。前鋒兵士長矛一揮,已經刺穿了一個哨兵的身體,長矛揮舞,竟然把那個兵士帶到了空中。 那不過是個穿著兵士服裝的稻草人! 叱吉設心中突然升起一種不安之意,他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可這時候,衝鋒的洪流已經不能讓他思想靜下來片刻。前鋒數百兵士已經衝入了軍營之中,霍然間馬嘶哀鳴,魔術般陷了下去。 更多的兵士扼不住衝勢,幾乎是踩著前方兵士的腦袋上衝到了休息的營帳前。嘩然聲響,營帳已經被兵士的長矛刺穿撕裂。 馬兒長嘶不安,兵士茫然不知所以,營前不知道什麼時候挖出了一條又寬又深的溝壑,前方兵士一不留神,小半數都是填在溝內,更多的兵士卻是騎馬踩著這些人的身體衝了過去。 除了衝鋒地兵士外,營寨內死一般的靜寂。叱吉設終於明白不妥,前方的兵士卻已經高聲喊道:「大人,我們中計了,這是空營。」 隨著兵士的一身喊,半空中突然現出燦爛的火花,明耀的壓過皎潔的月光。 無數帶火的長箭射了過來,落在地上,氈帳上,人身上。轟然升騰起明亮的火光,大營片刻地功夫,已經變成了火海。 馬兒驚嘶,兵士慘叫。叱吉設已經亂了分寸,他學的孫子兵法早不知道忘記到了哪裡,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準備的充足,看起來還要失敗。中原的老祖宗說地難道有錯?他想要控制住兵士,嘶聲叫道:「莫要慌亂……」 只是大火燒到身上,除了泥菩薩,沒有誰還能鎮定不動。營寨並不是空營,最少準備了太多易燃之物,火箭射來。整個營寨轉瞬變成火海。所有的兵士顧不得踩傷燒傷之人。紛紛四散逃去。 營 雖然有鹿角欄柵遍佈,可對他們來講算不得什麼。路。只想逃離火海,沒有想到不循正路而逃的兵士又是慘叫連連,跌下馬來,被地上埋下的鐵蒺藜扎地遍體鱗傷,慘不忍睹。 叱吉設暗叫僥倖,竭力的控制住後軍,循原路而返,退出火燒的營寨的時候,回頭望過去,只見到那裡面已經變成了阿鼻地獄。無數不能逃命地兵士渾身是火,燈籠般燒的慘叫連連。 大火熊熊,將天空已經照成白晝般,只是夜空帶著妖艷的紅,濃煙地黑,預示著這場屠戮不過是才揭開序幕。叱吉設顧不得同情手下送死地兵士,就聽到身後傳來轟轟隆隆地聲音,有如夏日沉雷般讓人心驚肉跳。 大地那一刻都是為之顫抖,驚的望著同樣顫抖地夜空。 緊接著沉雷般衝過來的是三百鐵甲騎兵,伏鞍疾馳,有如電閃,猛如洪流。 為首一員將軍,沉面鐵槍,人如山嶽,緊緊的控制住洪流的節奏,不等叱吉設等人挽弓拉箭,已經沉聲喝道:「裂。」 戰場瞬息萬變,軍令力求簡單明瞭,不然等你發號軍令後,時機早過。李靖雖然說的不過一個字,卻勝似萬語千言。 他話一出口,叱吉設就見到敵方撲面而來的衝擊,威勢勝過三千兵士射來的長箭。前方兵士雖然不多,可是如凝結成山般,兵士射出的不止是利箭,夾雜在弓箭中的還有後隊拋擲過來的長矛。 排山倒海的長箭夾雜著長矛後變的勢不可當,叱吉設不等反應過來,後軍變前軍的數百軍馬就被洪流擊中,轉瞬就有百來人枯萎了下去。 所有人那一刻血液幾乎凝結,李靖卻是冷靜如水,混鐵槍再揮,「刺。」 他刺字出口,整個隊伍就如硬刺般深深的扎入對手的軍陣之中,這下卻是前方兵士去勢兇猛,早早的摘下盾牌,手持長矛前衝,硬生生的刺入對方陣營。後方兵士卻是迅疾散開,挽弓射遠,數百兵士雖是忽聚忽分,陣型卻是變化不亂,轉瞬匯成長刺,片刻已經深深的扎入叱吉設的軍陣之中,將敵方的兵士分裂割開。 叱吉設見到對方領軍之人正是李靖,瞬間明白了一陣風為什麼會不堪一擊,他三千兵士在李靖衝擊下都是變成紙糊一樣,一陣風百來人又有什麼用處? 叱吉設的三千兵士被坑殺了一批,燒死了一批,又被鐵蒺藜刺傷了一批,如今更被李靖裂了批,刺殺了一批,但最少還有兩千左右。如果聚集起來,和李靖的三百騎兵當可一戰。可是他發現被李靖裂刺過的隊伍,已經變的無頭蒼蠅般的亂撞,根本沒有絲毫戰鬥的意識,迅即做了個決定,逃! 他調轉馬頭,向反方向亡命奔了去,兵敗如山,將帥一逃,還有誰會拚命? 所有的突厥兵都是散開去,更多的人卻是緊緊的跟隨著叱吉設。叱吉設縱馬狂奔,卻聽到身後不遠處蹄聲如雷般的轟轟隆隆,壓的他幾乎不能呼吸。 他回頭望過去,只見到黑壓壓的隊伍亂成一團般的緊緊跟隨,最後卻是跟隨著那讓人心寒的鐵甲騎兵。 為首李靖一言不發,只是牢牢的盯著叱吉設,鐵甲騎兵緊跟其後,如影隨形。 叱吉設膽顫心驚,自詡習得的中原文化都被忘記的一乾二淨,所有的兵法全部當成是放屁,腦海中只想著一個逃字,心裡只是琢磨著不要被李靖抓到。 鐵甲騎兵洪水般的漫過來,沒有衰竭的跡象,逼的讓人幾乎發狂,終於有逃兵抵抗不住這種壓力,慢慢的落後。只是落後的兵士轉瞬淹沒在鐵甲洪流中,不見了蹤影,無礙具有天地威勢洪流的衝擊。 越來越多的兵士駭的膽爆,不知道誰突然大喊了聲,許多兵士開始向兩旁逃命,洪流卻是對逃兵置之不理,只是對叱吉設緊追不捨。 更多的士兵終於發現了跟隨叱吉設不是逃命,更像是送命,不由有些猶豫,只是回頭望了眼,見到落後的士兵絞入洪流,轉瞬不見,不由下定了決心,捨棄了叱吉設獨自逃命。一個開了頭,更多的人跟隨,叱吉設身邊的兵士漸漸減少,逐漸到了只剩下數十人的地步。 李靖並不放棄,繼續催馬跟隨,身後的兵士並無倦意,也是跟隨在主將的身後,凝視著前方那個逃亡的身影。 叱吉設一路狂奔,卻始終甩不掉身後要命的閻王,意識都是有些空白,陡然間前方光亮反射,叱吉設心中凜然,暗道難道天亮了? 等到聽到水聲湍急的時候,叱吉設才意識到已經逃到了獨洛河邊,光亮不過是河水反射的月光,他這一口氣竟然逃了近百里,可還是長夜漫漫! 前方河水滔滔,河面寬闊,隔斷了叱吉設的去路,叱吉設圈馬向獨洛河上游衝去,他對這裡地形倒熟,知道前方有橋可行,過了獨洛河,那裡應有救兵。 四下望去的時候,叱吉設突然心涼了半截,他狂奔了半夜,身邊兩千來人跟隨的已經不到了十人。他欲哭無淚,卻發現想哭的還在後面,等到他奔到橋邊的時候,才發現數十漢子守橋而立,長刀出鞘,冷冷的望著他的到來。 叱吉設終於勒緩了戰馬,踟躕不前,這些漢子他當然認識,這是蕭布衣的手下,東都的禁衛,個個武功高強,他帶著幾個人,如何能衝過他們的封鎖?最讓他驚懼的是,李靖連他退路都算的準確,這些禁衛在此,是不是說明羊吐屯那也有了意外? 轟轟的雷聲終於沉歇了下來,叱吉設回轉戰馬,望著當前的李靖,還有他身後的幾百兵士,沒有稍亂,突然放肆笑了起來,「李靖,你是個帥才,我敗在你手也是劫數。只是如今你人數眾多,卻不過是以多欺少罷了,你若是漢子,和我單打獨鬥,我輸了這才心服口服。」 李靖笑笑,「我何須你服?」 他混鐵槍舉起,身後兵士霍然挽弓,密集的箭頭上閃著冰寒的光芒,叱吉設只覺得一股駭然的寒意傳過來,終於忍不住壓力,翻身下馬,跪倒在地,顫聲道:「請將軍饒我一命!」 一九三節 兵分兩路 吐屯見到遠方焰火般景象的時候,還覺得蕭布衣是在麼心機,他當然不信李靖能以三百多人破了叱吉設三千大軍。 可當他見到一路上突厥兵死傷難以盡數,叱吉設死狗一樣的被綁了起來的時候,他只能心中罵一句,豎子不足為謀。 他覺得就算豬帶隊都不會輸的這麼慘,他也覺得他們的任務分配反了,應該是叱吉設去殺蕭布衣,自己帶兵去殺李靖。 如果再重來一次的話…… 想到這裡的羊吐屯只能歎氣,重來一次永遠不可能了,現在需要做的是如何保全性命,蕭布衣既然當時沒有殺他,這說明他還有一線生機。 可聽到李靖說的第一句話的時候,羊吐屯臉色就變的和死人一樣蒼白。 「叱吉設什麼都說了,三弟,這頭羊說了什麼?」 「這頭羊說和我只是私人恩怨,希望我大人大量放了他。」 李靖的笑容有如天邊的夜色一樣,冷又有些難以琢磨,「這頭羊在說謊,把他綁起來浸在獨洛河中餵魚。」 「大人饒命。」羊吐屯『咕咚』一聲跪倒在地,「小人的確有很多實情沒有說,只請大人給我個機會,其實可汗讓我們牽制賜婚使,卻已經讓叱吉設派使者去了太原,說願意接受大隋的冊封,只想大隋天子前往北巡,接受突厥人的禮拜。如今的可汗卻是已經親率四十萬大軍南下,就想生擒大隋天子。以報昔日之仇。」 李靖臉色不變,蕭布衣卻是失聲驚呼道:「四十萬大軍?」 「正是。」羊吐屯既然開了個頭,剩下地話就和竹筒倒豆子一樣的順暢,「其實可汗早就有心南下,這次聯合了契骨鐵勒各部落的人馬,約定各路大軍在紫河南百里處聚合,齊齊南下,估計用不了幾天,突厥和大隋一戰不可避免了。可這些真沒有我的什麼事。我只是聽人之命,身不由己,還請兩位大人饒我一命。」 蕭布衣悠悠道:「是呀,你是聽人之命。身不由己,可我記得你卻是可敦的手下,不知道這件事情可敦是否知道?」 羊吐屯滿面羞愧,卻是搖頭。李靖揮手讓兵士把羊吐屯綁了起來。然後把叱吉設帶了過來,掏出他嘴中的破布,「羊吐屯什麼都說了,現在該聽聽你的說法了。」 叱吉設怒視羊吐屯。破口大罵道:「羊吐屯,你這個懦夫。」 他罵的理直氣壯,好像方才跪下求饒的是別人。羊吐屯心中罵娘。心道你小子帶了三千人都給收拾了。現在還有臉罵我? 「好像先吐露實情地是俟斤吧?」 叱吉設怒聲道:「老子我什麼都沒有說。」 羊吐屯霍然醒悟,「李大人。你騙我。」 「我騙你又能如何?」 「大人計策高明,小人佩服的五體投地。」羊吐屯只能道。 李靖讓人把羊吐屯帶到一旁,塞上了耳朵,沉聲問道:「叱吉設,你有什麼要說的。」 「沒有。」叱吉設搖頭,「羊吐屯都說完了。」 李靖點點頭,「既然你沒有什麼要說的,那留著你也沒有什麼用了,把他扔到河裡面去。」 叱吉設汗珠子冒了出來,顫聲道:「李大人,我真地無話可說,非想要騙你。如今可汗已經帶著四十萬大軍南下,絕非我能夠阻攔。我也是奉命行事,你們中原不是有句話,對,叫做各為其主。李大人如果是我的話,想必也是一樣行事的。」 李靖又是反覆把羊吐屯和叱吉設問了幾遍,細心的尋找二人說話地疑點,等到二人幾乎要把對方的內褲什麼顏色都說出來的地步,這才讓兵士把二人綁好,皺眉道:「三弟,事情好像有點大。」 蕭布衣苦笑道:「好像不是有點大,四十萬大軍,這個可汗也太狠了些吧?」 「我們還是低估了始畢可汗,眼下看來,始畢可汗想要南下絕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四十萬大軍地匯聚也是蓄謀已久,可這又能瞞過可敦,那更是不可思議。」李靖道。 「聽馬格巴茲和這兩人所說,可敦的確對此事並不知情。」蕭布衣沉吟道:「據我所知,可敦的領地在拔也古和僕骨地附近,而始畢可汗此次調動地軍馬都是鐵勒和契骨地族落,一時間能瞞過可敦也是情有可原。不過如今大軍南下,可敦想必也是知道了,我只以為突厥會動兵,卻沒有想到這次他居然傾國之力,只怕難免一場惡戰。」 蕭布衣倒從來沒有為楊廣擔心過,畢竟記憶中楊廣不是被始畢可汗殺的,只是想到邊境更苦,不由搖頭。 李靖沉聲道:「突厥所長,不過騎射而已。他們一般都是見利即前,知難就走。鐵勒和契骨諸部落雖是臣服突厥,可始畢可汗無非以利吸引,說是四十萬大軍,在我看來,始畢可汗能指揮地動十萬就是勉強。大隋邊境只要固守待援,突厥討好不得。」 說到這裡的李靖蹲了下來,伸手在地上畫了幾下,「過紫河南下,一到馬邑郡,另外一條路卻是可到雁門郡,兩郡犄角之勢,遙相互望,是為大隋抵抗突厥的門戶。只是十數年並不大的征戰,這裡防備多有懈怠,我在馬邑之時,發現馬邑雖有王仁恭鎮守,卻是日益老邁昏庸,只怕被突厥人勢強,一攻即破的。如果馬邑雁門兩地失守,突厥兵會一路攻到樓煩,晉陽,最遠攻到雀鼠谷,那裡易守難攻,這時戰線拉長,突厥兵以掠奪為主,必是厭倦生回轉之心,絕對不能成什麼大氣。所以三弟也不用太多擔心,我們只要回轉能勸聖上堅守。防守反擊定可取勝。」 蕭布衣想了半晌,「二哥,我覺得不是我們回轉,而是我。如今叱吉設和羊吐屯雖然被擒,可我怕敗事傳出去,會有突厥人沿途攔截。我們如今目標太大,不如讓我去報信,二哥在草原繞道回軍即可。」 李靖突然問道:「如果可敦知道始畢南下,她會如何處理?」 「可敦和大隋唇齒相依。雖說可敦勢大是多年苦心經營的結果,卻也是因為有大隋這個後台支撐。」蕭布衣沉思道:「我覺得可敦知道雙方起了衝突,定當想辦法調和才是。」 「那我們兵分兩路,三弟你去給聖上報信。我去見可敦。」李靖霍然站起。 蕭布衣欣喜道:「如此最好,只是二哥和可敦素不相識,我只怕……」 李靖伸手一指遠遠捆著地羊吐屯和叱吉設,微笑道:「這兩人不就是上好的見面禮?再說我們是為國分憂。她也要為自身考慮,她要是個聰明的女人,都會想辦法做點事情的。」 ** 獨洛河邊,天際已經有了絲亮青之色。蕭布衣白馬白衣臨河而立,「二哥,今日一別。不知道何時能夠再見。」 「你若覺得不能活著回去。那我 報信好了。」李靖沉聲道。 蕭布衣搖搖頭。「我可不會領你的鐵甲雄兵,在你的指揮下。他們可以變成一隻猛虎,在我的指揮下,我只怕他們會變成一條蟲,不要糟蹋他們了。」 「你好像從來不擔心我的安危?」 「我現在只想著自己小命,哪裡顧的上許多。」蕭布衣開玩笑道。 實際上他倒真地從未擔心過李靖的安危,李靖在他印象中,很高壽的。至於他蕭布衣,沒有任何資料記載,那是否意味著他有些短命? 「你們幾個傢伙要聽李郡丞的話。」蕭布衣扭頭望向孫少方幾人。 孫少方有些遲疑道:「蕭大人,要不要我們一路保護你?」 蕭布衣想想,「我覺得自己一個人更安全些。」 孫少方哭笑不得,蕭布衣卻是解釋一句,「少方,我馬快一些,天底下能攔住我地或許有,能追上我的,李郡丞也不行的。」 眾人都是笑,頭一回感覺到輕鬆些,他們知道蕭布衣絕不是吹牛,蕭布衣的馬兒頗為神俊,能追上月光地估計只有太陽光才行,可是蕭布衣要經過路途有四十萬突厥兵擋著,他能否輕易的通過? 「你們和我一起,反倒不如和李郡丞在一起安全。」蕭布衣誠懇的望著孫少方,「少方,聽郡丞的吩咐,你們絕對能安然地回轉。」 孫少方等人都是點頭,滿是信心。如果說當初李靖擊潰一陣風的時候,他們還覺得李靖很神的話,等到李靖率三百人打地叱吉設大軍東零西落地時候,他們覺得李靖就是一個神。 戰神! 他們從來沒有這麼服過一個人地時候,也嚮往有朝一日能夠跟隨李靖東征西討,威風凜凜。 蕭布衣交代了幾句,已經向李靖拱拱手,圈馬前行。只是才走了幾步,突然又勒住戰馬,「二哥,我想請你幫忙做件事。」 「說。」 蕭布衣猶豫下,「你這次去見可敦,也可能見到蒙陳雪的……」 他正在琢磨怎麼開口地時候,李靖已經問道:「你準備對她說什麼?」 蕭布衣勒著馬韁,見到眾目所望,終於大聲道:「麻煩你對她說一句話,就說我一直都很想念她!」 他這聲說的極大,倒把孫少方等人嚇了一跳,李靖點頭,「好。」 蕭布衣說出心中之話,心胸說不出的痛快,一拍白馬的脖頸,大聲道:「月光,走了,去見見四十萬大軍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場面!」 月光長嘶一聲,頗為愉悅,馬蹄輕佻,踏著晨星向遠方奔去,逐漸消失在天際。 孫少方一直遠望著蕭布衣的背影,依依惜別,如果說李靖是個將軍的話,蕭布衣在他心目中和兄弟沒有什麼兩樣。如今兄弟赴急,他只是恨自己本事低微,沒有能力幫手。 回頭見到李靖冷峻的望著自己,孫少方慌忙道:「李大人。什麼事?」 李靖上下地打量著孫少方,看的他心中發毛。 「你其實可以扮作一個人。」 「誰?」 「你穿上白衣,再騎上白馬,也就和布衣有點像了。」 孫少方雙手連搖,「李大人,你可饒了我吧,騎白馬的不見得像是蕭大人,我……」 「你可是不想聽從軍令?」李靖面沉似水。 孫少方只能飛快的找匹白馬,可一時間找不到白衣。快步來到李靖面前,「李大人,白衣慢慢的找,可我只怕騙不過什麼蒙陳雪的。」 李靖反倒愣住。「騙蒙陳雪幹什麼?」 孫少方搔搔頭,「不騙蒙陳雪,我扮作蕭大人做什麼?」 李靖啞然失笑,「有這種好事。還是輪不到你的,我不過是想讓你騙騙可汗而已。」 孫少方終於想的明白,又覺得李靖對他竟然很是信任,不由大為感動。 「李大人是說。讓我扮作蕭大人,我們再鬧點事情出來,始畢可汗就以為蕭大人還在草原。或許不再攔截蕭大人了。這樣蕭大人回轉就可能順利些?」 李靖點點頭。「你只說錯了一點,我們不是鬧點事情出來。我們這次是要把草原鬧的天翻地覆才對!」 ** 蕭布衣說去見四十萬大軍,可他當然不會真地由紫河經過,他只是琢磨著怎麼盡快的,無聲無息的回轉中原就好。 回中原當然不止一條道路,如果繞遠從朔方回轉話,倒是不虞碰到太多的突厥兵,不過那是梁師都地天下,先不說他會不會出兵援助馬邑和雁門,單說他蕭布衣嫁禍梁子玄,又讓王世充把梁子玄解上東都,梁師都讓他活著出了朔方,那可是菩薩心腸。 除了朔方,還有榆林等地也可以回轉,雖然也有些繞遠,可畢竟…… 蕭布衣琢磨路線的時候,已經奔出了百里之遙,月光回到草原,更是興奮,一路上從不歇蹄,也不覺得勞累。 蕭布衣卻是愛惜馬力,雖然恨不得插翅飛回馬邑,卻還是讓月光緩行,只為更好的奔馳。 茫然四顧的時候,蕭布衣有些苦笑,才發現自己地想法有些紙上談兵。草原對他而言,還是個陌生的環境。 沒有了毗迦,也沒有了李靖,蕭布衣對路途很有些茫然,不要說朔方,榆林等地,就算他想找紫河在哪裡,都是有些困難。好在他白日認準太陽,晚上還有星星可以辨別,只是奔著南方偏東的方向疾馳,總有回轉中原的時候。 草原上牧民還有,可騎兵卻是少見,想必都是早早地去了紫河,蕭布衣也不知道趕到那裡的時候,是否來得及,只能做到盡力而為而已。 不過世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蕭布衣還在為自己的聰明感覺不錯地時候,第二天起來地時候,草原刮起了狂風,狂風不但吹起了塵土沙石,還把太陽吹地不知道去了哪裡。蕭布衣望著陰暗的老天有些哭笑不得,四野荒涼,人跡也無,他知道自己已經迷失了方向。 竭力想著野外辨別方向技能,除了太陽星星外還有什麼可以依靠,司南雖然早有,可他顯然不帶那種麻煩地東西。突然想到自己好像學過一個常識,那就是如果找到一棵獨立大樹的時候,通常都是南面的枝葉茂密,樹皮光滑,北方枝葉稀少,樹皮粗糙。 也不知道這個方法是否管用,蕭布衣先去找樹,可是不等找到樹木,遠方突然傳來呼喝叫囂的聲音。 蕭布衣舉目望過去,只見到十幾個突厥兵押著數人向這個方向行來,看被押之人居然也是突厥人的打扮,蕭布衣大為奇怪,不知道突厥人怎麼突然內訌起來。 突厥兵見到了蕭布衣白馬白衣,風中頗為顯眼,突然呼喝了聲,幾人留著看押突厥人,剩下的兵士卻是大聲呼喝向蕭布衣衝了過來。手上長矛晃動,來意不善。 蕭 不稍動,卻是不急不緩的摘下鞍上的長矛,心道不用認路的已經送上門來。 突厥兵奔行不到一箭之地,見到蕭布衣還是客氣的樣子,卻是毫不客氣的挽弓就射。羽箭嗖嗖,直奔蕭布衣射來。 蕭布衣沒有躲避。突然一磕馬鐙,月光越險越勇,居然毫不猶豫地電閃向前,數只羽箭幾乎擦他身邊而過,他判斷精準,知道長箭射不到他和月光,連長矛都懶得動下,轉瞬已經拉近了一半距離。 突厥兵終於有些慌張,他們雖然是馬背上長大的。可是從來沒見過這麼快的馬兒,這麼勇猛的人! 一突厥兵手快,再次挽弓,利箭直奔蕭布衣胸口射過去。這麼近的距離,他覺得是人都是無法躲避,此刻的他甚至能見到蕭布衣的雙眉如刀,眼眸中閃動著矛尖寒鐵般的冷。 蕭布衣出手。一矛刺中半空射過來的長箭,長箭下落,蕭布衣卻是人借馬勢,一矛將個突厥兵捅個對穿。大喝一聲,將突厥兵地屍體甩了出去。 帶血的屍體撞翻了一人,蕭布衣已經殺入敵陣。長矛連刺。泛出點點寒光。等到他收回長矛之時,馬上的突厥兵都是手捂咽喉。翻身落馬,再沒有了聲息。 馬兒嘶鳴,不知道主人為什麼僵硬不動,蕭布衣隻身單矛連殺數人,卻只覺得他們動作實在是太慢。 他現在終於明白虯髯客為什麼當初孤身對陣數十突厥兵,卻是毫不畏懼。他如今習練易筋經已久,只覺得目光敏銳,對方的舉止毫髮都是被他盡收眼底,所有突厥兵地動作彷彿放慢了幾拍,他長矛刺入突厥兵的喉嚨中,對方手臂都是來不及抬起。 當然他也向虯髯客問及自己易筋經練的如何,虯髯客為他把脈後,卻只是讓他練下去,蕭布衣心中忐忑,也不知道自己是練的慢了,還是進展地快了。 不過他長矛連殺數人,準確的來講,不是突厥兵變慢了,而是他的感覺,觸覺,力量和速度都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境界。 蕭布衣長矛滴血,催馬緩緩向前行去,剩下地幾個突厥兵都是眼露駭然之色,用矛抵住了人質的身子,大聲呼喝。只是他們說的突厥語,蕭布衣並不懂得。 見到他們用自己人來威脅自己,蕭布衣笑了起來,他一笑之下,突厥兵突然一聲喊,都是四散地逃了去,只因為方才蕭布衣獨立殺了近十人,在他們眼中已經不可戰勝。 草原只剩下幾個突厥人質,有老有少,也是驚惶地望著蕭布衣,多是渾身顫抖。 蕭布衣目光落在一個中年突厥人地身上,見到他身形瘦弱,被反縛了雙臂,不停的咳嗽,卻是護在老人和孩子地前面,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李玄霸。 中年人雖然自身難保,可下意識的動作還是盡力保護他不能保護的人,這是一種悲哀,也讓蕭布衣對他大生好感。 「你是誰?」 蕭布衣問話的時候沒有想到能得到回答,可中年人用中原話道:「我叫阿史那,不敢請教勇士高姓大名。」 蕭布衣沒有回答,只是念著阿史那,他知道這是草原的大姓,「他們為什麼要抓你們?」 阿史那神色猶豫,半晌才道:「勇士,他們總是這麼的蠻橫不講道理。」 蕭布衣點點頭,手腕一翻,已經拔出寶劍跳下馬來。阿史那吃了一驚,老人孩子都是後退,他卻上前了一步,輕咳道:「勇士,你要殺的話,請殺了我好了,他們不過是無辜的老人和孩子。」 「阿塔,要死一起死。」一個孩子衝了過來,守衛在父親身邊,死死的望著蕭布衣。 孩子還小,並沒有被捆綁,見到突厥兵跑光,壯著膽子,手忙腳亂的幫父親去解繩索,不過他實在瘦弱不堪,越解反倒綁的越緊。 「你兒子?」蕭布衣笑問道。突厥語中,阿塔就是父親的意思。 阿史那見到蕭布衣笑意和善,疑惑不定道:「勇士,請寬恕他的無禮,他還是個孩子。」 他話音未落,蕭布衣寶劍向阿史那揮去,孩子大叫一聲,居然抱住了父親,以身想要擋住寶劍,等了良久,不見刺痛,孩子回轉頭來,驚喜的發現父親身上繩索已經斷開! 「奧射設,勇士是好人的。」阿史那身上繩索斷開,心中大定,暗叫真主保佑。他本來是極有身份之人,這次卻是因為意外的緣故被抓住,本來以為必死,卻從來沒有想到過絕處逢生。 蕭布衣走了一圈,手中短劍連揮,已經割斷了所有人身上的繩子,揮手道:「你們走吧。」 阿史那反倒愣住,吃吃問道:「勇士不要我們付贖金嗎?」 蕭布衣見到他們雖然衣衫襤褸,可衣料質地很是不差,想必也是突厥的貴族出身。 不過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時候,貴族又能如何,有時候還不如個叫花子,他們的富裕要是沒有實力的保護,不過是鏡花水月,惹禍上身而已。 「我要什麼贖金,只是路過而已。」蕭布衣上馬,本來想走,突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回轉說道:「等等,你們可知道,大隋的馬邑在哪個方向?」 阿史那本以為他要反悔,不由心慌,聽到他只是問路,鎮定下來,「勇士,馬邑已經去不得,我從那條路上趕過來,發現草原的勇士都向那裡去了,只怕要起衝突,勇士還請另選良地吧。」 他說的有些暗示,是想請蕭布衣保護,卻是不敢說出口來,蕭布衣皺皺眉,「我就知道有勇士去才會去的,你只要告訴我方向即可。」 阿史那伸手指向一個方向,「勇士真的要去,順著這個方向直走即可。」見到蕭布衣要走,阿史那突然叫住蕭布衣,「勇士請留步,我這有個老僕,對地形頗為熟悉,不虞迷失道路,勇士若不嫌棄,就讓他帶你前去。到了馬邑,他自會回轉,不會耽誤勇士的行程。」 一個老僕毫不猶豫的站出來,蕭布衣本待拒絕,轉念一想,要真的迷路,反倒欲速不達,點頭道:「那好,多謝你們了。」 阿史那連說不用謝,等到老僕和蕭布衣都走後,這才長歎了一口氣,愁容滿面。 「阿塔,你歎氣做什麼?」孩子天真的問。 阿史那緩緩站起來,望了一家老小,傷感道:「我們雖然暫時獲救,可要真的想要活命,一定要找到可敦才好,奧射設,你要記住這個勇士的樣子,有朝一日,若有機會,定然要報答於他!」 奧射設用力點頭,小臉上竟然滿是堅毅…… 一九四節 赴急 布衣才發現老馬識途的真諦,相對阿史那的老僕而言顯然都是太年輕了些。 他帶著老僕回轉,實在是再英明不過的決定。 老僕雖老,可能騎馬的速度也跟不上他,但由他帶路,蕭布衣感覺路程最少縮減了一半。老僕說話很少,對蕭布衣卻是發自內心的尊敬,因為蕭布衣救了阿史那,老僕對他的感激是發自肺腑,付諸行動。 一路南奔,路上的突厥兵漸漸多了起來,三五成群的有,十數呼喝的更多。這些突厥兵有如涓涓細流般向一個地方匯聚,滿是興奮。 蕭布衣終於明白始畢可汗為什麼要號令所有突厥兵到紫河南百里集合,他能讓這些散漫的突厥兵趕到紫河已經算是個了不起的成就。 草原實在有些大,突厥騎兵卻是沒有什麼拘束,眼下的形勢看起來更像,始畢可汗發了個口號,大家去搶錢,人多力量大,我可以等你們一會,到時候若是不來,我們滿載而歸你們可別抱怨! 蕭布衣見到三三兩兩的突厥兵的時候,想起了李靖臨別前對他說的幾句話,不由哂然。突厥兵隊不列行,營無定所。逐水草為居室,以羊馬為軍糧,勝止求財,敗無慚色! 無組織,無紀律,這是蕭布衣給他們下的最後評語。 可突厥兵越來越多,路上搶不到什麼,見到蕭布衣的白馬倒是大為心動,有幾個見到蕭布衣並非突厥人。早就高喊著衝過來。蕭布衣見到他們彼此之間也不相識,靈機一動,又隨手殺了幾個上前地突厥兵。 他現在武功高強,殺突厥兵有如草芥般,老僕見了眼中只有更加的畏懼。老僕叫做伯都,活了幾十年,從來沒有見到過這種殺人如麻的本事。凶悍的突厥兵在蕭布衣的長矛前,草人一樣的沒有還手之力。 蕭布衣殺了突厥兵,取了他們的角弓響箭。順便扒下他們的外衣披在身上,將前襟向左掩去,再帶個氈帽,就變成標準的突厥人。 老僕明白了蕭布衣地意思。也是如法炮製,蕭布衣當然不會捨棄月光,又覺得月光的確神俊的有些不合群,索性在溪邊取了點爛泥。糊在了月光的身上。 月光很是不滿,覺得主人虐待它,蕭布衣好說歹說,又是許諾回轉中原後請它喝二十斤美酒。月光這才勉強同意,神俊地白馬變成了花泥馬。 兩人一馬經過打扮後,就變成了落魄的突厥騎兵。可麻煩卻少了很多。 又行了一天。突厥兵已經由細流變成了小溪。而且有向大河發展的趨勢,蕭布衣暗自心驚。只覺得草原的騎兵四面八方地開始向邊境匯聚,可邊境現在如何,還是一如所知? 所有的交通全部斷絕,路上隱約可見商人的屍體,那些是去突厥做生意無辜的中原商人。 蕭布衣聽到突厥兵議論,經過伯都翻譯,已經知道始畢可汗下了命令,前方紫河方向地中原人一個不留,格殺勿論! 不知道這個命令是否針對自己,抑或只是怕走漏消息而已,蕭布衣卻是再次感受到了疆場的冷酷無情。他一直都對李靖的統兵佩服地五體投地,可一直想像著自己如果有一天地話,見到前方地兵士一排排的倒下,會不會有那麼一刻地不忍。 蕭布衣和伯都喬裝完畢,由開始的躲避突厥兵,變成了突厥兵的一員。突厥兵大多都是彼此不識,只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聚集到一起,見到二人的落魄,卻多少有些鄙夷。 不過也有的突厥兵見到伯都五十多歲還拿著長槍來打劫,多少有些同情,要不是家裡揭不開鍋,一大把年紀的,何止如斯呢? 當然見到蕭布衣還很年輕,有些突厥兵也過來搭訕,伯都知道蕭布衣不悉突厥語,只是說這是個啞巴,家又窮,找不到老婆,這次出來打劫不過是要搶個女人回去。眾人一陣唏噓,等到再想安慰蕭布衣幾句的時候,發現這一老一啞的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們並不著急,蕭布衣卻是等不得,和老僕一起星夜馳騁,終於晨光破曉的時候趕到紫河的南部。 小河終於彙集成了洪流,蕭布衣見到散兵游勇的時候,還覺得突厥兵也是不過如此,可等到望見遠方長槍林立,戰馬齊整的突厥兵的時候,饒是見過大場面,也是不禁倒吸了口冷氣。 紅紅的日頭還是隱在遠方的雲層,天青之色中卻可清晰見人。 遠望黑壓壓的騎兵烏雲般的凝集,漫山遍野,更遠處卻是營帳密佈,萬馬騰嘶。 矛頭在晨曦中森冷發著寒光,營帳環拱處,一處較高的土崗上聳立著一座牛皮大帳。大帳頂部發著柔和的光芒,是以黃金鑄造。 牛皮大帳前高高的懸著黑色大,蕭布衣見了還沒有說什麼,伯都已經壓低了聲音道:「那就是可汗的大帳。」 蕭布衣扭頭望了他一眼,聽到他口氣中居然有厭惡憎恨可汗的意思,心下錯愕,沒有多想。目光從大帳向紫河的方向望過去,只見到前方已經看到有大軍開拔,一隊隊一列列,甚為規矩,只是馳騁的錯落有致,不時有將領呼喝約束,一列列的向前方馳去! 有的騎隊能有三千來人,頗為壯觀,有的卻是不過千人,也是很有衝力。個個神情都是帶有掠奪前的狂熱和興奮,蕭布衣暗自握緊了拳頭。 「伯都,你回去吧。」 老僕猶豫下,不等回答,遠方已經來了一個軍官,身材魁梧,神情跋扈,大聲向二人呼喝著什麼。 伯都喏喏應對,卻是拉著蕭布衣進入一隊騎兵之中。見到沒人注意,低聲道:「恩公,這是閒散部落的騎兵所在,我說我們是從同羅部落來地,你不用擔心,就算是同羅的騎兵來,也不見得彼此認識。這裡是散兵匯聚所在,每彙集大約一千人就要開拔出發的。」 蕭布衣搞不懂伯都這個突厥人為什麼如此幫助自己,卻想到了什麼。「我們要去哪裡?」 伯都問了身旁的兵士幾句,得到肯定的答覆,「是去馬邑。」 蕭布衣見到無數的精銳騎兵已經向正南進發,自己所在的隊伍已經開拔向西南。散亂不齊,多是游勇,心中凜然。李靖已經對他說過,從紫河南下有兩路可以進攻中原。一路是馬邑重鎮,另外一路卻是進入雁門郡。 也就是突厥兵這種領軍方式,互不相識,為了個利字才凝結。才能讓他混入突厥兵隊伍中。 自己混入了這路騎兵算是僥倖,可去馬邑就不見得是僥倖的事情。始畢可汗既然讓這些散兵去攻擊馬邑,不言而喻。精銳之兵就是要從雁門郡而入。自己是跟隨他們。 馬先入雁門郡? 他手握長矛,頭一次的猶豫不決。只是因為前方兵士已經開拔,密密麻麻地讓人心寒,他單騎想要從這萬軍隊伍中殺過去,只怕就算虯髯客在此,都要掂量一下。 蕭布衣尋思的功夫,卻不由自主的催馬和隊伍向西南開拔,回頭望過去,只見到草原的騎兵並不稍減,還是有不停地兵士湧入,一列列的兵士不停的出發,戰馬嘶躍。 「伯都,你可知道從馬邑到雁門的捷徑?」 伯都有些愕然,搖頭道:「恩公,草原我倒是熟悉,可中原那是你們地地方呀。」 蕭布衣搖頭苦笑,覺得的確是有點強人所難,中原的路徑他都不熟悉,難道還要指望個外人嗎?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離開,你自己保重。」 伯都露出感激的表情,「謝謝恩公地關照,不過你大可放心好了,這千人的隊伍中,大多都是彼此不識,你若走了,我自然找個地方藏起來,慢慢的墜後,然後就會回轉草原地。只是恩公,你千萬要小心呀。」 蕭布衣點點頭,和伯都不再說話,稍微分開點距離,只策馬前奔不到一個時辰,已經到了紫河邊。 這時候紅彤彤地太陽才是衝出厚重地雲層,灑下了金燦燦的光芒。 明亮地河水中金波粼粼,鳥鳴蟲啾,正是大好的景色。蕭布衣無心欣賞,饒是急智非常,一時間也是想不到什麼好方法。 突厥兵雖然是散漫不堪,可如今出軍卻是每隊都有數名軍官壓陣,蕭布衣所在的隊伍中,為首之人正是方纔那個滿是倨傲的突厥軍官,不時的回頭急喝,雖是狂傲,可看得出,突厥兵卻是大多服他,沒有不矩的逾越。 前方這時候突然傳出號角沉響,聲動四野,曠漠淒涼。蕭布衣心頭狂震,向遠處望過去,只見到渡河到對岸的突厥兵已經吹起了號角,一時間矛尖寒光,長刀閃動,鏗鏗鏘鏘聲中,夾雜有突厥兵有如狼嚎的喊叫。 突厥兵正式開始進攻了! 塵土飛揚中,鐵騎奔踏,沒有了束縛的突厥兵已經有如群狼般急不可耐的向馬邑的方向衝去,一路上,當然是紫河到馬邑間的村落最先遭殃。 河這面的突厥兵也有了騷動,雙目中冒出貪婪的光芒,踴躍的向河那面奔去。 號角一響,衝鋒已起,這面的突厥兵畢竟是多個族落的聚集,陣型已經不像伊始般有模有樣,軍官雖是大聲呼喝,卻也有些約束不住。 「衝呀用突厥語怎麼說?」蕭布衣低聲問道。 「緹奎。」伯都不解其意,卻還是快捷回道。 蕭布衣點頭,低聲道:「伯都,你自己保重。」 他話一說完,已經催動月光,疾快的渡河前行。月光入水,頗為愉悅,奮蹄前行,一時間水花四濺。這段河岸頗淺,行軍不成問題,蕭布衣本在隊伍稍後的位置,等到渡過河去的時候,已經幾乎和那個軍官並行。 軍官見到蕭布衣馬快,目光中滿是驚詫之色,他雖然不認識蕭布衣。可覺得這種快馬是為神俊,這人應該是列入精兵那隊,怎麼會混雜在這裡。 見到蕭布衣轉瞬已經到了隊頭,脫離了隊伍,軍官勃然大怒,挽弓搭箭,厲喝一聲,一箭射到蕭布衣的馬前。 他用意只是威嚇,想要讓蕭布衣歸隊。蕭布衣卻是摘了角弓,反背一搭,一箭射了回去。 『嗖』地一聲響,利箭正中軍官的咽喉。軍官難以置信的摀住咽喉,翻身栽落下來。 天地間靜了片刻,無論見不見到的都被眼前的情形震撼,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突厥兵地大膽。居然射死了領軍的千夫長! 蕭布衣卻是放粗了嗓子,揮舞起手上的角弓,大聲喝道:「緹奎!」 話一說完,他已經縱馬飛奔。一路狂吼著,發瘋一樣。突厥兵知道這是向前衝的意思,有些人千里迢迢的來到這裡。只是為了打劫錢財。早就不滿拘束。在可汗在地時候。還不敢鬧事,聽到這裡有人挑頭。如何按捺的住。 一人跟著喊著,緹奎!十數人接著喊了起來,聲勢很快的傳染,數百人近千人的喊了起來,蜂擁前行,踐踏著千夫長地屍體向前衝去。隊伍的長官想要約束,卻是無能為力。 伯都見到蕭布衣遠去,終於策馬向一旁躲去,雖還是跟著前行,卻準備伺機逃離,他是突厥人,倒是不虞逃命的。 蕭布衣回頭望去,只見到身後的突厥兵和狼一樣,密密麻麻,也是心驚。 只是這時卻已經顧不了許多,戰爭遲早要爆發,他以一己之力想要阻擋無異螳螂擋車,先讓他們亂起來,再通知楊廣抗衡是唯一地辦法。 他一馬當先,很快的追上了前隊,前隊本來還是有點規矩的前行,可是聽到後方的騷動,也是動亂起來。一個千夫長厲聲喝著縱馬出隊,想要攔住蕭布衣,沒有想到蕭布衣也不挽弓,奮力將手中地長矛擲出去。 他這一矛,去勢如虹,千夫長如何擋得住,空中只見到光影一閃,血光噴湧。千夫長軟軟的身子向馬下栽倒,蕭布衣錯馬而過,順手取了他的長矛。 突厥兵見到鮮血,如同餓狼見到了血腥,更是一發不可收拾,有幾個人終於覺得不對,想要阻攔,蕭布衣一騎絕塵,早早地衝了過去。 突厥兵雖然人多勢眾,可事發突然,號令不行,被蕭布衣一鼓作氣竟然衝到了最前。蕭布衣見攔就斬,突厥兵混做一團,不明所以。 等到蕭布衣衝到行軍最前地時候,已有數名軍官厲聲喝著追過來,蕭布衣暗叫一聲僥倖,不管他們呼喝什麼,只是縱馬狂奔。 無數地突厥兵被他拋到身後,無數的突厥兵驚駭地望著奔馬如龍之人。 突然有突厥兵大聲喊道:「艾克坦瑞,艾克坦瑞!」 更多人也是跟著喊道:「艾克坦瑞……」 隊伍混亂了起來,無數兵士蜂擁的跟在蕭布衣的身後,大聲呼喝,興奮之意溢於言表。幾個過來圍剿的軍官早被擠的不知道去向,蕭布衣一馬當先,突然想到艾克坦瑞是馬神的意思,難道這些兵士中有人當初在草原中見過自己? 艾克坦瑞的洪流吶喊滔滔湧來,蕭布衣心道,我這個馬神現在不是庇佑你們,而是想要保佑我們大隋子民免遭屠戮。 想到大隋子民的時候,蕭布衣這才意識到,他已經融入了這個時空,再也無法分割。 突厥兵雖然瘋狂前湧,可要論馬快,卻是遠遠不及月光。蕭布衣用盡全力的驅馬,轉瞬撇開突厥兵好遠,再過盞茶的功夫,已經 無影無蹤。 無數突厥兵驚的目瞪口呆,他們只以為這次征戰是馬神來統領,沒有想到馬神轉瞬不見,只能喃喃念著艾克坦瑞四個字。馬神不知所蹤,他們也霍然失去了方向,有些茫然。 眾軍官終於衝上前來,大聲呼喝,號令隊伍向前,一時間塵煙四起,兵甲刀光瀰漫,天空金日也被烏雲籠罩,殺氣重重。 蕭布衣撇開突厥兵,心中大喜,識得路程,一路向馬邑奔行,他馬雖快捷,卻也將將到了晚上才能衝到馬邑城。想起當初他們從馬邑到紫河也要兩天多的路程,現在居然被他不到半天做到。不由有些心疼地摸摸月光的鬃毛。 月光卻是長嘶一聲,漫不在乎,看起來還是游刃有餘。 蕭布衣心想當初虯髯客為追月光,輾轉千里,月光的腳力可見一斑的。 馬邑城前還是熙熙攘攘,車水馬龍,這裡雖是邊陲重鎮,可是太平多年。就算突厥兵擄掠,也少有到城池附近的時候。所有人臉上一片祥和,絲毫不知道危機屠戮已經迫在眉睫。 蕭布衣人到馬邑城門前,兩個兵士見到他馬快,持槍交錯。大聲道:「突厥人,做什麼的,下馬。」 蕭布衣這才想起自己裝束沒變,顧不得解釋。長矛刺出,挑飛了二人手中的兵刃,一槍抵在兵士的咽喉之處,厲聲道:「快去帶我去見王太守。」 他心中急切。顧不得許多,沒有想到呼啦啦的過來一群兵道:「想要造反嗎?」 蕭布衣雙眉一緊,「你們不認識我是哪個?」 一個兵士嘲笑道:「看你這灰頭土臉地樣子。還希望人人都要認識你嗎?」 蕭布衣雙眉一豎。反轉槍桿打了過去。那人離他還遠,不知怎的被他抽中。凌空飛了起來,落在地上的時候,已經不能爬起。 眾兵士都是大驚,嘩然叫了起來,持槍操刀的後退一步,陡然一兵士大叫道:「你是蕭大人嗎?」 蕭布衣長舒一口氣,「我是朝中太僕少卿蕭布衣,速帶我去王太守,有緊急軍情告之。」 識得蕭布衣地兵士詫異道:「大人,有什麼要事?」 蕭布衣本來不想引起騷亂,可想到如今救急救火般,沉聲喝道:「讓百姓快快入城,閉上城門,突厥兵四十萬之眾已然南下,分路進攻馬邑,雁門兩郡。若想活命,速通知王太守堅守待援。」 蕭布衣馬上探身,已經拎起了那名兵士,本以為會引起騷動一片,沒有想到眾兵士面面相覷,突然爆笑起來,都是道:「蕭大人,這怎麼可能,前方都有路哨,他們怎麼沒有通傳?再說四十萬的突厥兵,你以為是牛羊嗎?」 蕭布衣頭一回有了震怒,沒有想到自己千里迢迢的趕來報信,阻隔不在突厥,卻在自己人身上。 不想再和他們廢話,蕭布衣問著拎著的那名兵士道:「帶我去見王仁恭,記你一功。」 兵士戰戰兢兢道:「蕭大人,王太守不在馬邑,聖上出巡長城,他已經去雁門郡隨駕!」 蕭布衣怔住,暗道楊廣果然是在雁門郡,轉瞬問道:「現在馬邑城誰是最大?」 「本來還有個李郡丞,可是好像跟大人去了草原,這馬邑城中最大地就是劉校尉了。」 蕭布衣長歎一口氣,「速找劉武周。」 他本來以為找到劉武周後讓他守城,進城才到半途就見到驛站馬官,當下讓兵士去找劉武周,自己卻是分配城內驛站人手,讓他們速到樓煩,雁門,太原三郡稟告軍情。本來軍情稟告不歸他管,驛站不過是傳達的作用,要有兵部的文書才好,只是蕭布衣懶得一個個去找,心道等到商量妥當,雁門郡那面還不知道是什麼樣子。 驛官見到蕭布衣作保,頂頭上司發話,不再廢話,迅即飛馬出城傳達文書,蕭布衣雖是急迫,卻還是用了頓飯功夫,見到自己派出去的兵士回轉,身後帶著一個軍官,卻非劉武周,不由皺眉道:「劉校尉呢?」 「我跑遍了半個馬邑城,也沒有找到劉校尉地。」兵士苦著臉,「蕭大人,小的盡力了。」 「屬下奉承尉齊洛,眼下歸李郡丞統管,知道蕭大人來此特來參見,卻不知道蕭大人找劉大人何事?」兵士身後那人年紀不大,身形剽悍,雙目炯炯。 蕭布衣盯著他的雙眸片刻,簡潔地把發生地一切說了遍,沉聲道:「齊洛,我現在命你暫且守城,等我出城後,緊閉城門,堅守不出,若有問題,我來負責。」 齊洛有些為難,蕭布衣卻已經大踏步走過驛館,翻身上馬道:「齊洛,如今全城地性命安危都在你手,你好自為之。你,」蕭布衣伸手指著那名兵士道:「跟我到雁門郡去見聖上。」 兵士嚇了一跳,齊洛卻是搓手,不知所措。蕭布衣回頭望了他一眼,長歎一聲,馬在長街,高聲喝道:「太僕少卿蕭布衣有令,突厥犯境,軍情緊急。現命奉誠尉暫代城守一職,抵抗突厥兵入城,若有不聽,軍法處置。蕭布衣以天為誓,對此負責。」 他運氣喝出去,聲動半空,附近靜寂一片,都是盯著馬上的那個突厥裝束地人,有的已經認出這是王太守陪同的蕭大人,有的還是茫然,轉瞬有些慌亂。 齊洛臉上有了激動,向蕭布衣的方向深施一禮。 蕭布衣縱馬出城前,在路上又喊了兩遍,等到出了馬邑城,知道自己能為這座城池做到的只有這些,還有更多的人等待他去救命和通知。 「你叫什麼名字?」蕭布衣向那個兵士問道。 「方無悔。」兵士戰戰兢兢道。 「好名字,男人做事當應無怨無悔。」蕭布衣長笑道:「帶我去雁門郡找聖上,我管保你加官進爵,找最近的路去。」 方無悔卻道:「蕭大人千里赴急,救國危難,屬下欽佩在心,只求幫手,哪裡還想什麼加官進爵。只是雁門郡城有四十一座,聽聞聖上北巡,如今也不知道到了哪裡,我們難道挨個城池去找嗎?」 蕭布衣皺眉,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九五節 阻撓 門郡城池四十有一,楊廣現在應該在哪裡? 蕭布衣心思飛轉,轉瞬問道:「雁門郡最大的城池有幾座?」 「縣和雁門。」 「先去縣。」蕭布衣知道時間急迫,容不得他過多選擇。他親身從紫河奔來,知道從紫河南下的路上,突厥兵都和螞蟻般的絡繹不絕,如今邊陲太平過久,楊廣又是一心攻打高麗,邊陲並不重視,只怕被突厥兵猛攻之下,一潰千里的。 方無悔點頭,不再多話,策馬帶頭向東馳去。蕭布衣到了馬邑之時,已近夜晚,吩咐守城又用了些時候,出城時天色已晚。 身後***輝煌,卻是漸行漸遠,終於完全的沒入黑暗之中。 前行不到數里已經到了一片林子中,方無悔指道:「大人,過了這片林子,有翻山小路可到縣,只是道路崎嶇,不算好走。」 「但行無妨。」蕭布衣毫不猶豫道。 方無悔不再遲疑,縱馬前行,蕭布衣緊跟其後,二人行在林中,前方的方無悔突然驚叫一聲,連人帶馬向地上倒去。蕭布衣微驚,月光卻是一聲長嘶,凌空躍起,逕直向前方跳了去。 蕭布衣人在馬上,已經發現兩棵樹中間攔著極細的一根繩索,肉眼難見。方無悔沒有留神,被連人帶馬的絆倒下來,月光卻是靈性非常,騰空一躍,已經越過絆馬索,落地的時候呼啦啦地一聲響。身後現出一個大坑。 蕭布衣轉瞬明白,有人在這裡設下絆馬索,又怕馬兒躍起,在前方又挖了個大坑,心機之深,可見一斑。只是算計之人千算萬算,卻沒有算準月光神俊非常,一躍之下要比尋常之馬遠了很多。 林子兩側人影鬼魅,長槍穿刺。取的蕭布衣的馬匹,蕭布衣手中長矛連擺,已經擋開長矛,連人帶馬的穿出了樹林。馬蹄聲急勁遠去,轉眼不知道去向。 竄出的二人手持長矛,都是跺足,恨聲道:「讓他走了。」 方無悔跌的不輕。鼻青臉腫,見到二人持矛走過來,一聲大喝,拔刀就砍。那兩人冷哼一聲。長矛交錯刺出,一矛壓住方無悔的單刀,一矛指著他的胸膛。 「你們要去哪裡?」 方無悔被抵住胸膛。咬牙道:「不知道。」 那人槍尖一送。刺入方無悔的胸口半分。鮮血流淌,「你不說就是死。」 方無悔突然大笑了起來。重重地唾了一口,厲聲喝道:「你們還是不是人?老子小兵一個,可還知道突厥兵來了去救國報信,你們這些雜碎卻……」 旁邊一人出拳重重擊在方無悔的小腹,冷笑道:「我讓你嘴硬,我再問你一句……」 「不用問了,」一個聲音從二人身後傳了過來,「問我好了。」 蕭布衣說了八個字的功夫,二人最少已經向後攻出了三招。蕭布衣只是一伸手,就已經敲在一人的後腦,那人搖搖晃晃地擊出一招後,暈倒在了地上。另外一人心中大寒,兩招落空,卻被蕭布衣拎住衣領,正正反反的抽了數個耳光,「方無悔說的不錯,你們就是雜碎!」 蕭布衣下手極重,數個耳光下去,那人一張臉已經腫的和豬頭一樣。 方無悔見到蕭布衣回轉,一出手就是擒住兩人,精神大振。才要掙扎站起,突然大聲叫道:「小心……」 方無悔話音未落,蕭布衣已經竄了過來,一把抓住了方無悔,全力向前衝去。身後寒光閃現,盡數地落在兩個刺客的身上,只聽到一聲慘叫後,林中索索作響,聲音遠去。 蕭布衣緩步走了回來,向地上的兩人望過去,只見他們每人身上都是中了幾枚飛刀,早就斃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蕭布衣連人帶馬衝出了林子,卻是拍馬讓月光遠去,自己無聲無息的轉了回來,擒住兩個刺客地時候,卻沒有想到對方思慮縝密,還有高手暗藏。 高手目標卻是殺人滅口,殺了刺客後飄然而去,似乎也知道無法阻攔蕭布衣。 「蕭大人,都是我誤事,不然你……」方無悔羞愧的無地自容。 蕭布衣擺擺手,「他是否殺人滅口已經無關緊要了,看看你的馬兒還能跑嗎?」 方無悔不解蕭布衣言語中地深意,卻趕快去看自己地那匹馬兒,驚喜道:「大人,還好,馬兒沒有受傷。」 蕭布衣點頭出林,啜唇做哨,嘹亮地哨響發出,月光黑暗中奔出,倒讓方無悔艷羨不已。 方無悔繼續前行帶路,只是更加的小心翼翼。蕭布衣跟在他身後,卻是疑惑重重。方無悔或許不知道殺手到底是哪個,可蕭布衣卻無法不把目標鎖定在某些人地身上。他一路上從紫河到了馬邑,攔截他的當然不可能是突厥兵,唯一有可能,而又有機會攔截他的人就是在馬邑城中。 他悄然回轉只是為了看看方無悔是否參與了其中,可結果證明方無悔倒還是條漢子,但結果也證明他猜的不錯,有人並不想他去通風報信,符合這個條件的在蕭布衣心目中除了劉武周,已經沒有了旁人。 這也能說明為什麼他在馬邑城找不到劉武周,或許是因為劉武周根本就不想來見他!方纔那個高手武功不差,或者也是劉武周本人? 蕭布衣人在馬上,拆解謎團後沒有輕鬆,反倒是更為沉重,如果劉武周阻撓自己通知楊廣的話,那他派出的驛官會不會也一樣受到劫殺,劉武周蓄謀積慮的攔截他去報信,從近了點來說,那就是想讓楊廣去死,可從深遠了來想,那就有可能是他早就和突厥有所勾結! 第二日清晨的時候,蕭布衣和方無悔已經到了縣。 縣城郭高大巍峨。風平浪靜,不見突厥兵出沒,倒讓蕭布衣微微放下點心事,方無悔卻是突然驚叫道:「蕭大人,你看!」 蕭布衣聽到他聲音驚,凜然向他指著地北方望過去,此刻時候尚早,日頭並沒有出來,天空本是曙青之色。這會兒底邊卻已經燃上一層艷過朝霞的紅。紅色之上,又是不停有黑色的灰塵凝聚不散,張牙舞爪有如惡魔般。 突厥兵放火燒城了嗎?蕭布衣心頭微顫,不知道什麼滋味。雁門郡如今已在突厥兵鐵騎之下。突厥兵不服管束的多,難免燒殺掠奪,百姓是慘了,可這一放火。楊廣身邊也有百戰之人,應該有所警覺吧? 他匹馬南下,當然要比突厥兵燒殺擄掠快上很多,可突厥兵作戰迅疾。這刻也絕對不會離此太遠。 拍馬到了縣城門下,蕭布衣高聲喝道:「城門守兵聽著,太僕 布衣在此。請問聖駕可在?」 城門緊閉。城兵從城垛上望下來。高聲喝道:「兀那突厥兵,你想騙我們不成?」 蕭布衣皺下眉頭。心道自己這身裝束一直忘了除去,倒是惹出太多意料不到的麻煩。 除了突厥裝束,蕭布衣露出緊身勁裝,厲聲道:「軍情緊急,我只能從權,若是聖駕在此,請你們速去通知,就說太僕少卿蕭布衣求見。若耽誤了軍情,我只怕你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見到這裡城門緊閉,戒備也比別的城池要嚴的多,蕭布衣倒覺得楊廣很可能在此。他好說不行,只能用言語相逼。 城兵有些猶豫,一人已經下了城頭,另外一人卻是高聲喊道:「你等等,有人去通知齊王了。」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齊王?那是楊廣的二兒子,上次在福順殿見過一面,倨傲不遜,他怎麼在這裡? 「請問聖駕是否在此?」 「這我怎麼能告訴你!」城兵理直氣壯道。 蕭布衣沉吟片刻,突然回轉頭道:「方無悔,一路行來,我知道你是個漢子。」 方無悔眼淚差點流了下來,「得蕭大人一言,無悔死而無憾。」 「眼下有個任務很可能送命,不知道你是否能做?」 「蕭大人吩咐,無悔萬死不辭。」方無悔雖然和蕭布衣不過是半天地交情,可一路上見到蕭布衣做事大義,奔波勞苦不為已欲,早就心下佩服,只想著自己尋常個兵士,一輩子也不會有什麼出息,卻沒有想到終於有轟轟烈烈的一天。 「我總覺得聖駕不在縣,可又只能等待。」蕭布衣輕輕歎息一口氣,「雁門城離此不遠,我也不知道哨站是否有戰情傳達,但為了穩妥起見,現在我想讓你快馬去雁門送信。只是,你很可能被誤會,或者有殺身之禍。」 他沒有說為什麼會有殺身之禍,方無悔也不詢問,馬上直起了腰來,臉上露出絲笑容,「蕭大人,人總是會死的,無悔不怕。」 蕭布衣點點頭,「無悔,我沒有說錯,你果真是條漢子,那我希望我們雁門再見。」 方無悔催馬向雁門的方向奔了幾步,突然回頭問,「蕭大人,我能否提個要求。」 「你說。」 「無悔如是不死,以後不求加官進爵,只求能跟在蕭大人身邊。」方無悔期待問道。 蕭布衣笑著點頭,「我如不死,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 方無悔剎那間意氣風發,拍馬向雁門地方向奔去,蕭布衣目送他遠走,輕聲道:「好漢子。」 方無悔遠走,城門頭還是沒有動靜,蕭布衣才想再次催促,城門樓處突然傳來大笑聲,「原來真的是太僕少卿到了,我還以為城兵在騙我,還是重責了一頓。」 蕭布衣抬頭望上去,見到楊暕站在城門樓,身著華服,倨傲瀟灑。他和楊暕倒真的只有過一面之緣,並不熟識,卻沒有想到楊暕還能認出他來。 「請問齊王,聖駕可在?」蕭布衣大聲道:「突厥兵四十萬犯境,目前已下紫河,現在恐怕早進入了雁門郡,還請聖上早早的準備。」 「四十萬突厥大兵?」楊暕故作驚詫道:「蕭少卿可是一個個數過嗎?」 蕭布衣愕然。楊暕身邊地兵士都是笑了起來,楊暕這才大聲道:「蕭大人可是昨夜宿酒未醒,今天在說胡話嗎?我大隋和突厥一向交好,這次聖上更是親自出巡,賜婚叱吉設,突厥應該感恩戴德才對,怎麼會發兵南下,簡直是一派胡言。」 蕭布衣皺起眉頭,伸手一指北方道:「齊王。北方戰火已現,難道你也是視而不見嗎?」 只是這會兒的功夫,天邊又紅了一分,天空中濃煙更重。甚至能隱約覺察到蹄聲踏地的震顫。齊王漫不在乎道:「這想必是北方村落偶爾失火罷了,我想蕭少卿實乃大驚小怪了。蕭少卿不是去突厥當什麼賜婚使,怎麼會突然發現突厥南下,四十萬大軍南下。竟然能讓蕭少卿匹馬單槍的回轉,難道又是重演當初單騎救主地一幕?」 他說的輕鬆,全然沒有把戰事放在眼中,蕭布衣一顆心沉了下去。緩緩道:「齊王,蕭布衣對大隋忠心耿耿,千里奔回報信。沒有想到齊王居然一再懷疑。齊王懷疑也是無妨。可軍情緊急。突厥南下,銳氣正酣……」 「莫非蕭少卿認為。這天下只有你一人能對抗突厥兵嗎?」楊暕譏笑道:「突厥兵不來則已,若是來了,我也可以讓他們鎩羽而歸的。」 「還請問聖上何在?」蕭布衣強壓住怒意,恨不得一矛戳死這個齊王。陡然間心中一凜,這個齊王怎麼來看,都不像白癡之輩,他就算嫉妒自己地功勞,可突厥兵南下,他又如何會拿自己地性命開玩笑? 「蕭少卿千里奔波,如今想必累了。」楊暕揮手道:「打開城門,請蕭少卿進城。」 城門開啟,蕭布衣卻是握緊長矛,城內出了兩隊騎兵,個個鎧甲鮮明,持矛帶盾,居然對他戒備森然,如同當他是敵人一般。 蕭布衣知道不妙,卻還是沉得住氣,為首地一名軍官道:「蕭大人,請下馬棄矛。」 蕭布衣馬上巋然不動,「做什麼?」 「城內有齊王在,我們只怕有奸細混入,誤傷了齊王。」軍官正色道。 蕭布衣氣急反笑,「你們難道以為我是奸細?」 軍官臉色不變,「這不過是例行公事而已,還請蕭大人不要為難屬下。」 楊暕城頭上高聲道:「蕭布衣,你若是問心無愧,何妨下馬棄矛接受檢查?你若是不下馬丟了兵刃,可是心中有鬼?」 軍官帶著兵士緩緩上前,蕭布衣摘了長矛,陡然間一橫,眾人忍不住勒馬倒退,可見也是對蕭布衣畏懼十分。 蕭布衣放聲笑道:「好一個心中有鬼,蕭布衣自覺問心無愧,可昭日月,聞突厥兵南下,千里赴急前來報信,沒有想到得到個心中有鬼的品評。你信也好,不信也罷,這火燒透了半邊天,烽煙四起總不是假地。齊王視而不見,只想擒拿於我,我只怕心中有鬼的不是蕭布衣,而是齊王殿下吧?」 他放聲說出,眾兵士都是變了臉色,城樓上地齊王臉色鐵青,沉聲道:「蕭布衣大逆不道,犯上作亂,為突厥人派來的奸細,你等還不擒拿下來,等候發落?!」 他號令一出,眾兵士『嘩啦』上前,已經把蕭布衣團團圍住,蕭布衣冷笑道:「齊王方纔還說大隋和突厥交好,這會兒我就變成了 奸細,不感覺到自相矛盾嗎?齊王對突厥兵南下視而說和突厥勾結的不是蕭布衣,而是齊王殿下?」 楊暕怒聲道:「你等愣著做什麼,蕭布衣謀反,還不拿下。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眾兵士再不猶豫,齊齊地一聲喊,幾人已經長槍刺來,蕭布衣長槍一抖,數桿長矛已經飛上半空。眾人知道蕭布衣的神武,也聽說他單騎擒得莫古德王子,早就心存畏懼,見到他一槍挑出數人的長矛,不由都是倒退。 蕭布衣趁此功夫,縱馬躍出了兵士圍擋的***,只是輕磕馬鐙,人已經到了數丈之外。軍官大驚失色,沒有想到蕭布衣反應如此快捷,高聲叫道:「放箭!」 兵士都是挽弓,羽箭嗖嗖地射出去。有地甚為神准,有的卻已經歪歪斜斜,顯然也是不想當了射殺蕭布衣地兇手。蕭布衣一番言辭下來,眾兵士不是傻子,也是早有疑惑,遠方烽煙已起,絕對是大隊兵馬趕來地跡象,齊王置若罔聞,是何道理? 蕭布衣馬快。甚至比長箭地速度還要快一些,不等兵士挽弓射第二輪箭的功夫,已經竄出了好遠,再過片刻。不見了蹤影。 楊暕城樓上見到蕭布衣逃地不見蹤影,不由跺腳大罵道:「沒有的東西,幾百人抓不到一個蕭布衣嗎?」 身邊一個軍官低聲道:「齊王,我只怕蕭布衣去了雁門城。」 楊暕瞬間冷靜了下來。「劉藩,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劉藩咬牙道:「齊王,一不做,二不休。我們不如這樣……」他在楊暕耳邊說了幾句,楊暕皺眉道:「此計可行嗎,要不我們還是趕往雁門城。就對父王說突厥兵打過來了……」 「只怕來不及了。」劉藩搖頭道:「齊王。始畢可汗這下四十萬大兵來犯,蕭布衣一定要死。不然遭殃的可能就是我們。」 楊暕終於下定了決心,「那好,一切就按你地主意來做,劉藩,這除掉蕭布衣的任務我就交給了你了,你莫要辜負我的重托。」 ** 蕭布衣馬上疾馳,心急如焚。 縣到雁門城不過數十里的距離,他認準方向疾馳,到近了雁門城地時候,只見到雁門城前方黑壓壓的人群,長槍林立,刀鋒泛寒,各式旗幟獵獵招展,頗有聲威。隊伍齊整的聚集在城前,足有數萬之眾,他目光敏銳,發現城門樓上卻是吊著什麼,又跑近了些,這才發現好像是個人! 蕭布衣心中大悲,知道極有可能就是方無悔,也不知道死了沒有。奔馬如飛,片刻已離眾軍又近了些。 不等他繼續靠前,軍陣中突然鼓聲大作,列陣方隊波浪般向兩翼分開,一將躍馬橫槍當先而出,身邊刀斧手,弓箭手,盾牌兵分列而出,利箭上弦,盾牌林立。看起來蕭布衣再上前幾步,當是不問來者,格殺勿論。 蕭布衣勒馬不行,運氣高喝道:「太僕少卿蕭布衣有緊急軍情求告。」 他這一聲喝出去,三軍震動,都是聽的清清楚楚,要是楊廣在此,沒有聽不到地道理。他奔的近了,只見到前方密密麻麻的都是兵士,倒也見不到楊廣是否就在軍中。 那將微微發愣,挺槍策馬上前,仔細的打量蕭布衣一眼,詫異道:「蕭少卿,果然是你?」 「你是?」落,卻從未見過。 「右衛大將軍來護兒!」 蕭布衣微凜,他在東都之時,經常聽說來護兒地事跡,此人兩朝重臣,一直都是得到聖上的寵信,每次攻打高麗的時候都算得上他一份,聽說此人不貪財不好色,蕭布衣在東都地時候就想結納,不過當時被楊廣派出去剿匪,一直到他離開地時候,還不見回轉,倒沒有想到今日見到了他。 來護兒口氣有異,什麼果然是你,大為奇怪,蕭布衣見到軍中地陣勢,又見到右衛大將軍在此,肯定楊廣必定還在雁門,不由舒了一口氣。 突然心中有些苦笑,自己一路前來,看起來是為百姓的安危,卻也多少擔心點楊廣地生死,這在以往看起來,實在是有點不可思議的事情。楊廣性格反覆無常,自己卻為他性命擔心,難道是因為和蕭皇后沾親的緣故? 長矛掛鞍,蕭布衣跳下馬來,深施一禮道:「來將軍,突厥大軍四十萬南下,如今已入雁門……」 他話音未落,來護兒失聲驚呼道:「那個方無悔說是你派來的,難道他說的竟然是真的?」 蕭布衣扭頭向北望去,只見到紅色夾雜黑塵又重了分,知道突厥兵又近了分,急聲將事態說了遍。來護兒畢竟經驗老道,不會像馬邑城兵或者楊暕般冷嘲熱諷,跟著蕭布衣也向北方望去,臉色微變。 「這煙塵我也覺得有異樣,使者說多半是哪個村落失火,宇文將軍也是深以為然。我為求穩妥,只想打探消息再說,聖上被使臣催的急切,堅持還要北上,方無悔來報信,卻被宇文將軍說是妖言惑眾,吊在城門樓只等行軍前處死。我卻猶豫不決,可探子竟然沒有回轉,實在是咄咄怪事,如果真如少卿所言,那我們可真的中了使者的詭計。」 他說到這裡,皺眉道:「蕭少卿,和我去見聖上。」 蕭布衣卻是急聲道:「來將軍,敵軍隨時可到,為免混亂,還請回兵入城,準備堅守。」 來護兒點頭,已經傳下軍令,列隊回城。一隊隊兵士不明所以,還是聽將軍吩咐回城,蕭布衣這才和來護兒來到後軍之中,有機會見上楊廣一面。見到了楊廣所在地方,蕭布衣錯愕不已,只覺得楊廣坐的地方像個車子,又像是個小規模城池。 楊廣和蕭皇后並肩坐著,他周圍都是槍車林立,車轅朝外,內布鐵蒺藜,車上還安裝了弩床,倒插鋼錐,弩箭外還有能弋射的短箭,整個大車佈置的和刺蝟彷彿。 只是來不及驚詫楊廣的戒備森然,來護兒拉著蕭布衣大禮參拜,車上的楊廣卻是怒聲道:「來護兒,你要做什麼?不得我的命令,怎麼能擅自回轉。咦,蕭布衣,你怎麼回來了?」 一九六節 對壘 布衣聽到楊廣詢問他為什麼回來的時候,恨不得掐死 楊廣不笨,從不動聲色剷除了李閥可見一斑,可是他為人太執著,執著的甚至覺得他想做的事情沒有處理之前,就已經成功。 他只是想著出巡,只是想著和親,只是想著突厥事定後馬上去征伐遼東,卻從來沒有想到過迫在眉睫的危機,他可能等不到再去征伐遼東之前,就做了突厥兵的階下囚。 不過被外族抓走的皇帝歷史上多了去,楊廣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或許,他能躲避過這場危機,但是眼下化解危機已變的越來越困難。 蕭布衣馬快沒有用,他及時趕到也沒有用,因為所有的時間不是耽誤在路程上,而是耽擱在不停的質疑,不停的商討中,等到聽蕭布衣把一切簡單明瞭的說完之後,楊廣還問了句,「蕭布衣,你說的可是真的?」 蕭布衣啞然,半晌才道:「聖上覺得呢?」他反問的有些大逆不道,實在不是因為憤怒,而是深切的悲哀。楊廣皺緊了眉頭,倒沒有注意蕭布衣的不滿,只是對宇文述道:「宇文愛卿,你的意下如何?」 宇文述抬頭向北望過去,良久才道:「蕭少卿說的可能是真的,雖然前哨一直沒有回轉報信,可老臣這段時間一直在觀測天空,發現火光又逼近了一分,這麼說……」 他話音未落,楊廣突然用手摸著所坐的地方。那裡銀光反射,皺起了眉頭道:「你們聽?」 宇文述和來護兒都是認真地去聽,過了片刻,來護兒突然變了臉色,竟然伏地去聽動靜,片刻後就是霍然而起,失聲道:「聖上,老臣聽出有大軍正向這個方向迅疾的移動,還請聖上快些入城!」 蕭布衣無動於衷。心中冷笑,他已經知道突厥大軍離這裡絕對不會遠了,而且是十分快速的在靠近,可他已經不想提醒。有的時候,有些人就是屬於懶驢的,不用鞭子抽打不知道危機。他感覺敏銳,不需伏地去聽。就能感覺到地面輕微的顫動。這和兵士入城產生的震動還是有些區別,這是一種來自地底的顫動,只有分辨極為敏銳之人才能感覺分辨。可讓他奇怪的是,楊廣不會武功。好像也感覺到了遠方大軍來臨地跡象。楊廣摸的那東西感覺是銀箔打造,難道有傳感的功能? 他一路南下,先有劉武周暗中阻撓。再是齊王楊暕心懷鬼胎。現在又輪到宇文述和使者多方作梗。極力的遊說楊廣北上突厥。 蕭布衣已經明白了一點,那就是。並非所有地人都和他一樣為百姓著想,為大隋著想,順便再為楊廣考慮一下。現在楊廣的身邊的勢力已經是分崩離析,戍守邊疆重臣或許只想引突厥兵南下,讓楊廣被捉了去,重新劃分勢力,所以不停的阻撓破壞報信地人;楊廣的親生兒子也不見得喜歡他的老爹,二人關係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這個老爹不死,齊王就當不上皇帝,楊廣身強體壯,看起來再當了十幾年地皇帝也不成問題,齊王既然正常的途經等不得,就有可能寄希望於突厥,甚至已經暗自勾結,不然何以諸城祥和沒有戒備,他卻能緊閉城門,嚴陣以待?就算是楊廣身邊的宇文述,也不見得再是忠心耿耿,他和使臣都是遊說楊廣北上,這中間地貓膩誰又說地明白? 這就讓蕭布衣有個疑慮,他派出地驛官就算到了各郡,能否有兵過來增援?能忠心為楊廣的大臣目前還能剩下多少,李淵呢,他是否會來衝鋒陷陣? 楊廣終於有了一絲慌亂,放棄了馬上去突厥地念頭,下令回城再說。 好在來護兒早就下了回轉雁門城的命令,這刻只餘數千禁衛軍在城外留守,不然萬餘兵士回轉的話,早就亂成了一鍋粥。 楊廣的大車到了城門的時候,遠方的顫動已經不用伏地去聽,站在地上就能感覺的到。 數千留守的禁衛軍已經有了慌亂,宇文述緊隨聖駕,來護兒卻是最後壓陣,倒是臨危不驚。 只是等到楊廣進了雁門城之後,所有的兵士都是一窩蜂的向城門口湧去,來護兒也是約束不住,只因為所有的兵士都聽到北方轟轟隆隆的聲音傳來,扭頭望過去的時候,只見到遠方天空處塵土飛揚,遮雲蔽日! 眾兵士就算傻子都知道北方有千軍萬馬殺過去,在城外就是等死,如何不死命的向城內逃竄! 蕭布衣在城外卻是不動,只是見到來護兒的滿頭大汗的喝令,心中唏噓。這場混亂本來可以避免,可所有的時間卻在猜忌和遲疑中浪費掉。來護兒雖是大隋名將,可號令不行,教道不明,比起李靖的統軍而言,還是差了一些。 城門本寬,讓眾人蜂擁而至,反倒堵成一團,一些人被擠下馬來,被踐踏的慘叫,混亂不堪。 「順序入城,如有爭搶,斬立決。」蕭布衣突然大聲喝了句,伸手摘弓,一箭射了出去,釘在城門之上,『崩』的一聲大響,箭簇微微顫動。 眾禁衛愣了片刻,來護兒也終於醒悟過來,如蕭布衣般伸手摘下弓箭,卻是一箭射死個爭搶的兵士,怒聲道:「監營官何在?爭搶入城者,殺無赦。」 來護兒威嚴尚在,眾兵士已經靜了下來,後隊在來護兒的怒目下,只怕不進城就先送了命,也不再奮勇向前,前方很快的疏導開,眾兵士順序入城,反倒快了很多。 轟隆隆的聲響更是急迫,來護兒望了一眼蕭布衣,見到他還是鎮靜自若,不由暗自點頭,心道蕭布衣雖是年輕,萬馬千軍前來報信。倒真是渾身是膽。 突厥兵未到,卻有一馬疾快跑來,來護兒見到那人大聲喝道:「劉藩,你來此作甚,齊王呢?」 劉藩卻是氣息不繼,只是道:「來大人,天幸你們已經進城,齊王探得突厥兵前來,讓屬下冒死來報。還請進城再說。」 他急急的述說,不望蕭布衣一眼,來護兒問道:「齊王那現在如何?」 「齊王本來想要冒死來和聖上匯合,被屬下們拚死拉住。」劉藩死字不離口,顯得忠心耿耿,「後來考慮到兩軍匯合後,雁門城糧草不足。反倒不如成犄角之勢對突厥兵進行鉗制更好一些,這樣一來,屬下們才勸阻住齊王守住縣……」 來護兒輕舒一口氣道:「如此也好。」 三人最後進入雁門城,城門合上之時。甚至可以見到遠方突厥兵矛尖刀鋒上地熠熠寒光,耀到半空中,明亮一片。 再過盞茶的功夫。馬蹄聲響的地動山搖。無數騎兵從北方。西面和東面湧了過來 林立。刺向半空,讓人一望觸目驚心。 來護兒帶著蕭布衣,劉藩二人入城,卻讓兵士先將方無悔從城門樓上解了下來,蕭布衣暗自感激,覺得這個來護兒雖老,可遠遠沒有到糊塗的地步。 來護兒見到楊廣上了城門樓,不由大驚,快步的奔上城門樓,急聲道:「聖上,突厥兵野蠻驕橫,這次人數眾多,還請聖上以龍體為重,回轉安歇。」 楊廣立在城門樓上,只望著遠方快馬接踵而至,號角鳴響起來,三路騎兵匯聚的黑壓壓的一片,兵甲閃爍,寒光森然,煙塵中突厥兵縱橫馳騁,鐵蹄踐踏,來往不絕的大呼小叫,指著城頭笑罵,全然不把他這個大隋的天子放在眼中,不由面色鐵青。 可只是望了會,楊廣眼中已經露出了驚駭之色,突厥兵連綿不絕地趕過來,不但匯聚在城門的北部,而且很快的北部顯得擁擠,不得不向北城的兩側散去。不停地有新的突厥兵湧入,再次散開,有如海潮般的無窮無盡。 沒有多久的功夫,城東,城西甚至是城南都有兵士前來稟告軍情,說雁門郡如今已經被突厥兵四面圍困,成為了孤城一座! 楊廣地身邊是密密麻麻的禁衛守護,個個持盾帶刀,用人牆隔開楊廣和城垛的距離,只怕突厥兵流矢傷到了聖上,可是楊廣望著有如汪洋般的突厥兵包圍過來,卻如赤裸般行走在狂野中,頭一次地感覺無能為力。 「使者呢!」楊廣突然道,他想到了一件他還可以做的事情。他說的聲音還算冷靜,可已經氣地渾身發抖。 蕭布衣一旁冷眼旁觀,倒是從來沒有過地冷靜,從齊王地手下劉藩進城的那一刻,他就沒有考慮過楊廣地安危,他現在要為自己考慮才對。都說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自己不過是楊廣的一個遠的不能再遠的表親,楊暕勾結也好,希望這個老爹死也罷,自己現在實在犯不著死命納諫,倒要小心劉藩咬自己一口才是真的。 早有兵士把使者帶上前來,竟然是宇文述親自抓他過來。宇文述顯然明白了事態的嚴重,回轉城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控制住使者。 使者倒還算鎮靜,望見城下的突厥兵如螞蟻般,突然道:「大隋的天子呀,看來我們的人已經等不及你親自去見他們,主動的過來見你了。」 他說的多少有些譏誚,楊廣沒有暴跳如雷,突然衝他笑笑,「你以為大兵壓境,我就不敢對你如何?」 使者突然覺得一股寒意籠罩了週身,大聲道:「兩國交兵,不斬來使的!」 楊廣擺擺手,「我不斬你,來人,把他丟下城去。」 使者雖然竭力想要做出鎮定的樣子,可雙腿已經忍不住的顫抖,宇文述人雖老邁,力氣卻大,身先士卒的一把抓住了使者。使者大聲吼道:「你做什麼,你收了我的……」 他話未講完,就被一聲淒厲的慘叫聲代替,然後飛出了城頭,石頭一般的墜落。 『砰』的一聲大響後,給這慘叫聲畫上了休止符,蕭布衣不用去望,就能想像出從如此高的城牆掉下去,這個使者爛泥一堆地慘狀。 城裡城外有了那麼一刻的安靜。緊接著場外是號角聲響起,呼喝聲不絕,一列列的騎兵向城牆處衝過來,箭如蝗發! 蕭布衣雖然身經百戰,可是還是沒有聽到過這麼慘烈尖銳的箭聲,空氣那一刻彷彿都被切裂,緊接著就是『乒乒乓乓』的一陣響,四處插滿了利箭。 「保護聖上。」宇文述扔下使者的時候,早早的搶過了一面盾牌擋在楊廣的身前。鬚髮戟張,見到突厥兵已經衝到了城下,來護兒厲聲喝道:「放箭。」 城垛上瞬間精兵盡起,挽弓反擊。他們居高臨下,放箭頗有威勢,城牆前馬鳴哀嘶,瞬間倒了一批突厥兵士。突厥兵見狀不好。也不硬攻,早早的圈馬回轉,躲到城垛上箭矢射程範圍之外。 城門前轉瞬兵甲鏗鏘,嘈雜紛亂。突然號角聲再起,突厥兵安靜了下來,波浪般分開。數桿黑毛大迎風飄展。幾個突厥兵持旗馳了出來。分列兩旁。 數十名甲冑在身地錦袍軍將簇擁著一身穿金色錦袍的人出了軍陣,蕭布衣遠遠望去。見到那人年紀不算蒼老,最少比他想像中要年輕的多,神情陰抑,身形彪悍,馬上端坐,沛然氣勢而出,周圍的兵將都是畢恭畢敬,暗道難道這就是統領草原地始畢可汗? 「始畢可汗狼子野心,沒有想到這次竟然親自前來。」來護兒臉色微變,饒是他身經百戰,可見到滿山遍野的騎兵也是心驚。 楊廣冷哼了一聲,始畢可汗卻是縱馬前行,馬鞭遙指道:「楊廣可在?」 群臣都是望向楊廣,等待他的行動,沒有想到他卻是動也不動,只是雙眉緊鎖。 「聖上,始畢可汗想……」宇文述欲言又止,轉瞬明白了楊廣的心思,知道他是怕,也多少是不想這種場合和始畢交談。突然衝到城垛前,厲聲喝道:「咄吉,聖上對你一向恩德有加,你這次興兵南下卻是為了哪般?速速退去,我大隋禮儀之邦,不會追究。要是不退地話,我只怕到時候刀兵相見,你是後悔莫及。」 咄吉是始畢可汗的名字,宇文述直呼其名,只是為了顯示輕蔑而已。 始畢可汗紋絲不動,他身旁的兵將都是笑的前仰後合,一個高聲道:「宇文述,你收了我們地錢財,只說要誘騙楊廣出關,這次怎麼反覆無常,反倒和我們作對起來?你現在開城投降,可汗念你勞苦功高,既往不咎,如若刀兵相見的時候,我只怕你後悔莫及的。」 「放你娘地狗臭屁。」宇文述勃然大怒,鬍子翹起老高,顧不得楊廣就在身後,「咄吉,你這種拙劣地離間計騙得了別人,可如何能騙得了我大隋地聖明之君?」 他話一說完,伸手從旁邊的兵士手中搶過一張角弓,彎弓搭箭,奮力一箭向始畢可汗射了去。 宇文述身材魁梧,人雖七十有餘,卻是臂力甚雄,這一箭射出去,去勢極快,可始畢可汗離地很遠,長箭到時已經是強弩之末。始畢可汗揮出馬鞭,竟然捲起了長箭,手腕一抖,馬鞭上的長箭上下飛舞,煞是好看,眾兵將都是齊聲喝彩。 蕭布衣見到始畢可汗手眼明快,顯然也是有功夫在身,這一路南下,阻撓甚多,讓他難免疑心宇文述也和外人勾結,只是聽到城下兵士這麼說,反倒覺得宇文述勾結突厥的可能不大。 宇文述又發了兩箭,都被始畢可汗揮鞭擊落,城下譏笑不已 述憤然擲弓在地,怒聲道:「拿硬弓來。」 兵士喏喏回道:「將軍,這已經是目前最勁的硬弓,想要再找長弓……」 宇文述抬手要打,卻被來護兒一把拉住,沉聲道:「宇文將軍,大局為重。」 楊廣冷眼看著宇文述,也不知道想著什麼,只是城下時不時的哄笑聲傳來,不由陣陣惱怒。向來都是他來向蠻夷之地施恩,今日被圍在他看來,已經是奇恥大辱,在這一刻的功夫,羞辱甚至超過了征討遼東的失利。 「誰能殺了咄吉,賞黃金百兩。」楊廣突然道。 眾兵將面面相覷,心道有錢掙也得有命花才是,城下四十萬的突厥兵圍著。就是個閻羅殿,又有誰能在千軍萬馬中殺了始畢可汗? 蕭布衣卻是彎身拾起了宇文述地棄弓,挽弓拉了下,搖搖頭,陡然間目光一動,望向身邊的兩個兵士道:「把你們兩個的弓箭給我。」 兩兵士遞過長弓,「大人,這弓和你手上用的彷彿……」 蕭布衣接過長弓,伸手一握。居然把三張長弓握在手上,來護兒大為詫異,陡然想到了什麼,不由大驚。 蕭布衣握緊長弓。拿過三隻長箭,陡然間舌綻春雷,大喝了聲,「咄吉受死。」 他這聲喊是對城外喊出。可是城樓上的兵士無一不覺得耳邊響個春雷,臉露驚懼之色。蕭布衣長身而起,縱到城垛之上,雙臂用力。已然拉滿了三張長弓。 他人在城垛,凌風而立,直欲飄然而飛。一聲大喊後。就算城下的騎兵都是靜寂下來。齊向城樓上望去。蕭布衣三弦併攏一起,搭上了三隻長箭。陡然鬆手射了出去。 箭去流星,三箭齊發,空中只是『嗖』的聲響,一箭正奔始畢可汗而去,眾兵將都是爆喝一聲,大聲吶喊,聲可洞天,卻都是目光灼灼的遠望結果,內心欽佩的無以復加。 始畢可汗霍然而驚,見到城樓上地蕭布衣有如天神般,喝聲沉雷彷彿,竟然不敢拿長鞭去擋長箭,霍然摘了盾牌擋在胸前。 『當』的一聲大響,長箭射中盾牌,始畢可汗只覺得手臂酸麻,有如電擊般,幾乎拿捏不穩盾牌,不由駭然蕭布衣的神力。驀然胯下馬兒長嘶聲,『咕咚』栽倒在地,始畢可汗滾到在地,才發現一隻長箭貫穿了馬兒的脖頸,顫顫巍巍! 旁邊執黑色大地兵士卻是委頓在地,黑色大倒下來,蕭布衣放聲長呼道:「始畢可汗死了,爾等還不速退!」 他三弓三箭,取的目標都是不同,一箭當然是始畢可汗,另外兩箭分別射的是執大的兵士和始畢可汗地戰馬,大一倒,始畢可汗落馬,突厥兵後面不知道真相,只是見到旗倒人落,陡然騷動起來,有了不安之意。 蕭布衣卻是搭箭再射,不過始畢可汗也是狡猾,落倒在地後已經躲到兵將的身後。眾兵將見到始畢可汗落馬,早就拚死上前擋住,蕭布衣三箭只是射死一人,再想射的時候,盾牌手早就層層疊疊的擋在前方,壁壘森然,知不可為,只能放下長弓。 他也知道想要射殺始畢可汗千難萬難,是以射人射馬射掌旗使製造混亂,只恨身邊沒有李靖,不然以他地眼光和能力,這時候率一隊精兵殺出去,突厥兵驚慌失措下立足不穩,當可大敗。 來護兒見到始畢可汗落馬,不由大喜,急聲道:「聖上,臣請兵出戰。」 宇文述卻是急聲道:「不可,城中兵士不多……」 楊廣卻是驚喜交集,上前兩步看了去,發現始畢可汗這時已經上到馬上,雖然沒死,可也是狼狽不堪,不由放聲長笑。 始畢可汗搶了手下的馬匹,心中惱怒,手下早就重舉黑毛大,始畢可汗馬鞭一指道:「誰第一個攻上城牆,重賞黃金百兩,奴僕千人!」 他沉聲喝出,眾突厥兵聽到可汗的聲音,不由心中大定。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眾人聽到黃金奴僕地厚賞,早就蜂擁上前,一部分利箭亂射,壓住城垛上地兵士,另外已經有人衝到牆頭下,擲出鉤索攀援。 他們一路南下,也準備了些攻城地雲梯,可那畢竟累贅,帶著不便,眼下還是遠遠的拋在後面,一些草原勇士仗著身手靈活,竟然只憑鉤索攻城,可見利令智昏。 來護兒見到突厥兵不善攻城,如今地攻城工具更是簡陋,心中大定,等到突厥兵辛苦的爬到半途,這才讓眾兵士放箭,長矛戳出,半空中慘叫連連,無數突厥兵落了下去,傷亡慘重。城兵倚仗高牆城垛堡壘守衛,傷亡卻少。楊廣早在宇文述的護衛下遠遠退去,見到突厥兵攻克不下,心中稍定。 始畢可汗見到手下死的不少,知道不是辦法,無奈早早的收兵,只是圍著雁門城,再做打算。 ** 楊廣在眾人的簇擁下到了木製的行宮暫避,他木製的行宮又叫六合城,可見規模的浩大,每次晚間停宿的時候,都是將槍車布到外圍抵抗刺客和來兵,六合城中又是層層的機關,鋼錐,弩箭用來射殺來敵,鈴柱,石磐卻是報警之用,如今雖是倉促組裝,卻是一絲都不馬虎。 來護兒見到突厥兵暫緩攻勢,知道他們也在想著攻城之法,讓手下嚴加監視,一有動靜馬上來報,卻和眾臣過來和楊廣商議解圍之計。 只是眾人到了六合城上,雖是表面鎮靜,卻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惶惶之意。 突厥兵人數之多都是有目共睹,如今圍城不下,眾人卻也是無法破圍,形勢的險惡都是生平僅見。 跟隨楊廣的大臣除了右衛大將軍來護兒,左衛大將軍宇文述外,還有民部尚書樊子蓋,納言蘇威等一幫重臣,裴蘊虞世基也在,眾人往日哪個都是呼風喚雨的人物,今日被困孤城都是愁眉不展。 除了群臣外,蕭皇后和弟弟蕭瑀居然也在,蕭布衣見到,點頭示意。皇后和國舅見到了親人,也都是大喜,方才蕭布衣在城門大展神威,蕭瑀早就聽人說了,又低聲告訴給皇后,蕭皇后卻是輕歎口氣,輕聲道:「布衣這孩子,總是以身犯險,若是出了點什麼事情,我怎麼向堂兄交代呢?」 蕭布衣離的雖遠,卻是聽的清楚,心中升起一股溫馨,蕭皇后雖然和他不過是幾面之緣,可身在險境,卻是處處為他著想,怎麼能不讓他心生感動! 一九七節 戰千里 廣還是高高在上,卻已經放下了姿態,他竭力讓自己些,可見到城外人山人海的那一刻心悸,至今還是讓他心口難受。 他從來沒有窘迫的時候,就算征伐遼東失利,楊玄感叛亂之時,他還能讓手下化解的游刃有餘。 楊玄感帶舊閥高門,振臂一呼,雖是從者雲集,可也不過是半月的功夫,就已經土崩瓦解,可如今怎麼了,見到群臣惶惶的臉色,楊廣突然有種悲哀的感覺,這次誰也救不了他了。 指望隴西的河東的閥門嗎,自己這次就是來剷除他們的,指望東都的精兵衛府嗎,可要多久他們才能到達?自己倉促入城都覺得丟了臉面,更是忘記了出兵去求救援,如今被突厥兵重重圍困,還怎麼出去報信?指望身邊的這些權臣嗎,可他們個個看起來也是惶惶,自己現在能指望誰? 「聖上,老臣有事稟報。」蘇威顫巍巍的上前步。 「說吧。」楊廣擺擺手,看了蕭布衣一眼。 「突厥兵如果真的有如蕭少卿所言,足足四十萬之眾,我們的處境實在是大為不妙。如今城中守軍不過數千,加上聖上帶的禁衛軍,不過兩萬多人。」 「四十萬對兩萬?」楊廣喃喃自語,有些失神,他曾經動用過百萬大軍征討遼東,那時遼東不過十數萬的兵力,可他還是鎩羽而歸,這下只有兩萬人能做得了什麼? 他想到這裡的時候,忍不住把疑惑說出來。他很快就知道這兩萬人能做什麼了,兩萬人每天吃地飯不比他浪費的少了多少。 「聖上,老臣統計過了,城中軍民加起來共有十五萬左右,城中糧草供應不過只夠二十天,還請聖上早做定奪。」 「你是說,就算突厥兵攻不下雁門城,我們也不過能活二十多天了?」楊廣拍案而起,怒聲道。 蘇威戰戰兢兢道:「事實如此。不過若要節省點吃,或許一個月也能支持下去的。只是兵將守城辛苦,若是吃不飽肚子,臣只怕他們會生異心的。」 楊廣冷哼了一聲。扭頭問道:「宇文愛卿,你有什麼主意?」 宇文述猶豫下,「聖上,突厥兵勢強。如今突兀南下,可畢竟是群烏合之眾。聖上身邊有東都精銳之兵過萬,大可挑選幾千名精銳騎兵保護,在夜晚之時。趁突厥兵立足不穩之際突圍出去。雁門郡離樓煩太原都不算太遠,雀鼠谷更是兵家險地,易守難攻。就算……」 「聖上。萬萬不可。」蘇威慌忙道:「聖上萬乘之主。怎能輕率突圍?雁門城城牆堅厚,城防完備。我們據守城池還是行有餘力,騎乘卻是突厥兵所長,聖上若是輕易突圍,以已之短,想克敵長,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宇文述冷哼了一聲,「可我們現在是籠中,」本來想說籠中困獸,又覺得對楊廣很不恭敬,宇文述改口道:「如果突圍出去,我們或許會有危險,可是困守這裡,糧草不足,若沒有外援,我只怕聖上安危更有問題。」 楊廣的目光望向裴蘊道:「裴愛卿,你的意思呢?」 「微臣覺得蘇納言說的大有道理。」 「虞愛卿,你呢?」 「臣,」虞世基唯唯諾諾,「聖上想要如何,臣下只是誓死跟隨。」 楊廣怒拍桌案,「你除了死,不能說點別的?」 虞世基誠惶誠恐,大汗淋漓。楊廣知道他也沒有什麼主見,要說勾心鬥角溜鬚拍馬可以,可要說領軍打仗,救人危機,那問他可算是問道於盲了。 「來將軍,你的意思呢?」 楊廣現在是急病亂投醫,所有地大臣都恨不得一一詢問遍,只希望有哪個會突出奇策,救君危難,雖然他也知道這個想法很不切合實際。 來護兒沉吟半晌才道:「其實宇文將軍說的也有道理,不過卻是置聖上於險地,以老臣的看法是,突厥兵為利而來,無利而走。始畢可汗雖然氣勢洶洶的帶了四十萬之眾,可同心之人甚少。我們只要堅守待援,突厥兵除了始畢可汗外,大多部落無利可圖之下,難免會疲倦厭煩,久倦思歸。那時候就算援兵不至,我們再突圍也是大有把握。」 楊廣點點頭,覺得這主意也算是無可奈何地方法了,最少看起來比別的大臣要高明些。 「既然如此,我們目前守城待援為上,伺機突圍,守城的事情誰來負責?」 民部尚書樊子蓋上前道:「回聖上,如今雁門城四面被圍,突厥兵方才一仗折兵損將,銳氣大減,暫且歇兵,我只怕他們準備攻城的工具,不能不防。北,東,西,南四面分別由來將軍,宇文將軍,蘇納言和微臣負責,城守完備,突厥兵只擅馬戰,不長攻城,我們堅守除了糧草問題,當無大礙。只是如今敵勢太強,我方士氣不高,聖上需要做地應是鼓舞士氣,讓人人奮勇爭先,這才能確保守城萬無一失。」 「如何鼓舞士氣呢?」 「依微臣所見,士氣不高的緣故只是因為聖上一心想對遼東開兵,兵將都怕聖上免除了突厥的禍患後,又去征伐遼東。」樊子蓋沉聲道:「如果聖上宣召說今後十年不再征伐遼東,專事征討突厥的話,那無論是城中地兵士,抑或是各郡軍民,當會心中安定,人自為戰。聖上如果再能親自撫慰士卒,重賞爵位的話,想必定能讓人人奮勇當先,何愁突厥兵不退?」 樊子蓋一口氣說完後,六合城內靜寂一片。 蕭布衣不能不佩服這個樊子蓋說的好,其實他說地恰恰是自己想要說地。可誰都知道,征伐遼東向來都是個敏感地話題。很容易觸動楊廣的逆鱗,輕則被斥責,重了說不定流放掉腦袋,可樊子蓋還是敢說,這就不能不說他是個大大地忠臣,還是在為大隋考慮。 只是他愛國,國不見得愛他,楊廣只是陰冷的望著他,良久無語。 樊子蓋並不畏縮。坦蕩的望著楊廣,沉聲道:「聖上,臣下實乃發自肺腑之言,只望聖上三思。如今大軍壓境。聖上應以大局為重,眼下這遼東突厥孰輕孰重,我想在聖上的心目中自有定數。」 楊廣沉默良久才道:「你說的未嘗不是沒有道理,一切按照樊尚書說的做好了。」 群臣喜形於色。都是精神大振。楊廣卻是有些不情願的扭過頭去,望著劉藩道:「劉藩,你不在齊王身邊,跑到這裡做什麼?」 劉藩把對來護兒說地話又重新說了遍。忠心耿耿,慷慨激昂的不讓他人。 楊廣聽的緩緩點頭,「吾兒考慮也算周到。劉藩你冒死趕來報信。也是忠心耿耿。和蕭布衣差不了多少。 劉藩斜睨了蕭布衣一眼,突然道:「聖上。臣下忠心耿耿本是本分之事,只是臣下冒死前來,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不過有些事情,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楊廣皺起了眉頭,「你要說什麼?」 劉藩霍然轉身,伸手一指蕭布衣,「臣下懷疑蕭布衣是突厥人的奸細。」 蕭布衣不出意外,臉色不變,群臣卻是悚然動容,卻只是望著楊廣。 「哦?」楊廣幽漠淡遠地道:「此話怎講?」 劉藩心中來了底氣,在六合城這久,他就沒有見到楊廣和蕭布衣說一句話,而且楊廣徵詢意見的時候,從來也不詢問蕭布衣,這是不是說明蕭布衣在楊廣心目中,根本就是無足輕重? 「回聖上,微臣懷疑蕭布衣乃突厥的內奸,絕非空穴來風!蕭布衣本是去突厥的賜婚使,只是辦事不利,這才讓突厥人震怒,始畢可汗南下雖是突然,可和蕭布衣成事不足是否有關係誰都不清楚,此疑點一。突厥兵南下,本是極為隱秘之事,蕭布衣卻是知道,頗有神通,更讓微臣很是疑惑。突厥兵四十萬騎乘南下,諸哨所都是沒有動靜傳信,他卻能安然無恙到了縣和雁門城,此疑點三。他一路南下,先是去了縣,本想騙齊王大開城門。齊王疑惑,讓他下馬棄兵,他卻拒絕入城,反倒傷了城兵奔往雁門城,若非心懷鬼胎,怎麼會落荒而逃,此疑點四。蕭布衣身著突厥裝束,到了縣這才褪下,守城眾人無不看地清清楚楚,實乃狐狸的尾巴忘記了遮掩,這些事情哪件想想都是匪夷所思,蕭布衣卻是毫髮無傷,要說他不是和突厥人有所勾結,臣真的難以置信。」 「還有嗎?」楊廣問道。 劉藩琢磨不透楊廣的心思,只是道:「臣下覺得蕭布衣本身疑點重重,卻抱著忠君之心說出,還請聖上定奪。」 「蕭布衣,你有何話可說?」楊廣終於正視了蕭布衣一眼。 蕭布衣沒有憤怒,沒有驚惶,他甚至可以說是沒有什麼表情,「臣無話可說。」 劉藩大喜,他早就知道蕭布衣這個人口才不錯,自己把他說地無話可說也是難能可貴。 「聖上,看來他也知道再狡辯也逃不過聖上的眼睛。」 「你說應該對蕭布衣如何處理?」楊廣突然問。 劉藩四下望了眼,猶豫下,咬牙道:「回聖上,蕭布衣私通突厥,圖謀不軌,按律當斬。」 楊廣點點頭,揮手道:「那好,來人呀,把劉藩推出去斬了。」 「聖上英……」劉藩話未說完,一張嘴不能合攏,「聖上……」 他以為楊廣口誤,一時間說錯了名字,兵士卻是不理,上來兩個將劉藩按住,就要向外拖去。 「聖上……」劉藩悲聲道:「聖上為什麼要斬微臣,難道忠君愛國也有死罪?」 楊廣霍然站起,怒不可遏的指著劉藩道:「朕要把你斬個十段八段才解心頭之恨!你要是忠君愛國如何會陷害蕭布衣?蕭布衣千里迢迢,不辭辛苦地趕來報信。歷盡艱辛,卻被你這等小人誣陷,朕若不斬你,如何服眾?朕若不斬你,豈不讓真正忠心之人心寒?蕭布衣忠心耿耿,差一分射殺了咄吉那狗賊,為我大隋挽回了面子,你眼睛不瞎,難道沒有看見?」 劉藩連聲叫冤。楊廣卻是不容他再辯解,幾個兵士拖了劉藩出去,過了片刻一聲慘叫,兵士用托盤奉上劉藩血淋淋地腦袋。楊廣只是望了一眼,擺手道:「丟出去餵狗。」 群臣驚,蕭布衣還是沒什麼表情,蕭皇后卻是點頭微笑。輕舒了一口氣。 楊廣多少有些疲倦,也不多說,更不理會蕭布衣,逕直道:「明日朕要親自上城樓安撫眾兵卒。你等隨行。」 ** 雁門城外,突厥兵馬躍人叫,亂做一團。他們攻打雁門城不下。除了圍困雁門城外。更多地卻是輪番出去擄掠搶奪,雁門郡已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始畢可汗卻沒有什麼得意之色。他終於發現,有時候人多也不見得諸事成功,最少對於面前這座雁門城,他是絲毫沒有辦法。 楊廣躲在雁門城中,也不露頭,好在他知道楊廣在城內,擒得了楊廣,不但能夠名聲大振,勢力穩固,而且能得到一座難以想像的金山,不然多半已然放棄。 突厥兵只擅馬戰,不長攻城,簡簡單單地攻城工具對於眼前的雁門城而言,實在是和自殺無異,死傷的多了,各部落的都是少了動力,多了猶豫,畢竟他們是求財,眼睜睜的望著別人去打劫的不亦樂乎,圍城地騎兵整日都在叫囂要去搶劫,這樣下去,攻個一年也不見得有什麼效果。 「懦夫。」始畢可汗吐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像是罵著楊廣,又像是說著心中多年的一個影子,望著高大巍峨,不可逾越的雁門城,那裡有著他一生之敵,最少他是這麼認為地。 他自幼就是以擊敗楊廣為目的,草原人重兵死,而恥病終,可他的父親偏偏是病死的。他地父親一生引以為自豪的就是倚仗大隋的兵力,將都蘭和達頭可汗趕走,帶著草原人過了幾年太平的日子,可在始畢地眼中,這是一生的恥辱。 他朝拜的時候,望見中原人地飛揚跋扈地神色,見到父親地卑微低賤的表情,他就有如一根針般地紮在胸口,他這次蓄謀已久,就是為了擒得這個一生之敵,想要看看楊廣在他的馬鞭之下,是否還是那麼的倨傲不羈! 雁門郡的四十一城只是幾天的功夫,就已經被他們攻下了三十九座,除了縣和雁門城之外,目前都是在他們的掌控之中。 他從來沒有擔心過縣會出兵對他進攻,那也是個懦夫,始畢可汗這麼想著的時候,嘴角露出一絲輕蔑。他來玩玩中原人慣用的把戲也不錯,想當年的時候,中原的皇帝為了得到突厥人的支持,始終是與給與求。北齊北周之時,都是競爭呈獻珠寶財貨和公主美女,希望得到突厥人幫助,不然當初的木桿可汗也不會驕傲的說,我在南方有兩個孝順兒子,我想要什麼,他們就會送什麼。 想到這裡的始畢可汗,驕傲的握緊了馬鞭,他覺得木桿可汗才是草原中真正的英雄,他也嚮往著做這樣的一個英雄,眼下看起來,他離這個目標也不算遠了。 想做兒皇帝的人多的很,縣就有一個,想要背叛大隋,自立為王的也不少,最少眼下他知道,中原有三四家所謂的門閥已經暗中開始和他進行聯繫,希望以後能夠得到他的支持。 中原的百姓希望得到統一和安定,中原的門閥卻 中取利,而他呢,誰做皇帝無所謂,誰能給他最多的公主美女才是至關重要。眼下他只要抓住了楊廣,剩下的事情看起來一馬平川般,他已經邁出了最重要的一步,可是卻卡在這裡,無法動彈。他要迅即的解決這裡的戰鬥,不然等到中原各郡援兵一至,他不見得再有更好的機會抓住楊廣。 可是現在,始畢可汗想到這裡的時候,抬頭望向了雁門城,鎖緊了眉頭。 「可汗。」一將士遠遠的縱馬前來,興奮道:「攻城的工具已到,我們收集了雁門郡其餘各城的守城工具。有一部分可以用到,屬下統統地讓人運了過來。可汗,你看,那些彈石機就是中原常用的東西。」 始畢可汗見到一輛輛彈石機從遠方拖了過來,不由放聲大笑道:「看起來真的是天助我也!」 ** 楊廣不覺得老天在幫助他,他現在覺得自己這個天子,就算老天都開始和他作對了。 在一輛輛彈石機向雁門城駛近的時候,楊廣還不知情,所以在城頭的時候。他還是很鎮靜。他這一輩子終於虛心了一次,聽取了民部尚書樊子蓋的納諫,親自走上城門樓來鼓舞士氣。 他其實很不甘心,更不想當著將士的面前說出不打遼東了。他甚至覺得臉皮被人重重的抽了下,熱辣辣的痛。 從什麼時候開始不順利地呢,楊廣站在高台上,卻是神馳遐想。這種虛心的時候,好像是在當上皇帝就沒有過吧?自己當年做晉王的時候,志向遠大,可身邊有一群說得來的人。楊素,高穎,張衡。薛道衡都是他當年尊敬有加地人。可如今都死了。這些說得來的人最終都是死在了他的手上。楊素雖然算是病死,可要不是自己一日三催。他也死不了那麼塊。如今他身邊說得來的老臣也就是個宇文述了,他不笨,知道宇文述可能收了點使臣地錢財,可這有什麼?他從來沒有指望過手下的大臣清正廉明,他需要的是這些大臣能做出些事情來,有些人能人所不能,就注定要得到比別人更多的東西,比如說他自己,比如說宇文述,還有那個蕭布衣!就算他都沒有想到咄吉這個當年朝拜時,跪拜卑賤地人會領軍南下攻打他,宇文述又怎麼能想得到?他知道宇文述絕對不會背叛他,咄吉能給宇文述的東西,他早就給了宇文述。七十多歲的人了,能活幾年,還想做皇帝嗎? 做皇帝,累呀,楊廣內心發出這聲歎息地時候,一臉愴然! 群臣兵將都是面面相覷,不知道天子在想什麼。 望著下方或熟悉或陌生地臉孔,楊廣心中冷笑,沒有任何人能理解他,也沒有任何人能知道他地雄偉抱負,豎子不與為謀,自己志向高遠,只可惜卻不被俗人理解! 他在痛恨中說出不伐遼東的時候,下方一陣歡呼,楊廣卻有些茫然,這就是他依靠地兵將,他們難道沒有一個人懂得自己所想? 「爾等定要恪盡職守、盡心盡力的守城,讓突厥人知曉我大隋兵將的勇猛,不丟面子,嗯,」楊廣沉吟片刻後,覺得面子好像只有他最重視,兵將考慮的不應是這個,「此次如能保全,待到援兵來至,朕必當給爾等加官進爵,勿論將卒,皆有封賞!」 見到底下的兵將都是臉有喜意,楊廣知道說中了他們的所想,內心不知什麼滋味,他什麼時候揣摩過別人的心意?可是這次他不能不揣摩一下,他才發現自己這個皇帝和別人相同的一點是,都只有一條命而已!劉藩誣陷蕭布衣的時候,他其實什麼都已經明白,如果按照以往,還在東都的時候,他會斥責劉藩幾句,然後安慰蕭布衣幾句了事,可是眼下已然不行。 蕭布衣說出無話可說的時候,就算楊廣都是忍不住的心悸,他知道蕭布衣已經出離了憤怒,他那一刻竟然有些害怕蕭布衣的發怒。 楊廣終於發現了,這個蕭布衣已經變了很多,變的更沉穩,也變的更難以捉摸,他看不出蕭布衣的心思。可是不能否認的是,蕭布衣對自己還不錯,千里迢迢過來報信畢竟不是誰都能夠做得到,可他就是脾氣臭了些。想當初的時候,宇文化及對他也是一樣的陷害,蕭布衣也是憤怒反詰,慷慨陳詞,可力道卻不如我無話可說五個字,他知道要是不斬了劉藩,蕭布衣以後不會無話可說,而是不會再和他說話,現在正是用人之際,蕭布衣不能走。權衡輕重的時候,楊廣不等蕭布衣發怒,已經搶先發怒斬了劉藩,他安撫了蕭布衣,也是宣洩了長久以來的怒意! 「此次爾等的功勞由朕親自來核查,一定不會允許文吏耍弄刀筆吞沒爾等的功勞,」楊廣繼續安撫鼓勵著兵士,「守城有重大功勞的兵士。沒有官職地直接授予六品的官職,絲綢百緞,已經有官職的依次陞官,朕以蒼天為鑒,絕不食言。」 將士們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看起來已經迫不及待的希望突厥兵過來攻城。 楊廣對他們的表現頗為滿意,點點頭道:「朕即日就會下詔,以後不再征伐遼東,專事突厥。爾等暫放寬心好了。」 士兵又是歡呼一陣,可是歡呼沒有多久,城外沉悶的號角響了起來,曠涼中預示著不久以後的慘烈。 來護兒早早的搶到了楊廣的身邊。大聲道:「聖上,突厥兵已經開始攻城,請聖上暫回歇息,守城地事情交給老臣好了。」 楊廣城頭望過去。見到一輛輛彈石車靠近城門的時候,不由變了臉色! 來護兒見到彈石車的時候,也是大為頭痛,不問可知。這些突厥人造不出這種東西,也懶得去研製這些,他們最多搞個雲梯什麼的。已經是了不起地成就。這些彈石車多半是突厥兵從臨近城池收集過來的。彈石機他不怕。可見到彈石機的時候,來護兒已經想到。雁門郡多數城池已經被突厥兵陷落,始畢可汗已經下決心要攻下雁門城! 攻城令發出的時候,突厥兵推進投石機,呼喝投石,一塊塊大石頭呼嘯而到,砸向雁門城,楊廣早早地下城,奇怪自己還能走下來。 身邊的大石『乒乒乓乓』的落下,砸出了無數個大坑。有些大石落到城中百姓屋頂上,慘呼驚叫一片。 楊廣幾乎是貼著城門樓向城內走入,四方的禁衛都是如臨大敵般,密切關注頭頂地大石,只怕傷到了聖上。蕭布衣也是跟在楊廣的身邊,想著什麼時候說出李靖的事情。 眼下是為李靖討求籌碼地最好機會,他不想錯過。 遠方突然傳來孩子地驚叫聲音,楊廣霍然抬頭,已經變了臉色。一個錦衣 正向這個方向跑過來,幾個兵士遠遠的奔來,大聲呼空飛來地大石砸在孩子的身邊,轟然一聲巨響。一個兵士躲閃不及,卻被大石砸了腿,放聲慘叫。 石頭雖然沒有傷到孩子,可孩子卻已經嚇的坐倒在地上,雖然沒有哇哇大哭,卻是駭的不能動彈。 「去救趙王回來。」楊廣放聲大叫,失去了常態。 他一共有三個兒子,元德太子楊昭早死,齊王楊暕已經是扶不起的阿斗,和他關係日益疏遠,如今只有三子趙王楊寄托著楊廣的希望,雖還是不滿十歲,可自幼聰明至孝,雖然不是蕭皇后所生,卻很得楊廣的寵愛,而這錦衣的孩子就是楊! 禁衛有了那麼一刻的遲疑,天空大石紛飛,衝出去可能就是送死!只是皇命難違,眾禁衛終於硬著頭皮上前,楊廣身邊卻有一道人影竄了出去,抱住了楊,迅即撤回到牆根,伸手放下了楊,站立到了一旁。 楊廣望了蕭布衣一眼,心中感動,楊卻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撲到楊廣的懷裡,「父皇,你沒事就好。我聽到突厥兵的號角,知道他們要攻城,可你在城樓,就是過來找你,沒有想到……」 緊接著的聲音被哽咽和驚嚇阻礙,楊廣眼看要出口的訓斥嚥了回去,一把摟住了兒子,涕淚滿面,喃喃自語著什麼,楊有些愕然的抬起頭來,目光中滿是不解,卻沒有詢問。旁人聽不到,蕭布衣眼下耳力奇強,卻是聽的清清楚楚。 楊廣說的是,到底我做錯了什麼,就連我的兒子都要背叛我?! 蕭布衣恍然,已經知道楊廣疑心楊暕有了問題,突然望見楊廣鬢角有了星點華髮,眼角額頭有了深深的皺眉,蕭布衣那一刻,雖知道他是自作自受,可卻多少有了那麼一點同情。 楊廣哭了,為他的大業不成,為他的危在旦夕,也為他的眾叛親離,子孫性命不保。楊廣什麼都明白,可是他卻是什麼都不能說,做皇帝,寂寞! 「聖上,突厥兵不投石了,請速回轉城中休息。」蕭瑀急聲道。 楊廣突然轉身怒道:「回去休息做什麼,遲早也是……」 聲音戛然而止,楊廣已經用兒子的錦衣抹乾了臉上地淚水。片刻就已經恢復了威嚴,「蕭布衣,你救了趙王,當記頭功。」 蕭布衣木然道:「謝聖上。」 「你聰穎非常,每多奇謀,不知道這次有什麼退敵之法?」 蕭布衣不等回答,蕭瑀已經說道:「聖上,微臣昨晚倒是想到一策。」 「是什麼?」楊廣一把抓住了蕭瑀,急切問道。 「聖上可忘記義成公主了嗎?」蕭瑀說道:「義成公主貴為突厥的可敦。在草原也是頗有勢力,可她畢竟以大隋為根基,也是一直忠於隋室。如果聖上能找一人通知義成公主的話,我想她絕對不會對雁門之圍坐視不理的。」 他說是良策。楊廣卻是失望的放下手來,搖頭道:「你可知道殺出去有多困難?從雁門到可敦那裡一來一回就要近月,此策雖好,可時間不夠的。」見到蕭布衣默然。楊廣又是期待問道:「蕭布衣,你有什麼計策?」 蕭布衣沉聲道:「當初賜婚之人有我和李郡丞,聖上只見到布衣前來,怎麼沒有問及李郡丞何在?」 楊廣眼眸一亮。「他難道是去太原東都請兵去了?」 「李郡丞帶兵數百,目標龐大,想要突破突厥的封鎖南下。實為不易。至於請兵一事。其實微臣到馬邑的時候已經讓驛官去做。」蕭布衣沉聲道:「可就算沒有微臣派遣驛官。突厥兵四十萬大軍南下,雁門城被圍。此事非同小可,突厥人絕對不可能再隱瞞消息。現在想必消息已經到了太原,就算不去請兵,各郡的兵馬知道聖上被圍困,怎麼會坐視不理?」 楊廣緩緩點頭,心中稍定,覺得蕭布衣分析入理,也是這麼回事,「誰先來救駕地重賞,不來救駕的,重責。可李靖哪裡去了,他總要做點事情吧?」 蕭瑀神色微動,「少卿,難道說李郡丞已經去找了義成公主?」 楊廣悚然動容,一把抓住了蕭布衣的胳膊,「此事可是真的?」見到蕭布衣點頭,楊廣放聲大笑道:「布衣真乃我大隋地第一忠臣,原來不動聲色中,早就運籌帷幄。」 楊廣扳起手指頭一算,驚喜道:「如果布衣南下的同時,李靖也已經出行,那這個時候很可能已經見到了義成公主,這麼說不到一個月我們就有消息?」得到了蕭布衣肯定的回答後,楊廣雙手緊緊握住蕭布衣的雙手,激動道:「布衣,你想要什麼賞賜,但說無妨。」 蕭布衣卻還鎮靜,「聖上,賞賜倒還不急,我們也不能將全部希望寄托在義成公主那裡,眼下當還以各郡勤王救駕為急。只是突厥兵勢大,足足四十萬有餘,就算太原,樓煩等地地兵士加起來,也是難以為敵。」 楊廣聽到了蕭布衣還有李靖的後手,義成公主也可能出面,方纔還是尋死的心情,這刻早就拋在腦後。對他而言,落入突厥兵手上,就算恥辱的活著,也算死地,可眼下不用死,心情也好了很多,「那布衣的意思是?」 「無論東都調兵,還是各郡招募,士氣最為重要。樊尚書也說了,民心憂患,只怕聖上再伐遼東,難免應招緩慢。若聖上下詔書出去,把不征伐遼東一事宣佈,各地百姓定當踴躍救急,那時就算東都精兵未到,突厥兵何足為懼?如果聖上同意的話,今夜就可從城牆墜勇士下城,穿突厥兵地服裝,想辦法混進突厥軍陣,再混出去。布衣一路南下,知道突厥兵向來散漫,彼此不識,此法應該可行。」 楊廣思考良久,終於點頭道:「布衣忠君愛國,可感天日,就如你說地辦,至於誰去嘛……」 他話未落地,蕭瑀已經急急道:「聖上,布衣萬不可前去,我只怕他已被突厥兵熟識,此行大有凶險。」 楊廣居然也是點頭,「你說地不錯,朕也不準備讓布衣冒險,布衣就留在雁門城護駕好了。你們速去找來將軍過來,讓他選精兵二十,入夜準備突圍向天下宣佈詔書。」 ** 天色陰沉,狂風席捲,沙塵漫天。 草原上的綠草也被蒙上一層灰濛濛之意,一眼望過去,滿是淒涼。 草是淒涼,人卻惶惶。特穆爾俟斤從來沒有想到過他也有如此狼狽地時候。 俟斤是個珍貴地稱呼,草原族落的族長多稱俟斤,雖然比起小可汗,可汗而言,還是不夠份量,但是在族落中也能呼風喚雨,特穆 名字拿出去,跺跺腳在鐵勒也能有點份量。 可現在特穆爾卻覺得自己輕飄飄的不知所在,他臉上滿是塵土。雙目紅腫,滿是血絲,他已經兩天兩夜沒有睡個好覺。 他策馬狂奔,只覺得意識有些模糊。不知道噩夢怎麼開始,更不知道噩夢什麼時候結束,所有的一切只是因為他鬼迷心竅,惹上了草原上的一個惡魔。 身邊孤零零的只有十數名手下跟隨。特穆爾欲哭無淚。他是吐如紇的俟斤,在鐵勒部落也是很有威望,這次可汗召集兵馬南下,他只派了幾個兒子帶著族內的精兵前去。他老了,不想再去搶什麼為生,只想舒舒服服的過日子。 他在獨洛河邊。本來是準備增援叱吉設地。不過他覺得叱吉設實在有點小題大做。叱吉設的任務就是帶領三千大軍進攻大隋賜婚使的營寨,他呢。就是在河對面守候著,如果有人逃到這裡來,一個不能放過。 特穆爾倒是在獨洛河邊守候,卻是早早的安息,讓手下放哨,說是叱吉設過來地時候,和他打個招呼,他也帶了幾百人,都是他的親信,龍精虎猛,覺得個個能夠以一當十。 特穆爾不是被手下叫醒的,而是被手下的慘叫聲驚醒過來地! 等到他鑽出了營寨,就見到他以一當十的手下正被對手群毆,他驚駭莫名,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恐怖的對手。 對方人數其實也不算多,甚至比他的手下還少,可對方在一個拿著混鐵槍地將軍帶領下,卻能三百個人打你一個人!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明明是對方人少,可是卻能讓人感覺到是他們在圍攻,特穆爾的手下很快就被對手衝擊地七零八散,特穆爾見勢不好,上馬就逃。 將軍叫做李靖,特穆爾逃命地途中,終於明白了對手是誰,也知道了叱吉設地三千大軍已經全軍覆沒。 李靖,想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特穆爾就是一陣心悸,一顆心針扎般地疼,他耳邊隱約還能聽到身後鐵蹄聲陣陣,不知道是真實,抑或是幻覺。回頭的時候,只見到灰濛濛的天氣,見不到追兵,可是他實在沒有勇氣停下來。 他一路北奔,折往東行,總算回轉吐如紇族落,他以為這是自己的大本營,李靖斷然不敢孤軍深入,可他屁股還沒有坐熱乎,族落的勇士還沒有召集齊整,李靖帶領鐵騎就殺了進來,一把火燒了他的族落,讓他欲哭無淚。再勇的勇士在李靖的鐵騎下都是不堪一擊,更勇的精兵卻是南下去了紫河,倉促間特穆爾創造了一個歷史,鐵勒的一個大族落,吐如紇大姓竟然被幾百人就輕易的擊敗和佔領,他放棄了大本營,繼續逃命。 他不知道李靖為什麼死命要追,可他知道自己一定要逃,耳邊不停的慘叫聲聲中,他覺得不逃就會丟了性命。他從吐如紇逃到了斯結,又入了覆羅,這裡的族落本是風平浪靜,卻是因為他的到來被弄的雞犬不寧,如今的目標是他的老朋友斛薛部落! 李靖的一把大火從東燒到西,足有千里,已經讓草原族落人人自危,東躲西藏。特穆爾欲哭無淚,怎麼也想不明白,按理說李靖在草原應該是被追殺的對象,可是眼下看來,他卻變成了個殺人惡魔。別人不要說攔截他,就算躲都躲不過來的。 特穆爾知道自己屁股後拖著長長的烈火,走到哪裡會燒到哪裡,可是為了活命,也是顧不得很多。 帶著僅存的十數名手下衝入了斛薛族落的時候,特穆爾跳下馬來,放聲大叫道:「普剌巴,普剌巴!快去找普剌巴過來。」 普剌巴身材魁梧,一臉的絡腮鬍子,很男人的從帳篷中走了出來,笑罵道:「你小子什麼時候有空過來看我?」 二人加起來的年齡已經過百,可是不妨礙他們彼此的調侃。 「普剌巴,快找男人,快找很強壯的男人。」特穆爾驚惶失措。 普剌巴摸了把大鬍子,調笑道:「你小子什麼時候轉變了口味,開始找上強壯的男人了?」 身邊牧人都是笑了起來,滿是歡樂,不笑的只有特穆爾和他帶著的十幾個手下。那十幾個手下看起來馬背上都要能睡著的樣子,和馬兒站著睡覺有得一拼,並不抬頭,任由俟斤求救,他們已經麻木。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特穆爾連連跺腳,伸手指天,口吐白沫道:「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的。」 普剌巴伸手去摸特穆爾的額頭,「特穆爾,你被惡鬼纏身了嗎?」 特穆爾一把推開普剌巴的手,怒聲道:「老子是被惡鬼纏身了,你再不找男人,我只怕你也要被纏身的。」 普剌巴見到他神智都有些紊亂,歎息道:「你現在需要的不是男人,而是醫生,快去找……」 「不要去找醫生,李靖帶人殺過來了,他是草原的惡魔!」特穆爾跺腳大叫道:「快去集結你族落裡面所有強壯的男人出來。」 普剌巴奇怪問道,「李靖是誰?」 詢問聲中,遠方突然傳來蹄聲陣陣,緊如密鼓,踩到人的胸膛般,讓人無法呼吸,特穆爾終於清醒過來,慘然道:「晚了。」 他說完話後,兔子一樣的跳在馬背上,縱馬狂奔。十數個手下本來都是昏昏欲睡,聽到鐵蹄陣陣,都是精神抖擻,雙目圓睜的跟著特穆爾穿過薛的營寨向東馳去。 普剌巴聽到鐵蹄急勁,臉色大變,族內呼喝連連,一些勇士已經衝出來,都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緊接著普剌巴就見到一幕終生難忘的景象,一條黑龍飛翔而來,身上帶著點點紅鱗,黑龍過處,火光沖天,驚呼聲不絕於耳。 只是盞茶的功夫,整個斛薛族落已經落入黑龍的魔爪之中,黑龍冒著火焰,無堅不摧,勇士們全然沒有還手的餘地就已經四散潰敗。 普剌巴驚怒交集,卻有空上馬提槍迎了上去,見到黑面的將軍,迎胸就是一槍。 對面的將軍混鐵槍揮動,格飛了普剌巴的長槍,順便將他抽打了出去,舉重若輕。 「你是誰?」普剌巴地上翻滾吐血,卻還不忘記問上一句。 「我就是李靖!」將軍混鐵槍一橫,輕聲回道。 一九八節 聲東擊西 晨,鳥語花香,空氣清新。 特穆爾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普剌巴的大腿壓在他的身上,很有份量。 普剌巴睡的和死人一樣,好在還不是死人,呼嚕嚕的聲響,口水流的好長。特穆爾有些厭惡這個大鬍子男人,可是又覺得有點對不起這個男人,是他讓這個普剌巴有家不能回,只能露宿在野外。 特穆爾被山石咯的渾身發痛,卻覺得從未有過的舒服。這倒不是他有受虐待的習慣,而是他忘記了自己上次舒舒服服的睡一覺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翻身坐起的時候,特穆爾有些迷茫,他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是少了手下嗎,不像,他的手下天天在少,到現在為止,只剩下他老哥一個,少也少的麻木了。是少了錢財和女人嗎,也不像,經過這些天的逃命,他現在覺得那些不過是身外之物而已,可一定少了些什麼,不然他怎麼感覺到很不對勁。 「普剌巴,醒醒。」特穆爾推了下身邊的普剌巴,想讓他和自己一起想想。 普剌巴睡的和死豬一樣,被特穆爾一推,卻和中箭的兔子般跳起來,張惶四顧問,「什麼事,李靖追來了嗎?」 現在的普剌巴終於明白李靖是誰了,特穆爾說的什麼惡魔根本不能形容李靖的狠毒,陰險,狡詐,貪婪,殘忍的萬分之一。 在普剌巴看來,李靖有著狼一樣的耐心,虎一樣的兇猛,狐狸一樣地狡猾。蛇一樣地難纏。可這些還是不夠,這個李靖還有狗一樣靈敏的嗅覺,無論他們跑到哪裡,李靖都能跟的上。 「沒有,沒有追來。」特穆爾突然想到了什麼,驚喜道:「普剌巴,你聽。」 「聽什麼?」 「你聽到了什麼?」 「聽到了鳥兒盡情的歌唱。聽到了小溪歡快的流淌……」 「蠢貨。」特穆爾豁然站起,一臉欣喜的說道:「你難道沒有聽到追趕的馬蹄聲不見了嗎?」 特穆爾這句話說地十分玄虛,可普剌巴竟然聽懂了。霍然跳了起來。驚喜道:「你難道是說李靖不追我們了?」 特穆爾用力點頭,仰望著青山,涕淚流淌。「真主呀,你終於保佑了我們一次。」 二人喜悅不勝,居然擁抱在一起,載歌載舞的跳了一會,只是沒有族人打著節拍。未免不美。普剌巴雖然被李靖打的吐血,好在傷地不重。人逃命地時候總能激發難以想像的潛能。普剌巴認準了特穆爾逃命的方向追去,竟然追得上特穆爾,和他做起了難兄難弟,每日都在李靖地馬蹄聲中起來逃命,在極度的疲憊不堪下休息,特穆爾的手下也終於跑的一乾二淨,二人可以說是相依為命,也顧不得埋怨什麼。昨晚普剌巴連傷帶累,實在不能再奔跑,打死也不再起身,一定要睡上一覺,只說死了就死了,這樣逃命還不如死了呢。特穆爾也實在是疲憊不堪,一狠心,找個背風的山坡倒頭就睡,卻沒有想到李靖一路追趕居然把他們追丟了。 冷靜下來地特穆爾終於意識到現狀,族落散了,手下沒了,兒子們去搶別人的珠寶女人,可家裡地老底卻被李靖給燒的鳥蛋精光。 「這樣不行,一定要有人阻止李靖了。」特穆爾喃喃自語道:「再這麼下去,草原不會再有安穩的日子,這個可恥的強盜。」 「是啊,是啊,」普剌巴一拍腦袋,「但可汗南下,又有誰能夠阻擋住李靖呢?」 「可汗不在,還有可敦。」特穆爾眼前一亮,「我知道可敦就離這裡不遠,我們去向她求救兵,奪回我們的族落,女人,還有珠寶!」 ** 特穆爾和普剌巴見到可敦的時候,才發現受難的不止他們兩個,各族落俟斤看起來都是焦頭爛額,愁容滿面。 吐如紇,斛薛,斯結,覆羅,還有同羅,韋統等族落的族長竟然悉數到齊,從西到東千里來的族落已經沒有不被李靖打過的部落。契骨倒沒有族長過來求救,只是因為靠近草原西北,沒有被這輪戰火波及。如今可敦的大帳更像是草原的族落大會,眾人七嘴八舌的叫嚷,吵做一團,對特穆爾二人的到來,視而不見。 特穆爾高聲喊道:「都不要吵了,聽可敦的意見。」 眾人收聲,可敦終於皺眉問道:「李靖到底有多少人?」 「一萬!」 「三萬!」 「足足十萬大軍!」 三個俟斤給出了三個截然不同的答案。 可敦望了眼答摩支道:「你讓兵士密切尋查李靖的動靜,千萬要頂住李靖的十萬大軍,各位俟斤在我們這裡,我們有責任保護他們的安全。」 答摩支應聲出了帳篷,俟斤們互望一眼,都是有些安穩的坐了下來,長舒了一口氣。 「十萬大軍好像有點名不副實,」可敦高高在上道:「據吾所知,李靖這次是賜婚使,本來只帶了幾百兵士?」 「絕不可能,」俟斤們都覺得腳面發燒,總不能說自己被人家幾百兵士就打的落花流水,「可敦,李靖可能是帶有幾百兵士在明面,但更大的可能是,大隋已經暗中派兵混入了草原,如今在他的帶領下,對草原進行大肆的報復。」 「不錯,我早說了,大隋打不得,這下遭到報應了吧。」特穆爾突然說了句,見到眾俟斤都是望著自己,有些訕訕,「你們看著我做什麼,可敦不是一直說,我們和大隋是友好之邦,」 可敦皺著眉頭,良久才道:「你們說的的確也有可能,你們現在能有多少騎兵可以調動?」 眾俟斤面面相覷,都是搖頭,「可敦。我們的騎兵都南下了。一時間都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力量。我們都知道可敦現在草原勢力最強,這不,都過來向可敦求救了。」 可敦心中冷笑,暗道你們出兵地時候,沒有一個人過來和我說一聲,這下被李靖打地找不到北了,開始想起我了。 心中雖是厭惡。可敦還是和顏悅色,「你們準備怎麼辦?」 「請可敦出兵剿滅李靖。」眾俟斤異口同聲道。事實上無論李靖有多少人,他們都已經無膽也是無能作戰。族落中的精兵都出去搶劫。剩餘的力量實在有限,對李靖的雷霆之擊組織不起有效的反抗。 可敦搖頭道:「吾一介女流,如何能領軍打仗。」 眾人都是苦著臉道:「那可如何是好。」 可敦突然笑道:「不過吾雖不能領軍打仗。卻可以推舉一人聯合起大家的兵力對抗李靖。」 「是誰?」眾俟斤大為詫異。 可敦拍拍手掌,牛皮大帳進來一中年 微微的咳,只是眼中卻有一種火熱地鬥志。 「我想在場的俟斤應該很多人都認識阿史那?俟利弗設,」可敦輕聲介紹道:「他是始畢可汗的弟弟。」 ** 可敦出了牛皮大帳後。臉上露出絲難以捉摸地笑。 答摩支帶著十數個親衛緊緊跟隨在她地後面,不敢稍稍鬆懈。可敦來到一個很普通的氈帳前,掀開簾子後進入,答摩支帶領衛士卻遠在數丈外守衛,全神戒備。 氈帳內坐著一個突厥兵打扮的人,氈帽壓著半邊臉,可敦進來地時候,他動也不動,彷彿木偶雕像一樣。 看到桌面上的茶水動也沒動,可敦問道:「你怕茶水有毒?」 「我不渴。」聲音低沉,沒有絲毫的倦意,雖然他轉戰千里,可他看起來要比特穆爾好上太多。 李靖緩緩的抬起頭來,望著草原上最有勢力的女人,沒有太多地表情。 「你的確是個很謹慎地人。」可敦到了他對案坐了下來,輕聲道:「特穆爾和普剌巴如你預想的一樣,也終於趕到了這裡,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做?」 可敦目光沉凝,李靖並不躲避,「應該為大隋做的,我已經做到了,剩下的,應該看可敦的行動了。」 「吾一介女流,這次若是貿然出兵,可汗還會容吾在草原?」 李靖笑笑,「可敦這次當然不會出兵,可敦做的事情都是在為草原著想,這次要和我開仗,當然也是在草原人的苦苦哀求下才做的,始畢可汗又不是傻子,怎麼會和你為難?不過可敦要加快點行動了,如果聖上被抓的話,無論你是否行動出兵,都不能阻止他來對付你。」 「你帶有多少兵?」可敦好奇的問。 「兵不在多而在精,四十萬突厥兵又能如何,難道可以一擁而上?」 可敦仔細的想想才道:「很簡單,卻又很深奧的道理,只可惜吾身邊沒有你這種帥才。」 李靖不語。 可敦輕輕的歎息口氣,「李靖這個名字吾在西京未嫁時也聽過,那時候,你不得志,吾也一樣,可吾知道,李靖絕對是個響噹噹的男兒,值得信賴。若是沒有聖上,也就沒有今日的可敦,可吾能有今天的勢力,也是在於均衡的結果,吾不能不小心些。如今吾讓阿史那?利弗設帶兵出面對抗你,準備向可汗報急,至於他是否能以你為意,撤回大軍,那就不是我能預料的事情了。」 李靖還是沉默,只是垂下頭來,誰也琢磨不透他的心意。 「你能不能少燒一點,或者敗幾仗?」 「不能。」 「為什麼?」 「李靖或許會死,但是不能敗。」李靖沉聲應道。 可敦望了李靖良久,「你領軍一直以來都是這麼自負嗎?」 「我不是自負,而是不想讓太多的人失望。」李靖緩緩道:「再說,敗不是好的辦法,只有勝下去,才能不斷的給始畢可汗施壓。」 可敦對屬下都是威嚴無比,偏偏對這個李靖怒不起來,「可你要知道,俟利弗設若是也敗了。說不定會起到相反的效果。」 李靖笑了起來。雙眉中帶有譏誚,「可敦說笑了,其實可敦的真正用意當然不止這麼簡單地。我帶兵在草原興風作浪當然不見得能讓可汗回轉,不過可敦扶植起俟利弗設,那才是可汗真正憂心地地方。俟利弗設是可汗的弟弟,向來和咄吉不和,在草原也有威望。和叱吉設不可同日而語,他勢力興起,可汗久攻雁門不下。各郡援兵遲早會到。北方動亂不堪,俟利弗設強大,很可能搶了他可汗的地位。諸事加在一起,他地位不穩,怎能不回?」 可敦雙目灼灼,「難道真的沒有什麼事情能瞞過你了?」 李靖笑笑,「有些事。不用瞞。有些事,注定了結果!」 可敦琢磨著李靖說的兩句話。半晌才是歎息了一口氣,「你如今要走了,能不能和吾說說要去哪裡,吾事先也有個準備?」 李靖搖頭,「不行,我的兵士服從我,信任我,我又怎能拿我的兵士性命開玩笑。」 可敦笑了起來,點頭道:「李靖,你很不簡單。」 她說完後,起身出了營帳,李靖卻是不動,一直枯坐到夜晚,這才起身,拿著可敦發地令牌出了營帳,一路北行到了個山谷,爬山而過,到了山的另外一面,那裡有著他的三百兵士還有數十禁衛,望見李靖從山上走來地時候,孫少方忍不住道:「李郡丞,其實有更近地路到這裡的。」 李靖回頭望了眼,「有時候,繞遠未嘗不是捷徑。」 孫少方搖頭,心道這個李靖說話和那個道信有得一拼,簡單明瞭卻讓人琢磨不透。 眾人出兵山谷,兵士們還是如常,鐵打的一般。眾禁衛卻是對李靖佩服地五體投地,這些天李靖的亂戰和奇襲實在讓他們佩服的五體投地。雖是亂戰,可亂的向來都是敵手,戰的卻是李靖。李靖地兵士總是紀律嚴明,能在李靖發號司令第一時間搶佔先機,讓對手潰不成軍。他們一路向西行進,卻不算勞累,實在是因為李靖養兵得法的緣故。 李靖帶兵繼續向東,眾人也不問話,知道只要跟著李靖走就好,不到幾個時辰地功夫,已經到了克魯倫河,河水一如既往的明亮,戰亂廝殺不能改其的平靜。 「休息。」李靖說完話後,跳下馬來,卻是向河下游望過去,目光冷靜。 孫少方不知道李靖的用意,卻知道李靖從不做無聊的事情。 眾兵士休息了半個時辰的功夫,兩匹快馬如飛的從克魯倫河下游奔了過來。當前那人是突厥兵的打扮,卻是李靖的手下,當然是為了行走方便。後面那人卻是個女子,青色的披風掩不住如玉般的臉龐,只是她彎眉蹙起,見到遠方兵士的時候,吃了一驚,卻還是緊跟在那個兵士的身後。 李靖緩步迎了上去,士兵下馬施禮,退到一旁,李靖目光卻是落在那女子的手上。 女子手上握著一個香囊,神色焦急,卻是等待李靖說著什麼。 「蒙陳雪?」 「嗯。」蒙陳雪詢問的目光,「你是?」 「我是李靖,蕭布衣的結義二哥。」李靖少有笑容的臉上有了溫情,「我讓人找你來這裡,只因為我最遠只能走到這裡了,可我答應了布衣,一定要親口帶一句話,這就只能辛苦了你了。」 蒙陳雪啊了聲,急聲道,「原來是二哥,布衣怎麼了?」她說到這裡,揚起了香囊,滿是疑惑。李靖的手下到 族的時候,交給她個香囊,然後說有人找她,蒙陳雪跟隨兵士來到了克魯倫河旁,這是她托克麗絲交給蕭布衣的香囊,她從來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回到她的手上,一路奔波,她只是想著蕭布衣為什麼不能到來,多少有些心驚肉跳。 「他很好。」李靖一句話讓蒙陳雪臉色發白。 「他很好?那他讓你把這個香囊給我做什麼?」 「哦.。」李靖笑了起來,「他只怕你不信我,所以以香囊為信。他讓我對你說句話,他說他一直都很想念你。只是他很忙,這次卻是去做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嗯,前面是他說的話,後面是我地解釋。」 蒙陳雪剎那間神采飛揚。所有地擔心煙消雲散。剩下的卻有更深的思念…… 「他危險嗎?」 「他做的事情有不危險的嗎?」李靖笑著反問。 蒙陳雪紅了臉,半晌才喃喃道:「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她雖然相信李靖說的話,也知道蕭布衣絕對不會是敷衍的人,可是能聽到蕭布衣哪怕半點消息,也是她高興地事情。她初次見到李靖,只見到他是不怒自威,可對自己總算不差。卻又怕李靖拒絕說出,只好自言自語。 李靖卻是徑直說道:「始畢可汗南下,他去了邊陲報信。應該是雁門吧。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到底如何,可是你放心好了,他這種人。死不了的。」 蒙陳雪有些失望,望了李靖身後的兵士一眼,「二哥,你們遠道而來,不如到蒙陳族做客好嗎?」 她愛屋及烏。李靖既然是蕭布衣地二哥,自然也就是她地二哥。蕭布衣不能來,她總要招呼好李靖才好。 李靖搖頭,「我還有他事,此次到這裡,不過是交代布衣的一句話,話說完了,我也要走了。」 他說是要走,腳卻和釘子一樣,蒙陳雪有些不解,抬頭望了李靖一眼,「那祝二哥一路順風。」 李靖笑笑,轉身要走,蒙陳雪突然才想起了什麼,急聲叫道:「二哥,等一下,我想托你帶句話。」 李靖心道,我就等你這句話呢,為什麼一定要在我轉身的時候才想起來? 「說。」 蒙陳雪臉上紅霞,喃喃道:「二哥你要是見到他,就對他說,我也一直很想念他。」 李靖笑了起來,「他也一直很想念你,你也一直很想念他,可為什麼不能在一起?他是因為赴邊陲報信,你也有這任務嗎?」 蒙陳雪啞然失笑道:「二哥,我,我只怕成為他地累贅,我什麼都不會做,他是大英雄,每日總是有做不完的事情。你告訴他,我一直等著他,希望,希望他能有空到蒙陳族來!」 她上前一步,把香囊又遞給了李靖,「這個,既然他不是要還給我,就麻煩二哥你再給他。」 李靖伸手接過,搖搖頭,卻已經轉身上馬,望了蒙陳雪一眼,混鐵槍一擺,「出發。」 蒙陳雪見到李靖遠走,倒有些不捨,可見到他折往西行,又不由內心感謝。很顯然,李靖的確是特意前往,見到他們的兵士都是塵滿面,鬢沾灰,連番征戰的樣子,很是辛勞。李靖只為了蕭布衣地一句話帶兵前來,那在他心目中,蕭布衣和她都算是很重的地位。 孫少方騎在馬上,終於湊過來問一句,「李郡丞,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李靖毫不猶豫道:「突厥牙帳。」 ** 雁門城圍困已有十數天,城下纍纍地屍體,無主的馬匹,突厥兵還是滿山遍野的圍困著雁門城,可卻少有人有興趣衝鋒攻城。 城下已經變的比阿鼻地獄還要恐怖,去那裡就意味著死亡,他們千里迢迢來到是求財,不是送命,命沒有了,要錢還有什麼用? 這次圍困雁門的雖是以突厥兵為主,可最少有十數個非突厥的族落也派出了兵馬,這些人加起來,最少要佔大半人數,他們為利而來,每天只想著去搶掠,對攻城實在沒有太大的興趣。 始畢可汗緊皺著眉頭,望著眼前的大城,心中也是焦急。這十數日的功夫,他倒是把攻城的法門都是熟悉了個遍,要是能夠重來一次的話,他帶著攻城的工具,說不準能一舉攻克下雁門城的。 架雲梯攻城,鉤索攀爬,壘土搶登,彈石攻城無不用極,可是他有張良計,人有過牆梯。除了丟下難以盡數的屍體外,他是一無所獲。如今軍心厭戰,要不是他手下精兵鎮壓著,這些湊起來的兵士早就走的無影無蹤。昨夜城中突然放出了孔明燈無數,也落在他們軍陣中幾盞,上面都是寫著勤王殺賊,有功必賞的幾個字,雖然沒有什麼太多的用處,可始畢可汗知道,留給他的時間不算多了,雁門郡雖然被他攻下了三十九城,可中原地大物博,各郡的兵士慢慢的都會趕過來。現在他們勢強,若還是不能一鼓作氣攻下城來,再鼓鼓的話,只怕就要竭了。 「可汗,有人送給你的書信。」一個手下匆忙的趕到,遞過一封書信,又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 始畢可汗皺著眉頭,拆開了書信,只是看了眼,眉頭只有鎖的更緊,低聲道:「這辦法可行嗎?」 手下也是壓低了聲音,「可汗,要說攻城的話,我們並不擅長,可他們中原人窩裡鬥的計策想必是好的。」 始畢可汗點點頭,又認真的看了書信一遍,臉上露出點喜意,喝令道:「傳令下去,從今日開始,各部落每日出兵千人四面攻城,晝夜不停,違令者,斬!誰先上得牆頭後,賞金千兩。」 號角吹了起來,軍令層層傳達下去,各族落面面相覷,卻是不得不從。 始畢可汗卻是湊到那個手下的耳邊,壓低了聲音道:「西日莫,你帶三千人手……」 他聲音含糊中帶有凝重,西日莫聽的連連點頭,神采飛揚,迅即的召喚人手,消失在黑暗之中。 始畢可汗見到西日莫不見,卻是莫名的歎了口氣,號角聲中,一隊隊突厥兵騎馬衝到城牆下,前仆後繼,城頭箭如雨下,誓死拒敵。根據他的情報,這守城的兵士不過也就是兩萬左右,怎麼偏偏攻了這麼久,還是沒有衰敗的跡象,始畢可汗總是搞不懂城內的底細,這下獻的計策若再是不成,他又如何是好? 暮色中,始畢可汗並不知道,城垛上站著大隋的君王,卻是望著城下兵士,神情中也是疲憊中帶有落寞…… 一九九節 勤王 門被圍,天下震動。 楊廣為人極其複雜,千人有著千人的讀解。對蕭皇后來說,那是一生的守候,她自十二歲嫁給楊廣後,就是一直恪守婦道,如今三十多年已過,她雖容顏還在,但是心境滄桑。對於一個女人而言,又能有幾個三十年?楊廣脾氣壞一些,女人多一些,可一直都說她夙稟成訓,婦道克修,給足了她的面子。雖然她知道楊廣身邊有無數女人,心中卻只有一個,只是那個女人卻不是她,但是她已經知足了,做為一個皇帝,能對皇后如此的,史上已經屈指可數。 對百姓來說,楊廣不是個好皇帝,甚至只能用暴君來形容,聽到他雁門被困的時候,都是恨不得他早點死掉,可是當聽說楊廣下詔,不再征伐遼東的時候,眾百姓又是砰然心動,楊廣固然搞的民不聊生,可誰能保證他死了後,不出來個更惡劣的皇帝?只要不征伐遼東的話,大隋還是很不錯,楊廣也是可以寬恕的。 楊廣的不征伐遼東的詔書一下,軍將振奮,百姓亦是競相應召赴難,可對李世民來說,楊廣已經是他的一個負擔。 他本來覺得被皇上器重是個好事,也是個值得炫耀的事情,可等到李玄霸死後,他才發現被皇上器重是種痛苦的事情。 他從家裡走出來的時候,多少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做些什麼。 李建成匆匆忙忙的從後面追了上來,拉住了李世民道:「世民,你要去哪裡?」 對於這個大哥,李世民倒是由衷的敬重,「大哥,我想去應募從軍。」 「好好的,為什麼想要去從軍了。」李建成皺起了眉頭。 「不為什麼。」李世民搖搖頭,一臉的苦笑。他本來整日使刀弄棒,嚮往擊劍任俠,可自從李玄霸死後。他已經改變了很多。他終於明白了一點,自己的武功永遠比不上兄弟李玄霸,可李玄霸如此高深的武功都是難免殞命,他這一輩子憑借武功,不要想復仇。 「我知道為什麼。」一個聲音冷冷的說道。 李世民雙拳緊握,霍然回頭,見到李元吉一張有些欠打的臉。 望了李建成一眼,李世民終於按捺下火氣。沉聲道:「元吉,我不想和你吵。」 李元吉嘿然冷笑,「你為什麼不想和我吵?你心中沒鬼,又怕吵什麼?」 李世民忍讓再三的火氣一下子爆發。上前一步道:「李元吉,我不想和你吵,只是因為你是我四弟,我心中有什麼鬼?你把話說清楚一些!」 「元吉。」李建成厲聲道:「你莫要再無事生非,你難道真地想要逼走世民嗎?都跟我回家去。」 他伸手去拉李世民,李世民退後一步,搖頭道:「我很煩,我不想回去。大哥,你讓我靜一下好不好?」 「是呀,你是很煩。父親在你身邊的時候,總是勸你習軍法韜略,你總是不聽,成日舞槍弄棒的不學好。你老子被困雁門城,一下子就讓你轉了性,只想從軍去救老子?」 李世民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李建成揮手想打。李元吉卻是直起了脖子,「大哥,你要打我?」李建成歎息一聲,無奈的放下手來,「世民。元吉,我正想和你們說個事情,如今聖上雁門被圍,中原震驚。父親身為山西,河東撫慰大使,當以勤王救駕為責。只是突厥兵勢強。山西河東諸地兵力不足為抗,如今爹已經向東都請兵。他讓我們先去河東幫手招募,世民如果想要應募從軍的話,其實可以先去河東。」 李世民皺起了眉頭,心道我們先去河東,再去雁門郡,明顯是折迴繞遠,爹爹這麼吩咐的用意又是什麼? 「其實父親還勤王救駕做什麼,讓他死了不是更好,他這一輩子都是在欺負爹,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可是有人總是以得到他的寵愛而自鳴得意。」李元吉突然道。 李建成臉上變色,望見周圍沒有什麼行人,長舒了一口氣道:「元吉,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你難道不知道,方才一番話足可以讓我們李家滅門?」 「有李世民在,怎麼可能。」李元吉扁扁嘴道。 李建成大皺眉頭,可是李元吉一直因為年少的緣故,很得父親地寵愛,很多時候,他這個長兄就算教訓也是有心無力。 「李世民,你去不去河東應募?」李元吉挑釁問道。 李世民轉身就走,李元吉還要說什麼,卻被李建成一把拉住,皺眉道:「元吉,你到底和世民有什麼彆扭,每天都要吵架。」 「我就是看不慣父親受氣的時候,他還是怡然自得的接受狗皇帝的賞賜。」李元吉四下望一眼,「大哥,其實爹一輩子都被那個狗皇帝嘲笑,這次終於得到了機會,還招募什麼?」 李建成望著李世民已經遠走,無奈搖頭,「元吉,你怎麼這麼不懂事,這次突厥兵雖然勢強,可爹爹說了,突厥兵不擅攻城,無利可圖難免軍心渙散,他們急切下,不見得能攻破雁門城地。等到雁門城之圍一解,爹爹只怕聖上一股怒火無從發作,招募不利的多半會重責。爹爹是山西河東的撫慰大使,肯定是首當其衝,這樣的話,爹爹如何能不做做表面的文章?不過好在朝廷一直忌憚他掌握軍權,此次因禍得福,不須他帶兵打仗反倒更好。」 李元吉眨眨眼睛道:「你是說爹爹也不想……」 李建成伸手拍拍李元吉的肩頭,歎息道:「元吉,朝中為官並不容易,爹爹也很難做的,你不要整日為難世民了好不好?」 李元吉哼了聲,李建成看著李元吉長大,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李家一直不算得志,都是在楊廣的陰影下長大,李元吉又年紀尚幼,見到李世民的風光多少會心有不甘,老三死了,他一口怨氣自然出在了李世民地身上。不過好在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他知道李世民識得大體。倒是不虞其他。 「那爹爹還讓我們去河東招募兵士?」李元吉突然問道。 李建成苦笑道:「爹爹就是不想我們去打仗,這才給我們安排了這種事情做,沒有想到被你一氣,我估計世民多半會直接去絳郡,找在那裡招募兵士的屯衛將軍雲定興。如此一來,世民要有了危險,就算爹爹不說,我又怎能放心的下。」 「他不是吹噓自己勇猛無敵嗎。死不了的。」李元吉扁嘴道。 李建成搖頭道:「你等我,我去找他,大家都是親兄弟,何苦要弄的反目成仇。」 李元吉『哼』了一聲。等到李建成回轉的時候,見到他是孤身一人,忍不住怒道:「怎麼地,他還要擺架子嗎?」 李建成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裡!」 ** 李世民來到絳郡地時候,只見到四處都是逃荒的難民。 這裡距離雁門郡雖然還遠,可雁門郡被困,沿汾水南下的樓煩,太原,離石,西河等郡的百姓早早的大包小包開始逃荒。民心惶惶。 絳郡近龍門,在雀鼠谷以南,有雀鼠谷險要扼守,倒成了百姓地避難的所在。 避難地多,應徵卻是寥寥無幾,百姓們都在猶豫和盤算,楊廣應不應該被救。軍餉值不值得去賣命。李世民找到雲定興的時候,幾乎有點不認識了這個左屯衛將軍,雲定興看起來又蒼老了十數歲。 雲定興一生也可以說是起起伏伏,他女兒本是太子的昭訓,他這個老丈人以女為貴。炫耀一時。沒有想到太子楊勇就是因為寵愛他的女兒,被獨孤皇后廢掉。楊廣繼位後,當然不會對他大哥地老丈人有什麼好顏色,差點將雲定興廢黜為民。好在雲定興頭腦比較活絡,拿錢賄賂了宇文述,給自己買個少府丞。後來累升為左屯衛大將軍,也算是枯木逢春。 十二衛府中,嚴格來算,就是左右屯衛府的將軍份量最輕,主要是掌管十二軍籍帳,差科之事,雲定興從來不指望能和宇文述一般,只覺得左屯衛已經算是自己的頂峰,安心的做事。沒有想到他想安心,突厥卻搞出了這麼個大動作出來。如果說李淵招募人馬還算是副業的話,他的職責就是招募兵士,去雁門郡解圍,可轉瞬數天過去,望著寥寥無幾的應徵者,雲定興欲哭無淚。 他幾天的功夫比幾年還要難熬,卻知道已經拖不得,正準備無論如何,先把手頭的軍馬和兵士全部去雁門郡應景,卻沒想到李世民不請自來。 見到李世民的那一刻,雲定興喜出望外,「世民,可是令尊派你來地?」 李世民在營帳外見到稀稀拉拉應募百姓的時候,已經明白了幾分,搖頭道:「不是。」 「那你來做什麼?」雲定興的熱情減少了很多。 「應募從軍。」李世民說的簡單明瞭。 從軍伊始不過是個想法,可真的付諸行動的時候,他內心難免有些淡淡的興奮,還有一些急不可耐。 他舞槍弄棒地久了,弓箭鞍馬也是熟練,可從軍征戰沙場卻是頭一回想到。 雲定興皺眉道:「令尊如今在河東也是負責招募天下之士,共赴國難,世民為什麼不去那裡?」 「這裡不是更近一些?」李世民凝重道:「知道聖上遇險,世民恨不得插翅飛到雁門郡,只恨勢單力孤,這才前來投奔雲將軍。」 雲定興卻是有些為難,心道你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這領軍打仗我都是有些發怵,你能做些什麼。他知道李淵如今有要紅起來的苗頭,更知道李世民要是加入軍陣,他總要照顧下,有功勞是李世民的,可若是李淵的兒子要是死在軍陣裡面,難免吃力不討好。 正想著方法推搪的時候,李世民已經說道:「雲將軍,世民前來從軍,為救聖上,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你不用考慮到家父。如若將軍怕麻煩……」 「雲將軍,兵將都已經準備妥當,不知道何時出發?」一偏將匆忙進來稟告。 雲定興鬧心來不及,顧不得再考慮李世民。李世民地死活先不再他考慮範圍內,眼下他最要考慮的卻是自己的安危。 「救兵如救火,即時出發。」 ** 雲定興出了軍帳。大約看了下籍帳,籍帳上招募來的兵士能有萬餘人,再加上手頭的數千兵士,勉強夠了兩萬人。比起突厥兵的四十萬大軍而言,實在單薄了些,可這已經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招募來地兵士大部分都是種田出身,忠君報國是不想的,可每個來應徵的都有五弔錢可領。這是一筆不小地數目,倒讓不少人砰然心動,捨生忘死。 或許他們只覺得自己的一條命也就五弔錢而已。 見到兵士們衣冠不整,面黃肌瘦。雲定興暗自搖頭,軍甲輜重倒是不愁,大隋底子頗厚,再來幾萬人也是夠用,可這樣的部隊出去打仗,除了向楊廣表功外,真的沒有太大的用處。 雲定興心中發苦,卻已經號令前行,李世民隨軍出發,跟在雲定興的身邊。 伊始的興奮被行軍的枯燥所代替。李世民行到雀鼠谷地時候,已經有些後悔,後悔沒有和大哥說明自己的去向,未免有些任性。 只是這時候有如離弦之箭,沒有回去的可能。 大軍過了雀鼠谷,逃荒的百姓越來越多,對於雁門郡地情況眾說紛紜。有說突厥兵十數萬,有的說有百來萬,不但雁門郡已經被攻陷,就算馬邑,樓煩兩郡也是悉數落在突厥兵的手上。都說突厥兵姦殺擄掠。無惡不作,如今太原郡都是不保,跑的慢些送命在所難免。 雲定興的大軍本來就是七拼八湊,一路上不等交戰,就被謠言擊潰了一批。那些為錢而來的百姓早就卸了盔甲,偷偷的跑路。雲定興號令不行。等到到了太原的時候,才發現招募來的兵士跑了半數,不由暴跳如雷。 太原倒沒有被攻陷,還是安然無恙,只是和空城彷彿,無數百姓都是早早的逃命,留下來地都是些老弱病殘的等死。 雲定興又怒又怕,怒斬了幾個逃兵後,這才稍微止住了逃兵的頹勢,路過各郡的時候,又下達了征軍令,抽調各郡為數不多的兵馬,等從太原出發的時候,出發的兩萬兵士竟然還是兩萬,雲定興不知道該哭還是要笑。 前方軍情已經不明,反正南下地百姓都說,突厥兵打過來了,漫山遍野!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雲定興只覺得前方有個怪獸張開了大口,只等著自己去送死,望著所有的手下也是一樣的表情,除了李世民那小子沒心沒肺外,都是惶惶。 雲定興知道自己前行很可能是死,後退這輩子就不用想要翻身,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行軍,可已經開始小心翼翼,隨時準備撤退。從太原到了樓煩,竟然突厥兵的影子都沒有見到,雲定興大為奇怪,終有一日到了口! 口是為雁門通往太原的門戶,突厥兵如果從口南下,大部分地帶都是一馬平川,一直到雀鼠谷後才會碰到突厥去大隋西京地第二道天然的屏障。口右靠五台山脈,左依寧武山脈,群山環谷,地形崎嶇險惡。 雲定興到了口山谷以南的時候,終於見到數百突厥騎兵在擄掠。人數比想像中少了很多,雲定興底氣大壯,命令兵士圍攻之。 兵法有雲,『十則圍之』,雲定興以二十多倍兵力圍攻敵手,終於 數百突厥兵,還抓住了幾個,嚴刑逼供下終於明白了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聽到始畢可汗親率四十萬大軍的時候,雲定興還是覺得兩腿有些發抖。他也終於明白整個雁門郡除了縣和雁門城外,都是落在始畢可汗的手上。縣雖然沒有失陷,可是齊王楊暕也是龜縮不出,讓突厥兵基本無視。突厥兵目前是晝夜不停的攻打雁門城,雙方都是死傷慘重。這些出來掠奪地突厥騎兵都是攻城之人,不堪勞苦,這次開了小差,出了口來搶劫,沒有想到卻和雲定興最先遭遇。 雲定興審問完突厥兵後,半個時辰的功夫,頭髮又白了幾根,先讓眾兵士安營紮寨,帶幾個親信在營寨中商討,偏將副將都是束手無策。現在他們是進不得退不得。打幾百個突厥兵還行,要是真和四十萬突厥兵硬碰,這兩萬正規加雜牌的隊伍恐怕活著回去的不會有幾個。 可要是退,斷然沒有那個道理,要是讓聖上知道,恐怕解圍後第一個要斬的就是他雲定興。 「可我們總要做點事情吧?」雲定興望著一幫手下,擰眉道:「如今之計,只能坐等待援。不能做無謂的送命,想必聖上英明,會知道我們的苦心。我們積少成多,等到再來援軍的時候。我們就能以雷霆之勢擊敗突厥兵,解雁門之圍。」 眾手下面面相覷,都是說好,雲定興卻是氣的幾乎吐血,心想這些無能之輩,也不知道為自己分憂,只會叫好。 簾帳一挑,李世民卻是慢悠悠的走進來,幾個副將才想呵斥,雲定興卻是揮手止住道:「世民。我們正在商討解圍之事,不知道你有何妙策?」 李世民環望眾人一眼,胸有成竹道:「世民不才,卻也多少知道些眼下地情況。突厥兵四十萬圍困雁門城,我們這裡雖有兵兩萬,可是精兵不過數千,訓練有素的兵士也就萬餘。冒然出擊的話,只怕是以卵擊石,飛蛾撲火而已。」 雲定興心道,你說的就是廢話,難道我不知道?可要聽下文。還是陪出了笑臉,「那依照世民的意思呢?」 李世民伸手向帳外一指,「雲將軍,口群山環繞,地勢連綿,突厥兵擅長馬戰衝鋒。但在這種地勢中卻是發揮不出威力。我建議雲將軍率眾進駐口,分散兵力……」 「胡鬧,我們集中兵力還是不能抵抗突厥大軍,分散兵力不是讓突厥兵各個擊破?」一偏將訓斥道。 李世民不以為意,「既然分開和集中都是無法抵抗,那分開又有什麼不妥?」 雲定興揮手止住部將的質疑,沉聲道:「世民,你說下去。」 李世民鄭重道:「雲將軍,如今我們能抵抗突厥兵的唯有地利而已。突厥兵如果知道我軍到來,若是傾全力來戰,我軍必定無法抵抗。既然如此,我們不如將有限的兵力分散到口山谷山脈處,讓兵士白日展開旌旗,在山谷內連綿不絕,夜間則是金鼓相聞,突厥兵疑心我方大批援軍到來,說不定會望風而逃!」 眾部將這次倒沒有出聲,雲定興猶豫下才道:「世民先出去吧,這主意我先考慮下再說。」 李世民微笑出帳,雲定興卻是急急問道:「這主意可行嗎?」 一偏將搖頭道:「雲將軍,突厥兵又不是傻子,方才逃命回去地突厥兵難道不知道我們的兵力?我只怕弄巧成拙,虛張聲勢,把突厥兵引過來,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雲定興其實也是如此想法,半晌才道:「疑兵之計本來就是虛虛實實,至於後果如何,那是誰都不知道的……」 「我覺得此法倒是可行。」另外一部將低聲道:「雲將軍,李世民是李淵地兒子,又得到聖上的青睞,能在聖上面前說得上話。我們現在進退維谷,絕對不可能出了口和突厥兵作戰,既然如此,不如守住口牽制突厥兵,這主意是李世民出的,無論成或不成,他總要擔當上責任,聖上就算責罰,也要考慮李世民和李淵,再說我們採用疑兵之計總比坐等待斃的好!如果突厥兵真的攻來,我們即不用送命,也可以為聖上分擔突厥兵力,也算兩全其美。」 雲定興大喜,「你說的不錯,既然如此,速速按照李世民的主意來做。讓眾兵將分散進入口,若是突厥兵殺來,不必死戰,退居扼要守住即可。」 ** 雲定興在扯大旗作虎皮的時候,雁門城的攻防已經到了慘烈的地步。 血流成河,血染城池,無論是城上抑或城下,全部被血色瀰漫,空氣中充斥著死神地味道和大笑。 突厥兵已經殺出了脾氣,不為錢財也開始死戰上前,攻城到了如今,雙方都是殺紅了眼,攻的不顧身,守的不惜命。 所有的人好像飛蛾般的前仆後繼,只為那個執著倔強的大隋天子! 始畢可汗這些天來親自督戰,很少合眼。眾突厥兵見到可汗督戰,更是勇猛,始畢可汗卻是擰緊了眉頭,心急如焚,雖然他表面上鎮定自若,可卻知道如今用的時間已經太久,他沒有低估楊廣,卻低估了大隋兵士地死戰之力。 他甚至有些懷疑得到的情報,也實在難以相信城中只有兩萬的守軍,他的手下已經死了不止兩萬,可雁門城還是屹然挺立,絲毫不見守軍有疲憊衰竭的跡象。 「可汗,口一帶出現大隋地援兵,口山中旌旗十數里,夜夜擊鼓鳴金,好像數量龐大。」一將快馬趕到,低聲說道。 始畢可汗沉吟半晌,「派人去探,如今攻城已經是到了最後一線,絕對不能功虧一簣。」 將士領命出發,西日莫卻是灰頭土臉來到始畢可汗的身邊,「可汗,不好了。」他低聲在始畢可汗身邊耳語幾句,始畢可汗皺眉道:「怎麼會這樣?」 「好在只是一條線路出了問題,死了幾百人。」西日莫急聲道:「只要再過幾個時辰,我們就可以攻佔雁門城了。只是可汗,我聽說口處金鼓不絕,好像有大軍來援的跡象。」 始畢可汗冷笑道:「中原人狡猾,這多半是他們的疑兵之計。他們的皇上在這裡,被我們攻的危在旦夕,若真地有大軍到來,早就衝出來和我們交戰,如何還在那裡搖旗吶喊?鼓聲吶喊正說明他們兵力不足,誘使我們過去而已。等到鼓聲歇了話,那我們倒是要小心了,只是無論如何,今夜,雁門城一定要攻克!」 始畢可汗號令再出,無數突厥兵吶喊衝殺,開始了新一輪的攻城…… 二百節 轉折 廣自從征伐遼東失敗後,就很少有睡的安穩的時候。 他忍受不了自己的哪怕一次失敗,可是他沒有想到過征伐遼東不過是他失敗的開始,也是他人生的轉折,他在雁門城被圍的時候,每晚都是在廝殺聲中驚醒,滿身冷汗。 他孤傲,但是他也害怕,他不怕死,但害怕死前落入突厥人的手上,那對他而言簡直是個奇恥大辱,他實在難以忍受以前跪倒在他面前,俯首稱臣的咄吉高高在上的望著他,趾高氣揚。 他不能容忍任何人高他一等! 他雖然是自幼鐘鳴鼎食,只有別人羨慕他的份,可卻始終覺得老天對他不公。因為他大哥出生就是太子,可他不過是晉王。他做戲了近二十年才贏得了東宮太子的位置,隱忍了二十多年才登上了天子之位,每次想起那二十年的日子,他就覺得,自己以後絕對不能讓任何人忤逆自己的意思,他要補償回二十年來所受的屈辱和壓抑,變本加厲! 站在城樓上,聽到城下的突厥兵喊聲震天,望見突厥兵的攻勢如潮,楊廣多少有些麻木。他也統軍過,不過平陳的時候是父親幫他安排好了一切,他只要聽從那些將軍的建議,跟在後面領些榮耀就好。征伐高麗是他親自統軍,一意孤行,結果慘敗而回,數十萬大軍回來的不過幾千,可就算那樣,他也沒有怎麼見過血。他不出征就在行宮,出巡就是呆在六合城,聽著兵將的報喜或者報憂,別人的白骨堆出了他的偉業。 他沒有想到過流血會有這麼慘烈的時候,城中已經死傷慘重。楊廣雖然沒有問,可也知道,兵將們絕對支撐不了幾天了。 援軍不至,他們是否已經放棄了自己,楊廣想到這裡地時候,頭一回沒有憤怒,只有了譏誚! 血流的多了,也不會太熱了,那失敗的次數多了,恥辱的感覺是否就會弱了很多? 站在城樓上。楊廣四周雖有兵士衛守,銅牆鐵壁般,卻是一如既往的孤單寂寞,還有深深的恐懼和厭惡,「宇文愛卿……」 「聖上有何吩咐?」宇文述影子一樣的跟在楊廣身邊,實際上,他這輩子也的確是楊廣的影子,楊廣說的話,他從來沒有反對地時候,所以他勝了敗了都不會耽誤他的大好前程。 「夜半準備突圍。把精兵都召集起來。」 「好,老臣這就去準備。」 宇文述退下的時候。群臣竟然都沒有發言勸阻,這些天來,楊廣不止一次說過要突圍,這樣死守是不行的,群臣也不止一次的勸說楊廣,只要再堅持一下,就能守候到援軍。楊廣猶豫不決,勸勸又能挺上幾天,可這一次誰都看出,楊廣已經下定了決心。誰也都看出,這城的確有點守不住了。 「蕭布衣,你意下如何?」楊廣只是徵詢蕭布衣。 「聖上是否要聽實話?」 「當然。」楊廣然不悅。 「微臣認為此時此刻,無論攻城抑或堅守。都是為山九仞……」蕭布衣輕輕的歎息一口氣道:「所以聖上,我的實話就是,只請聖上再堅持幾天。」 「你要朕再堅持幾天。三天,五天,還是一個月?!朕聽你的話已經等了太久。」楊廣尖聲叫道:「如今守城的兵士死了近半,守城器械不足,百姓地房子也拆的差不多了,省了又省,到如今也不過剩下幾日地糧食,朕拿什麼守城,用什麼來抵抗突厥兵?難道真要等到全城兵盡糧絕的時候這才突圍,那樣朕有什麼機會?」 蕭布衣突然笑了起來,「回聖上,若依微臣所見,今夜極有可能是突厥兵的最後一次進攻,我們現在只要守住這一次就好!」 群臣悚然動容,楊廣也是驚詫,「蕭卿家此言何意?」 「聖上,大事不好了……」蘇納言慌慌張張的跑上城門樓,低聲在楊廣耳邊說了兩句,臉色如土。 楊廣愣在那裡良久,突然放聲大笑了起來。 眾人都是不明所以,只有蕭布衣聽的清楚,暗自搖頭,對楊廣大為失望。 楊廣不是個好君主,更不是個好將領,守城近月,蕭布衣對這座城池也有了深厚的感情,城中無論兵將還是百姓,都是奮勇當先,房子拆掉,材料拿去守城,百姓不但沒有怨言,反倒冒著箭雨送到城樓,可楊廣這個時候竟然要拋棄他們!楊廣帶著精兵突圍,能否成功暫且不說,可楊廣帶兵一走,這雁門城轉瞬即破,城中的百姓,不問可知,全部都會被屠戮。蕭布衣一直勸說楊廣守城,是因為相信楊廣現在不會死,更是為了全城的百姓。 「城中井水突然枯竭了,井水枯竭了。」楊廣有些失態的喊,「不祥之兆呀,蕭布衣,你巧舌如簧,不知道這會兒還有什麼說辭向朕講?」 群臣又是色變,蕭布衣不為所動,只是道:「井水枯竭……」 「井水枯竭不過是個自然現象罷了?蕭布衣,你還要哄騙朕到幾時?!」楊廣打斷了蕭布衣的話頭,忿然想要走下城樓,打算無論如何都不再聽蕭布衣地蠱惑。 「聖上,老臣有事稟奏。」來護兒突然道。 楊廣勉強止步,並不回身,「何事?」 「其實城中井水枯竭並非天災,而是人禍。」來護兒望了蕭布衣一眼,見到他臉色漠然,輕歎一聲。 「什麼人禍?」楊廣霍然轉身,「你可是譏諷朕?」 來護兒連忙擺手,「老臣絕無此意,其實聖上,突厥兵先前攻城並不急切,突然間晝夜攻城,固然是因為攻城器械運來,更大的原因卻是想要掩蓋一個陰謀!」 「什麼陰謀?」楊廣失聲道。 「始畢可汗此刻正讓手下晝夜挖地道入城,如今只怕過了城牆,井水枯竭多半是他們挖穿了地下水源引起的……」 楊廣差點跳了起來,一把抓住來護兒的衣衫。「你說他們挖地道入城,可你卻是視而不見?」 來護兒不敢掙脫,只是搖頭道:「並非如此,這是蕭少卿地主意。」 楊廣愕然,想到了什麼,緩緩地放下手來,「你們都已經準備妥當,只是瞞著朕吧?」 來護兒惶恐,「聖上,老臣不敢。只是見到聖上日夜憂心,老臣不想再以這種事情煩惱聖上。蕭少卿警覺絕倫,早在幾日前就聽到地下有異響傳來,他當下懷疑突厥兵挖地道入城,就和老臣商量。老臣本覺得突厥蠻夷之人,怎麼會懂得如此法門,沒有想到這幾日細心觀察,終於發現突厥兵居然四面都在挖地道準備入城!」 「來將軍和蕭少卿既然早就知曉突厥兵的動作,想必是已經有了對策?」蘇威一旁問道。 來護兒點頭,「蕭少卿說。突厥兵定是以猛烈地攻城來掩飾挖掘的動靜,攻城起則動土。攻城歇則停止挖掘,如今已有八條通道快過了城牆,突厥兵攻擊愈發的猛烈,只怕今夜就準備裡應外合的攻破雁門城。蕭少卿想出一奇巧的法子,讓老臣搜集水缸數十,分別的埋在內城牆的周圍。缸口向上,讓兵士晝夜監聽水缸內傳來的聲音,早就清楚地知道突厥兵的挖掘進展和走向!」 群臣面面相覷,心道這是什麼法子,只是來護兒既然說好。想必是有用的。 — 楊廣有些緊張的問,「只知道進展有何用處,你們有什麼辦法破解?」 來護兒微笑道:「老臣早已準備妥當,突厥兵破土入城之時。就是他們斃命之日。突厥兵當初攻城就已受挫,如此猛烈的聲勢若在失敗,老臣也是以為。軍心受挫,多半也就無心攻城了。」 楊廣猶豫良久,宇文述卻是急匆匆的回轉,「聖上,突圍的兵力已經準備妥當。」楊廣擺手道:「先讓他們先去守城,過幾日再說。」 ** 始畢可汗冷冷的凝視雁門郡,心情激動,他已經迫不及待準備入城屠戮。 他等待的實在太久,這次看起來已經十拿九穩,中原人就是詭計多端,能夠想出以攻城掩飾挖掘地道入城的方法,這在中原就叫做,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心中盤算著地道這刻多半已經到了城中,始畢可汗馬鞭一揮,如潮地突厥兵進行最後一次的攻城。只要數千精兵從地道進入城池,裡應外合地打開城門,楊廣定然內外難以兼顧,成為他的階下之囚! 突厥兵如今也是聰明了很多,多隊掩護,剎那間箭如雨下,射的城頭守軍抬不起頭來,騎隊衝到牆下,豎起了雲梯,奮力向上攀爬。還有的兵士抬著巨木去撞城門,多點開花。 始畢可汗也是忍不住的催馬上前,只等著城開的一刻,陡然間覺察到地面震顫了兩下,始畢可汗愣了下,勒馬不前。 攻城的突厥兵有的已經攀援到了城牆頭,放箭的突厥兵暫緩放箭,城內軍鼓聲大作,無數城兵現出城頭,這次沒有放箭,卻是倒出了燒的滾燙地熱油! 無數突厥兵慘叫連連,從雲梯上摔了下來,城內又是扔出了包著油布的火把,沾在雲梯上,沾油即燃,篝火熊熊,不少突厥兵瞬間葬身火海。 始畢可汗怒容滿面,覺得中原人實在是無不用在極端,他們守城不但用弓箭,長矛,就算滾油,開水,木材,石頭都是用來守城,而且殺傷極大。 他們把滾油留在最後,也算狡猾,想必是滾油稀缺,只等著他們全力進攻,再一股腦的燒了他們的雲梯。 可他眼睜睜地看著雲梯被毀,卻是無能為力,投石機也壞了好多,這次攻城的雲梯要是燒盡,他哪裡有巧匠做這個東西來攻城? 他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地道中奇兵,突然發現西日莫氣喘吁吁地跑到他身邊,渾身和落湯雞彷彿,不由大怒,「西日莫,你現在應該在城中!」 西日莫哭喪著臉道:「可汗,大事不妙。中原人太過狡猾,按照算計。我們都已經挖過了城牆,可是前方突然坍塌,被巨石堵死,地道內力量有限,再也挖掘不動,不等我們再有動作,前方突然好像有泉水湧過來一樣。地道本來就是氣悶狹小,被水沖滿,地道中兵士幾千人都是被活活的憋死!」 始畢可汗無力的放下馬鞭,失神道:「你說什麼?」 他當然聽懂西日莫說的什麼。可心中不想相信,前方篝火熊熊,廝殺慘叫,彷彿變成了楊廣一張飛揚跋扈的臉,指著他向他獰笑道,你永遠都被我踩到腳下! 鼓聲陡然大作,城頭上地兵士潑完滾油,放火燒了雲梯後,見到突厥兵首鼠兩端,紛紛挽弓搭箭。奮力向突厥兵射去,城中大石亂飛而出。箭矢如雨,逼的突厥兵連連倒退! 「可汗,我們撤吧。」西日莫目睹數千兵士慘死地道中,覺得是一生的噩夢,士氣早削。 始畢可汗冷哼一聲,「急什麼,他們也是強弩之末……」 話未說完,遠方突然飛奔一騎,大聲道:「可汗,可敦的急信。」 始畢可汗怒喝道:「她說什麼?」 這次南下。他是瞞著老婆出發,只因為可敦的力量也是絕對不容輕視。只想擒了楊廣後,第二個收拾的就是可敦,哪裡想到只是個雁門城就是近月不克。見到手下驚慌失措的表情。始畢可汗有了不祥預 兵士驚惶道:「啟稟可汗,草原北方邊境有亂,可敦急請可汗速速回轉。」 始畢可汗怔了下。一股寒意湧了上來,「你可知道是誰作亂?」 「聽說是大隋李靖帶領精兵數萬趁虛而入,攻打北方的族落,如今族落人人自危……」 始畢可汗冷哼一聲,「一群蠢貨,李靖要是真有精兵數萬,知道我們在圍困雁門,會不斷我後路?他這種聲東擊西,圍魏救趙的伎倆怎麼能騙得過我?」 「可現在可汗不在,李靖興風作浪,卻是無人能敵。他從東到西打了千里,十數個部落被他一把火燒掉,損失慘重,如今他已經開始帶兵攻打突厥牙帳,聽說戰況不妙。」 始畢可汗倒吸了口涼氣,倒有些懷疑起方才自己的判斷,雖然說突厥精銳盡出,可突厥牙帳畢竟還有大軍把守,李靖居然敢攻,實在是天大地膽子。 「如今可汗在這圍困大隋的皇帝,李靖卻是攻打大汗的牙帳,可敦現在推舉俟利弗設為草原帶軍首領,現在正帶著集合起來部落兵士向大汗牙帳趕去,但只怕不敵,請大汗速速定奪增援。」 始畢可汗這才愣在當場,半晌沒有言語。 口隋軍的虛張聲勢他可以不在乎,雁門城的死命抵抗他也不在乎,甚至李靖攻打他的突厥牙帳,他也不見得在乎,可聽說可敦和俟利弗設一塊去了突厥牙帳,他不能不在乎。 如果說東都是大隋的心臟,突厥牙帳當然也是草原的心臟,佔據那裡,可以統帥草原的千軍萬馬。可敦勢力強大,積累多年,啟民可汗的兒子不少,他咄吉能夠當上可汗,還是在於可敦地力排眾議,現在他和大隋翻臉,可敦忠於隋室,趁他不在,隨時都可能推翻他這個可汗,另立新的可汗。讓他們到了突厥牙帳,自己回去是不是可汗就很難說了。 相對擒住楊廣和保住可汗這個位置而言,當然還是後者重要,只因為可汗地位置沒了,擒住楊廣還有屁用,再說眼下攻城器械準備又要很久,死抗能不能擒住楊廣還是不得而知。 「回兵。」始畢可汗斷然下令。 ** 雁門城渡過了一個難以想像的安靜夜晚,安靜是說沒有人攻打,相對而言。可聽著城外的人叫馬嘶,誰都不敢放鬆了警惕。 只是城外漆黑一片,不知多少突厥兵在埋伏,誰都不敢到城外去打探。 楊廣數著手指頭算日子,越算越惱,當初東都被困,平定叛亂不過用了月餘的功夫,現在只是圍困就已經快到了一個月,這些手下,個個該殺。 蕭布衣端坐城頭,臉色平靜,誰都看不出他在想著什麼,他時刻都在變化,從初出山寨的青澀熱血。到如今的沉穩凝練,城府深埋,守城一個月,對於蕭布衣來說,好像過了一年。只是他無論怎麼變化,他身邊的方無悔,還是守城的兵士,個個對他都是欽佩地五體投地。 蕭布衣雖是太僕少卿,可和兵士般一般的拚命,身先士卒。這守城地日子裡面,無論突厥兵多麼的凶悍,可從來都沒有見到他退縮過。他以一擋百,極大的鼓舞了城頭守軍的士氣,這一月來,守城兵將每個人心中都有個名字,那就是蕭布衣三個字! 蕭布衣不如那些朝官般地大呼小叫,吃的比他們都少,做的比誰都多,又最早地發現突厥兵地道偷襲地計劃。引水倒灌,淹死突厥兵無數。不然這一夜,就是他們的最後的一夜。 可如今,他還是鐵打般端坐在那裡,沒有絲毫疲倦,怎麼能不讓城兵敬仰尊敬? 東方破曉,曙光初現,雁門城外的喧雜終於告一段落,城兵們都是長舒了一口氣,心道突厥兵總算安靜了片刻,只是新一輪的攻城在什麼時候。誰都不算清楚。 趁這難得的功夫,守夜的抓緊時間休息,輪轉的疲憊不堪,卻只能持槍守在城牆處。遠眺突厥兵所在,只聽到無主的馬兒孤寂的嘶叫幾聲,清晨中頗為清越和嘹亮。 士兵們都是奇怪。極目遠望,發現遠方還是黑壓壓地,朦朦朧朧,見不到什麼,突厥兵走了?誰想到這個念頭的時候,都是啞然失笑,這怎麼可能?! 蕭布衣卻是調息完畢,緩緩地睜開眼睛,輕聲道:「走了,他們走了。」 方無悔拄著長槍在打盹,聽到蕭布衣的聲音,霍然驚醒。這些日子他一直跟在蕭布衣的身邊,過著以前當城兵從未有過的刺激日子,可真的無怨無悔。他不怕死,只怕有朝一日突然醒來,蕭布衣已經不見。 「蕭大人,誰走了?」 「突厥兵走了。」蕭布衣是城中所有人中最清楚形式的一個,到了這時,也是輕舒了一口氣。 這一個月的廝殺讓他真切的感受到疆場的殘酷,生命的廉價,楊廣地多疑,始畢可汗的當機立斷,還有那死神面前,一律平等的無奈。 別人對突厥兵會撤走都是不信,可蕭布衣知道,李靖那面終於不負眾望,可敦當然也會耍些手段,始畢可汗已經不能不回。可這一場仗,大隋雖是贏了,卻已經輸的一敗塗地。 沒有了李靖和他蕭布衣,楊廣此次會不會被抓,蕭布衣平靜地心中有了異想,怔怔的出神。 蕭布衣說突厥兵走了,城兵都是不信,可又不想不信,低聲細語傳了出去,轉瞬匯成了洪流,所有人都是振奮起精神,壓抑不住的興奮! 「突厥兵走了?」 「突厥兵走了,是蕭大人說地!」 「蕭大人說的,那就絕對不會錯了。」 「突厥兵走了 所有的人都是大聲喊了起來,宣洩著被困驚懼和解圍 這個時候的城兵,也不想去驗證這個消息的正確,對他們而言,難得這片刻的放鬆,當然要盡情的釋放。 蕭布衣有些苦笑,卻是並不勸阻,他感官敏銳,聽覺敏銳,當初能在守城的時候發現來自地底的聲響,自然能從嘈雜的喧囂中分辨出,馬蹄漸漸行遠,他清醒的知道,突厥大軍一夜已經撤的一乾二淨。 城兵互相傳播著這個消息,很快到了眾朝官的耳朵裡面,等到楊廣匆忙的走上城樓的時候,天邊紅日已現,蓄積著力量,準備衝破白雲的素裹。 「蕭布衣,你說突厥兵走了?」楊廣向城外望過去,目光所及的地方,除了屍體和散亂的馬匹外,城牆前還有散亂的旗幟,鮮血凝固,一片狼藉,可突厥兵卻是影子都不見。 蕭布衣施禮道:「聖上,微臣昨夜在城頭凝聽,察覺突厥大軍趁夜分批撤走,到天明的時候,已經撤的一個不留。」 宇文述皺眉道:「你聽的,你耳朵這麼管用?」他盡目望過去,雖然看不到突厥兵,卻還是反駁道:「聖上,突厥兵久攻不下,說不定採用詐離之計,只等我等誤以為解圍出城之際,再派大軍攻我們個措手不及,倒是不能不防!」 宇文述擔憂說出。城上寂靜一片,所有人都覺得,這也是大有可能。 楊廣只想相信蕭布衣說的是真的,可畢竟性命攸關,左右為難,但見到突厥兵不在眼前晃悠,總算是稍解鬱悶之氣。 「眾卿家有何建議?」 來護兒上前道:「少卿聽力敏銳,說的可能是真的。如果聖上不放心地話,大可從城牆上用繩索墜下幾個兵士,四方打探。可這打探的兵士嘛……」 來護兒欲言又止,誰都知道這樣出去,真的有突厥兵的話,那是九死一生,如何肯下城? 蕭布衣上前一步,沉聲道:「來將軍說的極是,微臣願往。」 方無悔熱血上湧,心道自己這條命就是撿來的,蕭大人說突厥兵走了,那肯定就是走了。「方無悔小兵一個,願去北方查看。」 「我等願往。」 見到蕭布衣方無悔上前。『呼啦啦『的站出十數個兵士,齊聲請命。 楊廣倒是愣住,頭一次沒有獎賞,也有人送死的,龍顏大悅,卻是不能不獎,「站出來的每人賞白銀十兩。」 沒有站出的不由有些後悔,轉瞬又覺得此行大為凶險,這銀子也得有命花才好。 來護兒將兵士分成三份,分別是向東。南,北三方打探,卻讓蕭布衣向西去縣查看動靜。 城上墜下繩子,眾人攀繩索下城。隨意在城下找了匹無主地戰馬騎了,分頭行動。 眾人分散去探,楊廣顧不得休息。只在城頭守候,好消息頻頻傳來,眾兵士去了個把時辰就已經折回。 「回聖上,東,南,北三方向四十里內並無突厥兵的行蹤。」 楊廣舒了口氣,卻不肯打開城門,突然想起了個事情,「那他們可是去進攻縣或者南下了?蕭布衣呢,怎麼還沒有回來?」 眾人都在焦急中等候,又過了個把時辰,來護兒突然道:「聖上,少卿回轉了。」 楊廣舉目望去,見到遠方一個黑點來的極快,轉瞬變大,等到再望的時候,蕭布衣持槍馬上已經清晰在望。 眾人見到他馳的急快,不由相顧駭然,從來沒有想到過蕭布衣隨隨便便撿了一匹突厥的戰馬,竟然風馳電掣般,只是他如此疾快,可是有了變故? 蕭布衣城下勒馬施禮,高聲道:「回聖上,微臣西去縣,並不見突厥兵將,順道向口方向馳了數十里,發現遠方的山脈上隱約有大隋旗幟,想是突厥兵已撤,援軍離此不遠!」 他說的嘹亮,三軍無不聽的清楚,只見到蕭布衣馬上矯健如龍,金色的陽光披撒照耀,宛若天神,不由歡呼道:「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全城歡呼陣陣,聲可洞天,全為解圍而欣喜若狂,並不再多去想什麼。 等到眾人歡呼漸歇,楊廣城頭上沉聲道:「天祐大隋,三軍勇猛,讓突厥兵無功而返,守城兵將都有封賞,朕絕不食言。只是封賞一事要等後議,朕卻要先封賞一勇冠三軍地功臣!」 城頭上鴉雀無聲,卻是萬目一望城下的蕭布衣,毫不懷疑。 楊廣背對陽光,讓人看不清表情,「太僕少卿蕭布衣千里赴急,屢建奇功,雁門城解圍功勞第一,朕特升他為右驍衛大將軍,不知爾等覺得如何?」 眾人驚凜,面面相覷,只因為大隋開國以來,從未有如此年輕之人擔任如此要位。大隋十二衛府,蕭布衣如為右衛府地右驍衛大將軍,就和來護兒宇文述等人並列,簡直是難以想像之事。來護兒卻是上前一步,大聲道:「聖上英明,老臣心悅誠服。」 群臣互望一眼,知事不可違,也是齊聲道:「聖上英明,蕭少卿此番功不可沒,應當此職。」 城兵都是大聲歡呼,只說聖上英明,萬歲萬歲萬萬歲,心道蕭布衣當個右驍衛大將軍,總比那些身在其位,不謀其政的老不死要好。蕭布衣馬上卻是平靜,口上謝恩,心中卻是在想,右驍衛大將軍,那不就是李渾的職位嗎? 陽光一耀,蕭布衣臉上平靜如水,只是持槍之手卻是握緊,眼中光芒閃動,思索著什麼… 二百零一節 青絲 廣其實並不喜歡封官,他很多地方非常大方和奢侈,一事卻是十分吝嗇。 吏部尚書牛弘死後,陞遷任免官吏的事情就分給別人處理,楊廣沒事也會參與,卻不再任命吏部尚書。 群臣中有應陞官進爵的,一般都是讓兼職暫代而已,有的職務雖然是有空缺,可很多都是空著不補上,而讓其餘的官員分擔職責。 如此一來,大隋的三省六部制度雖然完備,可卻是空缺很多。 蕭布衣能夠當上太僕少卿已經算是個異數,因為宇文化及倒台了,這個職位空了出來。他能當上右驍衛大將軍,更是異數中的異數,李渾倒台那是少有人能夠預料到的事情。 他從太僕少卿一躍到了右驍衛大將軍,可以說是官至極品,而且掌握右衛府的兵權,應該說是楊廣對他已經極為的信任。 楊廣在城頭宣佈對蕭布衣的陞遷,也算是一種信任的表現。 蕭布衣卻沒有什麼感覺,一年多來,他見多了太多的起起伏伏,也知道如今的官是越來越不值錢,皇帝過幾年都可以自封,一個右驍衛大將軍算得了什麼。 不過有這個官銜總比沒有的強,最少大隋目前還是兵精糧足,最少他除了養馬,還可以名正言順的養兵,這算是他雁門之圍最大的收穫了。 楊廣終於確信始畢可汗帶兵撤走的時候,命王仁恭前去追擊,王仁恭一直隨駕,可不過是個太守,楊廣身邊重臣無數。輪不到他說什麼,他一直都是默默的負責城防,倒是少有能夠發表意見的機會。 楊廣給王仁恭千餘騎兵去追擊始畢可汗的數十萬大軍,王仁恭領令地時候腦袋有兩個大,他當然不敢真的去追,只是尾隨著突厥大兵進發。 可能是始畢可汗一口怨氣難發,也可能是雁門郡實在沒有什麼可搶的了,始畢可汗攻入雁門郡,卻從馬邑郡撤離。本來以為生靈塗炭在所難免,沒有想到王仁恭回轉後居然抓到了不少突厥傷兵。而且告訴了楊廣一個好消息,馬邑城在奉誠尉齊洛和校尉劉武周的堅守下,竟然沒有被攻破。 蕭布衣想起齊洛和劉武周迥然不同的表現,不由感慨。國難當頭,表現卻是截然不同,齊洛方無悔等小兵都是以身赴難,義無反顧。反倒是劉武周,做事滴水不漏,只是想引狼入室,卻讓人抓不到把柄。 楊廣命將捉來的突厥兵都斬了。這才準備起駕去縣。始畢可汗都打到家門口了,不用問。和親的事情自然不成,眼下是要回轉西京商量對付突厥的事情。 不等楊廣起駕,齊王楊暕從縣就趕了過來,樣子簡直和個叫花子彷彿,手上纏著繃帶,血跡斑斑,只是哭著蒼天眷顧,讓自己能再見到父皇一面。 等聽到劉藩被斬,蕭布衣被升為右驍衛大將軍的時候,齊王楊暕哭的和淚人一樣。不知是為劉藩被斬傷心,還是為蕭布衣陞官傷心,良久才道,自己聽信了讒言。請父皇重罰。 齊王地一幫手下都是說,齊王楊暕知道聖上被困,誓死要殺出縣去救聖上。可突厥兵實在太多,齊王手臂受傷,難以殺出重圍,無奈只能回轉縣堅守,齊王對聖上的忠心可見一斑。 楊廣卻沒有多說什麼,和齊王倒顯得父子情深。他兒子畢竟只有三個,一個已死,一個年幼,雖是疑心齊王,可那畢竟是蕭皇后所生的兒子,不給齊王面子,總要給蕭皇后點面子,要算賬也不急於現在。楊廣總覺得雁門郡有些危險,帶著一幫大臣急急的過口向太原進發。 到了口的時候,雲定興和李世民正在扯大旗作虎皮呢,本來探子說突厥兵撤退,都是有些不信,覺得突厥兵怎麼可能這麼愚蠢,一嚇就走,這和傳說中的彪悍完全兩樣,難道是突厥兵的詭計?雲定興正猶豫是否出兵的時候,有兵稟告說聖上駕到。雲定興嚇了一跳,學齊王樣,蓬頭垢面的從山溝裡出來,見到楊廣就跪下,說老臣救駕來遲,請聖上責罰。見到聖上沒有責罰的意思,雲定興又把李世民拉過來,把李世民地妙計,自己的從諫如流一說,楊廣點點頭,也不多話,倒讓雲定興大失所望。 在雲定興地眼中,顯而易見,突厥兵的撤退是和他採用的疑兵之計有很大的關係,他以兩萬兵士嚇退突厥兵四十萬,實在是生平難得的功績,這次雁門解圍居功甚偉,可聽說到楊廣把解圍之功算到了蕭布衣的腦袋上,甚至破格升他為右驍衛大將軍,下巴差點砸到了腳面。 李世民倒是可有可無的樣子,這是他生平的第一次戰役,比想像中要平淡的多,而且從未廝殺過,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楊廣身邊多了兩萬兵士,多少來了點底氣,晝夜行軍到了太原,又等了數日,各地勤王的兵將才陸續趕到,只是聽說聖上無恙安然回轉,都是不知道是什麼樣地心情。 楊廣臉色如常,笑容卻少,各地勤王的兵將都是惴惴不安。他們發現聖上變的更加深沉,愈發的難以捉摸,只能小心翼翼地應對。雖然有多路兵將勤王,楊廣獎勵的援軍只有三路,一路是雲定興的部隊,另外兩路軍隊還在路上,聽到楊廣安然無恙,不到太原就已經回轉駐地,卻也得到了楊廣地嘉許。一路是齊郡張須陀的隊伍,另外一隊卻是江都郡的王世充! 張須陀和王世充一在齊郡,一在江都,都是離雁門郡頗遠,二人能來救援,當然讓楊廣覺得忠心耿耿,只是二人又要剿匪,中途回轉也是情有可原。 ** 太原,晉陽宮中。 楊廣坐在高位,眉頭深鎖。雁門之圍雖然解了,可他已經感覺到,現在是全天下的人和他為敵! 為什麼?他窮其一生就是為了天下。難道只是換回了這個結果? 沒有誰說,可是楊廣卻心知肚明,比起當初的東都之圍,這些援軍來的實在太慢了些,隴西閥門掌握重權,離雁門郡也算迫近,可是來到太原的速度比起東都地軍隊還要慢,他們希望自己死! 想到這裡的楊廣手掌微微有些僵硬,凝望著遠遠坐著的蕭布衣,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完全相信他。 對於蕭布衣。楊廣的感情可以說是十分複雜。蕭布衣是皇后的遠房表親,出身卑微,是早就沒落蕭氏的後人,能夠當上右驍衛大將軍,實在是因為多方面作用的結果。 可敦,裴閥,裴茗翠,還有宇文氏,李閥多方面正反的作用結果,造就出來個蕭布衣。 他可以說一直在考驗著蕭布衣。可他驀然有一天發現,這個蕭布衣表面恭順。骨子裡面卻是桀驁不馴。蕭布衣和朝臣有著太多的不同,朝臣沒有敢忤逆他的意思,可這個蕭布衣,在雁門城地時候居然反問了他一句,實在是楊廣這輩子前 的事情。 可楊廣又不能不重用他,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經信不著旁人,也實在難以有人可供他大用。他這一輩子若說破格信任的只有兩個,一個是張須陀,另外一個就是王世充,這兩個人都沒有辜負他的信任。現在蕭布衣有可能是第三個人? 楊廣還是不能肯定,唯一值得欣慰的卻是,蕭布衣對他從來沒有什麼背叛的舉動,看起來他的一舉一動都是規規矩矩。雁門城若是沒有他來報信,若是沒有他發現始畢可汗的詭計,若是沒有他的兄長李靖。自己現在不見得還能高高在上。 「聖上,如今盜賊不息,士卒疲憊,希望陛下速返西京,專心平亂,鞏固根本方是大隋的長久之計。」 蘇威顫巍巍地站起來,誠心說道。 「宇文愛卿,你意下如何?」楊廣問道。 宇文述猶豫下,「聖上,我倒覺得,如今跟隨聖駕的官員家眷都在東都,不如先去東都,再謀打算地好。」 「右驍衛,你的意下如何?」楊廣以前對蕭布衣都是直呼其名,這下稱呼官職,一是提醒蕭布衣,自己對他不錯,二來也是代表這是一場正式的官方交談。 — 蕭布衣沉吟道:「回聖上,微臣霟為右驍衛大將軍一職,本是一介武夫,對治國一事其實並不在行可依臣下所見,如今天下動亂已現,究其根本就是百姓無以為生的緣故。如今大隋雖有張將軍,王郡丞,太僕卿等一干名將剿匪,可畢竟治標不治本,若聖上能休養生息,少動土木,讓百姓專事民耕的話,三年之內,大隋盜賊必少。再等數年,國富民強之時,盜匪之疾必然不治而治,到時候突厥若是驕橫如常,聖上大可派精兵去伐,一舉功成,成就不世的偉業。」 「布衣太過自謙,一介武夫如何能說出這種治國安邦的話來。」蘇威一旁大喜道。 楊廣皺起了眉頭,半晌才道:「右驍衛說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明日起駕回轉西京再行商議。」 宇文述不悅,蘇威等人卻是大喜,齊聲道:「聖上英明。」 楊廣卻是擺擺手道:「眾卿家先退下,裴御史,宇文將軍還有虞侍郎留下。」見到蕭布衣要起身,楊廣輕聲道:「右驍衛也留下。」 蕭布衣愣了下,見到群臣都是艷羨的表情,知道自己從現在起,已經可以參與軍機大事,和七貴平起平坐了。 等到群臣退下,楊廣看了一眼四人,緩緩道:「右驍衛,可敦來信說,李靖只憑三百軍士,就在草原從西到東的轉戰千里,打地突厥人雞飛狗跳?」 蕭布衣苦笑道:「這個嘛,微臣不知。當初微臣和李郡丞知道突厥兵南下的時候,都是焦慮非常,商議兵分兩路,李郡丞去和可敦商量如何解圍,我卻是快馬前來報信。至於李郡丞現在如何,我是並不知曉。可當初叱吉設帶領三千大軍偷襲賜婚的隊伍,卻被李郡丞帶兵三百破之,而且生擒了叱吉設,領兵的高明可見一斑。」 楊廣又是沉吟了良久,「這麼說李靖倒是個帥才。以三百之軍能破敵三千,朕真地少聞……」 他欲言又止,裴御史卻是笑道:「聖上,可敦和右驍衛對聖上忠心耿耿,為人忠誠,想必李靖真有大才,看來聖上用人賢明,又發現了蒙塵的珠玉。」 楊廣眉頭稍微舒展,「右驍衛,你可知朕封你為右驍衛大將軍地用意?」 「微臣不知。」蕭布衣心道。敢情這還不是有功必賞,裡面還有什麼貓膩不成? 楊廣示意了裴蘊一眼,裴蘊心領神會,一旁道:「其實聖上早就想重用右驍衛,只是一直沒有什麼借口,這次雁門之圍,右驍衛雖然地功勞不小,可升為右驍衛大將軍畢竟是大隋前所未有的事情。只是聖上知道右驍衛足智多謀,李靖又是領軍的奇才,這才想讓你們相輔相成。鎮守山西河東一帶,調訓兵士。等到機會成熟的時候。再讓右驍衛為主將,李靖為副手,一舉平定突厥,以報雁門被圍之恨。」 蕭布衣沉吟半晌才道:「微臣不識帶兵打仗……」 「這領軍又有哪個是天生的?」裴蘊笑了起來,「右驍衛勇冠三軍,足智多謀,李靖倒是天生的帥才,你們兩個肩負著聖上的重任,可莫要辜負聖上所托。」 楊廣道:「右驍衛,朕明日啟程回轉西京。宣召天下,休養生息,少興土木,讓百姓以農耕為重。你身為右驍衛大將軍。當時刻以征伐突厥為重,可關隴一帶多有心懷叵測之輩,你要多多留意。一有異動,當向朕及時稟告才是……」 ** 蕭布衣離開楊廣的時候,多少明白點楊廣意思,楊廣不放心關隴一帶的舊閥,希望他能抑制關隴舊閥。不過就讓他一個右驍衛對抗關隴舊閥,楊廣看起來有些高看他了。 實際上這次雁門之圍,關隴離雁門不遠,卻是表現最不積極地一方勢力。張須陀救援心切,當是為了楊廣,王世充從江都趕來救援,卻是多半演戲的居多。薛家,梁家,包含馬邑劉家都算關隴大閥,他們或者坐觀虎鬥,或是暗中破壞,有的可能都是勾結突厥,裡應外合。 楊廣想剷除關隴舊閥,關隴舊閥何嘗不想推翻楊廣。可現在卻都是彼此戒備,楊廣想要剷除關隴舊閥,苦於沒有借口,只怕激變天下,關隴舊閥卻對楊玄感當年的叛亂心有餘悸,不敢搶先發難。 想到這裡的時候,蕭布衣搖搖頭,心道讓他們狗咬狗好了,自己小心謹慎的培養實力才是最為重要。 只是不等走出了晉陽宮,感覺到一股幽香傳了過來,蕭布衣止住了腳步,見到無憂公主就在前方不遠。 花樹叢旁,無憂公主看起來人比花嬌,凝視著蕭布衣,臉上不知憂喜。 蕭布衣不好繞道太著痕跡,只好徑直走過去,才想從她身邊走過,無憂已經閃身攔到了他的身邊,輕聲道:「蕭大人……」 「不知公主何事吩咐微臣?」 無憂公主輕蹙眉頭,幽怨道:「蕭大人總喜歡將人拒之千里嗎?」 蕭布衣搖頭,「微臣還有他事,公主若是沒有吩咐,微臣告退!」 他舉步要走,無憂公主又是攔住他的去路,「蕭大人,我是特意在此等你。」 「哦?」 「我想對你說一聲謝謝,更想對你說出我的歉意。」無憂公主秋波橫斜,罩在蕭布衣身上,像要化作絲絲纏繞。 蕭布衣不動聲色,「公主言重,微臣向來只是做本分之事……」 「蕭布衣,你難道總喜歡把心思藏的如此之深嗎?」無憂公主輕輕歎息道:「其實我知道,在你心中,還是有我地位置……」 看著蕭布衣的一張苦瓜臉,公主『噗嗤』一笑,「我如是沒有說中你地心事, 這種表情?」 蕭布衣苦笑都不行,喃喃自語道:「我只以為男人喜歡自作多情,沒有想到女人自作多情更是要命。」 他說的聲音雖低,卻是故意讓無憂聽到,只以為無憂公主會如以往般勃然大怒,沒有想到無憂只是輕歎一聲,「我真的是自作多情嗎?當初李敏陷害於我,外公去求蕭大人幫手。蕭大人並未允諾,可沒過多久,李敏自取死路,旁人都說,蕭大人在其中居功甚偉。」 蕭布衣打破腦袋也想不出自己在這件事情有什麼功勞,無憂又道:「可蕭大人什麼都不說,只是默默的為無憂做著事情。就拿這次賜婚來說,蕭大人說,你不去也有別人會去,無憂當時只以為是推搪敷衍。可是事後想想才明白,原來蕭大人早就成竹在胸,這次去突厥當賜婚使不過想要破壞和親而已,可笑無憂不懂……」 蕭布衣不能不打斷道:「公主說的微臣不敢芶同,也不能芶同,微臣去突厥和親,只是竭盡所能為聖上分憂而已,絕對沒有什麼破壞之意。至於始畢可汗南下,卻是我無法想像的事情,公主千萬不能混為一談。」 「我知道你怕父皇知道。這才默默地行事。」無憂公主微笑道:「這件事情你我心知肚明即可,我說出來。當然不會對父皇提及。我只想讓蕭大人知道,無憂對這些恩情都是牢記在心的。蕭大人為無憂做了這多事情,我卻是一再的誤會蕭大人,想想都覺得愧疚……」 說到這裡無憂公主突然從袖口拿出把匕首,寒光閃閃。蕭布衣嚇了一跳,一把抓住無憂的手腕,「公主要做什麼?」 見到無憂凝望著自己,秋波如水,蕭布衣緩緩地鬆開了手,卻是留心無憂的動靜。只怕她自裁以謝自己,那他跳黃河也洗不清了。 「到現在我才知道,原來蕭大人也是緊張無憂的。」無憂嘴角露出狡黠的笑。 蕭布衣咳嗽一聲,心道是個人死在我面前。我都要攔一下,何況是你? 「這把匕首是無憂為自己準備地。」無憂凝望著匕首上的鋒芒,輕聲道:「我當初誤會了蕭大人。說恨你一輩子,等你走了後,就準備了這把匕首。隨父皇北上地時候,我只是在想,等過了紫河,那就是無憂斃命之時,卻沒有想到雁門被圍,我竟然死裡逃生。蕭大人……」無憂用匕首輕割,已經截下一縷青絲,手指將青絲纏繞成一個結,放在蕭布衣地手上,退後了兩步,「無憂就要和父皇回轉京城了,可無憂的心,和這青絲一樣,都是屬於蕭大人的。」 她說完話後,不再糾纏,轉身就走,蕭布衣愣在當場,久久無言。 手握青絲,蕭布衣四下望了眼,本想丟棄,可又想到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只好揣在懷中,莫名的歎了一口氣。 ** 馬邑城外,一隊兵士緩緩的行來。 兵士不過三百左右,行進雖是緩慢,隊伍卻是絲毫不亂,嚴明齊整。 為首一將手持混鐵槍,望著高大巍峨的馬邑城,雖是不芶言笑,心中卻是歎息聲,馬邑,我李靖終於回來了! 孫少方在不遠處,和幾十個禁衛都滿懷敬畏的望著前方那個鐵打的將軍,不敗地戰神,內心激動,不能自己。 在他們看來,突厥兵四十萬大軍是被李靖帶著這數百人活活的拖了回來,李靖這一個多月,帶領他們轉戰數千里,草原無不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後來發展到聽到李靖名字一報出來,都是望風而逃地地步。 李靖最後一戰是去騷擾突厥牙帳,他當然不會硬攻突厥牙帳,可不斷的施壓奇襲下,已經讓突厥牙帳不堪重負,報急連連。 李靖最重消息,不時派兵士四下打探,知道可敦和俟利弗設到來後,只是騷擾幾次就不再出兵,自然讓俟利弗設威望大增。又過了數日,李靖算計日子差不多了,帶軍悄然撤走,沿著於都今山向東南行軍,一路上可以見到突厥兵連綿不斷的回轉,李靖擒了個突厥兵詢問,知道雁門之圍已解,不由長舒了口氣。 既然解圍,他就不再耽誤時間,命兵士換上突厥兵的裝束,在始畢可汗怒氣沖沖想拿他開刀之際,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了紫河。去了突厥人的著裝,李靖帶著大隋兵士靜悄悄的回轉,所有的百姓望見,都以為這又是什麼勤王趕來的軍隊,卻不知道這支隊伍就是橫掃草原部落,解雁門之圍,被突厥人痛恨的魔鬼大軍。 前方突然傳來急促地馬蹄聲,一馬飄雪般倏忽迎頭而到,看架勢正是奔李靖而來。眾禁衛緊張起來,卻見到李靖嘴角露出絲微笑,沉聲道:「三弟,別來無恙。」 蕭布衣遠遠見到李靖的時候,難以抑制的激動,催馬趕到,見到眾人灰頭土臉,滿是黑瘦,感慨道:「二哥,別來無恙,你們都辛苦了。」 眾人雖是分別不過月餘,卻都是恍如隔世,孫少方見到蕭布衣的笑容,不由覺得鼻子有些發酸,仰頭抑制住淚水,卻是微笑了起來。 蕭布衣見到眾人勞累,也不多說,當先帶路,不到馬邑城地時候,只見到城外兩列兵士鎧甲鮮明,列隊道路兩旁,旌旗招展,煞是威風。 李靖有些奇怪,「這些人做什麼,總不會是來抓我們的?」 孫少方東都混的久,見到兵士地甲冑就明白了什麼,「這些是衛府的精兵,只有衛府的大將軍才能調動,蕭老大,馬邑城難道來了大將軍?」 蕭布衣笑道:「這些是我的手下。」見到眾人吃驚的眼神,蕭布衣倒有些汗顏道:「二哥多半不知,我跑了趟腿,不經意的撈了個右驍衛大將軍當當,這些人是來充充場面,我見他們無事,就讓他們出來接你們。」 李靖遇險不亂,聽到這句話卻差點從馬上掉下去,「右驍衛大將軍,不經意的撈到的?你在哪條河撈到的,我也去撈撈。」 蕭布衣有些赫顏,「二哥,我……」 李靖卻是微笑起來,「和你開個玩笑而已,不過你當了將軍,俸祿可是不少,請我喝酒必不可少了。」 「那是自然。」 「三弟,你說人生最慶幸的事情是什麼?」李靖目光閃動,突然問道。 蕭布衣有些茫然,不知道李靖為什麼有此一問,李靖卻是望向城門口處,輕聲道:「我覺得最慶幸的事情不是你做皇上或是將軍,而是無論何時,你還活著,知道路的那頭,有人一直在等你……」 路的那頭,一騎飛奔而來,身著紅衫,有如烈火般。青絲或許不在,紅顏或許變老,可是那份等待,卻是執著的如巍巍青山般,永遠都在! 二零二節 改變 拂改變了很多,最少她不如以往的那種勢利。 生活就是如此,當你窮的只有一文錢的時候,你肯為別人花掉,那你是聖人。你窮的有兩文錢,肯為別人花掉一文,那你是個好人。 紅拂女不是聖人,也算不上好人,可她手頭有些錢的時候,絕對不會捂著不花,她可以為心愛的男人拋卻尚書府舒適的生活,也可以為心愛的男人忍受拮据。她希望自己選中的男人榮耀在上,卻能忍受十數年的清貧鄙夷,她小氣,她刻薄,可她一生中最珍貴的十年逝去的時候,她並不後悔。 滿滿的幾桌子酒菜,就擺在馬邑李宅的大院裡面,紅拂女招呼著眾禁衛喝酒,很是熱情,「動筷子呀,可是嫌我做的菜不好嗎?」 眾禁衛都是搖頭,「菜太豐盛了,只是李郡丞和蕭將軍都不在,聽說他們一會兒就回,我們再等等好不好?」 他們都是用商量的口氣,紅拂女眼圈卻有些發紅,輕聲道:「好,只是怕飯菜涼了,我家李靖回來說我招待不周。」 「李夫人招待的極為周到,」張慶席上笑道:「我們當初都是商量好了,在草原滴酒不沾,回轉的時候,我們一定要向李郡丞敬上一杯,我們想對李郡丞說一聲,他是個好將軍,我們服他!」 「我三弟才是將軍,」紅拂女笑道:「你們莫要吹捧李靖過頭了,他不過是個郡丞。」 眾禁衛都道:「李夫人,在我們心目中,李大人才算是名副其實的將軍!」 孫少方也不在,不然多半打爆他們的頭。罵他們不會說話,紅拂女心中卻是有些振奮,自言自語的望著門外道:「李靖怎麼還不回來?」 ** 李靖,蕭布衣,孫少方此刻正在馬邑城外的一個村子裡面。 村子不像是個村子,更像是個廢墟,李靖望著廢墟,輕輕地歎息一口氣。 這沒有絲毫意外,此次突厥兵南下,受災最重的兩郡就是馬邑和雁門。突厥兵燒殺擄掠,沒有攻入馬邑城,自然會拿周邊的村落撒氣。 李靖騎馬進入村落,只見到很多百姓在重新搭建簡單的家園,一聲不吭。 這種擄掠他們見的多了,可卻無法避免,只能默默的忍受。李靖卻是輕歎一聲,不說什麼,只是走到了村西,那裡毫無例外一片狼藉。一白髮蒼蒼的老者拄著枴杖,無助的坐在塊大石上。雙目無神。 李靖下馬緩步走過去,「這位老丈,請問王二牛家可在附近?」 老者抬起頭來,急切道:「我是他爹,你是?」 李靖愣了下,四下望了眼,「王老丈,你住在哪裡?」 王老丈上下的打量著李靖,突然顫巍巍的站起,一把抓住了李靖地手。「二牛怎麼了?他出征去了,可是出了意外?」 李靖凝望著老者的眼睛,半晌才道:「他是個英雄,打突厥兵的時候。不幸出了意外。」 王老丈無力的坐了下來,卻沒有痛哭,只是喃喃道:「他是個英雄……」 孫少方見到老者的白髮蒼蒼。無依無靠,不由鼻子有些發酸。他其實並不知道李靖出城的用意,可是見到李靖竟然是尋找兵士的家屬,才明白那些兵士奮勇向前為了什麼! 李靖從馬鞍的袋子裡取十弔錢遞給老丈,「這是官府的撫恤,還請老丈你收下。至於納租庸調,你家以後會全免,這個我已經報給了村正,若有差錯,你只管到馬邑城找李郡丞就好。」 王老丈望著李靖,並沒有接錢,突然問,「你就是李靖李大人?」 李靖微愕,半晌道:「我是。」 王老丈突然笑了起來,嘴唇蠕動了幾下,「二牛出征的時候說,他跟地是李大人,讓我放心……」 王老丈的聲音哽咽起來,李靖沉默,孫少方不知道應該斥責還是難過,蕭布衣也是默然,不知為何,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句詩來,隴上征夫隴下魂,死生同恨漢將軍! 只是誰又知道萬里沙場之苦,李靖功成竟然毫無封賞。他無怨無恨嗎,或許他也早知道這個結果? 「他讓我放心,他說了,就算他死了,李大人也不會忘記兵士地家人。」王老丈突然間淚流滿面,抑制不住的悲傷,「他沒有看錯人,他去的沒有遺憾,我謝謝李將軍……」 ** 李靖三人離開村落的時候,天色已晚,李靖用了足足一天的功夫找了十二家,有兩家已經再沒有人在,他只能頹然而返,他發的錢不多,可是他已經盡力。 孫少方走出村落,望著晚霞,突然感慨道:「李將軍,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種將領。」 李靖亦是望著遠方,突然問,「少方,你可知道我帶的那些兵士為什麼會捨生忘死,奮勇殺敵?」 「當然是因為李將軍你。」孫少方毫不猶豫道:「做你的兵士,是他們的幸事。李將軍轉戰草原數千里,擊草原族落十數個,讓可汗四十萬大軍無功而返,三百兵士只死十二人,大隋哪個將軍能做到?」 蕭布衣一路沉默,聽到此處也是不由心潮澎湃,不能自己。 李靖卻是搖頭道:「你說的大錯特錯!」 見到孫少方和蕭布衣愕然,李靖伸手一指廢墟般地村落,沉聲道:「他們捨生忘死不是為了我李靖,而是為了這一片他們深愛著的黑土!大隋府兵制改制後,兵戶編入民戶,歸屬州縣管轄,不再存在,可兵士仍有軍名,除少數衛府精兵是朝廷供養外,大部分所謂的兵士都歸衛府管理,平日種田,戰時出征,資裝自備。這次賜婚使我帶的三百兵士,平日都是在家種田務農。裝備優良只是因為賜婚地緣故。他們當兵不為功名,只為了受種田地可以免納租庸調,一人出兵,家中老少無憂,這三百兵士雖少,可是哪個都是我李靖精心挑選,嚴加訓練,我待他們已經和手足般。」 見到李靖驀然有些激動,蕭布衣和孫少方互望一眼,不知說什麼才好。蕭布衣卻知道。李靖精心訓練的三百精兵卻是為他蕭布衣。 有時候,兄弟間已經不需要再說什麼。 「在草原他們得知突厥兵四十萬南下去了邊陲,其實心急如焚,卻能捨生忘死,只是因為都明白,回去無濟於事,只能打的狠,打地好,才能拯救他們的家鄉父老。」李靖唏噓道:「淮陰侯說過,韓信將兵。多多益善。一將為功業,沙場枯骨堆。我李靖帶兵,不求多,只求勝。李靖只有一條命,他們何嘗不是父母生的?我李靖求勝,不需要兵士的屍骨堆出!今日我來派錢,卻不是為了他們感激,而不過是稍減我內心的愧疚而已。因為我當初許諾讓他們家鄉不再受突厥兵的欺凌 我並沒有做到,我問心有愧。」 李靖說到這裡,鐵打的漢子眼角也有了淚光。頗是傷感,蕭布衣和孫少方都是悚然動容,良久無言! ** 等到蕭布衣三人回轉的時候,發現眾禁衛居然還在等候。李靖不解道:「紅拂,我讓你招待他們吃飯,怎麼會等上一天?」 紅拂女差點揪住李靖的耳朵。「你還好意思說,客來主不顧,你可知道是多大的失禮,這些人只是為了敬你一杯酒,居然等到了現在。」 孫少方卻是低聲和眾禁衛說了幾句話,眾禁衛霍然站起,有地拍開酒罈的泥封,有的忙著找碗,酒水淋漓,倒滿了一桌。 孫少方帶頭拿起一碗酒,真誠道:「李將軍,這碗酒是少方敬你,你官銜或者不如蕭大人大,可你的做人,不讓蕭大人。」 眾禁衛聽了方才孫少方數言,本來納悶的恍然,恍然的卻變成激動和敬仰。 這種敬仰絕非突如其來,而是月餘來的生死苦戰積累,到這一刻噴薄而出。 他們實在沒有想到,李靖今日不過是去看望已死兵士的家眷,既然如此,他們就算等上幾天又能如何? 蕭布衣也是伸手端起一碗酒笑道:「少方說的不對,不是不讓,是我根本無法比擬。官銜不過是虛的,誰能說李郡丞不會官至極品,成為個真真正正地大將軍?!」 眾人都是轟然稱是,酒滿杯乾,倒是喝的痛快。 酒過三巡,孫少方早早地帶著眾禁衛離去,心道人家兄弟情深,再加上還有夫妻久別,招待你一頓已經是很給面子的事情,若是不知趣,拉著人家喝個通宵的話,那紅拂女不拿個掃帚趕你算是老天開眼。 紅拂女雖然很是熱情,孫少方卻總覺得她眼神蘊含刀子般,主要是以前積習難改,紅拂女的脾氣在東都可是大大的有名。 蕭布衣也是如此想法,再加上還有他事,也是起身告辭,臨到門口的時候,見到孫少方等人走遠,突然想起了什麼,伸手入懷掏出一本書來,回手遞給了李靖,「二哥,兄弟我這才坐上了幾天右驍衛,就有父老鄉親送來了孫子兵法,我留著也沒用,二哥或許能夠用得上。」 李靖笑笑,接過那本書掂掂,笑容更濃,「我當然有用,既然三弟盛情,我卻之不恭了。」 紅拂女見到蕭布衣拿出的那本書是用匣子裝著,甚為華美,上面用金字寫著四個大字,孫子兵法,龍飛鳳舞,卻也好看。 想著蕭布衣不會兵法,卻能當上右驍衛大將軍,李靖熟習兵法數十年,卻不過是郡丞,心中沒有埋怨,驀然有些心酸。 「三弟上次送了貴重的玉,這次又送你二哥兵法,可算是兄弟情深。只是你二哥他說,兵法在於隨機應變,這書對他而言……」 李靖擺擺手,「紅拂,三弟送的,總是一番好意。」 蕭布衣笑笑,轉身離去。 紅拂女卻是和婢女收拾碗筷,李靖現在怎麼說也是個郡丞,家裡沒有個婢女也實在太過寒酸,也就咬牙買了個,只是她收拾慣了。並不呼喝來去。 快手快腳的收拾好一切,紅拂女望望天色,已經到了夜晚。 紅燭燃起,紅拂女走入大廳,伸個懶腰,微笑道:「好久沒有如此忙碌地時候。」見到李靖靜靜的坐在客廳,望著桌上的那本孫子兵法,並未翻動,紅拂女搖搖頭,「三弟真是好笑。莫名地送你本孫子兵法,卻不知道你什麼兵法早都是爛記在心了。」 緩緩坐下來,紅拂女伸手幫李靖撣撣肩頭地灰塵,發現衣線開裂,皺了下眉頭,「夫君,你這新做的衣服出征回來後已經破的不像樣子,我想為你做一身新衣服。只是今日招待三弟地朋友,不想太過寒酸,家裡這半年的積蓄又是花的差不多。要不,我們賣了三弟送的那塊玉好嗎?」 見到李靖並不做聲。紅拂女輕聲道:「我知道那玉是三弟的一番心意,價值連城,可你現在是郡丞,招待比東都要多很多,穿的太過寒酸,也是給三弟抹黑是不是?我們要不就把玉當出去,等到有錢地時候再贖回來?算了,當我沒說好了。」 「紅拂,」李靖伸手抓住紅拂女的雙手,那本來是指若春蔥。不沾油星,可現在看去,明顯粗糙了很多,目光從紅拂女的手上又到了她的粗布羅裙上。「你好像也很久沒有做身新衣服了。」 紅拂女輕輕的依偎在李靖身邊,「我要什麼新衣服,我的衣服夠用。再說。我不常出門的。」 李靖摟住妻子在懷,輕歎道:「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紅拂女剎那間容光煥發,感受著難得的寧謐時光,「夫君,其實窮也沒什麼,穿的破一些也沒什麼,可明明你有大才,卻不為朝廷所用,明明你有大功,卻不被朝廷重賞,這才是我最難過的事情。你看地開,我卻看不開,就說三弟他……」 「你還是不瞭解他的。」李靖搖頭,伸手打開那本書,燭光下,書中放著金燦燦地光芒。 紅拂女目光落在書上,詫異莫名,良久才道:「這書裡怎麼會裝著金葉子?」 李靖把那本書放到紅拂女手上,微笑道:「你不也說,兵法在於隨機應變,這書也是如此。紅拂,拿這金葉子去給自己買身衣服吧,我衣服還夠用。」 ** 蕭布衣從李宅出來的時候,莫名的舒了一口氣,為自己,也為李靖夫婦。 望著天上星光璀璨,彷彿情人的眼眸,他多少有些孤單。 他現在身為右驍衛大將軍,自然不愁前呼後擁,才出了李宅,就有右衛府的精兵過來護衛,不過他讓護衛回轉,自己卻是在馬邑城中閒逛。 走在馬邑古城中,蕭布衣突然想到,大約一年前,他就是這麼走著,那時候還是懵懵懂懂的憧憬著販馬致富,身邊還有著楊得志,莫名的遇到了追殺,差點送命,後來才知道是李志雄為了四科舉人要殺他。 所有的起因,不過是因為他認識了裴茗翠,為她賽了一場馬,人生就是如此,如同海上的孤舟,不經意的一個浪花就會將你帶離了伊始地方向。 楊得志呢,怎麼許久沒有消息,蕭布衣想到這裡,很是擔心,可卻覺得絲毫沒有辦法。 這個時代的一個人,實在和草芥沒有分別,楊得志莫名的失蹤,無處尋覓,他才驀然發現,自己對他,還是一無所知。自己不知道他有沒有過親人,家住哪裡,楊得志從來都沒有說過! 緩緩的搖搖頭,蕭布衣只能希望楊得志這人武功雖不高,但頗為活絡,成熟穩重,或許應該沒事。 蕭布衣輕歎一聲,不再去想楊得志,發現 然有個麵攤,坐著幾個人在吃麵,蕭布衣見到一個白影在忙碌,心中微動,走過去坐了下來,要了一碗麵。 老人還是一年前的那個老人,看起來只要不死,就會一直忙碌下去。他好像已經不認識了蕭布衣,聽他叫了碗麵,也不抬頭,快手快腳的送上碗燉地爛爛的豬腳面。 蕭布衣拿起筷子,卻是半晌沒有動筷,靜靜的想著山寨的事情。 世事就是如此,並非你想做什麼就一定會成功,他如今離販馬的道路是遠了,還是近了。蕭布衣也搞不清楚。不過馬場到如今,也算是有了規模,他快馬回過山寨一次,很是欣慰。 楊廣從太原回轉西京,他就徑直去了馬邑,他覺得李靖也是差不多應該回轉,不過去馬邑的途中,繞遠去了山寨,薛布仁帶著一幫人手正接到蒙陳雪派人送來第一批馬。 蕭大鵬還是留守在東都地太僕府,薛布仁卻已經從東都回轉。處理山寨的事情。 很顯然,眾人都明白他這個太僕少卿當不長久,能借他這個官位謀求最大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山寨的牧場已經初具規模,去年的母馬終於產了第一批馬駒,可還要再養個兩三年才能使用,從品種來說,還是比不上清江馬場的拳毛騧,但是畢竟總給與人了希望,也算是中上之選。蒙陳雪送來的幾百匹戰馬已經算是個大數目,甚至瓦崗混了多年。都不見得有這麼多馬兒的時候。不過這只是第一批戰馬,年前最少還有三批戰馬送過來。 可賣給誰對蕭布衣來說。還是個問題,他知道一點,雁門解圍後,大隋雖表面上堅持到最後,可誰都清楚大隋風雨飄搖,所有的勢力都是加快了謀反地步伐,馬兒是緊俏東西,私下一匹好馬都可以賣到百姓半年的收入。 留著給自己用,或者賣出去?對如今的蕭布衣來說,已經是個選擇。 本來他販馬的目的就是賺錢。可他現在恰恰缺的就不是錢,因為他取得了張角的寶藏,已經是驚人的財富,可財富有的時候。不見得比馬兒更重要。 可一直困擾在蕭布衣心中還有個疑問,如果說天書每當改朝換代的時候就出,這寶藏難道每次都有。前朝沒有取了去?他當初在讓袁嵐去流蘇河下取寶藏地時候,甚至想像是空的寶藏,沒有想到竟然滿載而歸,在王世充眼皮子底下取寶藏雖然是個難題,可難度比蕭布衣預想地要少很多,這讓他多少有些惶惑。 正琢磨的時候,身邊已經有兩個食客在嘀咕,「老張,現在你說做什麼生意的好?這田是種不下去了,種田每年的收入還抵不上稅錢,實在讓人活不下去了,我覺得現在一匹馬簡直比一個人還要貴,你說去販馬如何?」 老張搖頭道:「老李,販馬那活兒不是我們做的,首先你得有錢,其次你得有路子,馬源最大的地方就是突厥,可你也知道,突厥才和大隋交惡,草原的大汗說了,禁止各部落和大隋做馬匹生意。突厥那條路斷了,中原買馬只能自產自賣,到處都有人在買馬,可就是找不到賣家。」 蕭布衣聽的津津有味,心道這兩個百姓說的倒有道理,既然如此,自己賣馬倒是不急。 「可是突厥人總要賺錢,」老李不服氣道:「我知道有條便道去突厥的,只要膽子大點,不愁賺不到錢。」 老張搖頭道:「你小子壽星公上吊,嫌命長了,現在做生意不賺錢,做土匪才賺錢。一年前形式還算不差,我也曾經走過一條便道去突厥,差點把命都丟了。那伙馬匪才叫強悍,在便道上先丟下大石頭來,不砸死你也嚇死你,然後徑直衝下來,去路退路都給你堵死,遇到抵抗就放箭,商人請地護衛刀還沒有舉起來就射的和刺蝟一樣,老子當初嚇的幾乎尿了褲子,差點光屁股逃回來。」 蕭布衣愕然,不由轉頭望過來,感覺他怎麼說的就是自己。老張說起當初地事情心有餘悸,可也算段見多識廣的往事,忍不住四下望了眼,有些炫耀。 見到蕭布衣望向自己,老張霍然跳起,見鬼一樣的望著蕭布衣道:「你就是那伙強盜地首領,我認得你!」 蕭布衣埋頭吃麵,有些尷尬,老張本來還有些膽怯,可見到蕭布衣不理他,只以為他做賊心虛,反倒來了底氣,跳到蕭布衣的面前,大聲叫道:「就是你,我認得你!」 蕭布衣見到他跳到了面前,陡然間雙眸現出寒光,老張嚇的連連倒退,大聲呼道:「抓強盜呀,抓強盜!」 他喊聲未畢,就感覺身邊一陣風擦過,寒光閃現,一把利劍直刺蕭布衣的胸膛,不由嚇了一跳,暗道官府這次怎麼來人如此的快捷利索,而且說殺就殺? 蕭布衣彷彿回到一年前,只因為黑暗中驀然竄出一人,對他揮劍就刺,有如當初那些殺手。 只是他已經不是當初的蕭布衣!這次刺殺對他而言,不過如同眼前的那碗豬腳面! 蕭布衣坐立不動,手中的筷子只是一夾,竟然截住長劍的無鋒之處。刺客一驚,才要用力送劍,沒有想到蕭布衣手腕急翻,『崩』的一聲響,長劍居然被他的一雙筷子硬生生的扼斷! 刺客心頭大寒,只見到一碗麵已經兜頭蓋臉的砸了過來,躲避不及,被麵碗打中面門,又燙又痛,眼前白花花的夾雜紅,不由只想逃命,陡然間胸口處一涼,刺客倒退了兩步,胸口噴出一道血泉,仰天倒了下去。 蕭布衣以面阻敵,斷劍殺敵不過是片刻的功夫,老張忍不住又尿了褲子,跪倒在地,急聲道:「饒命呀,我不認得你!」 蕭布衣並不起身,也不說話,老張不敢起身,只怕他殺雞一樣的殺了自己。遠方嘈雜一片,已經來了兵士無數,老張見到兵士到來,霍然跳起,指著蕭布衣道:「抓強盜,他就是強盜!」 一個兵士抬手就是一記耳光,怒聲道:「瞎了你個狗眼,這是朝廷右驍衛大將軍,你居然敢說是強盜?」兵士打完老張後,回身施禮,恭聲道:「蕭將軍,我等救護來遲,還請恕罪!」 老張差點暈了過去,已經無尿可尿,『咕咚』又是跪倒,哭聲道:「饒命呀,大將軍,我不認得你!」 二零三節 別聚 張一會兒認得蕭布衣,一會兒不認識,自己也滿是糊 眼前的這個大將軍雙眉濃重,鼻樑筆直,帥的一塌糊塗,就和當年搶劫的那個土匪頭子一模一樣。可土匪頭子怎麼會是什麼大將軍,這不是天大的笑話? 蕭布衣卻是皺眉道:「去刺客身上看看有什麼線索,這些人現在簡直是無法無天。」 兵衛早早的過去將已死的刺客翻個遍,老張跪在地上,磕頭搗蒜般的說,「大將軍,大將軍,小人一時間被鬼蒙了眼,看錯了將軍……」 蕭布衣心道,你沒看錯,土匪和將軍本來就是一個人。只是如今你想和賴三一樣指證我,又沒有宇文化及做後台,指證我已經是個笑話。 「起來吧,」蕭布衣見到老張頭也磕的差不多了,和顏悅色道:「記住禍從口出的道理,下次千萬要小心,回去吧。」 老張千恩萬謝的回轉,兵衛卻是回轉,有些惶恐道:「大人,刺客身上並沒有留有任何線索,不過屬下會去通知王太守,讓他盡快找出指使之人。還有蕭將軍,這些食客如何處理,要不要抓回去問話,這裡面可能有刺客的同黨。」 方才情形一片混亂,眾食客本來作鳥獸散,卻被四面湧過來的驍衛全部控制住,如今哆嗦一團的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的大將軍。 蕭布衣並沒有理會手下的建議,起身來到了刺客地身邊。見到他一張很年輕的臉上滿是不信和驚駭。 這個刺客還很年輕,不過卻早早的失去了性命。 蕭布衣望著那張臉,又一次發現自己已經變了很多,以往的時候,他總是逃命,以往的時候,刺殺他的時候,他總是要考慮誰來殺他。如何化解,可現在卻是不同以往。 殺手來殺他的時候,他幾乎毫不猶豫的出手反擊殺了他,命如草芥,他也只有一條,以殺止殺是他現在唯一地辦法。 自從他當上右驍衛大將軍後。雖然不想擺譜,不過手下總要跟來。蕭布衣獨來獨往慣了,突然間前呼後擁的未免有些不習慣。 不過他雖然沒有讓眾驍衛跟隨,可畢竟大將軍進駐馬邑城,眾驍衛哪裡敢怠慢,早就在馬邑城內明崗暗哨的巡查,可卻沒有想到刺客還是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混進來。 完全陌生的一張臉,完全陌生的兩個人。卻注定要分個你死我活,蕭布衣站起來地時候,笑了笑。得出了這個很荒謬的結論。 「你是上官藍軒吧?」蕭布衣轉身問道。 兵衛道:「是。」 「按照你說的來辦,這些人放了吧。」蕭布衣沉吟下,「你們退下吧,我想獨自靜一下。」 眾驍衛點頭隱身到了暗處,幽靈一般。 蕭布衣卻是坐回到凳子上。見到老人望著他,歉然的拿出一串錢放在桌面上,「好在損失不算大。這點錢,當我的賠償好了。」 老人渾濁的雙眼望著蕭布衣,緩緩的收了銅錢,又很快的上來了一碗麵。 他默默地收拾散亂的桌凳,並沒有抱怨,又是隱忍的等待客人地到來,對於他而言,這種場面見的多了,除了忍耐,別無他法。 「你說為什麼這麼多人要殺我。」蕭布衣望著老人,突然問,「去年如此,今年還是一樣?」 老人嘴唇蠕動兩下,嘶啞道:「你說為什麼他們不殺我?」 蕭布衣望著老人的一雙眼,良久才道:「謝謝。」 老人不再多說,回轉到湯鍋前繼續守候,夜已深,他守候的顯然不是食客,而是生命。 輕輕的咳嗽聲傳過來,蕭布衣正準備下箸,霍然轉身回頭,咳嗽聲居然很熟悉,讓他突然想到了李玄霸! 那個火一樣地男子,燃燒了最後的生命,為李家爭取到生機的人! 黑暗中走出了一個人,緩步地到了蕭布衣的面前坐下來,扭頭向老人道:「來碗豬腳面。」 那人身著男裝,可明顯是個女人,蕭布衣愕然半晌才道:「裴小姐,怎麼是你?」 裴茗翠消瘦了很多,雙目中似乎也在燃著火,竟然有了李玄霸當初的影子,蕭布衣心中驀然升起了不詳之感,更是沒有想到裴茗翠會到了馬邑。 裴茗翠看了眼蕭布衣,又望了眼前的那碗熱氣騰騰的豬腳面,做了讓蕭布衣意想不到的事情,她拿起不算乾淨的筷子,大口大口的吃起面來,好像幾天沒有吃過飯一樣。 蕭布衣並不說話,靜靜的等候她吃完這碗麵。裴茗翠將一碗麵吃完後,放下筷子,又說了句奇怪的話,「我不感覺到餓。」 「我看你最少三天沒有吃飯了。」蕭布衣微笑道。 裴茗翠咳嗽聲,「我每天吃的少,想的多,雖然不餓,也要吃,吃了才會有力氣想事。」 蕭布衣皺起了眉頭,「你看起來病的不輕。」他有些難以置信裴茗翠的變化,一年的時間,改變的東西太多太多。 裴茗翠突然石破天驚道:「王須拔死了。」 「你殺的?」 「算是我殺的吧。他們很狡猾,我從來沒有這麼迫切想一個人死。」裴茗翠輕輕歎息了一口氣,「王須拔,魏刀兒都是極為小心謹慎的人,想讓他們死並不容易。王須拔魏刀兒二人暗算了玄霸後,沒有在東都停留,逕直向西,知道我不會放過他們,回到了他們的老家索性叛亂,王須拔自稱漫天王,魏刀兒也終於打出歷山飛的旗號,他們聚眾十數萬準備攻打郡,卻被左御衛大將軍,郡留守薛世雄和尉遲恭率兵聯手擊敗……」 見到蕭布衣神色微動,裴茗翠問道:「蕭兄怎麼了?」 蕭布衣搖頭道:「沒什麼。」 他終於聽到別人口中說到尉遲恭的事情。想起自己能活到如今,有今日之功,尉遲恭地指引必不可少。 裴茗翠雖然消息靈通,想必對於蕭布衣和尉遲恭的交情也不瞭然,她看起來很是疲憊,心力憔悴 「我一路跟隨他們到了郡,趁王須拔兵敗落魄的時候殺了他,可魏刀兒卻是逃了。」裴茗翠歎息道:「而且逃的不知所蹤,我也找不到他。」 蕭布衣聽到裴茗翠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不知包含多少辛勞和心酸,終於道:「裴小姐,玄霸兄有你這種紅顏知己,死而無憾的。他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也不會希望你如此奔波往復……」 見到裴茗翠低下頭來,麵碗中落下兩滴淚水,蕭布衣不再去勸,他知道這種傷心已經入骨,裴茗翠不為李玄霸,已經是為她心中的決心而奔波。她對李玄霸感情極深,李玄霸去了,她說服不了自己收手。 裴茗翠無疑也是個異常 人。 夜涼如水。只有一旁地爐火才給這寒夜中帶來一股暖意,老者不再望著這對奇怪的食客,只是望著遙遠的夜空。那裡,繁星點點,亙古不變。 「我一生中最欣賞的男人有三人。」裴茗翠並不抬頭,低聲道:「一個是聖上,我知道他在很多人眼中不可理喻。我卻知道他是個深情的男人,到現在還忘不了陳宣華。死了的人,你能記住多久。一天還是一輩子?聖上能記住一生,我為姨娘感謝他。第二個我欣賞地就是玄霸,我和他青梅竹馬,卻只整日見到他為命掙扎,我內心為他痛一生,臉上卻為他笑一生,他死了後,我再也沒有笑過……」 蕭布衣聽的心酸,卻只是望著眼前的這個奇女子,他知道的越多,發現自己越是難以理解這個女人的心思。 她雖然總把自己表現的粗獷些,可是內心的細膩宛轉實在少有人及。 「我第三個欣賞的男人就是你。」裴茗翠抬起頭來望著蕭布衣,眼角還有淚水,卻並不拭去,「蕭兄,我可以說是看著你從平民一步步走到今天大將軍地位置,我為你高興,卻也感覺是我拖你下水,倒也有些惘然,我最初不過是想給聖上找個良臣,後來又想讓蕭兄慢慢的了解說服聖上,可我發現自己這一切不過是徒勞,很多事情,已經無法改變。可蕭兄的改變實在讓我詫異,可功高蓋主畢竟不是什麼好事,子胥文種淮陰侯,哪個最後都是不得善終,聖上雖封你為大將軍,可也是權宜之計,你做不好,就會為舊閥所殺,比如今天地行刺,以後的兵變,你做的好,聖上最終卻不會留你……」 蕭布衣錯愕,不是為自己的處境,而是為裴茗翠竟然當著他面說出楊廣的心思。 裴茗翠輕輕歎息一口氣,「聽說聖上被圍,我顧不得再找魏刀兒,逕直從郡前往東都去請救兵,你也知道,我地消息向來都靈通些。只是消息可以用鴿子,請救兵還是要人的。」 蕭布衣想起當初裴蓓出塞時候的鴿子,知道她所言不虛。 裴茗翠又道:「雁門被圍,我得到消息後快馬到了東都,然後請兵去雁門郡,我不好露面,只能隨後趕到。 可到潼關地時候才知道雁門之圍已解,我在潼關一直等聖上,聖上卻去了東都。」 蕭布衣皺眉道:「當初聖上宣告的好像是去西京,為什麼又轉到東都?」 裴茗翠緩緩搖頭,「去西京是步好棋,可去東都嘛,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知道聖上的脾氣,在潼關並沒有勸阻,只是準備去太原祭奠完玄霸後,再回東都問問聖上……」 她說的有些惘然,似乎自己也是不能確定,蕭布衣暗自皺眉,心道楊廣一日三變,眾叛親離,如今看起來就算忠心耿耿的裴茗翠也有了茫然,自己這個大將軍也是早謀出路的好。 「不過我知道你在馬邑,順道就過來看看你。」裴茗翠緩緩的起身,掏出六文錢放到桌面上,「老闆,這是我的面錢。」 「這頓飯……」蕭布衣見到裴茗翠有些單薄的身影,下面地話竟然說不出口來。 「我好像從今天起不再欠你什麼。」裴茗翠認真的問。 蕭布衣歎息道:「你若是這等對我也算欠的話。那我實在希望普天下的人都欠我。」 裴茗翠也是輕歎一聲,「既然如此,我來馬邑也算不虛此行,只是今日一別,不知道何日再見,如今前途難揣,請蕭兄珍重。」 她說完這句話後,已經緩步走入黑暗之中。雖慢卻是堅定。 蕭布衣本來想要說些什麼,終於坐了下來,半晌無言。 夜更深,風更冷,北方的秋天看起來來的早,來的寒。蕭布衣不動。賣面的老者卻也不動,更不勸這位食客早點離開。 或許在他心目中,回轉也是無事,有人陪他渡過漫漫地長夜也是好事。 漫漫夜色中,一個淒涼蒼老的聲音傳了過來,似唱似歎,「今日不知明日事,明日田土後人種。富貴滿月難長久,紅顏老於紅燭前,縱然是千古風流。風蕭蕭,人渺渺,到頭來,宿命難逃……」 蕭布衣被老者蒼涼的聲音吸引,扭頭望過去。才發現不知為何,賣面老者渾濁的眼中,滴下了兩滴淚水。落入塵埃,混為一色。 ** 蕭布衣回轉將軍府的時候,並不算開心。 馬邑沒有將軍府,可既然右驍衛大將軍要在這裡住幾日,王仁恭還是準備了大宅供蕭布衣臨時居住。 見到蕭布衣回轉的時候,方無悔臉上露出很奇怪地表情,壓低聲音道:「蕭大人,你夫人找你。」 蕭布衣有些發怔,「我夫人,是誰?」 方無悔皺眉道:「這麼說他們是騙我了,他們說和蕭大人你認識,有兩個女人都說是你夫人,還有個大鬍子,說是你哥。小人愚昧,被他們欺騙,以為他們真的是蕭大人的親人,就招待了他們,想大人玉樹臨風,怎麼會有那麼醜陋的哥哥,該打!」 他舉手要打自己,沒有想到蕭布衣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驚喜道:「他們,很多人嗎,在哪裡?」 「主要有四個人,剩下的都是僕人。」 蕭布衣見到大鬍子男人的時候,快步走過去,「大哥,你們怎麼會找到的我?」 他說話地時候,卻是忍不住向一旁座位上的兩個女人望過去,一個已經紅暈上臉,稍是年幼,垂頭卻還是偷偷的望上他幾眼,另外一人卻臉色有些蒼白,多少有了些血色,見到蕭布衣望過來地時候,凝眸淺笑。 房間中還有一人,面色清癯,文人打扮,蕭布衣見到四人的那一刻,一切憂鬱一掃而空。他沒有想到虯髯客,裴蓓,袁嵐和袁巧兮竟然尋到了這裡。 擺手讓方無悔和僕人都下去,蕭布衣這才望向裴蓓道:「傷好了些沒有?」 裴蓓點點頭,「好了一些,只是在樂神醫那裡太過氣悶……」 「不是氣悶,是那裡沒有三弟了。」虯髯客笑了起來,「在太平村一個大鬍子,一個白鬍子,你看著也是沒有味道。」 眾人都笑,裴蓓平日冷言冷語,換作女裝後,性格也改變很多,臉紅道:「大哥,你……」 虯髯客歎息一口氣,捏著嗓子道:「巧兮,你說蕭大哥現在做什麼,會不會有危險?」 二女一怔,袁巧兮不解道:「大哥,你怎麼的了。」 他們的關係看起來已經非常的熟絡,裴蓓自然而然叫虯髯客大哥,是因為尊敬地緣故,袁巧兮叫他大哥,卻因為裴蓓的緣故。只是無論如何,這聲大哥叫的總是不錯,有 頂高手做大哥,那倒是很多人都是艷羨地事情。 虯髯客又是捏著嗓子道:「姐姐,就算大鬍子哥哥都說蕭大哥武功現在不弱,蕭大哥又是聰明急智,應該不會有什麼差錯的。」 二女驀然都是臉紅,互望了一眼,都有了羞意。 蕭布衣還是不明所以,搞不懂虯髯客突然間瘋瘋癲癲為了什麼。虯髯客又是捏著嗓子道:「巧兮,我總是不放心的。蕭大哥他這個人,有時候聰明絕頂,有時候又是蠢笨如牛,為了些事情,命都不要的……」 袁嵐一旁只是微笑,望著幾人調侃。虯髯客又道:「那姐姐,我們去找蕭大哥好不好,可我又怕你走不動。我走地動,我好多了,可我只怕麻煩張大哥,我怎麼好和張大哥說。天上的明月呀,你要是聽到我的話,讓蕭大哥多注意些……」 「住口。」裴蓓霍然站起。臉上紅,已經嬌羞無限,蕭布衣終於明白了前因後果,原來虯髯客是在太平村聽到了裴蓓和袁巧兮的談話,這時候複述給他聽。 「月亮呀……」虯髯客又要說什麼,裴蓓霍然抬臂。撅嘴道:「張大哥,你是壞人,你信不信我把你打成篩子?」 虯髯客正色道:「我不是張大哥。」 「那你是誰?」裴蓓不解問道。 「我是月亮。」虯髯客大笑道:「月亮聽到了某人的許願,這才……」 裴蓓陡然回手,拿著茶杯丟了出去,倒是勁道十足。虯髯客身形一閃,早就退到了門外,伸手接過茶杯。聲音從門外傳過來,「過河拆橋,卸磨殺驢。這個月亮呀,和月老一樣,當不得。」 虯髯客的聲音轉瞬遠去,袁嵐也笑著站起,打個哈欠道:「張兄真的風趣。我去找他喝上一杯。」 他倒是說走就走,轉瞬不見了蹤影。 走到庭院中的時候,發現虯髯客正在抬頭望著明月。輕聲道:「張兄不知道在想什麼,這一路來,多虧了你,不然我們也不能平穩到了這裡。」 虯髯客笑笑,神色卻有些落寞,「我只是想著這千古明月地光輝之下,不知道是否還會有我這樣的一個人,也是莫名的惆悵?」 ** 袁巧兮見到父親走開,也有些慌神,「我去看看我爹……」 「不許走。」裴蓓伸手拉住了袁巧兮,「巧兮,你留下。」 袁巧兮臉上發紅,「我,我好睏了,我想去睡覺了。」 裴蓓笑了起來,伸手搔到她的肋下,「你方纔還說不睏,要等蕭大哥回轉看他一眼的。」 「裴姐姐。」袁巧兮小臉發紅,眼中竟然包著眼淚,「你說過不說的。」 裴蓓見到她地天真和委屈,倒是有些歉然,「是姐姐的不對,姐姐向你道歉好不好?」 蕭布衣見到這裡沒有他插嘴的地方,想走卻又不能,只好道:「我倒是困了。」 裴蓓秀眸一瞪,「巧兮等你這麼久,困了你也不准走。」 蕭布衣哭笑不得,心中卻多了些溫馨和甜蜜,他在外奔波,往往都是生死一線,平日也想到過裴蓓和袁巧兮,只是知道很多時候,想也沒用,壓抑住的思念有如放久的醇酒,只有更加的香濃。 望著兩個女人都滿是柔情的望著自己,蕭布衣只是感謝蒼天,心道自己何德何能,有二女的眷顧,丟了哪個其實他都捨不得,可要是真地擁有,又覺得自己內心有愧,不配擁有。 只是明白蕭大鵬說的沒錯,在這個時代,三妻四妾實在是尋常不過的事情,但他雖然融入這個年代,骨子裡面還有著現代地思想,裴蓓個性堅強,巧兮柔情似水,能有這樣的一個女人終生陪伴,那已是大幸,兩個都要,他只怕反倒傷害了她們。 「布衣,你還好嗎?」裴蓓拉著袁巧兮的手,只怕她跑掉。千言萬語想要出口,卻只化成了一句問候。 「還好。你們呢?對了,蓓兒,你的傷呢,好些了沒有?」 「張大哥真的是個天才,」裴蓓欽佩道:「其實樂神醫給我醫治地時候,也是沒有太大的把握,他說我這病,要有信心才好,我這信心就是因為蕭大哥你的。」說到這裡地裴蓓有些臉紅,岔開話題道:「本來按照樂神醫的說法,我最少要三年的時間調理,粗茶淡飯,葛根不可少,沒有想到張大哥為我把脈後,特意為我寫了段調息的口訣,看我的反應,修正了三天就讓我練下去。我練習了這麼長時間,身體還是虛弱,可走路已經有勁了,自己感覺精神很好,我想,我會有好的那一天。」 蕭布衣欣慰道:「大哥這個人,面冷心熱,對你我都是有著莫大的恩德,以後我們要想辦法報答才好。」 裴蓓聽他說到我們,驀然有些臉紅,袁巧兮一旁道:「大哥這種人,還會有什麼為難的事情嗎?」 蕭布衣苦笑道:「無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還是武功絕倫的俠客,都和我們一樣,有著喜悅心酸。只是我們很多時候可以找人傾述,他們很多時候卻像獨狼一樣,只能默默的舔著自己的傷口,傷痛不足為外人道的。」 裴蓓見到蕭布衣來時的驚喜已經被淡淡的感慨縈繞,知道他有了心事,「大哥,你碰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了嗎?」 袁巧兮本是嬌羞,聽到這裡也是注視著蕭布衣,滿是認真。蕭布衣沉吟片刻就道:「我今日碰到了裴小姐。」 裴蓓又驚又喜道:「裴小姐可好嗎?」 袁巧兮有些錯愕,搞不懂怎麼又出來個裴小姐,「姐姐,是你的姐妹嗎?」 裴蓓『噗嗤』笑道:「不是,以前也是我的小姐。」她聽到蕭布衣把今日的事情說了遍,皺眉道:「誰又要殺你,難道是劉武周嗎,以前小姐總說他有反骨!」 蕭布衣搖頭道:「我不知道,蓓兒,你不要多想了,一切有我,很晚了……」 說到這裡的蕭布衣意識到有些不妥,果不其然,裴蓓和袁巧兮都是滿臉通紅,裴蓓很快的調整了過來,拉過了袁巧兮道:「大哥,那今晚要巧兮陪你好不好?她說過,你們……」 袁巧兮差點哭了出來,「姐姐,我不理你了。」 裴蓓笑了起來,無奈的搖頭,「巧兮,大哥不陪你,那我陪你好了。」 她拉著袁巧兮快步的走了出去,蕭布衣只見到袁巧兮彤紅的臉,裴蓓的耳垂也是發紅,知道二人都是害羞,無奈的攤攤手,喃喃自語道:「看起來女人多了,也不是好事!」 二百零四節 真正的風塵三俠 黃帝最早創建的丘井之法,並且根據井田之法研究出井字縱橫交叉,把軍隊分成了八個方陣,去東南、西南、西北、東北四塊角落為閒地,再加上古代人口不多,五陣應對已經綽綽有餘,而八陣圖的前身就是黃帝的五陣……」 李靖和蕭布衣對面而坐,李靖紙筆勾勒,輕聲陳述 蕭布衣抱著拜師的目的來向李靖學習,當然他的借口是,他現在是右驍衛大將軍,統領千軍萬馬,還總是習慣單兵作戰不成體統,可真實的原因是什麼,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黃帝五陣之法,經過姜尚的太公陣,管仲的整理衍化,到孫武的五行八卦陣後,再由諸葛武侯轉化為八陣,可以說是發展到了大規模軍隊作戰的巔峰。」李靖運筆如飛,詳細的講解歷代衍化陣法的特點,「可無論陣法如何變化,教道嚴明,隨機應變才是將領應該最先做到的事情。戰場上戰機無處不在,瞬息萬變,將領就是應該分析形勢,找出最好打擊敵手的方法,讓兵士嚴格執行。如若兵士有疑不能執行命令,不戰已敗……」 李靖家裡這次來人不少,虯髯客,裴蓓,袁巧兮和袁嵐悉數到場。 紅拂女忙裡忙外,廚房內香氣瀰漫,裴蓓和袁巧兮都滿是好奇的來到廚房,見到一道道香味撲鼻的菜餚出自紅拂女之手,都是面面相覷,又有些艷羨。 「張姐姐。這些不都是下……」袁巧兮欲言又止。 她本來想說是下人做的事情,可見到紅拂女地粗布羅裙,忙碌不休,倒只怕言語傷到了紅拂女。袁巧兮活到這麼大,廚房倒是頭一回進來。 紅拂女用羅裙擦了下油手,微笑道:「巧兮,我和你不一樣。我在十八之前也是沒有下過廚房,可是十八歲之後,就沒有離開過廚房。有時候我在想。這樣才算是一個真正的女人吧,為心愛的男人做飯,天天看到他吃的甜美的樣子。我家李靖要是有一天能當上大官的話,就算婢女可以操勞一切。我也會親手給他做飯吃,做喜歡做的事情,永遠都是一種幸福。」 袁巧兮和裴蓓互望一眼,都是點頭道:「姐姐說的極是。」 三人端著飯菜上桌,袁巧兮小心翼翼,裴蓓卻是拿起了菜刀比劃下,又是搖搖頭,突然在想。自己什麼時候也能給蕭大哥做碗飯吃呢? 袁嵐卻是和虯髯客一起,見到虯髯客對李靖講習兵法不感興趣,禁不住問。「張兄覺得李大人的兵法不值得一聽?」 「值得聽你怎麼不去聽?」虯髯客笑道。 袁嵐搖搖頭,「我不過是個商人,唯利是圖,聽兵法做什麼?」 虯髯客笑道:「你這句話一言中地,我不想爭天下。聽兵法做什麼?」 袁嵐眼前一亮,「張兄的意思是?」 「我什麼都沒說。」虯髯客拍拍手道:「初塵別的本事有沒有進步我不清楚,這飯菜做的可真是出類拔萃了。 」 紅拂女笑道:「大哥取笑了。」她把酒菜擺上。這才向一旁地李靖道:「夫君,吃完飯再說吧,這兵法也非一日之功的。」 眾人都是笑,李靖終於放下紙筆,卻問了句,「三弟,我說的你記下多少?」 蕭布衣認真想了想,「六七成吧。」 李靖笑道:「那已經不錯,其實一法通百法,比如說古人就從田地劃分能想到用兵之法,醫者從脈絡調節陰陽,武者卻從脈絡增強勁道,人法天地,道法自然,只要你肯想肯鑽研,記得教道嚴明,隨機應變八個字,那就不枉到我這裡走一遭了。」 眾人落座,紅拂女見到蕭布衣左邊裴蓓,右邊袁巧兮的,不知為何,心中升起了自傲之感,暗想蕭布衣或許官銜比李靖強很多,可若論感情而言,還是不如李靖的。李靖無論如何浮沉,對她的感情就是從未變過。 她倒不是對蕭布衣不滿,只是做為一個女人,無論如何,總希望自己夫君會與眾不同。李靖若論官銜而言,比起蕭布衣實在是差的太遠,她每次念及到這點,只能歎息唯才是用遠非那麼簡單的事情。 蕭布衣不知道紅拂女地想法,卻把李靖的教習心中默習了遍,沉吟中舉杯隨口說道:「如今風塵三俠齊聚,倒也是少見的事情……」 見到眾人都是望著自己,蕭布衣意識到說錯了什麼,想要掩飾,袁嵐卻已經問道:「風塵三俠是誰?」 蕭布衣望著虯髯客,強笑道:「那還不是大哥,二哥,還有二嫂……」 突然覺得風塵二字倒有點詆毀紅拂女地意思,畢竟紅拂女出身楊素府中,到底如何他並不知情,這個風塵三俠也是後人給扣的帽子,蕭布衣想要改口,紅拂女卻是搖頭道:「我算什麼俠呀,要說在座的風塵三俠,也是大哥,李靖還有布衣你們三個了。」 「風塵三俠,好名字。」袁嵐大笑了起來,「其實對張大俠我早就是佩服的五體投地,至於布衣,那更是不用說。從他嶄露頭角到如今的官至極品,從未給他結義大哥丟過臉。本來我對李大人瞭解不多,可只憑雁門一役,三百軍士將諾大個地草原搞的草木皆兵,不但救聖上於危難,還可以說拯救邊陲的百姓於危急,當之無愧這個俠字。一個是草莽之龍,一個廟堂之虎,卻是從布衣起家,還有一個算是隱沒地濟世麒麟,這風塵三俠的稱呼倒也貼切。」 「那我們不如為這風塵三俠乾上一杯如何?」紅拂女舉杯建議道。 裴蓓和袁巧兮都是盈盈站起,大為贊同。蕭布衣卻是 得,難以置信。 自己就是風塵三俠之一?這怎麼可能? 不過已經由不得他多想,眾人名號都已經定下,嘻嘻哈哈的好不振奮。李靖和虯髯客互望一眼,都是說,「偏偏三弟有這些古靈精怪地稱呼。」 等到眾人再次落座,虯髯客突然問道:「三弟,你現在是大隋的右驍衛大將軍,不知道有什麼打算?」 蕭布衣看了眼眾人。心道目前在座的人就這個紅拂女他不敢深信,有什麼話只怕她漏出去,可虯髯客既然問了,他只能道:「其實我這個右驍衛也是趕鴨子上架而已。除了能打外,我對旁的真是一竅不通,這才向二哥請教兵法。如今盜匪橫行,我這個右驍衛也不好當的。」 虯髯客點點頭,嘴角露出古怪的笑,自言自語說了一句,「不好當不當也就是了,還學什麼兵法呢?」 蕭布衣知道虯髯客長的雖粗豪。可心思靈巧少有人及,他已經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卻也不明說。 「話也不能這麼說。」袁嵐一旁道:「有這個右驍衛的官職。布衣倒可以做些想做地事情,而且這並非想不當就不當的事情。」 虯髯客笑笑,「原來如此。」 眾人喝酒吃菜半晌,紅拂女突然道:「大哥,如今李閥已經倒台。我想你的事情,只怕早就淡了,不如你也不用流浪天涯。在馬邑也好,去東都也罷……」 虯髯客沉吟半晌才道:「今日不知明日事,我這漂泊的日子,也習慣了。」 眾人都是沉默,裴蓓卻是望了蕭布衣一眼,心道虯髯客這句話,不是一樣地處境,如何能感受其中的辛酸。自己本來無根浮萍般,只以為殺手一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孤淒的死去,可遇到了蕭布衣,才覺得老天待己不薄,張大哥因為布衣的緣故,對自己照顧有加,他若有什麼心事,自己若是可以,當想法為他做到才好。 李靖有些沉默,紅拂女眼圈卻有些發紅,才要說些什麼,門外突然有士兵道:「蕭將軍,太原有緊急軍情稟告。」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傳。」 一兵士快步走了進來,雖是急迫,卻還是恭敬的遞過公文一卷。 蕭布衣伸手接過,隨手遞給了李靖,赫顏道:「麻煩二哥看看。」 李靖並沒有什麼忌諱,伸手接過,展開看了眼,皺眉道:「布衣,太原告急。歷山飛親率大軍十萬,從河北北部過井口,逕直攻打太原,太原留守潘將軍告急,請你速出兵解圍!」 眾人都是詫然,蕭布衣卻是輕輕歎息一口氣,「***,怎麼我才當右驍衛,就有賊匪挑釁,還有十萬之多,太原城現在如何?」 兵士道:「蕭將軍,太原潘長文將軍正在死守太原城,知道將軍在馬邑,李淵大人在河東,已經分派兩路求援。 如今賊兵勢眾,急攻太原城,還請大人早日出兵,以解太原倒懸。」 蕭布衣心中尋思,這個裴茗翠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她來到哪裡,禍患就是跟到哪裡。魏刀兒和王須拔是結義兄弟,王須拔兵敗落魄時,被裴茗翠殺死,魏刀兒這次趁突厥兵才去,邊陲紊亂之時從河北攻打到了山西,固然是趁虛而入,說不準也是為了王須拔報仇,只是苦了自己這個將軍才當了沒有幾日,就碰到了這等大事,也是個苦命將軍。 ** 蕭布衣遣走兵士後,馬上派遣手下去調兵遣將,他不是李靖,人家賊匪有十萬,他這個大將軍帶兵當然效仿淮陰侯,雖不說多多益善,最少也得有五六萬才好,只是如今邊陲告急,蕭布衣也知道,想要徵集五六萬兵士那是不可想像。 派遣完兵士後,蕭布衣當下也不好再喝酒,畢竟這是軍機要事,望了紅拂女一眼,苦笑道:「二哥,只怕又要麻煩你一趟,賊寇十萬之眾,還要請二哥協助破敵。」 紅拂女想要問這次可有功勞,李靖卻是緩緩按在她手上,微笑道:「如此最好,兵法是死的,應戰才是活的,我正愁無法教你實戰,碰巧歷山飛就送上門來了。」 蕭布衣心道,李靖這種大將當然以交兵為常事。不以為然。自己倒真地是趕鴨子上架,到現在為止,總習慣單槍匹馬,身先士卒,殺地痛快,想到要像李靖一樣領軍對敵的時候,居然有些惴惴。 李靖既然答應和他出征,蕭布衣心中當然有底,望向虯髯客道:「大哥。我和二哥出征,這裡地事情不如就交給你處理好嗎?」 虯髯客望了裴蓓一眼,知道蕭布衣的心思,點點頭道:「有老二和你前行。我也做不了什麼,既然如此,我不如留在馬邑悠閒些。」 蕭布衣最擔心的就是裴蓓的傷勢,見到她還是不能動武,總覺得需要有人照顧她是最好,這馬邑也不見得有想像中的太平,留著虯髯客這等高手在馬邑實在有些浪費,可眼下也是逼不得已。聽到虯髯客允諾。再無心事,霍然站起,豪情勃發。「那好,既然如此,明日出軍太原,打他們個落花流水。」 李靖搖頭道:「布衣,你這種想法要不得。要知道陰溝翻船也是常有之事,領軍作戰最忌輕視對手,驕兵必敗地道理你應該知曉。」 紅拂扯了李靖下。微笑道:「三弟是年輕人,說兩句豪言壯語也是應該的。」 李靖卻是搖頭,「紅拂,三弟,別地地方我可以馬虎,可這領軍帶隊是以兵士和自己地身家性命做賭注,一不留神,全軍送命,豈可馬虎。」 蕭布衣肅然,「二哥說的極是。」 靖拍拍蕭布衣的肩頭,輕聲道:「我就知道你會明白 ** 蕭布衣入夜地時候,已經基本明白了眼下的情況,他除了帶到馬邑右驍衛府的三千精兵外,匆忙之下,只能再徵集兩千左右的府兵。 所有的兵衛都是拿著鎯頭鋤頭過來集合入伍,倒讓蕭布衣哭笑不得。 馬邑太守王仁恭雖然客氣,可卻不敢調守城兵衛去支援太原,只因為太原若是解圍,馬邑失守的話,這個責任他是擔當不起。唯一讓蕭布衣有些慶幸的是,他右驍衛府的兵士裝備極為精良,實乃大隋地精銳之師,應該說遠非匪盜能夠比擬。 盤算了下人手,手頭大約有五千多兵士可用,匪盜雖然號稱十萬,可生力軍能有三四萬已經是頂天的估計,他們是解圍,還有李靖帶軍,打不好也不至於太差的。 王仁恭雖然不肯是出兵,可對於輜重糧草地供給卻是絕不怠慢,只因為要準備這些,所有要明晨才能出發。 蕭布衣雖然知道救兵如救火,可也知道飛蛾撲火不好玩,準備的充分一些總是不錯,人手調度妥當,入夜靜坐片刻,卻覺得心緒起伏,不能自己。 緩緩起身出了房間,蕭布衣來到裴蓓的房間前,輕輕敲了幾下,袁巧兮卻是開門出來,見到蕭布衣後驚喜道:「蕭大哥找我嗎?」 小丫頭見到蕭布衣的次數多了,雖然還是臉紅,可畢竟少了些拘謹,一雙水靈靈的大眼中滿是驚喜。 蕭布衣咳嗽聲,「巧兮,蓓兒在嗎?」 巧兮神色驀然變地黯然,蕭布衣不由苦笑,「我其實也是想找你,如今世道並不太平,你和令尊最好先在馬邑呆幾天,等我回轉後,我們再做長遠打算。」 袁巧兮聽到長遠打算的時候,黯然盡去,點頭道:「我聽爹和蕭大哥的,蕭大哥,裴姐姐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她不讓我跟著。」 蕭布衣點頭,「那我去找找,巧兮,夜深了,早點休息吧。」 他說完後,輕輕拍拍袁巧兮地肩頭,微笑示意。 袁巧兮沒有躲避,只是臉上又紅,見到蕭布衣轉身離去,突然叫道:「蕭大哥。」 「什麼事?」 「賊匪都很凶殘的,殺人不眨眼,你一定要小心。」袁巧兮上前了兩步,鼓足勇氣拉住蕭布衣的手,塞給他一件東西,「這是我的平安符,你戴上。」 蕭布衣輕歎道:「巧兮,既然是你的平安符,你留著就好。」 袁巧兮卻是急的幾乎哭了出來,「蕭大哥,我才知道自己沒有什麼用,從來都是你獨來獨往,我卻一點忙都幫不上。我也不能幫你殺敵,這平安符。你若是不收……」 蕭布衣心中感激,伸手接過平安符,見到紅繩牽繫,紅囊包裹,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想必是袁巧兮平日貼身帶的,想了下,戴在脖子上。 袁巧兮破涕為笑,蕭布衣卻是輕攬她入懷,親了她額頭下。柔聲道:「傻丫頭,感情這東西,不分有用沒有地,聽話在這裡呆著。等我凱旋歸來。」 袁巧兮用力點頭道:「一定,我知道蕭大哥一定會凱旋歸來!」 ** 蕭布衣離開袁巧兮後,不知道裴蓓去了哪裡,不過他知道裴蓓做事細心,又走不了太遠,倒也不算擔心。繞著將軍府走著,不知不覺到了虯髯客的房前,聽到裡面傳來了裴蓓的聲音。駐足不前。 「張大哥,其實我在這裡很好,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那又如何?」 「布衣雖然是武功高強。卻是頭次征戰,」裴蓓輕聲道:「千軍萬馬中,險惡無比。他身邊雖有李大哥,可我還是放心不下。我只恨自己現在不能出手,幫不了布衣。又如何要牽制住他的人手,這裡既然沒有危險,也不用誰守衛的。再說這是將軍府。若是出了事情,王太守肯定難辭其咎。」 「所以你準備讓我去保護老三?」 「不是讓你去保護,而且請你去照顧布衣。」裴蓓柔聲道:「張大哥,我知道你這個人面冷心軟,也對布衣放心不下的,不然你方才也不會找李大哥去商量,十萬賊匪就算是烏合之眾,也不見得好對付。你們風塵三俠聯手,勝出的把握想必大一些。」 「可老三他?」 「我不會讓他知道,我知道以張大哥的身手,若是不想讓人發現,布衣也是不行地。」 沉默良久,虯髯客才道:「好吧,不過你自己要小心。」 裴蓓推開房門走了出來,臉上滿是喜意,蕭布衣卻是隱身在大樹後,等到她過去後,緩緩搖頭,等到閃身出來,才發現虯髯客已經站到他的面前。蕭布衣不由苦笑道:「我這身手,瞞得了裴蓓,卻是瞞不過大哥。 」 虯髯客搖頭道:「看來我好像沒什麼用,你也不要,裴蓓也不要。」 蕭布衣歎息道:「不是大哥沒用,而是大哥太有用,所有我們只想讓大哥做最要緊的事情,照看心中最緊要的人。」 「你小子就是會說話。」虯髯客笑了起來,「聽你這麼一說,我心裡倒是舒服了好多。不過裴蓓說地的確也有些道理,這裡是將軍府,出了事情王仁恭的確不好交代。再說一些人就算看你不順眼,除非他真的想要造反,不然還是不會和你撕破臉皮,裴蓓在這裡,應該不妨事。只是布衣,人家丫頭對你可真的是情深意切,你以後,莫要辜負了人家!」 ** 天光破曉,蕭布衣已經率兵出了馬邑城。 這次出兵也算 衣頭一次浩浩蕩蕩的帶著這麼多的手下。 三千右驍衛府的精兵,兩千府兵,再加上李靖地三百鐵騎,幾十個禁衛,雖然數量不嚇人,卻也絕對不容小窺。 蕭布衣諸事不懂,出軍前倒知道先任命李靖為行營副總管,自然而然,他這個大將軍就算是行營總管。 行營總管這個官職是專門為鎮壓和討伐所設,蕭布衣身為右驍衛大將軍,掌管河東山西一帶的兵權使用,便宜行事,雖是地方不大,但是地理位置險要,看情形已經和張須陀,王世充,楊太僕一幫名將分庭抗禮。 只是眾手下見到這個行營總管實在年輕,不由多少有些不信任。只是很多人知道他千里單騎,堅守雁門城的事跡,倒也不敢小瞧了他。 李靖一切安排地井然有序,前軍以他三百鐵騎為主,主要負責巡查警戒任務,蕭布衣坐鎮中軍,帶領一干右驍衛府的精兵,後軍卻是擔任掩護和押運糧草的任務。 李靖見到行軍匆忙,諸官奇缺,卻不忘記設置行軍記室一職,用意當然明顯,有功必賞,有過要罰。眾兵衛雖然對蕭布衣不太重視,可對李靖這個鐵面的行軍副總管卻是心存敬畏。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五千多人雖不多,卻被李靖管理的井井有條。 李靖得蕭布衣委派。得休息之時已經下傳行軍之法。 行軍雖分前,中,後三軍,可各軍中又有詳細地劃分。行軍中十人為一火,五火為一小隊,三小隊為一中隊,五中隊又為一大隊,隊中設置押官一人,隊頭。執旗各一人,隊後壓陣副隊頭一人,左右掌旗二人。隊隊自相依附,如果小隊失一人。當斬隊頭,如大隊失兩人,隊頭押官皆斬。 李靖斬字令下達,三軍悚然聽令,雲定興不在這裡,不然多半學到了一招,也不會招募的軍士不到太原的時候就跑了一半。 只是右驍衛府雖然裝備精良,多數都是驕橫之輩。見到李靖行軍嚴格,不芶言笑,卻是多少有些不滿。私下議論,都說這李靖不過是個郡丞,卻是壓在他們地頭上,未免不倫不類。 李靖聽而不聞,視而不見。只是誰都不敢拿項上人頭開玩笑。行軍不急不緩,在途並非一日,南下樓煩。已經到了太原的地界。 這一日游弈使突然來報,前方已現盜匪行蹤,只是盜匪見到官兵勢大,都是不敢上前。 李靖卻不著急進軍去解太原城之圍,依山紮寨,先命兵士抓住幾個盜匪詢問,聽到盜匪的消息,李靖和蕭布衣都是皺緊了眉頭。 原來太原城被困,太原留守潘長文不堪歷山飛之激,出城迎戰,卻被歷山飛設計殺死。如今太原城是偏將慕容羅喉死守,拒不出城,形勢危機。 軍帳中聽到這消息後,都是面面相覷,李靖正沉吟間,一人已經出列,大聲道:「李副總管,你行軍也是好的,可未免過於膽小,行軍緩慢,已經貽誤了軍機,如今潘將軍身死,你實在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李靖沉吟不語,蕭布衣卻是皺眉道:「蒙善,你怎能對副總管如此說話?」 出列之人叫做蒙善,是右驍衛府的郎將,本來官職就是不低,對李靖一個郡丞實在不放在眼中,覺得蕭布衣任命他為行軍副總管,實在是滑稽。見到蕭布衣訓斥,訕訕道:「蕭總管,本來依照末將地意思,馬邑之時就可以率精兵千人連夜出襲,打賊匪個措手不及,如果援救及時,潘將軍也不至於身死。本來就是兵貴神速,如今倒好,貽誤了戰機,讓人怎能服副總管的用兵?」 李靖不等回答,兵士進營寨稟告,「蕭總管,賊匪約數百人在營前譏笑叫囂,請總管定奪。」 眾兵將都是惱怒,心道李靖這種打法實在難看,現在人家都欺負到頭上,看李靖如何處理。只是賊匪不過數百,倒是不難應對。 蕭布衣看了李靖眼,「不知道副總管有何建議?」 李靖沉聲道:「蒙善聽令,命你率精兵五百出戰,許勝不許敗,擊退賊匪即可,萬勿追擊。」 蒙善喜動顏色,大聲道:「末將遵旨。」 他一路行軍枯燥,早就覺得不耐,心道李靖太過謹慎懦弱,毫不痛快,自己這下帶軍取勝,倒要好好的羞臊一下這個行軍副總管,想到這裡,當下率領一隊人馬出戰。 眾兵將都是領令出營觀看,片刻間軍鼓大作,蒙善率精兵衝出營寨,直奔數百賊兵衝過去,賊兵本來勢弱,見到蒙善帶兵衝來,扭頭就跑,蒙善卻是忘記了李靖的軍令,帶兵急追。 李靖冷笑一聲,回轉到中軍帳中,沉默良久。蕭布衣一旁皺眉道:「二哥,賊兵不是傻子,見到我等五千大軍,卻來了幾百人來搦戰,實在於理不合。」 李靖冷笑道:「賊兵當然不是傻子,不過有人卻是。敵軍實乃誘兵之計,蒙善若聽我言,敗賊兵後即返還不會送命,不聽我言擅自出擊,此戰必敗。」 蕭布衣皺眉道:「他既然必敗……」話音未落,中軍帳已經闖進來數個屬下,大聲道:「李將軍,大事不好,賊兵不知道哪裡又冒出千餘人,蒙善已被敵圍困,我等請令出兵救援!」 李靖不理眾將官,沉聲喝道:「監營官何在!」 監營官上前,「屬下在。」 李靖冷然令下,「眾將官堅守營寨,不得軍令,擅自出營出戰者,斬立決!」 二百零五節 交鋒 李靖號令一出,眾將領面面相覷,有幾人平日和蒙善交好,憤然出列,怒聲喝道:「李靖,蒙善固然對你不敬,不過你這等公報私仇的方法未免太過昭彰。就算蒙善該罰,可是一幫兵士何辜,你竟然也置他們於死地,實在是讓人心寒。」 李靖怒然一拍桌案,「你等也知道蒙善對我不敬?既然如此,方才都在做什麼,蒙善不識好歹,你等既然識得,為什麼方才不阻止他行事?你等和蒙善交好,現在為他求情,可方才為什麼眼睜睜的看著他去送死?你們既然講交情,現在怎的不去和賊匪講講交情,讓他們放了蒙善?」 蕭布衣有些臉熱,感覺到李靖雖然斥責眾將,可也是在說自己。 他知道李靖說的不錯,他這個人是個好朋友,但還不是個好將領,他太講感情,不講紀律,散漫作風,這些顯然都不是領軍的好品質。 眾將面面相覷,啞口無言。 「征討大軍中,行營總管最大,副總管次之,我既然身為副總管,責任重大,當以解圍取勝為目的,你覺得不痛快就要打一場,他覺得鬱悶要請兵作戰,你以為這是街頭巷尾混混打架不成?如此上下不分,職責不明,那要我這副總管何用?我讓蒙善戰勝即返,萬勿追擊,這就是軍令,軍令如山,就算前面有座金山都不能出擊,何況是前面有陷阱,他擊潰匪盜,本已完成任務,不聽軍令,貪功使氣前進,帶兵自尋死路,怨得誰來?這種草率帶軍,今日不死。也會死於明日,救他何用?潘長文將軍身死,已說明賊盜狡猾十分,勢力浩大,方才是數百兵士誘敵,這會兒數千兵士圍攻,暗中說不定有數萬等你。你用多少兵士出援?若是傾盡全力,讓人家襲了大營,我等拿什麼去解太原之圍?!」 眾將都是露出愧色,進退兩難。李靖終於扭頭望了蕭布衣一眼,沉聲道:「如今軍營行營總管在此,只要他說一句我李靖做的不對,你們大可出兵請戰,不用我管。」 李靖面沉似水。坐在營帳中,蕭布衣也是肅然。凝聲道:「李副總管的話就是我的意思,妄自出戰者,斬!」 眾將驚秫後退,不敢多言。 李靖卻是傾聽賬外的聲音。突然喝道:「張三何在?」 一大漢鬍子茬茬的上前道:「末將在。」 蕭布衣差點噴飯,眼前這個張三正是虯髯客裝扮而成。他又把招風的特徵去掉。眼下除了鬍子密一些,長的醜一些。身材魁梧些,倒和眾人無異。蕭布衣自從行軍的時候就沒有見到過虯髯客,沒想到他居然不聲不響地扮作一普通兵將。 李靖沉聲道:「我命你帶前鋒營兵士三百人出戰解圍,衝散敵軍帶被困兵士回轉,量力而為,折損一人不必回來見我。」 眾將都是皺眉,心道這可是天大的難題,這個張三不知道哪裡得罪了李靖,李靖一股怒氣還是沒有發作完,這會兒又開始為難張三了。 張三抱拳施禮,「末將領令。」 虯髯客出了營寨,片刻的功夫已經點齊了前鋒營的三百兵士,蕭布衣知道這三百兵士就是隨李靖出塞的兵士,早就鍛煉的鐵打般,知道李靖將兵交付給虯髯客,那是極為的信任。 可虯髯客和自己一樣,武功雖高,也不擅長領軍,這次李靖是否過於托大? 虯髯客人在馬上,卻是掛了最少六袋箭,眾將都是駭然,心道一般將領出軍,帶兩袋箭地都是少見,他帶了那多,可是準備拚死向李靖示威不成? 只是他這等行徑也是可憐,救也是死,不救也是死,想必張三也想到了這點,不敢違抗軍令,卻已經準備拚命。 虯髯客沒有他們的那多念頭,手中長矛一揮,如李靖般號令簡單明瞭,「三才,沖。」 他話一出口,已經率先衝出了營帳,向被圍的兵士馳去,三百兵士雖是疾馳,卻是錯落有致,蕭布衣已然明白,虯髯客早和李靖有過交流,不然也不會知道什麼三才。這些命令都是簡潔明瞭,士兵看似蜂擁而出,卻早按照李靖訓練之法行軍中佈陣。別的將領還是不明所以,蕭布衣旁觀者清,卻見到三百兵士並非整齊而出,而是奔馳中漸漸形成個三角形狀,蓄力待發,宛如尖刀般準備刺入敵陣,又像一個擎天力士舉起了大錘子,準備驚天連擊。 蕭布衣不由歎服,暗想這種兵士是李靖平日訓練有序地結果,絕非一朝一夕可達,三百人雖然不多,可是力往一處使,破壞力實在的驚人,可虯髯客好像也是熟悉兵士的指揮方法,或許陣法操練運作也有虯髯客的功勞? 隋兵馬快,黑壓壓的烏雲般地湧了過去,自出了營寨到接近盜匪外圍之時,賊匪圍困蒙善的兵力分出一部分,卻只是來得及像長蛇般地倒捲,首尾並不能合攏。 敵方雖然缺少弓箭馬匹,卻以人海戰術圍困,只要陷入陣仗,他們手上的套索撓鉤就能發揮到最大的作用。 眾將見到賊匪運作頗有方法,這次看起來也絕非烏合之眾,不由暗自心驚。 一將突然伸手指道:「你們看!」 眾人將遠方望過去,只見到天空似乎陡然間黯淡了下來,遠處不知何時冒出黑壓壓的賊匪,螞蟻般蔓延過來,雖然裝備並不精良,弓箭馬匹奇缺,可是人數極多,白日下看起來,卻讓人遍體生寒。 黑壓壓地賊匪從三面兜抄過來,看起來要截斷虯髯客等人的後路,只是他們畢竟馬匹頗少,多數靠兩條腿趕路,速度慢了很多。 方才不過是數千地匪盜,可眼下看來,後援地匪盜居然有數萬之多。 歷山飛看起來早知道他們來此,最少抽出了手下精兵半數來阻擋,而且連番使用誘敵的計謀。當然想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眾將驚凜,知道方纔若是不聽李靖地號令,冒然出擊,這刻不但救不出蒙善,很可能被人家反抄了大營,只是虯髯客眼看就要落入重圍,再不逃命。只怕又要重蹈蒙善的覆轍。 就在眾人惶恐擔憂之際,半空中突然彷彿響個霹靂下來,震撼四野,迴盪在眾人的耳邊。 裂! 前鋒營地三百兵士已經出手。剎那間長矛利箭呼嘯而出,天地間為之一暗。盜匪正面過來抵抗的數百人宛若紙糊泥捏般,齊刷刷的爆炸開,有的倒下去,有的飛起來。半空中鮮血噴灑,血霧瀰漫。慘烈無比。 所有的兵將見到,都像是被一柄大錘敲中了胸口,血脈噴湧,頭暈目眩般。 刺! 虯髯客發出了第二道命令。兵甲鏗鏘聲中,長矛林立。盾牌豎起。陽光一耀,照在矛尖盾牌之上。寒光森然。只是片刻的功夫,倒三角形地兵士硬生生的如楔子般擠入了看起來本無縫隙的敵陣。 長蛇般的敵陣不等首尾合攏,已經被巨大地衝擊震的向兩邊擺去。虯髯客率軍有如巨石投入了河面,漣漪一圈圈的擴散,盪開了足夠的距離,已經夠被困隋軍逃離。 場面上的形勢瞬息萬變,投石不等水勢重合,虯髯客第三道命令已經發出,「撤!」 他撤字一出口,三角形地隊伍陡然間又發生變化,後隊兵士分散兩翼,反倒向陣中倒灌湧入,不停向兩翼射箭阻止敵方合攏,前方的戰馬卻是衝勢已絕,齊刷刷地轉身從中路殺了出來。倒立的三角中間又冒出個尖角,轉瞬變成個尖刀般紮了出來,遠遠望過去,整個隊形變化卻是流暢自然,水一般的流淌,蛇一般的靈活扭動。 等到救援隋軍向外撤出去地時候,被困隋軍才是如夢方醒,不肯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蜂擁向前,只是賊匪見到虯髯客帶兵撤走,發現他們人少,很快地向中央合攏,一些隋兵來不及逃出,轉瞬又被困在當場,悲聲求救。只是黑壓壓地賊匪叫囂湧過來,潮水般將求救的隋兵湮沒。 虯髯客雖是不為所動,回頭望過去,見到只救出了百來名兵士,心中歎息。 他縱使有無上地身手,但也不是神,在蜂擁前來的賊匪面前,能自保已經算是不差,想要再救援隋兵卻不折損人手,實在是癡人說夢。 「阻!」虯髯客發出了第四道命令的時候,三百兵士波浪般霍然散到兩翼,不等身後隋軍衝過,已經挽弓怒射回去。 賊匪才要衝前,見到前方箭如雨下,又是被割的麥子般倒下去。三百兵士雖少,可弓箭這一利器卻是賊匪遠遠不及的地方。賊匪雖然有些兵刃,可不過是自製或者搶奪兵士的裝備,稀稀拉拉的射來幾箭,全部被兵士持盾擋住。這本來就不是場公平的較量,賊匪勝在人多勢眾,隋兵卻勝在裝備精良。方才蒙善帶兵被圍,只能拚命,再加上賊匪本來的用意就是用他們吸引更多的隋兵來援,攻擊的並不猛烈,這才能活命到了現在。 眾將領見到張三帶著兵士殺進殺出,庖丁解牛般游刃有餘,不由都是大聲歡呼。李靖卻是沉聲喝道:「刀斧手,弓箭手,盾牌手準備,防止賊匪沖營。」 鏗鏗鏘鏘聲中,腳步聲急錯,緊張而又有序,一列列兵士集結在鹿角柵欄後,靜靜的守候敵軍的到來。微風輕拂中,兵士屹然不動,暖洋洋的太陽下,空氣中卻是瀰漫著刻骨的寒意。 虯髯客衝鋒在前,撤退殿後,見到賊匪蜂擁而至,夷然不懼。 賊匪一將早早的拍馬趕來,馬上挽弓,不等射出,先是高聲喝道:「大鬍子受死,我乃高……」 他話音未落,一箭射來,已經洞穿了他的咽喉,帶血穿出,又是勁射出好遠。 虯髯客緩騎慢行,一箭射死那人後。喃喃道:「有老子我在,不要說你奶,就算你爺來了也是不管用。」 那將從馬上栽下,卻是不能完全就倒,被馬鐙拴住了腳,倒掛在馬背上,腦袋碰地。被馬兒拖著前行,鮮血淋漓,撒滿了一路。 賊將掉下馬的時候,殿後的虯髯客已經兩袋箭用了出去。他射箭迅疾快速,一抓就是四支,弦聲一響就是四人斃命。半空滿是被利箭破空之聲,等到他兩袋箭射光之後,賊將身後已經空蕩一片。 遠方的隋軍見了。不由軍鼓聲大作,人人熱血沸騰。從來沒有見過這等鬼神莫測的神乎其技。 眾賊匪都是一聲喊,用以壓制心中的驚慌之意。有弓的射箭,有矛的拋出。只是有地長矛不過是木桿上綁著個鐵頭,還在空中的時候。就是矛頭矛桿霍然分開,倒也防不勝防。只是擲出的力道遠遠差了許多。不等到了面前就已經墜落,一時間乒乒乓乓的好不熱鬧。虯髯客勒馬壓陣。數萬賊匪居然不敢前衝,礙於軍令,只是跟隨其後,可臉上的惶恐驚嚇不可抑制。 蕭布衣心中欽佩,暗道當年張須陀將軍歷城一戰,以五兵敵軍過萬,想必神采也是不過如此。 前方隋軍已經入了營寨,後方的三百鐵甲軍也是順序前行,雖是大敵壓境,卻不紊亂。 虯髯客一騎殿後,突然聽到身後馬蹄急勁,爆豆般的傳來,扭頭望過去,只見到數十騎黑甲黑馬地賊匪從一側斜衝過來,個個甲冑在身,雙目中精光閃現。 為首一人青銅面具,遮擋住本來的面目,人未到,聲先聞,「歷山飛在此,哪個敢攔?」 那人大喝一聲,聲如沉雷般,眾匪盜方才被虯髯客驚凜,都是士氣低落,聽聞歷山飛的名號,都是齊聲高喝,一時間聲勢逼人。 虯髯客調轉馬頭,勒馬不行。伸手抓去,四支長箭已經夾在指中,弓如滿月,卻是凝而不發,只是他方才箭無虛發甚為駭人,眾匪盜見到他挽弓,都是不由止住腳步,不敢上前。 歷山飛卻是疾馳不變,手後眾騎緊緊跟隨,並不畏懼。 虯髯客突然長笑一聲,弓弦崩的聲響,四箭空中厲嘯,一箭已經到了歷山飛地眼前。歷山飛大駭,從來沒有想到有人射箭竟然如此神速急猛,電光火石般讓人無法躲避! 他遠遠見到虯髯客箭法高明,知道是大敵,只以為箭法高明的武功不見得高明,他只要能夠近身,當能殺了此人,剷除心頭大患。他自恃武功高強,又有甲冑盾牌在身,全力只想殺了大鬍子以漲兵士士氣,沒有想到此人一弓四箭實在的神奇,而且疾風割面,儼然是個內家高手! 陡然間提盾擋去,只聽到噹的一聲大響,馬兒悲嘶倒地,歷山飛旁邊卻是咕咚咕咚的兩人落地。歷山飛只覺得馬失前蹄,人持盾牌擋住了利箭,卻如同被大錘砸到了胸口般,一股大力傳來,歷山飛喉間發熱,強忍住噴血之意,落入馬下,手臂酸麻再也持不住盾牌,雙腿一軟,滾倒在地,只是轉瞬長身而起,可覺得四肢百骸無不酸痛發軟,好像被高手當胸一拳劈中般,內心震驚無倫。 眾手下霍然擋在歷山飛之前,強力勒馬,不敢上前。 風蕭蕭馬嘯,箭怒急人驚,眾人只見到大鬍子一弓四箭,射殺兩個歷山飛地手下,洞穿了歷山飛的戰馬,順便地將聲名赫赫的歷山飛射落馬下,不由得血脈賁張,難以自己。 「你能抗得過我的一箭,也算是不差。」虯髯客見到一箭沒有射殺歷山飛,倒是有些意外。 心中倒有些可惜,只因為他精習易筋經數十年,內勁外力早就到了常人難以想像的地步,舉手投足發出地勁道都是駭人聽聞。可要將他內外勁道發揮到極致,卻非他當初在草原的長弓不可,只是為了掩人耳目,這次出征,長弓並沒有帶在身上。 那張弓乃天下巧匠所製,歷時三年才成,如果那張弓在手,讓他全力一箭,歷山飛敢擋,當讓他連人帶盾射個對穿。他一箭不成。自持身份,雖知道歷山飛不知他名,卻沒有再殺歷山飛地念頭,緩緩圈馬回轉,暗歎道,歷山飛縱橫山西河北數年,看起來也非無因。 歷山飛調息半晌才恢復了體力。見到大鬍子回轉,長聲喝道:「大鬍子何名,藏頭露尾算什麼英雄好漢?」 虯髯客淡淡道:「我倒是頭一次見到戴面具地人和我說什麼藏頭露尾,英雄好漢。你可是長的比我還醜。所以不敢見人嗎?」 歷山飛一滯,竟然無言以對。見到虯髯客回轉營中,營寨前兵士都是刀出鞘,弓挽弦,雖是人多。卻是不敢硬攻,只因為隋軍弓箭殺傷實在厲害。他雖然能幾個月內召集十數萬義軍歸順,卻是召集不出那多地長矛弓箭,義軍跟他來造反,卻向來要自己準備武器。 「可惜你這種身手。卻為昏君賣命,實在讓人不恥。」歷山飛長聲喝道。 虯髯客笑了起來。「你這種人以兵為草芥。視手下為糞土,就算當上君主也不過是個昏君。」 他話一說出。眾賊匪沉默下來,竟然有些意動。 歷山飛心中暗惱,本來還指望能說服虯髯客倒戈,沒有想到他只是幾句話,就差點讓自己的手下嘩變。 見到虯髯客不見,歷山飛高聲叫道:「久聞李靖大名,沒有想到今日一見,卻是名不副實。」 二人交談聲中,賊兵已經黑壓壓的圍了上來,抵在營寨前。粗略一看,最少兩萬的人馬,只是暗處還有多少,誰都不能知情。眾兵將見到賊兵如蟻,都是心驚,這才覺得李靖沉穩非常,也並非沒有道理。 李靖聽到歷山飛呼喝叫囂,並不應答,扭頭就走。 歷山飛放聲長笑道:「李靖,原來你不過是個無膽鼠輩。你若是有種,今日出來和我一戰,對人對陣歷山飛我無不奉陪。」 李靖終於止住了腳步,回頭道:「歷山飛,你若是有種,儘管來攻我地營寨,對刀對槍我是恕不奉陪。」 他倒是說走就走,轉瞬入了軍帳,不見蹤影,歷山飛不由暴怒,想要攻寨,轉念一想,揮矛長聲道:「撤。」歷山飛雖說撤走,可卻並不遠離,東一簇西一群的遠遠圍困,只是觀察著隋軍的動靜。 李靖回轉中軍帳後,面沉似水,見到蒙善還是立在一旁,滿面惶恐,一拍桌案道:「來人,將蒙善拿下。」 兵士上前,已經拿下了蒙善,眾兵將詫異十分,都是道:「李副總管,這是做什麼?」 李靖卻是長身而起,向蕭布衣深施一禮道:「蕭總管,將無威不行,軍無紀不勝。今日蒙善帶兵數百出戰,不聽號令,冒然行軍,折損兵士半數以上,實乃死罪,請蕭總管按軍令斬之。」 營寨寂靜一片,蒙善先是愕然,轉瞬破口大罵道:「李靖,我知道你是公報私仇,今日你若斬我,我做鬼也不饒你。在場兵將都是人證,知道你公報私仇,只怕聖上那也不會饒你。」 李靖回身肅然道:「蒙善,你說的大錯大錯,我今日並非公報私仇,而是執行軍法而已。軍令如山,既然你尊我令,我才能將兵歸你來統領,本來疆場戰死,馬革裹屍是為兵將宿命,但今日數百精兵本不至死,卻因為你莽撞行事,不聽號令殞命,我若是放了你,如何對的起已死的數百冤魂!若是我營中兵將哪個都學你一般,不聽軍令折損了兵士卻能逃的了自身地性命,那軍令何用?!」 蒙善怒容滿面,牙關咯咯作響,李靖不再理會,只是望著蕭布衣道:「請蕭總管定奪。」 蕭布衣靜坐良久,揮手道:「把蒙善推出去斬了。」 他斬字一出,蒙善咕咚跪倒,痛哭流涕道:「蕭總管,末將再也不敢違抗軍令,請總管再給末將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軍士稍有猶豫,李靖沉聲喝道:「蕭總管有令,你等不執行,可也想陪他去死?」 兵士打個寒顫,押著蒙善出賬,半晌回轉,托盤上血淋淋的人頭呈上來,眾將悚然。無不驚凜。 李靖回轉坐下,沉聲道:「今日起,守營不出,擅自做主者,立斬。」 歷山飛回轉營寨後,已經有些暴跳如雷,他連續三日搦戰。李靖避而不出,實在讓他無計可施,太原城久攻不克,李靖這裡數千精兵卻如猛虎般伺機而動。讓他不能不死守在這裡。 要說太原城守軍心焦,他卻是比太原城的守軍還要心焦,他手上雖有十數萬大軍,如今卻是兵分三路,一路攻打太原。他帶兵阻擋蕭布衣地出兵,卻有另外人手去雀鼠谷倚仗地利抵擋李淵的援軍。本以為蕭布衣不過一介布衣。居然是個右驍衛大將軍,懂得鳥毛兵法,自己傾力一戰斬之,然後再回轉攻打太原。沒有想到蕭布衣鳥毛不懂,他身邊李靖卻是沉穩異常。用兵如神。單說那三百鐵騎的攻擊力,已經讓人心驚。還有那個神出鬼沒的大鬍子,實在讓他不寒而慄。 三路作戰,卻沒有一路拿下,怎麼能不讓他心焦如焚。 他想要回轉去打太原,早日攻克,怎奈身後跟著一隻猛虎,讓他全力以赴,絲毫不敢回轉。本來他是來牽制李靖,沒有想到如今這種局面反倒是李靖困住了他。現在他才明白李靖的按兵不動實在比出兵還麻煩。 「將軍,末將倒有一計。」一個手下上前道。 「鄭德韜,你有何策?」歷山飛沉吟道。 鄭德韜湊上前來,「大將軍,我等現在進退兩難,不剷除蕭布衣地援軍,無法回轉。屬下略懂天文,昨夜夜觀天相,知道近日必定有雨,到時候無星無月,我們夜半襲寨,可望大成。」 歷山飛皺眉道:「都說李靖用兵如神,用兵的大將應該比你會看天氣吧?」 鄭德韜不解,「那又如何?」 歷山飛歎息道:「你覺得月隱風高夜,殺人放火天,李靖是為名將,何嘗不知道。那時候我們就算不攻寨,他也會嚴防死守,坐等我們送上門去。我們那不是攻營,而是送命。」 鄭德韜有些臉紅,「大將軍,既然如此,我們就算不攻營,也要提防李靖那天襲擊我們地營寨才對。我覺得李靖按兵不動也是逼不得已,太原城被圍,他們也是心急,卻是不敢輕易出軍和我們對壘,若有機會,如何肯錯過?」 歷山飛皺眉道:「你說的這句話倒是大有道理,如今李靖按兵不出,實在難纏。我只怕他真的是識得天相,到時候攻營。」 陡然間一派桌案,歷山飛笑道:「他來攻營倒是最好,他避戰不出,我拿他沒有辦法,他要是攻營,我們正好守株待兔,將他們一網成擒,只是到底哪天下雨?」 「三天後子時左右。」鄭德韜有些猶豫,「不過屬下也不敢肯定。」 歷山飛強忍煽一耳光過去怒意,四下望去,「爾等還有何妙策?」 「末將倒是有個主意。」一人施禮道。 那人中等身材,臉色黝黑,身材彪悍,站出來有如豹子般。 「王君廓,你有什麼主意?」歷山飛喜道。這個王君廓他倒是頗為器重,他是上谷人,王須拔和他起義的時候,一直跟在他們身邊,打起仗來倒是頗不要命。 「不如我們準備套女人地衣服送給李靖,譏笑他女人般地懦弱。」王君廓笑道:「我覺得是個男人都不會忍受這種恥辱。」歷山飛皺眉道:「我只怕李靖真地和個婆婆一般,不會被激怒。前幾日我那般激他,他都是無動於衷,倒也是少見,不過君廓,你這個方法值得一試。德韜,你說地也是大有道理,君廓的方法若是不成,我們三日夜就空營而出,等待李靖地襲營。」 歷山飛倒也是廣納諫言,誰的主意都用,鄭德韜和王君廓都是大喜,齊聲道:「將軍納諫如流,定能一戰功成。」 只可惜一戰功成不是嘴說說就可以,歷山飛很快的找到一套女人衣服給李靖送了過去,李靖倒是遵循交戰不斬使者的慣例,讓使者回轉,衣服沒有送回來,卻只是送來了一張紙,上面寫著兩句話。 歷山飛拉過鄭德韜問道:「上面寫什麼?」 他習武一生,功夫不差,卻是大字不識一個。鄭德韜很是惶恐道:「屬下不識字。」 歷山飛一把將他推開,「你識得天文,竟然不識字嗎?君廓,你來唸唸。」 王君廓看了半晌,哭笑不得道:「大將軍,這上面寫的是,同是天涯沒種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那是什麼意思?」 「這個我倒知道,」鄭德韜亡羊補牢道:「他是說和將軍本不相識,卻都是沒種。」 陡然間覺得說地有些問題,鄭德韜慌忙收聲,歷山飛卻是握緊了拳頭,咬牙給了個橫批,「他***。」 二百零六節 亂戰 歷山飛百般搦戰,蕭布衣和李靖避而不出,送套女人的衣服過去,本來想要激怒李靖出戰,沒有想到反把自己激的暴跳如雷。 歷山飛再無他法,只能希望鄭德韜預測天氣能准一些。鄭德韜大字雖然不識得一個,這點倒沒有讓歷山飛失望,三日後才到夜晚就起了大風,狂沙蔽日,烏雲滾滾。歷山飛心中大喜,知道這是個決戰的好天地。他迫不及待的想找蕭布衣決戰,也認為蕭布衣身為右驍衛,不會對太原之圍坐視不理,肯定也是心急如焚,這刻卻是比拚耐心的時候,可要有機會,誰都不會錯過。 眼下狂風驟雨,就是個絕佳的機會,只是看誰能夠真正的抓住。 月隱風高,天色如墨染之時,歷山飛號令手下全部撤出營寨,羊打鼓馬搖鈴,扎草人做伏兵,整個營寨弄出全軍都在的樣子,歷山飛帶兵在遠處山谷伏兵不動。 風急雨緊,劈頭蓋臉澆下來,歷山飛卻是一動不動,只是靜靜的望著營寨的方向,現在認為蕭布衣會過來襲營已經變成了他的一個信念。 王君廓和鄭德韜一左一右,凍的臉色有些發青。他們身懷武功,體質強健都是如此,一幫手下早就叫苦連天。雨越下越急,每個人身上都是被澆的通透,山谷夜風吹來,更是遍體生寒,苦不堪言。 只是有歷山飛坐鎮,倒是沒有哪個敢出聲埋怨。所有的人都在等待蕭布衣和李靖過來襲營,然後大夥一擁而上。打個痛快。 他們現在感覺地不是痛快,而是太過痛苦,只想著盡情的宣洩。 眾人一更出營,二更雨下,三更時分,老天下雨好像要把整個天下塌了,可是蕭布衣營寨地方向。卻是半點動靜都無。等到四更的時候,驟雨終於歇了下來,所有的賊匪都是又困又冷,泡在雨水中,只想倒頭大睡。 五更時分,天邊已經顯出淡青的曙色。暴雨之後,烏雲散盡,天色看起來格外的亮些。 歷山飛被雨澆的一肚子火,卻是無從發作,扭頭望向了鄭德韜,見到他腦袋幾乎要塞到褲襠裡面,恨恨道:「回營。」 歷山飛將令一下,所有的盜匪如釋重負,羊出圈地一樣跑了出來,蜂擁向營寨方向跑去。雖然沒有洗個熱水澡的條件。可能把濕衣服換下來,把身子擦乾。然後再美美的睡一覺。那實在是比造反還要愉快的事情。 眾匪盜蜂擁入了營寨,歷山飛卻還是在營寨外徘徊無計。突然間聽到遠方滾雷聲傳來,歷山飛不由問道:「德韜,還有雨嗎?」 鄭德韜不等回答,王君廓已經臉上變色,顫聲指著遠方道:「將軍,大事不好,隋軍打過來了。」 歷山飛霍然抬頭,雙目中寒光閃現,一隊隋兵不知何時已經掩殺到他們營寨前不遠,開始全力的衝鋒。 馬蹄輕疾中,水花四濺,匯成一股洪流,鐵騎悶不做聲衝過來,卻讓人更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可怕壓力。馬蹄轟轟隆隆聲中,歷山飛見到為首地一員將軍,黑面鐵槍,面無表情,不由心頭一顫,來的竟然是李靖。 李靖身後這次不是三百鐵騎,而是黑壓壓的數千隋兵。 這些隋兵或者沒有三百鐵騎的動作整齊一致,可要論聲勢,只有過之。李靖一馬當先的殺入營寨,帶動整個隊伍一座山般的壓過來。長槍飛舞,利箭嗖嗖,最先鑽入營寨的賊兵不等反應過來就已經斃命,慘叫聲不絕於耳。 隋兵彙集成的洪流漩渦般繼續前行,淹沒了營寨,淹沒了賊兵,巨大的衝擊之下,後逃出的賊兵掙脫了漩渦,顧不得抵抗,已經四散逃竄。 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苦等一夜地隋軍在他們最疲憊和無防地時候出現,一舉擊潰了他們的防禦,而且是打在他們最脆弱地地方。 「李靖來了,李靖來了……」逃竄地兵士用叫喊宣洩著內心的驚懼,恐慌迅疾地瀰漫,眾人被驚惶所感染,只覺得淒涼無助,來不及再去聽歷山飛的命令,逃命要緊。 一排排,一列列的帳篷和士兵捲入了隋軍的鐵騎之下,脆弱的不堪一擊。人叫馬嘶,到處都是羽箭長矛,穿梭往復,死亡只是剎那的事情。 這不是一場交戰,更準確的來講,應該是隋軍對賊匪的一場屠戮。 歷山飛遠遠見到營寨和兵士一列列一排排的倒塌下去,整個營寨陷入極其混亂的情形,竭力糾集散亂的部眾,李靖帶兵雖多,可真的要論人數,那是遠遠不及他們,只要他能組織起半數的人手,當可和李靖一戰。 一些賊匪終於鎮定了下來,陸續的向歷山飛開始靠攏,片刻的功夫已經過了千人之數。 散亂到四周的賊匪聽到歷山飛的高喝,也是不由自主的向大將軍的方向湊過來。 黎明前的黑暗最為黑暗,這種慘烈的屠殺也是最為血腥,歷山飛急怒攻心,高喝了聲,「隨我來。」 他一手持盾,帶著數十鐵騎還有千餘名部眾才要上前,就聽到沉雷般的響聲又從身側傳了過來。 歷山飛霍然轉頭,就發現虯髯客帶著三百鐵騎橫衝了過來。三百鐵騎只是做了一件事情,不和他交戰,只是硬生生的從歷山飛的隊伍中擠了過去,截斷了他隊伍的積聚。虯髯客幾日前的餘威尚在,陡然衝過來,所有匪盜都是不由自主的戰慄,第一個反應就是四散逃命。虯髯客帶著兵士輕鬆的穿過了賊匪地所在,遠遠立著。也不參與屠戮,只是見到哪裡的賊匪稍微密集些,馬上衝過去趟一遍。 他這種戰術極為有效,賊兵雖然號稱數萬,可被李靖集中優勢兵力剿滅主力,被虯髯客不停地打散陣型,已經潰不成軍。絲毫不能組織起有效的抵抗。 歷山飛一股不平之氣心中升起,只覺得李靖奸狡的無以倫比,從來不和自己正面交鋒,自己數萬之眾,竟然被他幾千人打的沒有還手之力? 「李靖,你若是名將。和我堂堂正正一戰。」 歷山飛高喝一聲,換來飛箭如蝗。數千兵士在李靖手中指揮的有如十指般靈活,戳點彈捏的靈巧變幻。見到歷山飛帶兵上前,李靖只是混鐵槍一揮,簡簡單單的說個射字,歷山飛辛苦積聚地千餘部眾已經倒下了一片。 歷山飛身手敏捷,濃密的羽箭中毫髮不傷,破口大罵,卻只是換來了更猛烈的箭雨。 身邊鄭德韜已經中了一箭,疼的齜牙咧嘴。一旁道:「大將軍。李靖這是各個擊破之法,我們不如暫且避其鋒銳。重整旗鼓再和他一戰的好。歷山飛也是頭暈腦脹。空有一身武功和數萬人手無處使力,知道鄭德韜說的也有道理。又見到營帳幾乎要被李靖踏平,到處都是自己慌亂地手下,不再抵抗,當下帶著數百手下向南逃命。他雖逃命,卻還是抱有希望,南下太原和雀鼠谷都有他的幾萬大軍,如果能糾結起來,當可和李靖再戰,他實在輸的不算服氣。 歷山飛一跑,隋軍卻已經大喊起來,「歷山飛逃了,歷山飛逃了!」 「活捉歷山飛,當有重賞!」 呼叫聲此起彼伏,衝擊著賊匪的最後一道心理防線,所有的賊匪瞬間崩潰,尾隨著歷山飛向南逃去,有的不再跟隨歷山飛,反倒向相反的方向逃命。 李靖卻不捨棄,當下帶著數千大軍追擊了下去,一時間人喊馬躍,廝殺聲一路向南。 歷山飛只聽到身後馬蹄聲不絕,回頭望過去,見到隋軍的旌旗招展,獵獵飛揚,不知道多少兵士追擊了過來,自己的手下跟過來的倒還有數千,可除了騎兵外,大多數憑雙腿趕路地都被隋兵陸續地蠶食。 歷山飛差一點仰天長歎,說一句天亡我也。鄭德韜和王君廓緊跟身邊,鄭德韜一共出了兩計,導致兵敗如山,這刻不敢出聲,羞愧滿面。王君廓卻是道:「大將軍,隋軍狡猾勢大,我等也不用太過氣餒,想當初王薄,竇建德,翟讓哪個不都是屢戰屢敗。」 「那現在呢?」 「現在還不是屢敗屢戰。」王君廓回了一句差點讓歷山飛鬱悶死,不過他倒還有些主意,「大將軍,我知道這裡有一條小路直通太原,太原城外我們有圍城兵士數萬,到時候我們整兵再戰,鹿死誰手還不知道。」 歷山飛點頭,覺得這個主意不錯。王君廓一馬當先,帶著歷山飛和眾賊兵向西南疾馳,轉瞬前方群山巍峨,有一峽谷,看起來地勢頗為險惡。 王君廓伸手一指,高聲道:「大將軍,穿越了這條山谷,到太原城最少可以省半天的路程。」 歷山飛催馬向前,轉瞬勒住,馬蹄踏踏聲中,一人白馬長槍地出了山谷,橫槍守在谷口,微笑道:「歷山飛,你現在才到嗎,蕭某可是在此等候多時了。」 蕭布衣持槍立馬,看起來溫文爾雅,可近千敵軍一時間不敢上前。 王君廓見到蕭布衣地時候,心中不知道是何滋味,他這不是第一次見到蕭布衣。 他最初見到蕭布衣的時候,蕭布衣還是個不起眼地校書郎,那一夜,袁家的主事有意將他極愛的袁巧兮嫁給蕭布衣,那一夜,也是他人生的一個轉折。 王君廓其實也是個布衣,他雖然熟習兵法,武功卓越,可他的身份決定他不會有什麼作為。他一直隱忍,一直希望袁家看上的女婿是他,他也一直以為競爭對手不過只有林士弘一個,他攀上了袁家。有了袁家的扶植,可以說是鯉魚跳龍門。可蕭布衣出現後他就知道,他已經沒有了任何機會。 他很失落,回到上谷後不久,歷山飛揭竿而起,他也馬上跟從,既然正途不通,索性學陳勝吳廣大幹一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可如今大半年已過,從前地校書郎已是右驍衛大將軍,而從前的王君廓卻已經落草為寇,惶惶恐恐地有如喪家之犬。想到這裡的王君廓不由握緊手上的長刀,卻是不能上前。 他雖然不服蕭布衣的一切。覺得如果裴閥和袁家舉薦的是自己,他做的不見得比蕭布衣差,可蕭布衣臨谷而立的豪情不能不讓他佩服,這小子比起以前,無疑更多了自信和魄力。 歷山飛冷笑道:「蕭布衣,你在這裡等著送死嗎?」 蕭布衣笑了起來,「是呀,等著你們送死。」 他漫不在乎地表情讓歷山飛狐疑不定,鄭德韜低聲道:「大將軍,我只怕這小子有詐。」 「君廓。你意下如何?」 「我只怕他是疑兵之計。」王君廓猜測道:「或許他是馬快。這才搶在你我前頭,只是採用拖延之計。等待李靖大軍來援!」 歷山飛大笑。「君廓所說正和我意,蕭布衣。你這種空城計騙得誰來。」 他話一說完,已經躍馬挺搶向前衝去,對於李靖他倒是驚懼,可對蕭布衣這種毛頭小子,他只想一腳踩死。 近千賊兵蜂擁上前,倒也頗為壯觀,蕭布衣果然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策馬轉身就跑。歷山飛心中大定,斷喝道:「蕭布衣,你往哪裡逃!」 王君廓反倒露出狐疑的表情,「大將軍,蕭布衣表情做作明顯,像是引你入谷,要提防谷內伏兵。」 歷山飛搖頭道:「哪裡來的那麼多伏兵,李靖一戰精銳盡出,大鬍子又帶了一隊兵馬,他們還要留人守住營寨,難道他們真的神機妙算,知道我們經過此路不成?」 他說話的功夫,已經快到了谷口,只見到前方大石遍地,不能馳馬,不由一愣。 王君廓卻是失聲道:「果然有埋伏。」 話音未落,谷內蕭布衣長聲笑道:「歷山飛,你這次還不受死,放箭!」 大石後突然湧出不少士兵,個個挽弓拉箭,盡力向前射去,衝到谷口地賊匪一下子倒下了十數人,歷山飛已經如同驚弓之鳥,再也折損不起人手,長槍一揮,「有埋伏,撤。」 眾人蜂擁上前,潮退般退後,奔行了片刻,扭頭回望,只見到谷口處蕭布衣已經匹馬衝出,身後湧出了數十兵士,卻還怒聲向後罵道:「不中用的東西,快把石頭搬開。」 歷山飛暗自僥倖,心道蕭布衣畢竟稚嫩,比起李靖的老謀深算還差了很多,大石固然想要阻擋他們的去路,卻也擋了自己衝出來之路,實在蠢不可及。 鄭德韜一旁看穿了歷山飛的心思,僥倖道:「大將軍,原來這個右驍衛大將軍不過是個浪得虛名之輩。他既然有埋伏,就應該埋伏在山谷之內,等到我們進去後再前後夾擊,那不是一網打盡?看起來比起大將軍的用兵而言,蕭布衣不足一提。」 「好在蕭布衣不如你的一半聰明。」歷山飛冷冷的回了句。 鄭德韜見到歷山飛言語不善,知道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之上,不敢多言。 王君廓卻是回頭望了眼,見到蕭布衣並沒有追上,只是和數十兵士立在谷口,不由心中起了疑念,或許蕭布衣還是疑兵之計?只是他反反覆覆的考慮,見到歷山飛一張臉和鍋底般,不敢再建議,只好悶頭跟隨。 王君廓其實沒有猜錯,蕭布衣向谷內厲聲急喝,可等了許久,大石頭還是大石頭,並沒有變成兵士跑出來。 望著歷山飛遠去的背影,蕭布衣嘴角露出絲微笑,轉瞬又有些皺眉,「這個難道是歷山飛,好像少了很多豪氣?要不是歷山飛地話,可我怎麼總覺得他有些眼熟?」 張慶一旁笑道:「這個當然是歷山飛了。不然怎麼會聚集起十多萬地賊匪。這北方地賊匪中,也就竇建德王薄還有歷山飛頗有威望。振臂一呼,盜賊雲集。不過蕭大人只用數十人,就以疑兵之計阻擋了歷山飛近千賊兵,估計歷山飛知道真相多半會吐血。」 蕭布衣笑道:「和他相遇倒是偶然,我倒沒有想到李副總管如此乾淨利索擊敗了歷山飛,這時大軍估計已經快要追到。不過本來我們先出發,卻差點讓歷山飛趕到了前頭。要不是我們找到了附近地百姓,知道這裡有小路通往太原城,讓歷山飛回轉那又是一番惡戰。」 「現在怎麼辦?」張慶問道。 「我們從小路去追少方。」蕭布衣毫不猶豫道:「不知道他現在到了哪裡,事情進展如何。」 遠方轟轟隆隆地馬蹄聲響起,蕭布衣笑道:「看來副總管也追了上來,我知道他最擅長窮寇窮追。一定要追到歷山飛兵盡為止的。孫晉,你一人留在這裡,等候副總管地大軍,就說我們一切依照計劃進行,如今歷山飛走大路,我們走小路去行事。」 眾人都是點頭,小心的牽馬入谷,上馬急行而去。 孫晉等了不久,李靖大軍已到,孫晉將情形大略說了遍。李靖沉吟片刻。只是點點頭,卻是順著歷山飛逃走的方向追去。 如今歷山飛雖敗。可太原城和雀鼠谷還有兩處兵力。若是硬拚,難免折損巨大。他窮追不捨之下,一方面想要趁其不備,亂中取勝,另外敵軍一散,太原城之圍的問題迎刃而解。 他雖然是一路追擊,可是最重消息的打探,出兵襲擊歷山飛大寨地時候,最少派了十數名游弈使到前方打探軍情,歷山飛大隊敗散,想要跟住並非問題。這也是他在草原對特穆爾窮追不捨的方法,絕非一路猛進。敵亂則進,敵疲則打,敵人若是有備,再是想辦法徐徐圖之。 眾兵將當初見到李靖斬了蒙善,雖是敬畏,卻是多少嘀咕和不服,覺得李靖殺雞給猴看,做戲的居多。可見到李靖避戰不出,幾日後一舉擊潰了賊兵數萬,折損兵士極少,不由都是暗自佩服,凜然聽令。 眾兵將都覺得如今上下一心,勢若猛虎般的追打歷山飛,實在是平生少有的痛快。 李靖帶兵前行途中,心中卻想,大哥經驗老道,三弟足智多謀,再加上自己的用兵之法,這天下之大,三兄弟聯手,盡可去得。如今此戰志在立威,絕對不能敗了,不但要解了太原城之圍,還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三弟和自己名聲,只是結果如何,那是誰也不能預料地事情。 只是三弟武功急變都行,待人接物比自己要強很多,唯有這領軍方面還是欠缺,三弟過於心軟和重感情,這都是兵家大忌。自己上次逼他斬了蒙善,就是希望他能明白疆場的冷酷無情,更知道軍威不可褻瀆。只是此戰只能勝不能敗,還要贏的乾淨利落,不然倒可以讓他領軍試手,不過若是依照計劃,解了太原之圍,最後一戰倒可讓三弟領軍,這經驗總是要打出來的。聽聞兵士消息,李淵已經帶兵從河東出發,卻不知道雀鼠谷那面究竟如何!只是贏的,不過贏得了名聲,卻不見得笑到最後,想到這裡的李靖鎖緊了眉頭。十多個盜匪,都是窮困潦倒的打扮,見到歷山飛的敗軍,都是慌忙退到了一旁。 一人望見馬上的歷山飛,伸手想要指點什麼,卻是滿臉錯愕,歷山飛卻是勒馬不行,怒聲道:「不認得我歷山飛了嗎?」 「大將軍,真的是你?」盜匪一張臉髒兮兮地塗花,早就看不清本來地面目,見到歷山飛質問,驚喜道:「你原來還活著!」 「大膽,如何對大將軍說話,你等跑到這裡幹什麼?」鄭德韜一旁狐假虎威道。 盜匪咕咚跪倒道:「大將軍,不好了,李靖的大軍今晨突然到了太原城,一把火燒了我們地糧草,而且趁我們不備,偷襲我們地營寨。李靖那廝讓兵士四下說大,大將軍,已,已死,軍心大亂。他用兵神出鬼沒,我們很快都是抵擋不住,將軍拚命戰死,太原城守慕容羅喉帶兵趁勢殺出,內外夾擊,如今太原城外早就戰成一片,我等,我等就是拚死才逃到這裡。」 盜匪說完,放聲大哭,「大將軍,原來你還沒死,這麼說他們是在詐我們!」 眾盜匪大哭,都道:「可憐了楊將軍,竟然被李靖那狗賊殺了,大將軍要給楊將軍報仇呀。」 歷山飛差點暈倒,只覺得胸口氣血翻湧,就要吐出血來,怒聲問道:「到底有幾個李靖?」 盜匪比比劃劃,「李靖拿著亮銀槍,白面無鬚……」 歷山飛怒聲道:「那絕對不是李靖,李靖拿的是混鐵槍,一張臉黑地和碳般,又是什麼白面無鬚?」 盜匪看樣子也要暈倒,啞口無言,鄭德韜一旁卻是失聲道:「大將軍,原來李靖早就有兵去解太原之圍,這幾日避戰不出,只是為了拖住大將 歷山飛恨聲道:「你***現在說出來有個屁用?!」 鄭德韜無言,就算是王君廓都是皺眉,無計可施,身後轟轟隆隆的馬蹄聲轉瞬響起,追兵只是這一會兒的功夫,又到了身後不遠。 「大將軍,是去太原城還是去雀鼠谷?」王君廓急聲問道。 「去太原城還有何用?」歷山飛長歎一聲,「糧草被燒,速去雀鼠谷召集義軍,勿要全軍覆沒才好。」 眾人商議幾句,馬上取道向雀鼠谷的方向逃去,至於那幾個報信的盜匪,不予理會。 那幾人想要追趕,卻被早早的甩脫,只能駐足不前,眼看歷山飛等人如飛而去,不見了蹤影,突然大笑了起來。 說話的盜匪突然望向身旁一人道:「蕭大人,你這計策果然不差,不過我也是嚇的一身冷汗,生怕歷山飛看出了破綻。」 一直沒有出聲的一個盜匪摸去了臉上的泥垢,赫然就是蕭布衣! 「歷山飛惶惶如喪家之犬,草木皆兵,早就沒了分辨,再說我這計策只有薄情寡意之人才會上當,若是我等,就算飛蛾撲火也會去太原城看個究竟。」 眾人都是大笑,又等了片刻的功夫,李靖率大軍已經到來。蕭布衣迎上前去,大略說了遍,李靖微笑點頭,「總管這計行險,卻是少了我很多麻煩,不然歷山飛負隅頑抗,要打也是費力。既然如此,我們不追歷山飛,先是直取太原,打賊匪個措手不及。歷山飛已走,我們就派數百兵士化裝成盜匪,先去敵營散佈歷山飛的死訊,敵兵自然不戰自亂,一舉解了太原之圍。」 蕭布衣含笑道:「副總管所說正合我意。」 二人相視而笑,默契在心,領軍已經向太原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歷山飛縱馬狂奔,聽到身後追兵蹄聲漸遠,突然大叫一聲,勒馬不行。 眾人都是問道,「大將軍,怎麼了?」 歷山飛張嘴卻是吐出一口鮮血,慘然道:「我等又中了蕭布衣李靖的詭計,他們若是解了太原之圍,這刻趕去太原城那是畫蛇添足,路上那些逃命的義軍多半是蕭布衣派人假扮,只想騙我等不去太原城,他們趁機帶兵解圍。」 眾人面面相覷,相顧無言,歷山飛卻是仰天長歎道:「山西有李靖蕭布衣鎮守,看來已無我歷山飛的立足之地!」 二百零七節 肥肉 邑縣,位於雀鼠谷正中。 從太原徑直到關中,要經河東,可要到河東,先過雀鼠谷。 在呂梁,王屋山脈夾迫下,雀鼠谷實為連接太原和河東的要道,地形狹窄崎嶇,而霍邑縣因在雀鼠谷正中,是為要道的關卡,當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李淵此刻就在霍邑城,緊鎖眉頭,心中焦慮。 他這個撫慰大使並不好當,看似榮耀,卻和東都的衛尉少卿差不多,華而不實,外強中乾。 太原城被圍的消息第一時間傳到李淵耳朵裡面的時候,他只能感慨老天對他實在是刻薄。他身為皇親,可一輩子都是被皇帝取笑的對象,他姓李,可東都李閥的倒台後,他是唯一李姓官員中不降反升的人,別人都是艷羨稱奇,他卻心知肚明。這固然要歸功老三李玄霸的捨命,但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卻是,志大才疏的楊廣從來就是從心底瞧不起他。 被瞧不起有時也是福氣,李淵想到這裡的時候,心中未免有些悲涼。過了年,他也算是土埋半截,他只以為在楊廣的手下,這輩子混個善終已經算是不錯,沒有想到楊廣竟然讓他當個河東山西撫慰大使,這是個有名無實的官銜,其實哪個掌握兵權的人都是看不起他。只是這也是個事情很多的官銜,前段時間他才打敗了龍門的毋端兒,轉瞬又趕上雁門之圍,他辛苦招募了救援之兵。不等到了太原,卻被蕭布衣拔了頭籌,好在李世民總算勤王有些功勞,他算是無功無過。可轉瞬地功夫,歷山飛又是攻打太原城,他不能不救。 如今天下大亂,不僅是山東,河北,河南等地烽煙四起,甚至開始波及到了山西要塞之地。李淵想到這裡的時候,握緊了拳頭,看來這天下已經由小亂變成中亂了。如今,要是隋室一倒,這天下轉瞬大亂,他不為隋室著想,總要為李家想想的。可如今蕭布衣身為右驍衛大將軍,掌管河東,山西一帶,不問可知。這是聖上的一招棋,他扶植起蕭布衣來對抗關隴諸閥,說不定也讓他順便的監視自己。蕭布衣贏了也是根基不穩,不用太過忌憚,蕭布衣輸了對他楊廣而言,不傷筋骨,大不了另外再找一個人背黑鍋了。關隴諸閥想必也知道了皇帝的用意,不然也不會雁門之圍出兵緩慢,歷山飛諸賊作亂坐視不理。聖上雖是天子,可也拿他們無可奈何。 「爹,孩兒想請一隊精兵突襲歷山飛。」李世民不知何時走進來,大聲道。 「胡鬧。」李淵的沉思被打斷,不由呵斥道:「世民,你現在越來越不懂事,怎麼自己帶幾百兵就敢孤軍殺入雀鼠谷,要不是為父帶兵隨後趕到帶你回到霍邑,你此刻說不定已經送命了。你知不知道?」 李世民有些不服道:「爹,我覺得你實在太過謹慎。歷山飛這次不過是群流寇。有什麼能耐,如果我來帶兵。早早的到了賈胡堡,據險而守,何必在這裡受困?如今被歷山飛搶了西北數十里的賈胡堡,反倒憑險和我們對抗。城中兵士不過兩千,不攻不守要等到何時?如今歷山飛援軍絡繹不絕的趕到,雖是按兵不動,可攻下太原城,難免不會徑直南下,到時候我們固守地霍邑首當其衝,孤軍無援,遲早守不住了。 」 李淵皺眉罵道:「你小子懂得什麼,你以為你和雲定興去了趟口就知道用兵了嗎?我告訴你,你還差得太遠!你要有你大哥一半的沉穩和務實,你我今日何至受困如此?我平日讓你多讀兵法,你哪有一日看過?賈胡堡雖然地勢險要,可我們兵力有限,分散據守很容易讓歷山飛各個擊破,如今兩千精兵守在霍邑,掐住歷山飛南下要道,霍邑糧草無憂,幾個月都是攻克不下,可你大哥帶著步兵很快就可以趕到,到時候再謀打算也是不遲。如今賊兵勢大,我們帶的都是自己辛苦招募來的子弟兵,對我們李家極為有用,幾百匹戰馬也是這久才籌集到,你帶著數百騎硬闖賈胡堡,折損了半數馬匹,我辛苦的積累已經被你廢了半數,你還有臉再向我要精兵?」 「那太原就不救了嗎?」李世民不服氣道:「爹,太原城要是失守,聖上肯定要找你的麻煩。」 李淵冷『哼』了一聲,「你就知道救,救,馬上救,你可知道太原城是為大隋要城,兵精糧足,歷山飛就算攻克又能如何,朝廷怎麼會眼睜睜看著落在賊手,他能佔領多久?如今中原盜匪橫行,翟讓,竇建德,王薄,杜伏威都算是反叛年久,有哪個能攻下重鎮守住?再說太原城城高牆厚,歷山飛急切下怎麼攻克的下來?賊兵貪財惜命,當然不會捨命去攻,我們拖住了賊兵,自然就算功勞一件。要是讓你在解圍太原城和犧牲李家精兵選一樣的話,你如何抉擇?」 李世民半晌才道:「那這次解太原之圍的功勞只怕又被蕭布衣搶了。」 「你這次總算有點眼光。」李淵突然長歎一聲,「世民,你不知道為父的難處,如今聖上猜忌日重,用人又疑,他同時提拔我和蕭布衣,卻帶著李靖,用意不言而喻,他又想我們幫他賣命,又要我們之間彼此牽制。你就算出兵解了太原城之圍,說不準被人嫉妒讒言,反倒會惹出禍來,我們就這點家底,不容你再揮霍了。」 「李靖好像用兵地確有兩下子。」李世民突然問,「可爹你和他一直都是有矛盾,蕭布衣勢大,李靖只怕會讓爹你頭痛。」 李淵沉默良久才道:「為父自有打算,世民,你要記住,千萬不可意氣用事。再行出兵。你母親過世後,讓我好好照顧你們兄妹,玄霸才去,已經讓我心痛如絞,我不想再白髮人送黑髮人,那讓我九泉之下如何向你媽交代?」 他說到這裡,眼圈有些發紅,李世民良久才道:「爹,我錯了,下次我定然不會貪功冒進讓你擔心。」 李淵微笑拍拍李世民地手背。「如此最好。」 ** 李淵父子正在交談時,門外一人突然急匆匆的趕到,「李大人,事情古怪。」 「志玄,何事緊張?」李淵霍然站起,「敵軍攻城了嗎?」 來人略顯敦實地中等身材,黑臉大眼,胡茬鐵青,「李大人,城北的賊兵有了亂相。屬下來請示是否趁機出擊。」 李淵皺起眉頭,來人叫做段志玄,軍旅出身。以前不過是個隊正,不過為人勇猛,頗善用兵,李淵這次趕來救急倒把他帶到了身邊。 聽到段志玄的建議,李淵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志玄,帶我去。」 世民卻是興奮的跟在二人身後。突然想到了什麼,蕭布衣他們的援兵到了?」 李淵皺眉道:「他要救援也會先去太原城,如何會這快到了雀鼠谷?」 可知道段志玄穩重非常,絕對不會無的放矢,李淵帶領二人上了城樓,舉目望過去,只見到賊兵已經混亂一團,四下叫囂衝突。一隊人馬縱橫廝殺。已將賊兵衝擊地四分五裂。 「爹,那人是李靖。」李世民高聲叫道。 李淵雖老。眼卻不花。見到李靖躍馬挺搶縱橫馳騁,威風凜凜大殺四方。錯愕道:「他不是和蕭布衣一起,怎麼會來到這裡幫我?難道說太原城之圍已經解了,這怎麼可能?」 李淵地懷疑不無道理,只是因為他知道歷山飛這次號稱十數萬大軍圍困太原城,雀鼠谷雖有萬餘,可蕭布衣倉促上任,調動的兵力最多萬餘,他們能解太原之圍已經算是不差,怎麼還有餘力打到雀鼠谷? 「李大人,是否出兵?」段志玄低聲問。 李淵心中微凜,見到賊兵已經七零八落,雖不情願,可卻只能道:「志玄,你開城帶精兵五百去助李郡丞一臂之力。 「得令。」段志玄如飛下了城門樓,點起精兵出了霍邑城,只是此刻城外剿匪已經到了尾聲,見到城內又是殺出了一隊精兵,早就喪失了鬥志,紛紛四散逃命。等到段志玄和李靖匯合之後,一地狼藉,遍野哀鳴。 「爹,我們現在怎麼做?」李世民本想也去廝殺,卻被李淵攔住,不免有些失落。 他自從放棄遊俠的念頭後,一直嚮往的就是李靖這般縱橫捭闔,可他一直沒有機會。 這次本準備帶著精兵數百奇襲盜匪,可要不是老爹,說不準早就暴屍荒野,用兵的確不是他想像中那麼簡單的事情。 「迎李靖進城,不過,蕭布衣沒有來嗎?」李淵自言自語道。 ** 李靖進了馬邑城的時候,並沒有李淵想像中的意氣風發,李靖可以說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地面孔。 李淵看著李靖的一張臉其實就想打,他感覺李靖對他地態度很不恭敬。 從西京到東都,李靖這個人就是被他踩到腳下,人被踩地次數多了,也是很想踩踩人。李淵一輩子過的並不舒心,見到李靖過地更不舒心的時候,總覺得心中稍慰,可李靖卻總是一副高他一等的架勢。 上次到李靖那裡求馬,又被李靖斷然拒絕,李淵就很覺得憋氣,可很快的發現白馬居然是蕭布衣的,他就很快打消了求馬的念頭,可他沒有想到的是,蕭布衣莫名地和李靖結拜,而到了如今,李靖這個小小的郡丞看起來,比他這個撫慰大使還要囂張。 「李郡丞,沒有想到你這快就到了雀鼠谷,不知道蕭將軍現在何處?」李淵有些卑謙的問。 李靖回答的簡單明瞭,「蕭將軍自馬邑帶五千大軍出發,太原城北百餘里擊潰歷山飛的伏兵數萬,順便解了太原之圍,斬了敵將楊德方,只怕歷山飛死灰復燃,如今帶兵駐守太原城中。知道歷山飛還有餘眾在雀鼠谷和李大人對峙。這才讓下官前來助大人一臂之力。只是歷山飛敗逃後,到雀鼠谷後並不停留,直接帶著精兵離去,留下地不過一幫不明真相的烏合之眾。這才讓下官趁虛而入,一擊得手,說來倒也慚愧。」 李靖說的雖然恭敬,可說到不明真相的烏合之眾時,李淵覺得好像被煽了一記耳光,半晌才道:「原來如此,倒是我失察了。只是天祐大隋。有李郡丞這等名將帶軍,老夫老矣。」 他說到老地時候,連連搖頭,卻是按住了李世民的手。 李世民本來想要理論,終於還是嚥下了這口氣,他地確很不服氣。李靖這次帶了兩千兵士,如果按照李世民地想法,也給他兩千精兵,他不見得做的比李靖要差。不過兵權始終是在他父親手上,他帶著幾百人也是遊說了好久。如果真地有兩千精兵可用,他一路高歌猛進,這刻說不定已經打到了太原城。 想到父親前怕狼後怕虎。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地心理,李世民只能歎氣,在他看來,打仗切忌優柔寡斷,父親這種帶兵方法,怎麼能搶得到功勞? 「如今霍邑城圍已解,下官準備今日回轉。不知道李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李郡丞怎麼這早就走,總要休息下才好。」 李靖笑笑,「李大人實在客氣了,蕭將軍讓下官解了霍邑之圍後立即回轉,想必還有其他吩咐,下官不敢抗令。」 李淵猶豫下,「老夫身為撫慰大使,既然知道蕭將軍就在太原城內,又逢賊兵才去。當然要去看看情形,倒可和李郡丞一路。」 ** 李淵到達太原城的時候。發現城中右驍衛也就兩千多人。不由暗自心驚。 本來一直以為李靖多少有點誇大其詞,可稍微計算下就知道。蕭布衣這次帶兵的確不多。 蕭布衣和李靖聯手,只帶了五千多兵,就大破賊兵十數萬,打的歷山飛落荒而逃,憑此一役,那幾乎可以和張須陀,王世充,楊義臣等一幫名將相提並論。 有這二人坐鎮山西河東,他李淵的日子看起來不會好過。 李淵並非不擅用軍,實際上他也是少有的帥才,只憑用千餘兵士擊敗龍門的毋端兒就可見一斑。不過他帶軍力求穩中求勝,一擊得手。如果帶有精兵五千,感覺擊敗歷山飛不會有什麼問題,關鍵是能否打的如此乾淨利索還是值得商榷。 不過來到太原城的李淵已經考慮不了太多,畢竟他李淵和蕭布衣從來沒有過什麼衝突,這次蕭布衣派李靖來霍邑解圍,一方面可能是炫耀威風,另外也可能是有拉攏之意。 李淵從來不知道蕭布衣的念頭,更不知道當初蕭布衣還有抱他大腿地意思,卻在盤算著自己心中的小九九。 見到蕭布衣的時候,他身邊作陪地是太原城偏將慕容羅喉和一幫太原城官員,李淵大步上前,見到蕭布衣站起相迎,順勢一把抓住了蕭布衣的雙手,爽朗笑道:「蕭將軍,東都一別,沒有想到今日得見將軍的雄風。早在東都之時,我就知道蕭將軍絕非池中之物,今日得見將軍蕩寇除丑,實在是快慰平生。 」 眾人見到他一把鬍子,在蕭布衣面前說不上卑躬屈膝,可攀附之意昭然若揭,不少人都是露出鄙夷之色。 李世民跟在李淵身後,也是附和道:「當初玄霸在時,就歎息不如蕭兄,如今若是泉下 知道蕭兄終於一展所長,想必也是欣慰。」 「世民,怎麼能和蕭將軍這般稱呼。」李淵回頭訓斥道。 蕭布衣含笑道:「李大人實在言重了,我還是東都的那個布衣,也還是玄霸兄的朋友,世民這麼稱呼我,我只有高興。只是一時繁忙,無暇去拜祭玄霸兄,倒是失禮之處。」 李淵眼圈有些發紅,嗓子轉瞬哽咽,「蕭將軍重情如此,實在讓老夫感動。蕭將軍才解雁門之圍,又破歷山飛賊軍,就算不去看玄霸,我想這份友情也是讓人感動。」 蕭布衣拉著李淵的手坐下,親熱的老朋友般,旁邊眾官也是唏噓落座,靜等蕭將軍地吩咐。 本來太原城中,是以太原留守最大。太原留守府下轄太原,馬邑,雁門,樓煩和西河五郡,權力直追十二衛府地大將軍。 潘長文被認命太原留守並沒有幾天的功夫,也算是和蕭布衣同時被任命。 只是因為山西賊寇日多,再加上此地最近突厥,才和突厥交惡,楊廣本意是統轄五郡齊整出兵對抗突厥,所有才有了這個太原留守。 沒有想到潘長文才當上留守。可能是急於立功表現,證明勝任,或者是沉不住氣,被歷山飛所激,領軍出戰,卻被歷山飛誘殺,這太原城中現在當然就是蕭布衣當仁不讓的暫時接管了太原留守的事務。 蕭布衣擊潰歷山飛的餘眾後,先是向上奏報平亂的具體情況,按照慣例的話,聖上要重新任命太原留守這個職位。他一來也沒有什麼要緊事,而來還要處理善後,一時也就留在了太原城。 在座的有地認識。有的不識,蕭布衣卻是充當回主人,給李淵逐一地介紹。 李淵不讓李世民說話,只怕他說錯了什麼,雖然大多相識,卻還是逐個寒暄。 蕭布衣冷眼旁觀,暗道李淵這個老滑頭隱忍地功夫倒是極為厲害。讓人抓不住把柄。 李淵這個人,從來不讓別人感覺到是個威脅,這其實也是亂世求存的一個本事。 除了偏將慕容羅喉外,在場地還有太原副留守王威,高君雅,太原鷹揚府司馬劉政會一干人等。 王威看起來像個文弱書生,未語先笑,很是和藹可親,高君雅卻是孔武有力。更像是個屠夫,二人看起來都是名不副實。至於是否表裡如一那就不得而知。劉政會儀表斯文。和教書先生彷彿。 李淵對王威和高君雅都很客氣,不過客氣有的時候也是一種疏遠。對於劉政會倒是拉了下手,問了句,「令尊可是劉右丞乎?」 劉政會多少有些意外的表情,半晌才道:「不想李大人還知道賤名。」 李淵笑了起來,「郡望洛陽劉氏,是關東地區的鮮卑八姓之一,我怎麼敢不知道?」 他反問了句,劉政會眼中現出溫暖之意,只是道:「李大人說笑了。」 蕭布衣在太原城幾日,多少知道點內幕。劉政會這個劉不是中原姓氏,卻是北魏孝文帝時期鮮卑獨孤氏改姓的劉。此劉氏是關東地區鮮卑八姓之一,在關東頗有影響,劉政會的父親曾是大隋的尚書右丞,所以李淵問了句令尊可是劉右丞乎? 眾人又是寒暄一陣,按照尊卑落座,一時間卻都感覺到無話可說。 馬屁拍地多,也是麻木,想要談論正題,卻是彼此提防。除了劉政會外,李淵,慕容羅喉,王威,高君雅看起來都是彼此提防。 蕭布衣見到眾人的表情,暗自好笑,感覺到其中的微妙之處。 潘長文一死,這太原留守地位置看起來是塊肥肉,想要的人實在是不少。 當然符合這個留守職位的人也不少,高君雅和王威都是副留守,依次上位也是正常,慕容羅喉卻是覺得自己領軍死守太原城,也是功勞巨大,說是不想這個留守的位置是假的。可三人上位最大的威脅卻是李淵,李淵畢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再加上本身是皇親,如今慢慢的得到楊廣地信任,當上這個太原留守也是大有可能。當然了,他蕭布衣也是這個位置的有力競爭者,而且是誰都無法比擬。畢竟以五千隋軍擊破歷山飛十數萬的賊軍不是吹出來的戰功,雖然李靖此次征討平亂佔了絕大多數功勞,可蕭布衣畢竟是行營總管,向來都是賣命的是手下,表功的是領導,古今都是如此。 可蕭布衣卻覺得自己當上這個留守的可能最小,只是因為現在他已經官至極品,身為右驍衛大將軍,如果再是兼任太原留守,那等於楊廣把山西完全交給了他蕭布衣,以楊廣多疑的性格,以他們目前的境況,楊廣斷然不會如此處理。 「沒事了,那就都回去歇息吧。」蕭布衣想地有些頭痛,索性不想,交代了一句,逕直走出了衙署,準備回轉將軍府。 眾人都是面面相覷,不知道哪裡不對了這個將軍的脾氣,起身道:「送將軍。」 蕭布衣並沒有回身,卻感覺到李淵李世民都在身後施禮,恭敬中帶有敬畏,一時間不知做何感想。 若說現在他還要去抱李淵地大腿,聽起來是讓人發狂地事情。 蕭布衣回轉將軍府後,見到李靖坐在大廳,木雕般,不由微笑道:「二哥,你說太原留守會是誰當?」 「李淵。」李靖毫不猶豫道。 蕭布衣愕然,「二哥為何如此肯定?」 「你現在功高蓋主,權利威望一時無二,對抗關隴河東閥門倒是有點本錢,可難免不被人猜忌讒言。聖上為防你獨大,肯定要找個制衡你的人物,不然當初不會任命你為右驍衛大將軍,卻把太原留守地位置給了旁人,可高君雅和王威與你對抗顯然都是不夠份量,李淵深沉隱忍,用來對付你還是不差的棋子。」李靖嘴角露出譏誚之意,「你當然也明白這點,不然也不會問我。」 蕭布衣微笑道:「那我們怎麼應對呢?」 李靖淡淡道:「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李淵如何關你何事?」 他給的建議倒是極為正確,無論如何,走自己的路就好。蕭布衣聽了卻只有暗自苦笑,懶得再去多想,嘴角突然浮出一絲微笑,「雖然我不敢肯定誰坐太原留守的位置,可我卻能算定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李靖好奇的問。 「我算定我們這幾天能撈筆橫財,」蕭布衣懶洋洋的道:「二哥,你就等著分贓好了。」 二百零八節 尋匠 布衣領軍作戰那是遠遠不如李靖,可若是論人際交往靖強了太多。 每個人都有他專長的一面,只要能夠充分發揮,專注一點,也就不用艷羨別人,蕭布衣最少是這麼個想法。 李靖很多事情都很清楚,可是很多事情他不會去做,如果為了前途必須敷衍,李靖一定會選擇沉默,如果為了錢財必須敷衍,李靖寧可不要錢財。 蕭布衣其實很佩服像李靖這樣的人,他也很羨慕虯髯客的無拘無束,可這不妨礙他為了錢財和前途去敷衍。 佩服是一回事,怎麼做是另外一回事,這就是蕭布衣的原則。 所以在送走了慕容羅喉後,蕭布衣還是很滿意自己敷衍的成果。 滿滿一桌子的珠寶,放著誘人的光芒,就算是白天看起來,也是絢麗的難以形容。 「二哥,你有錢花不完的時候嗎?」蕭布衣問。 李靖不看珠寶,只是望著廳外蔚藍的天,「我只感覺到現在將軍府的銅臭幾乎要把老天給污濁了。」 李靖說的時候,嘴角浮出微笑,他應該是和蕭布衣截然不同的兩類人,可好在幸運的是,他們又都是一類人,那就是都能堅持自己的原則,懂得尊重對方的選擇。 望著蕭布衣手中的珠寶,看到他清明的眼神,李靖就知道,蕭布衣看起來貪財,卻是比誰都要大方。能掙錢當然也要會花才好。 蕭布衣拿起了一串明珠項鏈,嘖嘖有聲,「想不到太原城地一個偏將都是如此富有,隨手送出的禮都是如此奢闊。」 「因為他以為能用這些珠寶換來十倍以上的報酬。」李靖提醒道:「太原留守這個空位肥的流油,如果能夠坐得上的話,今天的這些珠寶實在算不了什麼。可我想說一句,你並不能掌控這個位置,如果他坐不上這個位置的話,你在太原城走路的時候就要小心些。」 「我如果不收的話,他會感激我嗎?」蕭布衣笑問道。 李靖怔了下。「你這是什麼意思?」 蕭布衣解釋道:「慕容羅喉送上了這些珠寶,並沒有明說用意。他可能是為了留守的位置,也可能不過是想討好我。 我要是不收,他定然以為我是看不起他,回去可能睡不好覺,吃不好飯。我雖然不能掌控太原留守地位置,可眼下收下珠寶,畢竟能讓他安心一些,這樣做也是莫大的功德。」 見到李靖望著自己,蕭布衣不解問道:「我說的不對嗎?」 「很對。」李靖笑了起來。「我也見過無恥的貪官,可像你這麼無恥黑心的貪官真的少見。」 蕭布衣歎息一口氣,「我本將心向明月。無奈明月照溝渠。」 李靖聽他吟詩,補充了句,「不過像你這麼有點歪才的貪官也不多見。」 蕭布衣卻是將手上的珍珠項鏈遞給了李靖,「二哥,我知道你不貪財,不過這項鏈倒也好看,嫂子多半喜歡。」 李靖也不客氣。伸手接過,「既然如此,我是恭敬不如從命。我要是不收下,只怕某些人回去睡不好覺,吃不好飯,也算是功德無量。」 二人相視一笑,廳外的方無悔急匆匆的趕過來,「蕭大人,太原副留守高君雅請求拜見。這些東西。要不要先收起來?」 蕭布衣擺手道:「不用,有比較才有競爭。我十分想看看高副留守帶來了什麼好禮。」 ** 高君雅進來地時候。笑容滿面,對於桌子上的珠寶視而不見。只是寒暄道:「蕭將軍來到太原多時,我今日才來拜訪,實在是失禮。」 蕭布衣見到高君雅兩手空空,笑著向桌面的珠寶望了眼,「好像地確有點失禮。」 他一語雙關,高君雅果然聞絃琴知雅意,伸手掀開衣襟,竟然解下了隨身佩戴的腰刀,「紅粉送佳人,寶劍贈英雄,下官在太原一向清貧,不像慕容將軍。唯有以佩戴的寶刀相贈,還請蕭大人笑納。」 蕭布衣歎息道:「這刀既然高大人所愛,君子豈能奪人之美?」 感覺到高君雅一點都不高雅,隨便解了把佩刀送過來,蕭布衣倒是多少有些失望。 貪官的名聲都落下來,要是撈不到實惠,那也是件讓人感覺到失敗的事情。 高君雅搖頭道:「大人此言差矣,君子成人所好,我知道以大人之威,又如何會把這些尋常的珠寶放到眼中,這把刀落在我手上實在有些辱沒,蕭大人不妨一觀。」 蕭布衣見到高君雅極為自信,倒是多少有了點興趣,可他現在對於什麼寶刀寶劍的興趣已經大不如前。 當初可敦賜予地寶劍也算是好劍,削鐵如泥,鋒利無比,得到寶劍的時候,他也用的較多。可他漸漸也明白,再鋒銳的寶劍在疆場也是所用有限,千軍萬馬之中,萬槊千矛戳過來,一柄再銳利的刀劍又有何用? 蕭布衣還是伸手接過佩刀,見到刀鞘尋常,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寒酸,心中啞然,暗想這個高君雅絕非一把好刀鞘都買不起的人,他這樣做無非有兩個目的,一是走和慕容羅喉不同的道路,以清貧正直示人,另外一種可能就是以刀鞘的寒酸襯托寶刀地蒙塵。 『嗆啷』聲響,蕭布衣拔刀出鞘,腰刀只是拔出一般,就有森冷的青光透出,頗有寒意。 李靖本來一旁靜觀蕭布衣地敲詐,見到長刀出鞘,光芒有異,目光一閃,有了訝然。 蕭布衣將長刀完全抽出,只見到長刀寒光閃爍流離,映人臉青,刀身上花紋細緻。乍一看如流水般連綿不絕,只是刀身並非常用腰刀那種弧線,而是曲中帶直,尺度比起常用地腰刀要長些。 「好刀。」蕭布衣讚了聲,隨手揮了過去。高君雅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只覺得蕭布衣隨手 長刀光芒閃耀,週遭都是籠於他長刀之下,刀是好刀招。這個蕭大人信手一刀揮出,竟然讓人心驚膽寒。 『嚓』的一聲輕響,桌面上一隻茶碗已經被劈成兩半,整整齊齊,毫無豁缺,蕭布衣收刀又是輕歎,「果然是好刀。」 他方才只是信手揮刀,並沒有凝勁,卻沒有想到刀刃切到碗口,如錐入泥。輕而易舉。 要茶碗碎裂不難,可要茶碗裂成兩半,茬口光潔。那絕非簡單利刃能做到地事情。 高君雅臉上露出喜意,奉承道:「刀好也好豪傑使用才妙,此刀也就在大人之手才不算辱沒,要是我來用,實在是暴殄天物。」 蕭布衣收刀入鞘,又是『嗆』的一聲響,方纔的光芒剎那間斂去。只剩下記憶中寒氣動人心魄。 見到蕭布衣目露讚賞,高君雅覺得自己走出了一招妙棋,卻沒有想到蕭布衣又把佩刀送了回來,含笑道:「此刀鋒銳實屬罕見,高大人還請收回。」 高君雅啞口無言,才要再說什麼,李靖已經走了過來,伸手把刀接了過去。 蕭布衣回首望向李靖,多少有些不解。刀雖然是好刀,他也的確想要收下來。可是未免猴急。 按照他的意思,總要推讓兩下才好。 李靖抽刀在手。不試刀鋒的鋒銳,卻是觀察刀身上的花紋,用手輕輕撫摸,目光中露出沉吟之意。 高君雅雖是刀的主人,也不明白李靖地意思,蕭布衣更是有些茫然,「二哥,你難道見過這把刀嗎?」 蕭布衣是隨口一問,高君雅卻是臉色微變,李靖雖是沉吟,卻是留意到高君雅表情的變化,微微意動,突然問,「高大人,這刀真的是你的?」 高君雅臉色有些不自然,「李大人此言何意?」 李靖微笑道:「我覺得刀鞘頗為破舊,要是高大人的佩刀,多少有些不配。」 高君雅歎息道:「我素來清貧,太原城都是知道,倒覺得刀鞘能用就好,也就沒有想到換個新的。」 李靖用手撫摸著刀柄上的金線,微笑道:「那這金線也是價值不菲,難道的高大人隔幾日就換一次嗎?」 蕭布衣目光望向寶刀,也是皺起了眉頭。 他方才只注意到寶刀的鋒銳,覺得刀柄金線倒也好看,也沒有多想,聽到李靖詢問寶刀的來源,這才覺得疑惑重重。 高君雅強笑道:「其實這刀雖是好刀,刀身卻是不合尺寸,我想既然要獻給蕭大人,自然要弄地好看些才好。只是為佩刀換了金絲線後,才發現滿城找不到合適的刀鞘,我給蕭大人送禮心切,倒也顧不了許多。」 蕭布衣哈哈大笑起來,伸手拿過寶刀,隨手帶在身上,看起來頗為滿意,「二哥,刀鞘舊一些無妨,你怎麼還挑起送禮的來了?」 見到李靖不答,蕭布衣過去親熱地拍拍高君雅的肩頭,「高大人,這把刀我是頗為喜愛,只是事先要和你說明,太原留守一職,也是不能由我做主,可若是有機會,為高大人向聖上美言幾句,那是絕無問題。」 高君雅大喜,「如此有勞蕭大人。」 ** 送走了高君雅後,蕭布衣先讓方無悔閉上將軍府門,暫不見客,這才問道:「二哥,這刀有什麼名堂?」 李靖又抽出寶刀,半晌才道:「花紋古刃並不多見,和煉器名匠般,都是可遇不可求。這把刀若說比起干將莫邪來說,還是差上一些,卻也是罕見的利刃,若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刀應該是毋懷文傳人所煉。」 「毋懷文是誰?」蕭布衣一頭霧水。 「毋懷文本是前朝赫赫有名的煉器大師,」李靖沉吟道:「花紋刃鑄造之術極為複雜艱難,又因為製造者對技藝向來秘而不宣,自古以來也是只有少數人能有幸被傳授這種煉器之法,毋懷文就是其中的一個。他煉器方法極為高明。青出於藍,可弟子卻少。古代出名地刀劍通常都是用百煉法製成,可這樣地一把刀煉製出來,造價極為高昂,只有大富大貴之人才能用到。再加上百煉法也有缺點,那就是造出的刀劍雖是鋒利無比,可費時費力,難以大規模煉製,而且容易折斷,使用之人都是小心翼翼。反倒失去了煉製使用的本意。可毋懷文煉器卻是剛柔兼備,經久耐用,若是推而廣之,不言而喻,當是轟動中原的事情。」 蕭布衣這才明白,「你懷疑這刀是高君雅搶來的,想要找出此刀的來源?」 李靖點頭,「三弟說的一點不錯,此刀蒙塵之處不是落在高君雅之手,而是煉器之人不為世人所知。若是我們能找出煉器之人,當有大用。」 ** 四海酒樓算不上太原城最豪華的酒樓,可是三教九流來的眾多。應該算是大眾化地酒樓。鄉野走卒也能挑著挑子上這裡點幾個小菜,喝上一壺酒,而且絕對不會惹人白眼。 黃昏才近的時候,四海酒樓大堂上就是叫囂呼喝聲一片,太原城圍困才解不久,百姓心中地恐懼盡情地釋放,又見到旁人都是喜樂如常。都覺得這戰事也是微不足道。今日有酒,今日要醉,一人拿著酒壺,抬腳踩到椅子上,正說的唾沫橫飛。 「你們沒有見過蕭將軍,我可見到了。你說我說大話?那你可不明白真相,當初蕭將軍只有數千之兵,可賊兵足有十數萬,蕭將軍雖然萬夫莫敵。可畢竟不是鐵打地人。他眉頭一動,計上心來。這才想到招募兵士入伍。共解太原之圍,在下不才。恰逢招募,這才有幸見到蕭將軍。」 此人頗有口才,幾句話說的頭頭是道,前因後果交代的清清楚楚,眾人唏噓一片,都是問,「那蕭將軍長的什麼樣,你可見得?」 那人灌了口酒,不 「我既然跟隨在蕭將軍身邊,怎麼不會見到,蕭將軍腰圍也是八尺……」 「那不是方的了?」旁邊一人不解問道。 那人鄙夷地望了發問的人一眼,「你這就是孤陋了不是?蕭將軍身為朝廷的右驍衛大將軍,當然是重甲在身,因為鎧甲地緣故,看起來腰自然也就粗了些。」 聽眾心道就算粗也不會有八尺,一旁卻有不耐煩的說,「你聽下去就好,哪裡那麼多的廢話,先生,請你說下去,我等洗耳恭聽。」 喝酒那人來了興致,「蕭將軍那真的是長的威風凜凜,煞氣騰騰,豹環眼,絡腮鬍子,胯下一匹烏馬,手上拿著一桿丈八長矛。」 眾人都道,正該如此,這樣才像個大將軍,不打也能把別人嚇死。 旁桌的蕭布衣摸摸下巴,問李靖道:「二哥,他們說我還是說大哥呢?」 他聽那人吹的有模有樣,不由苦笑,心道不用歷史留名,現在才過了幾天,自己就已經變成猛張飛了。 李靖笑道:「世有求全之毀,不虞之譽,這名氣來了,擋也擋不住。」見到四下沒人注意,李靖壓低了聲音道:「他們傳傳也是好事,你才解了雁門之圍,又擊敗了歷山飛,蕭布衣這個名字如今在山西頗為響亮,若是有朝一日振臂一呼……」 說到這裡地李靖笑笑,只是喝酒,蕭布衣也是微笑,心中琢磨,二哥顯然也是不看好大隋了,若逢亂世,自己振臂一呼,該是什麼角色? 旁邊說書那人不知道蕭將軍近在咫尺,還是按照心中的想像進行描述,「蕭將軍有萬夫不擋之勇,召集了近萬的兵士,當下一馬當先的殺入敵陣。歷山飛手下有一大將叫做楊德方,見到了蕭將軍衝來,大喝一聲,揮刀拍馬迎了上去,只是不到一個回合,就被蕭將軍刺於馬下。賊兵都是亂了分寸,大叫,哇呀呀,好厲害。」 蕭布衣一口酒嗆到嗓子中,半晌無言,目光閃動中,低聲道:「二哥,來了。」 李靖點點頭,見到酒樓門口來了個落魄的漢子,手中捧著長長一物,用破布纏著,皺眉道:「一會怎麼做戲?」 「一切由我來做就好。」蕭布衣笑道:「這點小事倒不用勞煩二哥。找你出來喝酒,只是受不了成天有人上門送禮巴結,應酬地煩累。」 「楊德方被蕭將軍刺於馬下,賊兵大亂,」說書的沒有人送禮巴結,卻不煩累,繼續說道:「歷山飛大喝一聲,手拎兩柄百來斤的大錘出戰……」 「等等,」聽眾又是發問,「他兩隻手都拿著錘子。那馬兒怎麼辦?」 說書的鄙夷道:「說你見識少你還不信,這輩子多半連馬都沒有見過吧?真正地大將上疆場廝殺,都是只憑兩腿就能控馬,若是一手拿著韁繩來作戰,那可是天大的笑話。再說不止大將軍,就算精銳地騎兵也有這等本事,不然如何挽弓射箭?」 旁人恍然大悟,都道原來如此。 「歷山飛一柄大錘足有百來斤重,兩柄加在一起那就有三百來斤……」 發問之人又有了疑惑,心道這大錘就有三百來斤。再加上歷山飛這個人和鎧甲,那估計最少有五百多斤,馬兒怎麼承受地起。這個歷山飛可是騎牛出來迎戰?可被鄙夷的多了,也覺得羞愧,轉瞬一想,恍然大悟,這個歷山飛想必是馬下將,只憑兩條腿,不用騎馬。 「歷山飛馬上大喝道。來者受死,雙錘打了下來,足有千斤之力。」說書地一句話就否定了發問之人地猜想,讓他重墜霧中,自顧自說下去,「蕭將軍一聲冷笑,持槍就擋,噹啷啷一聲大響,火光四濺。歷山飛雙手虎口開裂,叫了聲好厲害。二馬一錯的功夫。蕭將軍槍交左手。反背抽出四稜金裝鑭疾打過去,正中歷山飛的背後。歷山飛被打的吐血,落荒而逃。 一幫賊匪拚死守衛,這才讓他逃去。蕭將軍帶軍一陣廝殺,十數萬賊匪土崩瓦解,這才解了太原之圍。」 眾人唏噓,才待散去,說書的突然大聲道:「蕭將軍正在追趕,突然大叫了聲,不好!」 眾人回頭,就算蕭布衣也是扭頭望過去,不知道不好在哪裡。 「不好在哪裡?」 「快說呀……」 「莫要賣關子!」眾人七嘴八舌的催促。 說書的見到眾人望過來,得意道:「蕭將軍這時候卻是扭頭望向我劉大夯,急切問道,大夯,你釀的酒可還有嗎,我現在一天不喝你的酒就是渾身不自在。我劉大夯聽到這裡,慌忙把自己帶著酒袋遞上去,蕭將軍喝了後精神百倍,又追殺了歷山飛百餘里,這才得勝回轉,拍拍我劉大夯的肩頭說道,大夯呀,你家釀地酒就是好。」說到這裡的劉大夯拎著一個酒桶到桌子上,大聲道:「大家快來品品,這就是蕭將軍都說好的酒,只要三文錢就能喝一碗,享受和蕭將軍一樣地待遇。」 眾人嘩然大笑,卻都是一哄而散,劉大夯有點流汗,嘟囓道:「再不買酒,以後我只釀給蕭將軍一個人喝,你們想喝我也不賣了。」 蕭布衣啞然,半晌才道:「此人也是個人才。」 他倒沒有想到自己現在也是個明星,古人打廣告也懂得用品牌效應。 李靖也是忍不住的笑,招手道:「劉大夯,你過來,給我滿一碗酒嘗嘗。」 劉大夯見到有了主顧,精神百倍,給李靖滿了碗酒,李靖喝了口,稱讚道:「醇厚香濃,果然不差。」 劉大夯頗為高興,豪情勃發,「就憑客官這句話,我就送你們三碗酒好了。」 蕭布衣也嘗了口,點頭道:「二哥說的不錯,這酒果然不錯。」 劉大夯更是高興,見到二人面生,忍不住問道:「兩位客官是 吧,大夯這酒在本地可是小有名氣。」 遠方的落魄漢子卻是喊了起來,「賣刀了,賣刀了,賣祖傳的寶刀了。」 酒樓甚為喧囂,落魄漢子的喊叫並沒有引起多少人地注意,只是都明白他用破布包著的原來是把刀。可只看破布,就知道這刀也不行,也就沒人理會。 蕭布衣卻是揮手道:「賣刀的,過來。」 落魄漢子喏喏的過來道:「客官,你要買刀?」 「總要先看看再說。」蕭布衣嘲笑道:「可你這刀連個刀鞘都沒有嗎?」 落魄漢子慚愧道:「刀鞘壞了。不過客官,這刀可是完好無損。」 蕭布衣一伸手,已經拔出明晃晃地腰刀,放在桌子上,「我這刀也是不差,不如比試下看看?」 劉大夯嚇了一跳,心道這人帶刀,也不見得是什麼好路數。 落魄漢子搖頭道:「客官,你這刀是好的,可我的刀太過鋒利。只怕損了你的刀。」 蕭布衣冷笑,「你真是大言不慚,我這刀可是毋懷文所煉,用我了十弔錢。你別光說不練,我刀要是被你刀削壞了的話,不但不要你賠,反倒送你一弔錢。」 落魄漢子眼前一亮,「客官此話當真?」 「絕無戲言。」蕭布衣一指劉大夯道:「這個賣酒地就做個見證好了。」伸手從懷中掏出點銅錢丟給劉大夯道:「這個賞你。」 劉大夯點頭哈腰,「謝客官。兀那漢子,你趕快亮刀比劃下。可別耽誤了客官喝酒。」 落魄漢子嘿然冷笑道:「你這刀也算是毋大匠所煉,那普天下都是寶刀了。」 他說話的功夫,已經解開了破布。光芒耀眼,寒氣逼人。落魄漢子雙刀操在手上,用力互斫,只聽到『嚓』地聲後,又是『噹啷』聲響,蕭布衣腰刀地刀頭已經落在地上。 蕭布衣大驚失色道:「果然是寶刀。」 李靖低聲道:「三弟,看起來這把刀和你手上的倒有一拼。」 劉大夯也嚇了一跳。 倒從來沒有見到過這般利器,稱地上削鐵如泥!可聽到李靖所說,又有些疑惑,心道這種神器難道還有兩把? 「客官,你輸的一弔錢呢?」落魄漢子伸手問道。 蕭布衣倒不賴皮,拿出個兩個銀豆遞給了落魄漢子,「這些足夠一弔錢,願賭服輸。只是漢子,你這刀要賣多少錢?」 「黃金十兩。」落魄漢子沉聲道。 劉大夯差點掀翻了酒桶。失聲道:「黃金十兩?」 蕭布衣卻是點頭道:「十兩金子也不算貴,只是我身上沒有帶那多金子。一時間也籌集不起來。不如你和我回轉。我取金子給你。」 落魄漢子搖頭道:「匹夫無罪,懷壁有罪。我倒不敢和客官前去,如果客官喜歡的話,把金子帶到這裡來買刀如何?」 劉大夯知道這落魄漢子說的不錯,也是謹慎。酒樓人多,倒是不虞有人搶,這兩個喝酒的人都是孔武有力,說不準找個地方要解決漢子,搶了寶刀。 蕭布衣猶豫下,「那好,三日後此時,我在此拿十兩金子買刀,你萬勿賣給他人才好。」 落魄漢子凝聲道:「那一言為定。」 ** 劉大夯跳著酒挑子走出飯館的時候,搖頭晃腦。 今天幾個時辰的功夫,他不但賣了酒,得到了賞錢,而且還見到了驚心動魄的寶刀,實在是生平難得一遇的事情,回家又有和老婆孩子吹噓的本錢。 只是才進了家,不等關上院門,就聽到身後『砰』地一聲大響,院門大開,數名兵士闖了進來,持長槍把劉大夯團團圍住。 劉大夯嚇的大叫,「打劫呀!」 一人抽了劉大夯記耳光,沉聲喝道:「莫要喊叫,我們是城中守衛。」 劉大夯嚇的面無人色,看清楚對方穿著官服,顫聲道:「官爺,大夯我從來守法,胡言亂語說了下蕭將軍,但從未詆毀,還請你們不要殺我。」 一人分開眾兵,身材魁梧,赫然就是高君雅,冷聲道:「把你今日在酒樓碰到地事情詳細給我說一遍,不得有遺漏!」 劉大夯不知哪裡出了問題,倒豆子一樣的說了酒樓的事情。高君雅認真聽後問道:「那把刀可是金絲纏住了刀柄?」 「不是,」劉大夯馬上搖頭道:「很破舊,用過很久的樣子。」 高君雅皺起了眉頭,「你說這寶刀有兩把?」 劉大夯苦笑道:「我聽到旁邊那個黑臉的人說的,他說白臉的手上還有一把。」 「落魄漢子長地什麼樣?」高君雅又問。等聽完劉大夯描述完後,沉聲道:「今日的事情莫要向別人說出去,我只要聽到有半句風聲走漏,就要砍了你的腦袋。」 劉大夯大喜,連連點頭,卻已經嚇出了一身冷汗。 高君雅出了劉大夯家,皺眉對手下道:「你們全城去找那個漢子,莫要聲張。找到了,帶來見我!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眾手下聽令,分頭行動,高君雅卻是直奔衙署大牢走去,拿著令牌進入了大牢後,只見到牢獄戒備森然,高君雅走到最裡的一個牢房,命士兵打開牢房。 牢房中鋪著稻草,一個人伏在草上,衣衫襤褸,也不知道生死,只是手上腳上都是鐐銬,顯然是重犯。 高君雅走進牢房,冷冷的說道:「吳工布,別來無恙?」 吳工布霍然抬頭,臉上滿是傷痕,雙目通紅如火,厲聲道:「高君雅,你有種就殺了我,不然太平道知道此事,定當將你碎屍萬段!」 二百零九節 拜師 君雅聽到太平道三個字的時候,嘴角輕輕抽搐下,眼恐之色。 只是這一切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不停的冷笑,「太平道,這世上還有太平道嗎?」 吳工布突然狂笑了起來,「高君雅,你若是覺得沒有太平道,為什麼害怕的握緊了拳頭?你的所作所為,太平道中人只要還有一人存在,定然不會放過你。」 高君雅一怔,向前走了兩步,蹲下來望著吳工布的眼,「我怕?或許我握拳不過是想打你一頓而已。」 吳工布又是大笑起來,神色有些瘋狂,「那你來打我呀。」 『嘩啦啦』的鐵鏈聲響,吳工布虛弱不堪,戴著鐐銬奮力站起。 高君雅兔子般的退後幾步,望見吳工布『咕咚』摔倒在地,突然歎了聲,「你這是何苦?」 吳工布摔倒在地,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高君雅眼珠飛轉,低聲道:「其實我並不想如此對你,只要你說出藏甲所在,我定然不會為難你。我高君雅對天發誓,只要吳工布說出藏甲所在,我高君雅定會保佑他平平安安,若不兌現,定被天打五雷轟。」 吳工布還是不語,高君雅突然笑了起來,「看來你已經改變了些,最少今天罵我還不算太凶。只是我勸你最好說出來,因為現在帶有毋懷文寶刀的已經不止你一個。」 「你說什麼?」吳工布虛弱問。 「太平道一直以來都在犯上作亂。大逆不道,自創始以來都被朝廷厭惡和圍剿。本來自張角以來,強盛一時,卻是逐漸衰敗就是不知道變通,你現在也是如此。」高君雅歎口氣道:「我知道地雖然不多,卻也知道太平道如此勢衰,成不了什麼氣候,你帶刀出世,無非是想找和你同存反叛之心的人,我難道不是你們太平道的好選擇?如今太原城又出了個賣刀的漢子。手中拿的正是毋懷文傳人所煉的寶刀,想必太平道知道你已經出事,放棄了你。既然如此,你和我合作,取了藏甲,做一番大事,讓他們明白放棄你的代價豈不更好?」 牢房中一片靜寂,所有的兵士都是離的頗遠,當然是因為這等事情機密,高君雅不想旁人聽到。 吳工布終於開口道:「水。給我水喝。」 高君雅臉上露出喜意,伸手從牢房中的水桶裡舀了碗水,遞到吳工布地面前。輕聲道:「我知道你並不想死,你若是想死的話,只要不吃飯不喝水就早死了。告訴我藏甲的地方,我就放了你。」 他說話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誘惑,吳工布虛弱道:「那好,我告訴你,藏甲分在兩地。一處在……」 他虛弱的聲音極低,高君雅忍不住湊上前去,耐心道:「在哪裡?」 陡然間吳工布一把抱住了高君雅,一口咬過去,高君雅為利心切,忘記了提防,被吳工布一把抱個正著,一口竟然咬在臉上。高君雅心膽俱寒,怒吼掙開吳工布的束縛。連滾帶爬的竄到牢房口,伸手摸了下臉上。濕漉漉的流血。眾獄卒趕了過來。吳工布嘴角鮮血淋淋,放聲大笑道:「我當然不想死。我不過想多吃你的幾口肉而已。」 高君雅怒不可遏,眾獄卒衝進來要打,卻被高君雅揮手止住,喝令他們退後。眼珠轉轉,強忍住怒氣。這個吳工布已經虛弱非常,再打一頓都有暴斃地可能。他雖然心中恨極,可是因為藏甲還沒有到手,自然不想讓他輕易死掉。 長歎一口氣,高君雅沉聲道:「吳工布,我再給你三天時間,你仔細考慮下,三天後我再得不到你的答覆,我對你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不會再留你的性命。」 他說完後轉身出了牢房,吳工布卻是耗盡了全身地力氣,喃喃道:「三天,我其實早該死了。」 他意識有些迷糊,卻聽到牢房外的獄卒道:「老李,你的臉怎麼了,也和高大人一樣,被咬了嗎?」 老李應了聲,獄卒笑了起來,「你怎麼說話也是有氣無力,是不是昨晚被娘們吸乾……」 話音未落,就聽到『砰』的一聲響,牢房外驚呼幾聲,轉瞬靜寂一片。 牢房門『咯』的響了聲,吳工布見到一張貼著藥膏的臉,卻不是高君雅,虛弱問,「你是誰?」 那人取出鑰匙打開了鐐銬,微笑道:「我是救你的人。」 ** 蕭布衣回轉將軍府後,一直靜靜地守候消息,李靖也是在他身邊。 「高君雅應該上當了。」李靖笑道:「你這招引蛇出洞很有效果,在酒樓一鬧,又出來個賣刀之人,他還是沉不住氣了。先是去找了劉大夯,然後去了牢房,大哥已經跟過去看看,想必能有所發現。」 蕭布衣微笑道:「大哥不是易容,而是易形,以他的本領,混入牢獄應該不成問題。只是高君雅送給我們寶刀,我們卻是捅他一刀,未免有些太不仗義。」 李靖笑道,「不知道蕭大貪官何時良心發現,這所有的事情可都是按照你的計劃有條不紊的進行。」 二人談笑的時候,方無悔已經急匆匆的趕過來,「蕭大人,將軍府外有人求見。」 「是誰?」 方無悔搔頭道:「就一個人,也沒有拜帖,只說求見蕭大人。那人穿著整潔,大眼濃眉,還很年輕,不過應該不是太原城的官員,因為他們每次來,都是先送上禮單。」 「讓他進來。」蕭布衣想不到這個人是誰,猜測道:「多半是山寨的人。」 方無悔快步出去。很快地領進一個人來。 那人頭戴氈帽,遮擋住了半邊臉,身材適中,走路看起來飄逸不羈,什麼都不放在心上。蕭布衣只是望了一眼,「無悔,今日將軍府閉門謝客,不再見人。」 李靖卻是端起茶杯喝了口,目光從那人身上掠過,微有詫異。 那人掀開氈帽。露出黑幽幽的頭髮,雙眼頗大。他長地或許算不上英俊,可神情總是自信滿滿,給他這個人憑添了許多地魅力。 「蕭大人,別來無恙。」 蕭布衣含笑道:「徐世績,你好大的膽子,這裡也敢來嗎?」蕭布衣想了太多地人來找他,唯獨沒有想到徐世績會來找他。 當初自太平村一別,他和徐世績就再也沒有見過,雖然說他是官。徐世績是賊,可這個賊也不算討厭,甚至可以說。徐世績的不羈倒讓蕭布衣有些好感。 「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當初清江馬場蕭大人既然沒有殺我,今日來此想必也是無妨。」徐世績含笑道。 「你找我做什麼?」 徐世績搖頭,「其實我來 蕭大人是個目的,說是拜會李將軍也不為過。」不>然,徐世績轉身向李靖道:「李將軍,東郡一別。世績甚為想念,今日能得見,實乃生平幸事。」 李靖抬了下眼皮,「我卻覺得不幸之極,徐將校今日前來,不知道可有刀斧手一旁伺候?單將校呢,怎麼不見一同前來?」 徐世績微微臉紅,知道李靖是說及東郡之事,上前兩步深施一禮道:「世績當初不知道天高地厚。妄想和李將軍爭鋒,實乃螳臂當車。不自量力。今日世績這一禮只是向李將軍賠罪。還請李將軍大人大量,不再和世績計較。李將軍或許不知道。世績早已不在瓦崗。」 李靖當然知道徐世績已經不在瓦崗,見到他執禮甚恭,倒也不好再說什麼。 「你今日既然不想和我比試,那來找我做什麼?」 「世績離開瓦崗,其實一直暗中跟著蕭大人,本想追隨蕭大人鞍前馬後,報答蕭大人當初的不殺之恩。我這輩子什麼都可以欠,可最不願欠地就是人情,離開瓦崗後左右無事,也想先把這人情還了再說。沒有想到蕭大人武功卓越,還是不把世績看在眼中,」徐世績苦笑道:「在下無奈,不好厚顏跟隨,只好東遊西蕩尋找靠山,卻沒有想到靠山沒有找到,反倒知悉蕭大人揚名揚州,重挫了江淮悍匪杜伏威和李子通,不由心下欽佩。夏」 「你有話直說好了,」蕭布衣一旁道:「我最近懶得動腦,最煩別人兜***了。」 徐世績卻是笑了起來,「其實我也知道,蕭大人和李將軍都是扮豬吃虎的人物,比起我倨傲不羈可是強過太多。蕭大人現在多半還在猜測我的來意,可我只能說,徐世績今日到此,絕無惡意。」 李靖打了個哈欠,「徐世績,你可是不當匪盜就閒的無聊,我卻不想陪你說廢話。」 徐世績有些苦笑,「其實蕭大人離開揚州之後,江淮頗有些變化,杜伏威被蕭大人所傷,又被李子通所趁,辛苦數年積累的江淮勢力悉數被李子通搶了去,蕭大人一點也不意外嗎?」 蕭布衣微笑道:「李子通唯利是圖,奸詐狡猾,如此大好的機會如果錯過,那也就不是李子通了。」 徐世績目光灼灼,「說不定蕭大人當初放走杜伏威李子通的時候,已經想到了結果。就像蕭大人知道放掉了翟弘遠比殺掉他要有用。」 「我可沒有你想的那麼老謀深算,我有的時候不過是心慈手軟。」蕭布衣隨口道。 「可蕭大人多半卻沒有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功勞卻落在王世充之手。李子通才搶了杜伏威的地盤,立足未穩,王世充就派人去攻打,結果李子通根基不穩,難以約束手下,被打地落荒而逃,向東逃竄。 江淮兩大勢力久為朝廷心腹大患,卻沒有想到被蕭大人談笑間挑撥的灰飛煙滅,想要重整旗鼓恐怕還要些時日。世績冥思苦想,才知道蕭大人南下雖非平叛,卻先後想要瓦解瓦崗,江淮的三大勢力,行事飄逸不羈。用心叵測高深,實在讓世績汗顏。」 蕭布衣只能莫測高深地笑,心道這個徐世績不是想的太少,而是想的太多。 「不過蕭大人計謀讓我佩服,可最讓我欽佩的卻是李將軍的用兵之法。」徐世績話題一轉,歎息道:「我在揚州逗留一段時日,本以為蕭大人會回轉東都,卻沒有想到到了東都之時,才聽聞突厥犯邊。我一時意動,逕直北上。本想從軍一戰……」 蕭布衣這次倒真的有些詫異,「你想從軍?」 徐世績笑道:「蕭大人多半覺得不解,可我徐世績雖然不恥楊廣的所作所為,但逢國難當頭,世績如果在瓦崗也就算了,最多隔岸觀火,可既然是中原子民到了邊陲,當盡力把突厥趕出中原再說。那些妄想借助突厥之力,置百姓於水火地事情,我是從來不屑為之。」 蕭布衣一拍桌案道:「說的好。」 李靖也是點頭。徐世績見到二人多少開始聽自己說話,不由大喜,「我本加入李淵的隊伍。可發現這老頭大張旗鼓地卻不賣命,想必也是希望楊廣被抓了。」見到蕭布衣和李靖都是不動聲色,徐世績皺眉道:「兩位大人莫非不信我說的實情?」 蕭布衣半晌才道:「信不信又能如何?」 徐世績明白過來,「原來蕭大人早就心知肚明,可笑世績蒙在鼓中。不過我想就算知道他們不賣命,如今楊廣也是無可奈何。隴西關東諸閥此次都表現的不盡人意,倒讓我大失所望。看起來給楊廣賣命的人越來越少,蕭大人和李將軍都是聰明之人,難道還想為大隋賣命?」 見到二人臉色都不改一下,徐世績暗自佩服。要說李靖沉穩也就算了,畢竟李靖一生波折,沉沉浮浮。可蕭布衣和他年紀彷彿,做事算計頗深,從來沒有人知道他的心意,那在徐世績的眼中。可算是做大事之人。 「我對李淵有些失望,不過隻身一人。卻是做不出什麼名堂。可這一路行來。卻已經聽到李將軍威名遠播,我只以為自己熟悉兵書。善於用兵,苦於瓦崗一群烏合之眾,常常自怨自艾無用武之地,瓦崗在我領兵之下,不過是芶且殘喘,無甚作為。可我一直以來卻是不知悔改,怨天尤人。但聽聞李將軍只用三百兵士,就橫掃草原蠻夷之輩,讓突厥人無不膽寒,前幾日曆山飛攻打太原,李將軍更是用數千隋軍就破了歷山飛十數萬大軍。世績這才明白,我用地是制敵之兵,李將軍領的卻是治國之軍,相比之下,實在讓我羞愧不已。」 徐世績說到這裡地時候,誠懇道:「世績本以為自己頗有領軍才幹,可和李將軍一比,才知道是井底之蛙,夜郎自大。今日聽聞李將軍在此,這才專程趕來,只希望李將軍不計前嫌,收徐世績為徒!」 徐世績一躬到地,神色肅然,李靖愣住。 ** 吳工布再次醒過來地時候,只覺得恍如隔世。 他做夢都想不到會進了牢獄,打破頭也想不出為什麼又出了牢獄。 人生就是如此,不經意地波濤可以將你推到風口浪尖,可暗藏地洶湧卻可能將你打入萬劫不復! 房間內算不上奢華,卻是素樸潔淨,和牢獄簡直有了天壤之別。 他記得自己醒過來一次,有個婢女模樣的人餵他米粥,他實在太過虛弱,只想好好地睡過去,迷迷糊糊中在想,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又是高君雅搞的詭計? 可是好像又不是,在他的記憶中,是一個臉上貼著膏藥的大鬍子漢子救了自己,本來獄卒 老李也是一臉大鬍子,可老李怎麼會救他?老李打昏卒,用鑰匙打開他的鐐銬後,就幫他換了身獄卒的衣服,給他稍微整理下,扶著他出了牢房,對看守說他病了。不過這番動作還是沒有騙過獄卒,在就要出了大牢之時,數十個兵士已經圍了過來,急聲厲喝。吳工布以為空歡喜一場地時候,老李突然出手。吳工布也算見過世面,卻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人武功如此高明。老李揮手之間,數名士兵已經跌了出去,他搶過長矛只是一橫,又倒了七八個兵士。眾兵士驚駭莫名地時候,老李帶著他輕飄飄的飛出牆頭,輕而易舉,讓他覺得有如夢中般。 夢中的他不想醒來,可卻不能不醒來,醒來的時候望著屋頂有些發呆,不知道是否還在夢裡。 老李為什麼要救他,是俠義行徑,還是包含禍心,這對吳工布而言。是個難題。 「你醒來了?」一個聲音響起,滿是善意。 吳工布移開目光,見到一人臨窗而立,只是個背影。吳工布凝神思索,記憶中絕對不認識此人。 「你是?」吳工布掙扎坐起,才發現自己早就換了嶄新的衣服,傷口也被細心包紮。心中有了感激,轉瞬變成了冷笑。牢獄多時已經讓他謹慎非常,這極有可能是高君雅的詭計,高君雅知道硬的不行。這才採用懷柔之意,想要誘騙他說出藏甲的秘密。因為若非高君雅地安排,誰能輕易的帶他離開牢房? 「你可以叫我蕭布衣。」 蕭布衣轉過身來。微笑道:「你感覺好些了嗎?」 吳工布盯著蕭布衣地臉,發現他居然十分年輕,更是錯愕。 蕭布衣?吳工布喃喃念道,他被關在牢獄中實在有點久,蕭布衣這個名字對他而言,十分陌生。 「我在哪裡?」 「太原城將軍府。」 「你騙我,太原城從來沒有什麼將軍府!」 「哦。我來了,這裡就是將軍府。」蕭布衣淡淡笑道。 吳工布皺眉道:「為什麼?」 「因為我是個將軍!將軍住地地方當然就是將軍府!」 吳工布張大了嘴,感覺這騙術實在是有點幼稚,大隋自開國以來,哪個將軍不是七老八十,蒼發白鬚,眼前這個人過了弱冠沒有? 「你是將軍,你是什麼狗屁將軍?」吳工佈滿是譏誚。 蕭布衣笑笑,不以為意。「我不是狗屁將軍,我是大隋的右驍衛大將軍!你如果走出這間屋子說蕭布衣是狗屁將軍地話。我只怕不等高君雅抓你。百姓也會打死你。」 屋內靜寂一片,吳工布不能相信。卻是不得不信,因為他一直盯著蕭布衣的雙眸,發現裡面蘊藏著他從未見過的自信。 「就算你是個將軍,你為什麼要救我?高君雅知道我在這裡嗎?」 蕭布衣笑容中有了譏誚,「你是否覺得我想害你?或者想要騙你說出藏甲的秘密?」 吳工布駭然道:「你怎麼知道藏甲的秘密?」 蕭布衣輕輕歎息聲,「我不但知道藏甲的秘密,我還知道,你不叫吳工布,你的本名叫做毋工布,本是前朝大匠毋懷文地曾孫,這把刀是你的,也是你親手煉製。」 蕭布衣手腕一翻,一柄精光閃閃的單刀已經送到了吳工布地面前,那把刀正是高君雅送的。 吳工布呼吸急促,難以置信的望著蕭布衣,「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的底細?」他話一出口,無形中承認了自己的身份。蕭布衣並不意外,「我方才說了,我是蕭布衣。」 吳工布以手抓頭,凝眉苦想,突然爆喝一聲,從床榻上竄起,向蕭布衣撲了過去。 他這一撲勁道不足,但可看出他想要搶回寶刀,順便殺了蕭布衣! 蕭布衣伸手一托,吳工布只覺得一股柔和的力道傳過來。他去勢陡轉,力盡的時候發現還是在床榻之上,不由更加駭然。 這個大將軍不但官職顯赫,武功更是難測,隨意地出手竟然讓他無法抵擋。 .n時候幾個小伙子也不是他的對手,可卻沒有想到如今在蕭布衣的面前竟然沒有還手之力。 「你要做什麼?」毋工布恨聲道。 蕭布衣笑了起來,「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我從高君雅的手上救了你,讓你在這裡安心養傷,又找人照顧你,可你就是這麼對待救你的人嗎?」 「對付心懷不軌之人,我從不客氣。」毋工布都覺得自己的恐嚇有些虛弱。 蕭布衣緩步走過來,把單刀放在床榻上,輕聲道:「你說的大錯特錯,我救你到這裡,只是想讓你安心養傷,這刀是你的,物歸原主,你在這安心養傷,覺得可以走動地時候,想走就走,我不會攔你。至於一日三餐,會有人送來,你要是有別的需求,讓婢女對我說好了。」 蕭布衣話一說完,已經轉身出了房間,毋工布愣住,伸手拿起了長刀,如同重新和戀人相聚般,突然覺得鼻樑有些發酸,向窗外望著蕭布衣遠去地背影,虛弱地罵了聲,「假仁假義。」 ** 「二哥,你說我算不算假仁假義?」 「有點。」 蕭布衣翻著桌上的一沓禮單,不滿道:「我救了他,又讓他養傷,他想走就走,這也算假仁假義?」 「可你還是知道他有用,所以才去救他,你也希望他留下來幫你,就像你贊同徐世績拜我為師一樣。」李靖笑道:「不然街頭那麼多傷者,不見你都帶回將軍府養著?可你比起高君雅而言,當然要強上太多,所以我只說你有點假仁假義而已。」 蕭布衣有些赫顏,「那估計我一輩子也仁義不了了,那種大慈大悲地事情只有道信才能做到。」 李靖笑笑,不再多說,蕭布衣卻是皺起了眉頭,「禮單少了一份。」 「老三,你知足吧,你要知道,你在太原城的日子,太原城地皮都少了三尺。雖然說百姓對你也愛戴,還有的自發送來點東西,可該收手的時候就收手吧。」 蕭布衣搖頭道:「二哥,你不管事怎麼知道我的辛苦。如今處處用錢,我有機會不多撈點攢著,等下台的時候想積累就難了。」 「誰沒送禮?」李靖問道。 「李淵。」 李靖不再言語,方無悔卻是從外邊急沖沖的跑進來,「蕭大人,李淵病了!」 二百一十節 心病 布衣聽到李淵病了的時候,多少有些鬱悶。 「他還沒有給我送禮,怎麼就病了?」 「他可能不知道給你送什麼禮,所以急病了。」李靖笑道:「我記得當初他也病過一次,那次是聖上對他起了猜忌,他生怕見聖上有殺身之禍,這才稱病不朝。結果聖上勃然大怒,問他死了沒有,嚇的他病了幾個月。」 李靖說到這裡,起身離開,只是臨走的時候說了句,「李淵這次病的倒是恰到好處。」 蕭布衣有些明白了李靖意思,撇嘴道:「如今死人見到我這個大將軍都要送禮,何況是個病人,無悔,你說是不是?」 方無悔看待蕭布衣已經不是為國為民的俠之大者了,他覺得蕭大人很有貪官的潛質。 蕭布衣的鬱悶有情可原,畢竟能讓未來的大唐開國皇帝送禮也是件很拽的事情,他對於李淵來送禮很是期待。 可現在就算是他,也看不出李淵拽在哪裡,轉念一想,這也不難理解。太拽的比如楊玄感,李渾一幫人等,都已經被楊廣逐個的剷除,就算是先前的宇文閥都被楊廣的老子殺的乾淨,有這樣的皇帝在,拽是一種禍事。三百多年的門閥割據到大隋雖然一統,可波濤暗湧,隨時都可能推翻一個王朝,楊廣看起來還是操之過急,他妄想內憂外患一塊解決,卻不知道內外爆發起來要了他的命。 「李大人病了,我得去看看,」蕭布衣站起來做了個決定。「無悔,準備點禮物。」 「啊?」方無悔有些詫異,心道今天不知道吹的什麼風。可不好多問,還是快手快腳地準備了份禮單。 和蕭大人一起久了,方無悔別的地方沒有學會,對禮單的熟悉可是超過了旁人。方無悔覺得蕭布衣很信任他,是他的幸事。蕭大人身邊人手其實不少,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可就是因為他做了一件事,說了幾句話,蕭布衣就把他帶到了身邊。從此改變了他的一生。 蕭大人嘻嘻哈哈的一個人,可對兄弟手下說過的話。從來不會忘記。 看著方無悔忙前忙後,蕭布衣突然問道:「無悔,你有沒有家人?」 方無悔笑道:「當然有。都在馬邑城。我是個城兵,所以可以在馬邑城中住,我家裡有老娘和妻子,還有個幾歲的小兒子,蕭大人怎麼會突然想起問這些?」 蕭布衣微笑道:「有家的感覺很好。」 方無悔憨憨地笑,一時間不知說什麼。 「我有件事情想讓你幫忙做一下,去馬邑城。還有,多拿些錢給家人,不要客氣,就說我的吩咐。」 「蕭大人不需要我了嗎?」方無悔有些惴惴。 蕭布衣笑道:「當然需要。你做完了事情,想回來就快些回來。你要知道,跟著我的人。向來都是浮萍一樣,永遠不知道下一站是哪裡。給你幾天回家時間去和家人相聚。說不定你和家人再次見面地時候,又要一年半載。你不在的時候,給家裡多留些錢。」 他說到這裡,神色有些落寞,方無悔望著蕭布衣,心中很是感激。 「蕭大人,你地家人呢,可是都在東都嗎?」 「我的家人?」蕭布衣有些走神,半晌才道:「算是吧。」 方無悔不好多問,「蕭大人讓我辦什麼事?」 蕭布衣壓低了聲音道:「幫我去打聽一個人的下落,如果能找到地話,無論用什麼方法,都把他帶回到太原……」 ** 蕭布衣來到李淵住所的時候,琢磨著李淵的病情。 他不是醫生,就算李靖不點醒,也覺得李淵病的蹊蹺。他習練易筋經已久,雖然不如相士般看人神准,可對於精氣血十足的外在表現,蕭布衣倒是心知肚明。李淵幾天前還是神采奕奕,怎麼看都不像要得病的樣子,他這個時候病了,是否也知道是眾矢之的,故意閉門不出? 李淵是個老滑頭,蕭布衣如是想著的時候,跟著下人向李淵的房間走去。 才到庭院的時候,就聞到濃濃地藥味,蕭布衣嗅了一鼻子,覺得李淵病的不輕。 下人帶著蕭布衣到了李淵的房前,進門通報,不等下人說完,李淵房內已經氣憤道:「蕭將軍來了,來了就請進來,還要向我問什麼!快,扶我去迎蕭將軍。」 緊接著地傳來幾聲咳嗽,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蕭布衣只好推門進去,見到李淵已經拖著病體下床,氣喘吁吁。 蕭布衣緊走幾步扶住了李淵,歉然道:「李大人,還請多多休息,我本來要看看你,若是累壞了李大人,那可是我地罪過。」 房間內頗為整潔,就是藥味十足,讓人心情沉重。 床榻旁的桌子上放著藥碗,黑乎乎的也看不出是什麼。 李淵不知道是急是熱,額頭上滿是汗水,聽到蕭布衣的安慰,感激道:「蕭將軍在太原有些時日,事務繁忙,其實我早想去拜訪蕭將軍,可沒有想到這半年來連番征戰,卻是體力不濟。前幾日偶感風寒,竟然一病不起,實在是老了。」 蕭布衣感慨道:「李大人乃國家棟樑之才,整日繁忙,招募征討,也是辛苦,這下積勞成疾,實在讓我憂心忡忡,只希望李大人早日好轉才好。」 李淵終於還是回到了床榻上,輕歎一聲,「我也希望早些好轉,如今盜匪橫行,山西也是不能避免。老夫得聖上委派,當竭盡心力討匪平亂。沒有想到這一病……」 「李大人安心養病就好。」 李淵有些動情,雙手抓住蕭布衣的手道:「好在這裡還有蕭將軍,蕭將軍帶兵東征西討。功勞赫赫,在老夫的眼中看來,已經不讓張將軍,想大隋東有張將軍,西有蕭將軍,聖上高枕無憂矣。」 蕭布衣一直想要分辨出李淵說地有幾句真話,可是他發現自己分辨不出。 李淵很動感情,眼圈發紅,老懷欣慰的樣子讓見到他的人都覺得。此人的確對大隋忠心耿耿。他現在的表現,所作所為都是在為大隋著想,就算生病了也是一樣。 「李大人實在高看我了。其實對大隋而言,李大人這種老將才是。才是最寶貴的財富。」 「最寶貴的財富?」李淵有些錯愕蕭布衣的形容。 蕭布衣咳嗽聲,「我是說,有李大人這等忠心耿耿的大臣。實在是大隋之福。」 李淵冒汗地臉上終於露出點笑容,這讓他看起來像個受盡委屈,苦盡甘來的童養媳 將軍說笑了,其實在老夫眼中,蕭將軍這等青年才俊之福,老夫老了,可老夫能見到蕭將軍這等人物的崛起,也是三生有幸。」 二人真真假假地互捧了幾句,試探著虛實。李淵又是咳嗽了幾聲。這才說道:「蕭將軍眼下頗解聖上心意,不知道有句話當問不當問?」 「李大人請講。」 李淵看著眼前的蕭布衣,覺得他和從前有了很大地不同。可唯一相同的是,他永遠不要希望能從蕭布衣說的話中得出什麼有用地東西。而且依照他的直覺。總覺得蕭布衣對他好像有種很奇怪的表情。 「這太原留守的位置……」李淵又咳了聲,「不知道蕭大人覺得誰會適合?」 蕭布衣搖頭道:「李大人,太原留守當然要聖上任命,不過聖上的心意我也不甚瞭然。不過以我看來,李大人用兵沉穩,不急進冒失,應該比潘長文將軍適合一些。」 李淵臉色有些發白,擺手道:「老夫絕不適合,這個蕭將軍可莫要開玩笑。說句實話,老夫正在為此事煩惱,恰逢蕭將軍前來,這才想要一吐心聲,只希望蕭將軍莫要怪老夫囉嗦。」 「李大人請講。」 「這太原留守的位置,依照老夫看來,非蕭將軍莫屬。」李淵很真誠的望著蕭布衣,「蕭將軍,老夫老了,唯一想的事情就是安度晚年。只是聖上重托,這才不敢懈怠。蕭將軍以數千隋兵大破賊兵的十數萬之眾,實在是這太原留守當仁不讓的人選,如果真地有一天聖上問起老夫誰適合太原留守的位置,老夫定當舉薦蕭將軍!」 他說的斬釘截鐵,情真意切,蕭布衣心中琢磨,這個老鬼空頭人情做地不錯,你也知道聖上不會問你,所以才這麼拍胸脯說話。 我方才見到你病的要死,這會兒倒也精神,看起來做戲地可能倒是極大,可你我現在都是不能掌控這個位置,你賣我空頭人情又有什麼意思? 轉念一想,蕭布衣有些恍然,心道李淵果然老奸巨猾,他知道自己勢大,不想得罪自己,可又覺得他自己很有希望得到這個位置,不然也不會親自來到太原城,說是撫慰大使,可這些天不走也說不過去,這才裝病留下靜觀其變?無論李淵能否做上太原留守的位置,他顯然都想兩面討好,當不上自然不用多說什麼,可要是當上了留守,也不至於和他蕭布衣翻臉。想到這裡的蕭布衣再看到李淵的一張很誠摯的臉,也想誠摯的印上個鞋印子。若論急智,他不讓旁人,若論花花腸子,這個老鬼也絕對不是吃乾飯的。 見到蕭布衣不語,李淵反倒拿不定主意,「蕭大人難道不同意老夫的看法?」 蕭布衣含笑道:「其實我是被李大人的熱心感動的說不出話來。」 李淵也搞不懂蕭布衣說的真假,只能幹咳幾聲,「老夫實乃肺腑之言。」 其實按照李淵的想法,蕭布衣這時候應該感動的跟他說幾句,這本來就是禮尚往來的事情,蕭布衣要是也說聖上要問,會舉薦他李淵的話,那實在是皆大歡喜的事情。 如果這個太守的位置要落在他李淵的頭上,他當然不會推辭,可被壓抑鄙夷的久了,難免考慮的要多一些,見到蕭布衣不鹹不淡地回了句。李淵心中倒是空蕩蕩沒底,好像真的害著病。 ** 「爹,你該喝藥了。」房門響了下,一個女子端著藥碗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 女人身穿白底青花的長褂,髮髻斜挽,插著一隻玉簪,顯得素雅潔淨。進屋的時候,才發現房間有人,輕啊了聲。美目一轉,詫異道:「原來是蕭大人。」 蕭布衣見到李采玉的時候,多少也有些愕然。「還不知道采玉姑娘也到了太原城?」 來的女人正是蕭布衣在東都有過一面之緣的李采玉,相比東都之時。李采玉少了分憂傷,多了分凝練。俏麗靈秀不減,眼眸訝然的時候。頗有楚楚動人之意。 李淵目光從蕭布衣身上飛快地掠過,又咳嗽了幾聲,心疼道:「采玉,這熬藥送藥的事情交給下人做好了,怎麼用你親自動手?」 李采玉搖頭道:「爹你有疾在身,做子女的怎麼能不在身邊服侍,再說我怕下人們不用心,這才自己熬藥。蕭大人,我也才來太原城不久。」 她最後一句話是對蕭布衣所說,當然是不想冷落了蕭布衣。 蕭布衣起身道:「既然李大人要喝藥。再說還要休息,我就不再打擾……」 「蕭將軍等等,」李淵慌忙叫道:「我還有點事情要和蕭將軍說。」 蕭布衣只好止步。李采玉坐到床榻前,埋怨道:「爹。有什麼事不能病好再說嗎?」 李淵咳嗽兩聲,幾乎要把嗓子咳裂,擺手道:「女人家懂得什麼,我和蕭將軍不常見面,再說蕭將軍事務繁忙,怎麼好總是麻煩他?」 李采玉蹙眉,不知道父親要麻煩蕭布衣什麼。秋波漫過,看了一眼身旁地蕭布衣,站起身來,「蕭大人請坐,怎麼好讓你站著?」 「多謝采玉姑娘。」蕭布衣客氣句,見到李淵終於喝完藥,忍不住問道:「李大人不知道何事吩咐?」 李淵喘了半晌,這才說道:「吩咐不敢當,只是我才到太原城的時候,聽說蕭將軍想要過去看望吾兒玄霸?」 蕭布衣倒有些慚愧,「地確如此,只是因為這些日子忙碌,一直無暇去拜祭,再加上我並不知道玄霸兄的拜祭之地……」 「蕭將軍有此心意,老夫真的感動莫名。」李淵眼圈又有些發紅,「不知道蕭將軍何時有空,我倒可以讓采玉帶你前去。」 李采玉愣了下,蕭布衣想了下,「這幾天都有空暇,如果可以地話,就在明日如何?只是麻煩采玉姑娘了。」 李采玉聽到拜祭的時候,神色有些黯然,輕輕搖頭道:「蕭大人太過客氣,那明日采玉就帶蕭大人去玄霸的墓前。」 ** 等到蕭布衣走了後,李采玉端著藥碗要走,李淵突然叫道:「采玉……」 「爹,什麼事?」李采玉覺得父親這幾日總有些心事的樣子,聽聞父親出征,她特意從東都趕了回來,沒有想到父親竟然病了,而且整日臥床不起。 「你覺得,你覺得,」李淵猶豫了下,終於擺手道:「沒什麼了,明日你帶著蕭將軍去玄霸墓前,記得莫要得罪了蕭將軍。現在他如日中天,得罪了他對我們來說,不是 李采玉皺眉道:「爹,好好的,我得罪他做什麼呢?」 李淵點點頭,「那樣最好。」 李采玉端著藥碗離開後,門口見到了李世民,見到他又拎著一包藥,忍不住問,「世民,蕭大人才走,你見到他沒有?」 李世民點點頭,伸手將藥遞給了姐姐,「姐姐,這藥還是按照前法煎熬就好,我去見爹。」 「爹最近不舒服,你不要到處亂走了。」李采玉吩咐道:「多陪陪爹好了,對了,藥方在哪裡,我看爹好像還沒有好轉的樣子,不如我再去找個醫生看看方子?」 李世民搖頭,「不用了,醫生說爹這病是心病……」 「心病?」李采玉詫異道:「爹憂心什麼?」 房中傳來了劇烈的咳嗽,姐弟衝了進去,屋內李淵滿臉通紅,狠狠的瞪了李世民一眼。 李世民有些尷尬,不等說什麼,李淵已經吩咐李采玉道:「采玉。這裡沒你的事了。」 女兒一走,李淵就皺眉道:「世民,你怎麼這麼沉不住氣,眼下還不到和你姐姐說的時候。」 李世民倒是滿不在乎,「她遲早要知道,早說晚說又有什麼關係?」 李淵搖頭,「世民,你姐姐性格倔強,還是讓我來說地好。對了。你建議的事情都辦妥當沒有?」 李世民點頭,神色露出絲狡黠,「爹。我做事,你放心!」 李淵多少有些疲憊。輕輕的歎息聲,喃喃自語道:「我這輩子,從來就沒有放心地時候。」 ** 東都。上林苑,御花園內。 又是入冬時分,寒風蕭殺,天色灰沉,彷彿楊廣此刻的心情。 自從雁門關解圍後,又快到了新年,只是這個新年來地實在有些快。 楊廣本來最喜歡過新年,因為每到新年的時候,四海使者君主都會來東都朝拜,望著他們跪在自己腳下。 高呼天子萬歲的時候,他覺得此生不虛。 可他現在最厭惡的就是新年,因為他覺得每次新年過後。大隋又亂了一分,亂地就算他竭盡心力也是漸漸的無法掌控。他又一次產生了無能為力的感覺。 本來他以為自己是神,揮揮手,說句話,指一指都是驚天動地,四海敬仰,可是他現在已經知道,所有地一切都是一去不復返。 前幾年遼東,近年的楊玄感,如今地突厥,哪個看起來都已經不把他放在眼中。 和他作對的人,只有死路一條,楊廣恨恨想到。在他眼中,中原盜匪橫行還算不上什麼,那些泥腿子能成什麼氣候,本來讓他憂心的只有遼東,舊閥,可現在又多了突厥,以後還會再多什麼,他不知道! 「聖上,雁門解圍懸賞規格實在太重,還請聖上再斟酌考慮。」蘇威一旁道。 楊廣斜睨著蘇威,並不言語,心中著實煩躁。自從回轉東都以後,他就沒有一天清淨地時候,當初總覺得要死,封賞多些也無所謂,可現在想起來,楊廣多少有些後悔。蘇威顯然看出了他的心意,這才進諫。 樊子蓋卻是上前施禮道:「聖上,我覺得不可。天子一言九鼎,還請遵循先前的許諾,不要失信於將士,這才能讓兵將齊心,再有危急的時候……」 「你想收買人心嗎?」楊廣皺眉道。 樊子蓋驚,不敢言語。 「封賞的規格就由蘇納言來定,朕覺得的確有些懸賞的高了。」楊廣終於拍板。他知道自己不需要多說,剩下的交給蘇威這些人去處理就好,他們從來都是明白自己的心意,也能做的穩妥。 突然間感覺到有些疲倦,楊廣意識到,他不是身體上地疲憊,而是心累。 十多年的天子,他在宮中不過兩三年,剩下的時間都是用來出巡,批閱奏章,日理萬機,可他從來沒有累過地時候,因為他心中有著一個大業。可如今大業離他越來越遙遠,他追的累了,歇下來地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快要五十了。他突然有了痛恨,在他看來,這一生中實在浪費了太多的時間,隱忍了二十多年才得到了皇位,若是能再早十年,他說不定已經超越了秦皇漢武! 揮揮手,楊廣疲倦道:「你們都退下吧。」 群臣退下,楊廣目光卻是投向不遠處帶著面紗的女子,少有的溫聲道:「夢蝶,你的病好些了嗎?」 夢蝶還是身姿曼妙,風姿絕佳,可是無論額頭雙手都有了蠟黃之意,面紗無法遮擋。楊廣後宮美女無數,留了她在宮中,卻是為了她天下無雙的琴技。 「回聖上,好了些。」夢蝶盈盈站起,輕聲道:「聖上可是想再聽一曲飲馬長城行嗎?」 楊廣緩緩點頭,閉上眼。琴聲微起,有如天籟傳來,轉瞬金戈突起,大開大闔。 閉著眼的楊廣眼前又現出大漠長城的壯闊磅礡,不知為何,心中有些發痛,可他還是想聽下去,現在的他,或許只有在琴聲中,才能找到當日的豪情。 金戈鐵馬,冰河入夢的時候,一個宮人匆匆趕到,低聲道:「聖上,宇文述帶一女子求見。」 楊廣夢境被打斷,本來不悅,才想把宮人推出去斬了,可聽到宇文述的時候,精神一振,「宣!」 宇文述帶著一女子來到御花園,琴聲不絕,夢蝶不經意抬頭看了眼,突然間手指尖微顫,雙眸異彩連連,彈出了幾個高音。 楊廣沒有責怪,只是因為他已經忘卻了音律,身心都被眼前的那個女人吸引。 女人素面朝天,衣著淡雅,比起上林苑十六院的四品夫人而言,實在是過於樸素。只是她已經不需要妝粉來襯托,更不需要鉛華來修飾,她宛若鍾天地靈氣而生,只是站在那裡,就是道絕美的風景。 陰沉的天氣中好像灑落了道和煦的陽光,整個上林苑也是燦爛明亮起來,楊廣心頭有如重錘擊中,緩緩的站起來,眼角竟然有了淚光! 他向前走了幾步,又是駐足,眼角中滿是熱淚道:「宣華,我終於等到了你!」 琴聲再響,已經有了淒惶之意,所有人都在望著那個聖上一把抱住的女人,卻沒有人望見,夢蝶眼中已經有了驚慌之色! 宇文述如釋重負的舒了口氣,臉上卻露出滿意之色! 二一一節 最是無情帝王家 廣抱住叫做宣華的女人,忍不住涕淚橫流。 他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流淚,他的人或者是完好無缺,可是他的感情早已經支離破碎,他需要找個人去哭訴,可他是天子,他不能哭,他的面子遠比他的性命都重要! 自從娶了蕭皇后,他覺得已經變成了個男人,就不能再哭。他也知道他的敵人已經變成了同根生的大哥,還有那幾個都是同根生的弟弟。 做戲欺瞞了父母,勾心鬥角的贏了大哥,心狠手辣的處置了幾個弟弟,迫不及待的剷除異己,他生來就已經知道,最是無情帝王家! 他做起這些事情絲毫不覺得內疚,只是因為他知道,五兄弟中,無論是誰繼承了王位,手段比起他來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帝王將相的文治武功,向來都是森森白骨來堆砌,血淚成溪去銘記。 自從他老子從他外甥手中搶過天子的寶位後,他已經知道,自己要想奪得天子之位,決不能婦人之仁,心慈手軟。 為了這個位置,他付出了太多太多,包括他生平唯一愛過的女人。 他縱使後宮佳麗三千又能如何,他縱使擁有天下又能如何,他還是不能保護一生中深愛的那個女人。他的老子不但搶了他外甥的皇位,還搶了他這個兒子的女人。 他從陳宣華被老子納入深宮的那一刻起,就開始厭惡看似輝煌的深宮,他討厭眼中的琉璃瓦,黃龍牆。飛簷雕閣,這一切繁華已經變成了枷鎖,他知道想要搶回女人,天子之位一定要坐到。 他終於成功了,可女人並沒有搶回,陳宣華死地那一刻,他覺得自己也已經死了,他楊廣可以再有別的女人,但是不會再擁有愛情。 他敬重蕭皇后。敬重她數十年如一日的陪伴,但是他並不愛蕭皇后,在楊廣眼中看來。敬重和愛完全是兩回事。雁門城中他終於哭了,他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或者應該說,他已經不知道如何去做,失去了大業這個終生奮鬥的目標。他還能做什麼? 想像的總和要做的有天壤之別,他覺得所有的人都已經拋棄了他,見到了眼前女人的那一刻,他覺得時光倒退了二十年,那時候的他,意氣風發,那時候地陳宣華,白玉無瑕! 抱著陳宣華的楊廣,喃喃自語的語無倫次,涕淚染濕了陳宣華地衣襟。胸口被巨大的幸福所充斥,楊廣覺得,重新找到了人生地希望。 宣華回來了。一切都是和宇文述說的一模一樣,他慶幸自己身邊有宇文述這樣忠心耿耿的老臣。他要重獎宇文述! 「聖上,你瘦了。」女人終於開口說話,聲音綿軟細膩,嚦嚦鶯聲。 聽到女人說話地楊廣,轉瞬欣喜若狂,女人就是陳宣華,千真萬確,就算是聲音都是一模一樣! 「宣華,你一點沒變,朕卻老了。」 「聖上在我心目中,永遠都是當初南下的模樣。」女人撫摸著楊廣的臉龐,柔聲說道。她表情也不冷漠,更不熱切,她天生就是煙霞薄霧般的性格,不似世俗中人。 她看起來並不嫵媚,但是很多男人偏偏喜歡這種淡漠幽遠。她是個百分百的女人,可並非絕色,如果比起蕭皇后的天香國色,她還差了幾分明艷,可她脫俗出塵的風華,實在讓人一眼見到,無法忘懷。 她這一輩子最熟悉的只有三個男人,三個都是皇帝!楊廣父子,還有,她父親陳宣帝,這也養成了她獨特的風華,人死當然不能復生,可眼前的這個陳宣華,無論如何來看,都是死去地那個陳宣華。 楊廣抓住了陳宣華的手,又是說了一遍,「宣華,我終於等到了你,你,你莫要離開我。」 陳宣華輕聲道:「聖上,我也一直在想著你,從今天起,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楊廣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宇文愛卿,你說的原來是真地,那個算命的也是不差,你讓蕭布衣秘密下江南行事,所做一切都是為了宣華還陽,結果蒼天有眼,終於還給朕個宣華,宇文愛卿,你要何獎賞?」 宇文述畢恭畢敬道:「是聖上地癡情感動了上天,和老臣並無什麼關係,老臣只求聖上開心就好。 「好,好,好。」楊廣連說了三個好字,輕輕歎息一聲,「宇文愛卿,你很好!」 ** 夢蝶回轉房間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顫抖。 楊廣找到了陳宣華,和她無關,她卻害怕什麼? 房間算不上奢華,也不能說是寒酸,上林苑中隨便一間房的奢華都是百姓難以想像,可夢蝶並不喜歡,她望著自己的雙手,對鏡看著自己的臉,有了深切的悲哀。 她一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生活,遇到蕭布衣好像是做了一場夢。 到如今,牧馬放羊,朝霞起,晚霞歸的生活還離她很遠,所以她還要按照吩咐做一些事情。她不知道做完事後能否得到想要的幸福,可是她並沒有其他的選擇。 房間內除了夢蝶外,掛著的籠子中還養有幾隻鴿子。養些小動物已經變成上林苑女人的必須,就算是蕭皇后都是不能免俗。 上林苑養些小動物的女人都是空虛寂寞所致,她們進入了這裡,一輩子可能就要老死這裡,有人發瘋到了和花草自言自語的地步,不在其中,永遠不知道那種寂寞難解的淒涼。相對而言,對著寵物述說心事的還算正常。這裡雖是御花園,可想見皇上都是稀罕的事情,更不要說被皇上寵幸。有很多人呆在宮中,數年也不見得見到楊廣一面,就算是蕭皇后,她整日跟隨在楊廣身邊。 也是無法排遣心中的寂寞。 她和楊廣數十年的夫妻,卻越來越感覺到無話可說。 夢蝶養鴿子不是本意,她也沒有想到有用到鴿子地那一天。終於強迫自己鎮定了下來,夢蝶還是謹慎的看看房間外沒人,沉吟良久,這才在紙上迅疾的寫了幾個字。 將紙捲成細條,綁在鴿子的腿上,夢蝶走到窗外,一揚手。鴿子『嘩啦啦』的飛高,盤旋數周,認準了方向飛去。再不回頭。 夢蝶做起這些事情快捷利索,不過是盞茶的功夫。做完後如釋重負的坐到琴旁,卻是神色黯然。 聖上已經等到了心愛的女人,可自己一直等著的男人什麼時候會來? 自己等地是心中期待的男人。可聖上等到的可是他心中期待地女人,抑或是禍事?夢蝶不敢確認,只是不知為什麼,見到陳宣華的第一眼,她就有一種發自內心地恐懼,她憑借女人的直覺知道,這個女人絕對不 看的那麼脫俗出塵,陳宣華肯定死了,還陽地說法絕事情,楊廣是在自欺欺人。這讓她更加感覺到驚懼,她知道多少算是安寧的宮中生活只怕是到了盡頭,可悲哀的是。她卻還是不能走,因為聖上要聽她彈琴! 琴聲『錚』的一聲響。顫顫巍巍,不成曲調,兩滴清水落在弦上,露珠一般…… ** 「雁回山本來有個優美的傳說,不知道蕭大人……」 「哦?我最喜歡聽傳說了。」 「傳說古代有對青年的男女,兩情相悅……」 「為什麼每個傳說都是用年輕的男女來比喻?」 「你不信我說的傳說?」 「請講。」 「傳說古代有對年輕的男女,兩情相悅,就住在這雁回山旁地村落中。女人家貧沒有勢力,男人也是如此,但他們真心相愛,希望幸福的渡過一生。蕭大人,你怎麼不說話?」 「你讓我說什麼?哦,我祝福他們。」 講傳說的女人『噗嗤』笑了聲,轉瞬扳起了臉,「不用你祝福了,已經是很久很久地事情。可正當男女考慮談婚論嫁的時候,一個惡霸想要搶佔那個女人,蕭大人,你怎麼不說話?」 「你讓我說什麼?哦,我很慶幸那個惡霸不是我。」 講傳說地女人這次沒有笑,沉默了半晌才道:「可青年男女都是不從,惡霸卻是仗著勢力強大硬逼女方的父母將女兒嫁給了他。可是女人並不屈服,在拜天地的當晚殺死了惡霸,這時男人也過來救她,二人正準備亡命天涯的時候,惡霸的手下卻是蜂擁而上,用女人父親的性命相威脅,蕭大人,你在聽嗎?」 「嗯,結果呢?」 「結果就是女人和男人為了父親的性命,甘願跳崖自殺,也不肯屈服惡的勢力。可他們死後化成了一對大雁,再不分離,他們終於可以自由的翱翔,離開了這個讓他們傷心的地方,卻是不停的回頭,所以這裡又叫做雁回山。」 「嗯,很不錯的結局……」 ** 馬蹄聲響起,驚破了蒼山的寧靜。 入冬時分,寒風蕭瑟,一片落葉倏然而落,隨風而舞,無奈的離去的時候,分不清是風的追求,還是樹的不肯挽留。 山腳轉彎處來了兩騎,一男一女,好像傳說中的女人和惡霸死而復生。 女人身著青花長褂,卻遮擋不住窈窕的身材,馬上端坐,眸子顧盼間,深意萬種。 男人穿的也是尋常,馬背上坐著有些慵懶,看起來卻像要睡著了一樣,神色倒是祥和,並沒有惡霸的霸氣。 「玄霸兄埋骨此處,山清水秀,也不會太過寂寞。」蕭布衣終於說了句,卻還在想著李采玉講的傳說。 他一點不笨,李采玉看起來也很聰明,笨人就算開門見山也講不明白,聰明人說話就算千回百轉也能找到用意所在。 來拜祭李玄霸只有李采玉領路,這應該是李淵的安排,而李采玉之所以沒有拒絕,也沒有找旁人,看起來也是想借這個單獨相處的機會和他說說心裡的思念,當然,是對另外一個男人的思念。 蕭布衣站在李玄霸墓前的時候。只是感慨這不經意地一個人物刻意做的一件事,就已經影響著一個王朝的衰敗崛起。 拜祭完李玄霸後,蕭布衣和李采玉出了山谷。李采玉沒有選擇沉默,而是曲折迂迴的為蕭布衣講了個傳說,隱隱的暗示惡霸的下場通常都很淒慘,蕭布衣明白。 可正是因為明白,他才不知道怎麼說才好。知道李采玉從東都來到太原的時候,蕭布衣先是錯愕,然後就是恍然。他多少明白了李淵裝病更深的用意,更知道李采玉的立場,看起來二人都是被蒙在鼓裡。 父親病了。子女當然要侍奉在身邊,李采玉這個乖順地女兒更是不會離去。李大人病了。蕭大人當然要去看望,責無旁貸。 於是乎,他和李采玉就在精心策劃下偶遇。之後的拜祭就先給二人點互相瞭解的空間,蕭布衣不由佩服起李靖當初地目光老辣,一語中的,更明白在這個時代,聯姻實在是最直接也最快捷地方法,女兒在這些門閥的眼中,實在是很有用的東西,看起來李淵不等他有所舉動,已經搶先一步,準備抱他地大腿。 柴紹算什麼。右驍衛大將軍,太僕少卿,隨便哪個職位都比陪死太子讀書的千牛備身要強太多。更何況他蕭布衣現在掌握山西府兵兵權,更可調用千軍萬馬。勢力比惡霸強大千百倍,李淵這個選擇看起來實在是明智之舉。 最是無情帝王家,蕭布衣感慨的想,李淵還沒有成為帝王,但是很顯然,他已經有了這種潛質。他可以忍,他老謀深算,他為了李家可以毫不猶豫的斬斷李采玉和柴紹的兩情相悅。李采玉說錯了一點,惡霸並不是他蕭布衣,更應該說是她那個幕後操縱的父親。 李淵做事,圓滑老辣,滴水不漏,成與不成,不授人以柄。 ** 「玄霸對世民說過,這世上他若有紅顏知己的話,那就是裴小姐,他知道自己的病,並不想拖累裴小姐一生。」李采玉黯然道:「所以由始至終,他從來沒有對裴小姐說明心意。」 「有時候兩情相悅已經不需要說明。」蕭布衣突然插嘴道。 李采玉愣了下,「沒有看出蕭大人對此倒是頗有體會。」 「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難免會有感觸。」蕭布衣含笑策馬,眼眸遠望。 李采玉凝望蕭布衣良久,「不知道蕭大人對這個雁回山的傳說有什麼想法?」 「想法嘛,總是有一點。」蕭布衣沉吟道:「或許那女子和惡霸好好的商量下,惡霸也就不會逼婚了。或者,是女子家裡人貪財,父親這才假裝被抓和無奈……」 「你住口!」李采玉柳眉倒豎,覺得蕭布衣含沙射影,她絕對不能容忍別人如此設想他地父親。 突然覺得說的有些火大,李采玉終於放緩了聲音,低聲道:「對不起,蕭大人,我實在不想這個傳說是這種結尾。」 「你想不想是一回事,結果是不是又是另外的事情。」蕭布衣淡然道:「采玉姑娘玲瓏心思,想必總有想明白地一天。」 二人有些話不投機,半句都多。並轡前行,卻是各懷心思。 默默的走了一程,李采玉終於道:「玄霸還對世民說過,這世上他若有朋友地話,那蕭大人肯定算是其中的一個。他一輩子都是孤傲不羈,素有大才,卻被疾病所累,總 志,交的朋友也少,可和蕭大人雖然只是見過幾面,交心……」 蕭布衣半晌才道:「多謝玄霸兄抬愛,我是愧不敢當。」 「他對世民說過,對蕭大人最好說實話……」李采玉有些猶豫,考慮到是否開門見山,望見蕭布衣心不在焉的表情,多少有些來氣,「蕭大人……」 「有人打鬥。」蕭布衣突然道。 「你說什麼?」李采玉正在想著怎麼開口,一時間沒有明白蕭布衣的意思。 蕭布衣只好解釋道:「我說前方傳來呼喝叫喊的聲音,好像是有人在打架,不知道采玉姑娘明白沒有?」 李采玉臉色微變,「是誰?」 蕭布衣只能歎息像裴茗翠,裴蓓那樣的女人實在的少,大多女人這時候總問不相關地廢話。催馬向前行去。李采玉只能緊緊跟隨。 等到見到打架的是誰的時候,李采玉大驚失色喊道:「世民?」 前方山腳轉彎處幾個人正圍著一人狠鬥,中間那人被人圍攻,多少有些狼狽,赫然就是李世民。 本來李采玉抱著明哲保身的目的,心道如今太原城圍才解,這附近並不算太平,出來幾個鬥毆之人實在不足為奇。只是自己和蕭布衣出來,管他是誰打鬥。一概不予理會,只要蕭布衣平安回去就好,不然蕭布衣有事。難免算到她李家的頭上。可見到弟弟被圍攻,如何按捺的住。急叱一聲,已經催馬衝了過去。 蕭布衣見到她催馬揚鞭,馬上功夫著實不弱。心道又是一位女中豪傑。 他見到李世民被圍,從來沒有擔心過,心道這小子和他老爹一樣,都是命硬,就算自己不去救他,想必也是沒事,倒不用多此一舉。 李采玉卻沒有蕭布衣的穩妥安心,馬兒轉瞬衝到幾個盜匪面前,她揮鞭抽去,大聲道:「世民莫怕。」 李世民手中長劍飛舞。抵抗敵手的攻擊,見到姐姐前來,不由大喜道:「姐姐。蕭大人呢?」 回頭望過去,見到蕭布衣還在向這裡慢吞吞地趕過來。心中嘀咕,這蕭大人的馬術果然天下無雙。 圍攻李世民的人都是黑巾罩面,只露出精光閃閃地一雙眸子。李采玉知道弟弟武功不弱,見到他被圍困,已起了戒心,馬鞭揮過去,早用上了十二成勁力。沒有想到對方數人武功都是不差,一人霍然出手,竟然抓住了她的馬鞭,悶哼一聲,用力帶扯。 李采玉身為女子,本來就是力弱,被他一扯之下,差點跌下馬來。 只是她應變奇快,鬆手撤鞭,反倒用力將鞭桿向那人擲去,『啪』地聲響,那人猝不及防,已經被長鞭結實的打在臉上。 所有人都是手上一緩,齊齊的向李采玉望去。 李采玉愣了下,見到李世民還是呆立在那裡,急聲道:「世民,快上馬。」 她一句話反倒提醒了劫匪,在場劫匪共有六人之多,轉瞬分開兩人去攔李采玉,其餘四人下重手向李世民打過去。攔截李采玉地兩人手上功夫了得,三招之內就劃傷李采玉坐騎的前腿。馬兒長嘶聲中,咕咚摔倒,竟將李采玉掀下馬來。 李采玉不等落馬,已經急叱一聲,腳尖點地,竟然凌空向其中的一名盜匪踢過去。 她人在馬上,看不出什麼,可是人一下馬,才讓人看出身手敏捷,動作乾脆。 盜匪躲閃不及,被她踢中了手腕,長刀飛向半空,不由大驚。旁邊的盜匪卻是急喝一聲,揮刀斬向李采玉的雙腿。李采玉竟然還能空中縮腿,倏然彈出,卻是踢中單刀的側面,盜匪霍然收刀,倒退兩步,大聲道:「風緊,扯呼。」 他呼喝一聲,眾人都是捨了李世民,落荒而逃,李采玉見到愛馬受傷,早就氣憤不過。逼的使出了真功夫,見到他們逃命,不肯放過,疾步追趕。 蕭布衣終於趕到,只來得及喊一聲,「采玉姑娘,窮寇莫追!」 李采玉追出數丈,聽到蕭布衣的勸阻,正猶豫間,腳下突然一軟,驚叫了一聲,已經失足向下掉去。 李世民驚叫道:「姐姐!」 蕭布衣也是愕然,飛身下馬,反倒搶在了李世民的前面。 李世民不由感歎人同命不同,方才自己性命攸關,蕭布衣不緊不慢,這次見到美女落難,蕭布衣明顯就積極了很多。 二人到了李采玉失蹤的地方,才發現這裡不知道為什麼挖個大坑,上面鋪了些枯枝塵土,看不出異樣,人踩上去當然會掉下去。 李世民恨恨道:「這些賊子也是可恨,特意挖了這麼個大坑顯然是準備陷害別人,好在你們到了,不然這刻掉入坑中地多半是我。」 蕭布衣有些奇怪的望了李世民一眼,想說什麼終於忍住。又見到賊人雖然害李采玉入坑,卻是四散逃命,並不回轉,倒懶得理會。探頭向坑內望過去,大聲道:「采玉姑娘,你還好嗎?」 大坑頗深,有點像獵戶捕捉野豬之類的陷阱,掉到裡面倒是不容易出來。 蕭布衣向下望去,見到李采玉扶著坑壁而立,看起來無礙,多少放下了心事。 李采玉正在抬頭向上望,滿臉地痛苦,「我傷了腳,無力上來,世民你還好嗎?」 李世民見到姐姐的痛苦,眼中閃過異樣地光芒,搖頭道:「姐姐,我還好,我去找枯枝拉你上來。」 等到李世民終於找到枯枝回轉,發現李采玉已經坐在坑邊揉著腳踝,不由奇怪道:「姐姐,你怎麼上來的?」 李采玉俏臉有些發紅,「是蕭大人跳到坑裡救我出來的。」 「蕭大人你怎麼把姐姐救出來的?」李世民倒是好奇,「抱她上來的嗎?」 見到李采玉雙眉一豎,李世民改口道:「蕭大人武功果然高明,抱著一人還能躍上坑來,我對此很是佩服。」 李采玉不想在這個問題糾纏,皺眉問道:「世民,你怎麼會到這裡,他們為什麼會攔截你,還要害你的性命?」 李世民恨恨道:「這些賊人無法無天,害人還要問為什麼嗎?我聽到爹說蕭大人過來祭拜玄霸,怕你們有事,就出來找你們,沒有想到碰到這些人。估計是看我衣著華貴,這才起了搶財的心思,只是這些人事先還在這兒挖個大坑,實在是咄咄怪事!」 二一二節 情敵 世民恨恨的樣子看起來很正常,可在蕭布衣眼中看來的古怪 畢竟比起現在的李世民,蕭布衣可以算是經驗老道。 他這一年多的時間,幾乎可以算是死人堆中爬出來的,對劫匪看似不動聲色,卻已經發現了太多的疑點。 方才見到李采玉和幾個盜匪出手,可看出李采玉和六個盜匪的武功都是不差,這並非尋常的小賊,出來打劫李世民已經是讓人疑惑。李世民的武功算不上高明,應該和柴紹彷彿,根據蕭布衣的判斷,多半是和陸安右一個檔次。現在六個打一個,李世民卻是毫髮無傷,不能不說是個奇跡。 當然很多奇跡都是人創造出來了,李世民就有可能是創造這個奇跡的人。 李世民被困,李采玉急不可耐,可李采玉掉到坑中的時候,李世民連半分緊張之意都沒有。他不問姐姐的傷勢,先來研究這個大坑已經是不合常理。挖了個大坑不是怪事,可挖了大坑,大坑裡面卻不放什麼暗算就有些奇怪了。看起來盜匪都是吃素出身,不想傷人,挖個坑陷人卻是怕傷害了掉到坑中的人,實在是菩薩心腸。 李世民見到蕭布衣的默然,認真問,「蕭大人,如今山西很不太平,盜匪橫行,你雖然武功高強也要小心為妙。」 李采玉皺眉道:「世民,我和蕭大人路上就沒有見到什麼匪盜。這多半是你自己地仇家。」 李世民搖頭道:「我哪有什麼仇家,姐姐說笑了。」見到蕭布衣還是沉默,李世民不想再在這個問題進行討論,皺眉道:「天色不早,我們也應該早點回去了。」 蕭布衣這次倒是點頭同意。「的確如此。」 李世民四下望了眼,「我的馬兒跑了,姐姐的馬兒傷了,只剩下蕭大人一匹馬,可卻有三個人,這可如何是好?」 蕭布衣這才覺得有些為難,「采玉姑娘扭傷了腳,那不如坐我的馬兒。我和世民步行如何?」 李采玉倒覺得提議不錯,卻還是謙讓道:「這不好吧?」 李世民斷然搖頭道:「這如何使得,爹告訴我們千萬不能怠慢了蕭大人,讓蕭大人走路回城實在是天大地罪過。」 「那我騎馬回去,世民你扶著姐姐回城?」蕭布衣又想出個主意。 李世民看蕭布衣的眼神幾乎可以用鄙夷來形容。「蕭大人,這恐怕也不妥吧?」 蕭布衣只能道:「都不騎,你難道準備讓我們三個扛著馬兒回去?」 李采玉想笑,頭一回發現蕭布衣居然是個很有趣的人。 李世民笑道:「那當然也不用,這馬兒坐三個人恐怕負重不起,坐兩個人應該沒有問題吧?」見到蕭布衣還是皺眉。李世民終於把建議說了出來,「姐姐受傷當然要騎馬,也需要有人照顧,蕭大人也不能怠慢,騎馬也是必須。所以我覺得蕭大人陪姐姐騎馬先回去,也可以照顧姐姐,我呢,又沒有受傷,也談不上怠慢。就走回去好了。」 見到蕭布衣不語,李世民問道:「蕭大人可是不想照顧我姐姐?」 蕭布衣搖頭道:「我只怕采玉姑娘覺得不妥。」 李世民望向姐姐,「姐姐,你覺得如何?」 李采玉也被這簡單的問題難住,半晌才道:「那有勞蕭大人了。」 李世民叫好笑道:「正該如此,只要問心無愧,何懼旁人的看法。 」 李采玉卻是瞪了李世民一眼,想要說什麼,終於還是忍住。蕭布衣不想多話。心道無論怎麼有勞,也就是這一次了。索性扶著李采玉起來。幫她上馬,這才翻身上馬,坐在了李采玉的身後,望向李世民道:「世民,那你自己小心。」 李采玉居然也沒有再表示擔心,只是若有深意的望了李世民一眼,輕聲的歎口氣。 她歎氣雖輕,蕭布衣卻是聽地清楚,聽出她歎息的無奈,心中微顫,知道李采玉多半也看出點問題,只是當著他這個外人,並不好多說什麼。 李世民卻是並不在意,眉開眼笑道:「蕭大人不用太過擔心,盜賊嚇跑了,想必不會回來了。」 李采玉感覺蕭布衣坐在身後,雖是守之以禮,一股男兒的熱力卻從背後傳過來,忍不住的臉上發熱,一帶韁繩,主動道:「蕭大人坐穩了。」 她只怕蕭布衣太過主動,如果繞她腰來策馬可是羞人,因為那幾乎是抱著她了。可又怕拒絕欲蓋彌彰,讓蕭布衣這個惡霸不自在產生別的念頭,索性親自策馬。 轉瞬想到李世民所說,只要問心無愧,何懼旁人地看法,多少有些心安,可轉念又明白,這些不過是欺騙自己的念頭罷了。 沒走幾步,二人就聽到李世民扯著嗓子唱起了山歌,頗為聲大。 雁回山,雁回轉, 妹子和郎兒化作雙飛雁…… 妹子對郎兒,癡心一片, 郎兒不見妹子的面,每天要想妹子七八百遍…… 李采玉聽著李世民的破鑼嗓子和歌詞,差點氣暈過去,蕭布衣卻是含笑在她身後說道:「世民唱的倒也好聽。」 「他……」李采玉羞惱交集,卻只是用力一帶馬韁,馬兒『得得得』的跑起來,倒是輕快平穩。 「蕭大人這馬兒倒也神俊,聽說地是草原得來的?」李采玉覺得山歌追命一樣的跟在後面,恨不得拿馬鞭抽李世民幾鞭子,策馬急行,終於將山歌拋在了後面。 「是呀,在草原得來的馬兒。其實我在草原也有個妹子,我很是想念。」蕭布衣含笑道。 李采玉不知道蕭布衣說地是蒙陳雪。只覺得蕭布衣一語雙關,更是臉紅,恨恨道:「回家的時候我要問問世民,哪裡學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蕭布衣卻是搖頭道:「我聽這歌詞很是質樸,想必也是山裡漢子的真心話兒。若是不知道相思之苦,如何能做出這等樸素卻又情深的詞來?」 李采玉撅著嘴,不想搭理,可聽到蕭布衣口氣中滿是悵然,心中有所觸動,卻是鼓不起勇氣回頭看蕭布衣到底什麼表情。 蕭布衣倒是問心無愧,可從背後見到李采玉脖子也紅了起來,不由倒為李采玉感覺到難受。李世民可算是用心良苦,但若覺得這樣就能把兩人牽扯到一起,未免想地太簡單了些。 李采玉也是如此的想法,只想策馬快些回轉到太原城,所有的一切。當夢一場好了。 當然,不是好夢,也不是噩夢,只是人生中讓人啼笑皆非的夢罷了。 月光矯健非常,雖馱兩人,卻是跑的又 。晚風吹拂。李采玉多少冷靜下來,感覺卻更是敏自己的髮梢都擦過了蕭布衣的臉,有些失禮,想要整理頭髮,卻又覺得太過明顯。 這樣的感覺越不去想,反倒更加難受,再過片刻,如坐針氈般。她雖然和柴紹甚好,交往很久。可對於男女之防很是謹慎,和柴紹一直連手都沒有牽一下。就憑柴紹對她地這份尊敬,她已經覺得柴紹是個值得她信賴地男人,本來覺得父親和自己都看中,這輩子遲早要嫁給柴紹,哪裡想到還會有一天,和另外的男人如此親密? 涼涼地夜風吹到李采玉的臉上,更讓她覺得臉熱,想要說什麼。只怕又引起蕭布衣地誤解。這一段路程的煎熬,實在是有些折磨。再過小半個時辰。就會到太原城了,李采玉想到這裡的時候,突然見到前方一騎疾奔了過來。 夜色朦朧,李采玉有些臉紅,想要扭過頭去,沒有想到那騎突然停了下來,一人高聲道:「采玉,是你嗎?」 李采玉聽到聲音頗為熟捻,扭頭望過去,差點從馬背上跌了下來。來的不是旁人,正是她方才想著的柴紹! — ** 夜風雖冷,卻吹不熄柴紹眼中的火意,相反,柴紹整個人看來都要燃起來。 蕭布衣感覺到對方地眼珠子鼓起來,好像烈日下的凸透鏡,將所有的熱力彙集在一點,灼的他屁股有些痛。 不想解釋,也不知道如何解釋,蕭布衣索性望著柴紹笑道:「柴兄,許久不見,別來無恙乎?」 柴紹強忍著把蕭布衣斬成十七八段的念頭,皺眉問,「采玉,這是怎麼回事?」 李采玉很快的冷靜下來,知道這個時候解釋不見得有用,但是一定要解釋。 「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在路上碰到了盜匪,我的馬兒傷了,又傷了腳,這才只能和蕭大人共乘一匹馬回來。」 柴紹長吸了一口氣,「原來如此。」 蕭布衣保持沉默,只怕打起來不好收拾,心道李世民花花腸子不少,連環計一個接著一個。先是讓人傷了姐姐的馬兒,又想辦法讓姐姐扭到了腳,讓二人共乘一騎不是目地,讓柴紹看到二人的曖昧才是李世民的真正目的。 這小子,這方面算計的倒精明,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婚,這小子倒是拆廟的好手,蕭布衣有些無奈的說,「柴兄……」 「蕭大人,你莫要叫我柴兄,我擔當不起。」 柴紹想忍,可是覺得忍無可忍,自己青梅竹馬戀人和別人耳鬢廝磨,換誰來都忍不得。 李采玉皺眉道:「柴紹,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對了,你怎麼會到了太原城?」 「我要是不到太原城,我要是不到太原城就不會……」柴紹見到李采玉責怪的目光,賭氣地話只好收了回去,他實在太在乎李采玉。 男女之間,怕是因為愛,如果不愛了又怕她何來!李淵現在雖然得勢,可畢竟算不上什麼,柴紹喜歡李采玉,覺得不夾雜任何功利色彩。 雖然不舒服,柴紹終於還是決定選擇信任李采玉,或許也是因為他別無選擇。 「采玉。你說笑了,你說地話我怎麼會不信?我來太原城是因為世民托人告訴我,說伯父身子不舒服,我這才來太原城看望。可來了幾天,世民說你不在太原城。拉著我在太原城閒逛,一直沒有和你見面。今日才見到伯父,他說你和蕭大人去了雁回山,我這才……」 李采玉失聲道:「世民說我不在太原城?」 轉瞬明白了太多事情,李采玉只想回轉去打,可畢竟是家事,又怕柴紹和弟弟有了芥蒂,只能強笑說道:「我那幾日地確不在太原城。倒讓你久等了。」 李采玉的一句安慰話,說的柴紹心中暖洋洋,寒風中委屈也是煙消雲散。可見到蕭布衣的屁股好像和馬鞍子一樣,坐地穩妥,不由又來了火。 「采玉。你過來和我一起吧……」 李采玉弄個紅臉,心道你就算嫉妒也不用如此張揚吧,半晌才道:「也要到太原城了,不用多此一舉了。」 柴紹怒火再次上湧,忿怒的望著蕭布衣,「蕭大人。不如你過來和我騎一匹馬?」 蕭布衣終於開口,「我習慣騎自己的馬兒。」 「采玉要是覺得和我同乘不方便,不如你騎我的馬兒,我下地走好不好?」柴紹又建議道。 二桃可以殺三士,兩匹馬如何安排三人也難為死了柴紹。 李采玉歎息一聲,轉移了話題,「不用這般麻煩。對了,柴紹,正好你來了。我要麻煩你一件事。」 「什麼事?」 「世民本來和我們一起,可是他沒有馬兒。一個人在荒野走回來我不放心,正想回轉太原城後再找人接他,你來了正好,去幫我把世民接回來好不好?」 聽到李采玉的軟語相求,柴紹只能點頭,「那好,那好!」 他說了幾個好字,霍然催馬前行。轉瞬不見了蹤影,只是茫茫夜空中傳來幾聲清脆的鞭響。抽在人的心口一樣。 蕭布衣倒是有些汗顏,終於開口道:「其實我……」 「其實這裡沒有蕭大人的事。」李采玉已經催馬前行,和柴紹背道而馳,只是貝齒咬著紅唇,沉默無言。 ** 柴紹不停地鞭著快馬,彷彿抽著蕭布衣般。 可每抽一鞭,想著李采玉和蕭布衣在馬背上摟在一起,都和抽在自己心上一樣。 實際上蕭布衣是坐的規規矩矩,可柴紹不這麼認為,他已經嗅到了危機,急切的想找李世民問問究竟怎麼回事。 夜涼如水,疾風割面,柴紹衝動的卻是要爆了起來,這時候他聽到了歌聲傳來。 雁回山,雁回轉, 妹子和郎兒肝腸斷…… 妹子對郎兒,癡心一片, 可向來都是癡情的女子,負心漢…… 柴紹勒馬,已經聽出是李世民地聲音,雁回山的傳說他也聽過,可這首歌卻從來沒有聽過。想到什麼癡情的女子負心漢的時候,柴紹只有苦笑,心道這下要改改了,應該是癡情的漢子負心女才對。 想到這裡,柴紹打了個冷顫,又有些自怨自艾,心道采玉對自己真心一片,自己萬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眼前又浮出蕭布衣的笑容,柴紹忍不住患得患失,又覺得防人之心不可無。 黑暗中,李世民慢悠悠地走了出來,見到柴紹趕來,故作驚訝道:「柴紹,你怎麼來了?」 柴紹心中一沉,心道以前都是柴大哥的叫,如今怎麼會變 紹?只是顧不了計較很多,柴紹急聲問,「世民,你麼回事?你不是說這段日子你姐姐不在太原城,怎麼她又和蕭布衣在一起?」 李世民神色中露出慌張,「柴大哥,你什麼都知道了?誰和你說的?」 柴紹鎮靜道:「世民,你不要瞞我了,其實我都已經知道了。方才見到你姐姐,她把什麼都和我說了。」 李世民跌足道:「她怎麼能這樣……」 「你姐怎麼樣?」柴紹追問道。 李世民歎息搖頭道:「柴大哥,我真的替你不值,可我也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她既然都說了,我還替她隱瞞什麼?!」 柴紹一顆心沉了下去。「世民你不要聽信別人地讒言,我有什麼不值?」 李世民憐憫的望著柴紹,「柴大哥,你難道到現在,還要自己欺騙自己?」 柴紹一顆心猴抓般涼拌。半晌才道:「我對你姐姐向來都是尊敬有加,我相信她!」 李世民搖頭道:「其實我姐姐自從來到了太原城,不知道為什麼,就和蕭,蕭布衣呆在一起。你也知道,蕭布衣本是太僕少卿,可最近威名赫赫,已成為大隋的右驍衛大將軍。姐姐她說。唉!」 「你姐姐說什麼?」柴紹雖說相信李采玉,可那不過是在堅定自己的信心,若真的相信,肯定不會再問。 「姐姐有一晚對著月亮說心事,恰巧讓我聽到。」李世民說地有模有樣,「她說,月老呀,你說我今生的姻緣是在大將軍身上,還是在太僕少卿的身上?」 柴紹差點跳起來,心道敢情這裡沒有我的事情。李采玉難道半點機會都不留給自己? 李世民說完才覺得不對,改口道:「不是,是在大將軍的身上,還是在千牛備身的身上。柴大哥,我當時聽到就衝出去質問姐姐,我說虧了柴大哥對你一往情深,你這麼快的移情別戀可對得起柴大哥?」 柴紹感動的一把抓住了李世民地手,「世民,你真是我地好兄弟。」 李世民卻是歎息一口氣。「可惜我這個好兄弟幫助不了你什麼。姐姐聽到我的質問,卻是半分羞愧沒有,只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讓我莫要管她,她說自己會和你說明一切。我是對柴大哥頗為內疚,姐姐一直都在太原城,我怕你傷心,這才騙你說姐姐不在太原城。沒有想到你們還是不可避免。」 柴紹痛苦地搖頭道:「世民,我不信。我不信你姐姐會這麼對我。」 他雖然說是不信,可清楚的記得李采玉方才對他說,這幾日地確不在太原城。她若不是問心有愧,何必騙他柴紹? 李世民也搖頭道:「我本來也不相信,可事實就是如此。今天的情形想必你也見到了,我們三人野外碰到了盜匪,本來蕭布衣本領高強,何須姐姐出頭?可她為了蕭布衣強自出手,落入了陷阱,反倒扭傷了腳。只是這腳到底扭傷了沒有我是不清楚,說不定姐姐她,那個,柴大哥,其實很多事情不用明說了,女人變了心,什麼事情都當不得真。 蕭布衣說要送姐姐回轉,她也沒有拒絕,我看他們勾搭在一起實在是氣憤不過,也為柴大哥不值,和他們吵了幾句,他們竟然棄我於不顧,獨自離去,實在讓我寒心。」 柴紹突然一把推開了李世民,大聲道:「我不信,我不信,你是騙我的,世民,你是騙我的,是不是?」 李世民倒還冷靜,「沒有想到我的一片赤誠,竟然換得這樣的結果。那好,柴大哥,算我什麼都沒說,你自欺欺人好了。」 「我去問你姐姐。」柴紹想要上馬,卻被李世民一把拉住,「柴大哥,現在他們在一起,姐姐向著蕭布衣,蕭布衣又是本領高強,你獨自前去,我只怕會吃虧。」 「就算死了又能如何?」柴紹怒聲道。 李世民歎息一口氣,「這女人地心思不好琢磨,柴大哥,我倒覺得這天下何愁無芳草,我姐姐不識珍珠,總有識得珍珠之人。」 柴紹慘笑道:「沒有了你姐姐,我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思?」 李世民愣了半晌,「柴大哥,你現在前去,只能讓彼此尷尬,激化了矛盾反倒不能收拾。這樣如何,事情先緩緩,我慢慢勸說姐姐,你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我們看看有沒有回頭的餘地?」 柴紹心亂如麻,只能點頭道:「世民,那多謝你了,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 太原城,玉仙坊。 月華吐明艷,醉客不勝愁。柴紹人在樂坊,美女在懷,心緒卻還是在李采玉的身上。 男人有愁的總要排解,喝酒找女人無疑是一種方式。柴紹雖是輕裘緩帶,翩翩公子,可自從認定了李采玉後,向來潔身自好,從來不上樂坊尋歡作樂。 他不想李采玉看不起他,更不想讓李采玉覺得他太過花心。 可這次李世民拉他上樂坊的時候,他還是來了,因為他想到李采玉此刻可能會和蕭布衣在一起的時候,心口就針扎般的痛,他再上樂坊的時候,已經覺得問心無愧。 一碗碗地烈酒灌下去的時候,柴紹的意識終於有些迷離了起來。 喝酒不是目的,有的人喝酒只是為了找那種虛無的感覺。 醉酒中,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微不足道,儘管這種感覺是暫時的,但也是很快樂,快樂很多時候豈不也是暫時的? 柴紹彷彿又回到了從前那種白馬輕裘,樂坊風流地日子,摟著一個女子,溫香暖玉在懷,肆意的揉捏,女人在他懷中重重地喘息,半是做戲半是做作,柴紹卻覺得抱著一堆棉花般,始終揉不散心口的痛。 「大爺,今晚我陪你好不好?」女人呢聲道。 「好,好。」 「大爺,那我呢?」另外的女人不滿道。 李世民早就不知道去向,房中只剩下柴紹和幾個女子,一片狼藉。 「今晚都陪我,誰都不許走!」柴紹霍然站起,哈哈大笑道:「我,我……」 一陣熟悉的幽香傳過來,柴紹扭頭望去,見到個貌似李采玉的女人,一把拉住,大笑道:「你最像采玉,你也要陪我!」 『啪』的一聲響,女人給了柴紹記耳光,痛心道:「柴紹,你真的很讓我失望!」 柴紹被一巴掌打的清醒了幾分,仔細看了眼,不由失聲道:「采玉,你怎麼會來這裡?」 二一三節 宮亂 采玉對柴紹向來只有尊重,可是望著他醉酒的樣子,心。 尊重也是相互的,在東都之時,柴紹和李氏兄弟的關係向來不差,尤其和李世民最好。 李敏兒子喪盡天良的時候,他們正好在場,雖然說她也姓李,可對李柱國的兒子還是深惡痛疾。 那一晚,他們三人喬裝蒙面的殺入李府,只為了解救無依無靠的女子,可最終是柴紹殺了那個女子,她並沒有怪責柴紹,或者在他們看來,死對那個女子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他們去解救女子的時候,並沒有通知玄霸,因為在李采玉看來,玄霸實在比常人多了太多了冷靜,而柴紹更多的卻是熱血。 從這點來看,玄霸和蕭布衣是同樣的人,而柴紹和世民是一種類型,她覺得自己更喜歡柴紹這種。 可她突然發現自己大錯特錯,柴紹和世民絕對不是同樣的人,最少柴紹渾渾噩噩的入局,而世民卻是冷眼旁觀。 回到太原城後,她和蕭布衣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她甚至感覺蕭布衣君子有些過了頭,冷靜的不像這個年齡的人,也許她還不夠資格打動蕭布衣吧,李采玉自嘲的想。 對於蕭布衣,她並沒有太多的感覺,蕭布衣是很好,可她並不喜歡,更談不上喜歡,誰能對只見過幾面的人產生喜歡,最少李采玉做不到。 和蕭布衣分手後,李采玉就在城門等候弟弟和柴紹的歸來,這種事情她決定要當面說清楚。很多誤會之所以越來越深。不過是因為解釋的太晚,可李采玉還是低估了弟弟。 李世民現在或許領軍打仗還不行,但是在算計方面早早地超越了姐姐。 李采玉不瞭解李世民,可李世民實在太瞭解李采玉,他既然做一件事情,當然要考慮周到。他不怕編謊話,因為他知道李采玉就算知道也拿他無可奈何,蕭布衣更是不會問,柴紹呢,他就算問了心中也會有個疙瘩。李世民並沒有指望挑撥一次就能成功。可戀人之間如果有了猜忌,就像碗上的裂縫,敲敲打打總是更容易破碎。 他帶著柴紹並沒有從正途入城,反倒繞遠到了另外一個城門,當然借口就是玉仙坊離那近一些,柴紹失落之下。什麼都沒有深究。更不會想到李采玉會等他。李采玉等了幾個時辰都沒有等到二人的回轉,責怪已經變成了擔心。只怕柴紹二人出現了意外。這時候李世民有些苦惱的出現在李采玉的面前,告訴李采玉。不用等柴紹了,因為柴紹在玉仙坊已經醉的一塌糊塗。很有可能在那裡過夜。 如果不是自己的親弟弟,如果不是在城門人還是有些多,李采玉很可能踹上李世民幾腳。這傢伙做事簡直是滴水不漏,讓人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李采玉徑直去了玉仙坊,在一幫嫖客,姑娘和媽子異樣的眼神中找到了柴紹。 她見到了最不願見的一幕,天氣雖冷,柴紹摟著地女人穿的衣服比嬰兒多不了多少。 當柴紹把她當作歌姬,拉住她想要和她過夜的時候,李采玉終於忍不住的爆發。 柴紹捂著火辣辣的臉,難以置信的問,李采玉卻是咬著牙,「柴紹,和我離開這裡。」 「這位是誰?」一個姑娘問道,滿臉地不屑。 「多半就是柴公子地夫人了。」另外一個姑娘嬌聲道:「柴夫人,你把柴公子實在管的太緊,怪不得他總是悶悶不樂。」 柴紹有了那麼刻猶豫,卻還是問了一句,「蕭布衣呢?」 李采玉轉身就走,柴紹忍不住去拉,「采玉,你做什麼?」 他喝地實在有點多,伸手出去的時候,李采玉已經到了門口。柴紹突然放聲大笑起來,「走吧,我知道你就會走。」 李采玉反倒停下了腳步,回頭望著柴紹,一言不發。來到這裡已經算是破天荒地事情,她應該說是頂著太多的壓力,可她沒有想到柴紹見到她並不是和她離開,而是問了句蕭布衣在哪裡?這句話實在讓她很失望! 「我知道你很失望,」柴紹好像猜中了李采玉地心思,繼續大笑道:「女人離開,總是要找個借口是不是?你對我失望,可你知道,我見到你和蕭布衣在一起的時候,心和針扎般的痛?」 李采玉那一刻眼中有了柔情,柴紹又道:「可是我現在想明白了,我是不如蕭布衣,我長地不如他英俊,官職更和他有天壤之別,你選他也是對的,我雖然喜歡你,可是也祝你幸福。你走吧,你去找他吧,你讓我自生自滅好不好?」 李采玉不再說話,霍然轉身,終於消失不見,柴紹卻是跌坐在地上,失聲痛哭道:「采玉……」 一幫姑娘圍了上來,七嘴八舌道:「柴公子,采玉走了,不還是有我們?」 「滾,你們都給我滾!」柴紹怒聲喝道。 眾姑娘面面相覷,心道這小子有病。可見到他雙目紅赤,呼哧帶喘的推到了桌椅,力大如牛,不由都是害怕起來。 等到眾姑娘離去,柴紹卻是拎起個酒罈子,咕咚咕咚的灌下去,『乒』的一聲大響後,酒罈子摔在地上,粉身碎骨,柴紹卻軟軟的倒在地上,再也沒有了知覺。 ** 李采玉心中也有一團火,她出了玉仙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弟弟。 她知道和醉酒的柴紹沒有任何道理可講,所以就算她要和柴紹說什麼,也一定要等到柴紹清醒的時候。 找到李世民的時候,他也在喝酒。 不過李世民看起來很清醒,也不傷心,好像多少還有點開心。見到姐姐來到自己面前。李世民微笑道:「不知道姐姐找我什麼事?」 「你心知肚明,世民,你不覺得做的過分了些?」李采玉強壓住怒意。 「過分,哪裡過分?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李世民自斟自飲。 李采玉冷哼了聲,「你以為你這種把戲騙得過我嗎?你故意欺騙柴紹說我不在,又趁我和蕭布衣出去祭拜玄霸的時候,設埋伏傷了我地馬,挖了個大坑,讓我和蕭布衣單獨相處,你卻對柴紹胡言亂語……」 見到李世民還是在喝酒。李采玉一把抓住了酒壺,「世民,我問你,我猜的這些是不是真的?」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李世民淡然道。 「如果是真的,你實在太讓我失望。」李采玉皺眉道:「世民。很多事情我不想怪你。可我希望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玄霸已過世。現在我們兄妹……」 「你也記得玄霸過世了?」李世民怒拍桌案,霍然站起。 這一刻的李世民完全沒有了玩世不恭 . 李采玉見到弟弟的怒容,竟然倒退了兩步。不解問,「世民,你做什麼?」 「我做什麼?」李世民長吸了一口氣。「我做的一切你不清楚?我做地難道不是為李家著想?你要是還記得玄霸的死,今天就不應該過來找我!玄霸為什麼死,還不是為了李家?玄霸可以為了李家免受殺身之禍而送命,你這個姐姐為李家又做了什麼?」 李采玉緊咬紅唇,失聲道:「你說什麼?」 李世民冷哼一聲,「我說什麼你才是應該心知肚明。以玄霸精純的武功,就算偷襲暗算之下,歷山飛和王須拔也不見得能置他死命,可他還是死了,為什麼,因為他知道李家生死已到一線,他若不死,無法化解這場危機!李敏倒台,李閥倒塌,我們李家也會被殃及。你看看這一年來發生了什麼,東都李姓還剩下了哪個?重則砍頭,輕則流放,像爹這麼風光的能有幾個?可你這個為人女兒的可曾想過,眼下李家風光的背後,流淌地可是玄霸地血!」 李采玉長吸了口氣,詫異道:「你是說玄霸……」 「不錯,玄霸出手已經和自殺無異!」李世民雙眸突然迸出了淚水,「他在死的前一天把所有地事情都和我分析的清清楚楚,他要求回轉太原安葬也早就是深謀遠慮我在玄霸死地那一刻就已經對天發誓,玄霸的血絕對不會白流,我李世民從那天起要肩挑衛護李家地重任!如果可以的話,我死又能如何,可我現在又有什麼辦法?我一無所有,無職無權,我拿什麼和別人鬥?」 李采玉沉默起來,嘴唇動兩下,卻是不發一言。 「你覺得我利用你這個姐姐的感情,你也覺得我對不起柴紹,可我只能對你說,相比李家地利益而言,這些算不了什麼,如果重來一次的話,我李世民還會如此選擇!玄霸可以死,我被你這個姐姐罵又算得了什麼?」李世民凝聲道:「你可知道現在多少人想讓楊廣死,我也想讓他死,可他偏偏還不死!」 李采玉花容失色,呵斥道:「世民,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李世民冷聲道:「現在大家都是心知肚明,雁門之圍,所有的援兵都是放緩了救援速度,只希望突厥兵攻克雁門,殺了那個昏君。我建議雲定興使用疑兵之計,並不出兵,不過想楊廣早死而已。他欺凌了父親一輩子,你以為我這個做兒子的會舒服?可就算不滿,像老四那樣口頭叫囂除了會惹殺身之禍,又有什麼用?」 李采玉半晌才道:「世民,這些你不要對別人講……」 「這是我說的第一次,也是我說的最後一次。 」李世民緩緩的坐下來,斟滿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握杯的手掌卻是青筋暴起。 「關中之地,又是四塞之地,豪傑多有,士民強盛。據險可守,周,秦,漢,隋四朝均因此興……」 李采玉突然有些驚懼,因為她已經讀不懂這個弟弟,「世民,你說什麼?」 「我只想說的是,如今又到了李家危亡的時刻。」李世民沉聲道:「太原留守一職空缺,無論誰坐上這個位置,李家和蕭布衣聯姻總是保命之棋。如果爹能坐上太原留守一職,女婿是朝廷右驍衛大將軍,掌握軍馬無數,試問李蕭若是聯手,山西哪個能和我們抗衡?就算楊廣想要對付,只怕也是力有不及。天下若是大亂,我們進攻中原,退守關中。游刃有餘,李家可保。」說到這裡地李世民口氣突然軟下來,「姐,玄霸可以為李家送命,我可以為李家忍受譏誚和白眼,你難道為李家就不能捨卻個柴紹?」 「這根本不同。」李采玉痛苦的搖頭。 李世民霍然站起。「有什麼不同?你既然身為李家兒女。就應該以大局為重,感情算什麼。不過是幼稚的東西,你被雁回山的傳說實在毒害的太深。蕭布衣這人最重情意。只要你不觸及他的底線,他懶的理你。蕭李兩家聯姻的阻撓不在於蕭布衣。而是柴紹和你的幼稚。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柴紹,這才設計幫你擺脫柴紹,你難道到現在還不理解我的苦心。你實在讓我失望!」 李采玉連連倒退,眼角已經有了淚水,「世民,我求求你,你莫要逼我,對我而言,感情不是你說地那樣。」 李世民冷笑道:「既然你相信和柴紹間的感情,為什麼害怕我的考驗,經不起考驗的算什麼感情?今日柴紹要對你真心一片,他怎麼會疑神疑鬼,輕易頹唐?姐,我不想逼你,可你最好想想再決定。」 李世民起身,從姐姐身邊走過,只是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很平靜的叫了聲,「爹!」 李采玉霍然回頭,就見到李淵一張老淚縱橫的臉,滿是憔悴…… ** 東都,上林苑,棲鸞院。 蕭皇后站在棲鸞院外地時候,心中委屈夾雜著憤怒。 她是和楊廣一起最久地人,楊廣向來誰都不見的時候,也要她陪伴,可十數天來,她居然見不到楊廣一面。 自從那個狐狸精來了之後,聖上開始不理朝政,也不出巡,整日只是呆在棲鸞院和那個狐狸精呆在一起。 狐狸精當然就是假陳宣華! 一想到假陳宣華地時候,蕭皇后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她雖然最早嫁給楊廣,長地也不比陳宣華差,可她這一輩子也沒有爭過陳宣華,她如何能和一個死人爭? 陳宣華死了,就在楊廣心目中永遠留下個缺憾的美,無論蕭皇后如何努力,可還是不能取代陳宣華在楊廣心目中地地位。蕭皇后有些悲哀,又有些慶幸,因為無論如何,陳宣華還是死了。 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陳宣華竟然死而復生。可那絕對不是陳宣華,蕭皇后也不相信還陽一說,可是聖上信,這比什麼都管用。蕭皇后心中深切的悲哀,無論死的陳宣華,還是假地陳宣華,她這輩子都是比不上,儘管她是個皇后。 見到宮女匆匆的走出來,蕭皇后緊張問,「聖上呢?」 宮女搖頭道:「回皇后,聖上說今日誰都不見。」 蕭皇后愣在那裡,心中酸楚,她不像楊廣,為了什麼大業,她這一生只為了守住一個男人,沒有想到最終好像還是到了別人的懷抱。 落寞的才要想走,宇文述已經從遠處走過來,見到蕭皇后要走,慌忙施禮道:「皇后萬安。」 蕭皇后擠出一絲笑容,「宇文將軍平身。」她只說了一句,就已經轉身離去,她當然知道宇文述恭順的表面上藏著什麼,這個陳宣華就是宇文述進獻給的聖上。 述望著蕭皇后的背影,神色不再是那麼恭敬,甚至還冷。 他當然有足夠的理由痛恨蕭皇后,因為她的遠房侄子蕭布衣葬送了他兒子的大好前程,他恨不得將二人千刀萬剮。不過他老了,所以算計的也多,知道有賭不為輸的道理,宇文化及雖然幾次向他哭訴,可他從來都是斥責一頓了事。他知道幾個兒子不成大事,可那畢竟是他的兒子,有了陳宣華,他一次可以連本帶利的贏回來。 「去稟告聖上,說宇文述求見。」 宮女有些不安,「宇文大人,方才蕭皇后找聖上。聖上說今日誰也不見。 」 「我讓你通稟你就去。」宇文述沉聲道。 宮女不敢得罪,只能硬著頭皮進去,不一會的功夫詫異回轉道:「宇文大人請進。」 宇文述徑直入棲鸞院,被宮女領著一直到了張大床之前。 竹龍的簾幔垂下,裡面依稀有兩個身影,輕笑膩語,宇文述神色不變,並不直視,垂頭道:「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何事?」楊廣慵懶地聲音傳來。 對於宇文述,他已經破格接見。這些日子,他的眼中只有個宣華,他要把以前的思念盡情的釋放,再不讓陳宣華離開他身邊。 「如今新年將至,可各地朝集史未到的足有二十餘郡,實乃盜匪猖獗的緣故……」 「你和兵部衛文升商議剿匪的事情吧。不用來煩朕。」 「聖上。第二件事情就是新年將至,老臣已經依照往年宣四海使者前來朝拜。爭取讓宣華夫人重睹當年的盛況。」 「這件事好好去做。」楊廣聽到宣華夫人四個字的時候,多少來了興趣。「宣華,等到新年到了。朕就讓你見到世間最美妙的景色。」 陳宣華柔聲道:「聖上,只要在你身邊就是最美好地景色。」 楊廣大笑,卻已經吻上陳宣華的櫻桃小口。陳宣華嬌喘不已,低聲道:「聖上,還有外人……」 「宇文述,沒事就退下吧。」楊廣微有些不耐。 宇文述恭聲道:「老臣倒沒有事情,只是裴御史和虞侍郎讓老臣代請示聖上,太原留守一職……」 「給李淵做吧,這不是早就決定的事情。」楊廣不耐煩道。 「回聖上,李淵負責山西剿匪倒沒有太多問題,只是如今東都新年將至,只怕河南盜匪趁機作亂,為聖上安危著想,老臣建議召蕭大將軍回轉京都護衛,確保東都萬無一失,不知道聖上意下如何?」 楊廣這次卻有些猶豫,半晌無語。 陳宣華卻是低聲笑道:「聖上,聽聞這個蕭布衣實乃大隋第一奇人,宣華倒是想見一面。」 「什麼奇人?」楊廣不解道。 陳宣華微笑道:「宣華聽說蕭布衣際遇之奇,實乃大隋罕見,單說弱冠之年就能坐上右驍衛大將軍之人,又有幾個?」 楊廣終於道:「既然如此,那就宣蕭布衣暫時回轉東都,不過嘛,我倒看不出他奇在哪裡。」 宇文述眼中閃過古怪之色,沉聲道:「臣接旨!」 ** 東都,裴府。 裴茗翠落寞的坐在椅子上,輕輕的咳,對面坐著她的手下高士清。 高士清表面上還是一如既往地冷靜,只是眼中已經有了不安,他看出裴茗翠地焦急。 「我回來幾天了,」裴茗翠喃喃自語道:「可我還是想不出什麼辦法,我也沒有想到宇文述會出這麼一招棋。」 高士清輕聲道:「其實在我看來,陳宣華的出現或許沒有小姐想像地那麼嚴重。」 裴茗翠扭頭望向窗外,半晌才道:「宇文述找來這樣的一個人,幾可亂真,你可知道要花多長地時間?依我看來,最少要在三年以上,這才能在神態,聲音,相貌,習慣等方面達到逼真的地步。三年是保守地估計,也可能更久,你覺得花費這麼大功夫的人會沒有讓人驚的目地?我一直讓人留意這個女人的一舉一動,可還是抓不到她狐狸的尾巴。」 高士清默然,裴茗翠最讓他信服的不是權利,而是觀察和抉擇。 裴茗翠認定的事情,很少有出差錯的時候,她既然判定陳宣華有極大的問題,卻遲遲不肯出手,是否也在顧忌著什麼? 窗外嘩啦啦的聲響,一隻鴿子飛了進來,停留在桌案之上。 裴茗翠望了良久,這才伸手取過了鴿子腿上綁的紙條,展開看了眼,歎息道:「聖上決定讓李淵做太原留守,調蕭布衣回京護衛,是陳宣華和宇文述的鼓動。」 「他們要對蕭布衣下手了?」高士清皺眉道。 裴茗翠燃著了紙條,被煙一熏,劇烈的咳,等到咳喘平復後,雙頰已經現出妖艷的紅。 高士清心痛道:「裴小姐,你的身體要緊。」 裴茗翠突然笑了起來,目光中滿是淒涼,「這個新年是場賭局,贏了的,可能會一無所獲。輸了呢,結果就是一個字,死!既然如此,身體好壞已經是無關緊要。」 高士清一顆心沉了下去,他從未見過裴茗翠如此悲觀,她都沒底,難道宮中那個嬌滴滴的陳宣華竟然如此難鬥? ** 蕭布衣此刻還不知道宮亂到不可開交的地步。 可他現在也實在有太多的事情要處理,無暇理會東都的事情。右驍衛大將軍這個位置位高權重,可約束實在太多,舉手投足都在眾目睽睽之下。 蕭布衣只能坐鎮將軍府,把想要做的事情交給一幫手下去處理。 幸運的是,他現在已經有了足夠多的手下供他調用,還有個袁嵐做他的助手。 袁嵐別的方面不行,理財卻絕對是一流的手段,他們憑空推出個關東馬販展風流,以這個名義進行販馬,由袁嵐負責牽線出貨,這樣無論是山寨還是草原的馬兒,都可以通過這個渠道賣出。 這個渠道十分隱秘,蕭布衣要隱秘,找人出頭,可買家一樣是不會出面,中間幾道周轉,他對賣給了哪家也不甚瞭然。可他知道的是,自從雁門之圍後,始畢可汗禁止和中原交市,馬價一路飛飆,如今已經比人貴重很多。 山寨通過這種方式,輕鬆的賣出幾百匹戰馬,斬獲頗豐,已經讓蕭布衣覺得,前途一片光明!不過最好的馬他還是留了下來並不出手,因為在他看來,他也終究會有一日,需要使用這些戰馬! 二一四節 蓄勢 布衣在為販馬形勢可喜的時候,卻已經知道大隋形勢不能不為自己和身邊的人做考慮。***.zuilu.*** 雁門之圍已經將所有問題激化起來,也算是大隋時代的一個重大轉折。 以往的突厥在大隋眼中,算不上什麼,可如今大隋在始畢可汗眼中,也已經算不上什麼,楊廣也是如此。 雁門之圍雖解,可楊廣的志大才疏和性格缺陷再次在世人面前暴露無疑,群臣陽奉陰違已經到了空前的地步,可楊廣行事卻沒有根本性的變化,依舊我行我素。 任用他蕭布衣當右驍衛大將軍,再讓旁人做太原留守,彼此牽制,這就是楊廣的用人方法。 如果楊廣能夠聽大臣和他蕭布衣的建議,鞏固根本的話,大隋不見得倒塌,可自從知道楊廣再次猶豫不決,回轉東都的時候起,蕭布衣就知道,楊廣不可救藥,大隋亦是如此。 楊廣自從雁門之圍後,雖不說再次征伐高麗,可也沒有說不再征伐遼東。蕭布衣人在太原城,早知道百姓惶惶不可終日,各大門閥也是抓緊時間招兵買馬,這從他的馬兒順利賣出去可見一斑。 「蕭大人,毋工布想要見你。」孫少方匆匆的來到蕭布衣面前。 蕭布衣微喜,「請他過來。」 u.並不強求,欲速則不達,他就算假仁假義,也要和高君雅有個本質的區別。亂世之中。毋工布這種人才實在是可遇不可求,有了毋工布,他就能底氣大壯。 .|.第一句話就是。「我知道,你看中了我地煉器之術,不然也不會費盡周折的救我。」 蕭布衣簡單明瞭的回答,「不錯。」 「我一直都認為。有利用價值的人活著通常都是豐富多彩,沒有利用價值的人活著都很悲哀。」毋工布眼中露出哀傷之色,「我一生煉器無數,煉器手段天下無雙,別人提及到毋懷文四個字,只有神秘和敬仰。我從來沒有辱沒曾祖的名聲。」 「我相信。」蕭布衣正色道。 「可我錯了,錯地厲害。」毋工布悲哀道:「我現在寧可是個普通人。什麼都不會,那樣的我或許快樂一些。干將莫邪為了煉器,不惜以身投爐,我因為煉器,妻子兒女被人殺的乾乾淨淨。」 蕭布衣輕歎聲。 「匹夫無罪,懷壁其罪。」 >+ 蕭布衣想了半晌才道:「你是對地。」 |用你。」 蕭布衣好笑道:「怎麼利用,說來聽聽。能被人利用,也要他有價值才好,能被你利用,是我的榮幸。」 「你當然有價值,你是大隋的右驍衛大將軍,太僕少卿,手上掌握生殺大權,你現在的榮耀,太多人一輩子無法企及。我卻除了煉器外,一無所有。我現在很慶幸我能有一項你需要的技藝。」毋工布一字字道:「想要我幫你煉器,你必須幫我殺了高君雅!」 室內有些沉寂,孫少方一旁靜靜的傾聽。如今他已經和蕭布衣地兄弟般,很讓蕭布衣信任,他也慶幸自己走了一條不錯的路。像他師父董奇峰般,一輩子在東都,如何能有這般豐富多彩,他現在感覺已經不是為朝廷賣命,而是為蕭布衣做事。可他聽說要殺高君雅地時候,還是忍不住的震駭。 高君雅可是太原副留守,楊廣指派,要殺他顯然不是那麼輕易的事情。 「你不同意?」毋工佈滿是失望。 「為什麼要殺高君雅?」蕭布衣皺眉問,「是他殺了你的妻子兒女?」 .=. 蕭布衣笑了,「這些理由夠你殺他,可卻不夠我來殺他。***.zuilu.***高君雅是朝中大員,太原副留守,還有可能榮升留守,我一個大將軍,對於朝廷命官也不是說殺就殺。不過嘛,給我幾天考慮的時間如何?」 「需要考慮什麼?」毋工布問道。 「殺人也是門學問,」蕭布衣微笑道:「若是一命換一命,那已是蠢夫地行為,就算殺了不留痕跡,也不過是刺客所為,如果要能殺人還能領功陞官的話,才算是高手所為。所以你如果想復仇,就要相信我,給我些時間準備。」 .殺了多少人?」 蕭布衣有些悵然,「數不清了,可我只知道,我殺的每個人,都能為我帶來些好處,而不是讓我萬劫不復。」 ** .v.殺了高君雅,我只怕很麻煩,為了一個毋工布,到底值不值?」 蕭布衣有些狡黠的笑,「是有點麻煩,不過我們最應該做的是,把麻煩嫁禍給別人,我們領功勞好了。」 孫少方苦著臉,「蕭老大,為什麼你每次做事前都讓我雲中霧裡,做事後才讓我恍然大悟?我實在搞不懂怎麼能殺了高君雅還有功勞領。」 蕭布衣笑道:「這有何難,其實殺高君雅目前對你我來說,實在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他現在對我們沒有防備,我們找幾個兄弟探明他每次行走的路線,伏殺他並不困難。可你想要毋工布領情,就只能說是困難重重。」 「蕭老大高明。」孫少方有些醒悟。 「可由我們來出手,並非明智的舉動,高君雅畢竟是朝廷命官,讓人抓住把柄對我們不利。」蕭布衣輕歎聲。「可他仇家當然不止毋工佈一個,我們需要做的不過是等待時機,適當的催化,加速矛盾地激發。到時候不可收拾的時候,我們再坐收漁翁之利,看形勢而定。取最大的利益,你說我這主意怎麼樣?」 「說了和沒說一樣。」孫少方無奈搖頭。 蕭布衣卻是笑了起來,目光投向廳外,方無悔匆匆忙忙的走來。滿是風塵之色,只是臉上卻有了喜意。 「蕭大人,我找到了那個人。」 蕭布衣饒是沉穩,也是精神一振,「在哪裡?」 他話音未落,就聽到廳外鳥叫聲一片。一人緩步走進來,肩上頭頂竟然站著了五六隻小鳥。 鳥鳴啾啾。廳中瞬間熱鬧起來。那人來後,庭院中也是飛鳥無數,前仆後繼的跟在那人身後,徘徊飛舞,蔚為壯觀。 那人腰板雖然挺的筆直。一 是褶皺,頗為老態,頭頂黑髮。鬢角蒼蒼,白髮一腦,倒是黑白分明。他雙眸卻是神光十足,讓人不敢逼視。 除了肩上頭頂有鳥站立外,那人手上也托著一隻鳥。那鳥體型不大,雙眼上方到後枕處也是白色,倒和那人很是相像。 蕭布衣緩緩起身,盯著那人地一張臉,「閣下貴姓?」 「你叫我白頭翁即可。」那人聲音嘶啞,揮揮手,突然發出一種尖銳的聲音,群鳥本來不捨,聽到聲音後都是散去,廳中恢復了寧靜。 方無悔和白頭翁一路行來,倒是司空見慣,蕭布衣和孫少方都是驚詫,心道草莽之中,能人異士不少,這人控鳥的方法實在神乎其技。 「白頭翁?」蕭布衣念了遍,又望見他的白髮蒼顏,眼中有些古怪,「幸會幸會。」 「不是幸會,而是特意相會。」白頭翁嘶啞著嗓子道:「你這小子找我來,不是說能幫我彌補一個終生遺憾?」 孫少方覺得蕭布衣簡直是神仙,不明白自己離開一趟,他哪裡找到地這麼多稀奇古怪的人物。先是毋工布,再是白頭翁,現在的將軍府倒真的可以說是臥虎藏龍,深不可測。 好在他不知道赫赫有名的徐世績也到了這裡,不然更是駭然。***.zuilu.*** 蕭布衣點頭道:「不見得能行,但我會盡力。」 「你怎麼知道我有遺憾?」白頭翁雙眉豎起,目光灼灼。 「你若沒遺憾怎麼會來?」蕭布衣笑道。 白頭翁愕然,覺得這是雞生蛋,蛋生雞的理論,「你小子……」 孫少方一旁道:「老頭子你最好說話客氣些,不要總是你小子,你小子地叫,這可是大隋的右驍衛大將軍。」 白頭翁冷哼一聲,「大隋地將軍又能如何,還不是看中我天下無雙的訓鳥之法?若非如此,怎麼會巴巴的讓人找我。」 蕭布衣也是不惱,微笑道:「閣下說的倒也不錯,不過訓鳥之法並非你一人精通,據我所知,丹陽沐家養鴿子也是一絕,不知道你聽過沒有?」 白頭翁譏笑道:「想必是你和沐家沒有談好條件,這才找上的我。」 蕭布衣淡然道:「我身為右驍衛大將軍,想要沐家幫我,有何難事?」 白頭翁這才愣住,「那你找我何用,我這輩子也就玩鳥精通,其餘地都是一竅不通。」 蕭布衣凝望白頭翁,「有時候給別人個機會,也是給與自己,我要幫你有三成因為你的技藝,卻有七成想要化解往日的恩怨,只因為這場恩怨之中,有我這世上最尊敬地兄長,不然我不見得找你。」 白頭翁臉色凝重,「他是誰?」 「李藥師你當然認得。」蕭布衣輕聲道。 白頭翁霍然上前兩步,急聲道:「你還知道什麼?」 蕭布衣輕歎一聲,「我還知道李藥師有一個弟弟叫做李客師,當初因為一場誤會再不和兄長見面,卻一直都是耿耿於懷。這個李客師好訓鳥訓獸,被人稱為鳥賊,到如今仍是孤身一人,因憂愁白頭,自稱白頭翁!」 白頭翁緩緩坐了下來,眼角已經湧出淚光,喃喃道:「原來你什麼都知道,我二哥他還好嗎?」 孫少方有些愕然。他當然知道李藥師是誰,那就是李靖。李靖雖然年近半百,看起來卻是而立之年,眼前這個白髮蒼蒼的老者說是李靖爹都有人相信,可他竟是李靖的弟弟?這兄弟二人又有什麼不解的矛盾? ** 柴紹清醒了幾天,終於鼓起勇氣去找李采玉。 他決定一些話還是當面說清楚地好。那晚實在有些混亂,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和李采玉說過句完整的話。 說不定是場誤會,也說不定是自己多心,更說不准…… 忐忑來到李府的時候。柴紹見到的還是李世民,對於這個小舅子,柴紹心中還很是感激,最少他在自己最失意的時候,還是一直在安慰著自己。 「世民,你姐呢?」 李世民長歎一口氣。「走了。」 「走了,去哪裡?」柴紹心中一沉。 「我不知道。」李世民眼珠子轉轉。「但是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你傷透了她地心。」 「可是你姐對不住我在先。」柴紹喏喏的說,並沒有什麼底氣。 李世民霍然站起,「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姐姐?」 柴紹愣住,「世民。你不是站在我這邊,再說那晚?」 李世民正色道:「我只是站在理那邊,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我姐對你並沒有變心。」 「那她和蕭布衣?」 「她和蕭布衣不過是虛與委蛇而已,你難道不知道蕭布衣現在位高權重?」李世民苦著臉道:「蕭布衣要她做什麼,她怎敢不從?」 「這麼說……」 「這麼說都是你錯了。」李世民歎息一聲,「那晚她準備找你去解釋,沒有想到你竟然要她走,你說她會不傷心?」 柴紹痛苦不堪,「我就說她不會對我變心,我對不住她。她現在,難道真的去找蕭布衣了?」 李世民搖頭,「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天涯海角也說不定,不過西京東都倒是她最可能去的地方。」 「就算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找到她。」柴紹霍然轉身,上馬離去。李世民望著他地背影,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意。 ** 「爹,我把柴紹騙走了,這段時間我們可以來做提親的事情。」 李淵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來到李世民的身後,聞言輕歎一聲,「柴紹也算癡情,其實采玉要是跟他,也算不錯。」 李世民皺眉道:「爹,話不能這麼說,保命守家打天下哪樣都不需要癡情!癡情除了誤事,在我看來,並無他用。你看現在的柴紹,被情弄的六神無主,完全沒有了主見,這種人絕非做大事之人。」 李淵半晌才道:「柴紹既然走了,我們眼下不用再考慮……」 「老爺,小姐留給你地信。」一個丫環急匆匆的跑過來,遞給李淵一封信。 父子二人都是臉上變色,想到了什麼,李淵伸手接信,滿是顫抖,等到看完信,跺足道:「這個忤逆地丫頭。」 李世民伸手接過看了兩眼,失聲道:「不好,姐姐去了東都,那她可能碰到柴紹。」 他現在覺得弄巧成拙,本來想騙走柴紹遠離太原城方便自己行事,也覺得自己一番苦口婆心的勸說,姐姐定當以大局為重,沒有想到李采玉竟然會離開太原城,讓他算計半晌落在空處。 「我去 。」李世民轉身要衝出李府。 「世民,算了,來不及了。」李淵無力道:「再說爹還有其他事情要吩咐你。」 李世民皺眉,「爹,什麼事?」 李淵沉吟片刻,「世民,上次你在霍邑折損了不少馬匹,爹不是怪你,這領軍打仗都不是天生,也要慢慢鍛煉才好。不過自從雁門之圍後,這北方的馬價一路飆升,甚至開始有價無市。我聽說最近關東出來個展風流,頗有門路,竟然能從突厥進來馬匹,不過展風流頗為詭秘,少有人見到他的真面目,你草莽認識的人多,看看能否找別人出面,悄悄地買上幾百匹馬。」 李世民伸手道:「那錢呢?」 李淵苦笑道:「爹也沒錢,你去晉陽宮找裴寂想想辦法,他和我不錯,現在身為晉陽宮監。總會有辦法。」見到李世民的一張苦瓜臉,李淵拍拍他的肩頭,「世民,我們現在能省就省,還要秘密行事。爹知道這件事比較難做,所以才會讓你去做。你莫要辜負了爹地重托。」 ** 高君雅最近一點都不雅,他心情可以說是很差,而且整日提心吊膽。 吳工布居然被人從牢房中劫走,毫無徵兆。這讓他不能不心驚。 他現在晚上睡覺都是枕著一把刀。 他口中說太平道微不足道,可關於太平道地種種傳說實在讓他寢食難安。 太平道自從張角創建以來,數百年來從來滅絕,雖然聲勢早不如以前,可能人異士向來層出不窮。這個吳工布到底被誰救走,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動靜。時間越久,在高君雅心中造成的壓力就是越大。 可最讓他心煩的還不是吳工布被救走。而是他已經知道太原留守的位置落在了李淵的頭上,而且聖旨不日就到。 房間內徘徊良久,高君雅終於下了個決定,走出房間,來到一間密室的前面。 這裡和牢房不同。可是門外也有數名兵士把手。高君雅進入密室,吩咐兵士在外把守,任何人不得進入。 密室倒也簡陋。可不見天日,長明燈燃起,一人坐在石板鋪就地地面上,表情木然。 那人很是消瘦,四肢頗長,臉上一道刀疤,從眉梢劃到了嘴角,甚為醜陋,讓人望了心中寒意湧起。 聽到腳步聲響,那人睜開眼來,輕聲道:「什麼事?」 「弘基,我待你如何?」高君雅微笑道。 「不薄。 」那人只說了兩個字,擲地有聲。 高君雅卻很滿意這人的回答,在他看來,真正的殺手向來少說廢話。 「我現在有了麻煩,希望弘基你能幫我做件事情。」 「我只會殺人。」弘基回的簡單明瞭。 高君雅更是滿意,「我現在就是想讓你幫我殺個人。」 「誰?」弘基神色不變,似乎覺得殺人不過是家常便飯。 「李淵!」 弘基還是不動聲色,只是問了句,「何時動手?」 高君雅微笑道:「李淵是個老狐狸,也有點本事,我們務求一擊得中才好,你可見過李淵?」 「在東都見過,不過是個掌旗地人,能有什麼本事?」弘基淡淡道。 高君雅搖頭道:「話不能這麼說,想當年李玄霸號稱東都第一高手,他老子想必也是不差。」 弘基笑了起來,「李玄霸幼時學藝孫思邈,更多的是無師自通,這種人百年難得遇到一個,和他老子又有什麼關係。如果你要殺李玄霸,那我還有自知之明,不如自盡好了,可如果李淵在我面前,我三招就能殺了他。不過我聽說他子女中,李建成,李世民還有個李采玉都是武功不差……」 「他們現在都不在李淵身邊。」高君雅精神一振。 弘基點頭道:「那我就放心很多,不知道高大人到底準備如何刺殺李淵,弘基惟命是從。」 高君雅沉吟道:「京都聖旨三日後必到,聖上有意封李淵為太原留守。他若是太原留守,身邊護衛自然會多,想要再殺他困難重重。再說太原留守若是被殺,我身為副留守,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既然如此,我決定明日設宴宴請蕭布衣,就在鼎盛酒樓,既然要刺殺,當然不能在我家中。那時有王威,慕容羅喉,劉政會等人在場,李淵自然會作陪。到時候我會讓你混入,趁其不防殺了李淵如何?」 「不錯的主意。」弘基點頭。 「不過你要小心一人。」高君雅點醒道:「右驍衛大將軍蕭布衣武功極強,你莫要和他糾纏,被他抓住……」 「高大人對我恩德厚重,殺不了李淵,我會自盡而死,不會讓大人受到牽連。」弘基斬釘截鐵道。 高君雅露出感動,「弘基,我只希望你能成功。若是一擊不能得手的話,我會讓人護衛蕭布衣,趁機攔住他,你儘管逃命,留得有用之身才好。」 ** 太原城鼎盛酒樓外,重兵把守。 所有人都是謹慎非常,只怕盜賊入了酒樓驚了蕭大將軍。 今日太原副留守高君雅設宴款待右驍衛大將軍,太原城有頭有臉的人物悉數到齊。 女兒既然走了,李淵地病也好了差不多,如此盛事,當然不能缺席。 李淵到場的時候,蕭布衣早早地坐在尊位。李淵上前施禮道:「蕭將軍,下官來遲,還請恕罪。」 「世民沒有來嗎?」蕭布衣問道。 「他素來頑劣,這種場合他不適合來。」李淵心中『咯登』下,搞不懂蕭布衣問話的含義。 他多少有些做賊心虛,現在也是患得患失之中。只因為現在誰都已經看出,大隋王朝倒塌在即,無論想要反叛,自保,抑或是圖謀天下,實力不可或缺。 他李淵當然也不例外! 只是他才讓兒子找展風流買馬,蕭布衣就是問起了世民,難免讓他覺得心中沒底。 轉念之間,李淵又有些失笑,暗道世民現在還不見得找到裴寂,談何買馬,自己實在是杞人憂天。 「李大人何事發笑?」高君雅一旁笑問道。 李淵含笑回道:「我聽說鼎盛酒樓廚子太原一流,一會兒想必會有盛宴奉上,忍不住的高興。」 高君雅也笑了起來,「李大人說的不錯,一會兒定當有盛宴奉上,定當讓各位大人滿意!」 二一五節 連環(上) 人分賓主落座,蕭布衣高居主位,左手慕容羅喉,李幾人,右手是高君雅,王威作陪。***.zuilu.*** 本來按官銜來說,李淵和高君雅,王威彷彿,慕容羅喉不過是個偏將,坐不到李淵的上首。不過李淵為人異常謙遜和善,堅持說慕容羅喉太原解圍居功甚偉,自己主動和劉政會聯席,慕容羅喉倒不謙讓,也就坐到李淵的上首。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高君雅身為主人,當然頻頻向蕭布衣敬酒。 他多少有些心懷鬼胎,一顆心也是砰砰的跳個不停。 「蕭大人最近屢立奇功,實乃我大隋的幸事,下官不才,再敬蕭大人一杯。」 蕭布衣高位之上飲了杯,倒也覺得意氣風發,斜睨著李淵道:「李大人其實也是功不可沒,要非在霍邑牽制住歷山飛的主力,我也不能一擊得手。既然如此,我理當敬李大人一杯。」 李淵陪笑站起道:「蕭將軍實在過謙,老夫老矣,霍邑都是無法突圍,要不是蕭將軍解圍,說不定無法在此喝酒,還是老夫敬蕭將軍一杯才對。」 他態度卑謙,除了劉政會蕭布衣外,卻都是看著不順眼。心道這老鬼除了拍馬奉承外,也沒有別的本事,這太原留守的位置若是落在他的腦袋上,實在是楊廣瞎了眼睛。 蕭布衣和李淵對飲一杯後,轉首望向慕容羅喉道:「慕容將軍在剿匪中也是功不可沒,潘將軍身死,太原城危在旦夕,慕容將軍竭力使太原百姓免遭屠戮。只憑這一點,已經值得我敬你一杯。」 慕容羅喉激動的手都有些發抖,他不過是個偏將,蕭布衣稱呼他聲將軍,那是很給面子的事情,他這個將軍可和蕭布衣差的十萬八千里。「蕭大人敬酒,下官榮幸之至。」 「其實能守住太原城,除了慕容將軍外,在場地大人都有功勞。」蕭布衣舉杯示意。「獎賞我是無能無力,只能水酒一杯代謝。」 眾人齊聲,都說本分之事,蕭大人過獎。 高君雅心中多少有些不滿,這裡他算個主人,蕭布衣除了和他喝杯酒外。客套話都沒有說過。他太想得到蕭布衣的支持,這才進獻寶刀。可眼下看來,反倒是弄巧成拙。望著蕭布衣臉上的笑,神秘莫測,高君雅心中突然有些發冷,上次那個賣刀漢子出現了一次後。就再也不見了蹤影,這裡面到底有什麼門道? 不過他眼下考慮不了很多,只想著趁聖旨到來之前殺了李淵再說。 誰當上太原留守。他就要殺了哪個,殺到他能當上為止!權利使人瘋狂,也使人暫時忽略了更多的危機。 眾人酒過三巡,歌舞登場,高君雅為了這次宴請花了不少功夫,請的歌姬在太原城都是赫赫有名。一時間紅肥綠瘦,輕歌曼舞,吸引了太多人的目光。 蕭布衣高高在上望過去,見到李淵不時地伸脖和劉政會交談幾句,饒有興趣的觀看歌舞,指指點點,從局外來看,李淵甚至有點色迷迷的感覺。蕭布衣見了卻是不由歎息。這個李淵在什麼時候都是謹慎非常,不動聲色的拉攏門閥中下層地中堅力量,裝癡賣傻也是一絕。 歌舞漸急,痛飲方酣的時候,李淵突然皺了下眉,看了下杯子。 這個動作極為細微,高君雅卻是心中凜然,輕輕的咳嗽了聲。 一個小蟲落在李淵酒杯中,李淵不再喝酒,抬頭向樓頂望上去。樂聲一緊,轉瞬『卡嚓』一聲響,樓頂裂開,一人黑巾罩面,飛撲而下,手中長劍勁刺李淵! 眾人多數還是不明所以,高君雅卻是臉色大變,高聲叫道:「有刺客!」 他說有刺客的時候,已在第一時間擋在蕭布衣的身前,刺客一劍已然刺中李淵的手臂,鮮血迸出。 李淵面無人色,連滾帶爬地向後倒去,高聲叫道:「救命!」 蕭布衣霍然站起,不等有所動作,身前呼啦啦的已經圍著一群人,慕容羅喉,王威,高君雅都是當仁不讓地擋在蕭布衣的身前,全神戒備。***.zuilu.*** 「莫要中了刺客的調虎離山之計,保護蕭將軍。」王威喊了聲。 眾人衛護蕭布衣,刺客卻如下山猛虎般的追殺李淵。李淵中了一劍後,並不抵抗,只是從一張桌案鑽到另外一張桌案。他雖然年紀不小,逃命的時候跑地卻是一點都不慢,刺客身手敏捷,有如獵豹蒼鷹,在他的東躲西藏下,居然殺他不得。 蕭布衣被眾人擋在面前,看不到熱鬧,卻還記得自己不能只看熱鬧,高聲叫道:「保護李大人,緝拿刺客。」 劉政會第一個反應過來,抄起桌案向刺客砸了過去。 他是鷹揚府的司馬,看起來和教書先生彷彿,拚命之下擲出地桌案也是虎虎生風。 其餘的人想要衝出去相助,可又覺得和李淵的交情不值得如此拚命,難免猶猶豫豫。 刺客回手一拳擊裂了桌案,抬腳踢飛了桌子,不管劉政會,仍是刺向李淵。 李淵狼狽不堪,渾身汁水淋漓混合血跡斑斑,動作卻不受阻礙,又是一個魚躍,鑽到了另外一張桌子下。 高君雅不由暗恨跺腳,這個李淵不是一般的無恥,就算逃命都是讓人想罵。 刺客已經竭盡全力,可是倉促之間,卻也拿李淵無可奈何。鼎盛樓上鬧聲一片,歌姬亂舞,兵士卻終於衝上樓來。 高君雅感覺蕭布衣灼灼的目光望著自己的後背,知道再也無法拖延,喝令道:「抓住刺客!」 兵士霍然上前,已將刺客團團圍住,刺客背對立柱,面對眾兵士,並不畏懼。除了劉政會外。在場眾人都覺得可惜,暗道李淵命大,這樣都殺他不死。本以為刺客在兵士的圍困下再也無法逃脫,沒有想到他反身疾走兩步,輕身縱起,踩著柱子居然上行三步。等到要落之時,手臂急振,寶劍刺入了酒樓木柱之上。 長劍微彎之際,那人再次騰身而起。已經伸手搭在樓頂的橫樑。 眾兵士看的目瞪口呆,沒有想到此人猿猴般地敏捷,竟然來不及阻擋。蕭布衣突然喝了聲,「留下吧。」 他喝聲一起,手中『咯』的一聲響,握著的酒杯已經碎裂成數塊。 手臂急揮。化做幾道暗影打了出去。刺客來不及躲閃,酒杯的碎屑一中肩頭。一中大腿,鮮血半空滴落。 刺客也是彪悍,哼也不哼,逕直上了橫樑,從樓頂破洞鑽了出去。再不見了蹤影。 眾官都是驚凜,眼中滿是畏懼,只因為他們雖聽說蕭布衣的勇猛無敵。而且朝野流傳蕭布衣實乃 李玄霸後的第一高手,可都以為是馬上功夫了得,哪這等身手都是抵擋不住。 轉瞬眾人都有了疑念,心道憑借蕭布衣地武功,要是出手的話,李淵也不至於如此狼狽,他卻一直躲在眾人身後看戲,難道刺客是蕭布衣派來的? 這也是極有可能,只因為沒有誰會嫌權利過大,蕭布衣如今坐鎮山西,自然想要大包大攬,他看似對太原留守並不在意,說不準早就盯著這個位置。 高君雅卻是急的跺腳,大罵道:「一群沒用地廢物,還不快追?」 眾兵士沒有這種輕身的本事,只能再跑出樓去,想看看刺客到底從房頂跑到何處,等到再回轉的時候,誠惶誠恐道:「高大人,刺客已經不知道去向。」 高君雅一腳踹翻回稟的兵士,怒聲道:「養你們這群廢物一點用沒有,去把鼎盛樓詳查一遍,看看是否還有刺客隱藏在內。全城戒嚴,對出城之人嚴加盤查,刺客受傷在肩頭和大腿,你們細細來查,務必要將刺客緝拿歸案。」 回轉身的時候,高君雅施禮道:「蕭將軍,屬下無能,還請恕罪。」 蕭布衣歎息聲,「大伙都已經盡力了,何罪之有。」 急走了幾步,蕭布衣來到一張桌案前,掀翻了桌子,對著桌下的李淵歉然道:「李大人,刺客已走,還請出來一敘。***.zuilu.***」 李淵腦袋身上宛如一碗雜燴面,痛地渾身都有些發抖,「蕭將軍,下官救援不利,還請恕罪。」 眾人面面相覷,只能歎息刺客要殺李淵,實在是蒼天無眼。這等拍馬無能之輩,又有誰想要殺他? 高君雅見到李淵的狼狽,多少解了點鬱悶,覺得弘基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高明,只是轉念想到,換了自己在場來殺李淵,對於這種鞋底抹油之輩也是無可奈何。 蕭布衣伸手扶起李淵,歎息道:「李大人這等危機之下還記得我,怎能不讓我感動。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去請太醫來。」 太醫還不到,蕭布衣不嫌油膩,親手為李淵拂去身上地菜餚,檢查下他的傷勢,長舒一口氣,「好在還沒有動了筋骨,只是李大人,你有什麼仇家,竟然讓人追殺至此?」 李淵老眼含淚,又是感動又是不解,「蕭將軍,老夫向來精忠為國,也不明白會是誰要殺我。」 「會不會是誤殺?」王威突然道:「此人或許想殺蕭大人,只是看蕭大人身邊戒備森嚴,這才轉移了目標,妄想聲東擊西?」 蕭布衣凜然,「王大人說的很有道理,不過又有誰想要殺我?」 王威臉色有些發白,半晌才道:「蕭將軍百戰百勝,雖為大隋立下了赫赫的戰功,可在盜匪眼中當是眼中釘,肉中刺,這刺客說不準是歷山飛的餘黨。」 蕭布衣勃然大怒道:「這些盜匪簡直不把我放在眼中,來人!」 「屬下在。」孫少方早早衝上樓來。 蕭布衣怒聲道:「孫少方,你帶右驍衛府精兵搜查太原城,尋找肩頭大腿帶傷之人,若是反抗,格殺勿論。」 「是。」孫少方凜然聽令。 蕭布衣突然道:「且慢。」 「大人還有何事吩咐?」 「切忌擾民。」蕭布衣悲天憫人道。 眾人面面相覷,心道不擾民搜查怎麼抓地到盜賊,這個蕭大人欲蓋彌彰的表現實在差勁,本來還有些懷疑的已經有九成肯定是蕭布衣派來地刺客。可他為什麼要傷了刺客,多半就是苦肉計了。 ** 蕭布衣吩咐完兵士,太醫也終於趕到,幫李淵療傷,做了細緻的包紮。 刺客一劍刺中李淵的手臂,傷的卻不算重。蕭布衣見到包紮穩妥後。親自攙扶起李淵道:「李大人,無論你是否受到無妄之災,這次我一定要親自送你回去。李大人在家等待,我盡力抓到刺客。給李大人一個交代。」 李淵感動的老淚橫流,「蕭將軍實在言重,先不說老夫如何,如果刺客真的想要刺殺蕭將軍,老夫能為你擋上一劍也是本分榮幸之事。」 旁人聽著想嘔,當事二人卻是感覺良好。筵席到了這種程度,誰都沒有心情再吃下去。可不等眾人離開,樓下馬蹄聲急勁,一通事舍人在兵衛地護送下已經到了樓上,高聲喝道:「唐國公李淵接旨。」 李淵慌忙下跪,「臣接旨。」 「悉聞唐國公李淵山西剿匪有功。先平毋端兒,後伐歷山飛,兼雁門救駕有功。特封太原留守一職,即日上任,欽此!」 李淵三呼萬歲,上前接旨,臉上油光未擦拭乾淨,看起來倒也紅光滿面。 眾人都是歎息暗恨,高君雅尤甚,可卻第一個上前大笑道:「李大人,我早就說留守一職非大人莫屬,這下眾望所歸,實在是可喜可賀。」 「福兮禍兮,」王威搖頭晃腦道:「原來是李大人今日的血光之災卻意味著官運亨通,下官都忍不住想挨一劍了。」 王威高君雅本來都是太原副留守,和李淵官職相若,這下變成了副手,說話難免有些酸溜溜的感覺。 劉政會並不拍馬,卻是退到一旁,慕容羅喉暗中握緊了拳頭,頗為不服。蕭布衣冷眼旁觀,見眾生百態,微笑不語。 李淵和兩個新手下打了招呼,馬上望向蕭布衣道:「蕭將軍,其實這太原留守的位置……」 「李大人當之無愧。」蕭布衣截斷道:「我也要恭賀李大人。」 李淵卻是愁眉苦臉,不像是陞遷,反倒像是被流放。眾人不等道賀完畢,樓下又是蹄聲急響,又一通事舍人匆匆上樓,高聲道:「右驍衛大將軍蕭布衣接旨。」 蕭布衣愕然,施禮道:「臣在。」 「悉聞蕭布衣平亂有功,特許年前回京都面聖,欽此。」 眾人都是面面相覷,不解聖上地意思。蕭布衣謝恩後皺眉不語,通事舍人收起聖旨交給了蕭布衣,含笑道:「蕭將軍,如今能有面聖榮耀的將軍只有你一人,實在可喜可賀。」 「聖上可讓我立即回轉?」 「那也不必。」通事舍人微笑道:「聖旨既然說年前,如今離過年還有幾天,蕭大人如若有事,大可先處理完再回轉。 」 蕭布衣如今是楊廣身邊的紅人,就算通事舍人也是恭恭敬敬。蕭布衣卻是點頭道:「原來如此。」 ** 高君雅回轉府邸後,怒不可遏,眾手下都是凜然,不敢靠近。高君雅卻是有些擔心弘基的下落,這次行刺不成,還有下次機會。只是 此行刺後,又升為太原留守,想要再下手更是困難。生,無非為了名利,這次失了藏甲,又不得陞遷,心中已經有了不詳的預感。 坐立不安的等到夜晚,華燈初上,高君雅還是不聞弘基地消息,不免更是焦急。 他早早的派親信去找尋弘基地下落,可到現在,還沒有一路有消息傳回。 弘基姓劉,說好聽點算是個遊俠,不好聽的說就是地痞,因為不想當兵,私宰了耕牛入獄,在獄中也是稱王稱霸。高君雅看重了他的武功,這才把他弄出了大獄,一直養到現在。想起蕭布衣的出手,高君雅還是有些不寒而慄,暗自慶幸自己從來沒有動過蕭布衣的念頭,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麼死。可自己當初清楚地看到,劉弘基傷的不重,以他的身手,斷然沒有讓人抓住地道理。可這時候還不回轉,難道真的出了意外? 正琢磨的功夫,廳外急匆匆衝進來下人,焦急道:「高大人,大事不好,外邊有精兵包圍了高府。」 高君雅霍然站起。「哪裡的精兵?」 「右驍衛府的兵衛,小人不敢阻撓。」下人苦著臉。 高君雅吸口涼氣,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暗道蕭布衣難道抓住了劉弘基。他又背叛說出了自己,不然蕭布衣怎麼會來的如此之快? 如果刺殺一事事發,那自己地罪名可是不輕,可這怎麼可能?不過就算劉弘基出賣自己,自己抵死不認罪,蕭布衣和李淵不見得能奈何了自己。 懷著僥倖的心理。高君雅鎮定道:「帶我出去看看。」 等到出了庭院,一隊精兵已經衝到高府之內。個個舉著火把,照的庭院亮如白晝般,為首一人,正是孫少方。 聽院牆外腳步聲踢踏,實在不知道來了多少兵士。高君雅暗自心驚,勉強笑道:「不知道孫大人所為何事?」 孫少方倒還客氣,拱手道:「高大人。有兵衛發現白日行刺李大人的刺客潛入了高府,我一時情急,這才讓眾兵衛包圍了這裡,還請高大人莫要見怪。」 高君雅不等說話,蕭布衣爽朗地聲音已經傳來,「少方做事就是利落,我聽說你已經包圍了刺客,這次斷然不能讓他再跑掉了。怎麼了,高大人不讓抓嗎?」 蕭布衣聲到人到,身後竟然跟著王威,慕容羅喉一幫人等,李淵吊著胳膊,也是跟在蕭布衣的身後,臉色陰沉。 高君雅不由心悸,卻是強笑道:「若真有刺客混入了這裡,我當然第一個去抓刺客,此人竟敢刺殺李大人,實在罪不可赦。」 「既然高大人都同意了,你們還愣著做什麼。」蕭布衣微笑道:「少方,你帶人去搜,不過是搜人,萬勿損壞了高府的其他的東西。」 孫少方點頭稱是,不顧高君雅臉色鐵青。眾兵衛漫了開去,認真搜尋,不要說是人,就算螞蟻都不會放過。 不到盞茶的功夫,孫少方已經回轉,大聲道:「蕭大人,高府後花園有座假山,假山裡藏有一密室,兵衛正想辦法開啟。」 高君雅臉色微變,卻還能笑出來,因為他知道劉弘基絕對不會在裡面。 「蕭大人,其實府邸中有密室並不稀奇,我想諸位大人家中也多半有這種東西。蕭大人想看,我去打開就好,何勞兵衛費力。」 王威點頭道:「高大人說的不錯,我家裡也有一個,這實在算不了什麼。」 高君雅有些感激地望了王威一眼,心道患難見真情一點不假,平日來王威就是和自己不差,這會旁人都是懷疑,只有他還肯幫助自己。 不等高君雅去開啟密室,又有兵衛趕到,大聲道:「蕭將軍,密室已經開啟,裡面發現一具屍體。肩頭大腿都有傷痕,致命傷卻是心口一刀。」 高君雅大驚失色,「你說什麼?」 兵衛很快的將死人抬了過來,露出肩頭和大腿地傷痕,那人身材和蒙面刺客彷彿,可高君雅知道,他從來沒有見過此人,也知道此人絕非刺客。 可密室出來個死人又是怎麼回事,高君雅霍然想到了什麼,已經驚出了一身冷汗。 蕭布衣看了眼屍體,淡淡問道:「高大人,刺客死在你的密室,不知道你怎麼解釋?」 高君雅顫聲道:「蕭大人,這件事我是絕不知情,是有人陷害下官。再說只從密室中搜出個屍體,實在說明不了什麼。」 眾人無語,孫少方卻道:「我只怕有人買兇刺殺李大人,事敗後殺人滅口,只是來不及處理屍體。」 高君雅怒聲道:「你說什麼?」 孫少方當然不會畏懼,含笑道:「我說什麼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高君雅不等辯解,又有兵衛跑過來,手上卻是幾封書信,「蕭大人,從高君雅的臥房搜出了幾封書信,還請大人查閱。」 蕭布衣只是望了眼,隨手交給了身後的李淵,「李大人幫忙看看,說來慚愧,我大字不識幾個。」 高君雅雙拳緊握,覺得已經有如籠中的困獸,他驀然發現屍體書信都是憑空產生,他已經落入別人地算計之中。 李淵翻開書信看了幾眼,就是臉色大變,「蕭將軍,此乃高君雅和突厥人聯絡的書信,他竟然密謀反叛,在突厥人的扶植下,準備和歷山飛裡應外合攻打太原!」 「李淵,你陷害我!」高君雅厲聲吼道,後退幾步。 蕭布衣拍了下巴掌,輕鬆道:「高君雅,證據確鑿,你若覺得冤屈,大可去大理寺分辨。王威,去把高君雅拿下。」 王威霍然上前,眾兵士緊跟其後,高君雅連連後退,怒聲道:「蕭將軍,有人陷害我!」 王威沉聲道:「高君雅,還不束手就擒。」 『嗆』地聲響,王威長刀出鞘,卻是壓低聲音道:「還不快走。」 高君雅心亂如麻,聽到王威提醒,頓時起了逃走的念頭。現在無可分辨,好在王威還夠義氣,明捉暗放的幫助自己。高君雅再不猶豫,拔刀在手,厲聲斷喝,瞬間已經殺出一條道路,退到了牆頭之旁。 他腳尖用力,就要縱上牆頭逃命,只要逃出了院牆,外邊的護衛不見得能攔住自己! 他手搭牆頭,才要用力翻過,就聽到身後刺耳尖嘯傳來,『噗』的一聲響,已被一桿長矛釘在牆上。 高君雅想要轉頭,卻覺得渾身沒有了力氣,墜入黑暗中聽到蕭布衣最後的一句話。 「高君雅密謀突厥,勾結匪盜歷山飛,陰謀刺殺唐國公,事敗拒捕,殺無赦!」 二一六節 連環(下) 桿顫動,高君雅有如死魚般的掛在牆上,鮮血流淌下嗒。醉露書院 眾官驚不能言,所有的一切可以稱得上變化莫測。 他們想到了刺殺李淵的幕後可能是蕭布衣,也可能是高君雅,目的當然是為了太原留守的位置,可是他們沒有想到最後會是這種結局。 高君雅拒捕逃命,蕭布衣不等他上了牆頭,就從身邊的護衛手上拿過一把長矛,隨手的擲了出去,然後就輕而易舉的將高君雅釘在了牆上。 高君雅死! 留守和大將軍都說高君雅謀反,誰都知道自己若是高君雅,要想活命,也只有離開的一條路。束手就擒簡直是個笑話,只要這罪名給你扣上,能不能活著出太原城都是個問題,可不束手沒想到死的更快。 李淵的眼角不由自主的跳,他感覺身邊站著的人像個獵豹,隨時都可能將你撕成兩半。 他也忍不住想到東都李敏兒子的死,很懷疑當初那矛就是蕭布衣擲出。 可現在他能做的不是懷疑,而是信任,所以他臉色凝重的對蕭布衣道:「蕭將軍,老夫協助蕭將軍率人捉捕,高君雅拒捕逃命,好在蕭將軍神勇,將其格殺在院牆之內。如今高君雅謀逆的證據確鑿,蕭將軍再立大功,老夫定當將此事詳細的奏請聖上。」 蕭布衣知道李淵當眾如此說法,那就是向他示好,要和他共進退。 「好在李大人及時發現高君雅的異動,我這次來抓他,多少有些越代庖。還請李大人萬勿見怪。」 「蕭將軍說的哪裡話來,要非蕭將軍助老夫一臂之力,老夫不見得能擒得住高君雅這個叛逆,只恨蕭將軍馬上就要回轉東都,老夫不能時刻的聆聽教誨,實乃生平憾事。」 ** 蕭布衣走出高府地時候。王威一直跟在身邊。 眾官都是善後,王威方才雖然沒有捉到高君雅,不過臉上倒沒有惶恐之意。 見到遠離了眾人,蕭布衣這才微笑道:「王威。你做的不錯。」 王威慌忙施禮道:「一切都依照蕭大人的吩咐,多謝蕭大人提點。」 「好好的做,這次太原留守不是你,以後還會有大把的機會。」蕭布衣含笑拍拍王威的肩頭,「我這次回京,當向聖上說說你地功勞。」 王威感激的差點涕淚橫流。「下官謹記蕭大人的教誨,多謝蕭大人栽培。」 等王威離開後。孫少方一旁問,「蕭老大,我覺得王威這人也不是什麼好鳥,對於這種人,我們還是不要太過信任。」 蕭布衣笑道:「你說的沒錯。不過有時候,很多事情不方便我們親自出手,讓他們狗咬狗好了。要是沒有王威下個圈套。高君雅不一定會逃,他要是不逃,我怎麼能有借口殺他?他畢竟還是太原副留守,朝廷命官,是宇文述親信。我們偽造他勾結突厥地證據,如果要帶回大理寺審理,有罪都會無罪,更不要說是無罪。可現在就是不同,高君雅死了,就算宇文述知道,一時間也是無可奈何,再加上李淵的奏折,這件事就算暫時告一段落。」 「但你這次得罪了宇文述可是值得?」 「方正我也沒少得罪他,也不在乎再多一次。」蕭布衣無奈道:「我覺得他殺了我的心都會有。」 「那蕭老大這次回轉東都要小心。」孫少方皺眉道:「我總覺得此刻回京不見得是好事。」 蕭布衣笑笑,卻是望著身邊的另外一個護衛,「毋工布,我已經幫你殺了高君雅,也讓你親眼見到,不知道可曾了了你的心願?」 |.|氣,「蕭大人為我報了血海深仇,毋工布當竭力回報。」 ** 李淵走出高府地時候,雖是繃帶吊著肩膀,卻是前呼後擁。 比起撫慰大使而言,太原留守這個位置多了太多的榮耀,可他卻沒有絲毫自得之色。相對從前而言,他反倒更加謙遜溫和,就算對競爭對手慕容羅喉,亦是溫言相對。醉露書院 「慕容將軍,老夫年邁,再加上諸事不算熟悉,以後城防之事,還要多多倚仗你才是。」 慕容羅喉雖想掐死李淵,心想你佔著茅坑不拉屎,那不如我拉,可現在見到蕭布衣和李淵聯手圍捕高君雅,也是心寒。在他看來,蕭李當眾表態已經說明,以後山西就是這兩人地天下,別人莫要染指! 「李留守過謙了,下官定當竭力回報。」 慕容羅喉和毋工布雖然都說要竭力回報,可慕容羅喉顯然是心口不一,不過李淵已經很是滿意,他覺得最困難的一道坎邁了過去,剩下的就需要謹慎和耐心來完成。 他對自己今天的表現很滿意,也覺得第一時間和蕭布衣結成攻防聯盟化解了不利的形勢。 對於刺殺地事情,他還是心有餘悸,對於高君雅是否勾結突厥,他很是懷疑。 不過很多時候都是這樣,心知肚明的事情只要默契,不要事實。對付高君雅這種人,眼下是最讓人滿意的結果。 「政會,今日酒樓一事,我還沒有當面道謝。」李淵見到只剩下他和劉政會地時候,居然深施一禮。 劉政會慌忙還禮,「留守大人實在言重,那些不過是下官的本分之事,何謝之有?」 李淵卻是滿臉的感慨,老眼蘊含著淚水,緊緊的握住劉政會的手,「政會,其實老夫早就什麼都明白。在太原城,很多人恨不得老夫死,可這是聖上的委任,老夫實在推脫不得。現在的太原城,對老夫最為尊敬的只有政會一人,酒樓之上。要非政會出手相助,老夫已經活不到現在,大恩大德,老夫銘記在心。」 劉政會感慨道:「其實李大人實乃眾望所歸,這留守地位置要是高君雅之輩坐得,只怕太原城的百姓沒有一日安生。無論旁人如此想法。政會只覺得李大人身為留守,實乃太原百姓之福。 李淵感動道:「得政會一言,老夫縱是千般委屈又能如何。」 辭別劉政會的李淵徑直回轉到了府中,讓護衛嚴加防備。這才來到自己的房間。 打開房門,房間內一人盤膝而坐,李淵也不詫異,帶上了房門又是深施一禮,「恩公在上,請受李淵一拜。」 床榻上那人赫然就是劉弘基! 見到李淵施禮。劉弘基慌忙站起,閃身到一旁。「李大人太過客氣,當日東都之時,世民曾經救我一命,這次不過是投桃報李而已,李大人傷勢如何。可是嚴重?高君雅呢,是否授首?當初我無奈刺你一劍,只怕要是不傷你。高君雅這種狡猾之輩會起了疑心。」 李淵又是握住了劉弘基的手,滿是感激,「 劣,不想交到弘基這種俠客,實乃三生有幸。要非君雅的陰謀,又捨命去找蕭,蕭大人,我只怕活不過今日。我地傷勢並無大礙,高君雅已經被蕭大人殺了。」 劉弘基眼角跳了下,「蕭大人親手殺了高君雅?」 李淵把當初的情形說了遍,忍不住問,「弘基,在我看來,你的武功之高,已經實屬罕見。可蕭大人的武功和你相比,到底哪個更高些?」 劉弘基不答,先伸出了胳膊,露出上面地一點傷痕,「當初高君雅讓我刺殺李大人你,我是虛與委蛇,在當天就找到李大人告之。可我又知道單憑我的指證,對高君雅絕對無可奈何,這才去找蕭大人,我對他說,看不慣高君雅的手段為人,這次高君雅又要刺殺朝廷命官,請蕭大人除之。 本來這是冒險的手段,我也絕對沒有說及和李大人的關係。他也不應承,更不拒絕,我當場以人頭作保,希望蕭大人出手……」 李淵流出兩行熱淚,「弘基如此對我,讓老夫今生何以報答?」 劉弘基搖頭道:「李大人,我說出這些絕非請功,而是因為我除了一顆腦袋,實在找不出什麼值錢的東西。蕭大人當下問了我計劃,我如數告之。酒樓一事,我們只是做戲,可我躍上房梁之時,蕭大人打來地酒杯碎片我是竭盡全力也不能閃躲,我知道高君雅的計謀,卻不能殺他,實在也因為高君雅武功絕對不弱於我。醉露書院可蕭大人輕鬆殺之,由此可以認定,他要殺我,不用十招。」 李淵眼皮又是跳,半晌才道:「好在他還肯助我,這裡有弘基地功勞,吾兒玄霸在天之靈多半也在庇佑。」 「蕭大人為人不錯,雖是將軍,卻頗有豪俠之氣。我在太原城聽說他威名赫赫,草原揚名,京都立功,千里單騎,力抗突厥,哪件事情都讓我極為景仰和敬佩,這才敢冒險找他。他要是和高君雅相若,只怕今日死的就是李大人和我了。」劉弘基沉聲道:「不過我卻多少因為私心欺騙了他,不免有愧。此間事了,我再留此地也無意義,他武功如此高強,我這點功夫他不見得看得上,只希望以後能有機會報答他今日的援手。」 李淵沉吟良久才問,「弘基準備去哪裡?」 劉弘基苦笑道:「我也不清楚,我素來孑然一身,四海為家。」 「那弘基不如留在太原幫我如何?」李淵試探問道。 劉弘基半晌才道:「在下不喜束縛。」 李淵也不勉強,只說等等,走進臥室,回來的時候拿個托盤,上面滿是金銀。 「弘基救我一命,老夫無以為報,這些權當盤纏好了。」 劉弘基並不拒絕,卻只取了一錠銀,「弘基卻之不恭,李大人,山高水清,後會有期。」 他倒是說走就走,李淵也不強留,只是等到回轉房間的時候,莫名地歎息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采玉這丫頭到底在哪裡?蕭布衣人長的不差,又有權利,武功高強,腦袋還活絡。她怎麼就不動心呢?」 ** 劉弘基出了李府,一時茫然,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只是走了不遠,霍然轉身,厲聲喝道:「是誰鬼鬼樂樂,出來!」 他手按劍柄。凝神向暗中望去,心中警惕。 黑暗中走出一人,青衣不羈,嘴角帶笑道:「劉弘基。別來無恙。」 劉弘基放下握劍的手,詫異道:「原來是蕭大人。」 「不歡迎?」蕭布衣問道。 劉弘基苦笑道:「看來蕭大人比我想像地還要聰明。」 「我其實只是好奇,你不惜捨命也要扳倒高君雅,看起來又不像和他有仇。」蕭布衣微笑道:「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你是和李大人一起,這下水落石出。總算解了我最後一個疑惑。」 劉弘基搖頭,「蕭大人。我並非和李大人一路,對付高君雅,只是我地主意,和李大人無關。我助李大人,只因為世民曾經救我一命。他父親有難,我如何能袖手旁觀。當日對蕭大人所言絕非……」 見到蕭布衣的目光灼灼,劉弘基歎息一口氣。「不管怎麼說,我畢竟還是對蕭大人有所隱瞞,蕭大人要是怪責,我也無話可說。」 蕭布衣笑笑,「我做事問心無愧,從不勉強。你欺瞞與否,不干我行事。再說這次來找你,並非要責怪於你。」 劉弘基鬆了一口氣,「那蕭大人今日來?」 「我來只是因為你要走。」蕭布衣笑道。 劉弘基半晌才道:「蕭大人難道是來送我?」 蕭布衣點頭道:「士為知己者死,劉兄為當年的恩情,不惜性命相報,我也是心下欽佩。這等俠義行徑,我是素來敬佩。知道劉兄要走,只怕從此難再相見,只想過來說一句,後會有期。」 劉弘基長舒一口氣,眼中有了溫暖之意,「得蕭大人稱呼聲劉兄,我真的是誠惶誠恐,多謝蕭大人相送,劉某就此別過。」 他霍然轉身,大踏步離去,只是走了幾步,終於停了下來,扭頭望過去,見到蕭布衣還是站在那裡,微笑相望。 「不知道蕭大人最近會去哪裡?」 「我要回轉東都面聖。」蕭布衣答道。 「哦。」劉弘基點點頭,「蕭大人,我欠你一條命,我不會忘記。」 他說完這句話後,已經沒入黑暗,蕭布衣凝望著他的背影,久久無言。 ** 「三弟,方生於正,圓生於奇。方所以矩其步,圓所以綴其旋……」 「二哥,說簡單些。」 「哦。我的意思是,我創製地六花陣對外六陣是正兵,呈方形,裡面軍陣是奇兵,是為圓形。方用來確定戰場的範圍,圓是用連接各方的機動。」 蕭布衣點點頭,已非當初的懵懂無知,「這麼說用兵之將可以通過方圓來規劃調動攻擊範圍,通過行軍隊列對軍隊收發自如。」 李靖沉點頭:「三弟你說地一點不錯,雖說有制之軍,無能之將,也不易敗。可若是領軍之將能將方圓熟記在心,步數固定,迴旋整齊,雖是變化,卻不容易混亂。要知道領軍作戰,和你孤身對敵看似不同,卻也有相通之處。」 「二哥此話何解?」蕭布衣饒有興趣。 李靖微笑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普通人一掌拍出,如我這般,多半不如站起來運氣擊出有力,何解?」 蕭布衣對這個再清楚不過,「因為前者不過是手腕臂力綜合,後面的方式卻可結合腰腿甚至全身之力,自然要更強一些。若是內勁高手,內外結合,那力道卻又比外家高手更勝一籌。」 李靖點頭道:「習武如此,用兵亦是如此。三弟,用軍不在於你帶兵多寡,而 你能將多少兵將的力量集中發揮出來。就算十萬之度,也是一根筷子般,一折就斷。可你就算只有幾百人,若能結合在一起,也能發揮出驚人的力量。以少勝多因素很多,但各個擊破無疑是精髓所在。五陣圖也好,八卦圖也罷,就算我這六花陣,用意其實就和武功高手凝聚力道並無兩樣,你若是領軍,只要能時刻保持陣法的流暢靈活,迴旋整齊。就和武功高手出招般,招法鮮明,心中有底,制敵有何難事?」 蕭布衣若有所悟,苦苦思索,李靖卻不再說。只讓蕭布衣自己體會。 房門輕響了兩下,李靖沉聲道:「請進。」 袁巧兮滿臉通紅地走進來,「李大哥,蕭大哥。吃飯了,都在等著你們。」 李靖點頭站起,「布衣,吃飯吧。」 蕭布衣現在正在馬邑李靖的家中,自從殺了高君雅,辭別劉弘基後。蕭布衣帶兵直奔馬邑,離過年還有幾天。蕭布衣算計下路程,覺得還可以在馬邑解決件事情。 李靖已是早早地回轉馬邑,一方面是由於太原城並無大事,另外卻因為要為蕭布衣訓練兵士。李靖帶回馬邑城數百右驍衛府的精兵,經過一段時日的調教。再告訴蕭布衣領軍指揮之法。 二人練兵談論兵法兩不耽誤,蕭布衣幾日來受益匪淺。 從最簡單的隊列調度到指揮千軍萬馬,從軍隊的基本常識到古今戰役地講解。蕭布衣這才知道李靖用兵如神實乃厚積薄發所致,李靖看起來或是不聰明,可若是用軍方面,少有不知。 至於虯髯客卻是飄忽不定,自從幫蕭布衣從牢獄中救出毋工布後,就是少見人影,二人知道他地性格不羈,雖是關心,卻少詢問。 李家現在倒是熱鬧非常,袁巧兮和裴蓓均在,袁嵐亦是留守,以馬邑為大本營,負責調度山寨的馬匹賣出。 袁嵐是個精明地生意人,販馬一次後,信心大增,暗道雖自詡精明,可蕭布衣販馬的眼光更是獨到。雁門之圍後,馬匹需求大增,可突厥地路子突然截斷,中原馬匹遽然吃緊,如今養馬可算是一本萬利的買賣。至於買馬做什麼,誰都心知肚明。 李靖和蕭布衣走出房間,李靖問道:「巧兮,那個李績呢?」 「他還在你的書房看書,叫他吃飯也是不應,說先不吃了。」袁巧兮問道:「我再去叫他?」 李靖搖頭,「送給他一份飯就好,吃不吃隨便他好了。」 袁巧兮點頭,突然掩嘴笑道:「李大哥,他真的是你徒弟?前幾日我問他,李靖李績,可是有親戚關係,他說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是真的嗎?」 李靖臉上有了那麼一刻黯然,喃喃道:「我失散多年地弟弟?」 蕭布衣咳嗽一聲,岔開了話題,「巧兮,李績是在開玩笑,他腦筋有點不正常,而且想拜師想瘋了。」 袁巧兮有些擔憂道:「那要為他請個醫生才好。」 蕭布衣想笑,看到李靖有些憂鬱的臉,隨口道:「巧兮,你很好。」 袁巧兮得到蕭布衣地誇獎,一時間神采飛揚,卻沒在留意李靖的黯然神傷。 李績當然就是徐世績,他也一路跟隨到了馬邑,李靖並沒有說收他為徒,他卻對人自稱是李靖的徒弟。因為徐世績這個名頭頗為響亮,他索性蓄了鬍子,又簡單的易容,自稱李績,袁巧兮見到他打扮的和大叔一樣,問他是否和李靖是親戚,他也就隨口說是李靖地弟弟,袁巧兮雖然天真,可多少覺得不對。 幾人到了客廳,發現裴蓓,紅拂女,袁嵐還有孫少方都在等待,蕭布衣有些歉然道:「害你們久等……」 「三弟說這些見外的話做什麼。」紅拂女笑道:「快吃飯吧,飯菜都要涼了,我正想去熱熱。」 紅拂女也改變了不少,畢竟認識了蕭布衣袁嵐後,李家的生活多少有些改變,她最少不用整日為柴米算計,心境自然好了很多。一個人若是成天連幾文錢都要考慮,不知道下頓飯哪裡著落,再遠大地誌向也會拋在腦後。 雖然李靖一直沒有再陞官,紅拂女卻是耐心等待,對蕭布衣的態度早就不同往日。 「我們在等你,其實也在等消息。」袁嵐說的消息就是山寨方面,只是多少還是有些顧忌。 除了蕭布衣和李靖外,袁嵐很少將重要的事情當著女人面說出,他實在不能相信紅拂女的那張嘴。 裴蓓卻是夾了筷子飯菜放在蕭布衣的碗中,微笑道:「布衣,吃飯。 」 蕭布衣端起飯碗,覺得頗為溫馨,袁巧兮也學著夾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碗中,害羞道:「蕭大哥,吃菜。」 裴蓓只是微笑,並沒有牴觸,蕭布衣倍覺溫馨,心道古代就是好。 紅拂女卻給李靖夾菜,微笑道:「快吃吧,夫君,你好像有心事?」 李靖不答,只是悶悶吃飯。 孫少方和袁嵐見到溫馨的場景面面相覷,孫少方歎息一口氣道:「找女人難,找個能為你夾菜的女人更難,找個能為你夾一輩子菜的女人,實在是難上加難。」突然發現飯碗多了菜餚,孫少方驚喜的望過去,見到袁嵐微笑道:「少方,吃菜。」 孫少方暈倒。 蕭布衣見到李靖沉默,突然對袁嵐道:「袁兄,等消息是難,我一直也為此煩惱。我最近一直想找個最快的通訊方法,終於讓我找到。」 袁嵐心中一動,喜道:「難道你找到了沐家?」 李靖已經抬起頭來,插嘴道:「通訊中方法各有利弊,烽煙雖快,消息不明,快馬速度差強人意,可多有閃失,不知道三弟你有什麼巧妙的方法?」 蕭布衣微笑道:「利用飛禽傳信。」 李靖愣了下,「飛禽?」 他話音才落,門外突然間鳥鳴啾啾,一人手托白頭翁走進來,大笑道:「蕭大人,你讓人找我何事?」 蕭布衣霍然站起,伸手拉住那人,含笑向眾人道:「此人叫做白頭翁,擅長訓鳥之法,我就準備讓他幫忙來建立我馬業王國的空中驛站,你們覺得如何?」 眾人都是大喜,李靖握緊了飯碗,一言不發,紅拂女卻是霍然站起,怒聲道:「你給我出去,我這裡不歡迎你!」 二一七節 幕後 蓓和袁巧兮一直都很羨慕紅拂女。醉露書院 紅拂女雖然沒有她們如花的年紀,可她畢竟有個穩定的家。 這些日子和紅拂女在一起,裴蓓少了些狠辣,袁巧兮多了些成熟。 她們都從紅拂女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明天,也希望能如紅拂女一樣,婚後十數年如一日。或許在街坊眼中,紅拂女潑辣能算計,可她們和紅拂女久了,才發現她的溫柔似水。 她們卻從來不知道紅拂女也有如此憤怒的一刻。 紅拂女霍然站起,臉上不止是難言的憤怒,還有一股莫名的悲哀。 白頭翁的笑容僵硬在臉上,蕭布衣眼中也有了憐憫,卻還是笑道:「嫂子認識這個人嗎?」 紅拂女怒哼道:「不要說白頭,化成灰我都認識。布衣,李家隨時都會歡迎你的到來,可你要想化解我和這人的矛盾,我連你一塊轟出去。」 「紅拂,客師許久不來……」李靖沉聲道。 「許久不來又如何,一輩子不見又如何?」紅拂女那一刻有些失態,竭斯底裡道:「他不是說過,一輩子不想見我,他不是說過,只要我紅拂嫁入李家,他永遠不會登門?怎麼了,李客師,你現在說過的話變成了放屁,我可清楚的記得。」 白頭翁老臉漲紅,轉身要走,李靖卻是低聲道:「客師,既然來了,坐會再說吧。」 紅拂女轉頭望著李靖,憤怒道:「他留下,那我走。」 她說完話後,已經怒氣沖沖的出了客廳,蕭布衣使個眼色,裴蓓已經站了起來,「我吃飽了,出去走走。」 袁巧兮也是站起來,「裴姐姐。我和你一塊走走。」 孫少方打了個哈欠道:「不知道為什麼人吃飽了總是容易犯困,我去睡會兒。」 幾人都知道叫客師的白頭翁和紅拂女李靖有些瓜葛,可他們也知道這時候不需要所謂的關心和勸解,只能藉故離開。 袁嵐見到蕭布衣沒有暗示自己離開,只好坐著不動。目光中卻有了詢問之意。 白頭翁從大笑變尷尬,又從欣喜到了難堪,只是他並沒有怪罪蕭布衣的意思,站立在那裡,木樁一樣。 「我想我不該來。二哥……」 李靖笑容也有些苦澀,「可你還是來了。我沒有想到你會來。客師。我們很久不見了,你變了很多,可不變的只有一樣,那就是你永遠都是我的弟弟。」 白頭翁雙眼有了淚花,哽咽道:「很多事情。我以為可以彌補,卻不知道這如同牆上的釘子,拔出來後。痕跡還在。二哥,今天來,聽了你再稱呼我聲弟弟,我已經無憾了。」 他轉身就要離開,蕭布衣卻是沉聲道:「且慢,我還有方法。」 李客師和李靖都是詫異,齊聲問道:「你都知道什麼?」 袁嵐卻是忍不住的問,「布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 「到底怎麼回事?」 裴蓓和袁巧兮也在問著同一個問題,房間中,紅拂女只是呆呆地坐在床榻前,並沒有收拾包裹離家出走的意思。 雖然來到馬邑沒有多久,可她對這裡已經頗有感情。在這裡,她不再是張雞婆受人鄙夷,在得知李靖草原的事跡後,馬邑城的人對她簡直可以用羨慕和敬仰來形容。 所有人都覺得她的丈夫是個蓋世豪傑,她實在是好福氣,可卻不知道為了等這個蓋世豪傑地出頭之日,她忍受了多少年。 她少了斤斤計較,多了大度,少了算計,多了寬容,改變或許很大,由雞婆變成賢良淑德很讓人詫異,可誰又知道,她以前本來就是賢良淑德,二八佳人? 她怒氣沖沖的走出客廳的那一刻,其實就有了後悔,可是見到白頭翁的那一刻,她還是忍不住的心酸憤怒。 她希望李靖能勸她一句,可她又知道,他是大男人,在這種時候,顧忌地永遠都是家人的面子,就如十年前一般。醉露書院 「很久前有個女人,在一家大戶人家當使女。」紅拂女突然道。 裴蓓拉著袁巧兮坐下來,輕聲問道:「後來呢?」 紅拂女有了緬懷之意,緬懷那段逝去就不會回來地年華,緬懷那段刻骨銘心,痛入骨髓地愛情。 愛情不止是甜蜜,更多的卻是為愛的付出。 「她雖然是個使女,可是聰明伶俐,長的也不差,雖然不如兩位妹妹好看,可很多人都喜歡。」 裴蓓突然道:「這世上,美貌並不意味著什麼,我覺得姐姐現在就很好。我也很慶幸,布衣喜歡我的時候,還沒有見過我地容貌。」 袁巧兮卻是認真的聽,仔細的想,並不多說,她比起紅拂女和裴蓓而言,實在少了太多地波折動盪,她不理解的東西,卻在二人的影響下,努力的去接受。 「布衣是個好男人,」紅拂女微笑的望著已經親如姐妹的裴蓓和巧兮,「你們都是好福氣,不過你們要有心理準備。因為有時候,跟著好男人要有更多的心酸,儘管心酸回憶起來也是甜蜜。」 她說的很玄奧,袁巧兮如墜霧中,卻不再發問,不過想到客廳的蕭布衣,只覺得溫馨甜蜜,至於什麼心酸,她寧可一輩子不要。 「一個人活著,可以用不喜歡的方式出名,也能用不喜歡的手段來得到財富,但是你永遠不要指望從自己不愛的人身上獲得幸福。」紅拂女輕聲道。 裴蓓咀嚼著這幾句話,突然想要流淚。 她現在終於發現,紅拂女骨子裡面和她都是一種人,抉擇了,堅定的走下去,管它結果是如何。紅拂女還沒有說什麼,可從她的話語中,裴蓓已經知道,她和李靖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風平浪靜。 「使女雖然身份低微,可對愛情卻一直都很執著。雖然她有很多機會找個不錯的男人,可是都被她婉拒,她只想找個自己喜歡的男人過一生。好在她家的老爺倒也通情達理。從不強人所難。」紅拂女繼續道:「她這個時候遇到了個中意的男人,儀表堂堂,為人低調,剛正不阿,或許所有她夢中男人的優點在這個男人身上都有。她知道自己等到了要等的男人。那個男人拜會她家地老爺後,轉瞬就要離去,使女知道,錯過了一次,就是錯過了一生!她立即下定了決心。夜半出了楊府,找到了男人說。我喜歡你。我想嫁給你。」 袁巧兮掩住了嘴,心想這個女人倒和若兮姐有得一比,喜歡上一個男人馬上窮追不捨,可是若兮姐現在?想到這裡的袁巧兮有些黯然。 裴蓓本來還有八成確信,聽到楊府兩個字的時候。就已經肯定了十 過使女。 「男人是個君子。對她夜半到來很是詫異,對於她卻是嚴詞拒絕。」紅拂女苦笑道:「其實只要想想,對於夜半找上來地女人,哪個男人肯真心對待?使女只是考慮到自己,卻從來沒有從男人的角度來想,難免會撞上了釘子。男人拒絕使女後,卻是好言相勸她回府,可使女的性格就是那樣,認定的事情絕對不會回頭。男人雖然走了,可她卻好在知道男人的家在西京,一路循過去,她本來是個弱女人,這一路行過去有著極大地凶險,她卻並不考慮。很快她就遇到了一幫匪類,幸運的是,她這時碰到了一個天下無雙地俠客。俠客出手救了她,得知她要去長安找心中地男人,非但沒有鄙夷,反倒護送她到了西京。只是這一路上,俠客對使女的執著頗為讚賞,甚至有些愛慕之意。使女卻是認準了西京的男人,當機立斷要和俠客結拜成兄妹。感激是感激,愛情是愛情,使女一直是如此的想法,不然她也不會執著的去西京。俠客知道使女地心意,卻還是同意,從此後只把使女當作妹妹看待。」 裴蓓拍案叫好道:「這等俠客急人所難,不為世俗偏見所誤,稱的上天下無雙。醉露書院不過這女人情比金堅,也是讓人佩服。」 她當然知道,俠客就是虯髯客! 紅拂女臉上露出感激,半晌才道:「我這一輩子永遠都還不了大哥的情。」 說到這裡,紅拂女也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也不遮掩,「你們想必也知道了,男人就是李靖,使女就是我紅拂,而那個天下無雙地俠客就是我的結拜兄長張仲堅!」 裴蓓不出意料,只是問,「後來呢?」 「大哥在護送我到了西京,找到李家。」紅拂女接著道:「可是李家並不讓我去見李靖,反倒大肆羞辱。當時李靖並非孑然一身,他排行第二,有個大哥叫做李藥王,李靖字藥師,他還有個弟弟,叫做李客師,也就是廳外的那個白頭翁。當年辱罵我最凶的就是那個李客師,他說他二哥出身名門,怎麼會認得我這種找上門來的女人。我當時頗為羞愧,可那時還年輕……」 說到年輕的時候,紅拂女輕歎一聲,又重複了遍,「當年還年輕!」 裴蓓和袁巧兮都是靜靜的聽著,暗自琢磨要是自己如何處理。袁巧兮心道,自己要是紅拂女,只怕都會羞憤自盡,這麼說紅拂女如此對待李客師也是情有可原。裴蓓卻是想,自己最看不慣這種欺負女人的男人,自己若是紅拂女,說不定當初已經一箭射死了李客師。 「我雖然想走,可是不甘心,就說只要見到李靖一面就好。 」紅拂女淒然道:「可李客師譏諷道,李靖絕對不會想見我這種女人,讓我趁早死了這條心。我一狠心,就是跪在李家門前,只想見到李靖一面,現在想想,只是太年輕和執著,卻更把事情鬧的不可收拾。張大哥也勸不了我,當夜狂風驟雨,我在李家門前跪了一夜,第二天就暈了過去,可李靖還是沒有出面。」 「李靖恁地狠心?」裴蓓詫異道。 紅拂女搖頭,「那幾日李靖並不在京師。」 裴蓓恍然道:「這麼說一切都是李客師搞鬼,怪不得姐姐這麼恨他。」 紅拂女半晌才道:「我昏倒後不能堅持,張大哥送我到了客棧,我大病一場,萬念俱灰,想死的心都有。身子愈發的虛弱。有一日張大哥出門抓藥,卻有惡霸找上門來,天幸可憐,李靖這時突然出現,他出手殺了惡霸。那時候的我才知道,原來他一直不在西京,後來聽僕人說及才尋來。我見到他尋來,為我出手,只覺得就算死了。也是不枉此生。」 紅拂女不知何時已經流下淚水,卻是茫然不知。裴蓓心下卻想。愛的人也愛自己,那此生不枉了,李靖為紅拂女殺了惡霸,原來是這麼回事。 對於三人的糾葛,裴蓓也是知道一些。只是眾說紛紜,今日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姐姐和李大哥有情人終成眷屬,過去的事情。也就讓它過去好了。」袁巧兮息事寧人道:「畢竟李客師也是李大哥的弟弟。」 紅拂女臉上一絲苦意,「事情哪有那麼簡單,李靖雖然被我癡心打動,可那惡霸也是頗有來頭,最後雖然是張大哥為李靖頂了殺人地罪名,可李靖仕途從此受阻。他家是名門,李藥王作為大哥,覺得我是不詳之人,執意不肯讓李靖娶我,李客師煽風點火,也以我出身為羞。李靖守著我,為我找來了名醫,雖是治好了我的病,可名醫告訴我,我這一場病後,以後恐怕很難生育,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死了。」 裴蓓袁巧兮面面相覷,這才明白紅拂女的悲哀所在。作為一個女人,如果不能生養的話,那在婆家簡直比死了還難受。 「李靖得知名醫的診斷後,反倒下了娶我地念頭。」紅拂女苦笑道:「他為此不惜和家裡決裂,那以後,他大哥李藥王因為征伐突厥不利獲罪,不久抑鬱而終,或許也有我的緣故,我覺得自己真的不詳。李客師上門罵了我一次,就再也沒有和李靖聯繫。我沒有想到今日他會來,可是當年的恩怨,誰能說的清楚,我十年沒有生養,心中一直愧對李靖,可若是沒有李客師,何至於此?」 她說到這裡,長舒一口氣,袁巧兮卻已經落淚,伸手抓住了紅拂女地手,「姐姐,原來你如此的辛苦。」 紅拂女卻是用手輕撫袁巧兮地秀髮,輕聲道:「我習慣了。」 她不經意地回頭,發現門前不知何時站著李靖,一如既往的望著她,眼中滿是柔情。 ** 袁巧兮和裴蓓知趣的退出去,不想打擾李靖夫婦。 紅拂女凝望李靖良久,也不揩拭臉上的淚水,「客師呢?」 「還在客廳。」李靖緩步走過來,為紅拂女擦去臉上的淚水,「他也很內疚,十年了,難道你還不肯原諒他?去見見他,好嗎?」 紅拂女淚水又流了出來,「我不是不原諒他,我是難以原諒自己。當初他做地固然不對,可我也太過執著,如果我是他的話,為了你可能罵的更凶。只是我們兩個人做地錯事,卻是苦了你十年,我怎能不內疚?」 李靖笑笑,再次拭去紅拂女的淚水,輕聲道:「我習慣了。」 紅拂女忍不住的又想落淚,「夫君,其實我也想開了,當年要說錯,我也有很大的責任,可是如果再讓我重新選擇,我只怕還是義無反顧,這或許就是命!」 李靖輕吻 的額頭,「如果當年讓我重新選擇,我還是會娶你,命。」 紅拂女喜極而泣,摟住李靖道:「我一直不能生養,你如今只有這個親弟弟,我如何不肯原諒他,方才發火後,我只怕他會罵我。」 「十年了,他也改變了很多。」李靖微笑道:「放心吧,他已經不是當年不務正業的李客師,最少他養鳥的絕技已被布衣看重,布衣對我們真心真意,我們總不能扯後腿,是不是?」 紅拂女擦乾臉上的淚水,點頭道:「好,我這就和你出去見他。」 李靖和紅拂女走到客廳的時候,諾大個客廳只剩下李客師一人。 見到二人走出來,李客師緩緩站起,顫聲道:「嫂子,客師當年輕狂年少,還請……」 「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紅拂女含笑帶淚道:「客師,吃飯了沒有?」 李客師卻是伸手入懷,掏出一瓶藥來,「大哥。這些年我一直為當年的錯事愧疚,這是我從孫藥王那求來的藥物……」 ** 蕭布衣人在庭院,聽到客廳內歡笑聲傳來,不由感慨。 「布衣,你做的很好。」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我要謝謝你。」 蕭布衣轉過身來,望著虯髯客的一雙眼,「大哥,這是我的本分之事。你告訴我當年地往事,又從藥王孫思邈那裡求來藥物。可為什麼不讓他們知道?」 虯髯客微笑道:「眼下的結局不比什麼都好?」 蕭布衣歎息道:「大哥行俠義之事素不留名,布衣真心佩服。只是你對紅拂她……」 「我對她只有兄妹之情。」虯髯客含笑道:「為妹妹做些事情。也是大哥的本分之事。」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虯髯客突然道:「對了,三弟,我要走了。」 「去哪裡?」蕭布衣詫異道。 「我這人居無定所,這次來到馬邑就是想見你和二弟,」虯髯客笑道:「既然見了。遲早還是要分開,裴蓓應該也無大礙了,按照法子調理。總有好的一天。她不能動武,對她來說不見得是壞事,好好照顧她,她值得你去照顧。我最恨別離,也就不和別人道別,你和二弟說一聲就好。」 蕭布衣見到虯髯客去意已決,只好道:「那大哥,我以後找你?」 虯髯客笑起來,「該見的時候自然會見。」 他說完話後,倏然不見,似乎也是不想離別地傷感,蕭布衣怔立當場,良久轉過身來,見到裴蓓站在他的身後不遠,滿是惘然。 「張大哥走了。」蕭布衣輕歎一聲。 裴蓓點點頭,「他為我們已經做了太多的事情。」 蕭布衣聽到我們兩字的時候,心中一暖,「蓓兒,你最近瘦了。」 「是嗎?我倒不覺得,我倒覺得你東奔西走,反倒白了很多。」裴蓓開玩笑道:「蕭大哥,我找你有點事情……」 蕭布衣瞋目道:「你不是找我問美白妙方吧?」 裴蓓伸手給了他一拳,輕輕的擂在胸口,「臭美。」 蕭布衣伸手抓住她地拳頭,只覺得軟綿綿的沒有力道,不由心疼。 裴蓓竟然看出他地心思,搖頭道:「你不用為我擔心,張大哥知道我已經無妨,這才會離開。方纔那拳,我是沒有附上內勁,不然,哼。」 裴蓓撅嘴,鼻子微翹,有著說不出地可愛,蕭布衣一時間看的有些發癡。裴蓓臉紅,「看什麼看,沒見過嗎?對了,先說正經事。」 「那什麼時候說不正經的事呢?」蕭布衣認真道。 裴蓓忍不住又給了他一拳,見到蕭布衣也不閃躲,拳頭還是輕輕的落下,「裴小姐找過我。」 蕭布衣心中微凜,「做什麼?」 「她和我說了些閒話,然後說要去東都對付一個人。」裴蓓解釋道:「原來宇文述當初踢你出東都絕非想殺你那麼簡單,他還有更深遠的後招。宇文述借你去揚州修墳之後,說找到了還陽後地陳宣華,進獻給皇上,這個陳宣華無論舉止相貌都和以前那個陳宣華並無二樣。」 「楊廣沒有懷疑?」蕭布衣動容道。 「他現在已經不可救藥。」裴蓓苦笑道:「所有的人都知道此事絕無可能,可他偏偏信了。他若是信了,旁人就算懷疑也不敢說出口。」 蕭布衣輕歎一口氣,「原來我一直小瞧了宇文述,他這招後手倒是很厲害,只是他手段雖然高明,做的卻不見得明智。」 「此話怎講?」裴蓓有些不解。 蕭布衣微笑道:「他苦心孤詣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博得楊廣地寵信,抑或是,他可以憑借陳宣華這枚棋子,打倒裴閥算計我,可他能得到什麼,他總不會想造反吧?」 「這種可能性極小。」裴蓓搖頭道:「宇文家勢力單薄,三子都不成器,他想造反也不會有人擁護。他可以說以皇上為根基,算計楊廣對他來說一點好處都沒有。可他這招棋用出來,你一定要小心。」 蕭布衣冷笑道:「他敢對付我,我不見得讓他好過。他想要從楊廣那得到什麼,我只怕他一無所獲。」 裴蓓一直凝望蕭布衣的臉色,突然問,「蕭大哥,你去揚州,可得到了天書?」 蕭布衣搖頭,詫異道:「你怎麼會這麼問?」 「我看你很是肯定的樣子,想起天書預測無不神准,還以為你看過天書。」裴蓓歎息一口氣,「我們若是得到了天書,順勢而為才為上策。」 蕭布衣搖頭,「蓓兒,你說的大錯特錯,天書實乃張角所創,可他最終結果如何?」 裴蓓很苦惱的樣子,顯然也想不明白,蕭布衣問道:「裴小姐去對付假陳宣華了?」 裴蓓歎息一口氣,「她以聖上為重,當然會去揭穿假陳宣華的真相,可我只怕裴小姐和你都是應付不來。」 「此話怎講?」蕭布衣詫異道。 「你和裴小姐其實和宇文述一樣,都是以聖上為根基,聖上厚待裴小姐,只因為陳宣華的一句話,可如今假陳宣華一個活人的份量顯然重了很多。裴小姐明知難為卻要做,只因為她不能不做,可布衣你卻不同,你已經不欠裴小姐什麼……」 蕭布衣長吸一口氣,「蓓兒,你說錯了一點。」 「什麼?」 「裴小姐沒了楊廣的支持,可能不再是裴小姐。可我沒了楊廣的支持,我還是蕭布衣。」蕭布衣斬釘截鐵道:「你放心,我自有打算!」 二一八節 接招 布衣臨洛水而立的時候,好像回到了一年前。醉露書院 一年前的他才從草原回轉,面對著難以揣摩的命運,那是楊廣的一紙宣召將他帶到東都。 如今亦是如此。 命運總是有驚人的重複,可又多少有些不同。 一年前的那個蕭布衣,不過是草民,無足輕重,隨便京都的一個官員都在他的頭上,可現在的蕭布衣,掌握衛府兵權,掌管天下馬匹,已經沒有幾個人能有資格和他對抗。 一年前的那個蕭布衣,宇文化及不把他看在眼中,天下盜賊也是從未聞過,可如今的蕭布衣,已經不把宇文化及看在眼中,北到歷山飛,中到瓦崗,南到杜伏威,李子通,張金稱等人,都是慄慄危懼,大隋的一個張須陀已經讓他們惶惶不可終日,如今又出來了個蕭布衣! 不同的不止是身份,還有大隋的命運。 蕭布衣記得一年前,四海使臣朝拜之人難以盡數,可是到如今,新年將至,不但楊廣沒有了興致,國外使臣對大隋似乎也沒有了興趣和敬畏,來的外使寥寥無幾。 一部分原因就是大隋連年征戰,民生疲憊,當然更大的原因也是中原盜賊橫行,道路堵塞,就算想來的也是頗為困難。 蕭布衣從馬邑到東都的一路,發現比起去年而言,更多了不太平。好在他手下衛府精兵三千,裝甲精良,一路南下浩浩蕩蕩。尋常的盜匪見到,只以為是征討大使剿匪,早就望風而逃,路途倒也順利。可大隋每年各郡的朝集史就沒有他這麼幸運,到現在為止,不來京都述職的諸郡太守足有二十多人。 蕭布衣回顧這一年多的反差之大,輕皺眉頭,到了東都後。他還來不及和蕭大鵬重溫父子之情,楊廣已經召他入宮。 蕭布衣在馬邑的時候已經知道形勢,這次來東都就是接招。看能否再爭取最大的權益。 裴茗翠對宇文述的出招可能會筋疲力盡,因為她的根基在楊廣,一生都為楊廣謀劃,可他蕭布衣則不然,他現在已經不需畏懼宇文述,因為現在形式已是大為不同。 如今地右驍衛大將軍也是不同以前,李渾在時,新門舊閥,王權地方勢力鬥的不亦樂乎。雖然以舊閥失敗為告終,可不能否認的是,自從楊諒。楊玄感輪番起事以來,到李渾地博弈失敗。楊廣的王權威望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弟弟反叛,征討高麗失敗,昔日重臣謀反。雁門幾近被俘。兒子心懷異心。楊廣即位時苦心積累的威望權威如今近乎殆盡。蕭布衣回憶起雁門時楊廣的竭斯底裡和抱兒淚下,只是在想。現在的楊廣回憶起當初一幕,做何感想? 越來越多的人都已經不將楊廣放在眼中,有實力的都開始為自己的退路著想。 如今邊陲突厥,遼東虎視眈眈,中原百姓起義此起彼伏,舊閥新門各路招兵買馬,楊廣對大隋已經失去了掌控之力,他就算寵信陳宣華,也不會輕易地逼反一直沒有反意的蕭布衣,楊廣能用的人已經不多。 蕭布衣知道,目前他看似被動,可經過一年多地積累,如今主動權已經到了他的手上。他還在當著隋官,並非對楊廣效忠,而是因為大隋畢竟家大業大,他這個將軍從這個官職上得到地好處遠比他想像的還要多。 蕭布衣入了紫微城後,一直在崇德殿等候。 他才到東都,聖旨接踵而至,這說明他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在宇文述等人地監控之下,蕭布衣想到這裡地時候,只是想笑。 可等了近兩個時辰,楊廣還沒露面地時候,蕭布衣雖無不耐,卻有些納悶。 殿外腳步聲響,一人走進來,微笑道:「蕭將軍,許久不見。」 蕭布衣也是微笑相迎,「黃大哥,聖上何時能到?」 來的不是楊廣,而是通事舍人黃僕江。黃僕江聽到蕭布衣地稱呼,連忙擺手道:「蕭將軍莫要如此稱呼,當初是我不懂禮數,今日再稱呼我大哥,實在是折殺於我。醉露書院」 蕭布衣含笑道:「我無論是大將軍還是小將軍,對於黃大哥當初的盛情還是銘記在心。」 黃僕江臉上露出怪異,壓低了聲音道:「蕭兄弟為人恭謙,實乃少見之事,若是旁人,早對我是不屑一顧,若是有朝一日……」 他欲言又止,咳嗽聲道:「蕭將軍,讓你久等了,聖上今日不適,不想見你。」 本以為蕭布衣會詢問不滿,沒有想到他只是哦了聲,「那我可以走了嗎?」 黃僕江對蕭布衣有些佩服,心道人家別看年輕,單論這份沉穩已經迥然不同。宇文述雖然不差,可畢竟七老八十的人,能活幾年?要說抱大腿的話,還是這位兄弟穩妥。 陪蕭布衣走出了崇德殿,黃僕江見到四下無人注意,又壓低了聲音,「蕭兄弟,其實這次聖上是想見你,不過讓陳娘娘耽擱了。」 「哦。」蕭布衣皺眉,「想必陳娘娘也有要緊的事情。」 黃僕江嗤之以鼻,「蕭兄弟,你就是為人太過老實,這個陳娘娘也不簡單。本來這種事情輪不到我來說話,可我知道蕭兄弟絕非亂嚼舌根之人,這才推心置腹。」 蕭布衣感激道:「我就知道黃大哥對我不薄。」 黃僕江被黃大哥三個字叫的飄飄然,輕歎一口氣道:「其實我知道聖上對蕭老弟很是不錯,不然也不會讓你回京。只是聖上這些天變化很大,見大臣的時候少,整日只和陳娘娘飲酒作樂,吟詩賞梅。聽說聖上要見你,陳娘娘卻拉著聖上去賞梅,一賞就是幾個時辰,聖上有些疲倦,陳娘娘就和他一起安歇,所以見你的事情也就耽擱了。」 蕭布衣心中瞭然,感謝道:「好在黃大哥說及,不然我多半蒙在鼓裡。」 隨手又塞給了黃僕江一錠銀,「天寒地凍,黃大哥也買點酒喝。」 黃僕江不動聲色接過銀子。四下望了眼,低聲道:「兄弟,這個我就不見外了。對了。你可知道,陳娘娘是宇文將軍送給聖上?」見到蕭布衣點頭,黃僕江謹慎道:「聽說兄弟和宇文將軍頗有矛盾,如今兄弟在宮中要小心,無關的事情不必做,以免被人陷害。做大哥的我只能言盡於此,還請兄弟自己斟酌。」 ** 蕭布衣覺得黃舍人對他能說到這種份上,也算是推心置腹,陳宣華和宇文述不出意料的開始對他試探。先是阻撓,然後是說小話,吹枕頭風。最後是引發楊廣的懷疑, 個搞個桃色花邊來陷害他。這些都在蕭布衣的盤算 千古以來,害人的方法數不勝數,可也多可用三十六計歸納。蕭布衣想到這裡只是冷笑。很多方法可以簡單。但會更有效。就像當初宇文化及用的無中生有,如果張翠華換成陳宣華。裴茗翠來了也不見得能救他。 好在他現在早非當年,對此並不畏懼。 「布衣,等等。」 不等蕭布衣出了紫微城,身後有人喊道。 蕭布衣回頭望去,見是蕭瑀,心中有了暖意,「叔叔,找我什麼事?」 他地一句叔叔暖開了蕭瑀有些陰沉的臉,「小子,你還記得我這個叔叔,雁門一別,我們也是很久不見。」 蕭布衣含笑道:「我其實回東都後就想去找叔叔,可馬上被聖上召見……」 蕭瑀問道:「那現在可有閒暇?」 蕭布衣沉吟下,「我想去見姑姑,不知道姑姑是否有空?」 蕭瑀喜道:「你倒不枉皇后疼你,她也正想見你,跟我來。」 若是別人來找,蕭布衣還是要考慮下.蕭瑀來找,倒讓蕭布衣放心,他當然也知道蕭瑀為什麼要找他。醉露書院 陳宣華到來,雖然主要目的不是蕭皇后,可蕭皇后不可避免地首當其衝。如今蕭皇后勢單力孤,身邊只有個弟弟,唯一能指望的就剩下這個遠方侄子了。 對於這個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姑姑,蕭布衣唯有感謝,能盡力當然會盡力,只是看起來如今大勢所趨,大隋的倒塌不可避免,可他如何能夠勸服蕭皇后離開楊廣? 但若是不離開楊廣,蕭皇后跟隨他身邊,遲早也是死路一條。想到這裡的蕭布衣有些搖頭,暗歎世事就是如此奇妙,你明明知道結果,很多還是無法改變。 蕭瑀見到他搖頭,忍不住問了句,「布衣怎麼了?」 「沒什麼,」蕭布衣清醒過來,「我只是在想,今年的冬天有點冷。」 蕭瑀聽到蕭布衣語氣中多少有些滄桑悲涼,不知道他在為蕭皇后的命運發愁,只以為他是對局勢的感慨,安慰道:「布衣,雖然形勢不好,但還沒有糟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放心,無論什麼時候,我們都會站在你這邊。」 二人來到鳳霞殿,蕭皇后早就等候,出乎蕭布衣意料地是,蕭大鵬也在。 蕭皇后見到蕭布衣的時候,總算露出點笑容,「堂兄,布衣越來越穩重了。」 蕭大鵬笑了起來,「他現在強盛我這個老爹太多,不過這也是皇后你為布衣爭取的結果。」 蕭皇后搖頭道:「我一個女流之輩,能做得了什麼,布衣,過來坐。」 蕭布衣坐到蕭皇后近前,抬頭望過去,見到她眼中滿是慈愛,不經意地見到她眼角的細紋,眼中地憂愁,「姑姑,最近天涼,你要多多保重。」 「看這孩子,很細心,也很會關心人,不知哪家姑娘有福氣嫁給他呢。」蕭皇后和善道。 蕭大鵬咳嗽聲,「這個嘛,好像有幾個正在篩選,不過呢,鑒於蕭家現在勢弱,人丁不旺。我決定讓布衣也不篩選了,最少娶個三妻四妾才好。」 他說的粗俗,蕭皇后卻是不以為意,二人年紀加在一起,已經將近百歲,當然考慮的要多些。 蕭布衣唯有苦笑,心想若論意志堅定,誰都不如他這個老爹。這個老爹自從到了東都後,販馬地事情早早地放到一旁,反倒不如二當家熱心,唯一做地事情就是幫他留意哪家姑娘不錯。 蕭皇后溫聲道:「你這個當爹的也不盡責。實在讓人不滿。布衣身為皇親國戚,又是大隋地大將軍,這正室一定要選個名門閨秀才好。布衣。我這有幾份庚帖,你來看看。」 蕭布衣嚇了一跳,心道自己能把眼下這幾個女人調和好,已經是天大的福氣和幸事,哪裡又多出一堆女人來添亂? 硬著頭皮接過了庚帖,蕭大鵬已經扯過脖子來,「兒子,你真的是好福氣,有皇后給你挑選。皇后賢良淑德。眼光定然不差,這個是兵部尚書地女兒,很是不差。那個蘇納言的孫女我也見了,很是賢惠。小子。你比我的運氣好了太多,也有這麼人供你選擇……」 見到蕭布衣望著自己,蕭大鵬不滿道:「怎麼了。我不熱心被皇后指責。難道熱心還要被你小子指責不成?」 蕭布衣苦笑道:「爹。現在還不是談婚論嫁地時候……」 「你小子翅膀硬了,我的話都敢不聽?」蕭大鵬起手就給蕭布衣一個爆栗。哪管什麼將軍少卿。 「堂兄,聽布衣說說也好。」蕭皇后見到他們父子的無間,頗感親切。 在深宮久了,除了個弟弟,她說話的人都沒有一個,蕭大鵬在京的時候,她倒是沒事就把蕭大鵬招來,弟弟作陪,三人隨便聊聊,當然聊的最多的話題還是蕭布衣。這幾份庚帖看似隨意,卻已經是蕭皇后考慮再三的結果。 她當然沒有蕭布衣的遠見,也不知道大隋要倒,還在考慮和門閥聯姻。覺得蕭布衣雖是大將軍,畢竟還有些勢單力孤,她想要聯合朝中大臣也是在所難免。 「我這次來到紫微城,本來想要來找聖上。」蕭布衣岔開話題,「姑姑,我覺得陳宣華有些古怪。」 蕭皇后並不意外,幽幽道:「古怪又能如何,布衣,現在誰都不能說服聖上相信陳宣華是假地,你也千萬不要冒險。我無所謂,她只要不蠱惑聖上就好,其餘的事情,我也考慮不到很多。」 蕭布衣知道她也是無奈之語,皺眉道:「狼既然來了,你指望她吃草並不現實,不過姑姑說的也有道理,我們暫且忍耐,我相信她折騰不出什麼名堂。宇文述一家坐大,裴家豈能坐視不理,坐山觀虎鬥是穩妥之計,只要姑姑耐心等待,我們總有機會。」 ** 從鳳霞殿走出來地時候,蕭布衣父子都是有些沉默。 蕭大鵬少了些戲謔,多了分凝重,蕭布衣倒是有些奇怪,「爹,你有心事?」 他這聲爹倒叫的親切自然,蕭大鵬拍拍他地肩頭,「布衣,你成熟了。」 「可我倒覺得爹有些天真,」蕭布衣趁機道:「我希望爹以後不要總是把婚事向蕭皇后提及,我只怕她會失望。」 蕭大鵬默然良久才道:「布衣,我和你姑姑的事情你應該知道。我們自幼在一起窮苦過來,我知道她最是善良不過,這輩子唯一的指望就是守著皇上。她絕非貪 富貴之人,很多時候卻是身不由己。可她守著皇上都有,卻最沒有安全感。」 「爹,你到底要說什麼?」 「我想說,她不欠我們什麼,相反,你入京城地時候,她沒少在聖上面前說你地好話。只是這些,她從來不對你說而已。爹也知道你多半會拒絕,可爹若是不熱心,我只怕她更是失落,這就像行醫之人,明知道病人病重,卻只能溫言寬慰。有地時候,欺騙也是善意。」 「原來爹你也不贊同那些庚帖。」蕭布衣終於明白過來。 蕭大鵬苦笑道:「爹雖然老了,可是也不糊塗,如今京城之人都是岌岌可危,什麼尚書納言司馬,都是自身難保。整個山寨的重責在你地肩頭,已經讓為父過意不去,要是再有京城的牽累,你如何行事?你當然明白,京城絕非久留之地,要非因為皇后,我也懶得在這裡,這裡雖然衣食無憂,可我覺得,反倒不如山寨逍遙快活。陳宣華的事情,你力所能及就好,東都是大坑,現在及早抽身才是明智之舉。還有。誰都不是神,很多事情管不得。」 蕭布衣笑道:「爹……」 他才要再說什麼,突然使個眼色。大聲道:「爹,晚上要吃什麼好?」 蕭大鵬馬上反應過來,摸著下巴道:「爹想吃頓紅燒肉,卻不知道哪家酒樓做的好些?」 「我知道我家的豬最喜歡吃紅燒肉。」一個聲音怪裡怪氣的說。 蕭布衣止步,蕭大鵬卻扯了下他,示意他息事寧人,這裡畢竟是皇宮。蕭布衣緩緩搖頭,回頭望過去。 他倒沒有想到挑釁的這麼快就會趕來,只是現在京城不認識他蕭布衣的甚少。前來挑釁的想必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 等到看到來人是誰地時候,蕭布衣很是無奈。來的人有幾個,後面一幫宮人婢女的跟著。還有幾個侍衛。 左手一人赫然就是宇文化及,右手地人倒是玉樹臨風。總有些風流自賞的味道。 這兩個人都像有身份地位的人,卻是眾星捧月的圍著一個女人轉。 女人徐娘半老,想必也美貌過。 只是過於養尊處優。一刀劈開兩半也算是楊柳細腰。不過合在一起,卻和水缸彷彿。除了乾癟的胸部外。其餘各處倒是無不豐滿,蕭布衣見到右手風流公子和她握著手,恩愛的相濡以沫,倒有些替他難過起來。 這兩人和宇文化及一起,想必就是久聞大名的南陽公主和宇文士及了。 只是看這男女的神色,倨傲自大,蕭布衣已經知道,這夫妻多半是沒有經過宇文述的同意,擅自過來幫宇文化及找回梁子。 宇文述老謀深算,卻生了三個不長腦子地兒子。 這世上聰明的不少,不自量力的人卻更多,宇文士及和南陽公主想必是覺得身份高貴,又是在宮中,這才肆無忌憚地出言侮辱。只是這種人在蕭布衣來看,總是喜歡用屁股思考,和他們對手實在乏味,可人家找上門來,他總要讓人家盡興而歸才好。 可見到來了這幾個貨色,蕭布衣還是有些提不起興趣,隨口道:「宇文化及,別來無恙乎?若有閒暇,我今夜請你吃紅燒肉如何?揚州城一別,不知我說的你還記得?」 宇文化及臉皮發紫,心中膽怯,暗道兄弟多事。 他現在越來越畏懼蕭布衣,甚至夜晚做噩夢都會夢見蕭布衣。 揚州城一別,他徹底死了要害蕭布衣地念頭,當得知杜伏威等人也是鎩羽而歸的時候,宇文化及知道今生害人無望了。 可今日來到宮中見了弟弟,南陽公主卻是主動提及此事,倒把他好好的嘲笑一陣。有人稟告說蕭布衣去見了皇后,南陽公主一時心血來潮,要幫宇文化及找回面子,這才帶著夫君出來。 宇文士及這輩子沒有什麼成就,唯一懂得是討老婆地歡心,當然惟命是從。 「蕭大人……」宇文化及咳嗽聲。 「宇文化及,你越來越沒骨氣了,和這種奴才客氣什麼。」南陽公主鄙夷道:「蕭布衣,見了本公主還不下跪?」 蕭布衣淡淡道:「你是哪位?」 宇文化及介紹道:「蕭大人,這是南陽公主和舍弟士及。」 蕭布衣歎息道:「原來是公主,好在你熱心介紹,不然我還以為是市井地潑婦。」 「你說什麼?蕭布衣,你好大地膽子。」南陽公主雙手叉腰,怒不可遏。 蕭布衣倒是平靜,「我身為衛府大將軍,官至極品,功勞赫赫,聖上都是讚賞。你不過是個公主,對國家並無寸功,本應恪守婦道,為宮中表率,可現在卻對朝中重臣張口奴才,閉口下跪,和市井潑婦有什麼兩樣?你讓我跪拜,你有什麼資格!」 「我沒有資格,誰有資格?」南陽公主怒道:「我這就稟告聖上,告你個不敬之罪。」 「悉聽尊便。」蕭布衣已經轉身。 南陽公主掛不住臉,大叫道:「你們這幫奴才,還不給我打,打到他跪下為止。」 幾個侍衛慌忙上前,抽刀出來,大聲喝道:「跪下。」 蕭布衣望著那幾個侍衛,冷冷道:「放肆,你們不認得我是誰?竟然對我拔刀!」 一個侍衛大聲道:「我管你是哪個,對公主不敬我……」 他話音未落,蕭布衣已經向他走去,竟然把他的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見到蕭布衣雙目寒光,那人倒退一步喝道:「你要如何?」 南陽公主卻是一推丈夫,大聲道:「你這沒用的男人,還不去打!」 宇文士及踉蹌前行,蕭布衣卻已經出手,一記耳光打向侍衛。侍衛見到他出手極慢,有公主撐腰,一時間鬼迷心竅,大喝一聲,竟然向蕭布衣砍過去。 眾侍衛有的猶豫,有的後退,南陽公主卻是拍手叫好道:「砍的好。」 只是她話音未落,驀然驚恐的睜大了眼睛。侍衛一刀砍出去,蕭布衣霍然倒退,那侍衛手好像收刀不及,身子微旋,長刀倏然變了方向,竟向宇文士及劃了過去。 宇文士及躲避不及,一聲慘叫,翻身栽倒,卻是摀住了下體,翻滾不停。 鮮血從他手縫中流淌出來,殷紅一片,蕭布衣退後半步,厲聲喝道:「大膽的奴才,竟然敢在宮中傷人,該當何罪!」 二一九節 敲山震虎 到地上翻滾的宇文士及,蕭大鵬嚇了一跳,只是看到蕭大鵬就為兒子擔心起來。醉露書院這小子廢了,兒子夠狠,這一下估計就讓南陽公主守了活寡,剝奪了她人生不多的興趣,公主怎能善罷甘休? 得罪了公主,就得罪了聖上,得罪了聖上,別的不說,大將軍當然做不成,太僕府已經不能住了,蕭大鵬馬上想快馬加鞭的回轉,告訴丫環僕人婉兒小弟統統撤離,珠寶早就私下的轉移,倒是不虞有失,又想去和皇后求情,將這件事私了…… 宇文化及見到弟弟的慘狀,也有些發抖,戰慄不能言,他又記起了揚州城蕭布衣的警告,他實在後悔出來,每次見到蕭布衣的時候,就發現他的狠毒加重一分,他知道蕭布衣的武功高強,侍衛鬼使神差的傷了宇文士及,這裡面肯定是蕭布衣在搞鬼。 『嗆啷』聲響,侍衛已經嚇傻,單刀落在地上,驚醒了南陽公主的一簾幽夢。 鬼哭狼嚎的衝上去,南陽公主母雞抱住小雞般的摟住宇文士及,「士及,你怎麼了,士及,你說話呀!」 她迫不及待的去察看宇文士及的傷情,宇文士及雙眼翻白,不等說話就暈了過去。 南陽公主這才醒悟過來,喝罵道:「一幫蠢貨,還不去請御醫來,快,快!」 一幫宮人慌忙離去,南陽公主見到蕭布衣還是站在原地,怒從心頭起,跳腳指著蕭布衣道:「蕭布衣,駙馬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我讓你全家陪葬。 」 蕭布衣心道,長是長不了,要說短倒是大有可能,故作驚訝道:「公主何出此言,是這個侍衛對駙馬心懷不滿,持刀行兇。眾目睽睽之下。我想你就算是公主,也不能顛倒黑白吧?」 南陽公主為之語噎,一幫丫環下人也是面面相覷。他們當然不知道如此高明的武功。可見到侍衛持刀傷了駙馬爺倒是真的。 有幾個已經覺得是報應。南陽公主和宇文士及一直都是飛揚跋扈。對手下非打即罵,可這個侍衛一向都是溜鬚拍馬,怎麼會突然間喪心病狂的割了駙馬爺的命根子? 「你們還愣著做什麼?」蕭布衣反客為主道:「此人當眾行兇,傷了駙馬,人證物證俱在,還不將他拿下?」 眾侍衛無頭蒼蠅般,哄然圍了上去,傷人侍衛被嚇的神志不清,慌忙撿起刀來。嗄聲道:「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傷了駙馬……」 對於方才發生的事情,他也覺得一陣茫然,六神無主。 眾侍衛本來不敢肯定,聽到他的胡言亂語。反倒確定了十分。 「放下刀來。去聖上那裡分辨。」有人好心道。 傷人侍衛怒吼一聲,揮刀就砍。勢若瘋虎般地叫,「不是我,不是我!你們都是瘋子,不要過來。」 眾侍衛閃開,傷人侍衛卻是殺出一條路來,抓住了一名宮女,以刀抵住她的脖子,狂嘶道:「你們莫要過來,過來我就殺了她!」 宮女嚇的面無人色,軟軟地向地上倒去,傷人侍衛拖著宮女向後退去,眾人緊跟不捨。蕭布衣冷眼旁觀,並不動手。此人驚嚇之下,已經失去理智,不過如此作為,反倒讓蕭布衣撇清了關係。 這裡喊聲洞天,不等侍衛逃離,早有更多地侍衛湧了過來,攔斷了他地去路。 「蕭布衣,你有種就不要走。」眾人皆亂,南陽公主卻是保持清醒,死盯著罪魁禍首。 蕭布衣含笑道:「公主此言差矣,我怎麼會走,此刻我官職最大,當然要擔當起緝兇的重任。只望公主看清楚了,到時候聖上封賞的時候,可要給我說說好話。」 公主愕然,搞不懂蕭布衣胡說八道什麼。蕭布衣卻是緩步上前,對一名侍衛道:「借刀一用。」 那名侍衛不等反應過來,手中的單刀已經到了蕭布衣手上。蕭布衣單刀在手,睥睨四方。沉聲喝道:「都閃到一旁。」 他斷喝有如雷霆,南陽公主感覺震在耳邊,差點嚇的跪下來,宇文化及哆哆嗦嗦的後退幾步,雙目無神。醉露書院 眾侍衛退潮般的散到兩旁,蕭布衣緩步上前,侍衛雙目通紅,嘶聲喊道:「你不要過來,你要是過來,我就殺了她!」 刀光閃耀,宮女脖子上已經有鮮血流淌。蕭布衣視而不見,沉聲道:「你膽大包天,傷的是駙馬,不要說挾持的是宮女,就算挾持了公主,也是格殺勿論!」 格殺勿論話一出口,蕭布衣已經揮刀。 方纔他那一耳光老牛破車一樣,可揮刀劈下,卻如晴天霹靂般。 眾人只見到半空中劃下一道閃電,帶出心悸地血紅,一顆好大地頭顱帶著半聲怒吼飛上了天空! 『咚』的一聲響,頭顱潑了一路鮮血,落在地上的時候,滾了幾滾,撞到牆上。宮女被鮮血噴中,哀鳴一聲,軟軟的倒下去。 南陽公主見到人頭上翻白的眼珠子瞪著自己,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宇文化及見到蕭布衣揮刀地時候,就已經連連後退,見到侍衛腦袋飛上天空之時,咕咚坐倒在地上,渾身發冷。 侍衛只是來及怒吼半聲,來不及抵擋,就被蕭布衣一刀斷頭,眾侍衛看到目瞪口呆,鴉雀無聲。 「此人先傷駙馬,後挾持宮女,拒捕逃命,實乃罪不可赦。」蕭布衣寒聲道:「本將軍當場誅殺,實乃迫不得己,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趕快扶公主回轉?」 南陽公主醒悟過來,跳腳罵道:「蕭布衣,你這是殺人滅口。」 「駙馬受傷,公主有些喪失心智,情有可原。」蕭布衣轉頭望向了那些宮女,「你們還和木樁似地站在那裡,也喪失了心智嗎?」 見到蕭布衣手中滴血的鋼刀,宮女們打了個寒顫,又都湧到公主地身邊,七嘴八舌道:「公主,回宮吧。」 御醫終於趕來,見到宇文士及竟然還躺在地上。心想不知道這些人都在做什麼。 只是見到空氣都有些凝結,不好多說什麼,慌忙讓人將駙馬先抬到宮中。天寒地凍。宇文士及經過這番折騰。命根子沒了。命也去了半條,看起來奄奄一息。 南陽公主這才慌了神,恨恨的留下一句狠話等著瞧,然後跟隨御醫離去。 眾侍衛不知所措,蕭布衣卻是沉聲道:「去把此事通知大理寺少卿趙河東,請他善後。」眾侍衛聽令,蕭布衣卻是回轉到蕭大鵬身邊,「老爹,走吧。」 「就這麼走了?」蕭大鵬難以置信。 蕭布衣低聲道:「不這樣又能如何。難道把南陽公主也隨手解決掉?」 蕭大鵬嚇了一跳。 走,回去收拾收拾。」 ** 父子二人出了紫微城,逕直回轉太僕府。一路上蕭大鵬心驚肉跳,卻心道兒子的功夫真的突飛猛進,有如神助般。多半是那個大鬍子的功勞。 二人前腳才入太僕府。通事舍人黃僕江後腳就跟了進來,「蕭兄弟。聖上讓你入宮。」 蕭布衣也不慌亂,蕭大鵬趁黃僕江不注意的時候,低聲道:「兒子,不如逃了吧?你鬥不過他們。」 蕭布衣搖頭,「爹,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等到蕭布衣和黃僕江出了太僕府,蕭大鵬坐地不安,裴蓓不知何時走到身邊,輕聲道:「伯父,你怎麼了?」 蕭大鵬大喜,「兒媳婦,你來剛好,快幫我分析到底如何處理,你說布衣怎麼這麼沉不住氣?」 裴蓓聽到兒媳婦三個字,有些臉紅,卻也沒有否認,只是問,「到底怎麼了。」 眾準兒媳婦中,蕭大鵬覺得各有特色,蒙陳雪外柔內剛,袁巧兮勝在乖巧,婉兒呢,溫柔賢惠,可要說最聰明的兒媳婦,無疑是眼前地裴蓓。 當然蕭大鵬沒有和蕭布衣一起南下北上,不然把李媚兒,白惜秋,王姬兒,夢蝶等悉數盡收眼底,也能一一規劃出特色來。醉露書院 蕭大鵬向來不討厭女人,可卻厭惡南陽公主,他覺得女人活到那份上,不如自盡的好。 等到聽完蕭大鵬把宮中的事情說了遍後,裴蓓笑了起來,「伯父,你不用擔心,布衣這次不應該有事?」 「此話何解?」 「布衣這招算是引蛇出洞吧。」裴蓓沉吟道:「今日很明顯,他見不到聖上是因為陳宣華和宇文述在搞鬼。現在布衣和宇文述地矛盾可以說是不可調和,一戰在所難免。宇文述兩人籌劃地時間越長,多半圈套也就越周密穩妥,布衣正好利用這個機會,逼宇文述心浮氣躁出招,他更有把握應對。這當然只是一個目地,布衣可能還有敲山震虎的目的,他向旁人展示實力和壓迫,宇文述當然不會屈服,可卻能讓朝中的一些中間派向布衣靠攏,積極的向聖上施壓。」 「引蛇出洞,敲山震虎?」蕭大鵬一拍桌案,大聲道:「兒媳婦果然高明,這都想的到,怪不得布衣對你頗為傾心。」 裴蓓又有些臉紅,只是道:「伯父說笑了,這些不過是膚淺的分析。」 蕭大鵬見到裴蓓不反感自己的稱呼,不由洋洋得意,心道布衣是敲山震虎,我這招也是敲山震虎。當初小鬍子貝變成美女貝差點嚇死胖槐,沒事就在自己耳邊說什麼裴蓓以後絕對是個母老虎,可女娃在我面前,還不是乖巧可愛,聰明伶俐,這都是愛的力量呀。 當然愛地是蕭布衣,和自己無關,不過嘛,愛屋及烏也是如此。 蕭大鵬聽到裴蓓地分析,多少有些心安,轉瞬又想到了什麼,「你說布衣還有深意?」 「從更積極的方面來考慮,布衣此舉也是試探在聖上心目中,自己還有多重的地位,順便看看陳宣華的出招。」裴蓓微笑道:「宇文士及雖然是駙馬,可不過是個駙馬,聖上其實對子女的情意很薄,和宇文述聯姻只是看在他勞苦功高地面子上。對死去地元德太子,現在的齊王,聖上都不滿意,這個駙馬傷了,也是可有可無地事情。再說眾目睽睽之下,都知道傷人的是侍衛,布衣親手除凶。說不准不但無過,反倒有功呢。」 「還有功勞?」蕭大鵬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裴蓓點頭道:「表面上最少如此,如果他沒有過失的話。那緝兇當然有功。伯父。你放心。布衣絕對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你擔憂害怕地同時,他說不准早就開始了行動。不過我們的確也要有離開東都的準備,布衣和我說過,東都呆不了多久了。他如果再離開,太僕府地人盡量都要離開,以免惹上殺身之禍。」 「這小子娶了媳婦忘了爹,這等機密地事情也不話於我知。」蕭大鵬假裝不滿問,「兒媳婦。他和你說什麼時候娶你了嗎?」 裴蓓滿臉通紅。終於道:「伯父,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蕭大鵬卻在她身後嚷嚷道:「兒媳婦,你放心,有我給你撐腰。布衣要是敢不娶你。我不會讓他好看。」 裴蓓早就走地不見蹤影,蕭大鵬卻是笑的眼睛一條縫般。只是又過了片刻,突然重重的歎口氣,喃喃道:「難道真的要走了嗎?」 ** 蕭布衣和黃僕江一路到了崇德殿,氣定神閒。 黃僕江也琢磨不透聖上的心思,卻只是安慰蕭布衣,牽扯進來雖然不幸,可說什麼大伙都是明鏡般,此事已經由大理寺少卿趙河東接管,趙河東向來公正嚴明,應當能秉公處理。 蕭布衣心道,李渾那案子明裡也是趙河東管理,結果如何?求人不如求己,他心中想的和裴蓓分析的彷彿,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已經開始慢慢轉變,由以往的隱忍漸漸到了主動出擊。 隱忍當然也是實力不濟地緣故,一個太僕少卿畢竟沒有和宇文述叫板地能力,可自從雁門之圍後,情形已然不同,他蕭布衣也是身為衛府大將軍,已有和宇文述平起平坐的資格。 宇文述出招,他已經接下,現在由他出招,不知道宇文述如何化解? 在崇德殿沒有等上太久,楊廣已經來到,身後跟著一幫大臣,宇文述宇文化及悉數在場,還有個人面色黝黑,鐵板一樣,蕭布衣和那人並無深交,卻知道那人是大理寺少卿趙河東。 南陽公主哭的和淚人一樣,跟在楊廣身後,不停的說,「父皇,你要給女兒做主呀。」 蕭布衣心道,楊廣就算是本事滔天,有些事情還是無能為力。 楊廣看不出喜怒,只是望了蕭布衣一眼,坐到龍椅上。 宮人卻在他身旁安排個鳳椅,片刻後,環珮叮噹,一女子帶著面紗,款款從蕭布衣身邊走過,到鳳椅上坐了下來。 幽香暗傳,女人路過蕭布衣身邊的時候,回眸望了蕭布衣一眼,含義萬千。 女人頎長苗條,雖是讓人看不到容貌,可步履輕盈,飄然若仙,一身素白,讓人並不懷疑她姿容地出色。 崇德殿因她而來顯得素雅幽靜,她坐在以往蕭皇后地位置上,淡然自若。 這多半就是那個還陽的陳宣華,蕭布衣暗自琢磨,心中凜然。不叫地狗最咬人,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這女人都不簡單,南陽公主和她一比,當丫環都不夠資格。 「蕭將軍,到底怎麼回事?」楊廣聲音有些慵懶,並沒有太多的震怒。 的功夫,只是挽著陳宣華的手,滿是柔情。 蕭布衣將發生的事情敘說一遍,南陽公主卻是潑婦一樣的喊,「你在說謊,是你傷的駙馬!」 蕭布衣對此保持沉默,知道和潑婦對喊如同和白癡說話一樣無用,群臣也是默然,如今是蕭布衣和宇文述交鋒,形勢不明的時候,誰都不想攪入這趟渾水。 如果是以前,他們絕對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宇文述,可現在蕭布衣鋒芒正勁,一年多來以難以想像的速度發展,誰都搞不懂,蕭布衣和宇文述誰輸誰贏。 「趙少卿,你的看法呢?」楊廣打了個哈欠。 趙河東上前,「回聖上,微臣在事發第一時間趕到,不過蕭將軍已走。微臣詢問了侍衛,宮人和宮女,得到的結論和蕭將軍所說完全吻合。蕭將軍親手誅殺兇徒,保衛宮中安寧,可說是大功一件。」 「你撒謊!」南陽公主怒聲道:「你有沒有問過我,你問過宇文化及沒有?我們也在場。你為什麼不問?」 趙河東臉色不變,「當時公主很是傷心難過,微臣不好叨擾。好在眾目睽睽。少公主一份證詞應該無關大局。」 見到南陽公主被氣的發胖。趙河東咳嗽聲。「雖然沒有詢問公主,可我問了在場的宇文化及。」 「他說的話你不信?」南陽公主大聲道。 「當然信。」趙河東毫不猶豫。 「那你還不把蕭布衣抓起來!」南陽公主大喜道。 趙河東臉上露出古怪之色,「公主,宇文化及說的和蕭將軍所言完全相符,我如何能抓蕭將軍?」 南陽公主怔住,突然向宇文化及衝過去,「宇文化及,你不是男人!你弟弟被人害了,你竟然幫助兇手?」 宇文化及滿是尷尬。擋不得打不得。卻只說道:「趙少卿說的並不虛言,我只是,哎呦……」 他叫了一聲,臉上已經多了五道血痕,南陽公主抓破他的臉皮。還想再抓。宇文化及不敢廝打,只能倒退到老子身後。 宇文述咳嗽一聲。 沉聲道:「公主!」 南陽公主怒道:「你兒子受傷,難道你也……」 「夠了。」楊廣一拍桌案,不悅道:「大殿之上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楊廣發怒,南陽公主馬上收斂,甚至有了畏懼,楊廣卻是望向陳宣華道:「宣華,你的意思呢?」 眾臣面面相覷,心道這種事情怎麼能讓女人做主? 陳宣華輕笑道:「聖上,久聞大理寺少卿趙河東公正嚴明,蕭將軍一心為國,又有宇文化及作證,事實就在眼前,如果依妾身來看,蕭將軍不但無過,反倒有功。」 楊廣哈哈大笑,「宣華就是明白事理,所言正合朕地心意。既然如此,就給蕭將軍加俸一年,以示擒賊獎賞。至於兇徒,卻已伏誅,這件事,到此為止,莫要再提。」 ** 宇文述出了崇德殿的時候,臉色木然。宇文化及也是跟在他身後,噤若寒蟬。 回轉府邸後,宇文述回手就給兒子一記耳光,勃然大怒道:「化及,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你不是蕭布衣的對手,讓你隱忍,你為什麼還要去惹蕭布衣?」 宇文化及捂著臉,敬畏道:「爹,這次不是我去惹蕭布衣,是公主地主意,我也勸了,可她不聽。」 「這個喪門星,敗家地禍水,宇文家差點毀在他手上。」宇文述怒罵道:「你弟弟現在怎麼樣?」 「他傷地很重,以後只怕,只怕不能人道。」宇文化及戰戰兢兢道。 宇文述握緊了拳頭,恨聲道:「蕭布衣,你若是落在我手,我不把你千刀萬剮,誓不為人!」 宇文化及不解道:「爹,你這麼恨蕭布衣,為什麼不讓我在殿中……」 「你懂得什麼,小不忍則亂大謀。」宇文述沉聲道:「你就算一口咬定蕭布衣傷的士及又能如何?蕭布衣現在如日中天,聖上對他頗為器重,既然讓大理寺少卿審理此事,那就是想要大事化小。我們若是不知進退,不過是自取其辱!」 「可是我們還有陳宣華……」 「住口。」宇文述厲喝一聲,四下望了眼,發現無人在場,長舒了一口氣,「化及,你如今年紀也是不小,可怎麼就和蕭布衣相差如此之遠?」 宇文化及滿是羞愧之意,「爹,那我們可以和蕭布衣和好嗎?」 宇文述怒聲道:「你怎麼這麼問?我們兩家勢同水火,絕對沒有和好的可能!」 宇文化及懦弱道:「爹,你年紀也大了,如今七十有餘,如果鬥不過蕭布衣,反倒被他氣個好歹,實在不值得。」 宇文述聽到兒子居然為自己考慮,多少有些感動,半晌才道:「化及,我知道你最近屢次受到蕭布衣的打擊,難免心灰意懶。可無論如何,你總是我的兒子,士及,智及也是一樣。蕭布衣使陰招算計了你弟弟,這筆帳我們都記得清清楚楚,遲早要算,可你以為我們只有蕭布衣一個敵人?」 宇文化及不解道:「爹,你是說?」 宇文述坐下來,很是皺眉,心道枉自己一世英名,怎麼生出這三個不成器的兒子。 「蕭布衣不過是裴閥對付我們的一步棋子,我們真正的敵人卻是裴閥。陳宣華這招棋現在下的十分好,可要利用在最關鍵地時候。公主那個潑婦不知輕重,險些壞了我地大事。今日你和陳宣華口徑一致,不過是麻痺下蕭布衣,你切記隱忍,只要蕭布衣驕傲的時候,我們的機會就會到來。」 「爹,你是說陳宣華也在爹的授意下說的那些話?」宇文化及詫異道。 宇文述多少得意道:「不錯,正是如此。可裴茗翠那賤人早到了東都,卻甚少出現,想必也在破解我地妙棋,我們不得不防。」 宇文化及想到裴茗翠地時候,就打了個寒顫,「爹,我們還等多久?」 宇文述臉上露出陰冷的笑,「化及,你放心,我們不需等上太久,他們最得意地時候,也就是他們覆滅的那一天!」 二二零節 禍水良方 林苑,御花園。醉露書院 雪花紛飛,如同柳絮起舞,飄飄蕩蕩。初始雪下的還緩,北風一吹,慢慢的緊起來。 柳絮化作了鵝毛,紛紛揚揚的撒下來,宮頂,牆頭,枝梢無不白皚皚的一片。 玉樹瓊枝,銀裝素裹,大雪妝點出大自然壯美的景色。 和鋪天蓋地的大雪一比,那些人工點綴的紅花綠葉顯的微不足道,甚至還有些滑稽可笑。 楊廣頭頂沒有了黃羅蓋傘,在御花園中孩子一般的奔跑,讓漫天的雪花肆無忌憚的落在身上,頭頂卻是冒著蒸蒸的熱氣,看起來興趣正濃。 他身邊飛舞著弱不禁風的陳宣華,白衣勝雪,時不時孩童般的掬起一捧雪來,向楊廣潑去,楊廣並不躲閃,只是追逐著陳宣華。 摟住陳宣華的時候,楊廣重重的吻下去,愜意的長舒一口氣,放開陳宣華,繼續玩著這種追逐遊戲,並無厭倦。 蕭布衣見到楊廣聊發少年狂的時候,沒什麼表情。 楊廣還沒有厭倦,他卻已經厭倦。他厭倦的不是遊戲,而是楊廣的反覆無常。 他的出招被宇文述接下來後,京都一直都是風平浪靜,祥和安寧,可這背後隱藏著濃重的殺機,蕭布衣心知肚明。 身邊傳來輕輕的咳,蕭布衣扭頭望過去,見到裴茗翠雙頰通紅,暗自心驚。 「風大雪大,裴小姐回去休息吧。」 裴茗翠望著園中追逐的二人,突然問,「這個陳宣華看起來很天真。」 蕭布衣明白她的意思,「和以前的陳夫人不一樣嗎?」 「外表一模一樣。」 蕭布衣皺眉道:「難道她真的無懈可擊?」 「就是一模一樣才奇怪。」裴茗翠冷笑道:「以前的姨娘雖是天真,可是識得大體,她勸聖上以節儉為重,以天下為重,但眼下看來,她恨不得聖上成天陪她玩樂才好。」 「或許她想彌補以往的遺憾吧。」蕭布衣說了一句。 裴茗翠知道蕭布衣的敷衍。有些期待問,「蕭兄素有急智,不知有什麼辦法揭穿她的真相?」 「現在都知道陳宣華是假。聖上不笨。他只是不想相信。他寧可做夢也不願清醒。打破幻想最終的結果你也應該清楚。裴小姐,你以往都是精明冷靜,只是這次為什麼如此執著?」 裴茗翠黯然道:「有些事情,知道結果也要去做。」 ** 「茗翠,你和蕭將軍談論什麼,如此投機?」楊廣終於攜陳宣華地手走過來,笑意盎然。 陳宣華秋波橫斜,從二人身邊漫過,突然掩嘴笑道:「聖上。你不覺得蕭將軍和茗翠是很般配的一對?」 裴茗翠變了臉色。楊廣並沒有留意,只是笑道:「茗翠未嫁,蕭將軍未娶,若是……」 「不知聖上找茗翠來此何事?」裴茗翠截斷楊廣的下文。 楊廣不以為忤,也終於見到了裴茗翠臉上地不悅。心中驀地一軟。 無論如何。裴茗翠對他素來忠心耿耿,也是個性情中人。李玄霸雖死。可在她心目中,顯然念念不忘。想到自己在陳宣華死後地悲痛欲絕,楊廣輕歎了口氣,「茗翠,我也很久沒有見你了。」 裴茗翠抬頭望過去,雙眸含淚,「謝聖上掛念。」 陳宣華目光閃爍,輕聲道:「茗翠,我也很久沒有見到你了。」 「陳夫人還是如此年輕,倒讓人意料不到。」 裴茗翠不經意地提醒楊廣,陳宣華死了十年,還能如同往昔,這就很有問題。 楊廣哈哈一笑,「茗翠,你怎麼生分起來,以往你都是稱呼姨母,今日怎麼叫起陳夫人來?」 「因為我知道,今日的陳夫人……」 裴茗翠聽及楊廣的念舊,一時間熱血上湧,才要不顧一切的喝醒楊廣。蕭布衣輕咳道:「今日的陳夫人死而復生,想必早就看透生死,稱呼多半早就不放在心上。醉露書院」 裴茗翠吁了一口氣道:「蕭將軍說話大有禪機,倒是和我想的彷彿。」 楊廣笑道:「蕭將軍說的也合朕意,自從宣華歸來後,朕就在想,這貴賤苦樂多有循環定數,很多事情都是因果注定,不能強求。」 蕭布衣見到楊廣突然間變得哲人般,不由大為詫異。 陳宣華卻是抿嘴笑道:「聖上,你最近怎麼說的和高僧一樣。只是聖上很多事情想開了,倒讓妾身大為喜悅。妾身這些年來,一直都在想,多半是妾身前生做錯了什麼,這才惹得妾身和聖上分離。若是想和聖上再不分開,想必以後要多行善事才好。」 楊廣摟住了陳宣華,大為恩愛道:「宣華,你這樣的可人,又會做錯什麼。真地有什麼過錯地話,也由我來承擔就好。」 陳宣華搖頭,「這如何使得,萬事俱有因果。聖上難道沒有聽到高僧所言,若知前世因,今生受的是,若知來世果,今生做的是。妾身要是把所有的一切都讓聖上承擔的話,那只怕來生,妾身就不能再和聖上在一起。妾身要力圖從自身做起,多行善事,也勸聖上如此,那你我就能生生世世,永遠在一起。」 楊廣頗為感動,動情道:「宣華,朕一生得你,再無憾事。」 蕭布衣見到楊廣把大業都忘在腦後,多少有些意動,暗想如果陳宣華真地言行一致地話,讓她在楊廣身邊又能如何。楊廣看似高高在上,一輩子卻沒有貼己之人,總是孤身做著所想的一切,正常人估計都要發瘋,何況是楊廣。可世上最諷刺莫過於此,楊廣碰到了貼己之人,卻也是抱著算計地念頭,又讓裴茗翠處心積慮的想要剷除她。不過陳宣華說的偈語自己倒是聽過,那是出自道信之口,難道道信也終於到了東都? 裴茗翠卻只是冷笑,饒是計謀百出,碰到這種似水的人兒也是無計可施。 她知道陳宣華是宇文述送來的那一刻,就認定他們有著陰謀詭計,這陳宣華很可能就是另一個妺喜或妲己,如今的溫柔和勸善不過是表象。可就是這最簡單的一招。卻讓裴茗翠無從應對。宮中早被她安排了眼線,監視陳宣華的一舉一動,可自從她到了聖上的身邊。所做一切倒是讓人無可指責。裴茗翠無計可施。這才向蕭布衣求計。 「對了,朕找你們過來,是讓你們準備新年地無遮大會。」楊廣沉吟道:「茗翠,布衣,你們現在和宣華般,都是朕最信任之人,這無遮大會也要由你們準備朕才放心。」 蕭布衣茫然,「什麼無遮大會 裴茗翠倒是了然在胸,「蕭將軍。這無遮大會本是佛家以佈施為主的法會。無遮就是說寬容一切。不分善惡貴賤。聖上宅心仁厚,新年準備開這無遮大會,實在是功德無量。」 陳宣華拍手笑道:「聖上,真的嗎?你真地肯聽妾身地勸說舉辦無遮大會,普濟天下百姓?」 她這次戴著羅。雖遮住俏麗地面容。可言語天真爛漫,就算蕭布衣聽到。都是有些惘然,一時間不能將她和蛇蠍心腸畫上等號。 楊廣柔聲道:「宣華,你求朕的事情,朕哪件不是為你辦到?」 陳宣華滿足的輕歎道:「謝聖上,妾身感激不盡。」 裴茗翠心中凜然,知道陳宣華在聖上心目中烙痕實在很重,自己不能操之過急,不然一子不慎,滿盤皆輸。 ** 幾人各有所思之時,宮人帶著民部尚書樊子蓋匆匆趕來,蕭布衣以往和他並無深交,可在雁門之圍中倒知道此人敢說實話,在一幫佞臣中也算是個忠臣。 「樊愛卿,無遮大會就由你和茗翠,蕭將軍著手準備,務求盡善盡美。」楊廣吩咐道。 「聖上,我不認同你的看法。醉露書院」陳宣華撅嘴道。 若是旁人,楊廣早就勃然大怒,可見是陳宣華反對,只是笑道:「宣華又找到朕的錯處了?」 陳宣華認真道:「聖上,世上本沒有盡善盡美的東西,強求不得,徒增煩惱。再說無遮大會只為佈施,求平等,若是有講究形式的精力,不如多做些為百姓考慮的事情。」 蕭布衣終於說道:「陳夫人說的極是,微臣也是如此看法。」 陳宣華嫣然一笑,剪水雙瞳掠過蕭布衣,「久聞蕭將軍忠君為國,看來不假。」 楊廣哈哈大笑道:「宣華你說地可是大錯特錯,這個蕭布衣脾氣執拗,向來喜歡和我頂嘴,我卻拿他沒有辦法。」 「我可沒說錯,聖上,向來都是良藥苦口,忠言逆耳。」陳宣華柔聲道:「蕭將軍總是頂嘴,這反倒說明他是個忠心地大臣。」 楊廣略微沉吟,苦笑搖頭道:「看來朕身邊除了蕭布衣,又要多個頂嘴之人。」 陳宣華盈盈一笑,知道楊廣說的是自己,撒嬌道:「聖上可是不想聽妾身之言嗎?」 「聽,聽!只要是你說的話,忠言逆言我都會聽。」楊廣大笑,顯得開心非常。 蕭布衣見到二人親熱,又是打量了陳宣華一眼,露出詫異。 裴茗翠卻是皺眉,心道男人多是心軟,對美麗總是過於縱容,就算蕭布衣也是抗不住陳宣華的溫柔手段,何況是聖上。 轉念一想,裴茗翠又是凜然,心道和蕭布衣相處久了,知道他絕非被女色所動之人。雖現在貴為將軍,可慷慨俠烈之氣不讓旁人,他贊同的是陳宣華地意見,而非她地人,這樣的做法,應該是忠臣所為。雖然陳宣華地建議也是裴茗翠一直勸導楊廣所為,可見到楊廣被陳宣華所勸,言聽計從,自己卻是揣摩不出她的用意,心中更是戒備。 楊廣笑過後又是皺眉,「可朕準備那天和你一起,若是不華美的話……」 「和聖上一起,地獄也是仙境。」陳宣華低聲道。 楊廣沉吟良久,這才下定了決心,「好,就依宣華所言,樊尚書,無遮大會力求節儉,可佈施之物絕不能簡陋。」 樊子蓋大喜道:「臣遵旨。」 ** 蕭布衣三人出了上林苑,裴茗翠借口有事,早早的離去。樊子蓋卻是笑道:「無遮大會之事聖上頗為重視,交與蕭將軍操勞,實在是器重蕭將軍的能力。老夫這次多是輔助。若有做的不對的地方。 還請蕭將軍多多指正。」 蕭布衣苦笑道:「樊大人太過高看我了。若說匹夫之勇,我是當仁不讓,可要說籌辦什麼無遮大會,我是能力不夠,一竅不通。聖上讓樊大人主理,還請能者多勞,萬勿推脫。」 樊子蓋微笑道:「力所能及,不敢有辭。大伙盡心盡力就好,那過幾日我就將無遮大會具體所為稟告蕭將軍。還請蕭將軍過目。」 「如此最好。」蕭布衣欣然道。陡然想起了什麼,「樊大人,不知道無遮大會可有高僧到會?」 「有禪宗高僧道信,還有周遊中原的法琳和尚。」 蕭布衣不出意料,心道原來都是舊相識。這個高僧倒是頗有大無畏的精神。難道是到此勸導楊廣嗎? 二人並無深交,就要話別。樊子蓋突然道:「蕭將軍,老夫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蕭布衣止步,「樊大人客氣,請講。」 「老夫和蕭將軍同殿稱臣,卻少有交往。只是雁門一戰,蕭將軍不畏艱辛的千里報信,浴血廝殺,晝夜堅守城池,智破突厥人的詭計,保雁門城的平安,已讓老夫心悅誠服。」 「本分之事,何足道哉。」蕭布衣謙虛道。 樊子蓋輕歎道:「蕭大人由此一事榮升右驍衛大將軍,實乃開創大隋前所未有之事,可是依老夫看來,蕭大人足當此任。」 蕭布衣搞不懂他究竟要說什麼,只能含糊其辭道:「樊大人抬愛。」 「但衛城一事,蕭將軍雖然功勞最著,可那些兵士也是辛苦,」樊子蓋喟然道:「不過聖上回轉東都後,一直覺得獎賞太重,有了反悔之意。老夫雖是納諫認為不宜失信將士,但人微言輕,並不能改變聖上地主意。聖上讓蘇納言削減獎賞,我只怕軍將不滿,生出異心……」 蕭布衣終於明白過來,「樊大人是想讓我去勸聖上嗎?」 樊子蓋擺手,「蕭將軍有此心意,我想三軍將士足感盛情,不過不必煩勞蕭將軍出馬,因為後來聖上改變了主意。」 蕭布衣詫然,「為什麼?」 能讓楊廣改變主意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蕭布衣話一出口,已經想到了什麼,「難道是陳夫人的功勞?」 樊子蓋點頭道:「蕭將軍所言不差,陳夫人知道此事後,力勸聖上說軍心不能失,這才讓聖上重獎雁門軍將,實在是讓我等欣慰。她頗為信佛,約請聖上和道信高僧暢談佛法,倒讓聖上這些日子和善了許多。」 蕭布衣更是錯愕,樊子蓋卻是拱手道:「蕭將軍,老夫言盡於此,先行告辭。」 ** 樊子蓋走了良久,蕭布衣還在琢磨他說這番話地用意。 陳宣華居然會勸楊廣重獎雁門軍將,她到底用意何在? 雖和陳宣華見了不 ,可陳宣華給蕭布衣地感覺卻非紅顏禍水,反倒像是 在她地勸阻下,自己傷了宇文士及不但無罪,反倒有功,在她的引領下,楊廣雖是不理朝政,可已把每年東都的盛會變成了無遮大會,百姓受益,在她的陪伴下,楊廣性格少了些暴戾和偏執,看起來趨向正常,在她的勸導下,雁門軍將也受益匪淺。 她的所作所為實在讓人無可指責,怪不得裴茗翠也是遲遲不能動手。 可樊子蓋和他說這些什麼意思,多半是這些大臣早就看出東都之鬥,明白他和裴茗翠還有蕭皇后一夥,當然要想辦法對付宇文述和陳宣華,這才出言勸阻,這麼說,群臣很多倒是站到了陳宣華的那邊? 可陳宣華要是好人,宇文述獻上可是大錯特錯,以宇文述的經驗老道,如何能把這種人獻上來?陳宣華若是好人,宇文述的奸計怎麼能實施? 蕭布衣左思右想不得要領,這時卻已策馬回轉到了東都。 一路上雪花飛舞,籠罩蒼茫大地,少有人跡。蕭布衣知道比起去年,東都外又是蕭條了很多,不由感喟。 由東都南面建國門而入,蕭布衣並不著急回轉太僕府。他非早朝。只是穿了尋常地裝束去上林苑面聖,走到東都巷道倒不虞被人圍觀。天氣寒冷,哈氣成霜。找個酒樓喝碗酒實在是再愜意不過地事情。 可才過了建國門。沒行太遠。幾個人就撲了過來,低聲叫道:「蕭老大。」 蕭布衣見到是阿銹,周慕儒和胖槐三人,微有驚詫,「出事了?」 三人都是凍的抱肩縮頭,一齊搖頭,「沒有,寨主看我們無事,就讓我們出來看看。我們也怕你出事。」 蕭布衣心下感動。知道幾個兄弟知道日子一天難熬過一日,他傷了宇文士及,難免有人反擊,蕭大鵬的擔憂是正常。幾兄弟現在武功和他相差太遠,雖然幫不上什麼。可往日並肩作戰的習氣還在。 他知道武功的重要。更明白虯髯客並不敝帚自珍,所以在閒暇地時候。也撿些易筋經地練氣的法門教給兄弟,只是三人都是練氣,卻是始終不得要領,不由讓蕭布衣大為納罕。 不過習武強求不得,蕭布衣只能順其自然,見到三人受凍,微笑道:「去喝酒暖暖身子吧。 」 三人都是叫好,選了家酒樓進去,酒保請到樓上,爐火熊熊,頗有暖意。 樓上也有不少酒客,一桌有幾個喝地醉醺醺,呼五喝六,頗為吵雜,惹地旁邊地食客大皺眉頭。 阿銹皺眉道:「這裡很吵,要不換一家吧。」 蕭布衣笑道:「馬廄都呆過,這又算得了什麼。我們只管喝酒,管得了那麼多。」 三兄弟都是點頭,要了幾個小菜,暖了酒上來,並不對飲,都是自斟自酌,倒也痛快。 周慕儒喝了幾碗酒後,突然歎了口氣,愁容滿面。胖槐吃地正歡,不解問道:「慕儒,現在不愁吃喝,你沒事歎氣做什麼?」 周慕儒望了蕭布衣一眼,道:「蕭老大,現在天冷了,也不知道草原如何,聽過那面過冬頗為難捱。」 蕭布衣望向窗外,只見到雪花翻飛,有些惆悵道:「莫風和箭頭都在草原,也不知能否習慣。」 他說及莫風箭頭的時候,卻是忍不住想到了蒙陳雪,那個柔弱似水的女子,此刻做著什麼? 「人都是逼出來的,草原人自有應對的法子。」胖槐繼續喝酒,「慕儒,你這就杞人憂天了,說不準你在擔心的時候,莫風對著牛糞摟著美人,上下其手,快活著呢。」 眾人都是笑,想著莫風燒牛糞的日子,覺得倒也不錯。周慕儒憂愁道:「想當初我們七兄弟一起,也是快活。莫風和箭頭倒是不用擔心了,可得志怎麼還是沒有個消息,他離開東都也一年了吧?」 胖槐這才沉默下來,眾人都是有了不詳之感,心道楊得志處事沉穩,如今一年都沒有消息,亂世中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蕭布衣輕歎聲,喝了口悶酒。聽到身後樓梯口腳步聲響,壓低了聲音,「來了個女人?」 阿銹正對樓梯,聽到不由佩服,「蕭老大你感覺越來越敏銳,竟然男女都能聽出。」 蕭布衣笑道:「我不是感覺出來,而是見到對面幾位仁兄口水好長來推斷。」 眾兄弟笑,轉瞬又有些抑鬱,蕭布衣的玩笑也化解不了他們心中的擔憂,只是看了眼女人,都是低頭喝著悶酒。 一陣寒意從蕭布衣身邊掠過,蕭布衣斜睨去,見到路過地女子身著黑衣,外系披風,頭戴斗笠,紗巾罩面,整個人都是包裹起來,只是披風下隱約見身段婀娜。 女子在蕭布衣旁桌坐下去,低聲道:「酒保,來碗米飯。」 酒保愣住,「姑娘,只要米飯嗎?」 女子點頭,「是。」 她不想多說,緩緩掏出錢袋,數了兩文錢放在桌子上,聽她錢袋地動靜,實在不像有錢人的樣子。酒保看了眼,多少有些鄙夷,只是見到她是女人,風塵僕僕,倒起了同情之心,「姑娘外地來的吧?」 「嗯。」女子聲音低柔,並無起伏,讓人聽不出喜怒哀樂。 酒保覺得古怪,也不多說,先去取飯,旁桌的酒鬼卻大拍桌子道:「夥計,你這可有賣唱的姑娘?」 酒保賠笑上來,「回客官,如今天寒,賣唱地姑娘沒有來。」 酒鬼醉翁之意不在酒,斜睨著戴斗笠地女人道:「白飯有什麼味道,小娘子,給爺我唱一曲,我管保你衣食無憂,大魚大肉!」 眾食客不怒反樂,都是看著好戲,蕭布衣皺了下眉頭,幾兄弟只是看著蕭布衣的神色。 白飯上來後,熱氣騰騰,女子掀起面紗一角,露出白玉般尖尖地下頜,端起白飯慢慢的吃,並不理會酒鬼。 酒鬼見到女子不應,倒是來了膽子,晃晃悠悠的走過來,就要去摸女子,「小娘子哪裡人士……」 蕭布衣歎息一口氣,「喝酒也不清淨,你們把他丟下去。」 眾兄弟早就等著這句話,聽到後毫不猶豫,阿銹周慕儒上前反扭住酒鬼的手臂,不等酒鬼反抗,推開窗子把他丟了下去。 『砰』的一聲大響傳來,夾雜著酒鬼的一聲的慘叫,蕭布衣繼續喝酒,喃喃自語道:「這下世界清淨了。」 二二一節 萬法無咎 囂的酒樓中驀地安靜下來。醉露書院 從酒鬼鬧事,到他被扔出酒樓外,不過是片刻的功夫。 這是二樓,下面又有厚重的積雪,酒鬼跌下去,倒不虞斃命,只是一番苦楚自然不消說。 酒鬼的朋友霍然大怒,都是站起來圍過去,戟指罵道:「你這漢子,怎麼不講道理?」 蕭布衣伸手解刀,放到桌面上,微笑道:「我不講道理的時候,不是丟人,而是殺人。」 周慕儒和阿銹回轉到桌位坐下,虎視眈眈的望著那幾個酒鬼,看樣考慮再丟哪個。 幾個酒鬼見到長刀,又覺得蕭布衣衣著華貴,多半來頭不小。軟了下來,向酒樓下衝過去,臨走還丟下句狠話,「你們等著,我兄弟若是沒事一切好說,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拉你去見官。」 腳步聲到了樓下,嘈雜叫囂,漸漸又行的遠了,蕭布衣知道這種人欺軟怕硬,借酒裝瘋,倒也不放在心上。 事情因女人而起,可直到酒鬼跌下樓去的時候,女人眼皮都沒有抬起來一下。 她只是吃著那碗米飯,好像幾天沒有吃飯,等到吃完飯後,碗裡半粒米飯都沒有剩下。 緩緩的站起,女人起身向樓下走去,眾兄弟才見到她腰間帶著一把寶劍,被披風擋住,讓人容易忽視。 女子所帶劍鞘樣式古樸,上面隱有花紋,蕭布衣雖是目力敏銳,看劍鞘上的花紋精細,卻看不懂上面畫著什麼。 直到女人走的不見蹤影,胖槐這才咂咂嘴,「好像不是我們救了她,而是她救了我們一般,怎麼就這麼走了,感謝的話都不說句?」 「你還準備怎麼樣?難道希望英雄救美後,美女以身相許?」阿銹問道。 胖槐搔搔頭。不服道:「難道你們出手的時候,都是和高僧一樣,抱著普濟天下蒼生的念頭?慕儒。你別低頭。你小子不厚道。你要是問心無愧,臉紅什麼?阿銹,你臉倒和鐵銹一樣,看不出什麼,可我見到你抓酒鬼的時候,眼珠子都要掉到女人的身上,你別否認,你現在多半不承認了。」 阿銹氣的哭笑不得,罵了句。「不可理喻。」 「什麼叫不可理喻。我這叫曉之以理,」胖槐洋洋得意,目光落在蕭布衣的身上,不等發話,蕭布衣慌忙道:「我承認。我把酒鬼扔下去是有目地。 並非普濟天下。」 胖槐欣喜道:「我就說蕭老大不同凡人,做事有個擔待。你說說,你救女子是否看上了她?」 蕭布衣苦笑道:「其實我救不是救那女子,我不過是在救那個酒鬼。」 「哈,哈,哈。」胖槐乾笑幾聲,鴨子被踩住脖子般,「你說的鬼都不信。」 「我信。」阿銹坐了下來,「你眼睛長在屁股上,我卻沒有,你難道沒有見到女子佩戴了寶劍?那說明她有兩下子,我們把酒鬼丟下去,他不過摔個半死,酒鬼不知道輕重去摸,只怕手都會被斬下來。」 「帶寶劍就說有兩下子?」胖槐強詞奪理道:「賣劍的也帶劍,不見得會武功。」 蕭布衣臉色多少有些凝重,「胖槐,你在這兒說說就好,莫要在那女子面前多嘴。那女子上樓地時候,我就聽出她呼吸綿長,腳步輕盈,武功之高,實乃罕見。」 周慕儒詫異道:「蕭老大,比起你來又如何?」 蕭布衣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可總覺得這女子武功高深莫測,不知道她是什麼來頭……」 「高深莫測?」胖槐半信半疑,「若真地是高人,怎麼不見她出手?」 「你懂得什麼,」周慕儒插嘴道:「打不過能忍不容易,打得過還能忍地話,那才是真正的高手。你什麼時候見到道信高僧去打人了,可我知道,那絕對是個世間高手。醉露書院」 「我就不信,」胖槐搖頭道:「我一會衝上去就打他一記耳光,我看他是否發怒?」 蕭布衣擺手道:「等等,你們見到道信高僧了?」 「對了,還忘記告訴蕭老大,道信高僧到東都了,如今正在天津橋附近的積善坊講法。」阿銹應道:「你和道信高僧也見過,要不要去看看?」 「天寒地凍,去受罪嗎?」胖槐慌忙否認。 蕭布衣不理胖槐,下了決定,「喝完酒後就去。」 **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見到道信,蕭布衣決定就算冷,也要去看看。 他既然下了決定,胖槐就算是腹誹也要跟從,誰讓人家是老大。 胖槐嘟囓了一路,說這種天氣聽講道的人多半有病,可到了積善坊,才發現有病的很多。 黑壓壓的人群,圍成牆一樣,想要擠到前排很有些困難,人群中不但有百姓,就算是朝中大員也頗有幾人。 朝中大員在這裡也和百姓般,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招待。 眾人表情各異,聽到道信講法,或迷惘徘徊,或頓悟清醒,或鄙夷不信…… 萬象眾生,不一而足。 蕭布衣見到蘇威,裴蘊等也是在場,不由有些詫異,暗想道信的魔力真地不小。轉念一想,道信不見得有魔力,楊廣卻有魔力。蘇威和裴蘊等大臣都以揣摩楊廣地心思為重,知道楊廣最近信佛,當然也要多聽點佛法才能更好的拍馬。 道信禪理精深,聲音低沉,眾人就算有不解不信,也多是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紛紛揚揚的大雪飄落,道信盤膝而坐,肩頭早就落了厚厚的雪花,卻是動也不動。 他如同巨岩枯枝,看似無情,旁人聽到妙處感悟之時,卻是淚眼淒迷,雙手合十,喃喃自語。 蕭布衣目光從道信身上掠過,發現認識的除了朝中大員外,還有兩個和尚,法琳雙手合十地立在道信身邊,神色恭敬。弘忍年紀尚幼,卻如師父般。盤膝枯坐,沒有絲毫不耐。 道信身邊有三個和尚,除了弘忍和法琳。第三個和尚合十垂首。樁子般地站立。蕭布衣覺得並不認識。 他認識的和尚並不多,那人在蕭布衣印象中,和大明寺遇到地和尚哪個都不相似。 緩緩的轉過頭去的時候,蕭布衣心中突然升起非常古怪和淒惶的感覺。可到底哪裡不對,蕭布衣一時想不明白。 「蕭老大,你看。」胖槐擠到蕭布衣身邊,伸手指過去,興奮道。 「看什麼?」蕭 著胖槐的手指望過去,見到一雙黑白分明地眸子閃過到的女子居然也在這聽道信說法。見她默立的樣子。頗為虔誠。 「那個女地也在,你說我和她是不是有緣?」胖槐自我陶醉道。 本來按照他地意思,他和婉兒就比較有緣,蕭布衣素來不會和他研究這種問題,可蕭大鵬卻很認真地和胖槐討論下這個問題。胖槐說和婉兒有緣的時候。蕭大鵬卻覺得胖槐的腦袋和屁股都很圓。寨主發話,棒打鴛鴦。 胖槐只好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腹誹老寨主的橫行霸道。 雖然自己長的矮胖,雖然太僕府丫環也不少,可胖槐堅信這不是自己放低擇偶標準的理由。 做人要有更高的人生追求,這也是少當家一向的名言,胖槐謹記在心。 胖槐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那個黑衣女子地美貌,和婉兒還只能恨相逢未嫁時,和這個女子卻是他最先見到第一眼,諒蕭布衣也不好意思來搶。 「蕭老大,你說我和她是不是有緣?」胖槐見到蕭布衣皺起眉來,豎起個川字,和憂慮在想吃人地老虎般,不由有些惶恐,搖頭道:「算了,我看我和她又是有緣無分。」 「不對。醉露書院」蕭布衣霍然轉身,向道信的方向望過去。 胖槐驚喜道:「不對?那少當家說我和她……」 蕭布衣眼露奇光,才要起身衝過去,突然長吸一口氣止住了腳步,拉了把胖槐道:「胖槐,你看那個和尚!」 胖槐悲哀的看著少當家,「少當家,我搶你的女人不過是個念頭,還沒有化作事實,再說那還不是你的女人,你不用讓我去做和尚那麼惡毒吧?」 「你腦袋成天就裝這點破事嗎?」蕭布衣恨恨地照著他地腦袋來了一下,見到阿銹和周慕儒也在,低聲道:「阿銹,慕儒,你們看看那個和尚,不是說法琳和弘忍,是他們旁邊的那個。」 阿銹和周慕儒都和蕭布衣下過江南,認得他們,抬頭向蕭布衣說地那個和尚望過去。 二人比胖槐要想的多一些,知道蕭布衣不會無的放矢,凝神望過去。 可那和尚一直垂頭不語,讓人看不清真實的面容,阿銹最先說道:「這個和尚不像和尚,比起旁邊的兩個和尚而言,他合十的手勢還很生硬。」 周慕儒卻也皺起了眉頭,「我怎麼感覺那人很是面善?」 胖槐終於也望了過去,突然低呼道:「賣糕的,那個和尚難道就是楊得志!」 ** 聽到楊得志的名字,眾兄弟都是震驚,蕭布衣卻是精神一振,「胖槐,我只覺得和楊得志身形很像,一直沒有見到過他的臉,你怎麼會那麼肯定?」 「他站在那裡,看起來仙風道骨,可他那抑鬱的德行早就入骨,我會看不出?整日都和誰欠他八百弔錢不還的樣子。再說他右手有道疤痕,那是上次和你拒敵的時候傷的。」胖槐說,「我覺得他這隻手不如我的帥,所以一直都記住,這兩點都吻合,他不是楊得志就有鬼了。」 蕭布衣想起那晚和楊得志並肩禦敵的場景,恍若隔世。他們出生入死,身上傷疤無數,再說都是男人,很少留意對方的傷痕,倒沒有想到胖槐會記得。 「沒錯,很像楊得志,可他怎麼會去做了和尚?」阿銹經過兄弟們的提醒,終於也確定下來。 「難道是道信那老鬼逼良為娼?強迫得志做的和尚?他是個高手,這點並不難做到!」胖槐猜測到,見到三兄弟要殺他的眼神,只能擺手,「當我沒說好了。」 四人在眾信徒身後嘀嘀咕咕,引起了善男信女的不滿,幾個百姓已經慍道:「你們若是不聽高僧講法,請到別處商量,不要干擾別人。」 百姓聽到高僧講法。大有頓悟,趕人也是客客氣氣,不過看架勢。要是不聽。就只能效彷彿家的獅子吼。 蕭布衣扯了幾個兄弟出了人群。感覺到身後有目光凝望,回頭望過去,見到酒樓那個女人望著自己,目光清澈澄明,還以一笑。 女子轉過頭去,並不理會蕭布衣。 蕭布衣渾不在意,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要強,見人笑笑說不定會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四人來到圍牆下,都是望著像楊得志的和尚。只怕他突然跑掉。只是商量了半晌。卻都搞不懂他為什麼突然去做了和尚,胖槐有些不耐,「你們說了那麼多廢話做什麼,如果依照我來看,逕直去找他來問。不比什麼都直接?」 阿銹點頭。「好像只能用這個辦法,我們就算猜測幾年也不懂得志的心思。蕭老大。你不同意嗎?」 「我不同意。」周慕儒插嘴道:「首先好好的誰都不想當和尚……」 「那你說道信做錯了什麼要當和尚?」胖槐振振有詞。 「胖槐,聽慕儒說完。」蕭布衣皺眉道。 胖槐縮縮脖子,不再言語,也看出蕭布衣地憂心忡忡,實際上,他也覺得,一般人都不會平白無故的去當和尚。 「得志一直都是鬱鬱寡歡,當然是有很重的心事,他或許南下地途中遇到什麼傷心事,導致萬念俱灰,這才出家。」周慕儒傷感道:「既然如此,我們不應該喋喋不休地追問,要尊重他地選擇才對。」 蕭布衣點頭,「你說的有些道理。」 「我不同意。」阿銹搖頭,「得志怎麼說也是我們的兄弟,沒有誰會毫無理由的出家。他出家定是有什麼難以解決的事情,這才導致心灰意懶。我們不碰到他也就算了,可碰到他順其自然,都不過問的話,還算是什麼兄弟?」 「你說的也有道理。」蕭布衣點頭。 胖槐覺得少當家有些白癡,「都有道理,那我們應該怎麼做?」 蕭布衣想想才道:「等道信講法結束,我去見道信,順便看看那人是否是得志再說。」 ** 「至道無難,唯嫌揀擇,但莫憎愛,洞然明白……」 道信低沉寬廣的聲音悠悠傳來,如同古寺禪聲,天籟之意,讓人心境清明,發人深省。 胖槐卻是有些發困,凍的搓手,見到蕭布衣也在傾聽,忍不住問,「蕭老大,你明白?」 「解釋是永遠不能明白禪理地萬分之一,」蕭布衣笑道:「這要頓悟,和武學一樣,同樣地招式,可領悟出來 威力無窮,依法規矩不過是落入下乘,終生難成高手 胖槐撇撇嘴,滿是不屑,「我這是問道於盲了,看來你也是不懂。」 蕭布衣也不惱怒,哂笑了之。 道信繼續說道:「法無異法,妄自愛著,將心用心,豈非大錯……」 蕭布衣聽到這裡,突然察覺到什麼,扭頭望過去,見到風雪飄搖中,裴茗翠竟然也遠遠的立著,有些孤寂的聽著道信講法,輕輕的咳。 蕭布衣覺得裴茗翠地孤獨和李玄霸般,都已經入骨。 他們都有驚人地才智,無上的能力,可無可奈何之時,比任何人都要落寞。 李玄霸無法稱雄地原因和張角一樣,是因為病,還因為承擔的責任太大,裴茗翠落寞的緣故卻因為她愛上了一個注定要死的男人,不能自拔。她聰明,執著,可是路選擇錯了,只能離方向越行越遠。 道信說什麼至道無難,唯嫌揀擇意思是大道無所不在,何必挑挑揀揀,可拋卻憎愛豈是那麼容易的事情。至道無難,至道實則太難。諸法無異,各般好壞都是人所愛著,裴茗翠太過執著,將心用心,已經算是大錯特錯。 可她覺得自己錯了嗎?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有些茫然。 「才有是非,紛然失心。二由一有,一亦莫守。一心不生,萬法無咎!」 道信說到這裡的時候,雙手合十,閉目再無言語。眾生立在當場,良久才散。 ** 道信講法完成,也不需蘇威等人護送。只是和法琳。徒弟緩步行往客棧安歇。 眾百姓都是尊敬的望著道信。紛紛閃到兩旁。蕭布衣卻是迎了上去,攔住了道信等人的去路。 「大師,揚州一別,別來無恙?」 他雖和道信說話,目光卻是不由的瞥向道信身後的那個僧人。 僧人低著頭,看著腳面,雖是光頭,蕭布衣卻已經認出那人就是楊得志。 他為什麼對自己避而不見?蕭布衣想到周慕儒的分析,只想抓住楊得志問一句。有什麼事情不能解決。你難道忘記了我們是兄弟? 可他終還是沒有發問,他甚至不再去望楊得志。 道信枯瘦的臉上沒有期盼,也沒有嫌憎,只是道:「蕭施主,別來無恙。」 「不知道大師何時會走?」蕭布衣徑直問道。 「該走的時候自然會走。」 蕭布衣聽到道信回答。想要笑。半晌才道:「法琳高僧,別來無恙?」 法琳卻是笑起來。 「當日地太僕少卿,今日的蕭大將軍,變化之大,實在讓貧僧大為詫異。」 他還是不僧不道的打扮,笑起來地時候眼中暖暖,不像個和尚,倒像個豪俠。 「變即是不變,不變即是變。」蕭布衣回道。 法琳一怔,道信卻道:「善哉,蕭施主大有慧根,不知可願和貧僧遍歷中原,宣我佛法?」 蕭布衣微笑道:「大師難道見個人就想招為弟子嗎?」 弘忍不由道:「蕭施主,這實在是難得地機緣,若是錯過,實在可惜。」 蕭布衣緩聲道:「但莫憎愛,洞然明白,弘忍大師究竟還有七情六慾,又如何能尋到至道?」 弘忍輕歎一聲,合十道:「蕭施主說地是,罪過罪過。」 法琳卻是饒有興趣的望著蕭布衣,「蕭施主難道來這裡只是為了逞口舌之利?」 蕭布衣微笑道:「我這人不過是個俗物,不想尋什麼至道,更是愛憎分明,還喜歡挑挑揀揀,來到這裡,只是覺得幾位大師是朋友,這才說幾句話而已。對了,還沒有見過這個大師,不知道法號如何稱呼?」 他還是望向楊得志,見到楊得志終於抬頭,雙眸中含義萬千。 「貧僧法號大癡。」 蕭布衣笑笑,「大癡,好名字。我在太僕府擺下了素席,不知道幾位大師可有意前往?」 弘忍搖頭道:「多謝蕭施主美意,師父只想安歇了。」 蕭布衣也不強勸,「既然如此,只能說有緣無分,那蕭某告辭。」 他轉身要走,大癡突然道:「施主請留步。」 蕭布衣轉身微笑道:「大癡高僧可有什麼妙語相送?」 大癡臉上少了憂鬱,雙眸卻是閃亮,「我看施主印堂發黑,近日只怕有血光之災。」 蕭布衣皺眉道:「真的假的?」 法琳也是愕然,不解問,「大癡,你何時會看人命相?」 大癡淡淡道:「這位施主煞氣太重,我雖是粗略懂得,也能看出。」 「那不知道我命犯哪裡?」蕭布衣嘲諷道,看起來很不服氣。 大癡雙眉豎起,怒道:「你可不信貧僧所言?若是識相,不如和道信大師一起,天天講道靜心,豈不是好?」 「我對此並不感興趣。」蕭布衣斷然拒絕。 大癡掐指算了下,凝重道:「貧僧算你命犯彌勒,佛主不容,言盡於此,你願信不信。」 他拂袖離去,反倒走到道信的前頭,頗為生氣的樣子,道信緩緩搖頭,只說了聲善哉,隨後離去。 蕭布衣佇立風雪中,雙眉緊縮,喃喃道:「命犯彌勒,佛主不容?」 ** 裴茗翠走進宇文府邸的時候,宇文化及差點以為見到了鬼。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裴茗翠的腳也會踏在宇文家裡。 見到裴茗翠望著自己,宇文化及半晌才找到了舌頭,「裴小姐芳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裴茗翠竟然笑了下,「化及你最近無事嗎?」 宇文化及恨的咬牙,心道老子地少卿職位就是被你搞掉,你這麼問可是譏諷? 可對於裴茗翠,他心底畏懼,只能強笑道:「閒地無聊,裴小姐見笑了。」 「哦。」裴茗翠又問,「令尊可在?」 宇文述早早的出來,哈哈大笑道:「裴小姐來了,稀客稀客,請進內堂一敘。」 裴茗翠也不拒絕,和宇文述走進內堂。宇文述讓婢女上了茶水,都是退出內堂,只餘二人時才問道:「不知道裴小姐來此,所為何事?」 「你要怎樣才能放手?」裴茗翠徑直問道,目光灼灼。 二二二節 幻化 堂靜寂的連呼吸都覺得沉重。醉露書院 裴茗翠雙眸緊盯著宇文述,靜等宇文述的回答。 宇文述卻是愜意的樣子,慢慢的品茶,放下茶杯後才道:「老夫不知道裴小姐此話何解?」 「宇文將軍,現在你我都是心知肚明,說話也莫要繞***,誰都知道陳宣華是假的,可要揭穿她的真相,只有你才能做到。」 「假的?」宇文述皺眉道:「裴小姐,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聖上英明,和陳夫人朝夕相處,若知道是假的,豈能如此恩愛。你是在懷疑聖上的聖明,還是在懷疑老夫的忠心?」 「我什麼都不懷疑,我只懷疑你已經控制不住這個陳宣華!」裴茗翠冷冷道。 宇文述已經變了臉色。 「宇文述,我只能說,現在陳宣華的舉動應該出乎你的意料,而且不見得會聽你所說,」裴茗翠淡淡道:「我覺得你已經養虎為患。」 宇文述強笑道:「老夫老了,多少有些糊塗,也聽不懂裴小姐暗藏機鋒的話語,什麼養虎為患,我只覺得裴小姐危言聳聽。」 裴茗翠冷冷道:「真的危言聳聽,那你的手為什麼忍不住的發抖?」 宇文述微愕,暗叫這個裴茗翠實在是狡猾非常。自己只以為她是無計可施,這才來服軟認輸,本來想折磨她一番,再和她提條件。可他聽到裴茗翠的警告,卻切中近日來內心最驚懼的事情,饒是沉穩,手卻忍不住的發抖。裴茗翠心細如髮,卻早留意他的一舉一動。 「老夫老了,腿腳也不利索,端茶發抖又有什麼稀奇?」 裴茗翠端起茶杯抿了口,「我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什麼?」宇文述詫異問。難以掩飾。 裴茗翠輕聲道:「可是我既然要死了,還會畏懼什麼,宇文將軍,你說是不是?」 宇文述臉色陰沉不定,知道裴茗翠絕非危言聳聽。 實際上他比誰都清楚裴茗翠的機心算計,他雖然活了七十多年。可對裴閥中人,不怕裴矩裴蘊,最畏懼的卻是這個女人。 「無論裴閥和宇文家如何爭名奪利,可都是以聖上為根基。」裴茗翠凝聲道:「我知道宇文將軍也不希望聖上有事,那對誰都沒有好處。可你獻上了陳宣華,實在是一招錯棋。我不知道這個陳宣華是你從哪裡弄來,卻知道如今陳宣華的發展遠出你我地意料。現在聖上最相信之人不是裴茗翠,不是宇文述,也不是蕭布衣。而是日夜在他身邊的陳宣華!她如此做作,當然包含著極大的禍心。只要等到她羽翼豐滿,我想她定當有所作為,而她第一個要對付的絕對不是我,而是對她知根知底的宇文將軍。」 宇文述已經笑不出來。 裴茗翠一直凝望著他的臉色,沉聲道:「現在你我聯手,還有機會讓聖上醒悟,可若是再等一段時間,我只怕你我都不是她地對手。宇文將軍,我想輕重緩急,你還是能夠分辨。」 宇文述咳嗽聲。搖頭道:「裴小姐言重了。」 裴茗翠卻已經起身。輕聲道:「我知道你現在還不能決定,我給你幾天的時間,隨時歡迎你來找我合作。」 裴茗翠走後,宇文述在內堂坐了良久。 宇文化及喏喏的走了進來,「爹。裴小姐走了。」 「什麼事?」宇文述回過神來。卻覺得胸口被刺般的痛。 「爹,裴小姐方才說了。要是有機會的話,會為我求個官做。就算不是太僕少卿,也不會太差。」宇文化及懦弱道:「爹,我覺得你老人家可以考慮下。你老了,若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我們三兄弟絕對不是裴茗翠的對手。」 宇文述氣的鬍子翹起,伸手想打,半晌卻又放了下來,「準備車馬。」 「爹,你要做什麼?」宇文化及驚喜問。 宇文述歎息道:「化及,你放心,為父不需裴茗翠爭取,就能為你討個四品官當當,我現在就去面聖。醉露書院」 宇文述到了宮中地時候,吩咐宮人去通傳,只說老臣宇文述求見。 最近聖上不理朝政的時間長了,宇文述暗自惴惴。裴茗翠說地一點不錯,他現在也開始擔憂起來,陳宣華這步棋看起來巧妙,可結果竟然已經不受他的控制。 上次對付蕭布衣的時候,陳宣華倒是聽從他的建議,可這不理朝政,並非宇文述所願。 宇文述知道,別人如今想見聖上並不容易,因為現在像要把十年的分別這段日子彌補般,天天和陳宣華膩在一起。可憑借他現在的地位,想要見楊廣還不困難。 可等了足足一個時辰,宮人終於走了出來,不安道:「宇文將軍,聖上今日不想見你。」 宇文述心頭一沉,已經知道事情有些不妙。 ** 「裴小姐,宇文述去了宮中。」一個黑衣女子影子般站在裴茗翠的身邊,畢恭畢敬。 裴茗翠回轉裴宅後,只是坐在椅子上,枯木一樣。 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裴茗翠道:「我知道他一定會去,他還想看看自己對陳宣華有什麼掌控能力。」 「宇文述的一舉一動看起來出不了小姐的算計。」 裴茗翠皺眉道:「可就是出不了我的算計才讓我奇怪,他不像運籌多年培養出陳宣華地人。」 「那小姐地意思是?」 「影子,我讓你調查的如何?」裴茗翠不答反問。 影子搖頭道:「小姐,我已經調用影子盟的力量搜查這個陳宣華的底細,可的確奇怪,無論宇文府還是從南陽公主那裡,都沒有得到這個女人地一絲線索。南陽公主和宇文述地兒子都不是守口如瓶的人,宇文述能把他們都瞞過,那真地很難想像。再說宇文述雖是奸佞,可一直追隨在聖上的身邊,並沒有招兵買馬收攏人心,不像陰謀反亂之人。」 裴茗翠冷哼一聲。「那這女子不見得是宇文述培養出來,而極有可能是另外的一股勢力,眼下不過是假托宇文述之名。可笑宇文述這個老鬼受人利用,還是渾不知覺。這些天來,宇文述可曾和什麼陌生人聯繫過?」 影子仔細想了下才道:「沒有。」 「那他的屬下之流呢?」裴茗翠皺眉道。 影子說道:「他管家去了唐縣幾地收租,不過是例行公事。其餘地人多在我們的監控之下。並沒有什麼異常的舉動。」 「唐縣?」裴茗翠凝眉思索,半晌才露出絲 沉聲道:「無論宇文述如何動作,借他出手之人才是提防之人,假陳宣華籌劃許久,眼下雖是賢良淑德,可越是如此,骨子中的禍心才讓人驚懼。不過鹿死誰手猶未可知,無遮大會都準備好了沒有?」 影子點頭。「一切都是依照小姐的安排。」 裴茗翠舒了口氣,雙頰赤紅。「對了,蕭布衣那面有什麼舉動?」 影子搖頭道:「他做事向來沒有什麼軌跡可循,這幾日不知道怎的,去拜訪次道信,然後整日教他府上地小弟馴馬。無遮大會都是樊尚書籌備,他也不放在心上。」 裴茗翠沉凝半晌,只說了一句,「不管如何,總要結束了!」 ** 無遮大會如期舉行,就在新年第一天。 朔風勁鼓。天寒地凍。天空中的紅球發出的光芒也如冰冷,照在人身上,沒有一絲暖意。 今年的冬天,很有些冷! 滾滾的洛河之水竟然被凍的通透,冰龍般的迂迴盤旋在東都古城。似要等待機會。重遊大海。 可冷日也凍不結百姓心中的熱忱,從清晨起。絡繹不絕的人群就向洛水趕去,只因為聖上一改往日地奢靡習氣,新年要與民同樂,連續三日舉辦佛家的無遮大會。醉露書院 無遮大會就在冰封地洛水上進行。 寬廣明亮的河面上,鋪著厚厚的毛氈,防止人在洛水上摔倒。從天津橋向下,搭起長達數里的帳篷,熱滾滾的米粥熬出來,帶著熱氣送到百姓手上,布捨的不但有熱粥衣物,還有數不盡的酥).|送上,東都城內的百姓按照戶頭,帶著官府發的憑條,每戶都可以領上一份過年的禮品。 這次由樊子蓋和蕭布衣主持,倒是杜絕了中飽私囊地現象。 在楊廣眼中,這些實在算不上什麼,可是在百姓地心中,當然是皇恩浩蕩。 所有人都在頌揚楊廣的聖明,陳娘娘的善心,還有道信大師的菩薩心腸。因為很多人都已經知道,道信大師到了東都後,和楊廣,陳娘娘暢談了三日佛法,如今的聖上好像轉了性子,這次洛水旁地帳篷雖然簡陋,毛氈儘管粗糙,可供應給百姓地衣物食品卻比他們過年用的還要好。 百姓不奢求太多,所有豐厚地物品寧可吃到肚子裡面,也還不想貼到臉上,這次聖上聽了娘娘和大師的勸,又回到了從前。 說及從前,所有的百姓又津津樂道起大業初年衣食豐足的景象,憧憬著新年過後,如果能這樣繼續下去,大隋很快就會恢復到從前的鼎盛。 無遮大會不止是布捨,也不是素食為主,還有熬的香香的大骨湯,喝了讓百姓暖身,考慮的可謂周到。除此之外,還有各式各樣的雜耍表演,以往這些都是聖上和國外使臣才能見到,可今年,就算普通的百姓都能觀賞。 戲場隨處可見,數千步的方圓搭起了檯子,不但在洛水,甚至延展到兩岸諸坊。各式樂器競相爭鳴,一時間喧囂喜樂,祥和一片。諸坊牆頭上的孩童爬上來,拍掌大笑,熱鬧非常。兵士不再約束,取消平日的束縛。 蕭布衣卻是立在河邊,觀看千年前的喜樂,身旁數百兵士持槍而立,衛護洛水旁的安寧。 過來演技的都是附近村縣的藝人百姓,還有蕃客胡商。他們從遙遠的西方帶來了各種雜耍魔術,表演起來搏得滿場的叫好。 胡商表演的是什麼大變活人,自殘身體,詭異血淋淋的讓人驚心動魄。東方地雜耍卻是含蓄很多,蒙眼飛刀,空中走鋼絲,疊碗。翻跟頭層出不窮,也是惹人叫好。 蕭布衣見到藝人們都是身手敏捷,心中微動,暗道這些人都是身手不差,比起習武之人也是不遑多讓。 『咚咚』聲鼓聲響起,聲可洞天。 數百面大鼓敲起來。聲達數里,鼓聲是從紫微城的方向傳來,蕭布衣心中一動,知道楊廣終於出宮前往無遮大會,要與民同樂。 「命犯彌勒,佛主不容。」蕭布衣喃喃念著這句話,卻是始終不得要領。 楊得志到底想要對他說什麼,為什麼不爽快的和他說出所有的一切,難道做了和尚。說話也是讓人難測了? 可蕭布衣知道楊得志一定要告訴自己什麼,他不是個無的放矢的人。但他不爽快地說出來,也是有他的理由,蕭布衣並不想逼他說出來。 他這幾天又去拜訪了道信,一無所獲。 遠方旌旗招展,各色旗幟迎風飛揚,獵獵舞動,宛若花海般的漫過來。 當前仍是一列列騎兵方陣,鐵甲寒光透出莊嚴,槍戟林立的插向半空。鼓聲更急,兵士波浪般散開。楊廣已經坐在六合城中向洛水的方向行來。 他身邊一女身著白裘。襯出如花的容顏,面帶榮光,不可逼視。 她依偎在楊廣懷中,向四周指指點點,不時的嬌笑。給這寒冬帶來了絲暖意。當然就是進宮不久的陳宣華。 眾百姓指指點點,多少帶有愛戴。陳宣華入宮雖是幾個月,又是取代了蕭皇后,可百姓不但沒有非議,反倒覺得再正常不過,沒有陳宣華,也就沒有幾日的無遮大會! 楊廣六合城上少了分威嚴,多了和藹,可兵士林立還是說明他內心地驚懼。他並非無所不能,他也知道恨他的人很多,所以他雖然決定與民同樂,卻還是要兵士護衛。 威嚴之下,鼓樂喧天,六合城上用金邊銀底鋪就,豪奢壯麗。冰冷地陽光落在六合城上,泛起白金的亮色,形成諾大的光壞。 楊廣就在這光環的籠罩下,由陳宣華陪伴,向洛水最大的戲台緩緩駛來。六合城頗大,一般大臣也在城上,束手而立,畢恭畢敬。宇文述卻是凝眉深思,滿是心事,不時的向陳宣華的方向望一眼,只是陳宣華眼中只有楊廣,從不和他目光相對。 蕭布衣策馬前迎,馬上施禮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一聲運氣喊出,神色從容,鼓聲大作,卻絲毫壓不住他的聲音。 百姓見到馬上蕭將軍有如天神般,知道他的事跡,萬般的敬仰,跟著喊道:「萬歲,萬歲,萬萬歲!」 數萬百姓一喝,聲音遠遠擴出去,全城震動。 楊廣六合城上擺手,微笑道:「蕭卿家辛苦了。」 蕭布衣策馬閃到一旁,六合城卻已經到了最大地戲台前面。兵士緩拱,簇擁著大車前行,如臨大敵般。 楊廣多少 悅,吩咐道:「讓他們散開些,到洛水兩旁守衛即可同樂。他們都護衛著朕,那些百姓如何敢過來?」 「聖上,臣只怕聖上有所閃失……」樊子蓋上前道。 楊廣冷哼聲,「你怎地如此膽小?」 樊子蓋見到楊廣有些動怒,不敢多言,吩咐眾兵士散到洛河兩岸嚴加護衛,卻讓六合城的槍車轅車跟隨,這樣雖然少了兵士,可槍車轅車也是威力巨大,倉促之間,就算有刺客也是無可奈何。 蕭布衣也是如此想法,心道楊廣的護衛絕對森嚴,六合城上機關重重,只要不是大兵衝殺過來,就算武功高手對他也是無可奈何。 兵衛撤離,百姓這才能得以見到楊廣的真身,雖是隔著六合城,卻多少感覺親切,不由指指點點。 楊廣也不惱怒,望著遠處的百姓,尋思著,自己多少年沒有見過這種場景,好像有了十年? 自從他登上天子之位,他地眼前就沒有過這麼多地百姓,驀然再次見到,陌生中帶有悲涼。 戲台上的藝人早就粉墨登場,一人在戲台上翻著跟頭,連綿不絕,無窮無盡般。博得眾人地大聲喝彩。 這種感覺一閃即逝,因為陳宣華一旁嬌笑道:「聖上,你還記得當年嗎?你南下的時候,百姓也是如此對你,我卻是在車上偷望著你,那時起。我們就結下了不解之緣。」 楊廣長吁一聲,往日的意氣風發歷歷在目,「宣華,朕自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發誓我們永不分離,蒼天無情,蒼天又算有眼,總算不負朕地癡情。」 陳宣華依偎在楊廣懷中,滿臉的幸福。「聖上,妾身得你厚愛。今生不枉。」 二人說不盡的輕憐密愛,蕭布衣帶著數百精兵立在遠方,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他到了這個時代,警覺卻像天生,往往在危險之時救他危難,可這次危機卻感覺像是西面八方湧來,讓他忍不住的心悸。 戲台不會有問題,樊子蓋和他早就仔細查過,戲台上十數人就算是刺客,也絕對殺不到楊廣的身前。可他的危機又是從何得來? 驀然間覺得天地間為之一暗。 蕭布衣抬頭向天空望去,不由心頭狂顫。不知何時,黑壓壓地烏雲從東南角湧了上來,已經遮擋住太陽,慢慢的散佈整個天空。 如今還是晌午。可被烏雲一蓋。已如入夜前的黑暗。 蕭布衣不等多說,百姓已經對著天空指指點點。大為詫異。 這種古怪的天像他們少有見到,心中都是湧起不詳之意。楊廣卻是暗自惱怒,心道好不容易出來次,老天卻和他作對,「點起篝火!」 眾兵將稱是,篝火早有準備,只等晚上燃著,這刻既然聖上發話,點燃是刻不容緩。 不等烏雲蓋天,地上已經篝火熊熊,樊子蓋早就考慮到是洛水河上放火,所有的篝火都有叉架支起,離地熊熊燃燒,淡淡的煙霧升騰而起,四處飄散。 火光一起,百姓都是回過神來,又來了精神,大聲叫好。 楊廣洋洋得意,摟著陳宣華向戲台上望過去,只見到翻跟頭之人早就不見,台上幾人手拿火把,正在表演噴火的絕技。 一口烈酒噴出來,火光熊熊,長蛇般的盤旋屈伸,眾百姓又是喝好,楊廣雖對這些早就司空見慣,卻向陳宣華問道:「宣華,你覺得如何?」 聽不到陳宣華回答,楊廣回頭望過去,見到陳宣華淚眼婆娑,不由詫異道:「宣華,你怎麼了?為什麼要哭?」 陳宣華強笑道:「聖上,你還能答應臣妾一件事情嗎?」 「宣華說的事情,不要一件,就算百件千件,朕也會為你做到。」楊廣柔聲道:「可是覺得東都煩悶嗎,等再過幾月,春暖花開,朕帶你去江南好不好?」 陳宣華淚水流淌下來,不等再說,百姓們突然都是大聲喊叫,並非喝彩,而是詫異居多。 楊廣霍然轉頭,卻和蕭布衣同時地見到一尊金光閃爍的大佛! 蕭布衣幾乎以為自己花了眼,戲台兩側本來是篝火熊熊,戲台上地數人表演噴火絕技不停,有幾人推個大車上來,上面蒙著黑布。本來以為是什麼技藝,沒有想到掀開黑幕後,戲台上剎那齊暗,一尊金光閃閃的笑面彌勒佛已經浮在半空。 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震撼多過精彩,百姓一時間錯愕,蕭布衣腦海中卻是迅即的閃過幾個大字。 命犯彌勒,佛主不容! 「小心。」蕭布衣馬上手握長槍,厲聲斷喝,驚變陡現。 彌勒佛大嘴一張一合,已經吐出驚天動地的幾個字,「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彌勒出世,布衣稱雄!」 聲音極為低沉詭異,卻是迴盪在空中,鑽入人耳! 蕭布衣聽到這種聲音,只覺得心頭狂跳,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本是黃巾軍的口號,來的難道是太平道的教徒?可彌勒出世,布衣稱雄又是什麼意思?想到自己叫做蕭布衣,蕭布衣心頭大寒,已覺得無邊的恐怖瀰漫過來。 彌勒佛十六個字不停循環,越念越快,所有的百姓都是露出迷惘之意,很快就跟著念誦起來。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彌勒出世,布衣稱雄…… 周邊百姓都是受到傳染,跟著大聲嘶吼,轉瞬匯成洪流吶喊,驚天動地。 戲台方圓百丈瀰漫極其詭異地氣氛,六合城上地楊廣勃然大怒,轉瞬卻也陷入難言的恐怖之中,諾大個戲台已經消失不見,只餘個大佛懸在半空,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嘴唇翕合,宛若活人般,只是那尊大佛就算十數人都是不能填充。 洛水旁的兵士都是驚呆不能言,忘記動,他們只見到戲台周圍的***瞬間熄滅下去,天空如墨染般,戲台附近濃煙滾滾噴出,迅即地向四周擴散去,數丈之內,伸手不見五指。 就算黑暗中有火未滅,也如鬼火般被蒙上綠色,滾來滾去,說不出淒冷迷離。 蕭布衣厲聲喝道:「護駕。」 他說到護駕之時,馬上凌空躍起,已經投入無邊地黑暗中,這一去,卻入飛蛾撲火般,轉瞬被黑暗湮沒! 二二三節 死結 蕭布衣人入黑暗之中,卻不如兵士般慌亂惘然。 年餘來的勤修苦練,早讓他目光敏銳過常人,他體內發生的變化翻天覆地,就算虯髯客看起來也不明白他何以進展如此神速。 人在黑暗之中,蕭布衣先聞到一股讓人昏昏欲睡的煙味,見到百姓們立在原地,還在聲嘶力竭,表情麻木的喊著彌勒出世,布衣稱雄,殭屍一樣,心頭忍不住的升起陣陣寒意。 他畢竟還是來自現代,對這種詭異現象雖是詫異,卻是多少知道些原因。 這些百姓多半是被集體催眠,催眠術雖在現代才有一些科學解釋,但不意味著古代沒有。 相反,古代很多時候已將實踐發展到很高的程度。 比如說苗疆的蠱毒,如果用現代的觀念來看,就是細菌在作怪,可當時研製蠱毒之人對細菌的繁衍控制技巧,有的時候就是現代醫學家實驗室中都是無法做到。 古代跳大神之流,雖是迷信,可裡面也多少摻雜著催眠術,暗示的法門,這才能使旁人不自覺的恍惚受騙。聽說的人都認為可笑,覺得不可思議,卻因為並未身臨其境的緣故。 催眠術對於環境的要求頗高,現在的彌勒出世,烏雲蔽日,詭異的氣氛,煙霧加上不停循環的語調都是形成一種獨特的催眠環境,進而能對人的精神加以控制。只是這麼多人同時被催眠,實在讓蕭布衣都覺得不可思議。 轉瞬覺得煙霧有些怪異,蕭布衣屏住了呼吸,心下凜然。很顯然。來敵算計的極為精準,就算是天氣的原因都考慮到,天色一暗,以楊廣地性情。當然要燃起篝火。篝火早就準備,卻是少有兵士看守,這些人在篝火中加些藥物做手腳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他們燃燒藥物來麻痺百姓的意志精神,等到大佛出世的時候,百姓那時候已經中毒頗深,這才能很快地造成一種催眠效果。 至於大佛何以詭異的出現,尤其是嘴唇的蠕動,雙眸的深邃等方面。蕭布衣也不覺得奇怪,因為他是現代人,知道太多魔術的法門。大佛看似巨大,金光閃閃,能浮在空中。多半是充氣中空而已。大佛金光閃閃讓人敬畏,大佛嘴唇蠕動是加強暗示力,至於雙眸深邃亦是這樣的功效。 一切前因後果想的明白,蕭布衣去除了驚駭。卻多了戒備,只是因為佈局之人利用百姓盲從心理之法可以說是爐火純青。要在短短的時間內造成諾大的聲勢,此人地能力運作實在是聳人聽聞! 只怕煙霧有毒,蕭布衣運息四肢百骸,只覺得靈台清明,沒有什麼不適。多少有些放心。卻還是不敢大意。 他易筋之法練習已久,一呼一吸遠較常人間隔要長。屏氣望過去,見到黑暗中暗影重重,有十數人矮身向楊廣的六合城接近。 現在的情形很混亂,在蕭布衣的眼中卻是異常清晰,有人利用彌勒出世的震撼,對在場地百姓進行集體的催眠,進而製造混亂,至於意圖,那還要觀察結局才知。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這是太平道的口號,可為什麼加上一句布衣稱雄,這明顯是對他陷害,誰都知道以楊廣多疑的心性,只憑這四個字,就可以讓他蕭布衣一無所有,甚至是亡命天涯。陷害他地人到底是誰? 很多兵士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甚至開始雙目渙散,嘴唇喃喃自語,就要加入百姓喊叫的行列。這種催眠和精神力有極大地關係,意志力薄弱的已經抵抗不住。 噹的一聲大響,六合城中突然傳來鐘磬之聲,清脆鳴響,詭異環境中讓人心安。 一人高聲喝道:「護駕。」 有些沉淪的兵衛清醒過來,紛紛聚集起來護駕。槍車轅車迅疾的靠攏一起,已經將六合城團團圍住。 嚓地一聲響,槍車上瞬間冒出無數地槍頭,黑暗中閃著青色的光芒,豪豬遇敵般地怒視前方。 錚錚鐵鳴聲中,轅車卻是彈出無數的鐵蒺藜,遍佈的和刺蝟一樣。六合城外圍很快佈置出層層的防禦,讓人輕易不能上前。所有的兵士都是縮在轅車槍車內側,藉著槍車轅車的威勢,抵抗將要到來的襲擊。 蕭布衣見到六合城外圍防備森然,縫隙都沒有一條,合攏的堪稱天衣無縫,心道敵方多半不易得手。自己都有點不敢輕易衝上去護駕,因為這時候的上前很容易被誤解成襲駕。 他終於發現現在是進退兩難,難以抉擇。 這些人見到這種聲勢,會不會捨命衝擊?蕭布衣想到這裡,發現楊廣的身邊突然多出一人,用手掩嘴,微微的咳,方纔那聲號令就是她發出。蕭布衣聽到鐘磬聲響,見到裴茗翠走出來,已然知道,有裴茗翠在,想要撤離都不見得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這是一場博弈,這也是陷阱,只是最後活著出來的會是誰? 金色大佛卻已經換了蠱惑之言,卻只有更驚心動魄,「殺了楊廣,另立明君!」 聲音一遍遍的重複,最前的十數人霍然站起,已經向楊廣的方向衝了過去。迷惘的百姓也跟著念道,「殺了楊廣,另立明君。」 百姓入魔的時候,見到前方突然劃出一道閃電,六合城就在前方不遠,楊廣若隱若現,再加上有人的指引,蜂擁的向前湧去,全然沒有注意槍戟突兀而出的危險。 蕭布衣暗自心驚,知道幕後之人開始策動百姓襲駕,可這些人無疑是自取滅亡。 刷刷的腳步聲響,黑暗中和幽魂彷彿。百姓迅即的靠近六合城,就在要撞擊的那一刻,地面顫動起來,蓬蓬地數聲大響。火光四耀,無數冰屑空中飛舞,槍車轅車剎那間立足不穩,已經東倒西歪,現出了裂痕。 蕭布衣目結舌,轉瞬聳然動容,這才想起所有的人都是處於洛河之上,冰下居然還有文章。襲擊之人考慮的不止催眠,竟然在冰中埋下易燃易爆的東西。雖然比不上他那時火藥地威力,可突如其來的爆炸也是威力不小。 可如果要把易爆之物埋在冰下,那並非容易的事情,難道是在冰凍之前就已經埋下,可如何引爆。那就是連蕭布衣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這些人算計的實在是絲絲入扣,難道僅僅是想要誣陷他蕭布衣,還是想趁此殺了楊廣? 想到這裡的蕭布衣再也按捺不住,長身衝了過去。六合城外圍已破,楊廣。裴茗翠和眾大臣危矣! 槍車轅車散列,被震的東倒西歪,再不是天衣無縫,十數人見到六合城外圍防禦出現縫隙,霍然衝入。齊聲高喝道:「殺了楊廣。另立明君。」 轅車後的兵士,沒想到這種變化。也被震的東倒西歪跌坐在地上,可見到敵人衝來,奮力站起,長矛短刀地刺砍過來,轉瞬和來襲之敵陷入肉搏之中。 只是帶頭十數人武功頗高,兵士雖是楊廣身邊的護衛,訓練有素,卻也抵擋不住。 十數人並不戀戰,紛紛竄高伏低,有的蒼鷹般躍起,有的卻是身形扭轉,蛇一般的彎曲,硬生生地從護衛身邊擠過去,刀槍擦身而過,不過相差分毫的距離。 兵衛刀槍走空,只見到十數人倏然到了身後,都是心中大寒,卻也以為自己的眼花,才想反身阻擋,百姓卻已經蜂擁而至,雖是手無寸鐵,卻是摟住了兵士,任由刀劍砍在身上。有的只是死命摟住兵衛,有地卻是用嘴去咬,一時間慘叫怒吼,卡嚓噗嗤之聲不絕,直如到了人間地獄。 兵衛見到這些百姓入魔一樣,悍然不畏死,卻都是砍的手都有些發軟,連連地倒退。 他們只覺得面對的並非活人,而是與殭屍搏鬥。 那面的十數人卻已經衝上了六合城! 後面接踵而至的就是瘋狂的百姓,在幕後之人地策劃下,楊廣固若金湯地六合城居然不堪一擊,很快的被攻破了第一層防線。 不過也只是攻破了第一層防線! 六合城上陳宣華已被驚駭地不能動彈,只是依偎在楊廣懷中,楊廣卻是龍椅上屹然不動。 群臣戰慄,見到聖上不動,也只能硬著頭皮護衛在楊廣身前,可站在最前之人卻是裴茗翠! 見到十數人衝前,身後跟著如潮的百姓,裴茗翠眼中露出殘忍之色,喃喃念道:「跳梁群丑,也爭光輝?」 十數人才衝上前幾步,遽然間腳下被絆,差點摔倒。六合城陡然又發生變化,咯吱之聲不絕,排排機弩在裴茗翠前方霍然浮出,咯的一聲響後,鋪天蓋地的弩箭已經向前方怒射而去。 阻敵的武器是轅車和槍車,殺敵的利器卻是六合城上的機弩短箭! 所有的機弩早就裝置弩箭,只要觸動繩索,弩箭就會觸發旋轉,向觸動的方向發射,甚至不需要人來操作。 這些弩箭早就蓄勢發力,霍然穿射而出,威力洞天。 除了弩箭之外,數百小箭也是夾雜在各方向射出,瞬間四面八方都是籠罩在阻擊範圍之內,眼看十數人不能倖免。 十數人卻是早有準備般,驀地伏地前竄,幾乎貼著地面衝了出去,所有弩箭都從他們頭頂勁射而出,疾入後面的人群。 剎那間悶哼連連,鮮血爆溢,無數百姓被弩箭洞穿,血花翻湧,有如驚濤撕裂,陡然湧向半空,噴灑下來,血跡斑斑。 十數人手腕翻動,或刀或劍,閃出光芒陣陣。伏地躲過勁弩,揮動兵刃崩飛了四面八方射來的小箭。等到了浮弩之後,居然只傷了幾人。 裴茗翠見到十數人武功極強,竟然能躲開弩箭,不由也是變了臉色。 大隋天子當然要重重防護。以防旁人刺殺。六合城建造的就是為了維護聖駕,是由監造東都的名匠宇文愷親手設計,可謂機關重重。 槍車轅車,勁弩弋箭都是為了對敵所用,設計地精巧絕倫,少有閃失。若遇到襲駕,數千人過來一時間也是無可奈何,可城中的機關本是機密,少有使用。這些刺客所有的一系列手段都是為了接近楊廣。有條不紊,躲避弩箭又是極為訓練有序,看起來竟然早知道了這道機關,這又是誰話於他們知? 裴茗翠雖驚,卻不慌張。只是退後一步,低聲道:「錐!」 十數人躲避開弩箭,才是翻身躍起衝出,為首一人突然厲喝道:「小心腳下。」 兩人沖的最快。慘叫一聲,已經被腳下突如其來地鋼錐刺穿了腳面。 鋼錐無聲無息湧出。又是在黑暗之中,來襲之人並未察覺,硬生生的踩上去,被鋼錐貫穿腳底,忍不住的慘叫。 其餘之人都是凌空躍起。齊向裴茗翠的方向躍過去。心道她立足的地方當沒有鋼錐。六合城上甚是黑暗,霍然冒出的鋼錐不知分佈在哪裡。讓刺客忍不住的心寒。 裴茗翠腳下倒是沒有鋼錐,身前卻是閃出了十數個影子般的人,手腕急震,抖出寒光數點,一捉一的向刺客殺了過去。 影子般地人物無一例外的手持軟劍,蠶絲般攪住敵手的武器。雙方用力,影子般的人物卻是抬起左臂,握拳對準空中之人。 咯咯咯響聲不絕於耳,影子們袖口無不例外的射出短弩,刺客們沒有想到對方算計地如此準確,饒是武功非凡,也是紛紛中招。 空中悶哼連連,大多數刺客都被弩箭射中,掉下半空,手腳一陣抽搐,轉瞬斃命。弩箭射中或許並不致命,可弩箭上的劇毒卻讓刺客沒有反應之時就被毒斃。 十數人的刺客氣勢洶洶,雖是連躲數道機關,可這次卻是受到重創,轉眼之間,只剩下不到兩三人。 為首之人目光暴寒,厲吼一聲,空中倒翻而出。除他之外,還有一人不但躲過了軟劍和弩箭,還有閒暇一腳踢出去,正中一個影子的背後。 他出腳極為古怪,反腿踢出,竟然能到了敵手身後,影子不及防備,噗通摔倒在鋼錐之上,不及慘叫已經了賬。那人縱身後退,點在影子地身上,再次凌空躍起。 二人躍到空中,眾影子不等裴茗翠吩咐,齊齊的抬臂向空中射過去,心道刺客用力正老,這下絕對沒有不中地道理。錯,現出兩個半圓模樣的東西,卡嚓聲響,已經合成一面盾牌,遮擋住要害,盾牌不小,也不知道他如何藏在身上。 盾牌邊緣極為銳利,寒光閃爍,竟是攻守兼備的利器。 他空中一縮,將弩箭盡數擋下,落地之時,卻是做了一件讓人意料不到的事情,他竟然將盾牌向空中扔了過去,急聲喊道:「去!」 盾牌空中迴旋閃轉,已向楊廣的方向斬去,最後一名刺客輕嘯一聲,空中如鷹擊長空,落到了盾牌之上,飄然若羽,凌空向楊廣飛去。 這一下出乎裴茗翠地意料,也出乎太多人地意料,裴茗翠顧不得再攔眼下的刺客,高聲喊道:「保護聖上。」 那人凌空而去,迅疾如風,所有地機關都是來不及用上。 楊廣身前還有十數名護衛,見到刺客殺來,齊齊的一聲喊,攔到楊廣身前,長槍向空中戳去。 盾牌上那人驀地出手,手中長劍擲出,驚虹電閃的勁刺楊廣,早有護衛擋在楊廣之前,重重疊疊。 嗤的一聲響,長劍連穿三人,終於力盡,插到第四名禁衛胸口,直沒劍柄。他這投擲勁道之猛,更勝硬弩。其餘護衛卻是得到閒暇,長槍擊中刺客腳下的盾牌,當的大響。盾牌掉落地上。 那人空中翻腕背後抓去,陡然間一道閃電般的光芒射了出來,已將黑夜中劈出一條路來,光閃之處。眾禁衛槍斷刀折人頭落。 十數禁衛居然擋不住那人地一擊! 裴茗翠遠遠望見,心驚膽寒,才知道所有的計謀都是為了掩護這個絕世高手的驚天一擊! 那人手中青光閃爍,不過是柄長劍,只是一擊之下,讓天下動容。 十數名刺客不過掩護這人殺到,為首之人也不過是掩人耳目,裴茗翠千算萬算,卻算不到刺客當中居然有個絕頂高手! 眾禁衛四散倒去。 那人凌空再躍,人如虹,劍如電的向楊廣刺去,輕叱道:「昏君受死!」 楊廣終於變了臉色,不等反應。長劍已經到了胸口,看起來就算全天下地兵衛都是無法保全他的性命! 「聖上小心。」 一人猛推了楊廣一把,將他推到旁側,卻把自己湊到了劍鋒之上!嗤的一聲輕響。寶劍幾乎沒有凝滯的刺穿了那柔軟的身軀,鮮血迸出。 鮮血迸出卻是讓六合城上一切為之凝固。所有的人都是難以置信的望著眼前這一幕,楊廣卻是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宣華!」 為楊廣擋住來襲之劍的竟然是陳宣華,裴茗翠遠遠見到,手足冰冷。幾乎失去了思維。 這怎麼可能。陳宣華來此就是為了斷送大隋地江山,她為什麼會連性命都不要? 雖是隔的還遠。可裴茗翠卻見到這一劍刺入了陳宣華的左胸,正是心臟所在,當會一劍致命。 陳宣華推開楊廣,鳳冠落地,臉上的冪羅也跟著掉到地上,露出淒然蒼白的一張臉。刺客一劍刺出後,渾身大震,雙眸難以置信地望在陳宣華的臉上,居然忘了追殺楊廣。 刺客亦是紗巾罩面,只露出一雙眼眸,深邃有如古井,不起波瀾。見到陳宣華面容的那一剎,刺客眼中露出驚駭欲絕之色,怔立片刻,抑或良久,只聽到崩的大響,眼前寒光閃現。 刺客抽劍揮去,只聽到擦地一聲響,射到面前的弩箭全被斬成兩截掉落在地。 楊廣撲過去摟住陳宣華前,卻是按了龍椅上最後一道自衛地機關。 這些弩箭射出頗為突然,可刺客劍術極為高明,間不容髮的功夫劈落襲來的弩箭,群臣早就駭的不能動彈,都是想到,天底下竟然有如此高明的劍術,如此銳利地寶劍? 誰都看出,刺客功夫固然高明,可手上持地也是把削鐵如泥的絕世寶劍。 「殺了楊廣。」遠方傳來一聲怒吼。 刺客聽到同伴提醒,再不猶豫,長劍斬落,雖是震驚之下,亦是雷霆之擊。 普天下絕不能有人再擋住他地第二劍! 一刀及時伸來,架住了刺客雷霆般的怒擊。刺客手臂巨震,只覺得對方力道大出奇,眼前寒光閃動,顧不得再殺楊廣,已經擋了對面砍來的三刀。 刺客心中凜然,來人手中也是寶刀,不然自己的寶劍不會斬不斷敵刀。來人亦是個高手,三刀砍來,瞬間封死四面八方,雖不快捷,勢大力沉,卻是逼自己不得不擋! 刺客想到這裡的時候,抬眼望去,心頭又是一震,果然是他! 三刀過後,刺客已然被逼退兩步,陡然間輕嘯一聲,長劍勁取來人胸口,毒蛇出洞般。 來人臉色微變,腳步倒錯,又是砍出三刀。 噹噹噹的三刀都是砍在那劍之上,來人也是退後兩步,心中錯愕。他三刀逼退了對手兩步,可對手一劍就奪回了劣勢,武功之高,除了虯髯客外,竟是他前所未見。 刺客不再出手,只是凝望蕭布衣,雙眉蹙起,他知道這是個難纏的對手,他沒有信心幾招之內將此人擊退,可是他再沒有多少時間。 裴茗翠大喜,只來得及說聲,「蕭將軍小心!」 蕭布衣終於及時趕到,攔截住刺客的致命一劍。 只憑這幾刀,他不但化解了刺客的攻勢,還是化解了布衣稱雄四個字的危機。他也是震驚刺客的驚天怒劍,卻更詫異陳宣華的捨命相救。 陳宣華這一擋,意欲何為? 終於有閒暇望了眼前方的刺客,發現他黑白分明,有如點漆的雙眸,蕭布衣長吁一口氣,已然認出來他就是酒樓上遇到的那個女子。 他也從未想到過,只花兩文錢吃碗米飯的女子居然是個絕頂高手! 影子紛紛湧來,遠方卻是一聲嘶吼,「走!」 刺客為首之人早就當先沒入黑暗之中,刺客長劍在手,最後望了蕭布衣一眼,凌空躍起,已向外圍殺去。眾影子見到她的神威,卻還是硬著頭皮抵擋,軟劍弩箭紛紛襲來。刺客長劍一圈,所有的襲擊化為烏有。兩人已是手捂咽喉倒了下去,閃出一條路來。 刺客人是從容,在眾人環圍之下輕鬆的殺出重圍,沒入黑暗之前,扭頭回望,卻不是望向蕭布衣,而是軟倒在楊廣懷中的陳宣華! 她手中的寶劍青光閃動,映照她的雙眸,滿是疑惑。 裴茗翠終於趕到,恨恨的一跺腳,遠方的大佛好像聽到她的憤怒,砰的一聲大響,半空中炸的粉碎,消失不見。 金色大佛消失,濃煙也是慢慢散盡,烏雲雖在當頭,可畢竟少了很多淒迷詭異之意,兵甲鏗鏘,援兵望著六合城的慘烈,滿是惘然和不安,還是不能相信方才盞茶的功夫,到底發生了什麼。 驚變倏然來到,驀地消解,讓人實在無法想像。 裴茗翠的一顆心卻如在冰窖之中,望向楊廣,只見到他臉上刻著悲傷,正在嘶聲叫著,「去找御醫!」 二二四節 牢獄 陳宣華還沒有死! 聽到楊廣的嘶喊,她竟然又睜開了眼睛。 可是鮮血不停的流淌,染紅了她的素白衣裳,她的臉比雪還要蒼白,她看起來也很冷,緊緊的抱住楊廣! 就算不是御醫,眾人也知道,她活不了多久,她還能睜開眼睛,對她來講已經是個奇跡。 以刺客寶劍的凌厲,一劍刺穿陳宣華後,如果信手一揮,陳宣華都可能被劈成兩半! 刺客卻只是抽劍回去,倒像不想傷她一樣。 「宣華,你醒了,你再堅持一下!」楊廣激動扭頭道:「御醫,御醫怎麼還不到來?」 眾人驚秫不敢言,生怕惹上殺身之禍。 六合城上本有御醫,匆匆趕到,只是看了眼陳宣華的傷勢,把脈片刻,膽顫心驚道:「聖上,陳夫人恐怕……」 楊廣怒喝道:「恐怕什麼?你不能醫病,朕要你何用?推出去斬了,再去找御醫!」 「聖上……」陳宣華虛弱道:「不,不要殺人。」 楊廣緊緊的摟住陳宣華,搖頭道:「朕不殺人,宣華,朕答應你,朕不殺人。放了他,再去宮中找御醫!」 陳宣華嘴角露出微笑,卻是無法掩蓋神情的痛苦,「聖上,我……能救你,我,很高興!」 她的嘴唇翕合,吐氣微弱,隨時都可能氣絕,楊廣淚流滿面,幾乎貼在她的唇邊才能聽清她的話。 「宣華,朕寧可身死,也不願你受到一分傷害,你怎麼如此的傻?!」 蕭布衣耳力奇強。聽到這裡,不由動容。 他和裴茗翠,一干大臣都知道陳宣華是假的,也認定她必定有陰謀詭計,甚至覺得以楊廣的任性,陳宣華的蠱惑,大隋都可能顛覆在即,可他卻沒有想到過。陳宣華就算彌留的時候,還救了個御醫。 如果說這時候陳宣華還做作地話,她實在是蕭布衣見到最負心機之人。 都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陳宣華這時候奄奄一息,難道還會算計什麼? 可她若不是心懷鬼胎,裴茗翠苦心積慮的和她爭鬥,豈非大錯特錯! 陳宣華雙目中神采慢慢淡去。只是一輪,從蕭布衣身邊望過去,投到遠方癡呆茫然的百姓身上。 烏雲漸漸淡去。日頭從雲層中透出絲絲縷縷的光芒,就要破雲層而出。可陳宣華的生命之光卻像要燃盡,楊廣雙目紅赤,只是拚命摟住陳宣華,似和閻羅進行搶奪。蕭布衣心頭微顫,只覺得她若是一死。只怕真的要天下大亂了。 「這些百姓……」陳宣華又是微弱道。 「統統殺了。」楊廣怒不可遏,喝令道:「蕭布衣。帶你的精兵盡殺在場百姓。」 蕭布衣凜然,卻不想聽命,楊廣怒視蕭布衣道:「怎麼,你想反不成?」 蕭布衣沉默不語,若是自衛。他當然沒有問題。可要聽君之令,屠戮在場的百姓。他實在下不了這個手。 陳宣華虛弱道:「聖上……」 「宣華,怎麼了。」楊廣暫時忘記了蕭布衣,痛心問道。 「蕭……將軍也是為……你好,」陳宣華嘴唇動了兩下,「和妾身一樣。百姓無辜,受人蠱惑,還請……聖上……放了他們。」 楊廣淚流滿面,連連點頭,「宣華,你莫要說話,我一切都依你。」 他淚水縱橫,滴落在陳宣華臉上,悲痛欲絕,想要大吼,卻是哽咽,想要發怒,卻被陳宣華勸阻。這一刻地無助彷彿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陳宣華雙目失神,眼眸再沒有以前的神采奕奕,看起來隨時會斃命,「聖……上,記得我方才……請你,答應我件事情?」 「你說,百件千件我都答應你,宣華,你莫要離開我。你答應過我,要和我一起,生生世世!」楊廣見到陳宣華氣息越來越微弱,雙目雖是望著自己,卻沒有一點光芒,不由害怕起來。 他再一次的陷入無助之中,當太子之時,雁門被圍之日,再加上十年前陳宣華的離去,他都是眼睜睜的望,卻一點方法都無。 他是皇帝又能如何,摟住陳宣華之時,只覺得無能為力。 陳宣華嘴唇顫動,低低的聲音道:「聖上,莫……莫……要再征伐遼東了,好……嗎?」 她說到這句話的時候,陡然雙目精神凝聚,迴光返照片刻,滿是祈求的望著楊廣。 這句話如同雷電般地擊中了楊廣,也擊中了在場所有的人! 征伐遼東對楊廣而言,已經是一生頑疾,很難根除。陳宣華是他的愛,征伐遼東已經算是他地命,一次次的征伐遼東就是在延續著楊廣的命,讓他甚至覺得,不再征伐,他的大業就不完整,不再征伐,他還能做什麼? 他能否為了自己的愛,放棄了自己的命,沒有人知道! 裴茗翠忍住了咳,卻是忍不住熱血上湧,她生生地嚥下了就要到喉間的鮮血,滿是苦澀。| 無論如何來看,她地忠心耿耿都像是做了難以彌補的憾事。 楊廣聽到陳宣華的哀求,嘶聲道:「宣華,朕答應你,終此一生,再不征討遼東!朕只求蒼天垂憐……宣,宣華!」 楊廣陡然覺得臂彎沉下,陳宣華嘴角掛著笑意,卻是雙眸渙散,螓首歪到了一邊。撕心裂肺的一聲喊,楊廣嗓子如裂,御醫終於急沖沖的趕到,見到陳宣華地雙眸,心頭發沉,再不敢言。 楊廣不用太醫也知道陳宣華終於離他而去,時斷時續地淚水再也忍耐不住,這一場哭。直可驚天動地。 他喊一聲宣華,群臣心頭就顫動驚秫一分,只是想,本以為陳宣華入主宮中,每多良言,沒有想到美夢不長,這快殞命。以楊廣對陳宣華的深情,勢比又要掀起一場血雨腥風。不免都是人人自危。 不知過了許久,楊廣這個高高在上君主已經哭地眼中無淚,哀痛欲絕,太醫知道如此下去,必定是大病一場。他身為御醫,當有責勸聖上注意身子,可眼下這種情形,只怕一開口。丟了性命的卻是自己。 「聖上,人死不能復生,還請節哀順變。」裴茗翠終於上前道。 群臣向裴茗翠望去。就算宇文述都不能不佩服這女子地勇氣。楊廣霍然轉頭,雙眸如血道:「裴茗翠,你可知罪!」 裴茗翠不出意外,沉聲道:「茗翠救駕不利,罪該萬死。」 楊廣仰天長笑起來,有如狼嚎。「你救駕不利?你救駕實在算是萬無一失,又是何罪之有?」 眾人都以為楊廣說的是反話。慄慄危懼,裴蘊一旁皺起眉頭,宇文述卻是舒展了眉頭。 二人表情各異,蕭布衣盡收眼底,聽楊廣讓他盡誅百姓的時候。他那一刻幾乎相反。 無論以後如何。這布衣稱雄四個字一直都會橫亙在他和楊廣之間,若像以往那般是絕無可能。就算有蕭皇后說情。楊廣遇到威脅皇權一事也會殺無赦。在王位面前,已無親情可言,更何況他這個外戚。可他沒有想到陳宣華臨時前還會說一句,蕭將軍也是為你好!蕭布衣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就知道,他暫時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危險,可看起來裴茗翠卻是身在危崖,裴蘊和裴茗翠都屬裴閥,同聲同氣,這時候當然要考慮如何應對,無論宇文述包含何等禍心,陳宣華為擋聖上死了,他算是受益之人。 裴茗翠聽到楊廣的狂笑,沉著道:「既非救駕一事,茗翠不知所犯何罪!」 楊廣怒斥一聲,「裴茗翠,你說這次定有奸人襲駕,早就準備穩妥,萬無一失。可今日陳夫人殞命,實乃你保護不力,大理寺卿何在,將裴茗翠收押,聽候處置!」 大理寺卿站出之時,群臣悚然動容,楊廣震怒,蕭布衣無奈,裴茗翠也不置辯,只是垂下頭來。蕭布衣目光敏銳,見到兩滴水珠落入塵埃之中,不由心酸。暖的時候,蕭布衣一顆心卻是有些冰冷。 自從新年到了三月,東都居然一直都是風平浪靜。 可上至群臣,下至百姓,都是在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只怕楊廣發狂。 楊廣洛水遇襲後,沒有發狂,卻是害了一場大病,足足有三個月不理朝政。 陳宣華雖然死了,可他卻是死活不讓陳宣華入土,就算病倒,也要日日夜夜地陪伴在陳宣華身邊。御醫仵作都是無奈,只能盡力保住陳宣華屍身不壞。 洛水早早的解凍,沖刷了一切,彷彿年初的刺殺血腥並不存在。 可洛水可以沖淡慘烈的生死,卻洗刷不盡悲情在人心目中烙印,刺殺的影子在楊廣心目中已然揮之不去。楊廣心中的烙印不是雙方博弈的勝負,而是陳宣華的死。蕭布衣人在東都,還是知道不少消息,他以前地人脈慢慢開始發揮作用,很多大臣並沒有因為布衣稱雄四個字而疏遠他,相反,很多大臣和蕭布衣暗通信息,竟然有示好的味道。 因為現在誰都知道,謀反襲駕之人就是太平道所遣! 而太平道的口號向來都是驚天預言,這布衣稱雄四個字,說不準就是落在蕭布衣地身上。既然如此,他們未雨綢繆,和蕭布衣接近用意昭然若揭。大隋風雨飄搖,盡忠的越來越少,及早的為自己謀劃退路才是正途。 只是接近是接近,大多人還是處於觀望中。布衣稱雄和布衣稱王畢竟還是有一字之差,因為以往太平道的預言,無論是代漢者,當塗高,還是阿那瑰終破你國都和社稷有關,這個稱雄又能達到什麼程度,沒有人會知道。 雖蕭布衣一年多來躥升之快。大隋前所未見。可他畢竟根基尚淺,如今天下雖亂,可絕對沒有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再說聖上畢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一系列手段都是不動聲色中發力,這場鬥力中誰會勝出,沒有人知道。 蕭布衣從未想到襲駕倒有這種效果,可他到現在還是不能確信這一切是太平道所為。 在他的心目中。襲駕地勢力很是詭異,他甚至懷疑是裴茗翠所為,她的目地不是為了殺楊廣,而是假道伐虢,除去心頭大患陳宣華。可裴茗翠因此下獄,又讓蕭布衣懷疑起自己的想法,當時他身臨其境,廝殺之慘烈讓他現在還是心有餘悸。如果那也是做戲地話,裴茗翠也真的是用心良苦。 兵部雖沒有楊廣的聖旨,按照以往地慣例。卻知道這次絕對含糊不得。 衛府出動精兵過萬,逐家逐村地去搜盜匪的下落,這次抓捕,又是抓了數百地百姓,凡是拜彌勒的就抓,兵部嚴刑拷打。得出是太平道餘孽作亂,只等聖上問詢地時候交差。 蕭布衣知道百姓無辜。卻是無可奈何。他從宮中得知,如今楊廣病情稍好,卻是夜不能寐,每夜不是驚醒就是哭醒,只有在蕭皇后的安慰下才能入眠。 他已經不像是個皇帝。而只像是個無依無靠。失去親人的孩子,儘管他已經年近五十。 蕭布衣出了太僕府。並沒有去宮中面聖,楊廣現在誰也不見,他是要去牢獄看望裴茗翠。 布衣稱雄四個字雖有震盪,也在東都城內悄然傳開,可楊廣並沒有什麼動作,現在他自己的天下,他看起來並不關心。 蕭布衣人在東都,所有的運作卻是有條不紊的進行,綦毋工布煉器已在進行,地點卻是在草原鐵山附近的幽谷,那裡人際荒蕪,不但大隋無法察覺,就算始畢可汗想發現都是頗有難度。按照綦毋工布的說法,那裡鐵精最純,金英六合,適合煉器。蕭布衣知道他說地大有道理,所謂的鐵精之流,應該就是他那個時代優質的鐵礦石,不過蕭布衣對煉器地學識也就到此為止,暗想自己個現代人,動手實踐能力還不如古人,也是有些慚愧。他用人不疑,放手讓綦毋懷文做事。 通訊方面也是大有進展,鳥賊李客師感激蕭布衣化解了他們兄弟的多年恩怨,對傳訊一事頗為盡心。他訓鳥絕非只限於鴿子,可以說百鳥都是聽訓,李客師甚至還養了幾頭海東青,蕭布衣最早到東都就知道這種老鷹,不要說是狩獵,就算是抓狼抓羊都是不在話下,不由對李客師頗為佩服。 李客師在袁嵐的安排協助下,通訊選址已經鋪下了三點,分別是在草原,馬邑和東都。三地的消息往來快捷非常,往往是幾天就能得到消息。蕭布衣心中喜悅,也知道蒙陳雪那面並無異樣,李靖坐鎮邊陲,突厥兵早就膽寒,不敢輕易南下。李淵還在剿匪,忙的不亦樂乎,東都呢,自然不需多說。李客師鋪下三點後,開始南下發展,準備在南方的揚州,襄陽等地設立通訊,蕭布衣心道這傢伙雖是白頭,卻很有造反地天賦,做事井井有條,頗合自己的心思,難道已經看出了自己地企圖? 天下角力,不見得先出手的就是會贏,恰恰相反,先出手的往往都是消耗慘重,當了炮灰,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已經來到東都大獄。 牢獄兵士識得右驍衛大將軍,倒是畢恭畢敬,只是問蕭布衣可有兵部和大理寺的批文。 裴茗翠是為重犯,也是十分奇特地人物,這次聖上親自下旨將她收押,誰都不敢含糊。 蕭布衣早早地拿出兵部和大理寺卿的手諭,兵部尚書衛文升和大理寺卿趙河東雖和他關係尋常,可聽他要去看望裴茗翠,卻是毫不猶豫地下了批文,順便讓他幫忙問候。 三個月不見,不知道裴茗翠現在如何,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心中感喟。 他一直沒有來見裴茗翠,實在是因為既救不出她,也說服不了她。 以裴茗翠的勢力。她就算劫獄出去都是輕易的事情,她並不為自己辯解,並沒有任何動作,是否因為她人雖未死,卻已心死? 守衛見到批文不敢怠慢,領蕭布衣入獄,蕭布衣見到裴茗翠的時候,差點沒有認出裴茗翠。 裴茗翠沒有一絲被拷打的痕跡。可是她已經瘦的不像樣子。 見到裴茗翠地時候,她正在劇烈的咳,而且一咳嗽起來,並沒有歇止的跡象。 她雙頰深陷下去,一雙大眼也有些凹陷,只是眼中的一股火焰卻是旺盛。 裴茗翠的牢房可以說是最好的牢房,應用之物頗為完備,還有一碗藥。涼了,並沒有喝。她雖是重犯,卻沒有手銬腳鐐。坐在草蓆上,靠著牆,她更像準備一輩子住在這裡。 回想一年前那個英姿爽朗的裴茗翠,蕭布衣鼻子微酸,心中被針刺了下。 這是一個死結,沒有外人能夠解開。裴茗翠能解,可看起來她已經放棄。 蕭布衣想勸她振作。可見到她的樣子,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見到蕭布衣望著自己,裴茗翠微笑起來,「蕭兄,你還好嗎?」 蕭布衣走過來。終於問道:「我還可以。你呢?」 裴茗翠四下望了眼,「我也還可以。對了。洛水之冰已經消融了吧?」 蕭布衣實在搞不懂裴茗翠詢問地含義,見到蕭布衣臉上的苦意,裴茗翠招手道:「來,坐。恕我懶得起身相迎,我其實一直在想,誰會第一個來看我?可我想了很久才發現,能來看望我的,除了你,已經沒有別人。」 說到這裡的裴茗翠笑起來,劇烈的咳,蕭布衣伸手輕拍她的後背,只希望能減輕她的痛苦。 裴茗翠用手帕摀住了嘴,半晌抬頭道:「謝謝你。」 「其實你根本不必入獄。」蕭布衣還是忍不住道:「你何苦自討苦吃?」 裴茗翠輕吁了口氣,「你知道多少?」 蕭布衣微怔,「你說什麼?」 裴茗翠笑笑,斜倚在牆上,望著房頂,「我這一段時日難得的悠閒,可我這個人一輩子就是喜歡動心思,就算在牢獄中也是忍不住地想。我始終在想陳宣華這個人,我覺得已經有些眉目,你想聽嗎?」 「你現在需要的是休息。」蕭布衣皺眉道。 裴茗翠笑起來,又是咳,「我還需要休息嗎?」 「除了大業,除了聖上,除了玄霸兄,這世上本來還有很多值得你留戀的東西。」蕭布衣皺眉道:「現在地裴茗翠,已經不是一年前意氣風發,救人救已的裴茗翠。你這樣自甘放棄,說實話,我對你真的很失望!」 裴茗翠怔了半晌才問,「那你希望我做什麼?」 見到蕭布衣不語,裴茗翠幽幽道:「我的出身其實和蕭皇后彷彿,一直並不被家人器重。就算是我爹,對我也是淡漠,不過所有的一切,都因為姨娘的一句話而改變。我從一無所有到巔峰之境,再到一無所有,我還能承受地住。我一生中最愛的是姨娘,最忠地是聖上,最喜歡的男人是玄霸,可最敬佩的卻是你蕭布衣!」 她一口氣說出這些,喝了口水,壓住了咳,緩緩道:「你想要一個人死很容易,可你讓他服你,那就是難事,若是能讓我裴茗翠都佩服的男子,天底下實在不多。現在的我,身陷囫圇,別人只怕被牽連,躲避不及,你還能來看我,只憑這一點,我就知道,你把我當作了朋友。」蕭布衣無奈道:「茗翠,你是我見過最有機心地女子,可你正因為機心太重,反倒作繭自縛。俗話說地好,退一步海闊天空,放下些東西,你得到的只有更多。」 「放下些東西,得到地只有更多?」裴茗翠喃喃念著這句話,苦笑道:「至道無難,唯嫌揀擇,但莫憎愛,洞然明白。道理都明白,可這一個放下,又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室內靜寂一片,蕭布衣卻是明白裴茗翠的苦。 「殺陳宣華的不是我。」裴茗翠突然道。 「你說什麼?」蕭布衣驚愕問。 「我知道外邊很多人都是懷疑我下手殺了陳宣華,可蕭兄當然知道,殺人有時候不見得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裴茗翠淡淡道:「你我都不是笨人,殺了陳宣華只能陷聖上於萬劫不復,我如何會選擇這種笨法子?其實這本來是一場局,我親自布下,作繭自縛,一敗塗地,怨不得旁人。」 見到蕭布衣皺眉,裴茗翠凝聲道:「陳宣華這人來的古怪,她勸聖上開無遮大會,我認為必定會有古怪,請聖上准許我佈局。聖上畢竟待我不薄,這才讓我全權處置。我留意的人除了宇文述外,其實還有一個人,叫做宋子賢。」 「宋子賢是誰?」蕭布衣奇怪問。「宋子賢是唐縣人,離東都不遠,擅長幻術,經常能變出佛形,自稱是彌勒轉世。」 「難道這次就是他的把戲?」蕭布衣皺眉問。幻術對他而言,應該和魔術彷彿。 「是誰的把戲無所謂,其實宋子賢不過是個小人物,他身後的勢力才是我最為關注,我想蕭兄多半也很關心。」 蕭布衣半晌才道:「難道宋子賢真的是太平道的人?」他覺得裴茗翠有點一語雙關的味道,卻不想遮掩太平道三個字,因為他知道裴茗翠或許癡,但是絕對不笨。 有些時候,對聰明人說實話更好一些。 裴茗翠點頭,「太平道自從張角創建以來,一直都是大逆不道。以顛覆朝廷為已任,多有謀逆,歷代來都被當權者圍剿,他們無法求生存,往往不以太平道自稱,而是改換迷惑民眾的方法。以拜彌勒為方法蠱惑民眾其實就是太平道的變化,我想聽到這裡,蕭兄應該知道,這次襲駕並非誣陷太平道,而極可能是他們所為!」 二二五節 刀劍 蕭布衣聽到裴茗翠說,這次不是誣陷太平道的時候,第一個想到卻是歷山飛。醉露書院 無論謀逆是誰,朝廷第一個想到的多是太平道,而不管盜賊是誰,在山西河北打家劫舍的多是使用歷山飛的招牌。 他和歷山飛看似風馬牛不相及,命運卻是著實相關,他幾乎是踩著歷山飛的腦袋走到今天的位置。 這種李代桃僵的方法千百年應用的著實廣泛,這次兵部想當然的把謀逆的罪名推到太平道的頭上,卻多半沒有想到,這次真是太平道所為,不過太平道籌備數年之久,只是想要刺殺楊廣嗎,想到這裡的蕭布衣有些惘然。 「蕭兄對太平道理解不多嗎?」裴茗翠突然問。 蕭布衣有些茫然的搖搖頭,陡然發現裴茗翠眼中的凝重,凜然回道:「裴小姐為什如此問法?」 裴茗翠轉過頭去,半晌才道:「既然不多,那我們就先研究下假陳宣華。」 不等蕭布衣發表看法,裴茗翠徑直道:「我想了很久,綜合假陳宣華的舉動,得出她可能的三種出處。第一種當然就是她是宇文述精心培養之人,用以穩固宇文家的勢力,這是很多人的想法,可我現在卻是不敢苟同。」 蕭布衣點頭道:「無遮大會召開是在道信來到之後,那時洛水已然結冰,當初破槍車轅車的爆炸之物應該是在冰封之前埋下,或許受到劇烈的震動才會爆炸。光憑這一點來看,太平道準備已久,單獨在洛水上做文章,應是和假陳宣華早有聯絡。宇文述應該對此並不知情,因為聖上如果遇刺,對他實在半點好處都無。我想裴小姐的意思大概如此?」 說到這裡的時候。蕭布衣心頭微震,驀地想到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 洛水做文章絕非那麼簡單的事情,也不會是陳宣華一個人能夠策劃,最少道信也是大有嫌疑。 一想到得道高僧也是參與其中,蕭布衣忍不住地心驚。轉念一想,就算沒有道信。想開無遮大會陳宣華也有地是借口,既然如此,道信又不見得參與。只是楊得志說什麼命犯彌勒,佛主不容,肯定是預先知道了謀逆。他為什麼會知道謀逆,為什麼要當和尚。想到這裡的蕭布衣,心亂如麻。 裴茗翠微笑道:「蕭兄看來這三個月也沒有閒著。」 「我只是想到你方才問我洛水之冰化了沒有。」蕭布衣回過神來,輕歎道:「想你問話總是大有深意,忍不住多想了下。」 裴茗翠笑笑,「有時候想多了不見得是好事,我也十分佩服蕭兄很多事情放的下。你說的不錯,我也是如此的想法,早讓人去鑿冰取了冰下之物。發現那種東西劇烈震盪之下的確能產生不小地破壞力,而且不止一處分佈。由此可見。我的第一種出處並不成立。既然第一種出處並不成立,我自然也就想到了第二種可能,假陳宣華是太平道的人!」 她語出驚人,蕭布衣卻無意外,「那太平道殺她。是意外還是刻意?」 裴茗翠輕歎道:「蕭兄總是一語中的。和我想的相差不遠。如果是刻意,所有的一切好像有了完整地解釋。假陳宣華來宮中刻意以柔弱賢良示人,她不需要施展任何詭計,她只要溫順博得聖上的喜愛即可。聖上對假陳宣華難以割捨,她要一死,聖上心智大亂,這天下也就亂了。」 「可就算假陳宣華擋了一劍,刺客的第二劍若非我的到來,早就殺了聖上。聖上和陳宣華只死一人即可,若是連殺兩人,實在是沒有必要。」蕭布衣皺眉道:「他們難道算的如此精準,就算我的趕來都能想到?」 裴茗翠緩緩點頭,「你說的一點不錯,這也是我的疑竇所在。從種種跡象來看,他們地驚天一擊的確是為了刺殺聖上,既然如此,陳宣華之死定然不是在他們地算計之內。醉露書院可陳宣華的死既然不在算計,她為聖上擋劍卻讓人琢磨不透。這些算計都是她和太平道之人合謀,臨陣變卦實在蹊蹺,要說她短短的幾個月就被聖上癡情打動,我覺得可能極小。」 蕭布衣聽到裴茗翠心思縝密,不由佩服,可再一想,又覺得悲哀。 現在她是身陷囫圇,不保性命,只是求解疑團,實在是性格所定。 裴茗翠不知道蕭布衣所想,接著說下去,「所以我想了很久,得出個讓自己都詫異的結論,那就是假陳宣華既不是宇文述的人,也不是太平道徒,而是獨立於他們。」 蕭布衣多少有些震驚,忍不住問,「那她是哪裡來地?」 裴茗翠眼中露出絲許疑惑,半晌才道:「蕭兄可記得假陳宣華臨死說地最後一句話?」 蕭布衣毫不猶豫道:「當然記得,她請求聖上莫要征伐遼東,這和她一貫的做法相同。裴小姐當然也知道,大隋地頑疾就在遼東,聖上再征遼東,那多半會轉瞬土崩瓦解,她臨死也為聖上著想,對聖上真的不錯。」 裴茗翠沉默良久才道:「蕭兄,你我的區別在於,很多時候,你把人總往好了想,對人寬容,我卻總是想到惡處心機,對人戒備,所以到現在為止,你的朋友越來越多,我卻是孤家寡人一個。」 蕭布衣錯愕,「難道裴小姐覺得假陳宣華最後一句話包藏禍「你說不想聖上征伐遼東的都有什麼人?」裴茗翠突然問。 蕭布衣認真想了下,「群臣,百姓,你我。其實只要還想安生過日子的人,多半都不想征伐遼東。」 裴茗翠微笑道:「原來你和我的想法都是落入盲區,不過也怪不得,因為我們都是中原人。」 蕭布衣腦海中直如一道霹靂劃過。失聲道:「你說的不錯。不想我們征伐遼東的其實還有遼東的百姓!你難道認為,假陳宣華是遼東人?」遼東人地時候,蕭布衣眼前豁然開朗,種種不解之處已經合理的解釋。 楊廣連年征戰,高麗王野心勃勃。可這無非是兩個國家當權派的爭鬥。 從根本來講,兩國的百姓都是對此頗為厭倦。 帝王的功績通常都是堆在百姓的痛苦血淚之上。三征遼東後,中原固然民生疲憊,可遼東那面也決計好不了多少,甚至只有更加地痛苦。 陳宣華如果是遼東人,那她勸楊廣行善解釋的通。因為休戰對大隋有好處。對遼東當然也是如此。 裴茗翠聽到蕭布衣的假設,沉默良久才道:「你也終於想到了這點,我是三個月來冥思苦想才得到的這個結論。」 說到這裡的裴茗翠有些興趣闌珊,「如果假陳宣華是遼東的人話,那就可以解釋一切。我們可以設想,高麗王也知道聖上喜愛之人,這才早早地準備了假陳宣華這個人,而且他也有這種耐心和實力。後來連年征戰。民生疲憊,高麗王終於忍不住派出了假陳宣華。她也應該知道。如果聖上昏庸的話,只會再次征伐遼東,所以她全力勸聖上行善,最後再不征伐遼東就是水到渠成。她聯繫到了宇文述,也可能早就和太平道有勾結。因為沒有他們的幫手。她也不能輕易的到了聖上的身邊。他們最終策劃了這場襲駕事件,宇文述想要穩固勢力。太平道真心想要刺殺聖上,而她呢,卻是早就做了個決定,捨身換取聖上不征伐的決定。」 見到蕭布衣的目結舌,裴茗翠不解問,「蕭兄大才,難道覺得這裡有什麼問題?」 「她在這場事件中有什麼好處?」 「那我呢,我在這場事件中又有什麼好處?」裴茗翠問道。 蕭布衣喃喃道:「女人心,海底針,果然是難以琢磨。醉露書院不過這一切好像都是你的假設,具體如何,你也不能確定。」 裴茗翠長歎一口氣道:「所以我才說我是輸地一敗塗地。陳宣華當然知道我會反擊,也算準了我的反擊,我看起來贏了,卻是落入她地算計。我雖然不能確定自己的推測,可前因後果想清楚了,從兩個人身上可以確定陳宣華的身份。」 「誰?」蕭布衣已經隱約猜到。 「道信和那個刺客!」起來很是憔悴,非但沒有永樂,看起來此生都不再會快樂。 永樂殿上停放一具玉棺,和整個大殿的氛圍顯的格格不入。 玉棺上鮮花遍佈,襯托出陳宣華一張栩栩如生地臉龐,楊廣看地傷心欲絕。 三個月來,他一直都是這麼癡癡的望,誰也不知道他在想著什麼,宮人宮女都是躲地遠遠,話都不敢多說一句,只怕惹上殺身之禍。 裴蘊,虞世基,蘇威等人都是面面相覷,今日本應是陳宣華下葬之時,可見到楊廣這種神色,又有那個敢勸? 楊廣一直枯坐在殿中,宇文述匆匆的趕來,滿頭大汗道:「聖上,吉時已到,還請陳夫人入土為安。」 楊廣不語,宇文述的汗水停不下來,心中懼怕。 誰都覺得陳宣華死後,唯一不會受到牽連的只有宇文述,可宇文述心中卻有個極深的恐懼,只怕楊廣想到什麼。 「聖上,人死不能復生,還請你節哀順變。」裴蘊也終於上前了步。 見到裴蘊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宇文述心中暗罵,知道這個老鬼有問題。 楊廣聽到裴蘊所說,卻是眼前一亮,悲哀的情緒一掃而空,「誰說人死不能復生,宣華就還陽過一次,宇文愛卿,你說是不是?」 宇文述暗自叫苦,最怕的事情終於發生。這個裴老鬼是在算計自己。 「回聖上。的確如此。」 楊廣跳了起來,高興的拉住了宇文述的手道:「快去找袁天罡來。」見到宇文述滿臉發苦,楊廣怒道:「怎麼了,袁道長不肯來嗎?你和他說,只要能讓宣華再次還陽,朕可答應他任何條件。」 宇文述吁了口氣。「聖上,袁道長如今不在東都。」 楊廣雙手握緊,急道:「那他去了哪裡?」 宇文述無奈道:「他去了哪裡我也不清楚,聖上龍體好轉後,我也想到再為陳夫人還陽一事,只是去找袁道長的時候。發現他和徒弟都是不知所蹤。」 楊廣鬆開手來,無神道:「那可如何是好?」 宇文述暗中舒了口氣,他就怕楊廣想起這事,不敢主動接茬。上次陳宣華可是主動送上門來,他雖老謀深算,也沒有想到陳宣華比他還要早死,現在他又能上哪裡找到第二個陳宣華? 裴蘊卻是說道:「回聖上,袁道長既然能找到讓陳夫人還陽之法。想必其他道人也是可以。我覺得聖上可以讓宇文將軍負責此事,兵分兩路。一路去尋袁道長地下落。另外一路卻去尋找懂得還陽之法地道士……」 「裴愛卿說的大有道理,就依此法,宇文愛卿,可有什麼問題?」楊廣數月來一直沉湎在陳宣華死去的悲痛中,如同十年前一樣。從未想到其他。身邊的宮人宮女都是遠離。就算子女都是不敢輕易過來,蕭皇后雖是明白人。覺得這個妖女死的正好,又怎會提醒還陽之事? 可楊廣清醒過來,馬上覺得事情大有可為,陳宣華既然還能活轉過來,自己就先不用太過悲傷。 宇文述臉色有些發苦,只能道:「老臣盡力而為。」 蕭布衣從大獄出來後,雙眉微鎖,想著心事。 裴茗翠的確很聰明,推測也合乎情理,假陳宣華若真地是高麗派來的人,一切聽起來順理成章。可裴茗翠有個關鍵的問題從未提及,那就是太平道的預言。 以裴茗翠的精明,她不可能忽略太平道的預言,她不討論,或許是因為早有定論? 想到這裡地蕭布衣有些無奈,裴茗翠此人,永遠總是藏著些什麼,就和他一樣。 確定假陳宣華的身份的確有兩個人,可找刺客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問道信和問石頭差不多,再說無論陳宣華是哪裡人,和他好像並沒有什麼關係! 「蕭大人。」有人輕呼道。 蕭布衣回頭望過去,他信步前行,走到了一條陋巷,見到一黑乎乎的小子向他招手。蕭布衣只是看了一眼就道:「李淳風,你怎麼打扮成這個模樣?」 李淳風嚇了一跳,「我打扮成這樣,蕭大人也能認得出來?」 蕭布衣笑道:「你這種猥瑣樣,別的混混想扮也沒有如此神似。對了,你們師徒搬走了?我幾日前找你們,怎麼房門緊鎖?」 李淳風歎息道:「蕭大人,我師父有難了,他已經出了東都避禍,說如果可以的話,讓我跟著你混日子。」 蕭布衣皺眉,「他有難?」 「蕭大人,借一步說話。」李淳風前頭帶路。二人穿街走巷,來到一間草屋前。 蕭布衣見到草屋四處漏風,初春還寒,不由皺眉道:「你就住在這裡?」 李淳風苦笑,讓蕭布衣道:「其實師父走前,也給我了不少錢,可我現在這德行,怎麼能住客棧,我只怕宇文述到處在搜尋我們師徒。我留著東都,也不敢去太僕府找你,只怕宇文述監視,只能打扮這樣,在街頭巷尾閒轉,今日碰到你也算意外。」 蕭布衣問道:「難道你師父真的對楊廣說,陳宣華可以還陽,這才讓我下地江南?」 李淳風歎息一口氣道:「蕭大人,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宇文述讓師父這麼說,他也沒有什麼辦法,誰也想不到宇文述真的弄出個陳宣華出來。」 「你也知道陳宣華?」蕭布衣好奇問。 「現在還有不知道陳宣華地嗎?」李淳風壓低了聲音,「現在都流傳陳宣華是仙女轉世。就是普濟眾生來了。聽說聖上答應她不再征伐高麗,百姓欣喜,也不知道真假。」 「你的消息倒也靈通。」 李淳風無奈笑笑,「我這幾個月總在巷坊廝混,怎麼會不知道。洛水河襲駕後,師父就知道自己有難。宇文述絕對不會準備第二個陳宣華出來,是以早早的離開東都。」 「你為什麼不和師父一塊走?」蕭布衣問道。 李淳風臉上突然紅了下,很細微,「我還暫時不想離開東都。」 「為什麼?」蕭布衣追問。 李淳風臉色更紅,半晌才道:「我知道我配不上她,可我看看她總是沒錯吧?」 蕭布衣莫名其妙。「你在說什麼?」 李淳風四下看了眼,低聲道:「蕭大人,你覺得我長的如何?」 蕭布衣見到他炭一樣的臉,煤一般地手,還有過冬老樹般地衣服,只能道:「我只知道,我要不是和你認識,就算你欠我十弔錢。我也懶得過來要。」 「那就是很差了?」李淳風多少有些不滿,嘀咕道:「不行就明說。拐彎抹角的好不痛快。」 蕭布衣卻是笑著拍拍他地肩頭,「開個玩笑而已,男子漢大丈夫,窮沒有關係,不得志也沒有關係。若是氣量也不行的話。那可真的沒有人會看上你了。」 李淳風若有所思,半晌才道:「謝蕭大哥……」 他不自覺的換了稱呼。直如當蕭布衣親人般,才要說什麼,突然豎指在唇,做個噤聲地手勢,蕭布衣也聽到一個腳步聲傳來,雙目中光芒閃動。 腳步沉穩輕盈,這本來是相反的形容,可讓蕭布衣來描述,只能這般。 因為那人走起路來不急不緩,沉穩中帶有飄逸,絲毫沒有煙火氣息。這種腳步聲不是他第一次聽到,上次在酒樓上遇到那個神秘女子的時候,也是這般的腳步。 蕭布衣暗想難倒如此之巧,李淳風說的她竟然是那個懷有絕世身手的女子?!步聲進了房間,再沒有任何聲息。 李淳風這才歎息一口氣,「蕭大哥,我從來沒有聽過這麼美妙的聲音?」 蕭布衣見到他花發癡的樣子,低聲問,「她是誰?」 「我沒有見過她的面,只知道有一次我被人揍,是她出手救的我。」李淳風解釋道:「她武功好高,不過當然不是蕭大人的對手。可那幾個混混完全不是對手,她問我有什麼地方可以棲身,我就介紹她來這裡……」 蕭布衣點點頭,已經推門出去,李淳風大驚道:「蕭大哥,你做什麼?」 轉瞬他就明白蕭布衣要做什麼,蕭布衣徑直來到臨近的草屋前,伸手拍門,沉聲道:「蕭布衣前來拜訪。」 李淳風好像要暈過去的樣子,草屋中卻沒有任何聲息發出。 「蕭大哥,她不喜歡見外人。」李淳風在身後一臉古怪。 蕭布衣緩緩地閉上眼睛,伸手握住了刀柄,李淳風只覺得一股寒意湧過來,忍不住的倒退兩步。 不等李淳風站穩,整個草屋砰地炸起,房間內一抹光華電射而出,直奔蕭布衣的胸膛。 蕭布衣揮刀就斬,當當兩聲響後,又是退了兩步。蕭布衣暗自心驚,襲駕那日後,他反覆琢磨刺客的劍法,卻是一直不得要領。都說刀招沉猛,劍法輕靈,只因為劍和刀外形重量不同,招法亦是不同。可此女使出的劍法卻有種玉石俱焚的氣勢,且快捷無倫,讓人不得不擋。 如今地蕭布衣也算少見地高手,內外兼修,不要說假的歷山飛,就算真地歷山飛王須拔來此,他也不會示弱,當初以隻身力鬥杜伏威,李子通和西門君儀三大高手,亦是不懼。卻沒有想到強中更有強中手,這個女子的武功比起歷山飛等人只強不差。 他琢磨數月,抵擋一招後,竟然如當初般。只是退後兩步之際,蕭布衣卻已蓄力斜身上前一步,厲喝聲中,長刀光芒劃起,雷霆般斬向女子的肩頭。 這招攻守轉換,實已發揮了他的巔峰之力。此刻的他無論精神氣勢,招法內勁都是十二分的功力,一刀擊出,狂風大作,枯枝殘葉湧起,呼嘯而出。 李淳風本想阻擋,見到劍華流轉,刀氣縱橫,心驚膽寒,早就連滾帶爬的向後躲閃。 女子見到蕭布衣刀斬奇猛,輕咦一聲,手下不慢,長劍橫出,已經架在單刀之上。 蕭布衣全身心之力劈出,只覺得無堅不摧,滿以為女子最少也會被他逼退兩步。沒有想到女子長劍一架,似谷似川,刀劍相交一處,竟讓他有一刀斬空的感覺。 蕭布衣心中大驚,再喝一聲,內息翻湧,連轉三道,勁砍壓下。 女子目光露出驚詫,終於倒退了半步,手腕輕翻,砰的一聲大響,刀劍向旁合擊出去。 蕭布衣只覺得對手長劍似水似棉,柔中帶剛,已經把他的全部勁道向旁瀉出,心中微凜,卻是電閃斜穿而出。他人在空中,長刀劃出,左手一顆碗口粗細的大樹已被他攔腰斬斷,喀嚓嚓響聲中,枯枝新葉連同樹幹砸下去,蕭布衣一掌擊出,半截樹幹呼嘯向後擊出,砰的一聲大響後,塵土四起。蕭布衣回轉頭去,只見到一道暗影沖天而起,晃了幾晃,上了牆頭後,消失不見! 二二六節 東征 塵土飛揚中,蕭布衣望著遠去的身影,握刀之手終於鬆弛下來。 方才不過是女子刺出一劍,他還了一刀,可他實在比和歷山飛大戰三百回合還要緊張。 女子看起來還是行有餘力,他卻是全力以赴,從這點來看,他已經落在了下風。 虯髯客不在東都,不然以他的經驗或者能看出女子的藝成何處,可依蕭布衣的見識而言,只知道這女子武功甚高。 李淳風連滾帶爬過來,見到一地狼藉,苦著臉,「蕭大人,你和她有什麼不解之仇,一見面就是要砍要殺?」 蕭布衣望著女子不見蹤跡,皺眉道:「淳風,你留在這裡,我去看看。」 提刀向女子消失的方向趕過去,躍上牆頭,四下望去,只見到陋巷少有人跡,一時間也不知道女子去了哪裡。 他和女子不過只有幾面之緣,李淳風不明白為什麼二人搏殺的你死我活,蕭布衣卻覺得女子多半以為他代表官府來抓人,這才性命相搏。多少感覺到有些奇怪,不解女子為什麼刺殺失敗,卻還是留在東都,難道還想要再殺楊廣? 楊廣雖然不會武功,可蕭布衣明白,要殺他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楊廣在東都的時候,大多時間都在紫微城,常人進城都難,更不要說是刺殺。他要是出巡,也是呆在六合城中,身邊動輒過萬的兵士護衛,若非手下嘩變,又怎能取他的性命。洛水襲駕雖然死了假陳宣華,可也證明,六合城的威力不容小窺。絕非武功高手就能接近那麼簡單,女子留在東都城,只怕等個一年半載也沒有第二次刺殺的機會。 「什麼人,下來?」突然有人在牆下喝道。 蕭布衣見到來的是兩個士兵,腰刀出鞘,虎視眈眈地望著自己。這才發現他還蹲在牆頭上,手提單刀,一副殺人越貨的樣子,不由好笑。 縱身下了牆頭,還刀入鞘。兵士已經認出江洋大盜赫然就是右驍衛大將軍,有些惶恐的收了兵刃,「蕭將軍。」 「你們可曾見到一個帶有面紗的神秘女子?」蕭布衣略微形容女子的裝扮。 兩個兵士一臉茫然,都是搖頭,「蕭將軍,我們從對面過來,或許她從另外一個方向走了,需要我們通知武衛府緝拿嗎?」 蕭布衣搖頭,也不多問,知道碰到這種高手。[網友推薦]自己都攔不下來,何況兩個兵士,順著相反的方向走幾步。蕭布衣走到一條大街上,茫然四顧。找不到想見地人。 信步先前行去,突然聞嘈雜聲一片,不少百姓圍成一團,翹著腳往裡看。 蕭布衣走過去,聽到裡面有爭吵聲音傳來。好像頗為熟捻。不由擠進去看看。 等到見到一個胖子揪住一個和尚的時候,蕭布衣只能歎息。胖子是胖槐,和尚卻是楊得志。 蕭布衣沒有想到楊得志還沒有離開東都。 洛水襲駕的時候,他第一個想找的就是楊得志,可終於還是忍住了這個念頭。他和楊得志都不是小孩子,做事都可以自己做主,更何況在他看來,山寨的年輕人中,楊得志絕對算得上少年老成。 有快樂喜歡和朋友一起欣賞,有憂傷喜歡一個人品嚐,他和楊得志無疑都是這種人。 失意地時候,安慰一個人最好的方法不是在他耳邊聒噪個不休,給他時間和空間去撫平創傷才是朋友應該做的事情。 蕭布衣想給楊得志一段時間考慮,也不讓兄弟去找他,可胖槐等人顯然不是這麼想。 「楊得志,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胖槐抓住楊得志的脖領,用力的搖搖,「你清醒下好不好,你難道忘記了我們一直都是兄弟?」 旁邊的一個百姓不解,低聲向同伴問,「這兩個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怎麼會是兄弟?」 另外人不屑道:「這有什麼稀奇,或許是同父異母吧?」 「你們瞎說什麼,這是得道高僧道信大師的親傳弟子,上次說法的時候我見過……」 眾說紛紜,楊得志望著胖槐,還有他身後的阿銹周慕儒,目光如水,平靜道:「這位施主,貧僧大癡。」 「大癡,我看你是白癡才對。[網友推薦]」胖槐激憤道:「走,去和我見蕭老大,你有什麼話,和蕭老大講。」 阿銹一旁道:「胖槐,你先放手,有話好好說。」 周慕儒卻是望著楊得志,「得志,有什麼天大的難題,我們兄弟一起還是不能解決嗎?就算不能幫你解決,說出來總好,也比出家強上很多。」 「罪過,罪過。」楊得志雙手合什,「貧僧不認識什麼蕭老大,諸位施主認錯人了。」 「那你可認識楊得志嗎?」 楊得志扭頭向旁望過去,見到滿面笑容地蕭布衣,胖槐幾人大聲呼道:「蕭老大來了。」 蕭布衣微笑上前道:「大癡大師,我有些事情需要解惑,不知道大師可有時間?」 楊得志歎息一口氣,「不知施主有何疑惑?」 「請大師借一步說話。」蕭布衣當先走去,百姓見到沒有熱鬧可看,一哄而散。胖槐死拉硬拽拖不動楊得志,蕭布衣一句話就讓楊得志跟在身後。 阿銹和周慕儒都是臉露喜色,心道有戲,胖槐搔搔頭,嘟囔一句,「老大就是老大。」 蕭布衣隨便找了家酒樓,讓酒家準備個單間,上了素席,端起杯茶水道:「無論大師是大癡還是得志,只望以後若是有緣,能常常相見。」 楊得志端起茶杯。臉上看不出喜樂,「多謝施主。」 「不知大師可否給我解個疑惑?」 「請講。」 二人說的客客氣氣,只是雙眸中都有了感慨,胖槐只是搔頭,心道這個楊得志,以前只覺得他鬱悶。現在是讓旁人鬱悶。 「我曾經有個兄弟,和他情同手足。」蕭布衣感慨道:「他在去年新年的時候說南下做事,那時候地我們還是躊躇滿志,只望天下馬場盡在我們掌握之中,可是他一年多不見。不知道大師可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楊得志沉聲道:「施主的兄弟去了哪裡我不知道,可我卻可以給你講個故事。[網友推薦]」 蕭布衣眼前一亮,「大師請講。」 「從前有個人,生於大戶之家,一直都是開開心心地過日子,從來不知道什麼是哀愁。」楊得志悵然道:「他只以為一輩子都是如此,可沒有想到驚變往往發生在人最得志地時候。他的先輩在朝廷已經位居極品,他的父親亦是如此,只是人往往都是如此奇怪。終生都是少有滿足的時候,或許只有等到死地那一天才明白,一切都是虛幻。」 胖槐聽到這裡。想要動嘴,蕭布衣卻是及時止住。只是問,「那後來呢。」 「這時候,他家來了個道人,很是神秘。和他父親在密室中談論了三天三夜,那個得志地人開始並不知道。後來也就慢慢地知道。原來道士勸他父親造反當皇帝,這世上還有比當皇帝更誘人地事情嗎?」 楊得志說到這裡。眼中有了譏誚,神色抑鬱下來。 胖槐想說,這才是你小子慣有的神色,什麼大癡大呆,心若止水,統統都是禿驢的胡扯。 其餘的兄弟卻只是靜靜地聽,胖槐只能嘟囔句,「我是當不上皇帝,如果真的能當上皇帝的話,那也十分誘人。」 楊得志沉吟半晌,臉上有些悲哀。蕭布衣卻道:「我記得道信大師曾經說過,迷時結性成心,悟時融心成性,世人迷時居多,大師莫要怪責。」 「我不是怪他,我只是怪那得志的人沒有阻擋住父親。」楊得志長歎一聲,「可很多時候就是這般,事情的發生並不以某人的意志為轉移,當局者更是和入魔一般。本來那人的父親還有些猶豫,當得知來人是太平道人的時候,終於堅定了決 蕭布衣饒是沉穩,也不由動容道:「道人是太平道的人?」 他接觸範圍越廣,才發現太平道和門閥般,在大隋亦是無處不在,可如果說門閥是大隋根基的話,太平道無疑就是大隋地幽靈,不時的興風作浪,亦真亦假。 只是他知道些歷史,一聽就知道太平道多半是無中生有,欺騙楊得志的父親,可當時就算他在場,也不見得能阻止,更何況是楊得志。[網友推薦]楊得志說他地先輩在朝廷已經位居極品,可能說的是楊素,難道他地父親就是楊玄感,蕭布衣想到這裡,不由為楊得志悲哀,因為他知道楊玄感叛亂,楊家親戚大部分都被斬盡殺絕,就連死了的楊素都被刨出來,挫骨揚灰, 楊得志並不回答,繼續說,「太平道向來出驚天預言,道人說這真命天子其實就是落在父親的身上,只要起事,斷然沒有不成功的道理。父親聽了怦然心動,也就真以為自己才是真命天子,這才起兵造反,當時正趕上聖上征伐遼東,鞭長莫及,百姓門閥響應之人眾多,就算當時的蒲山公都加入造反行列,出謀獻策。可是沒有想到只是一個月地功夫,就是兵敗如山,父親逃命不得,被父親地兄弟殺死,兄弟獻上人頭到京都,也被聖上索命。那得志的人因為和父親意見相左,並沒有參與造反,反倒僥倖逃脫了性命。聽到這裡地時候,就算胖槐都不能說些什麼。 楊得志家破人亡,由富貴到流亡,也怪不得他整日抑鬱,換得旁人,只怕都會發狂。 「得志的人一直逃到草原,在那兒呆上幾個月,也給自己起名叫做得志。不是想再次翻身,只是提醒自己得志時候莫要猖狂。草原畢竟不是他的家,他還是忍不住再次回轉中原,不過回轉的時候,碰到一夥逃兵,就加入了他們。跟著做起了馬賊。」 楊得志說到這裡,終於有了絲微笑,「那段時間,他認識了很多朋友,也認識了不錯的兄弟。還有個少當家帶領他們風光。他雖然少了富貴,可多了開心,他也準備和這些朋友在一起,開開心心的做一番事業,看起來在少當家地帶領下,這條路也是不錯。他到了東都的時候,和少當家商量,本來想南下,利用他的關係,聯絡些舊人。可是沒有想到……」 說到這裡的楊得志驀然握緊了拳頭。長吁了一口氣,「沒想到世情冷暖,讓人嗟歎。他突然變的萬念俱灰,這才有了出家的念頭。」 阿銹。胖槐等人還沒有覺察到什麼,只覺得受到這些打擊後,有出家地念頭的確無可奈何。蕭布衣卻注意到楊得志眼中的恨,知道他隱瞞了什麼,在江南的事情絕非簡單。[網友推薦]只是他不想說而已。 「他遇到了道信高僧。承蒙他不棄,收為弟子。道信高僧要北上勸聖駕行善。他也就一路跟隨,只是路過唐縣的時候,他又碰到昔日地道人,當時他恨不得殺了那妖言惑眾的道人,只是力不能及,這才去偷聽他們的算計,知道了他們準備以彌勒出世惑眾,妄想再次效仿當年之法,逼一人起事。」 蕭布衣凜然,這才明白命犯彌勒,佛主不容八個字的部分含義。 難道太平道一箭雙鵰,想到了刺殺楊廣不成,也要逼他蕭布衣起事?可佛主布不容又是什麼意思? 只是太平道和他素無瓜葛,為什麼要逼他起事?轉瞬又覺得自己和太平道絕非毫無瓜葛,最少太平道寶藏在自己手上,綦毋工布也是跟隨了自己,太平令在手,他實在是和太平道大有瓜葛之人。 楊得志和太平道有恩怨,他還能提醒自己,實在是因為義氣深重,他把前因後果說清楚,多半只怕自己再入了太平道的圈套。想到安伽陀臨死的狂叫,他們一定會找到你,蕭布衣心中湧出寒意。 「好在人算不如天算,他們的計劃雙雙受挫,只是他們頗有耐心,絕對不會輕易放棄。可是得志的那人對這些算計也是無能為力,又知道那些人對逼反那人只是利用的性質,輕易不會傷害他,這才只是出言點醒。雖是兄弟情深,可他卻早萬念俱灰,不想插手凡塵之事,知道少當家定會體諒他的無奈。」楊得志又道:「施主,貧僧地故事講完了,不知道可以走了嗎?」 蕭布衣緩緩起身,「兄弟情深,我也是不能忘記。如果大師可以的話,請告訴得志之人,無論失意得意,我們幾兄弟對他的兄弟之情不變,他若是想要回來,我們很是歡迎。」 楊得志歎息一口氣,站起來轉身離去,再沒有回頭。 胖槐喏喏道:「少當家,就這麼讓得志走了嗎?」 蕭布衣坐了下來,有些失落道:「那我們還能做什麼?」 眾兄弟無語,面面相覷。 蕭布衣再入紫微城地時候,又是半個月後的事情。[網友推薦] 他沒有想到竟然是楊廣宣他,楊廣再見他地時候,雖是雙眉緊縮,畢竟還是正常了很多。 一班大臣分列左右,卻都是愁容滿面。 蕭布衣認識的重臣基本全部在列,一時間心中疑惑,搞不懂楊廣到底要做些什麼。 楊廣見到蕭布衣的時候,輕歎一聲,「蕭卿家,上次你再次救駕,實在勞苦功高。算上雁門之圍,你已經救朕兩次。」 「微臣本分之事。」蕭布衣畢恭畢敬。 楊廣望著群臣,緩聲道:「今日朕召你們來,卻是想問問太平道餘孽的預言之事,不知道你們對此事是何看法?」 群臣無語,楊廣目光投向蕭布衣問,「蕭卿家,不知道你自己卻有什麼看法?」 蕭布衣慎重道:「回聖上,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只為君子避嫌,免遭流言。可這流言上身,想必是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他這幾句倒不是自己想出,而是回太僕府和裴蓓等人商量對策得之。 大伙的一致意見都是,靜觀其變。不能先亂了陣腳。如果惶亂,只怕更會引起楊廣地懷疑。 楊廣點頭,歎息一口氣道:「太平道地餘孽也太小瞧朕了。彌勒出世,布衣稱雄,哼。蕭愛卿若真有異心,當時不用出手,朕多半性命不保,朕又怎麼能中他們的離間之計?」 裴蘊上前,「聖上說地極是,想必是因為蕭將軍最近鋒芒畢露,賊匪多有顧忌,這才設下離間之計妄想除去蕭將軍,聖上英明,識破奸人詭計。實乃我大隋地幸事。」 群臣都是點頭,隨聲附和,就算是宇文述竟然也沒有反對。 蕭布衣心道這幫應聲蟲。難道方才和楊廣商量好了如何處置我?老子最近官運亨通,太平道想擋都擋不住。難道又要升我的官? 楊廣點點頭,「既然如此,這件事就放到一旁,莫要再提,我們現在再商量陳夫人還陽一事。[網友推薦]」 蕭布衣愣住。楊廣又望了過來。猶豫道:「蕭愛卿,上次去揚州一事。你做的頗好,朕本來有意再讓你出馬,只是可惜,找人又算了下,這次卻不能你去。」 「不能為聖上分憂,微臣實在惶恐。」蕭布衣暗地舒了口氣。 「宇文愛卿,不知道桓道長和徐道長找到合適的人選沒有?」楊廣口氣帶有熱切。 「回聖上,他們正在盡力尋找,我想很快就會有好消息給聖上。」 楊廣喃喃自語道:「宣華讓朕為子民著想,朕絕對不能自暴自棄,要竭力做出點功績出來,這樣她回來,才不會失望。」 群臣都是悚然,心道莫非又要征伐高麗? 楊廣卻道:「只是宣華讓朕莫要征伐高麗,這高麗的事情,卻要放放。」 這次就算是蕭布衣都是鬆了口氣,雖然知道大隋千瘡百孔,風雨飄搖,可能不起戰事,還是百姓之福。 「對了,如今中原盜匪橫行,朕要先平了內亂,等到宣華回轉,就可帶她四處遊歷我大隋的錦繡山河。」楊廣一切還是自己做主,已經當下拍板。 群臣雖然總是說聖上英明,可頭一回覺得楊廣真正地聰明一回。 楊廣主意已定,招手道:「蘇納言,你站在最後做什麼,這中原的盜匪到底有多少?」 蘇威顫巍巍的上前,半晌才道:「回聖上,就算是征遼,其實不用發兵。只要赦免天下的盜匪,我想就可以得幾十萬人,派他們去東征,想必高麗可被平滅。」 楊廣皺眉道:「你這麼說的意思,就是這天下竟有幾十萬地盜匪?」 蘇威垂首道:「聖上明察。」 楊廣皺起眉頭,大為不悅,心道遼東不過十數萬兵馬,我派百萬人還攻打不下。若真的有幾十萬盜匪的話,大隋的精兵都不夠征討,自己怎麼能向宣華交代,這老傢伙危言聳聽。 宇文述卻是上前道:「啟稟聖上,蘇納言說的有些誇大,可盜匪橫行畢竟是不爭的事實。[網友推薦]只是盜匪雖多,聖上只要派精兵征討,斷然沒有不成功的道理。」 楊廣心情稍好,心道同樣的話,還是宇文述說的好聽,「如今中原哪裡盜匪最多,不如先平了幾處,等宣華回來,朕也可以讓她開心?」 宇文述一直跟在楊廣身邊,只想著聖意,倒對這天下不算關心,喏喏說不出什麼,裴蘊上前道:「回聖上,如今盜賊以山東,河南,河北,山西以及江淮一帶居多。」 楊廣聽到他說了範圍,心道這不是全天下都是盜匪,朕的江山不等舊閥發難,恐怕盜匪就要推翻了朕,心中倒是多少有些焦急。 他其實一點不笨,只是執著,以前一直想著征伐高麗,此事不成,鬱鬱寡歡,無心朝政。可想著泥腿子畢竟沒有什麼出息。對於泥腿子造反也不在意。去年這時候,征伐盜匪還是連連告捷,張須陀,王世充,裴仁基還有楊義臣都有喜報傳來,怎麼如今越征越多? 裴蘊見到楊廣不悅。馬上換了說辭,「不過聖上,盜賊雖多,卻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如今李靖坐鎮馬邑,他一戰成名。突厥兵不敢南下。遼東也是民生疲憊,無能南侵,再加上右御衛大將軍薛世雄帶精兵鎮守涿郡,遼東不足為懼。外患無憂,如今只要全力派精兵能將去伐盜匪,想必半年左右,定能剷除。」 楊廣龍顏大悅,連連點頭,「裴御史說地不錯,不知還有什麼良策?」 裴蘊胸有成竹。恭敬道:「回聖上,不敢說是良策,只是依微臣所見。河北山西曆山飛新敗,元氣大傷。短期內難有作為,山西有李淵,李靖坐鎮,一些盜匪絕對不成氣候,此處可讓李淵暫時盡力剿匪。量可平定。張將軍雖然勇猛過人。百戰百勝,卻始終無法徹底剿滅中原匪盜。只因為手下兵將有限,再加上統領河南道十二郡,難免顧此失彼,如果依微臣愚見,可派一良將協助張將軍,若是統戰有方,中原可定。」 楊廣大有興趣,「那又如何?」 「如今盜匪聚眾無非幾處,瓦崗的翟讓,山東的竇建德,王薄,左孝友。山東江淮交界地盧明月一幫餘孽,還有杜伏威李子通之流。[網友推薦]聖上若派一良將協助張將軍,命張將軍和良將前後夾擊瓦崗,以雷霆之勢剷除瓦崗,拔去心腹大患。以合力之勢,瓦崗難擋一擊,瓦崗一滅,張將軍後顧無憂,當可揮兵東進,全力攻打竇建德,王薄等人,一舉平定山東。良將卻可分兵南下,協助楊太僕剿滅盧明月和江淮以北的群盜,如此一來,中原大定,楊太僕和良將揮兵南下,和王世充合併一處,逕直掃通江淮以南,平定諸寇,摧朽拉枯,盜賊何足道哉?」 裴蘊慷慨陳詞,吐沫橫飛,雖然有些報喜不報憂地架勢,可群臣都是覺得大有道理。 聽到他一直說什麼良將,目光卻是忍不住的望向了蕭布衣。 楊廣果然問道:「裴卿家所說的計策大善,卻不知良將何出?」 問話的楊廣也是忍不住的望了蕭布衣一眼,心道這些年征伐遼東,老將死地不少,來護兒和宇文述都是衛府大將軍,卻也七老八十,一干大臣也是白髮皓首,手下真地有點處於青黃不接的架勢,若再出兵,當非蕭布衣莫屬。 他對蕭布衣驀然信任起來,不是因為他地戰功赫赫,也不是兩次救他性命,而是因為陳宣華臨死前說過,蕭布衣也是為他好。 陳宣華臨死前說的每句話,楊廣數月來都是反覆琢磨。 和陳宣華這幾月,實在是他當皇帝都沒有的快樂時光。 只是人生苦短,快樂總非長久,心想陳宣華還能還陽,楊廣倒真地想做出一番大事給愛人看看。 「啟稟聖上,臣覺得裴御史說的大有道理,這良將一職非蕭將軍莫屬。」回話的不是裴蘊,卻是宇文述。 蕭布衣謙遜道:「宇文將軍實在抬愛,微臣倒覺得宇文將軍老當益壯,可勝此任。」 宇文述哈哈大笑起來,「蕭將軍莫要推辭,老夫老矣,吃飯還可,要說統兵可不及蕭將軍。蕭將軍雖統兵日子短暫,可以數千之兵大破歷山飛十萬盜匪,只此一役,當可和張將軍並駕齊驅。」 楊廣點頭道:「宇文愛卿言之有理,蕭將軍聽令。[網友推薦]」 蕭布衣只能施禮道:「微臣在。」 他對帶兵打仗還是心中沒底,上次雖是大破歷山飛,可那是李靖的功勞,可這次李靖遠在馬邑,也是不能離開,以他的半吊子的領軍水平要打瓦崗,真的凶吉難卜。 他手下倒有個未來的大將,叫做徐世績,可那傢伙是瓦崗出身,聽虯髯客說,翟讓對他甚好,自己帶著徐世績去打瓦崗,只怕他先把自己賣了。 忐忑的時候,楊廣已經下旨道:「朕命蕭將軍統領衛府精兵兩萬,與張將軍合力先剷除瓦崗,再做其他商議。」 蕭布衣苦著臉道:「臣遵旨。」 楊廣見到蕭布衣皺眉,也是跟著皺眉,「蕭將軍。你可有什麼為難之事?」 蕭布衣終於問,「聖上,不去行不行?」 「不准。」楊廣斷然拒絕。 群臣都是詫異,宇文述笑容有些詭異。楊廣可能覺得口氣稍重些,歎息口氣道:「蕭將軍,朕也知道你來往奔波。很是勞累,可此次東征,蕭將軍實乃最佳人選,還望蕭將軍莫要推辭。蕭將軍若有什麼為難之事,或想要求何事。朕定當讓兵部為你準備。」 群臣聳然,心道楊廣這麼說話,帶有懇求,倒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蕭布衣卻是不為所動,暗想楊廣對自己好,不過是因為陳宣華地緣故。可打死他也不再相信,宇文述能變出第二個陳宣華出來,楊廣不消幾日,多半又是故態重萌,反覆無常。東征其實也不錯。統領精兵兩萬,倒不虞宇文老賊再下絆子,可手下的兄弟打架可以。統兵還是不如自己,虯髯客不在。徐世績不見得能用上,孫少方還不如自己,想來想去,身邊真沒有誰可以幫手。 聽到楊廣說及兵部之事,蕭布衣突然間靈機一動。大聲道:「聖上有旨。微臣當是遵從,只是微臣請兵部調一人協助微臣征伐。」 「講。」 「聖上。李靖斷然不能調來。」宇文述慌忙道。 楊廣沉吟片刻,「蕭將軍,李靖鎮守邊關,突厥兵不敢南下全因他的功勞,若是想調用他,那就免談吧。不過除了李靖,別人倒可考慮。」 蕭布衣知道宇文述還是暗中搗鬼,微笑道:「臣請調之人叫做尉遲恭!」 「尉遲恭?」楊廣皺眉道:「這是何人,我怎麼沒有聽過?」 群臣面面相覷,裴蘊接道:「回聖上,尉遲恭入伍不久,可作戰勇猛,如今在涿郡留守薛將軍手下,是名偏將。」 宇文述也沒有聽過這人,還在琢磨是哪個,楊廣已經揮手道:「既然蕭將軍請調,當是竭力滿足。衛尚書何在?」 兵部尚書衛文升上前道:「臣在。」 楊廣頃刻下旨,「衛尚書,朕命你用八百里加急調尉遲恭前往虎牢關等候。再快馬告與張將軍,讓他齊郡回轉夾擊瓦崗。蕭將軍,朕命你即刻著手準備軍馬,三日後出發。糧草輜重供給由衛尚書準備,三日後蕭將軍出東都去虎牢,等到尉遲恭後,立刻與張將軍商討討伐瓦崗一事。」 楊廣火燒屁股一樣急不可耐,旨意一道接著一道地下達,衛文升用心記憶,裴蘊卻負責草擬聖旨,看樣只爭朝夕。 蕭布衣退下後,楊廣也頒完所有的旨意,擺手讓無關人等退下,卻留著裴蘊,虞世基和宇文述在殿上。 楊廣發佈旨意地時候,感覺又回到了從前,精力充沛,大業可圖。 可空下來的時候,又覺得空虛籠罩,畢竟剿匪和他的大業風馬牛不相及,在他看來,剿匪向來都是昏君才做的事情。 若非昏庸無道,怎麼會導致天下盜匪橫行? 想到這裡地楊廣有些頭痛,輕歎一聲,覺得皇帝地位置實在不是很舒服。如果陳宣華在身邊,大業不大業地也無關緊要了,楊廣如是想著。 見到裴蘊望著自己,欲言又止的樣子,楊廣終於想到了什麼,「裴御史,茗翠現在如何?」 「她在殿外候著。」裴蘊回道。 「宣她進來。」 裴茗翠進來地時候,輕輕地咳,容顏憔悴,本來看起來不差的身板有些瘦骨伶仃。衣服顯得有些寬大,帶著幾分淒涼。 楊廣見到裴茗翠的樣子,多少有些歉然,他知道這世上若有三個女人對他忠心的話,裴茗翠絕對算得上其中的一個。 陳宣華死時,楊廣怒不可遏,只覺得所有的一切都是裴茗翠的錯處。若非她信誓旦旦的說什麼萬無一失,陳宣華何至於送命?可靜下來想想,楊廣理智上知道,裴茗翠不該受罰,她已經竭盡所能,誰都不是神,他楊廣都不是,更何況是裴茗翠。 「茗翠,病可好些了嗎?」 裴茗翠用手帕掩住了嘴,雙頰瘦削,「聖上,茗翠尚可,有勞聖上掛念。」 楊廣有千言萬語,一時間又不知從何說起,半晌才道:「朕當時錯怪你了,幾個月了,一切都過去吧。」 裴茗翠望了宇文述眼,低聲道:「謝聖上。」 楊廣沉吟道:「茗翠,你這段時間也是辛苦,我看你的病十分讓人擔憂,不如讓御醫……」 裴茗翠接道:「聖上,茗翠的確感覺有些累了,一點小病,不勞宮中地御醫。如果聖上對我不怪責的話,茗翠請求回轉江南故里養病,還請聖上恩准。」 楊廣皺眉半晌才道:「既然如此,朕准你回轉江南。」 「謝聖上。」裴茗翠雙膝緩緩跪下來,叩首三次,這才站起,也不多話,轉身出了宮殿。 楊廣揮手想要招她回來,卻是頹然放下,長歎一口氣,喃喃道:「讓她修養一段時間也好。」 裴茗翠出了宮中,只覺得有些發冷,緊緊衣襟,緩步出了紫微城,回首望過去,紫微城高大依舊,藍天如洗,這一切即是熟悉,又有些陌生。 順著天津橋走下去,前方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裴茗翠望著來往的人群,東逝地洛水,喧囂奔騰,自己卻如幽靈般,永遠格格不入。陡然間心中酸楚,感覺到臉上發涼,伸手抹去,發現手上潮濕一片。 我落淚了嗎?裴茗翠笑笑,笑容中說不出的嘲諷。 前方一個低沉地聲音傳過來,似遠實近,「罪從心生,還從心滅,這位施主可有什麼煩憂之事嗎?」 二二七節 偃師 罪從心生,還從心滅,裴茗翠念著這句話的時候,扭頭望過去,只見到一個高高大大的和尚望著自己雙手合什。 天津橋下,人流不息,二人四目交投,複雜萬千。 裴茗翠認得這是道信身邊的法琳,嘴角咧了下,看起來想笑。 只是劇烈的咳嗽讓她彎下腰去,半晌才歇。 法琳目中露出憐憫,歎息道:「施主勞心勞力,得不償失,也應該歇歇了。」 裴茗翠直起腰來問,「你怎麼知道我勞心勞力,得不償失,你認識我?」 法琳微怔,「當初大師講法之時,我曾見過裴施主。」 「你怎麼還不走?」裴茗翠問道。 「該走的時候自然會走。」 「什麼時候是該走的時候?」裴茗翠繼續問道。 法琳半晌才道:「裴施主總喜歡這般咄咄逼人嗎?」 「不知道信大師何在?」裴茗翠又問。 法琳覺察到裴茗翠人雖憔悴,精神倒不是一般旺盛,苦笑道:「道信大師倒是走了。」 裴茗翠喃喃自語道:「他好像知道我要找他,所以匆匆忙忙的離開。」 法琳不解問道:「不知道裴施主要找道信何事?貧僧能否效勞?」 裴茗翠上下打量了法琳一眼,淡淡道:「你不是和尚?」 法琳含笑道:「裴施主此言差矣,貧僧自幼出家。精勤誦習佛經俗典,很多寺廟均有掛單。怎麼會不是和尚?」 裴茗翠冷哼一聲,「你出家不過是為了入世。這種人也能算是和尚?其實你說的很對,我如今是該歇歇了,過幾日也要離開東都,再不理會世間一切,你找我卻是找錯了人。」 法琳臉上有了尷尬之色,不能否認這個裴茗翠實在很聰明,他雖然是個和尚。可俗心甚重。跟道信北上一方面是慕仰他地佛法精深,另外卻是想仰仗道信的名頭闖出自己地名聲。他識得裴茗翠,並不知道宮中的巨變。卻知道此人是裴閥地頂樑柱,既然偶遇,當然不想錯過。道信離開東都,他卻不想,留下來只想尋找機會。借口關懷之意。只想接近裴閥,卻沒有想到竟然被裴茗翠一眼看穿心思。 「你不知道何時該走。我卻知道自己要走了。」裴茗翠轉身離去,最後留下一句話,「不過罪從心生,還從心滅,大師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 法琳額頭上有了汗水,卻還是沒有大徹大悟,緩緩搖頭,念了聲佛號。 轉身之際,見到不遠處站著個男子,頎長身材,面相溫和,正望著自己。 法琳見到男子器宇不凡,心中微動,微笑走過去,不等開口,男子已經恭敬道:「這位可是和道信大師一起的法琳大師?」 現在誰提起法琳的時候,都是先說及道信,這點多少讓法琳不爽,可也知道自己的策略有了效果,「還不敢請教施主貴姓?」 「在下李建成。」 法琳心中一喜,「公子難道就是唐國公李大人長子?」 李建成含笑道:「原來大師也聽過賤名,大師說的不錯,我前幾日來到東都,就聽說大師和道信高僧京都講法,轟動一時,只恨無緣相見,這次相見,不知大師可有閒暇,還請府上一敘。」 法琳雙掌合什,寶相莊嚴,「阿彌陀佛,公子既然有召,貧僧恭敬不如從命!」 裴茗翠離開寶相莊嚴的法琳後,隨意沿著街道走著。 她頭一次沒有什麼明確的目地,心中不免有些奇異地感覺。 望著藍天白雲,百姓喧鬧,她多少有些陌生,又有些感慨。法琳說的得不償失,她雖然並不贊同,可這些年的苦心積慮,她又像是一無所獲。 下決心回江南並不是件容易地事情,或許當初殿上,楊廣只要稍作挽留,她就會留下來。 可是什麼都沒有發生,她如釋重負,她覺得就算回轉江南,對死去的姨娘也可以說一聲,她傾盡了全力。 可鼻子又是不免的發酸,裴茗翠昂起頭來,她不想承認失敗,可她知道,她再無力回天。 「這次出征我要去,疆場揚名,也能混個大官當當,絕對不能讓婉兒看輕了。」一個聲音傳過來。 「婉兒不會看輕你,只會把你看的很重。」一人風言***道:「不過你現在穿了這身鎧甲,只能是重上加重。」 裴茗翠抬頭望過去,見到胖的是胖槐,風言***地卻是阿銹。不知不覺地功夫,已經到了太僕府前,裴茗翠猶豫片刻,已經上前打招呼道:「蕭將軍可在府上?」 胖槐身穿鎧甲,奮力站起,正準備雄赳赳的進府,見到裴茗翠詢問,驀然矮了半截,「是裴小姐,你何時出來了?」 阿銹把胖槐推到一邊,賠笑道:「裴小姐,蕭老大正在府上,還請進府一敘。」 裴茗翠點頭,跟著二人進府,問了下人,蕭布衣正在後花園。 三人又去了後花園,只見到一馬疾馳,長嘶騰躍,一人在馬背上翻翻滾滾,游刃有餘。 那人個頭不高,可以說還是個孩童,但控馬之術著實不弱,蕭布衣坐在遠處望著馬背上那人,臉上含笑,卻是有些走神。 二女坐在他地身旁,竊竊私語,對蕭布衣指指點點,不時的偷笑,還有一女子帶有關懷之意,站在孩童身邊不遠。不時的低呼聲,「小弟小心。」 旁邊地下人婢女卻都是給馬背上的孩童打氣。喝彩連連。 孩童來了興致,馬上一個倒翻。陡然落下馬來,驚呼聲一片,女子搶上前去,孩童卻是勒住馬韁,從馬腹下穿出,翻身再次上馬,調皮道:「姐姐!」 女子拍拍胸口。「小弟。你太頑皮了。」 裴茗翠見到這等溫馨地場景,卻是自己從未有過,女子是婉兒。蕭布衣旁邊女子一個是裴蓓,另外的正是袁巧兮。 見到裴蓓在蕭布衣身邊淺笑凝眸,裴茗翠幾乎不能相信這就是以前那個冷酷無情地殺手。 影子盟中的殺手少有感情,做事向來只有服從,裴蓓脫離了影子盟後。和蕭布衣久了。往日的習氣竟然也是改變很多。 她走進後花園,裴蓓當先抬頭。見到裴茗翠,霍然站起,歡喜的跑過來,「裴小姐,你來了?」 裴茗翠心中湧起一陣暖意,握住裴蓓的手笑道:「裴蓓,你比起馬邑的時候要好多了。」 蕭布衣也是起身走過來,含笑道:「裴小姐終於安然無恙,方才裴蓓還在問你的事情,我想聖上也不會為難你。」 三人談話地功夫,婉兒卻是帶著小弟和巧兮退下去。 後花園本是熱鬧非常,轉瞬就留下三人在場,裴茗翠四下望望,輕聲道:「蕭兄,聽說你要東征,我也要離開東都,前往江南。既然如此,也不知道何日才能見面,既然來到這裡,當來和蕭兄話別。」 裴蓓怔住,「裴小姐不回來了嗎?」 她和裴茗翠一起久了,聞言知意,總覺得這一別,恐怕再見到是千難萬難。 「回來又能如何?」裴茗翠緩緩坐了下來,「其實這次來,除了和蕭兄話別外,還想問蕭兄個事情。」 裴蓓起身想要離開,裴茗翠伸手拉住她,「我知道蕭兄對蓓兒你不會隱瞞,你我只是朋友,既然如此,不需要刻意迴避。」 「裴小姐要問什麼事情?」蕭布衣問道。 「蕭兄見過天書沒有?」裴茗翠隨口一問,石破天驚! 蕭布衣臉上沒有半分意外,他知道裴茗翠遲早會問這件事。 她要走了,不想再遮遮掩掩,對於天書,蕭布衣看來,裴茗翠應該知道地遠比任何人想像的要多,可是她很少說。 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按照意願來做又是一回事,人生本來就是如此。 見到蕭布衣搖頭,裴茗翠點點頭,「我知道蕭兄沒有必要對我做誑語,這麼說龜殼中沒有天書了。」 見到裴蓓臉色微變,裴茗翠笑道:「這些和裴蓓無關,我一些是推測,一些是根據我手上的消息知道。洛水襲駕後,我才發現,其實我尋找天書已經沒有太多意義。」 「為什麼?」蕭布衣詫異問。 「因為你就是天機。」裴茗翠淡淡道:「天書一切都在你地掌握之中!」 裴蓓臉色大變,蕭布衣皺眉道:「我就是天機?」 裴茗翠笑笑,「蕭兄不想承認嗎?」 「我不是不想承認,而是不明所以。」 「天書自張角以來,每逢亂世總做驚天預言,可卻很少有人能從龜殼中發現秘密,都說龜殼高深莫測,卻不知道上面無論圖形還是文字,只有一種人能夠看得懂,那就是太平道徒尊稱的天機。不過這天機卻是極為難尋,一定要在很特殊的人身上去找,十數年都不見得出現一個。可是若一出現的話,太平道徒必定誓死跟隨天機,不離不棄,如影隨形。」 「為什麼?」蕭布衣忍不住問。 裴茗翠沉吟半晌,「具體原因我是不得而知,可我想歷代太平道都是不得志,如今趨近滅絕。他們或許認為天機才能理解他們的所作所為,也或許他們想找個天機坐上龍庭,大力發揚太平道義吧。有些道徒只為信念活著,太平道地教徒無疑是所有道徒中最瘋狂地那種。」 裴蓓也被裴茗翠說地所吸引,不由上下打量著蕭布衣。半晌才道:「裴小姐,我想你搞錯了吧。布衣和尋常人看起來沒有什麼兩樣,又會是什麼天機?」 「他若不是天機。太平道地人怎麼會為他動用如此地陣仗?他們襲駕的目地現在看起來已經變得簡單,殺聖上讓天下大亂,造聲勢讓蕭兄造反!」裴茗翠搖頭道:「蓓兒,很多事情我管不了,可我臨走前,讓蕭兄聽些東西,對他總是有好處。」 裴蓓長吁口氣。詫異道:「裴小姐不是一直都對太平道深惡痛絕?我只以為你這次來。是找布衣的麻煩。」 裴茗翠笑了起來,「蕭兄,能讓蓓兒對一個人傾心相許。也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裴蓓有些臉紅,卻是喜滋滋的握住蕭布衣的手,蕭布衣回望,四目交投,輕憐密愛盡在不言。 裴茗翠自顧自的說下去。「我說蕭兄就是天機。也是有些依據。因為蕭兄和一年前的那個馬賊不可同日而語,我發現你每日都在改變。這一年多來變化之大簡直駭人聽聞。你總能說出點古怪不同這個時代地話語,而天機也會說些古怪地言論,我從那時就開始注意你。」 蕭布衣歎息一口氣,「可笑我還懵懵懂懂。」 裴茗翠眼前一亮,「這麼說你承認自己是天機?」 蕭布衣搖頭,「我什麼都沒有說。」 裴茗翠也不強迫,繼續說道:「傳說的天機都是知曉古今未來,知曉古今也就罷了,可知曉未來一說卻讓太多的人怦然心動。別人只道天機是本書,在我看來,天機卻是個人,或許是我,也或許是蕭兄?」她言語試探,見到蕭布衣不動聲色,心中苦笑。以往地她多半淺嘗輒止,可今天她不再試探,「天機隱藏很深,輕易不會暴露自己的身份,被某些神秘道派又稱作鬼王。至於為什麼被稱作鬼王,因為我知道他們內部流傳一種說法,這種人身體已死,不過是鬼王依托死人的身體宣揚教義。這些道教都有獨特的方法識別天機,只因為魂魄附體後,這種人經脈氣血運行全然改變,脈息和常人有異。還有一點很重要,改變經脈之人或是廢人,或者如蕭兄這樣,武功突飛猛進,常人難以想像。」 蕭布衣這才明白安伽陀和樂神醫為什麼要給他把脈,而且把脈之下就能分辨出他是死人,問他從哪裡來。多少也明白為何易筋經自己來習練就是威力奇大,放在胖槐阿銹等人身上卻是效果甚微。裴茗翠說完這些,歎口氣道:「其實我本來以為,我和蕭兄終究有一日會成為敵人,因為天機和朝廷向不兼容。可我一直不想和蕭兄成為敵人,但如今說出來,已經無關緊要。」 蕭布衣一直沉默的聽,這時才道:「多謝裴小姐說了很多我都不知道地事情。」 裴茗翠又咳了起來,「既然如此,蕭兄是否也該投桃報李,說說我不知道地事情?」 「可惜我這個天機名不副實,並不如裴小姐想的那麼神通廣大。」蕭布衣苦笑道:「不知道裴小姐想要問什麼?」 「我聽說天機知曉未來,智珠在握,」裴茗翠抬頭望向蕭布衣地雙眸,「不知蕭兄能否告訴我,我何時會死?」 見到蕭布衣的沉吟,裴茗翠歎息道:「蕭兄不肯說嗎?」 蕭布衣苦笑道:「非不肯說,而是我也不知道。很多人看似風光,不過滄海一粟而已。再說依我看來,知道什麼時候會死絕對不是幸事!」 裴茗翠若有所思,「那大隋呢,是否會滅亡?」 「有哪個朝代能不滅亡?」蕭布衣答道。 裴茗翠落寞道:「原來如此,蕭兄說的也是,那我告辭了。」 她說走就走,拒絕了蕭布衣的相送,裴蓓這才道:「布衣,裴小姐有些可憐,可她說的可是真的?」 蕭布衣坐下來,無奈道:「無論我是不是天機,我只知道,有時候就算知道結果,也是無能為力,更何況。有些事情,你知道的不見得是結果!」 裴蓓哦了聲。體會著蕭布衣地無奈。蕭布衣突然問,「蓓兒。如果我真的是裴小姐說地鬼王,你是否會覺得我是個怪物?」 裴蓓伸手過來,握住蕭布衣寬厚的手掌,依偎在他懷中,柔聲道:「布衣,你現在還要問這個問題嗎?無論你是人是鬼,上天入地。我這一生都會和你在一起。永不放棄!」 兵甲鏘鏘中,蕭布衣終於踏上了東征之路。 他從來沒有這麼威風地時候,對百姓來講。蕭大將軍再次出手,這次卻是剷除盜匪,還百姓一個太平天下。在蕭布衣看來,他就是帶著兩萬人去打架,勝負難料。 好在他還有次行軍征討歷山飛的經驗。對於這些並非一竅不通。 學李靖之法。先設行軍記室一職,向三軍宣佈有功必賞。有過就罰。 蕭布衣當然就是行營總管,舉賢避親,不好讓兄弟們擔任征討中職務,只把他們納入自己的手下,號稱內軍。孫少方等人皆在其中,還有右驍衛府的精兵兩千,前呼後擁,好不壯觀。徐世績也是跟隨著蕭布衣,當了個親兵,蕭布衣當時對他說是去征伐瓦崗的時候,他並沒有什麼意外和為難,只說是各為其主,願意跟隨出份力。 蕭布衣帶著徐世績,感覺帶著一頭老虎在身邊,不停的提醒自己要清醒,莫要輕敵。 至於行軍之法,蕭布衣也完全是照搬照抄當初征討歷山飛的法門,大軍分前,中,後三軍,各設將軍一名,統領偏將裨將,至於火,隊,執旗,掌旗等人獎賞懲罰,蕭布衣也是一一吩咐,他事必躬親,所有地事情也是安排地頭頭是道。 眾將本來對這次出征都是心中沒底,可見到蕭布衣安排的有模有樣,頗有大將之風,又都是信心大增。 蕭布衣見到眾兵將雖是大有信心,可畢竟從京都出兵,兵精糧足,多帶些懶散傲慢的習氣,才到偃師城地時候,就多有散漫不受約束的現象,不由暗自皺眉。 征討瓦崗說近不近,說遠不遠,蕭布衣雖然沒有太多的行軍經驗,可看到軍心散漫,就知道不用開仗,這就是先敗的跡象。 偃師位於洛水北岸,沿河而上就是洛陽,算是洛陽城之屏障,從偃師順洛水而下,經鞏縣,月城,行軍百里就是虎牢,這兩地都是扼住要道,城高牆厚,實為兵家戰略要塞。 蕭布衣見到隊伍已經有些散漫,生出了個主意,決定先在偃師城外休息。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楊廣只是要他攻打瓦崗,沒有說讓他什麼時候拿下,張須陀從齊郡回轉,尉遲恭從涿郡南下,路上用的時間遠比他要多,既然如此,倒不著急先到虎牢。 磨刀不誤砍柴工,征伐瓦崗絕非一日之功,先整肅軍紀,號令嚴明才是要做地事情。李靖每次和他談及,都是把將無威不行,軍無紀不勝兩句話掛在嘴邊,蕭布衣知道這是帶有血淚地經驗之談,不必吃了敗仗才想起整風,現在打打預防針很有必要。 征討大將軍前來,偃師城當然不敢怠慢,早早有守城的兵將前來迎接將軍入城,守城是個監門府將軍,叫做龐玉。 龐玉一張臉和鍋底般,估計是珠玉蒙塵,見到蕭布衣先說聲,「久仰將軍大名,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蕭布衣和他一番客套,帶著精兵和內軍進了偃師城。龐玉身邊跟著主簿,書記,司馬,記事一般人等,也是熱鬧。 龐玉摸不清蕭布衣地脾氣,可知道禮多人不怪,竟將城中大小的管事都找了出來迎接。龐玉身邊人雖眾多,蕭布衣卻只留意兩人。 一個人瘦削的身材,細長的眼睛,彷彿長在了頭頂上,山羊鬍看起來有些討厭。別人見到蕭布衣的時候,都是主動熱情,可他卻像蕭布衣欠他錢不還的樣子,滿是鄙夷。 蕭布衣見了,心道這種人一看就是剛正不阿,性格耿直,要多加留意。 掠過那人,蕭布衣目光落在龐玉身邊一個面色白淨,頗為敦實的少年身上。少年也是望著他,欲言又止,蕭布衣卻已經笑道:「行儼,當日一別,沒有想到今日在偃師再見。」 少年赫然就是當初蕭布衣才到東都之時遇到的裴行儼。 一年多不見,裴行儼長高了些,也壯實很多,乍一看,有了大將之風,可雙眉卻是緊鎖,顯然不算得志。 遙想當初,裴宅外裴行儼和李玄霸踏雪而來,蕭布衣恍若隔世。 裴行儼驚喜道:「原來蕭將軍還記得行儼。」 他雖是驚喜,卻也有些悵然,當初他和蕭布衣相見之時,蕭布衣不過是個布衣,得到裴閥的舉薦,都不知道將來如何,他卻是從軍剿匪,想要大展宏圖。只是時隔一年,當初的那個布衣居然一躍到了極品,官職遠在他之上,而他不過是守著偃師城,百無聊賴。 二人現在相差太遠,可裴行儼又知道蕭布衣的確是靠戰功到了今日的位置,倒很是艷羨他的機會。 龐玉見到裴行儼和蕭布衣是舊識,還是頗為親近,當下把他拉到身旁,「蕭將軍,行儼作戰勇猛,有萬夫不當之勇,下官頗為器重。今日既然故人相見,行儼,你可要陪蕭大人好好的喝上一杯,你等可要陪好蕭將軍。」 眾官都是隨聲附和,山羊鬍卻是冷哼一聲,喃喃道:「不知道這個將軍來喝花酒還是征討盜匪?」 蕭布衣耳尖,聽到他的埋怨,含笑道:「還沒有請教這位先生高姓大名?」 龐玉皺眉,很想將山羊鬍一腳踢出去,賠笑道:「蕭將軍,他是偃師的書記,主要掌管文書卷宗之事,叫做魏征。」 蕭布衣不經意的念著魏征兩個字,陡然間失聲道:「你就是魏征?」 二二八節 良臣猛將 魏征在蕭布衣的後世記憶中,是個很牛皮的人物,他卻沒有想到這麼牛皮的人物,現在不過是做個不起眼的書記。 書記如果用現代的觀念來看,和檔案管理員差不了多少。 轉念一想,蕭布衣又是釋然,大隋並非缺乏人才,而是缺少選拔人才的合理機制。雖是開創科舉制度,畢竟還不完善,很多人還是報國無門。再加上朝中七貴掌握著選拔人才的大權,推舉的人才卻可以說是任人唯親,像魏征這樣抑鬱不得志的中下層人才,草莽中也不少見。 向來都是說伴君如伴虎,蕭布衣深有感觸。在楊廣的身邊,就算是他一路青雲,也整日提心吊膽,因為誰都不知道楊廣何時會發脾氣。在皇帝身邊做個忠臣不難,可要做個良臣,那是大為不易。裴蘊,宇文述都可以算是個忠臣,卻非良臣。因為他們只忠楊廣一人,對於大隋的江山卻不能算是忠心,這樣的下場就是,君王暴戾,自己身後也不免落個罵名,可良臣卻是可以身獲美名,又能使君主成為明君。 魏征就是古往今來少有良臣,他可以說是罵出個明君,而他的犯顏直諫也是古今罕見,李世民這個大唐之君就在他的罵聲中成長,不敢稍有閃失,對他很是敬畏。眼下看這個魏征,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就已經很有良臣的潛質。 見到蕭布衣的詫異,龐玉不解問,「蕭將軍和魏書記也是舊識嗎?」 蕭布衣覺得書記這個稱呼比較彆扭,卻也顧不了很多,只是道:「今日見到不就認識了?」 眾人都說蕭將軍說的妙,很是風趣,魏征卻是冷哼一聲,不為所動。 蕭布衣心道這種脾氣能在亂世中活下來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不想和他一般見識,拉著裴行儼的手道:「行儼。我可要和你好好的喝一杯,只可惜我手下沒有你這等勇將,不然征討盜賊成功的把握又會大一分。」 裴行儼目光一亮,「其實行儼知道蕭將軍出兵討匪,就一直想跟隨左右。只可惜卻是沒有機會。」 龐玉笑了起來,「這有何難,只要蕭將軍說一聲,大可先把行儼帶到身邊。聖上有旨,蕭將軍東征,沿途郡縣都要全力的配合蕭將軍剿匪,雖說行儼勇冠三軍,有萬夫不當之勇。我也捨不得。但若是能有更好的用武之地,我也為他高興。」 龐玉察言觀色。覺得蕭布衣對裴行儼頗為器重,暗想自己留著裴行儼也無甚大用,不如做個順水人情的好。 裴行儼聽到龐玉鬆口。心中大喜,若有期待地望著蕭布衣。 蕭布衣含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卻之不恭了,行儼先到我的帳下當個偏將,若有戰功。再行封賞。」 眾人多少有些艷羨。齊聲說蕭大人果敢決斷,知人善任。 裴行儼也是慌忙謝恩。大為感激。他知道行軍中一大隊有百人,十隊一團,每團就可以設置偏將一名統管指揮。這麼說他才到蕭布衣帳下,就可以統帥千人之多,遠比守在偃師更能用及胸中之才,心中當然振奮。 魏征一旁卻說了句,「不過是任人唯親罷了。」 龐玉皺著眉頭,心道這個魏征總是說些不合時宜的話來,自己今天找他來,實在是個敗招。 蕭布衣也不辯解,卻和眾人前往龐玉的府邸,等到擺宴坐下的時候,群官都還在,唯獨少了魏征,想是不願拍馬溜須,偷偷地走掉。 龐玉的將軍府比起京師的府邸當然差了不少,可在偃師也算是數一數二的豪宅,一幫偃師的官員眾星捧月的圍著蕭布衣,推杯換盞,蕭布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和這些人倒是一團和氣。 雖然天下盜匪四起,可偃師畢竟是要塞之地,又離京都不遠,重兵把守之下還是歌舞昇平。龐玉拍了兩下巴掌,歌舞登場,絲竹悠揚,蕭布衣陶醉其中的樣子,讓龐玉覺得,這個大將軍也和常人沒有什麼兩樣。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喧嘩聲陣陣,龐玉皺眉,讓手下出去查看。片刻手下就回轉,跟著帶回一人,卻是魏征。只是他衣服撕裂,灰頭土臉,看起來和人打了一架。 蕭布衣見到倒不介意,只是說,「魏先生來晚了,當罰酒三杯。」 魏征冷聲道:「蕭將軍,我今天來此並非為了喝酒。」 「哦,」蕭布衣不解道:「那你來此作甚?」 「我只想為民申冤。」魏征道。 龐玉變了臉色,呵斥道:「魏征,胡說八道,這裡會有什麼冤情?」 魏征卻道:「這裡本來沒有冤情,不過蕭將軍來了之後,就有了冤情。」 蕭布衣皺眉,本來以為是龐玉營私舞弊,暗想這個魏征也夠膽大,哪裡想到他地矛頭竟然對準了自己。 「來人呀,」龐玉一聲斷喝,「魏征以下犯上,把他推出去……」 「等等,讓他說下去。」蕭布衣擺手道。 魏征見到衛士上前,怡然不懼,「蕭將軍,我今日進諫,本來抱著必死之心。蕭將軍征討盜匪,實乃大隋之福,蕭將軍來到偃師,龐將軍陪你花天酒地也是尋常之事。」 蕭布衣想笑,知道魏征暗帶譏諷,「既然如此,不知道冤情何在?」 「可蕭將軍來到偃師後,卻不知道約束手下,強搶民女,殺人越貨,不知道和盜賊何異?」 蕭布衣霍然站起,「你說什麼?」 「我知道蕭將軍多半不滿,可我說出來就不怕……」 「你確定是我地手下?」蕭布衣攔斷他的話頭。 魏征冷笑道:「在下親眼所見,如何能有假?」 「那你為什麼不當場阻止?」蕭布衣問道。 魏征霍然撕開衣襟,露出一道血淋淋地傷痕,從胸口到小腹,觸目驚心,「不知道這個理由可夠?」 蕭布衣凝望半晌,「你是說對方不但強搶民女。殺人越貨,你上前阻攔的時候,他還要殺你滅口嗎?」 「不錯。」魏征沉聲道:「不知道蕭將軍可否給天下百姓一個解釋?」 蕭布衣聽到這裡反倒笑了起來,魏征滿臉悲憤,詰責道:「蕭將軍因何發笑?」 蕭布衣緩緩坐下來。喃喃道:「我還不知道軍中會有這等事情。」 「蕭大人一句話不知道就算是解釋?」魏征怒不可遏,霍然上前,龐玉已經一旁站起,攔到魏征的面前,厲聲喝道:「魏征,你要做什麼?」 「孫少方何在?」蕭布衣長聲喝道,樑柱灰塵簌簌而落,差點把龐玉嚇個跟頭。 廳外衝進一人應道:「蕭將軍。屬下在。」 蕭布衣凝望孫少方。「魏先生說軍中入城之人有作奸犯科之輩,強搶民女。殺人越貨,事後還想殺這位魏先生滅口,你馬上帶人去查。若真有其事,把兇徒帶回來見我。」 孫少方應令,蕭布衣卻是望向魏征道:「不知道魏先生可敢和孫少方同去辨認奸徒?」 魏征脖子一伸,大聲道:「有何不敢!」 二人出了廳堂後,蕭布衣卻是坐下來。微笑道:「繼續喝酒。」 眾官無心喝酒。多是強顏歡笑,蕭布衣卻問龐玉。「龐將軍,魏征此人如何?」 龐玉猶豫半晌才道:「蕭將軍,魏征此人好讀書,多有涉獵,學識頗為淵博,可就是性格耿直些,得罪地人過多,這才只做個書記。不過他甚少說謊,也不會無的放矢,若是方才說的屬實……」見到蕭布衣陰沉的臉,龐玉改口道:「下官不過是做個假設,想蕭將軍治軍嚴明,不應該發生此事,想必是魏征看走眼了。」 蕭布衣問話地功夫確定了魏征地為人,也知道龐玉圓滑老到,誰都不肯得罪。 舉杯笑道:「莫要讓雜事掃了酒興,大伙繼續喝酒。」 眾官見到蕭布衣似乎不把魏征所說地事情放在心上,都道魏征不妙,魏征以下犯上,這個大將軍喜怒不形於色,讓手下帶魏征出去,說不準找個沒人的地方把魏征卡嚓了。他手下回轉,如果說是被盜匪殺了魏征,誰會質疑?不過魏征為人耿直,在這裡少有朋友,眾官雖是猜測,卻也不為他擔心。 龐玉欣賞著歌舞,卻是心情忐忑,喝酒也沒有什麼味道。等了良久,只聽到廳堂外又是叫囂,龐玉慌忙擺手撤下了歌舞,見到孫少方帶著兵士押著兩人走進來,魏征緊跟其後,倒沒有被砍了腦袋,心下焦急,暗道這是衛府地精兵,以往要是做點錯事,睜一眼閉一眼也就過去,偏偏碰到了魏征,那可是雙方地不幸。 只想著如何不得罪大將軍的時候,蕭布衣卻已經問道:「孫少方,就是這兩人作奸犯科?」 那兩人都是滿臉通紅,酒氣熏熏,見到蕭布衣,都是齊聲道:「蕭將軍,我們冤枉呀。」 二人一個高瘦,一個中等身材,從衣著來看,的確是右驍衛府的精兵。 蕭布衣望著孫少方,「他們叫什麼名字,歸誰統領?」 孫少方上前道:「回將軍,他叫宋猛,那個是錢貴,都是歸偏將狄宏遠帳下。屬下去捉二人之時,也已通知狄宏遠趕來。屬下已經查明,這二人才入偃師,就偷出軍中,上酒樓喝酒,遇到個良家女子,借酒醉調戲,女子的老爹過來勸阻,卻被他們一刀殺死,這位魏先生憤然上前,也被他們砍了一刀。女子不堪受辱,已經自盡。」 他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是關係到兩條人命,蕭布衣握著杯子的手有些發緊,還是能笑出來,「宋猛錢貴,孫少方說的可是屬實?」 二人都是搖頭,「蕭將軍,天大地冤枉。」 宋猛搶先道:「我們遇到那女子之時,還以為她是樂坊尋常地歌姬。就上前搭訕幾句,沒有想到半路衝來個老人,對我們拳打腳踢。錢貴一時不察,拔刀出來本想震懾那人,沒有想到那人居然來搶錢貴的刀。二人爭執下,錢貴誤殺了老人,可這人卻是衝出來,對我們大罵不休,說什麼衛府地兵士都是敗類……」 宋猛指著魏征道:「就是他對我們動手,我們聽到他侮辱衛府,傷了他不過是給他個警告,女子自盡卻和我們半點關係沒有。」 魏征怒極反笑。「天理昭昭。你們以為信口雌黃,就能掩天下人耳目。」 蕭布衣也笑道:「宋猛。錢貴,這麼說你們一點錯處沒有了?」 錢貴見到蕭布衣口氣和善並不責怪,底氣大壯。心道老子平日在京城都是橫著走,一個小小的偃師,殺兩個人又算得上什麼,只要蕭布衣不怪責,量偃師城的人拿他沒有什麼辦法。 「回將軍。屬下錯處當然是有。那就是不該行軍期間,上酒樓喝酒。還請蕭將軍責罰。」 不等蕭布衣開口,門外又是叫囂聲一片,十數個百姓百姓衝了進來,亂做一團。 龐玉皺眉喝道:「都反了不成,誰放這些人進來地?」 孫少方一旁道:「龐將軍,是我。」 龐玉才想發威,馬上蔫了下來,「不知道孫大人帶這些人到此,是何用意?」 孫少方不過是蕭布衣身邊的親衛,可龐玉知道這種人卻是蕭布衣最信任之人,也是不敢得罪。 孫少方沉聲道:「回龐將軍,這些都是當初在場的百姓,我帶他們來此,不過是想確認當初之事。」 百姓見到錢貴宋猛在場,都是唾沫星子噴了過去,七嘴八舌道:「沒錯,就是這兩人,連害兩命。」 「他們強搶民女,作奸犯科,還請龐將軍做主。」 在場都是偃師百姓,當然都以龐玉為大,倒不知道高高坐在上手的大將軍是何許人也。 龐玉臉色發綠,琢磨不透蕭布衣的心思,宋猛和錢貴都是變了臉色,卻還是強辯道:「蕭將軍,這些刁民串通一氣,對我倆栽贓嫁禍,還請蕭將軍明察。」 眾人都是望著蕭布衣,蕭布衣卻是望著魏征道:「不知道以魏先生來看,此二人該如何處置?」 「當斬!」魏征毫不猶豫道。 蕭布衣點頭,擺手道:「那就斬了吧。」 他話一出口,宋猛和錢貴都是變了臉色,霍然拔出刀來,厲聲道:「蕭將軍,我等實在冤枉。」 蕭布衣笑笑,譏誚道:「如今證據確鑿,你們以為天下人都是瞎子不成,裴行儼何在?」 裴行儼一直冷眼旁觀,心道如今事實確鑿,只看蕭布衣如何處置。聽到蕭布衣喝令,長身而起道:「末將在。」 蕭布衣輕聲道:「宋猛,錢貴罪不容赦,按大隋律當斬,請裴將軍先將二人拿下。」 他喝聲一出,孫少方已經帶著兵士退到一旁,眾百姓見到宋猛,錢貴手上地單刀泛著寒光,也都是心驚膽寒,早早地退後。 裴行儼沉聲道:「末將尊令。」 他繞過桌几,逕直向宋猛二人走去,步伐沉穩,也不疾快,宋猛厲聲喝道:「蕭將軍,你聽信讒言……」 只是一句話的功夫,裴行儼已經到了他地近前,也不廢話,伸手抓過去。 宋猛怒喝一聲,揮刀就砍,錢貴卻是虛晃單刀,轉身向廳外跑去。 裴行儼見到單刀砍來,也不慌張,縮腕反抓,已經拿住宋猛的手腕。上前半步,陡然間喝了聲,宋猛凌空飛了起來,已向錢貴砸了過去。 蕭布衣見到他出手並不花俏,極為實用,不由暗自點頭,心道能和李玄霸同行之人,畢竟還是不凡,這個裴行儼出招法度森然,也是個高手。 錢貴聽到身後呼呼風聲,來不及躲閃,已被宋猛砸個正著。二人滾倒在地,單刀早就拋到旁邊。嗆啷啷,叮叮噹噹的作響。不等起身,宋猛就覺得脖子後一緊,卻被裴行儼抓住了脖領,拎了起來。 宋猛揮拳打去。砰的聲響,錢貴卻是大聲慘叫起來。他這才發現,不知何時錢貴也到了裴行儼的手上,他一拳揮去,正擊中錢貴地面門。 二人如同小雞般被裴行儼拎了起來,還待掙扎,裴行儼冷哼聲,雙手合力。只聽到砰地一聲大響。二人腦袋撞在一起,天昏地暗。雙眼泛白,都是暈了過去。 裴行儼拎著二人從廳口處走回來,擲到地上。沉聲道:「蕭將軍,末將聽你吩咐,已經拿下二人。」 眾人見到裴行儼舉重若輕的拿下二人,都是敬佩他好大地力氣,蕭布衣微笑道:「行儼果然好本事。」 裴行儼恭敬道:「蕭將軍過獎。」 龐玉終於有機會說句話。「蕭將軍得行儼幫手。實在是如虎添翼。」 廳外腳步聲匆忙,一人又衝了進來。龐玉心道自己這裡趕得上集市,誰都可以前來,見到那人身著衛府將軍甲冑,龐玉呵斥的話只能再次縮回去。 衝進來那人神色誠惶誠恐,只是望了眼地上昏過去的宋猛和錢貴,咕咚跪倒在地,顫聲道:「蕭將軍,末將狄宏遠,督軍不利,還請將軍責罰。」 蕭布衣望向魏征道:「魏先生覺得如何責罰?」 「偏將督軍不利,縱容手下作奸犯科,按律歷當杖責四十。」魏征倒是毫不猶豫。 蕭布衣點點頭,「既然如此,孫少方,將偏將狄宏遠帶回軍營,杖責四十,觀其後效。至於錢貴宋猛二人,梟首示眾三軍,若再有作奸犯科之輩,本將軍嚴懲不貸。」 孫少方大聲道:「屬下聽令。」 孫少方號令手下將三人押下去,百姓指指點點,跟著退下。蕭布衣含笑舉杯道:「莫要讓這事壞了我們喝酒地興致,行儼,你擒拿罪卒居功第一,當敬你一杯。」 他雖然還是說喝酒,可眾人再聽到耳中,卻和方才迥異。 才入城之時,眾人雖知道蕭布衣是個大將軍,可覺得他畢竟年輕,總覺得聖上越來越不會用人。可見到蕭布衣談笑中擒下宋猛,錢貴,隨口收了裴行儼,用人不疑,令裴行儼擒人,看起來頗有識人之明,再加上處置事情有法有度,並不營私舞弊,暗道這人能坐上如今的高位,絕非幸事。眾人再端杯敬酒之時,臉上多少帶有敬畏。 裴行儼端起酒杯道:「行儼武功算不得什麼,若無蕭將軍治軍嚴謹,知人善任,行儼如何能有出頭之日,這杯酒當是我敬將軍才對。」 他說的多少有些得罪龐玉,龐玉卻是不以為忤,樂呵呵的舉起酒杯,「行儼說的不錯,蕭將軍治軍嚴謹,鐵面無私,實乃我大隋之福。」 蕭布衣卻是望向魏征道:「方纔魏先生說我任人唯親,其實我卻不敢苟同。」 魏征還是那張欠打地臉,不過總算回了句,「不知道蕭將軍有何高見?」 他博覽群書,年少孤貧,如今過了而立之年雖是落拓,可志節不改。早就覺得朝廷不思進取,大隋日益風雨飄搖,難免有懷才不遇之感。見到蕭布衣年紀輕輕地坐上高位,多少覺得朝廷胡鬧,對蕭布衣有了鄙夷,只是見到他處事果斷,智珠在握,總算糾正了點觀念。 「古人有雲,舉賢不避仇,舉薦不避親,」蕭布衣笑著走下來,拍拍裴行儼的肩頭,「以行儼之能,做個偏將並不為過,即是如此,何必避嫌讓他抑鬱不得志?若是大隋能人盡其才,何愁盜匪不除,這舉賢實在和親疏沒有關係了。」 魏征頭一次點頭,「蕭將軍言之有理,只是大隋能人盡其才嘛……」 說到這裡,魏征輕歎一聲,蕭布衣看在眼中,突然道:「龐將軍,我還有一事請求。」 龐玉慌忙道:「蕭將軍請講。」 「我聽聞魏先生素有大才,在此做個書記實在委屈。」蕭布衣微笑道:「不知道龐將軍可否忍痛割愛,把魏先生調撥到我帳下聽令?」 龐玉心道,這次不是割愛,是丟了個包袱出去,「蕭將軍開口,下官無所不從。」 蕭布衣聽到龐玉鬆口,目光灼灼地望著魏征道:「魏先生,你既然說自己懷才不遇,不能展現才能,我就命你為征討監軍,不知你可有能力膽量跟隨?」 魏征愕然,眾官也是悚然動容。 如果說裴行儼榮升到了偏將還是連升數級的話,魏征由個書記到了行營監軍卻可以說是一步登天。因為行營監軍權利極大,可以說是僅次行營總管之職,就算是偏將裨將犯錯,都是有權責罰。當然行營總管有什麼錯漏不妥之處,監軍也是有責指正。 不過大隋出兵之際,監軍多半是由朝廷指派,多少有些互相牽制之意,蕭布衣從東都出軍之際卻不設監軍,也是楊廣表達對他的信任。 魏征以前不過是書記,能管的只是卷宗,這次卻要管理千軍萬馬,可以說是個極大的考驗。 「原來魏先生不敢。」蕭布衣見到魏征不語,搖頭道:「既然如此……」 「且慢,誰說我不敢!」魏征大喝道:「蕭將軍,我連死都不怕,難道還怕做個監軍?」 蕭布衣淡然道:「可你若是做不好監軍一職,我只怕你真地要死。」 魏征正色道:「我問心無愧,做事只求秉公處理,就算將軍有錯,也是絕不姑息。只是忠言逆耳,良藥苦口,我只怕蕭將軍過幾日就會恨不得我死。」 他說話咄咄逼人,並不退讓,蕭布衣卻是哈哈大笑,重重地一拍魏征的肩頭道:「好一個魏征!」 二二九節 埋伏 偃師順洛水而下,不日就可到達洛口倉,洛口倉又名興洛倉,位於鞏縣東。 洛口倉地理位置極為扼要,自洛水逆流而上,可直到東都,自黃河逆水而上,可到潼關和大隋西京。順流可達山東入海口,還和大運河溝通,南北通達。 大隋將江南運來的糧食囤積此處,可確保兩都糧草無憂。 因洛口倉是為天下第一糧倉,素來都有重兵把手,倉城平日裡守衛兵士都有數千人之多。 再加上洛口倉東近虎牢,西接偃師,兩城都是城高牆厚,兵精糧足,成犄角之勢護衛洛口倉,倒少有盜匪敢來。 當然,打洛口倉主意的並不在少數,只可惜有心無力。 蕭布衣行軍在洛口倉停整一日,補充糧草後,繼續前行。 自偃師再次出軍後,三軍的散漫不羈已經少了很多,蕭布衣斬了衛府兵士宋猛,錢貴,杖責偏將狄宏遠的消息早就在三軍傳來,眾人無不凜然。 本來這些衛府的精兵都是朝中供養,和普通的府兵又有不同,很有些傲慢的習氣,平時倨傲挑釁也是常事,本以為跟著蕭將軍去剿匪,無非就是遊山玩水,可現在才發現,事情絕非那麼簡單。 可讓兵士最頭痛的卻不是蕭布衣,而是魏征。 自從魏征做了監軍後,對兵士的要求幾乎稱的上苛刻。當然苛刻都是相對而言,軍規在魏征看來,是再尋常不過,套用在這些兵士的身上,卻成了桎梏,不免叫苦連天。 不過魏征鐵面無私,毫無情面可言。再說對於這些衛府的兵士來說,魏征完全是陌生的臉孔,也沒有什麼人情可講。 蕭布衣對魏征也不褒揚,更不貶低,只是聽從魏征的稟告。逐一查明核對,確認無誤後,嚴懲不貸。 魏征見到蕭布衣絕不徇私舞弊,包庇手下,就算對內軍亦是一視同仁,不由治軍信心大增,覺得有了用武之地。不過他只是處事公正,絕不飛揚跋扈,被處罰之人雖是腹誹,可見到旁人也是如此。少了很多怨懟,旁人見地心驚,自然收斂了很多惡習氣。 如此一來。蕭布衣多了個得力的治軍幫手,卻省了一堆麻煩,從偃師行到了洛口倉,隊伍紀律嚴明,比起出東都之時已經好了很多。 蕭布衣暗自得意,心道自己或許沒有掌握領軍的要訣,卻已經掌握了當領導的竅門,不會做事不要緊。有手下會做事就好。魏征雖然脾氣臭些,性格倔強些,對他從不溜鬚拍馬。總像欠賬不還,可蕭布衣知道他有能力,能幫自己做事,這些足矣。 眾兄弟包括孫少方都對蕭布衣佩服的五體投地,心道這個老大武功好也就算了。偏偏還有識人之明。隨便找個偃師地書記來治軍,居然井井有條。徐世績見了也是欽佩。他一直追隨蕭布衣左右,留心觀察,才發現他的表現實在讓人吃驚。他做事看起來散漫不羈,可往往未雨綢繆,處事少有紕漏。他行軍不緊不慢,不急不躁,或許領軍能力還是遠遠不及李靖,可這兩萬精銳此行到了瓦崗,只怕翟讓等人決計抵擋不住。 翟讓對徐世績有恩,他雖被翟弘氣走,可對瓦崗畢竟還有感情,想著翟讓若是死在蕭布衣的手上,難免不安,晝夜只是要想個兩全其美的方法。 蕭布衣大軍出了洛口倉,逕直取道虎牢。 虎牢高大巍峨,城固牆厚,出虎牢關後就是滎陽,過運河原武後就是翟讓等人所在的瓦崗。 虎牢的城守為虎賁郎將裴仁基,卻是裴行儼的父親,歸征討大將軍張須陀統領,鎮守要塞重鎮。 裴仁基見到兒子跟隨蕭布衣過來的時候,大為詫異,趁旁人不注意之時,拉兒子到一旁,低聲問道:「行儼,你怎麼會和蕭將軍一起?」 聽到兒子講完前因後果,裴仁基皺眉道:「行儼,你怎麼不瞭解為父的苦心。」 「爹,我知道你用心良苦。」裴行儼沉聲道:「可男兒習武,當揚名疆場,立功取業,馬革裹屍在所不惜,你讓我跟隨龐將軍鎮守偃師,固然性命無憂,可孩兒心中並不快活。」 裴仁基歎息口氣,「吾兒志向遠大是好事,可你要知道,如今根基不改,盜匪絕難根除,你就算如張將軍般東征西討又能如何,還不是徒勞無功,甚至有性命之憂?」 裴行儼搖頭道:「爹此言差異,張將軍雖難除盡匪盜,可立下了一世威名,萬人敬仰。若是草芥般苟活一世,就算善終又有什麼意義?」 裴仁基望了兒子半晌,這才歎息道:「為父只有你這一個兒子,你好自為之。」 蕭布衣雖是行軍緩慢,可到了虎牢後,尉遲恭還沒有趕到,張須陀那路人馬也沒有消息,眾將都問蕭布衣計將安出,蕭布衣尋思半晌,下達命令道:「諸軍虎牢城外安營紮寨,等待時機。」安。 裴蘊,虞世基,蘇威等大臣均在,衛文升當先稟告道:「聖上,虎牢軍情回轉,蕭將軍已經行軍到了虎牢,按兵不動,說是等待時機,張將軍和尉遲恭兩面均還沒有消息回轉。」 楊廣對於蕭布衣東征並不在意,只是嗯了聲,心不在焉。蘇威卻是上前道:「聖上,老臣倒覺得征伐盜匪一事並非刻不容緩,安撫百姓,專事生產才是根本之道。」 楊廣煩躁道:「安撫安撫,你整日就知道勸朕來安撫,可誰來安撫朕?朕一再免除賦稅,難道對那些刁民安撫的還不夠?」 蘇威暗自皺眉,「聖上。往日盜匪只聽說在長白山出沒,如今卻已近了汜水,各地租賦丁役日漸稀少,這說明盜匪多是平日種田地百姓……」 「夠了。」楊廣怒拍桌案道:「他們敢反,難道以為朕不敢殺嗎?退下!」 蘇威顫巍巍的退後。暗自搖頭。裴蘊,虞世基都是驚凜,不敢多言。楊廣在假陳宣華死後三個月,悲痛欲絕。可在又想出陳宣華再次還陽之後,楊廣著實振奮了幾日,可也就是振奮了幾日。蕭布衣帶軍出東都後,楊廣等陳宣華的消息漸漸煩躁,又恢復到往常暴戾地性格。 見到蘇威搖頭,楊廣怒喝道:「你搖頭做什麼,可是覺得朕說的不對?」 蘇威不等回答。宇文述匆匆忙忙從殿外走來,楊廣暫時放過蘇威,從龍椅上站起。緊張問道:「宇文愛卿,事情辦地如何,兩位道長可找到關鍵之人?」 宇文述擦了把汗水,氣喘吁吁道:「聖上,找到了。」 眾人都是怔住,以往宇文述都是說什麼盡力而為,不過是拖延之計,哪裡想到他竟然找到替陳宣華還陽之人。裴蘊,虞世基都是冷眼旁觀,不知道宇文述這次又有什麼名堂。 楊廣大喜。疾走幾步握住宇文述的手道:「在哪裡?」 宇文述望了群臣,欲言又止。楊廣這刻無比明白,揮手道:「你們都退下。」 蘇威等人退出厚德殿,宇文述這才說道:「桓道長在東都遍尋許久,才發現有一人勉強符合所算的命格。可卻還差一樣。」 楊廣皺眉道:「你有話徑直說好了。只要朕能做到,不會拒絕。」 宇文述臉露為難之色。「不如聖上讓兩道長前來敘述,更為明白些。」 楊廣許諾,片刻的功夫,兩個道人入殿,左手的年紀不小,鶴髮童顏,右手地不過而立之年,神色和藹,舉止從容。 二人都是道人打扮,仙風道骨,讓人一見,覺得頗有出塵之意。 楊廣望著年長地道長問,「桓道長,朕聽宇文將軍說,你已經找到所需之人?」 桓道長做個稽手施禮道:「啟稟聖上,貧道和徐道長算了七天七夜,這才算出此人應在宇文將軍的身上。」 楊廣愕然,轉瞬又握住宇文述的手,哈哈笑道:「既然如此,還等什麼,莫非宇文愛卿不想幫朕嗎?」 宇文述只能道:「聖上,你且聽桓道長說完,若是需要老臣地話,老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就算捨了性命又能如何?可事情絕非那麼簡單。」 楊廣熱情遽減,忐忑道:「那還需要什麼?上次袁道長算命還陽,好像也不麻煩。」 他忽冷忽熱的表情讓旁邊姓徐的道人看去,眼中閃過不易覺察的嘲弄。 桓道長卻道:「聖上,還請這位徐道長為你解釋。」 徐道長正色道:「上次袁道長所算的不差,做法也是好地,可卻忽略了一點,導致陽氣不足,這才折損了陳夫人地命數。陳夫人這次香消玉損,卻和做法簡略大有關係。」 楊廣聽他說的也有道理,喃喃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宣華只和我相聚數月就是分離,這難道也是命嗎?」 徐道長點頭道:「聖上,地確如此。所以我說這次絕不能倉促行事,二次還陽遠比第一次要艱難很多,若是陳夫人再次殞命,那就大羅神仙都是無法挽救。」 「徐道長所言極是,可到底如何去做呢?」楊廣頭一次不恥下問。 徐道長說道:「我和桓道長商議良久,可能這次要耗時良久,絕非一朝一日之功,還請聖上要有耐心。」 楊廣皺眉道:「需要多久,難道要三年五載不成?」 徐道長搖頭道:「那倒不用,如果聖上按我等地方法去做,年底就能大功告成。」 楊廣終於有了點笑容,「年底朕還等得,徐道長可把需做的一切詳細話於朕知。」 徐道長輕咳一聲道:「這個方法其實也不算難,就是需要聖上乘龍舟親下江南,給陳夫人埋骨之地帶去充足的龍陽之氣,然後再需聖上留在江南。陽氣十足,量魑魅魍魎不敢騷擾,那時貧道把所需做的一切再詳細和聖上說說,守到年底時分,陳夫人定然再次還陽。出現在聖上的面前。」 宇文述聽到這裡臉色微變,楊廣卻是不虞其他,只是喃喃道:「要朕前往江南?好,朕馬上就去江南!」他們上轎回轉宇文府邸。 一路上三人都是沉默,可等到就三人獨處的時候,宇文述已經迫不及待地問,「徐道長。你怎麼說年底就可還陽,到時候我上哪裡找個陳宣華進獻給聖上?」 徐道長歎息道:「宇文將軍少安毋躁,你若是信我之言。就不應有疑,若有疑心的話,不如你另請高明好了。」 宇文述一把拉住了徐道長,尷尬道:「徐道長計將安出,還請告訴老夫,也不必讓老夫日夜擔憂害怕。」 徐道長卻是伏在宇文述耳邊說了幾句,宇文述多少半信半疑,「徐道長說地可是真的?」 徐道長微笑道:「宇文將軍。你我一條船上的人,船翻了彼此都沒有好處,是應坦誠相對才是。」 宇文述點頭道:「你說地也是。不過兩位道長,你們也會和聖上一塊下江南,對不對?」 徐,桓兩位道人點頭,「那是自然。」 等到兩道人離開。宇文述吩咐手下跟著。勿要讓這二人出了東都城。 他終於發現自己作繭自縛,陳宣華送上門來的時候。他謀算了很久,也沒有發覺哪裡對自己不利,這才進獻給聖上,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陳宣華竟然死了。如今楊廣思念陳宣華要發狂,他也被楊廣逼的跳河的念頭都有,雖總覺得徐,桓二人不見得能成,可死馬當作活馬醫,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徐道長出了宇文府邸,回轉到了道訓坊。 這裡道人都是神出鬼沒,坊中煙霧瀰漫,上次失火燒死了安伽陀,這些道人卻是不以為意,反倒變本加厲,搞的鬼氣森森,烏煙瘴氣。 徐道長回轉自己居住所在,雖是寬敞,只是陳設卻也簡單,推開門地時候笑道:「一人飲酒有何樂趣,蒲山公,我陪你喝上一杯。」 喝酒那人額銳角方,一雙眸子黑白分明,看似蔑視天下蒼生,聽到徐道長問話,抬頭笑道:「洪客,你地膽量之豪,也是少見。」 喝酒那人赫然就是蒲山公李密! 徐洪客微笑道:「若說膽氣之豪,哪個比得上蒲山公,如今天下都在尋你,哪裡知道你會神不知鬼不覺的到了東都?」 李密笑笑,笑容卻有了落寞,「事情辦地如何?」 徐洪客坐下來,「按照我們的計劃,大有成功地希望。我借還陽一事哄騙昏君楊廣,勸他南下,再拖他個一年半載,依照目前大隋的形勢,楊廣若不坐鎮東都,天下不日定會大亂,那時蒲山公義旗高舉,想必定能大有作為。」 李密舉杯笑道:「倒沒有想到昏君如此好騙,楊廣雖是志大才疏,可畢竟還有些頭腦,這等容易中計也是意料之外。」 徐洪客和他對飲一杯,卻大是搖頭,「蒲山公此言差矣,這機會實在難等,我們等了數年才算等到,能夠抓住怎會不成?如今楊廣連受打擊,早被磨去稜角銳氣,意志消沉,不思朝政,這才只把希望寄托在陳宣華身上。若是早幾年如此做法,多半早被他砍了腦袋。可要想騙他,裴茗翠在他身邊也是難辦。如今裴茗翠走掉,我才敢放手施為,不然倒也不敢在東都出現。此女機智聰穎實在出類拔萃,我們的把戲騙得過楊廣那個昏君,騙得過宇文述那個佞臣,卻絕對騙不過裴茗翠。」 他說地肯定,也有絲絲悵然,李密卻是笑道:「她就算機智聰穎又能如何,還不是心灰意懶的出了東都?這世上最厲害不是武功,而是在於頭腦時機,裴茗翠妄想逆天行事。最終只會落得黯然神傷。楊廣手下能人無數,他卻自毀長城,聽不進手下意見,江山倒坍,怨得誰來?」 徐洪客點頭歎息。喝了口酒才道:「蒲山公,依楊廣的癡心,我想不一日就會下江南,中原無主,想必大亂,卻不知道蒲山公下步有何打算?」 李密微笑道:「只等楊廣南下,那就是我等大展拳腳的時候。瓦崗在中原頗有威望,我倒是想去看看。」 徐洪客點頭,「蒲山公,我只怕翟讓氣量狹小。容不得你。」 李密笑道:「我自有打算。」 徐洪客也不多問,二人又是對飲幾杯,李密突然問道:「你覺得蕭布衣此子如何?」 徐洪客沉吟半晌才道:「深不可測。」 李密雙眉一揚。「連你也看不出他的深淺?」 徐洪客搖頭道:「蒲山公,他日天下大亂,你若是逐鹿中原,能和你對抗之人沒有幾個,可蕭布衣若是不死,絕對是你的心腹大患。當初我在馬邑見過他一面,那時候地他,怎麼說呢。實在算不上什麼。裴茗翠為他出頭出金,對他極為拉攏,可不但我看走了眼。我想就算裴茗翠都想不到,短短的年餘功夫,蕭布衣已經權利滔天。此子最厲害之處亦是隱忍,和蒲山公般,沒有任何人能猜透他到底想著什麼。他做事向來中規中矩。就算前段日子地驚天預言也能無聲無息的化解,絕非簡單的人物。」 「驚天預言?」李密握緊了手中地酒杯。「可是彌勒出世,布衣稱雄嗎?」 徐洪客點頭,猶豫道:「蒲山公,現在誰都說洛水襲駕乃太平道所為,太平道為蕭布衣造勢,莫非天機真的應在蕭布衣的身上?」 李密手掌一握,卡嚓聲響,酒杯化作齏粉,可見他手掌之力。 「天機?什麼是天機?若是真有天機,若是真的知曉天機,太平道為何數百年從未發揚光大,反倒日漸式微,連五斗米,茅山宗都能踩到他們頭上,依我看來,不過是故弄玄虛罷了。」 徐洪客苦笑道:「蒲山公說的也有道理。不過蕭布衣如今鋒芒畢露是不爭地事實,他和張須陀兩人都是不弱,聽說如今蕭布衣出兵剿匪,若是和張須陀合在一處,我只怕蒲山公不好相與。」 李密鬆開手掌,任由酒水杯子地粉末滑落,情緒卻已經平穩下來。 「要敗他們二人,又有何難?」 徐洪客悚然動容,「還不知蒲山公有何良策?蕭布衣當初以數千之人大破歷山飛十數萬之眾,蒲山公莫要輕敵。」 李密哂然道:「蕭布衣根基在於楊廣,權利也在楊廣,裴茗翠在其中起了制衡作用,如今裴茗翠一走,蕭布衣在楊廣心目中地位並非那麼可靠。楊廣素來多疑,對布衣稱雄四個字豈能等閒視之,只要你我在東都城散佈謠言,我想不幾日楊廣就會起了疑心。張須陀,蕭布衣分兵作戰倒難對付,要是合在一處,一山難容二虎,我只怕楊廣疑心病發作,很快會讓張須陀剷除了蕭布衣!蕭布衣也絕非坐以待斃之人,二虎相鬥,必有一傷,到時候我們出手,再鬥他們何難?」 徐洪客默然半晌,「蒲山公見微知著,果然不凡,只是張須陀頗有才幹,再加上武功奇高,勝出的只怕是他,你可有了對付他地方法?」 「現在還不知剩下的是誰,多想也是無用。」李密嘴角露出狡黠地笑,長身而起,拍拍徐洪客的肩頭,「洪客,東都的事情交給你來處理,有朝一日,我若是得了天下,當與你共享。」徐洪客搖頭道:「我不敢說什麼分享天下,只求蒲山公弘揚我教道法即可。」 李密點頭要走,徐洪客追問道:「蒲山公要去何處?」李密微笑道:「我這就去找翟讓,希望他還不至於被蕭布衣打地屁滾尿流!」 一條從金堤關通往東郡的官道上,車行粼粼。 數百兵士盔甲鮮明,押著幾十輛大車向東郡的方向行進,大車上滿滿當當,雖是黑布蒙著,可誰都知道裡面是好東西。 如今已過初夏,黃河之水歡快的流淌,官路旁的蒿草也和發了狂般的瘋長,微風吹拂,碧濤般蕩漾,卻不知道碧濤下到底藏了多少洪荒怪獸。 官道也不是一馬平川,地形崎嶇起伏,馬鳴蕭蕭中,押運輜重的兵士已經入了一道峽谷。 峽谷兩側壁立千仞,對峙而出,地形頗為險惡。 官兵只是前行,慢慢的入了谷口,為首地將領手中橫槊,威風八面,帶著幾十騎前方開道,後面兵士護著輜重,小心翼翼。 「翟當家,要不要搶?」一人望著入谷的輜重,嚥了下口水,那人尖嘴猴腮,卻是賈雄。他問的人就是山寨地二當家翟 翟弘摸了把腦袋,這是他最近一年來養成的習慣,因為每次打劫的時候,他都會想起蕭布衣那把亮閃閃的單刀,而且感覺後腦勺有些發涼。 「當然搶,他們不過數百人,我們的人有近千,天時地利人和都在我們這裡,不搶就是烏龜王八蛋!」 「可單大哥沒來,官兵中若有硬茬子,我只怕我們不好對付。」賈雄喏喏道。 翟弘冷哼一聲,「單雄信因為我逼走了徐世績,一直對我不滿,我也早看他不順眼,賈雄,你跟我還是跟他?」 「當然是跟著二當家走。」賈雄陪上笑臉。 翟弘冷笑道:「我就讓單雄信,王伯當那幫人都看看,沒有他們,我翟弘也是一條好漢。放石!」 隨著他一聲大喝,半山腰地大石轟轟隆隆地向山下滾去,塵土飛揚中,翟弘霍然站起,手中單刀揚起,陽光一耀,滿是豪情,「兄弟們,衝!」 二三零節 破寨(上) 翟弘雙目放光的向山下衝去,彷彿見到一群待屠的羔羊。 實際上,大隋的兵士在翟弘眼中,很多都是軟弱的不堪一擊。越是盔甲鮮明的兵士越是不堪一擊,因為那意味著這些兵士養尊處優的時候居多。 像張須陀的兵士,很多都是破衣爛衫,和盜匪無異,可是散發出的戰鬥力才叫驚人,張須陀本身也向來是風塵僕僕,衣冠敝舊。所以翟弘在山腰望見這隊官兵的時候,第一個念頭就是有戲! 近千人倏然而起,吶喊聲中,廝殺響徹山谷。大石滾滾而下,捲起一路黃塵,看起來的確聲勢驚人,反正輜重是死的,不怕砸壞,至於人馬如何,那就不是翟弘考慮的範圍內。 山谷內本來地勢就是起伏,大石砸不到人馬,也會讓官兵逃跑困難,騎馬不便,翟弘暗自得意,心道這叫以已之長,克敵之短,這次貨物手到擒來,看山寨哪個還敢小窺他。 為首的大將抬頭望去,怡然的神色早就不見,慌慌張張的揮動手中長槊,喝令手下退後。 手下官兵不等他吩咐,嘩的退潮般的散開,早早的向來路跑去,就算腳夫車伕亦是如此。等到翟弘緊跟大石到了谷中的時候,山谷中僅剩下幾十輛孤零零的大車和拉車的馬兒。 翟弘大喜,山寨的手下更是歡呼雀躍。衝上去用刀劃開黑布包紮,露出裡面嶄新地鎧甲,帳篷還有糧食,有一輛車上居然還有幾箱銅錢,掀開後,銅臭噴出。熏暈了不少盜匪。 「發財了,我們發財了。」每個人都是歡呼起來。 賈雄卻總覺得不對勁,壓低聲音道:「翟當家,我覺得有些問題?」 「什麼問題?」翟弘滿不在乎的問。 「我總覺得這次太順利了,好像有些不對。」賈雄喏喏道。 「你奶奶個熊,打不贏也不對,太順利也不對,那你小子覺得什麼是對?」翟弘照著賈雄就是一巴掌,「愣著做什麼,官兵都跑遠了。讓兄弟們趕快拉車回轉山寨,讓他們看看,沒有徐世績。沒有單雄信,我們一樣的能撈的缽滿盆滿!」 眾盜匪聽到當家的吩咐,都是興高采烈的重新捆紮起車子,趕著車子向另側谷口行去。賈雄本是小心謹慎,惴惴忐忑,可見到了谷口地時候,身後還是沒有什麼動靜,官兵也沒有像李靖那次掩殺過來,總算長吁一口氣。 眾人轟轟隆隆的出了谷口,前行不遠。都是不約而同的止住了腳步。 賈雄不停的回頭,差點撞到了翟弘的身上,忍不住的問。「翟當家,怎麼了?」翟弘的雙腿有些顫抖,兩眼有些發直,並沒有聽到賈雄的問話,只是望著遠方。賈雄順著他的目光向遠處望過去。倒吸了口涼氣。 遠方的道路上。黑壓壓地鐵甲兵士,足有上千之多。持槍盾成方陣而立,為首軍將面沉如水,半截鐵塔一般坐在馬上,手中馬槊揮動,兵士齊刷刷的前行,鋼板般壓了過來。 天上日頭正高,陽光照耀在如林如丘的槍尖盾牌之上,泛起陣陣寒光,晃地盜匪心中發慌。 一些盜匪見到這種聲勢已經膽怯,不由自主的後退,有不知死活的盜匪還要向前衝去,兵士齊齊的喝了聲,盾牌戳地,嚓的大響,屈膝半蹲,持槍待擊,後排湧出排排弓箭手,錯落有致,挽弓搭箭,嗖嗖聲響中,衝到最前的盜匪已經翻身栽倒,刺蝟一般。有幾個盜匪運氣不錯,終於衝到了兵士之前,拿槍持盾的兵士齊喝聲,長矛穿刺而出,持刀持槍的盜匪已經被扎的渾身是洞,長矛拔出之時,鮮血噴湧。 山谷處嗚嗚聲響,冷風陣陣,陽光透過鮮血照來,映在屍體之上,有一種冰冷的熱。 翟弘見到眾屬下風吹草偃般倒下,慌忙喊叫道:「撤到谷中。」 這些兵士看起來訓練有素,絕非養尊處優之輩,倒和張須陀用兵頗為相像。所有地盜匪不等他的吩咐,已經奪路而逃。選在這裡打劫,只因為肥羊不易逃命,沒有想到如今反倒變成他們的短處。 鐵甲兵士見到盜匪逃命,也不急進,只是不急不緩列方陣前行,將所有地盜匪再次逼入谷內,有些盜匪捨不得輜重,拚命的趕著馬車,人叫馬嘶,亂成一團。 翟弘帶著眾盜匪湧入谷中,抬頭望過去的時候,差點暈倒在地,對面不知何時也是無聲無息的湧來一群官兵,密密的封住谷口,為首一將持槊而立,在官兵百步之前,卻是方才敗退那將。 翟弘這才明白伏擊別人,卻是落入了別人地圈套之中,只是這些人為什麼大張旗鼓地伏擊他們,那就是打破頭也想不明白。 賈雄膽顫道:「翟當家,如何是好?」 翟弘咬牙道:「除了拚命,還有什麼辦法?」回頭望向一幫兄弟道:「兄弟們,殺呀,拚命才有活路。」 他叫囂著衝過去,一幫盜匪被逼的沒有活路,只能硬著頭皮跟著衝上去,馬上那將橫著馬槊,見到盜匪上前,沉聲喝道:「裴行儼在此,爾等還不受降,降者不殺!」 盜匪有些意動,翟弘卻是地滾翻過去,持刀就要先斬裴行儼地馬蹄。 裴行儼手中持槊,卻是輕若無物般的揮動,見到翟弘攻來,只是向下戳去。翟弘只覺得寒風大作,馬槊已到眼前,不由大驚。顧不得再砍馬腿,揮刀就擋。 只是他地單刀在丈八馬槊前,單薄的直如孩童的玩具,噹的一聲響後,單刀折斷出手,翟弘卻是吐血滾了出去。眾盜匪大驚。有幾個捨身上前圍住裴行儼,槍刺刀砍,就要救下翟弘。 裴行儼沉喝一聲,手中馬槊橫掃了出去,只聽到乒乓嗆啷響聲不絕,槍飛刀折,驚呼聲不絕於耳,眾盜匪退後,有一人躲閃不及,被他馬槊攔腰掃中。筋斷骨折,鮮血狂噴的翻倒在地。 他的招式看起來絕不花俏,只是力大無窮。手中丈八馬槊揮舞起來,數百盜匪居然不能近身,更不要說去救翟弘。等到他一槊貫穿個盜匪,凌空挑起,遠遠地甩到山壁之上時,眾盜匪再顧不得去救翟弘,吶喊一聲,從他兩側衝去,想要奪路而逃。 裴行儼身後的兵士早就槍戟林立,彎弓搭箭。遠射近刺,死死的抗住盜匪,不讓盜匪衝過一人。 咄咄的腳步聲從山谷另外一側傳來。黑塔將軍已經帶著兵士入谷,不急不緩,腳步之聲卻如踩到盜匪胸口之上,讓人喘不過氣來。 盜匪醒悟過來,知道兩邊道路都是死路。又是發了聲喊。四散的想要攀山而逃。黑塔將軍馬槊一揮,喝令放箭。兩路兵士齊齊挽弓向攀山的盜匪射過去,一時間箭如雨下,攀山之人紛紛滾落,慘叫聲此起彼伏。 裴行儼催馬前行,馬槊輕揮,已經指在翟弘的胸口,鋒芒閃耀,翟弘大驚失色道:「莫要殺我!」 「讓你手下棄械投降,可不殺你。」裴行儼沉聲道。 翟弘保命要緊,嘶聲喝道:「莫要抵抗,都放下兵刃,可保活命。」 他喊聲不見得有什麼作用,可聰明點的盜匪終於發現,只要不沖不逃不和官兵交鋒,一時間還不會殞命。很多盜匪都是聚攏在一起,不向兩側山坡逃去,企圖負隅頑抗。聽到翟弘的叫喊,手持刀槍,猶猶豫豫。 「賈雄,放下兵刃。」翟弘見到賈雄站在其中,大聲喝道。 賈雄打了個哆嗦,噹啷聲響,拋下了手中的單刀。投降地心理也是頗有傳染,眾盜匪群龍無首,見到當家的都是放棄抵抗,有幾個已經拋了手中的兵刃在地上。其餘眾人紛紛效仿,一時間嗆啷聲不絕於耳,滿地都是盜匪地兵刃。 不等裴行儼吩咐,早早的有兵士過來將翟弘,賈雄二人綁起,翟弘大叫道:「裴將軍,你答應不殺我!」 裴行儼不理,向黑塔將軍施禮,「尉遲將軍,末將先行一步,這裡交與你來處理。」 黑塔將軍正是尉遲敬德! 裴行儼將翟弘,賈雄蒙上黑布,帶著幾名兵士出了山谷,一路西行,等到走到一處靠山的地方,營寨連綿,翟弘如果見到多半會大吃了一驚,做夢也想不到還有大軍駐紮在此處,看到營寨的規模,駐紮的官兵最少能有數萬之多。 一直將翟弘帶入營帳之內,裴行儼這才扯去他臉上的黑布。 翟弘茫然四顧,只見到營帳頗為敞亮,正前卻是坐著一人,雙眉如刀,笑如利劍般的望著他,正是去年在清江馬場有過一面之緣的蕭布衣! 蕭布衣還是原先的蕭布衣,笑裡藏刀,翟弘見到後,咕咚跪倒,逃跑的念頭再不曾有過。 「蕭大人,饒命呀,我不知道是你軍營地輜重,妄想打劫,實在是不自量力。」 蕭布衣含笑道:「不知者不罪,原來你還認識我?」 「蕭大人英明神武,玉樹臨風,威震天下,又有哪個不知?」翟弘為了活命,極盡諂媚之言。 裴行儼在他身後聽的想吐,卻終於明白為何蕭布衣讓他盡力擒拿住翟弘,賈雄二人。蕭布衣到了虎牢,等到尉遲恭到達之後,並不急急的帶兵進攻瓦崗,而是在原武一帶駐紮,派暗哨四處打探瓦崗眾人地消息,終於尋得翟弘等人行蹤,一網成擒。 擊敗翟弘等人容易,但想要一網成擒,不走漏一個頗有難度。尉遲敬德讓人運送輜重誘敵入谷,兩面夾擊,終於完成蕭布衣地吩咐。 蕭布衣聽到翟弘的馬屁,不為所動,「翟弘,你知道我的為人。那我們就明白人說痛快話,你打家劫舍,罪惡滔天,如果押送回東都,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小人只有一個腦袋。」翟弘苦著臉。 「你幫我畫一張圖,做一件事,我就可以放你一馬,決不食言。」蕭布衣沉聲道。 翟弘眨著眼睛,不解問道:「何圖何事?只要小人能做到,斷然沒有不聽從的道理。」 「我讓你畫地是瓦崗地地形圖。我讓你帶我去瓦崗!」蕭布衣一字字道。 翟弘駭了一跳,連連擺手,「蕭大人。這可使不得,你讓我出賣我弟弟,那是絕對不行!」 蕭布衣點頭,「我這人從不強迫人,最重英雄好漢。既然你不願意,行儼,你把他拉出去砍了,把賈雄帶進來。」 裴行儼聽令,老鷹抓小雞般拎起翟弘向營帳外走出去,翟弘哇哇大叫。「蕭大人,等等。」 「行儼,等一下。」蕭布衣擺手道翟弘額頭上汗水流淌下來。回轉又是跪下,「蕭大人,我知道你言出必行,你讓我出賣瓦崗可以,可你要答應我。就算攻打下瓦崗。也莫要害了我弟弟地性命。如果不答應地話,就算砍了我的頭。我也不會帶你入瓦崗。」 蕭布衣馬上點頭,微笑道:「絕對沒有問題。」 等到翟弘繪製完瓦崗的地形後,暗哨,營寨,小路一應俱全,也算是盡心盡力。蕭布衣含笑道:「翟弘,你就算不去劫財,做個畫師也能養家糊 翟弘滿面羞愧道:「蕭大人說笑了,你莫要忘記答應我的事情。」 上次蕭布衣明明可以殺了他,最終還是放了他,這讓翟弘覺得,蕭布衣還是蠻有信用。就算抓到了翟讓,也能網開一面,留弟弟的性命。 在他看來,瓦崗的人除了弟弟外,沒有哪個還值得他用性命去做賭。只要他兄弟性命保全,人沒了大可以東山再起。 蕭布衣讓裴行儼把翟讓帶出去,又把賈雄帶進來。 這兩人倒是難兄難弟,物以類聚,一樣的沒有骨氣。蕭布衣只是說了幾句,賈雄知道翟弘絕對不是硬骨頭,為了保命,索性光棍的都說了出來。 蕭布衣將二人繪製的瓦崗地形圖反覆對比,確認無誤後,這才召集裴行儼,魏征,孫少方,阿銹等人進帳。 孫少方和阿銹等人都算是蕭布衣地親信,魏征和裴行儼二人見到這個蕭將軍雖是年輕權重,身為右驍衛大將軍,可從來不擺架子,內心都是多少振奮。 二人或許以後能名垂千古,可眼下落魄和常人無異,甚至落差不得志的心理更加強勝常人,更知道有了機會要加倍珍惜。 眼下的蕭布衣無疑就是他們地機會! 蕭布衣雖是年輕,可此人公正最為要緊,又是大權在握,裴行儼和魏征跟著蕭布衣,倒不虞他和別的將領一樣,貪墨了功勞,得不到提拔。 二人才入營寨,就得到蕭布衣的信任,如今更是參與軍機要事,讓人覺得這個蕭布衣坦誠以待的胸襟迥異他人。 蕭布衣坦誠以待當然也是挑人,徐世績雖然在軍中,也是有用兵才能,他卻沒有召集過來,一方面的確不敢拿三軍的性命做賭注,另外一方面也知道現在徐世績是左右為難。 徐世績畢竟是聰明人,他見天下大亂,投身瓦崗本是保家立命,當然人逢亂世,建功取業的念頭在所難免,可翟讓不思進取,小富則貴,不是成大事的料,如今跟了蕭布衣,卻多少不知道路在何方。翟讓畢竟救了他家的性命,他若是明知險情不報,又怎麼對得起父老家人。 蕭布衣暫時不管徐世績,只是和這幾人商討如何攻打瓦崗。 魏征雖是監軍,卻是飽覽群書,深知地理,對於東郡,滎陽一帶更是熟悉。指指點點說出兵之路,可是看到翟弘畫地瓦崗地形圖,還是吸了口涼氣,皺眉無語。 瓦崗位於濟陰郡,東郡和滎陽郡三郡交界地帶,那裡群山緩拱。地形頗為複雜,溝壑縱橫,山中有河,坡中有洞。 瓦崗起義多年,根基當然重要,也是被張須陀征討多次,可每次都不能動搖根基,實乃地形過於複雜,瓦崗軍東躲西藏地緣故。 騎兵被地形所擋,無法深入。步兵搜尋困難,狡兔三窟,根據翟弘畫出的地圖。在瓦崗眾群聚的山脈裡,大寨就是有八處之多。都說狡兔三窟,翟讓打不過,通常都是躲起來,張須陀掌管河南道地十二郡討捕,其他各郡均有緊急軍情,終不能和他們曠日持久的捉迷藏,每次都是打一陣無奈撤走,始終不能動搖瓦崗地根本。 眾說紛紜,莫衷一是。裴行儼見到了蕭布衣的微笑,終於道:「我想蕭將軍既然讓我等捉拿了賊黨,一個不放。想必心中多少有了主意?」 蕭布衣點頭,「不錯,我這個主意卻是從別人身上學過來,也不知能否管用,可眼下暫且一試。可擒賊擒王最為要緊。瓦崗只要有翟讓就還是瓦崗,捉拿他是此行第一要務。若是不能擒他,就算燒了這八個營寨也是無濟於事,所以我準備分兵兩路,以奇擒之。」 樹木雜草卻是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對陽光的熱情沒有興致。一片有情地飛花落入溪水,轉瞬被無情的溪水沖的無影無蹤。 車輪咯咯聲從遠方的山路傳來,緊接著叫囂喧雜聲傳了過來,數百人押著幾十輛大車熙熙攘攘地從山道的那頭走來,來到一處大寨前,高聲喝道:「快開門的重重有賞。」 高喊那人正是瓦崗賊匪,意氣風發,趾高氣揚。 山寨立於兩山餘脈夾出之地,前挖深溝,設有吊橋,下布荊棘鐵刺,雖是簡陋,畢竟還能阻敵片刻,只為逃跑拖延時間,至於其餘地佈置倒都簡單,只因為張須陀收莊稼一樣每年都來光顧,太麻煩燒起來也麻煩。 哨樓的賊匪美夢被嘈雜聲驚醒,睜開惺忪的睡眼向對面望過去,打了個哈欠,不耐煩道:「吵什麼吵,什麼時候不好回來,偏偏這時候。」 他沒有半分懷疑之意,只因前面都是熟悉的面孔,吼叫的那人叫做劉信義,前幾日還和他一塊喝酒吃肉,有的人好像不認識,不過也無關緊要,山寨素來都是來來往往,來了死,死了再來,循環不息。做賊匪不一定會拚命,可若是連逃命都不會,那只有早死早托生了。 「信義,你小子臉色發青,嗓子發乾,昨晚沒有回來,是不是被娘們吸乾了?」哨兵還是調侃。翟弘已經站了出來,沉聲道:「候狗兒,廢話那麼多做什麼,快放吊橋。」 候狗兒見到翟弘站出來,不敢再多話,慌忙吩咐嘍去放吊橋,等見到隊伍走過來,腆著臉湊上去問,「翟當家,這次收穫不小呀。」 見到翟弘身邊站著個年輕人,頗為面生,幾乎和翟弘並肩而立,很不懂規矩,不解問道:「這位兄弟是哪位?」 那位兄弟不和他廢話,霍然已經出手,一把抓住候狗兒的脖領,用力一揮,候狗兒哇呀媽呀的叫著,已經落入深溝之中,慘叫一聲,死於非命。 眾盜匪還不明白怎麼回事,紛紛望過來,驚詫年輕人如此力大,年輕人卻是沉喝道:「沖。」 他沖字一出口,數百盜匪中最少分出一半力量向後寨狂奔了過去,路過的時候,眾盜匪不明所以,都是指指點點,滿是詫異。 「這些人怎麼了,發瘋了嗎?」「誰知道中了什麼邪。」 眾賊匪並不理會向後寨衝去的匪寇,只是紛紛向翟弘圍過來,詢問到底怎麼回事。 翟弘面色鐵青,只是不語。接下來地事情讓眾賊匪詫異的無法反應,年輕人卻是沒有跟著眾人衝過去,只是跳到大車旁,伸手一抽,車轅霍然而起,車布掀開,又有不少人跳了出來,迅即的抽出了兵刃,四面砍殺。 眾人驚呼不絕,四散逃命,不過向後寨逃去之時才發現要道被人守住,刀光霍霍,一時不能通過,更無法和後面地山寨取得聯繫。 年輕人抽出車轅,竟然是條馬槊,只是揮舞一展,砸在哨樓的柱腳之上,哨樓轟然已被擊坍,上面還有個嘍,不等吹哨子示警,哎呀媽呀的跌下來,年輕人用力一戳,挑起那個嘍,用力揮去,大喝道:「裴行儼在此,棄械不殺。」 山那面又是湧來一群匪寇模樣的人來,手腕纏著一道紅綢。眾賊匪見到車上下來之人如同下山猛虎,四處亂竄,本以為對面盜匪是來援救,紛紛呼救。對面盜匪見狀,也不問話,轉瞬加入屠戮的行列。 眾盜匪覺得四處都是敵人,慄慄危懼,只以為翟當家發了狂,帶手下要來屠寨,謀取大當家地位置,這親兄弟也有算不清賬目地時候。這時候分不清敵我,顧不得拚命,沒頭的蒼蠅般亂撞,卻沒有注意到所有揮刀屠戮地盜匪手腕上都纏有一道紅綢。 翟弘自動走到角落蹲下來,只覺得裴行儼盯著自己,裴行儼見到此處大局已定,不再糾纏,號令眾兵守住要道,儘管讓盜匪向山外逃竄,卻不放一人向山裡去報信。 迅即的安排好一切,裴行儼帶著十數人一路疾馳,順著小道向第二個目的地奔去。 逃出吊橋的盜匪暗自慶幸,突然聽到前方腳步聲沓沓,只見無數大隋官兵蜂擁搶來,如狼似虎般,槍戟林立,塵煙四起…… 二三一節 破寨(下) 大隋精兵算準了時間,在裴行儼奇襲破了第一重營寨後,螞蟻般絡繹不絕的攻了過來,盜匪這才心驚膽寒,明白眼下不是寨裡權利之爭的內訌。 寨裡內訌不關他們嘍的事情,管他是誰當家,他們只要跟著填飽肚子就好,可大隋兵攻來,那可是關係性命的事情。 隋兵來是常事,可隋兵來的如此之多,如此之快,如此猛烈,直撲瓦崗的心臟,那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眾盜匪見到大隋官兵的數量,就已經放棄了抵抗,只想著活命。 隋兵迅即的控制住四散的盜匪,可這會兒的死人之多,已經添了溝壑半數,血水早就染紅了清溪,褐石和綠草,到處都是刀光劍影,廝殺喊叫。 鮮血在山風下綻放,燦爛奪目,生命在陽光下衰竭,無可奈何。 隋兵人多勢眾,迅即搶佔了瓦崗寨外圍營寨,片刻就換了攻防,隋兵看守盜匪,卻讓打扮成盜匪的隋兵,手纏紅綢的繼續前行,接應裴行儼。 他們手纏紅綢只為區分盜匪隋兵,瓦崗眾人只以為四處都是叛亂,揮刀亂砍,傷了不少同伴,偽裝成盜匪的隋兵,每次出刀卻是實在的砍在敵人的身上。 所有扮作盜匪的都是營中選拔出來的精兵,以一敵十,聽令毫不遲疑,迅疾尾隨著裴行儼的方向追去。 裴行儼帶隊一路急行。轉過山坡,跨過溪水,很快地到了瓦崗連營的第二個營寨前。 跟隨裴行儼的都是孫少方的手下,孫少方也是赫然在列,方纔他帶人扼守住要道,不讓人逃走報信。此刻和裴行儼合兵一處,急攻第二個營寨。 蕭布衣有令,出兵在奇在疾,破寨不難,可要追打的讓翟讓沒有反抗能力最為困難,只要裴行儼能用奇兵破了三重營寨就立頭功。隋兵大軍隨後既至。 兵令如山,裴行儼和孫少方都是謹記蕭布衣的吩咐,不敢怠慢。 瓦崗營寨在群山中蔓延,如果不是翟弘和賈雄對這裡熟悉非常。畫地地圖也詳細,常人到此早就迷失了方向。 裴行儼早把地形爛記在心,迅即的接近營寨的時候,還是提著馬槊,按照翟弘的描述,眼前的營寨守衛叫做張童兒,頗有些本事,而瓦崗群寨因為屢次被張須陀圍剿焚燒,一直都是少費力氣做大的防禦工事,這個營寨應該不難攻克。 因為瓦崗無論吊橋哨樓。深溝險壑只能阻擋住一時,要想負隅頑抗大隋地重兵衝擊,簡直是癡心妄想。瓦崗經營多年。和隋兵的裝備相比,還是和叫花子與財主斗富般。被張須陀打的沒有辦法,翟讓把所有營寨的防禦做成只為了拖延和逃命,每次等到隋兵攻打到最後山寨地時候,翟讓帶著親信早就轉入茫茫大山之中躲避。 群山中大的營寨有八。翟讓和親信定然在後幾個營寨安歇。想到蕭布衣的吩咐,孫少方一手抓住另外的一人道:「牛旺山。一會兒你騙開寨門,我記你一功。你要是敢壞了我們的事情,我這刀子可不長眼睛。」 牛旺山有些哆嗦,轉瞬道:「孫將軍放心,小人竭盡所能。」 裴行儼抿著嘴唇,只是望著前方,「你誘出張童兒即可,其餘的事情我們來解決。」 牛旺山方才見到裴行儼的神武,心有餘悸,又帶著欽佩。十數人做了簡單的化妝,將隨身所帶雞血潑到身上,到了山寨前,已經有嘍隱約聽到前方的異動,紛紛湧到寨門前。 「牛旺山,怎麼回事?」守寨門的嘍大聲喝問。 牛旺山哭喪著臉道:「大事不好了,翟當家不知為什麼,進寨抓人就砍,你們快去通報張將校,讓他到前寨去勸勸。」 守寨地嘍已經打開寨門,寨裡風風火火走出一個人來,一把抓住了牛旺山,「到底怎麼回事?」 那人身形剽悍,雙目如電,伸手極快,一把抓住了牛旺山,讓他無法躲閃。張將校……」牛旺山沒有想到張童兒來的如此之快,多少有些慌張。 張童兒斜睨一眼,見到裴行儼很是眼生,手中還拿把馬槊,不由詫異問,「你手中是什麼?」 他當然認得裴行儼手中是馬槊,可這絕非山寨尋常人能用得起的東西,一般使用馬槊之人,都是將領級別,且是大大之人,裴行儼一個不起眼地人拿著這東西,並不尋常。 可他卻做夢也沒有想到過大隋兵士早就佔領了前山的山寨,只因為按照常理,若有人襲寨,前方會在第一時間過來報警,絕不會如此平靜。 裴行儼聽到張童兒詢問,早就想到了回答,伸手把馬槊遞了過去,「張將校,翟當家殺了單將校,這就是他的馬槊……」 張童兒失聲道:「單雄信也死了?」 他話音未落,馬槊已經帶著疾風刺向他的小腹,張童兒大吃一驚,極力收腹,雙手環出,向前探去,及時的抓住馬槊鋒銳之後,只是雙手刺痛,槊頭離他小腹不過幾寸地距離。 「你們做什麼?」張童兒嘶聲吼道,雙手血溢,不敢鬆開。 裴行儼吸氣吐聲,雙臂用力,邁步前衝,張童兒雙手握槊止不住地倒退,驀然身後撞到大樹上,心中一涼,再也攥不住馬槊。裴行儼低吼一聲,馬槊霍然脫束縛而出,刺透張童兒的小腹,竟將他活生生地釘在樹上! 張童兒怒吼一聲。雙手再次抓緊槊桿,嘴角卻已流出鮮血,裴行儼冷哼一聲,振臂抽出馬槊,喝令道:「殺!」 翟讓這段日子過地並不舒 昏沉沉的從夢中醒來的時候,搬開小妾壓在他身上一條雪白的大腿。翻身坐起的時候,只覺得眼皮不停的在跳。 他總覺得要有禍事上身。 大業七年地時候他就開始造反,可如今過去了五年多,他還沒有反出什麼名堂。身邊的兄弟死了來,來了死,生生不息。本來當年看重了徐世績的才幹。這才救了他一家,只望他知恩圖報,沒有想到徐世績是來了,才轉戰漕運混出點名堂。卻又被大哥給氣走。 這個不成器的東西,翟讓心中暗罵翟弘,可那是他的大哥,再生氣徐世績也是走了,不知道跑到了哪裡,他總不能也把大哥搞走。 雖然四下去找,可總是找不到徐世績的下落,這讓翟弘頗為焦慮。他雖然有點老,也有點殘忍,可最少還知道。山寨要振興,憑借一幫武夫絕對不成氣候,只有徐世績這種文武全才地人物才是興旺的根本。 顧鏡自憐。鏡中的那個翟讓鬢角已經有了白髮,老了,翟讓心中哀歎道。誰都覺得他當個寨主風光無限,可誰又知道他終日惶惶的心境,那種老鼠偷食防貓地心情兔子怎麼能體會? 「寨主。大事不好。」一人已經衝進來。氣喘吁吁。 小妾一聲尖叫,伸手扯被遮住身子。把翟讓光溜溜的露出來。 翟讓顧影自憐的時候被嚇了一跳,也不遮擋,抬頭望去,發現是前一段時間來投奔的王當仁,此人頗有才幹,本來在江淮一帶小有威名,來投奔翟讓的時候也讓他頗為欣喜。 「何事驚慌?」 「寨主,隋兵假扮我們的人突然大舉襲擊瓦崗寨,如今攻到第四寨,張童兒戰死,瓦崗軍節節敗退,抵擋不住,單將校帶人正扼險拚死抵擋,拖延時間,讓我前來護送寨主先走。」 「什麼?」翟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掐了下大腿,很是痛楚,「當仁,你是開玩笑吧?」 王當仁顧不了多說,一把扯起了翟讓,急急的向外走去。 「當仁,別急,等我穿鞋。」 翟讓頗為寨主之風,還有閒暇彎腰穿鞋,只是被王當仁幾乎拖著出去,隨手扯了個青色長袍披在身上,翟讓出了房間,就聽到喊殺聲隱約傳來。 不等王當仁再說,翟讓已經臉色劇變,登高遠望,長吸了口涼氣。喊殺聲此起彼伏,每一刻都在逼近,有一處山頭火光沖天,濃煙黑龍般湧上天際,遮天蔽日,張牙舞爪的空中獰笑,翟讓知道那是單雄信所在的營寨! 「大當家,只怕是隋軍殺上來了。」 片刻功夫,又有不少人衝了過來,聚在翟讓地身邊,都是滿面惶惶,衣冠不整,七嘴八舌道。 「到底有多少隋軍?」翟讓忍不住問一句。 眾人面面相覷,都是搖頭,事出倉促,都是慌作一團,耳邊只聽到喊殺,倒還真的沒有見到過隋軍。王當仁卻是大聲道:「寨主,絕對不少,而且來勢兇猛,我們先走為上。」 「我覺得大可不必。」一人瘦高身材,雙目炯炯,「寨主,如今消息不明,說不定隋兵虛張聲勢而已,你若是惶惶而走,徒讓人恥笑。據我所知,目前並沒有大規模的隋軍在附近出沒,不如我帶幾百兄弟們去探聽一下再說?」 高瘦那人叫做陳智略,和單雄信,徐世績,張童兒,邴元真合稱瓦崗五虎,對單雄信兄弟情深,見到單雄信鎮守地營寨出了問題,不由關切,只想上前救援。 翟讓猶豫道:「智略說的也有道理。」 王當仁一旁急的跳腳,嘶聲道:「寨主,單將校帶兵士拚死抵抗,只為給寨主爭取逃脫地時間。逃命不及,如何還能飛蛾撲火,送上門去?」 翟讓皺眉道:「當仁說的也是道理。」 眾人也是搖擺不定,雖然喊殺聲越傳越近,卻總是覺得如同在夢中,心中狐疑。 王當仁連連跺腳。氣憤地就要吐血,一人突然道:「我想就算張須陀親自率兵前來,也不會來地如此迅疾,我倒覺得這是山寨的內亂。」 眾人望去,見到那人眉清目秀,一表人才。知道是才投靠山寨沒有多久地房玄藻,此子識文斷字,頗有學問,翟讓也很器重。 「玄藻。依你地意思是?」翟讓問道。 房玄藻沉吟道:「隋軍來的如此突兀,很是詭異,怎麼會只有當仁兄過來報信,其餘三個山寨怎麼沒有消息?我只怕山寨人內訌,卻借口隋軍到來,大當家應當……」 他話音未落,王當仁已經氣的臉色鐵青,心道自己辛苦趕來報信,沒有想到卻被這書獃子說什麼內訌。時機稍縱即逝,單雄信在前方抵抗廝殺。卻被這群人搖擺不定的貽誤戰機。想要跺腳走人,可又是有些害怕,畢竟翟讓老馬識途。跟著他跑總是沒錯。 房玄藻說的倒是切合翟讓的心意,不過覺得房玄藻說地太過露骨,搖頭道:「玄藻此言差矣,想我以德服人,這寨主的位置。若是有人想要。盡可拿去……」 翟讓話未說完,眾人都叫。「快看,是單將校。」 遠方山轉彎處閃出一人,血人一般,倒拖著馬槊飛奔而來。 山路崎嶇,不好馳馬,單雄信捨馬狂奔,抬頭向翟讓所在的方向望過去,只見到翟讓一幫人等在山寨的高處望著這裡指指點點,差點吐血。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拚死廝殺,只為拖延片刻,這些人還有閒情雅致在那看熱鬧。他當然不知道這些人討論半天,居然開始懷疑他地忠心,以為他要奪權篡位,不然早就和徐世績般,扭頭就走。 隋軍來襲頗為突兀兇猛,只是第三道營寨總算有人來報警,這才讓單雄信組織人馬抵抗一番。不過也只是抵抗一番而已,他驚惶的發現,以往的隋兵清剿不過是走走過場,這次隋兵來勢猛烈異常,像是要把瓦崗連根拔起般。 「寨主快走。」單雄信遠遠高聲喝道。 陳智略卻趁窮酸腐儒探討的功夫召集了幾百號人馬,翟讓打不過就跑的策略固然不錯,可這也導致瓦崗的兵力過於分散,每個山寨幾百號人加起來不少,也有近萬的作戰力量,可是分到每個山寨就不算多,這裡算是瓦崗的主寨,有千來人之多,可倉促之間也聚集不了許多。 無論旁人如何看待單雄信,在陳智略的心中,單雄信是他的兄弟,兄弟有難,豈能不救。 「寨主,我去接應單將軍。」轉瞬地功夫,山轉彎處又是蜂擁出了幾百號盜匪打扮的人,卻不叫囂,只是緊跟著單雄信。為首一人也是手持馬槊,對瓦崗眾來說頗為面生,卻是裴行儼。 不等翟讓再說什麼,陳智略讓人打開寨門,手持長柄砍刀衝了出去,眾盜匪也是蜂擁而出,只行片刻,就和單雄信碰面。 單雄信厲聲道:「後面都是隋兵所扮,莫要中計,寨主做什麼,怎麼還不走,敵軍勢大,智略,你先抵抗一陣,不妙就撤。」 陳智略見到對方人數甚至還不如已方,有些納悶前面的幾個山寨為何會抵擋不住。 單雄信遠遠見到翟讓還沒有走地意思,心下焦急,快行幾步,馬槊戳地,呼的從瓦崗眾人的腦袋上飛了過去。等到落地的時候,只覺得胸口發悶,幾欲吐血,暗道那個裴行儼到底什麼來頭,自己居然打他不過? 飛快的到了翟讓地身邊,單雄信不由分說,拉住翟讓就走。 翟讓掙扎下,見到單雄信滿身是血,內心驚懼,「單將校,你要做什麼?」 單雄信不理,幾乎拖著他向山裡奔去,眾酸儒大驚失色,突然聽到遠方轟轟隆隆地腳步聲響,扭頭望過去,不由都是臉色大變。 山轉彎處已經現出隋兵。盔甲齊整,槍戟泛寒,黑壓壓地漫了過來,遮住了山地本來地顏色。來兵雖然不像潮水般的洶湧,可是節奏分明,不急不緩的前行。大地為之變色,讓人興起無可抗拒之感。 事實勝於雄辯,一群人這下性命攸關,不再分辨,也顧不得內訌,紛紛向著單雄信的方向跑過去。 翟讓也見到螞蟻般的隋兵。臉色有些發綠,又見到陳智略數百盜匪很快地被淹沒在隋軍的鐵甲之內,淚流滿面道:「是我害了智略!」 單雄信一路疾走,還不忘記問一句。「大當家,隋軍來勢兇猛,連破四寨,你這聚義寨看起來也是轉瞬即破,當務之急,是要去鳳儀寨收拾家眷,然後向西逃命,你覺得如何?」 翟讓養尊處優久了,雖然也有兩下子,可一口氣跑下來。也是雙腿灌鉛般,「雄信說的也有道理。」 「寨主,我倒覺得我們不如先去威武寨。那裡有邴元真和王儒信帶兵把守,地形險惡,居高臨下,易守難攻……」王當仁跑的有些氣喘,鞋都掉了一隻。卻不忘記建議道。房玄藻緊跟其後。卻是皺著眉頭,一言不發。他驛官出身,跑起山路還算游刃有餘。剩下的一幫手下都是有些口吐白沫,上氣不接下氣。 翟讓被蕭布衣一陣急攻,打的暈頭轉向,腦海現在還是空白,點頭道:「當仁說地也有道理。」 「放屁。」單雄信怒喝道:「邴元真和王儒信帶的不過一支孤軍,也就千人。這次隋兵攻勢兇猛,最少有萬餘之眾,我們孤守山寨,被人團團圍住,不出幾天,困也困死。」 「雄信說的……」翟讓說到這裡,終於想明白了什麼,不再說什麼有道理,停下來看著前方的兩條路,回頭望了眼,「玄藻,你腿快,去威武寨通知元真和儒信逃命,莫要硬拚,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房玄藻點頭,「寨主,那五湖寨呢?」 翟讓皺下眉頭,鳳儀寨是瓦崗大將地內眷,他老婆早死,找了幾個小妾,卻一直沒有立正房,只因為有個女兒叫翟無雙,性格倔強,他怕女兒生氣,不敢再找老婆。他一定要去鳳儀寨,不捨女兒才是真的。至於五湖寨,都是些老弱病殘在裡面,這時候如何顧的上他們? 可不通知又是說不過去,翟讓聽到廝殺聲好像又近了分,轉頭望過去,拉了兩個嘍過來,「你們去通知五湖寨的逃命,找個隱秘的地方藏起來,隋兵搜不到,說不準就走了。」 兩個嘍苦著臉,卻是不能不從。翟讓吩咐完畢,和房玄藻兵分兩路,卻還是帶著單雄信在身邊。 瓦崗五虎如今只剩下一個在身邊,翟讓想想都要落淚,終於趕到了鳳儀寨,當先問道:「小姐呢?」 「小姐出去打獵了。」丫環回道。 翟讓差點暈了過去,「這時候她怎麼能出去打獵?」 兩個人雄赳赳氣昂昂的走出來,齊聲道:「寨主,大小姐和摩候出去打獵了,多半要過幾天才回。」 「這丫頭,也不和我商量一下。」翟讓皺眉道。眼前這兩人都是他侄子,一個叫做翟摩武,另外一個叫做翟摩聖,翟摩侯是他們的大哥。 單雄信早就通知內眷收拾金銀細軟,回來皺眉道:「寨主,小姐出去打獵也是好事,說不定能躲過大劫。摩武,你帶兄弟們去前方營寨抵擋官兵。」 摩武磨拳擦掌,高聲領令,興沖沖的帶人出去。翟讓神色微動,知道摩武去了多半是送命,不過此刻管不了許多,誰的性命都比不上自己的重要。 帶著一些內眷還有親信出了鳳儀寨,翟讓毅然道:「雄信,我們走黑風嶺,去巨野澤躲避一段時日如何?」眾內眷突然有了驚懼,連連搖頭,單雄信卻是點頭,「寨主說地不錯,隋兵人多,躲身山洞不是穩妥的辦法,黑風嶺極為險惡,羊腸小路雖是難走,可大隋兵士也是難行,再加上向來隱秘。是為逃生之路。」 一個女子拉住翟讓地衣袖道:「寨主,你可不能丟下我,那條路妾身走不得。」 翟讓拔劍砍去,斷了衣袖,冷然道:「我意已決,命數如此。想活命地跟我走。」 眾親信都是跟隨,幾個女子坐倒在地痛哭,更多的跟隨。眾人急行,很快上了條險路,山巖陡峭,迂迴盤旋。有兩個盜匪倒是熟悉此路。當先開路,小心翼翼。 再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山道更是險惡,山道一面臨壁。數步之外就是深谷,山風一吹,廝殺聲都已遠去,可深谷總有輕霧,一眼望過去如同人行在雲層之中,雙腿發軟。 陡然間疾風吹來,一個女子立足不穩,驚叫聲中,已經向山谷下跌去,谷底極深。良久才有一聲沉鬱的響聲傳來,眾人都是一頭冷汗,有幾個坐在地上已經無法行走。 單雄信卻是冷哼命令前方的手下道:「繼續前行。」 兩個手下戰戰兢兢地向前繼續走去。轉彎之時,突然再次立住,單雄信沉聲道:「為何不走了……」 「此路不通。」一個聲音從前方傳過來,帶有笑意,「還請諸位原路返回。」 單雄信心中凜然。前行幾步扭頭望過去。見到日頭照下來,拖出一高大巍峨地影子。天神一般,卻是看不清面容。眾人是在盤旋向上,山道險惡,那人擋在當路,真可算得上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你是何人?」單雄信手握馬槊,覺察手心都是冷汗。 「我叫蕭布衣。」那人還是笑道:「大隋的右驍衛大將軍,這次襲寨擒賊就是我地主意,單將校,你覺得如何?」 單雄信暗自咬牙,突然喝道:「誰殺了蕭布衣,就是二當家!」 他前方的兩個兵士知道無法退後,硬著頭皮向前衝過去,只是山道太窄,只能順序前行。空氣中陡然一聲尖嘯,單雄信只見最後那名盜匪背心噴出一道血泉,露出半截帶血的箭頭,然後二人委頓下來,墜入山谷之下。 單雄信不但手上是冷汗,就算全身都在冒著寒氣,他從未有過如此險惡處境之時,他當然聽過蕭布衣,被翟弘吹地神乎其神,可等到見到的那一刻才知道,此人遠比翟弘吹的還要神。 蕭布衣一箭居然射死兩個兵士。 這絕對不是個容易對付的敵人,遠比裴行儼還要難纏,可他已經別無選擇! 陡然間厲喝聲,單雄信持槊在前,奮力向前衝去,蕭布衣人在遠處,伸手搭弓,一箭射出去,空氣中那一聲地厲嘯,幾乎穿透耳膜。 單雄信避無可避,橫槊急擋,噹的一聲大響,那箭射中槊桿,單雄信抗不住大力,已然倒退兩步。 長箭不停,轉瞬又有兩箭射中單雄信的槊桿,一箭崩飛,另外一箭卻是刺穿堅硬如鐵的槊桿,刺入單雄信的胸口! 單雄信大叫一聲,駭然蕭布衣的箭術如神。 蕭布衣三箭射出,居然只射在馬槊桿部的一點之上,槊桿本來堅硬如鋼,蕭布衣三箭一點,最後一箭終於貫穿了槊桿,無論眼力,勁道,射術都達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 他本來可以稍微錯開長箭的去勢,以他箭法的凌厲,當能取自己地性命,為何要手下留情?長箭穿槊桿而出,再刺入胸口的力道已經小了很多,單雄信想到這裡的時候,陡然間心中一寒。 他已經退出去了六步,他是在黑風嶺,他已經退無可退。 一腳踏在空處地時候,單雄信已經止不住落勢,他終於明白蕭布衣的用意。蕭布衣不需殺他,只要逼他落谷,他就絕難活命。 單雄信空中微滯,大喝出槊,急刺堅硬的崖壁。他全力刺出,實乃畢生之力,馬槊深入巖壁縫隙,單雄信雖知這時蕭布衣只需再來一箭,他再沒有活命的機會,可他不能不搏。 沒有長箭射來的聲響,單雄信卻是想不了許多,力凝在臂,翻身就要上了懸崖。 這在平時本無錯處,可馬槊已被蕭布衣三箭洞穿個窟窿,承受不住他地大力,卡嚓聲響,從中折斷,單雄信沒落到谷底,一顆心卻是沉下去,揮手下意識地去抓,卻是抓住一隻堅定有力的手掌。 翟讓額頭青筋暴起,大喝道:「雄信,上來。」 單雄信心中一喜,借力上了懸崖,不等感謝寨主,翟讓卻是苦笑聲,舉步向蕭布衣走去…… 二三二節 失之交臂 蕭布衣持弓背陽而立,讓人看不清面容,陽光耀到他身上的甲冑,泛起淡淡金光,將他整個人籠罩在金色的光環之中,讓人更生敬畏。 屹立在黑風嶺羊腸小路上,山風陣陣,他卻如山石般盤亙,若非衣袂飄飄,翟讓幾乎以為他是塊石頭。 可翟讓知道,蕭布衣不是石頭,他是一個極為可怕的敵人。 蕭布衣本身武功就是高強,如果還能調動千軍萬馬,他幾乎就是另外一個張須陀。 翟讓想到張須陀三個字的時候,眼皮就是忍不住的跳。 山風陰冷,吹到翟讓的身上,遍體生寒。翟讓這才想起,他穿的並不多。自從被王當仁從床上抓起來後,他無暇考慮太多,到現在只穿了鞋子和長袍,這幾年他真的很少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以往就算張須陀來打,他打不過,也能逃的從容不迫,眼前這個蕭布衣,聽聞是大隋最年輕的大將軍,看來黃毛未退,可竟然將他趕的疲於奔命,狼狽不堪,眼下取他性命更像輕而易舉! 「蕭將軍,我和你素來無怨無仇,不知今日為何苦苦相逼?你燒了我的營寨,殺散我的手下,憑借現在的功勞,大可去朝廷領功受賞。」翟讓苦笑道:「常言說的好,殺人不過頭點地……」 「你現在的頭並沒有點地。」蕭布衣笑道。 「如果我頭點地能讓蕭將軍放過我身後的手下,點地又有何妨。」翟讓望了眼深谷,沉聲道:「只要蕭將軍喜歡,我大可從這裡跳下去。」 「雖然你是否跳下去不關我事,可我並不喜歡你跳下去。」蕭布衣不為所動,「你現在退回去。束手就擒,所有的人都可活命。」 「寨主,莫要和他嗦,大不了一起死了。」 單雄信在翟讓身後喊道,他一路死抗廝殺並不疲倦,方才和蕭布衣雖是拼了三箭。可生死一線,實在是前所未有的凶險。這刻扶巖壁而立,只覺得渾身是汗,再無氣力搏殺,不過骨頭還硬,不想討饒。 「聽聞蕭將軍一言九鼎。」翟讓猶豫道:「若我們真的放棄反抗,你是否能饒而不殺?」 「翟讓,我和你們亦是無怨無憂。不過食君俸祿,與君分憂,瓦崗不除,實乃朝廷心腹大患,我不想殺你,卻要將你押回京城由聖上定奪。至於你的性命如何,那非我能決定地事情。」 翟讓聽到這裡,歎息道:「既然蕭將軍發話。翟讓豈敢不從,大伙都退回去。」 單雄信一臉愕然,還想再說。翟讓卻是回轉身來,老眼含淚道:「雄信,老夫無能,讓瓦崗折兵損將,若能以老夫的性命換回你等的生機。死也算瞑目。」 單雄信長歎一聲。英雄氣短,再不多言。 眾手下也是默然。就算是翟摩聖血氣方剛,方才見到蕭布衣長箭襲來,也是心中惶悚。蕭布衣武功高強,又是佔據地利,眾人不能一擁而上,這樣僵持下去,只有死路一條。翟讓既然都說不抵抗,大伙就沒有必要拚命。 因為瓦崗群盜不過是合則來,不合則散,為利而聚,談不上爭霸天下,翟讓甚至都沒有這種念頭,眾人在瓦崗雖久,可束手被擒的話,除了翟讓和有名點的將領性命堪憂外,其餘人倒不見得就死。 所有的人痛快地折路而返,倒也快捷,翟讓人在單雄信的背後,壓低了聲音,「雄信,你傷勢如何?」見到單雄信不答,翟讓苦笑道:「一會還請雄信見機逃命,我就免了,因為只能拖累你等。張童兒殞命,智略生死不明,元真和儒信更是不知下落,我身為寨主,帶人如此,還有何顏面苟活在世上?」 單雄信背對翟讓,讓人看不清表情,半晌終於道:「蕭布衣實在厲害,他既然逼我們返回,山下如何不會重兵等候?瓦崗被此人率兵突襲,打地一敗塗地,雄信這條命,逃了又有何用?」 單雄信雖敗,猜的卻一分不差,眾人從黑風嶺走下來的時候,發現四處都是大隋的兵士,兵甲鏘鏘,煞是威壯。 翟讓暗自心驚,這些精兵來勢兇猛,顯然早有準備,可笑自己卻是全然不覺,甚至手下來報信還不相信,被抓怨不得別人。可最讓他詫異的一點是,隋軍對瓦崗地形簡直比他還要熟悉,這怎麼可能?他現在當然不知出賣瓦崗地就是他大哥,不然早就去掐死了翟弘。 一路路隋兵過來報信,瓦崗八寨無一倖免,被隋兵逐個擊破。 這並不在翟讓的意料之外,可王儒信也被抓住倒是讓翟讓吃驚。 等到難兄難弟聚首的時候一問,才知道房玄藻根本沒有前去報信,王儒信力盡不敵被擒,邴元真捨命殺出重圍,不知道下落。翟讓暗自皺眉,心道這外來戶就是不值得信任,房玄藻好好的驛官不做,卻是做了瘟神,跟著楊玄感叛亂導致楊玄感敗亡,跟了自己也把瓦崗搞的全軍覆沒。他不再逃命,腦筋清醒下來,回想當初房玄藻所言,多是敗筆,不由仰天長歎。王儒信本來沮喪,聽說翟讓已讓房玄藻報信之時,更是破口大罵這小子的不仗義。 翟讓卻連罵的心思都沒有,環顧左右,隋兵刀槍下均是瓦崗眾,都是惶惶,面無人色。 今日瓦崗幾乎可以說是全軍覆沒,瓦崗五虎中,徐世績早不知下落,張童兒被殺,邴元真敗逃,陳智略重傷,單雄信被俘,其餘如王當仁,王儒信,翟摩聖包含他這個大當家是悉數被擒,翟摩武多半也是難以倖免,幸運的是。女兒翟無雙打獵倖免於難,想到這裡的翟讓,不由悲痛欲絕,只想大哭一場。 瓦崗軍放棄了抵抗,隋軍也就停止了屠戮,所做的事情和張須陀別無兩樣。一把火燒了山寨,撤離了瓦崗。 翟讓被押解出了瓦崗。才發現隋軍地浩浩蕩蕩,紀律嚴明,更是驚凜,覺得蕭布衣簡直是深不可測。 蕭布衣回轉大營後才覺得張須陀的頭痛之處,因為一幫盜匪實在無法處置。集思廣益,先召集眾將領前來討論。 可眾說紛紜,倒也沒有誰給個適合地建議。 只因為盜賊除了翟讓一些頭領外,歸降地餘眾也不少,可大多都是鄉里百姓,這些要是運回東都,除非殺了,不然亦是無法解決,再說聖上見到盜賊眾多非但不喜,說不定會惱怒。那就無功反倒有過錯了。蕭布衣聽到這裡的時候就有些頭痛,才發現給楊廣做事的難纏之處。有將建議說,不如將這些盜賊一股腦的坑殺最是乾淨利索。蕭布衣聽到此建議的時候嚇了一跳。問難道以前也是如此處理?將士或點頭,或搖頭,或茫然,可對蕭布衣出奇兵攻克瓦崗都是欽佩,有地就說蕭布衣是征討大將軍。自然想怎麼做就怎麼做。管得了許多! 蕭布衣沒什麼頭緒,先是鼓勵了眾人地英勇作戰。然後當眾吩咐讓行軍記室將兵將地功勞逐一記錄,不能埋沒任何人地功勞,倒是好一陣忙碌。眾兵將見到這位大人如此熱心,事必躬親,都是內心感激,覺得將軍雖是年輕,可跟著他倒也不錯。 蕭布衣忙碌直到深夜,才能稍微安歇下,終知道想做個好的將領並非如此容易的事情。 等到第二日天明,蕭布衣先找魏征,繼續商議盜匪的處置一事。 魏征對於這種複雜地局面倒有了應對之策,回道:「蕭將軍,我倒覺得只擒賊首,其餘的盜賊手不如遣散回鄉里務農的好。」 「就這麼簡單?」蕭布衣倒有些詫異。 魏征輕歎道:「回將軍,其實這些賊匪除了少數人外,大多都是百姓逼不得已才做了盜賊,若能安生活命,大部分還是不想做賊。以張將軍之能,東征西討不能除盡,也是不忍心下辣手而已。我聽說當初民部尚書樊子蓋剿匪就是村塢盡焚,賊有降者皆坑之,這才惹起百姓怨憤,盜賊越剿越多,他本人也是因此被聖上責罰,而張將軍只是擊潰盜匪,焚燒了他們的根據所在,雖終不能平息盜匪,可權位日益高重,此間高明低劣,我想以蕭將軍之明,當可辯之。」 蕭布衣聽到魏征所言,這才明白剿匪也是大有學問,並非窮追猛打即可。他當然也知道楊廣一日不改變治國之策,這盜匪終究不能剿滅,眼下的征討治標不治本。就算他把翟讓殺了又能如何,還不會再冒出個李讓,張讓? 「既然如此,還請魏先生將歸降盜賊按我們所商議處置如何?」蕭布衣徵詢道。 魏征點點頭,「屬下職責所在,盡力而為。」 見到魏征起身出賬,蕭布衣覺得這魏征並非表面看起來那麼古板,或許多年的不得志才養成他憤世嫉俗的性格,和他相處多日,發現此人做事有板有眼,是非分明,的確不差。 魏征走到帳前的時候,突然止步道:「蕭將軍,屬下有一事徵詢。」 「請講。」 「屬下聽將軍昨日說,要將剿匪所得錢物盡數分給軍中軍士?」 「的確是這樣。」 「這於軍規不合。」魏征沉聲道:「屬下即為監軍,有權提醒將軍違規之處。」 蕭布衣想了半晌,站了起來,走到魏征地身邊。魏征卻是怡然不懼,只是望著蕭布衣。他現在明白蕭布衣不但權高,而且看起來武功也高,要他死的話,他絕對沒有反抗的餘地。 蕭布衣伸出手來,拍拍魏征地肩頭,「老魏呀,你說的是有道理,不過我也是有難處呀。」 魏征聽到他老魏的稱呼,哭笑不得,沒有糾正他的稱呼,卻還是正色道:「不知道將軍有何難處?」 蕭布衣拉著魏征的手,伸手掀開簾帳。眾兵士見到蕭布衣出帳,都是恭敬施禮,蕭布衣讓眾人免禮,帶著魏征走到各營帳間,指著來來往往地兵士道:「你說他們和我剿匪是為了什麼?」 魏征半晌才道:「保家衛國。」 蕭布衣苦笑道:「按照道理是這麼說,可很多事情大伙都是心知肚明。他們浴血廝殺。為國地當然也有,想要升職地也有。可更多地不過是為了家裡的妻兒老小。此次征討,雖是奇襲,可我大隋兵士也是死了不少,但朝廷的撫恤向來都是晚到,上次跟我南下死個親衛。為他要撫恤都是很久,何況一個普通的兵士?他們若是基本的期盼都是無法滿足,下次怎能奮勇殺敵?獎賞他們不過是為了保障下次作戰順利,並沒有其他想法。」 「可若都是如此,要我監軍何用?」魏征皺眉道。他知道蕭布衣說沒有其他想法地意思,那就是他並非收買人心,但事實上,蕭布衣這招讓手下的兵將個個都是感激,大有收買人心地嫌疑。 蕭布衣倒不惱怒,只是想了半晌。突然道:「不如換個說法,這次權當預支給兵將的獎賞,等朝廷獎賞到時再說。這樣處理你說如何?」 「預支?」魏征愣道:「軍中還有這種事情?」 蕭布衣哈哈一笑,「法理不外人情,老魏,只此一次,下不為例。那邊還有人找我。我先走一步。」 他找借口轉身要走。發現尉遲恭就在不遠處立著,一把將他扯到帳篷中。魏征想要召喚,見到他不見了蹤影,搖搖頭離去。 蕭布衣到了帳中,這才長吐一口氣道:「和這個魏征在一起,做事真要小心翼翼。」 尉遲恭卻是笑道:「做事雖不痛快,可大隋要是多一些這種人的話,何至今日的窘迫?」 蕭布衣笑道:「敬德兄說的大有道理……」 「如今你是將軍,我為副手,這稱謂……」尉遲敬德欲言又止。 蕭布衣大搖其頭,「敬德兄頂天立地地漢子,怎麼會執著小節?行軍打仗,為立威信,稱呼將軍當仁不讓,可你我私交甚厚,今日只談私誼,不論其他。沒有敬德兄當年教習刀法,就沒有今日的大將軍。」尉遲恭嘴角露出和善的笑,「我本以為當了大將軍的人總會有些不同,沒有想到布衣還和當年一樣。」 蕭布衣含笑道:「對了,敬德兄,自從你到了虎牢後,一直都和你研究攻克瓦崗的事情,倒沒有閒情敘舊。這次行儼先鋒固然功不可沒,可若沒有敬德兄的指揮得法,不見得能如此輕易攻克瓦崗。」 「本分之事而已,若沒有布衣你的地形圖,我也不能如此順利。對了,投降的賊眾你準備如何處置?」 聽到蕭布衣把和魏征商議說了遍,尉遲敬德沉默片刻才道:「原來如此。」 蕭布衣覺得尉遲敬德話中有話,不解道:「敬德兄還有更好的方法嗎?」 尉遲敬德扭頭望向帳外,淡淡道:「我知道很多將領剿匪平叛都是把盜匪頭領安撫身邊,其餘的多數遣散。只是瓦崗實在震驚中原,布衣你如此攻打,倒是一舉樹立了威望,想要如他們一般安撫盜匪,多半行不通。」 蕭布衣明白尉遲恭地意思,試探問道:「不知道敬德兄在薛將軍手下做事感覺如何?」 「薛將軍老了。」尉遲恭歎息聲。 「那如果敬德兄以後和我並肩作戰,不知意下如何?」 尉遲恭扭過頭來望著蕭布衣,半晌才道:「我記得兄弟以前是個生意人?「人總是會變。」蕭布衣笑容不減,情義真誠。 尉遲恭沉吟良久才道:「請布衣讓我考慮幾天如何?」 蕭布衣點頭,「如此也好。」 總覺得尉遲恭藏著什麼心事,蕭布衣也不追問,和他閒聊了幾句,帳外有人道:「蕭將軍,張將軍那面有人到來請見,如今正在中軍帳等候。」 蕭布衣聽出是孫少方的聲音。長身而起道:「敬德兄,我先去處理些事情。」 尉遲恭見到蕭布衣遠走,輕歎一聲,喃喃自語道:「布衣對我義氣深重,可劉大人對我有恩,此次相邀。我怎能推搪?」 蕭布衣並不知道尉遲恭的心思,卻從不強人所難。 尉遲恭是名將。也是員猛將,此次攻打瓦崗,他指揮兵士游刃有餘,蕭布衣正缺乏這等人才,既然再次重逢。不想再次錯過。不過尉遲恭好像大有難處,蕭布衣也是不急,心道以後慢慢詢問就好。 這次攻打瓦崗本來是朝廷地主意,原本是準備讓張須陀,蕭布衣聯手剷除瓦崗。不過張須陀卻是遲遲不來,蕭布衣等到尉遲恭,就開始先期部署,等到抓到翟弘取得瓦崗的地形後,蕭布衣和眾將商議,覺得事不宜遲。遲則生變,不再等候張須陀,逕直去取瓦崗。 事實證明他的決定正確。翟弘所說地全部是實情,瓦崗的實力分佈蕭布衣等人也早已瞭然在胸,這才能一擊得手。現在張須陀才派人過來聯絡,已沒有了太大地用途,只是一想到赫赫有名地張須陀就在左近。蕭布衣還是忍不住的熱血上湧。想看看此人到底是何等英雄氣概? 來到中軍帳內,見到一人端坐角落。頭戴氈帽,雖是風塵僕僕,卻是氣度沉穩,只是臉色蠟黃不減,正是有過一面之緣地秦叔寶。 「秦兄到此,恕未遠迎,還請見諒。」蕭布衣搶上前幾步。 秦叔寶緩緩站起,施禮道:「蕭將軍說地哪裡話來,末將來遲,倒是要請將軍恕罪才對。」 「秦兄帶兵遲遲不來,想必有什麼耽擱?」蕭布衣關心道:「不知道張將軍可到了左近?」 秦叔寶搖頭道:「不敢隱瞞蕭將軍,如今張將軍帳下到這裡的只有我一人。」 見到蕭布衣地愕然,秦叔寶苦笑道:「其實張將軍接到聖旨後,倒覺得和蕭將軍聯手實在生平快事,他對蕭將軍也是久聞大名,極為想見。」 蕭布衣沒想到自己如此有名,就算張須陀都聽過,謙遜道:「張將軍抬愛。」 秦叔寶沉吟片刻才道:「只是張將軍率兵從齊郡進發的時候,中途出現了意外。聖上又有聖旨到來,說要巡遊江南,只因想見張將軍一面,讓張將軍先莫要急於剿匪,中途折道去梁郡候駕……」 「聖上巡遊江南?」蕭布衣皺眉道:「難道他已經不在東都?」 秦叔寶望著蕭布衣的神色,「蕭將軍不知道嗎?」 蕭布衣搖頭,「我這些日子只是討賊,倒不知道此事。不過和張將軍失之交臂,實在可惜。」 他說是不知,卻是心思飛轉,暗道從齊郡到梁郡,若是順運河而下,倒是經過瓦崗,想必張須陀覺得緊急,這才騎馬抄捷徑前往。只是楊廣突然下江南為了什麼,要見張須陀又是為了什麼?他並不知道楊廣為了給陳宣華還陽這才去的江南,只是心中不安,暗道江南離中原甚遠,楊廣當初建東都的目地,就說什麼關河懸遠,兵不赴急。東都統戰中原的戰略位置極為重要,如今天下亂相頻出,楊廣卻前往江南,不想著專心剿匪平亂,實在是不明智的舉動。這麼說大隋將頹,實在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秦叔寶聽到討賊的時候,露出欽佩之色,「聽聞蕭將軍以數千兵士大破歷山飛十萬,如今又是一舉攻克了瓦崗,擒得翟讓,實在是不世的功勞。蕭將軍一舉成名,天下震動,威名實在已經不讓張將軍。」「秦兄過獎。」蕭布衣想著心事,隨口應道。 見到蕭布衣的敷衍,秦叔寶卻認為蕭布衣覺得張須陀怠慢,是以神色不悅。 對於蕭布衣取得如今的成就,秦叔寶也是錯愕不已。他當初到東都請援的時候見過蕭布衣,那時候的蕭布衣不過是個太僕少卿而已。 可此人職位躥升之快,實乃大隋罕見。秦叔寶自負武功不差,作戰勇猛,可到了今日,不過在張須舵手下當個偏將,但蕭布衣不聲不響地做上大將軍的位置,難免讓他感慨。他聽說蕭布衣擊潰歷山飛之時,多少覺得誇大,可親眼所見蕭布衣再次擒得瓦崗群盜,舉重若輕,這才知道蕭布衣絕非等閒。 蕭布衣年少成名,功勞赫赫,張須陀雖非過門不入,多半也會讓蕭布衣不滿。想到這裡,秦叔寶拱手道:「蕭將軍,張將軍只怕蕭將軍久等,這才讓我前來報信解釋,既然消息帶到,叔寶還有他事,這就要回轉齊郡。」 「秦兄不再多留幾日了嗎?」蕭布衣有些愕然。 秦叔寶搖頭,再次施禮告辭,蕭布衣不好強留,只得把他送出了營帳,秦叔寶上馬將行,想說什麼,終於只是道:「蕭將軍保重。」 蕭布衣見到一騎絕塵而去,終於消失不見,若有所失,心中卻想,秦叔寶好像有心事,他和自己許久不見,更是生分了許多。 回轉營寨的蕭布衣只是坐立片刻,就想到件事情,起身去了個營帳。 營帳頗為簡陋,端坐著一人,手捧一卷書,卻是望著發呆。 聽到簾帳聲響,那人驚醒,見到蕭布衣進來,臉上露出不自然之色,放下書來,起身道:「原來是蕭將軍。」 那人神情少了飄逸不羈,眉頭微鎖,赫然就是徐世績。 蕭布衣招呼徐世績坐下,「徐兄怎地如此客氣?不知道徐兄最近忙些什麼?」 徐世績揚揚手上的書道:「不過是研究些兵法,頗為無聊。還沒有恭喜蕭將軍擊破瓦崗,生擒瓦崗多人。」 他雖是竭力平靜,可口氣多少有些激動,蕭布衣卻笑起來,「徐兄真的聞絃琴知雅意,難道已經猜到我此來的用意?」 徐世績愕然,「蕭兄是何用意?」 蕭布衣目光灼灼,盯在徐世績臉上,「既然徐兄有暇,我倒想讓徐兄幫手,押解瓦崗群盜去東都,不知道徐兄意下如何? 二三三節 百口莫辯 徐世績聽到蕭布衣讓他押送瓦崗群盜的時候,臉上那一刻頗為古怪。 蕭布衣留意徐世績的神色,微笑問,「徐兄不肯嗎?」 徐世績緩緩的放下兵書,半晌才問,「你放心讓我押運?」 蕭布衣奇怪問,「徐兄武功高強,足可擔當此任,不知我不放心什麼?」 徐世績望著蕭布衣良久才道:「好,沒有問題。」 蕭布衣長身而起,舒了口氣道:「既然如此,徐兄稍事準備,晌午即可出發。兵丁我已經準備妥當,就等徐兄出馬。」 徐世績等到蕭布衣走後,良久無言,翻翻兵書,心煩意亂,他的確沒有想到蕭布衣會讓他押運瓦崗眾人,蕭布衣到底是何用意? 徐世績不能不承認,蕭布衣計謀或許算不上最好,可做事總是出乎他的意料。 以翟弘臥底去取瓦崗,就和他以內應去取清江馬場如出一轍,可結果卻是迥然不同,他大敗而回,而蕭布衣卻是一戰成名,讓中原群盜再不敢小窺。 計策很難分得上中下三等,因為就算再巧妙的謀略,不懂得隨機應變也是無用,可計策所對的人卻分三六九等,他徐世績敗了是因為碰到了蕭布衣,可蕭布衣勝了是否因為沒有徐世績在瓦崗倒很難說。 答應蕭布衣那一刻,徐世績多少有些衝動。他覺得明白蕭布衣地意思,蕭布衣不過想看他能否和瓦崗一刀兩斷,他衝動之下應下了這個任務,可冷靜下來,卻不知以何等面目去見寨主一干人等?沖沖的趕來。低聲道:「蕭老大。來聖旨了。」 蕭布衣暗自皺眉,「不知聖上又有什麼主意?」 孫少方搖頭,「不知道,不過宣旨的舍人倒是一團和氣,諒不是什麼為難之事。」 蕭布衣點頭,跟隨孫少方去接聖旨。見到通事舍人,倒是有些面熟,他記得姓章,至於章什麼,倒是不得而知。 內書省的通事舍人並不算多,來來去去就是那幾個面孔,蕭布衣也算京都要員,這些人不傳聖旨之時,對蕭布衣這種人物只有巴結,不敢得罪。見到蕭布衣前來。章舍人含笑道:「右驍衛大將軍蕭布衣接旨。」 蕭布衣施禮道:「臣在。」 章舍人展旨宣道:「悉聞蕭將軍平定瓦崗,功勞赫赫,特封梁、譙、下邳、彭城四郡黜陟討捕大使。所率部下各將,榮升一級。即日上任,即刻率兵前往梁郡護駕隨行,欽此。」 收了聖旨章舍人將聖旨交到蕭布衣手上,樂呵呵道:「恭喜蕭將軍再次榮升。」 蕭布衣隨手塞給他錠銀子。微笑道:「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聽到聖旨後,蕭布衣倒沒有多少意外。梁、譙、下邳、彭城四郡都在通濟渠左右,是下江南要經過的地方,如今中原盜匪橫行,楊廣既然想下江南,自然希望太太平平,沿途讓他隨行護駕驅逐盜匪倒也正常。只是現在他不但負責征討四郡盜匪,還能負責四郡官員的陞遷任免,那倒是意料不到地事情。 章舍人見到蕭布衣地賞賜,也不推搪,接過銀子放到懷中,笑意更濃。銀子份量不輕,可也代表二人的關係更近一層,章舍人做通事舍人多年,當然知道蕭布衣的意思,主動道:「蕭大人最近功勞赫赫,頻頻陞遷,小人也為大人高興。大人能者多勞,不過辛苦一番在所難免,還請蕭大人即日帶軍啟程,也讓我能有個交代。」 蕭布衣當下傳令孫少方,讓眾人拔寨,準備前往梁郡。 孫少方把封賞一事宣佈,全軍振奮,眾將努力殺敵不過為了陞遷,聽聞均有升職難免大喜,眾兵士卻是才得到獎賞,也覺得知足,一致都想,都說這個蕭大人事無不成,福星高照,跟隨他也是沾了喜氣。 孫少方傳令各將拔寨準備出發,一時間叮叮噹噹,好不忙碌,蕭布衣卻是陪章舍人走到營帳安歇片刻,隨口問道:「章舍人,聖上如今到了哪裡?怎的我才平了盜匪,他就已經知道?」 「大人平匪後,就有人快馬前往報訊到了滎陽,那時聖上已從東都到了汜水,也就知道了蕭大人的功勞,聖上眼下乘龍舟順運河南下,也不快捷,卻讓快馬立即通知封賞蕭大人,顯然對大人極為器重。」 蕭布衣微笑道:「聖上英明,為臣的竭盡全力也是應該。」 章舍人臉上露出點怪異,四下看了眼,壓低了聲音道:「蕭將軍護駕是護駕,可聖上最近心情不好,還請到了梁郡後謹言慎行。」 蕭布衣知道銀子起了作用,又隨手塞了錠銀子過去,含笑道:「不知道章舍人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當,做兄弟地只能說些知道的事情。」章舍人收了銀子,輕歎一聲,「其實聖上這次下江南,很多大臣都是力勸,覺得此時嘛……」 咳嗽一聲,章舍人收了點銀子,總要說點內幕對得起這打賞,可也不想把自己繞進去,畢竟評論施政並非他應該做的事情。 「右候衛趙才大將軍不知道蕭將軍可是熟識?」章舍人問道。 蕭布衣搖頭,知道這人也是十二衛府的一員,衛府中有大將軍最大,將軍其次,這個趙才和他一樣是衛府大將軍,職位等同,只是聞名,倒是從未有機會見過。 「趙才大將軍說如今百姓疲憊勞苦。國庫空竭,盜賊蜂起,禁令不行,希望聖上不下江南,回轉西京安撫天下百姓。」 蕭布衣點頭,「趙將軍忠心耿耿,所言倒是為大隋地江山考慮。」 章舍人歎息聲。「可蕭大人也應該知道。聖上決定的事情,少有人能夠更改。聖上聽到趙將軍的進諫,竟然把趙將軍交司吏處治,在牢獄中關了十多天才放出來。不止這些,建節尉任宗上書力諫聖上,不想讓聖上出行。被聖上在朝堂上活活的用杖打死,慘不忍睹。奉信郎崔民像在建國門跪求聖上,阻聖上出京,被聖上命人摘掉他的下巴,然後再把他處死,也是悲慘!」 或許覺得有些激動,章舍人沉默下來,蕭布衣大是皺眉,心道這個楊廣中邪了一樣,實在不可理喻。「多謝你告訴我這些……」 章舍人咳嗽聲,「我知道蕭大人忠君愛國,不過嘛。有時候做事想必也要酌情而為。」 徐世績再從營帳中走出來的時候,蕭布衣差點沒有認出他來。 平日瀟灑不羈地徐世績早就不見,為了避免被官兵認出,徐世績在馬邑地時候就做了改變,一路到了東都。前往瓦崗。他就沒有刮過鬍子,蓄起鬍子地徐世績成熟穩重地多。可蕭布衣沒有想到徐世績的鬍子也有直追虯髯客的一天。 「我只聽說人著急的時候會白頭髮,卻沒有聽說過還會長鬍子。」蕭布衣歎息道。 徐世績雖是頜下腮邊都是鬍子,卻也遮不住有些發紅的臉。在營帳地個把時辰,他在臉上著實沾了不少鬍子,對鏡查看,覺得無法認出自己地時候才出了營帳。 見到眾人拔寨,徐世績岔開話題問道:「蕭兄,這次要去何處?」 「去梁郡剿匪。」蕭布衣答道:「你押翟讓等人去東都的計劃不變,等你回轉後,如果有意,大可到梁、譙、下邳、彭城四郡找我,因為我現在身為這四郡地黜陟討捕大使,想必要有些時日。」 徐世績愕然半晌,「那恭喜蕭兄了。」 「同喜同喜。」蕭布衣招過孫少方,讓他帶著徐世績去囚禁翟讓等人的地方。楊廣並沒有說怎麼處理翟讓,他當然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來做。 徐世績清點了下人數,發現翟讓,單雄信,王當仁,王儒信,翟摩聖均在,這些舊相識聚在營寨的角落,都被反縛著雙手,雙腳也用鐵鏈束縛,逃跑不便,都是垂著腦袋,再無往日的風光。徐世績暗自心酸,卻啞著聲音問,「少方,好像少了個陳智略。」 「李將軍對瓦崗倒也熟悉。」孫少方大聲道。 徐世績臉上微紅,以手遮住嘴,乾咳道:「這裡哪個對瓦崗不熟悉?」 孫少方點頭,「李將軍,陳智略傷的太重,起床都困難,蕭將軍怕他路上死掉,也就不麻煩李將軍了。」 徐世績在軍營中還是自稱李績,所以孫少方也就稱呼他李將軍,當然這個將軍向來是有名無實。 翟讓抬起頭來想說什麼,卻是頹然垂頭,只是雙眼如同待屠老牛般蘊滿淚水。 徐世績不再廢話,啞著嗓子道:「既然如此,我即刻起程。」 孫少方不再多說,撥給徐世績二十個兵士幫手,一路押送,除了徐世績騎馬外,其餘均需步行。徐世績鬍子茬茬,把兵士分為兩隊,前後押著翟讓五人,帶著文書,逕直向西行去。 等到行到山的轉角,有兩條岔道,徐世績等取道向近運河邊原武縣行去。此行一路西行,就可過運河,到滎澤,過虎牢,回轉東都,正是從出兵原路返回。前行不算太遠,只聽到身後遠處塵土大作,一路黃塵滾滾,折向西南,良久才絕。知道蕭布衣等人地大軍已經取道去了梁郡,和自己算是分道揚鑣,徐世績心中一陣惘然,不知道前途何在。 失神不過片刻,見到眾軍士都是望著自己,等候命令,徐世績無奈揮揮手道:「走吧,去原武縣後再歇息。」 陡然發現有人望著自己。徐世績心中一凜,見到翟讓詫異地眼神,不由戒備。原來他在失落之下,忘記了壓低聲音,翟讓和他相處甚久,多半已經聽出來。 望著翟讓多少有些疑惑的目光,徐世績嘶啞著嗓子。厲聲道:「看什麼看。信不信我一刀砍了你?」 翟讓緩緩地扭過頭去,不再多說,眾兵士推推攘攘,也是跟著喝罵,單雄信被蕭布衣一箭射中胸口,雖不致命。傷的也不輕,步履蹣跚,踉蹌的栽倒地上,徐世績想著昔日兄弟情深,上前幾步,終於還是忍住。 翟讓卻是飛快的望了徐世績一眼,目光複雜。 徐世績人在馬上,也不催行,喝令眾兵士莫要多事,眾兵士見到他鬍子茬茬。頗為威猛,雖是少見,卻多少有些敬畏。 不一日就到了原武。投宿個客棧,眾兵士要個通鋪,把翟讓等人關在裡間,在外間把守。半夜時分單雄信卻發起高燒,咳嗽不已。看守士兵有些不耐。提刀過去喝道:「莫要咳了,打擾老子休息。不然我一刀砍了你。」 王當仁等人都是噤聲不敢多言,翟讓卻是哀求道:「軍爺,麻煩你給找點水喝,我兄弟病的很重。」 兵士冷笑道:「翟當家殺人無數,什麼時候也求起人來?你兄弟渴了要水喝,我兄弟死了誰給水喝?你莫要皂,不然不等送你們到東都,就先送你們去見閻王。」 「給他們水喝。」徐世績不知何時出現,低聲喝道。 「算你們好命,遇到了李將軍。」兵士嘟嘟囔囔出去端水。 徐世績立在原地,神色木然,翟讓卻是咳嗽幾聲,突然捶胸痛哭道:「雄信,我這是自作自受,當初趕走了徐兄弟,想找卻找不回,才落得今日地下場。他如在此,就算不出手救我,我也是命中注定地報應。」 王儒信一旁道:「寨主,你說世績還有何用,他這時候卻不知道在哪裡。如有他在瓦崗,我們何至今日之敗?」 單雄信卻是一陣急咳,打斷了二人的話語。 士兵很快端了碗水過來,徐世績伸手接過,將水遞給翟讓。翟讓老牛地眼睛又是盯著徐世績,滿是期待。只是一碗水喝下去後,徐世績接過瓷碗,轉身離去,翟讓不由大失所望,歎息一口氣,望著身邊的兄弟,都和鬥敗公雞般垂頭喪氣,單雄信昏昏沉沉,夢中喃喃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寨主,先休息吧。」王當仁囁嚅道。 翟讓沒有他法,躺倒在榻上,輾轉反側,只是在想,那一定是徐兄弟,聲音眼神都像,可他怎麼做了大隋的將軍,他到底會不會念及結拜一場救助我等?抑或是拿我等的頭顱,去換取他地功名富貴?來,步履蹣跚,精神卻好了些。他畢竟是刀劍中走過,拚命勞苦,又受了傷,最是疲憊,但也能熬過。翟讓很少如此趕路,腳上早起了大泡,不時的哼一聲。其實這點苦楚他能挺過,不過是給徐世績做個樣子。 徐世績不為所動,這一日過了運河,眾人急急趕路去滎澤,卻是錯過了宿頭,夜色將晚,找不到落腳的地方。兵士都是抱怨,私下說這個李將軍不會領路帶兵,跟著他也是倒霉,哪有跟著蕭大將軍風光。徐世績沉默不言,又趕了小半個時辰,終於找到個破廟,門板都坍塌半邊,佛龕上不知供著哪路妖怪,竟沒有腦袋。 徐世績吩咐就在這裡休息,將翟讓等人都是帶到內殿,眾兵士都是聚集到大殿,升起一堆大火。 見到眾兵士都是抱怨的表情,徐世績做個團團揖,歉然道:「我是初次做這種事情,有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兄弟們莫要見怪。」 從身邊取出個皮囊,隨手遞給眾人,「山風陰冷,大伙喝酒暖暖身子吧。」 眾人本來不滿,見到徐世績請喝酒,又都熱情了起來,七嘴八舌道:「這其實怪不得將軍。要不是這些賊寇討厭,我們也不用如此辛苦。」 「將軍要不要把幾個賊寇拎出來打一頓,也出口怨氣?」 「這個翟讓可是風光一時,張將軍都捉不到,居然落在我們手上,要不折磨幾下,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徐世績見到眾人把酒囊傳來傳去。每人都是喝上兩口。大呼痛快,只是道:「等我們吃飽喝足後,再拿他們出氣好了。」 眾人都是喝好,才要取乾糧肉脯來吃,突然都是有些搖晃,紛紛叫道:「不好。怎麼頭暈。」 徐世績只是望著這些人,神色在火光映照下頗為陰冷,眾人大呼小叫,腳下卻是更加蹣跚,再過片刻,東倒西歪地躺下來,徐世績輕歎一口氣,才要起身,突然聽到廟門外傳來一聲冷笑。 徐世績大驚,手按刀柄縱了出去。四下張望,見到一道影子黑暗中閃過,當下急追。他知道蕭布衣派他來押運翟讓。就是想看看他是否真心跟隨,他雖然不想再留在瓦崗,可怎麼忍心讓翟讓去死。尋思了幾日,這才下定決心,無論如何。翟讓還是要救。這個恩情他不能不報。他在原武買了酒,下了迷藥。眾兵士喝下,如何不倒。可是他救翟讓,當然考慮蕭布衣可能會派人跟蹤監視,不然何以來的如此之巧? 他追出去是下意識的舉動,只想將來人斬殺,不過追了盞茶的功夫,見到人影只是逃命,很難追上,突然跺腳,不再追趕,翻身回轉到破廟。 才入了破廟,就聞到夜風中帶有極濃的血腥氣味,徐世績拔刀在手,雖是見慣了屠戮,可見到眼前地慘象也是驚呆當場。 二十名兵士本是昏迷,這刻卻都是身首異處,鮮血汩汩而出,染的大殿淒慘地紅。 徐世績心中驚凜,知道中了對方調虎離山之計,疾步向內殿走過去,徐世績手心冒汗,心中不詳之意湧起。他那一刻不為翟讓等人擔心,反倒有掉入陷阱地感覺。 來人刀法犀利,雖是斬了二十個昏迷兵士的腦袋,可那也不過是片刻的功夫,此人功夫當是不差,還有幫手,當可和自己一鬥,為什麼卻不光明正大的出手。 來到內殿的時候,徐世績只覺得一盆涼水當頭澆下,內殿除了腳鐐手銬外,翟讓等人都是蹤影不見。 徐世績回過神來,過來查看腳鐐手銬,發現是被極為鋒銳地利器割斷,心中湧出寒意,暗想難道就是蕭布衣親自出馬?自己知道他有一把寶刀,削斷這些鐐銬不是問題,可蕭布衣為什麼要斬了這些兵士? 斬斷了手銬腳鐐,那就不是殺翟讓,而是救他,既然是救,為什麼如此偷偷摸摸,徐世績左思右想,想不明白。 破廟牆上露出個大洞,來人顯然是把翟讓等人從那裡弄走,徐世績從破洞中鑽出去,點燃火把,循踩倒地雜草追出去半里,只覺得四野茫茫,空餘他一人,饒是膽大,也是生出一股寒意。 陡然間四下暗下來,徐世績才發現火把熄滅,卻見到遠方有火光閃現,好像有人在那裡。牙一咬,提刀衝了過去,不管如何,他總要查個明白。地時候,只見到幾人坐在火堆後面,看不清面容。一人卻是長笑道:「徐世績,你終於趕來了嗎?」 徐世績怔住,沉聲喝道:「翟弘,是你?」 「不錯,正是我,」翟弘從火堆後轉了出來,冷冷道:「徐世績,你趕到這裡做什麼,可覺得害瓦崗還是不夠,特意趕到這裡要將瓦崗眾人趕盡殺絕?」 徐世績盯著翟弘,有些不信道:「是你把寨主救出來的?」 翟弘冷笑道:「如果不是我的話,難道還能指望你這叛徒?」 火堆後的幾人站起,翟讓踉蹌走出,雙眸含淚道:「世績,原來真的是你?」 徐世績見到翟讓還活著,舒了口氣道:「寨主,你活著就好。」 火堆後除了翟讓,單雄信等人,還多了三人,一人是房玄藻,徐世績當然認識。還有兩人倒是眼生,一人額銳角方,神情總是帶著淡淡的譏誚,另外一人持刀立在那人身後,身上肌肉盤根錯節,似有使不完的力道。 見到壯漢手中的單刀厚背薄刃,黑暗中閃著淡青地光芒,想起殿中死去的兵士,徐世績愕然道:「那些兵士可是這位壯士殺的?」 翟讓嘴唇蠕動兩下,傷心道:「世績,我自問待你不薄,難道現在你還要為那些兵士取我性命不成?翟弘當初說你有異心我還不信,可這次你明明知道我等被擒,卻是無動於衷,還要喬裝押我等去東都換取富貴,實在不該。若非蒲山公請壯士蔡建德出手相救,只怕我等真地要死在你手!」 徐世績愣住,一顆心沉了下去,扭頭望向額銳角方之人,長舒口氣道:「你就是蒲山公李密?」 李密歎息道:「世績,好在大錯雖鑄,回頭不晚。翟當家是心胸寬廣之人,就算我知道瓦崗被破,寨主被送往東都,也忍不住的去請義士救人。好在我等趕的及時,義士浴血殺了兵士,卻獨獨放過你,實在是不忍心讓你泥足深陷,放下屠刀,再回瓦崗,想必翟當家定會既往不咎。」 徐世績緊握長刀,手上青筋暴起,突然仰天長笑道:「蒲山公,你果然是個天才,這等計謀也能想的出來,你陷我於不義,又是取得寨主的信任,這瓦崗寨落入你手,想必易如反掌。」 李密搖頭道:「世績,你這是說地何等話來,我仰慕寨主地大名,千里迢迢請人來救,功成定當身退,何來陷你不義之說?以你的本事,那二十個兵士如何是你地對手,你遲遲不肯動手,我想,唉!」 他不再說下去,可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單雄信等人都是沉默無言,翟弘卻是跳出來,戟指罵道:「徐世績,你當初害我性命,如今又害瓦崗,你說,若非你當了蕭布衣的臥底,詳細的告訴他瓦崗的地形,蕭布衣如何能這快攻破瓦崗?你壞了瓦崗,如今又想押寨主換取榮華富貴,事敗之後,趕來追殺,你這種人,不仁不義,瓦崗怎能容你?」 徐世績如同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手足冰冷,他發現眾人目光都是露出憐憫之色,他饒是伶牙俐齒,這刻也是百口莫辯! 二三四節 無雙 山風獵獵,火光跳動,將眾人的影子晃的飄忽不定,如同徐世績的一顆心。 徐世績久聞蒲山公的大名,只是憾未見面,可沒有想到一見面就被他陷害的無法自拔。 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是很清楚,李密犧牲他個徐世績,不過是換取翟讓的信任,而眼下看起來,翟讓不但是信任李密,而且感激的五體投地,就算被李密賣了也還為他數錢。 李密這番做戲,入山寨就是心存鬼胎,徐世績想想他的手段都覺得心寒,但更心寒的卻是,他雖然全盤清楚,也深知自己沒有出賣過瓦崗,更對翟讓存心相救,可除了他自己,在場已沒有一人會信他。 「徐世績,無話可說了嗎?」翟弘冷笑道:「你這種人,賣友求榮,害瓦崗數千性命,若不殺你實在天理不容。」 一陣山風吹來,滿是冷意,翟弘只覺得背後有些發冷,卻是死死的盯著徐世績。他一口咬定是徐世績出賣的瓦崗,是何心意當然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徐世績良久才歎息道:「世績若是有一分出賣瓦崗之心,天誅地滅,雄信,你也不信我嗎?」 此刻的他身受不白之冤,反倒清醒過來,對自身的安危並不在乎,只想警告翟讓,莫要被李密欺騙。可他現在在瓦崗眾人心目中,早就是不仁不義,賣友求榮,只能希望單雄信清醒些,莫要被李密所騙。 單雄信只是咳。卻不回答,翟弘冷笑道:「徐世績,你現在還想找人墊背不成?可惜就算英勇重義的單大哥也對你心灰意懶,不想再和你說半句話。」 徐世績長歎一聲,「寨主,我只能說,你們親眼所見。未見是實……」 「我們親眼見地不實,難道聽你說的就是事實嗎?」翟弘不容徐世績置辯。 徐世績不理翟弘,逕直說下去,「李密居心叵測,並非寨主良友,世績言盡於此,聽與不聽,還請寨主自己定奪。」 他說完這些。轉身要走。實因問心無愧。翟弘卻是跳到了徐世績面前,嘿然笑道:「徐世績,你挑撥離間,禍害了瓦崗後,難道想這麼一走了之?」 徐世績臉色陰沉,手按刀柄,斜睨李密道:「憑你翟弘,只怕還攔不住我徐世績。」 他審度下形勢。知道在場眾人,瓦崗眾都是有傷在身,要能攔他的人只有李密和蔡建德。聽聞李密文武雙全,只是他既然請蔡建德來救瓦崗眾人。想必武功當在蔡建德之下。他只是以常理揣摩,和當初緝捕李密的雲郎將同等看法,哪裡想到李密實乃深藏不露的絕世高手。 徐世績雖是看輕李密,其餘的地方卻是考慮周到,回想當初誘使自己出廟之人的身形和李密蔡建德都不相同。想必暗中還有一人埋伏。心下戒備。他知道翟讓只要開口,他實在九死一生。但他問心無愧,也絕不甘心引頸受戮。 翟弘見到徐世績睥睨四方地樣子,心中畏懼,倒退幾步喝道:「我攔不住你,難道蔡壯士也不成嗎?」 李密輕咳一聲,「在下是客,雖功夫尋常,卻也知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過這裡都是由翟當家作主,李密,建德悉聽吩咐。」 眾人目光望向翟讓,見他臉色被火光映的明暗不定,王當仁輕聲道:「寨主,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還請寨主莫要婦人之仁。」 翟讓長歎一聲,揮手道:「世績,你走吧,以後你是你,我是我,彼此再不相欠什麼。」 眾人愕然,徐世績雖是罵翟讓糊塗,卻是心生感激,知道翟讓對自己畢竟不忍下手,大踏步離去,李密眼中閃過古怪,輕歎聲,「翟當家果然宅心仁厚。」 徐世績大踏步離去,卻是警惕暗中有人下手,只是奔走了數個時辰,也沒有見到攔截,不由長舒了口氣。 他在荒野中四處遊走,轉過山腳,發現前方開闊,四野明亮了很多,抬頭望過去,見到遠處河水淙淙,河面泛著銀白的亮色,心中一凜,原來已經天亮了。他不知不覺中,居然又回轉到通濟渠邊。 想起這一夜發生的事情,徐世績恍然若夢。輕歎一聲,喃喃自語道:「瓦崗完了。」 轉念想來,徐世績心中苦笑,暗道瓦崗未見得完了,只能說寨主不會再是翟讓。以李密的手段和心機,翟讓又如何是他的對手,如今李密屈居人下,過來救助翟讓,不過是因為看重了瓦崗的根基和翟讓的威信,企圖鳩佔鵲巢,漁翁得利。瓦崗寨雖被蕭布衣所破,可如今瓦崗仍在,翟讓還在,想要找人又有何難?只是有李密運籌帷幄,瓦崗當會迅疾強盛,那時一山容不得二虎,翟讓危矣。 這些算計徐世績奔波一夜已經想地清清楚楚,可說出去又有誰信? 轉念一想,不由寒心,昨夜就算單雄信都是不再說話,他不見得看不出形勢地微妙,單雄信選擇了沉默,是否因為也對翟讓失望透頂? 「鳩佔鵲巢,漁翁得利。」徐世績站在河邊,喃喃自語,驀地咬牙道:「我已仁至義盡,可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又管得了很多?」 見到一艘客船順流而下,徐世績揮手,客船靠岸,船夫問道:「客官要去哪裡?」 徐世績跳上船去,歎息聲,「去梁郡。」 「好在你只是去梁郡,若是再遠些的地方估計就不能坐我的船了。」船夫回了一句。 徐世績不解問,「原來船家不走遠路嗎?」 船家嘿然道:「不是我不走。而是官府不讓走。聖上的龍舟南下,閒雜地船隻不能靠近,前日才從這裡南下,龍舟走的慢,我們小船行的快,若是追上,恐怕船都要被燒了。」 徐世績隨口道:「走到哪裡算哪裡吧。」心中卻想。蕭布衣是否知道楊廣南下,若是知道,還讓自己押著翟讓去東都,難道知道自己定會放了翟讓,給自己個順水人情?可蕭布衣只怕千算萬算,也算不到李密半途殺出,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船家說地是實情,小舟從滎澤順流南下。過滎陽。俊儀,到了雍丘後就被喝令北返,只因為聖上龍舟就在數十里外,無關船隻均不得靠近。徐世績只能下船走路去梁郡,沿河兩岸上兵衛漸多,盤查森嚴,徐世績不想多事,捨卻捷徑兜個***。環山前往梁郡,省了不少麻煩。 徐世績到了梁郡城後,早就定下主意,先去找蕭布衣。說明一切。 蕭布衣或許不是梟雄,可他絕對是個朋友,他讓自己押送翟讓,自己無論失了人還是放了人,總要給他個交代。蕭布衣現在身為梁、譙、下邳、彭城四郡黜陟討捕大使。如今聲名赫赫。徐世績倒是不愁找不到他。 入了梁郡城,感覺反倒不如通濟渠兩岸防範的多。想必楊廣不會下龍舟,只會讓各地官員前去參見。徐世績上了家酒樓,要了酒菜,自斟自飲,這裡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倒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船上幾日,徐世績對瓦崗早就心灰意懶,無論如何,只要李密還在,他絕對不會再回瓦崗。不可否認,如果是李密掌控瓦崗,絕對會比翟讓強上太多,可是他不喜歡。 「你聽說沒有,最近朝廷又出個蕭將軍?」旁桌一個酒客道。 「朝廷地將軍多了,我哪知道許多。」 徐世績斜睨去,發現鄰桌酒客一胖一瘦,喝地醉熏熏,不由留意。暗想蕭布衣實乃大隋的異數,短短時間聲名鵲起,就算梁郡的酒客都在談論,實在紅遍中原。不過這對他來說不見得是好事,功高蓋主歷來都是皇家大忌,巔峰之下,蕭布衣如若受挫,估計會比任何人傷的都要重。 身後腳步聲輕響,一陣微風從徐世績身邊掠過,徐世績斜望眼,發現一黑衣女子走過去,背對著坐下來。女人外系披風,頭戴斗笠,把自己嚴嚴實實的包裹起來。酒保過來招呼,女人低聲道:「一碗米飯。」 徐世績注意到她披風下似有長劍,卻不以為意。亂世之中行走,帶刀帶劍之人越來越多,孤身女子行走,若不是無可奈何,就是有恃無恐,只是上酒樓來只是吃碗米飯,畢竟還是少見地事情。 「你這就是孤陋寡聞了吧。朝廷地將軍不少,可能和蕭將軍相提並論地實在不多,現在能和蕭將軍一塊稱呼將軍地估計只有張須陀大將軍了。」旁邊胖酒客唾沫橫飛,眉飛色舞。 瘦子不解道:「張須陀將軍我倒知道,他是河南道十二郡征討大使,這個蕭將軍有什麼能耐,竟然和張將軍相提並論?」 胖子得意道:「這你就不知道了,蕭將軍叫做蕭布衣,蕭姓本是前朝大姓,皇后也是這個姓氏。聽說他是皇后的侄子,自然就是王孫貴族。他幼時入茅山宗習道,文武雙全,用兵如神。自從在茅山宗藝成歸來後,甚得聖上的重用,在東都之時,口出真言,讓那些黃毛綠眼的老鬼都是敬畏為天人。後來聖上遇險,突厥兵四十萬南下攻打雁門,群將束手無策,蕭將軍只是取了把豆子撒出去,化作天兵天將,就將突厥兵擊退。」 徐世績聽了,也不知道胖子說的有幾分是真,聽到撒豆成兵的時候,一口酒差點噴了出來。知道這些俗人愚夫不知道真相,更不願動腦,終日只會把希望寄托在這虛無的神仙身上。茅山宗徐世績倒是知道,那是北方的一大道教,宗主叫做王遠知,聽說頗有見識。當初文帝和如今地聖上都有召見,楊廣前幾年還拜王遠知為師,不過聽說後來王遠知離開東都傳道,也就和仙人般地少見。 瘦子卻是嘖嘖有聲,「那蕭將軍不就和神仙一樣?」 「雖不是神仙,也是差不了多少。」胖子得意道。 「蕭將軍就算是神仙,你得意什麼?」瘦子扁扁嘴道。 胖子冷笑道:「你難道不知道我也姓蕭嗎?如果細細的推算起來。我還是和蕭大人有些瓜葛,也算是他的子侄輩分。昨日蕭將軍大軍來到了梁郡,甚為忙碌,我不好打擾,只想過幾日再去拜訪。」 瘦子肅然起敬,慌忙敬酒道:「那蕭兄若有見到蕭將軍,榮華富貴指日可待,到那時可不能忘了昔日貧賤之交。」 「那是自然。」胖子歎息道:「我這人最是重義。哎呀。今天忘記帶了酒錢。」 瘦子賠笑道:「今日酒菜自然算在小弟地頭上。」 胖子伸手招過酒保,「既然如此,夥計,再上兩個菜。」 徐世績一旁聽這胖子坑蒙唬騙,倒很有蕭布衣的潛質,說不準和蕭布衣真有瓜葛,接下去聽的就是張家長,李家短之流。也沒有什麼味道。不過可以肯定一點的是,蕭布衣地確到了梁郡,楊廣也到了附近,難道他是來見駕?想到這裡地徐世績輕歎一聲。暗想蕭布衣此人真地難以捉摸。 目光轉出,發現前面女子米飯動也不動,停箸不食,好像也在聽著什麼,不由搖頭。 正要低頭喝酒。突然聽到酒樓下噪雜一片。有女人呼天搶地的叫嚷。 徐世績探頭望過去,發現一女人披頭散髮地跪在一個大宅門前。叫著什麼,也聽不清楚。 隔壁的酒客探頭看了眼,搖頭道:「孫家的姑娘被搶了,這樣喊有什麼用,也要不回來了。」 「是呀,聖上每次南巡,這些人都要借口聖上選秀……」 「莫談國事,莫談國事。」胖子搖頭道,瘦子見到徐世績望過來,也怕惹事,住口不談。徐世績皺起眉頭,剛想過去詢問,街道旁銅鑼一響,街道肅靜下來。 眾人凜然,都向街上望過去,只見到對面來了一對人馬,前方兵士舉著肅靜迴避的牌子,兩列兵士前頭開道,後面兩匹高頭大馬並轡而行。 徐世績只是望了眼,知道今天地事情多半輪不到自己插手,右首看其官服,應該是梁郡地太守,左手那人甲冑在身,本應器宇軒昂,卻是慵懶的騎在馬上,滿臉笑容,赫然就是蕭布衣。 徐世績以旁觀的角度來看,不能不承認蕭布衣這人極為複雜。他最厲害的武器不是武功,而是總能讓人興不起敵意的態度。他懶洋洋的坐在馬上,徐世績要是從不相識的話,多半以為這不過是紈褲子弟,沒什麼本事,可見到他的手段後,才發現這也不過是他麻痺對手地一種方法。 蕭布衣人在馬上,雖是笑容滿面,卻是想著心事,不知道徐世績到底放了翟讓沒有。翟讓無關輕重,殺不殺並不大用,他一戰威名已立,早就樹立了威信,眼下就是梁郡太守楊汪都對他畢恭畢敬,若是能以翟讓的性命換取徐世績感激的話,他覺得大可以一試。他帶兵南下,很快到了梁郡,楊廣卻還是在路上,反倒落在他後頭,到了梁郡後呆了幾日,和楊汪處好關係,今日聖上接見,楊汪對他巴結,親率兵衛為他開道,護送他出城前往楊廣所在之地。 楊汪知道現在的蕭布衣如日中天,到底以後會到何等地步那是無人知道,一路上極盡諂諛之言,正想著等蕭布衣回轉後,晚上如何款待,對面鬧哄哄地一片,一個女子搶過去,哭喊道:「太守大人,冤枉呀。」 兵衛長槍刺出,逼的女人不能上前,楊汪大皺眉頭,心道如今蕭布衣身為四郡黜陟大使,要是參自己一本,自己這太守還能坐穩,那就是老天無眼。見到蕭布衣含笑望著自己,楊汪臉色一沉,喝道:「統統退下,這梁郡哪有什麼冤情?」 兵衛退下,女子搶過來。咕咚跪倒,磕頭如搗,楊汪感覺蕭布衣目光如針,和顏悅色道:「婦人暫且起身,有何等冤情,本太守為你做主。」 女子大喜道:「太守,民婦有一女相依為命。前幾日被劉郡丞搶走,還請太守還民婦的女 楊汪咳嗽一聲,「真有此事?你暫且回轉,等我查明此事後,定然給你個交代。蕭將軍,見聖上地時間要到了,我先陪將軍出城。」 蕭布衣倒是不急,「無妨。想必聖上知道我等為民做主。也不會怪責。」 楊汪心道這事拖不得,喝令兵士去找劉郡丞前來。盞茶的功夫,劉郡丞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聽明原委後躬身施禮道:「回大人,這民女是存心刁難,聖上南下選秀,這孫家地女兒卻是送給聖上了。」 楊汪聽到這裡有些為難,蕭布衣冷眼旁觀。早見到劉郡丞眼珠子亂轉,多半心中有鬼,馬上微笑道:「若是選秀女送給聖上,我等的確不能管……」劉郡丞眼中才露出得意之色。蕭布衣已經沉聲喝道:「若是有人借選秀之名,搶奪民女,卻推到聖上地身上,壞聖上的英明,那可是砍頭之罪!」 劉郡丞臉上露出驚駭欲絕之色。蕭布衣冷聲道:「好你一個郡丞。竟然假公濟私,孫家地女兒到底藏在何處?你現在說出。我饒你不死!」 他一揮手,身邊的親衛已經上前按住劉郡丞,長刀抵住他的脖頸,蕭布衣冷然道:「我數到三,若是還不說出孫家女兒的真實下落,我就把你腦袋砍下來。」 劉郡丞大汗淋漓,俯身叩首,顫聲道:「蕭將軍饒命,小人知罪,孫家的女兒就藏在我家中……」 蕭布衣笑笑,擺手道:「放開他,剩下的如何處理,要看楊大人的吩咐。」 楊汪臉色鐵青,揮手道:「把他投入死牢,帶這位婦人去劉家找尋她的女兒。」 劉郡丞哀聲求道:「蕭將軍,你說過要饒我地性命,怎能出爾反爾?」 蕭布衣淡然道:「我是說過饒你性命,可楊大人要處置你,與我何干?」 眾兵士押著劉郡丞離開,孫大嫂千恩萬謝地跟隨兵士離去,酒樓上的徐世績心中感慨,此事若是他來處理,詢問夜探,幾日不見得有什麼結果,蕭布衣三言兩句的斷案,判斷之準讓人感慨。 手下營私舞弊,楊汪也不覺得光彩,強笑道:「好在大人明察秋毫之末,下官辦事不利,出了這等手下,也是下官的過錯。」 蕭布衣輕歎道:「楊大人言重了,以聖上的英明,尚不能事事親察,何況楊大人乎?」 楊汪覺得蕭布衣說的像有深意,又有些不倫不類,只能道:「蕭將軍說的極是。」 孫大嫂的事情看起來不過是尋常插曲,並沒有耽誤蕭布衣太多地時間。二人策馬前行,還沒有走幾步,突然見到前方百姓鼓噪,一輛大車上滿是柴禾,不知何故燃了起來,拉車的老牛尾巴上也著了火,燒的發狂,迅疾向這個方向衝來! 車上無主,眾兵士大聲喝止,畜生發了狂,如何聽懂兵士的威嚇。老牛瘋狂前行,轉瞬將一名兵士撞到,踩在腳下,眾兵士保命要緊,都是閃到一旁。 蕭布衣皺眉,馬上卻是動也不動,月光輕嘶,蹄子輕踏地面,沒有主人地吩咐,居然也是傲視老牛前來。 楊汪的馬兒卻沒有這定力,長嘶而起,楊汪大聲喝道:「保護蕭大人!」 可火牛來的極快極猛,眾兵來不及攔截,已經堪堪到了蕭,楊二人的馬前。 徐世績酒樓望見,忍不住的站起,心道蕭布衣恁地托大,不躲不閃,卻又如何應對? 陡然間一人策馬從蕭布衣身後趕出,厲喝一聲,馬槊勁刺,已經扎到瘋牛地胸口。 瘋牛慘哞,還要前行,馬上那人卻是雙臂用力,勁挑了出去,空中一溜鮮血噴灑,瘋牛四蹄騰空,已經被那人挑到了半空,只是他胯下戰馬哀嘶,禁不住大力,四腿齊跪,咕咚摔倒在地,塵埃四起。那人棄馬在地,雙足不丁不八,再喝一聲,竟然把瘋牛向一旁甩去。 眾兵士大驚,心道這老牛帶車發狂衝過來,只怕有千斤之力,這人以馬槊抗牛,真乃神人也! 持槊衝出之人正是裴行儼,他一路追隨蕭布衣,守護在蕭布衣身邊,見到蕭布衣遇險,當先搶過來。只是他馬槊不及抽出,只見到牛車掀翻,車下竟然竄出兩人,一刀一劍,一男一女,齊向蕭布衣衝去,厲聲喝道:「狗官受死。」 裴行儼反手拔刀,奮力向持刀男子劈去,厲聲喝道:「蕭大人小心。」 男子大吃一驚,見到裴行儼單手持槊,居然還有餘力拔刀,顧不得再殺蕭布衣,慌忙去招架,女人卻是足尖點地,凌空而起,一劍勁取蕭布衣地胸膛。 蕭布衣聽到狗官受死的時候,幾乎以為他們要行刺地是楊汪,只是找錯了對象,因為自己才清正廉明的為民伸冤,怎麼會和狗官搭上關係?再說前來行刺的二人頗為面生,和他並不相識。 閃念間,長劍已經到了胸前,蕭布衣還能向刺客笑笑,伸手拔刀! 女子見到蕭布衣笑容不減,心下愕然,手上加勁,恨不得一劍將蕭布衣刺個透明的窟窿,陡然間眼前寒光一閃,嚓的一聲響,手上輕了幾分。女子大驚,才發現長劍斷成兩截,蕭布衣手上持刀,寒氣逼人。 蕭布衣信手削了對方的長劍,又揮動兩下,女子的寶劍又被削了兩截,只剩劍柄在手,知道不敵,急叱一聲,空中閃身向一旁落下。刺客腳尖才落在地上,四周寒光閃動,最少有七把長刀架在她脖子之上,女子再不敢動,扭頭向同伴望去,只見到裴行儼早就擒下另外的刺客,不由慘然。 蕭布衣奇怪問,「來者何人,因何行刺?」 女人一咬牙,恨恨道:「狗官,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瓦崗翟讓之女翟無雙是也!」 二三五節 翔螭 蕭布衣聽到女人是翟讓之女的時候,才明白行刺的對象不錯。 他拔了瓦崗寨,又抓了人家的老爹,翟無雙過來只給他一劍實在算是客氣。 眾侍衛一哄而上,早就用刀劍逼住了翟無雙,樓上的徐世績卻是皺眉,認識另外一個人叫做翟摩侯,是翟讓的侄子,這兩個人也有點功夫,可比起自己還有不如,如今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前來行刺蕭布衣。算了下時間,徐世績知道這兩人多半沒有碰到翟讓,只以為蕭布衣殺了瓦崗眾,這才蓄謀刺殺。 翟讓放他走那一幕歷歷在目,徐世績暗自歎息,心道無論如何,他還是要救下這兩人,也算是自己報答翟讓最後一次,起身向樓下走去,感覺一道目光凝視自己,回頭望去,見到黑衣女子轉過頭去,只是吃飯。 她認得自己嗎?徐世績有些詫異,來不及多想,卻已經來到蕭布衣附近。 眾兵衛見到一個大鬍子迅疾的靠近蕭將軍,只怕是刺客的餘黨,紛紛呵斥道:「什麼人,站住!」 蕭布衣斜睨到徐世績,有些錯愕,揮手道:「這是我手下的李將軍,放他過來。」 眾兵士慌忙讓開一條路來,蕭布衣不理徐世績,只是望著翟無雙。 翟無雙端麗秀雅,站在那裡,倒是顯得英姿颯爽,雖是刀劍相加。卻是怡然不懼,身旁那個男子亦是如此,不停地掙扎,只是被裴行儼反剪了雙手,無法掙脫。 「沒想到瓦崗餘孽還有你等,」蕭布衣放聲長笑道:「李將軍來的正好,你把這兩個餘孽抓回到我的府上,嚴加拷問,細細盤查,爭取將餘黨一網打盡。」 徐世績苦笑。「得令。」 蕭布衣卻是馬上望著楊汪道:「楊太守,幾經耽擱,我要趕去面聖,這些雜事交給我手下處理就好。」 翟無雙二人從行刺到被抓。不過眨眼的功夫,楊汪見到裴行儼的勇猛,蕭布衣身邊護衛的森嚴,蕭布衣手上寶刀的鋒利,不由暗自抹把冷汗。暗想多虧蕭大人功夫也是不差,身邊又有如此的猛將護衛,不然死在梁郡,他多半也要跟著陪葬。 既然蕭大人有令,楊汪樂得清閒,任由徐世績帶著翟無雙和翟摩侯離去,自己卻陪著蕭布衣出了梁郡城,奔赴運河官渡。 蕭布衣和楊汪趕到運河之時。金燦燦的太陽早就高高掛起,照的水面也是金燦燦地絢麗。 蕭布衣這幾日一直都在梁郡,昨日才得知楊廣龍舟來到,聖旨宣召。倒一直沒有機會見到楊廣的龍舟。只是無論金根車,紫微城,奢華的宮殿還是防備森嚴的六合城,都是氣勢恢宏,務求奢華。在他地心中。這龍舟想必也是氣魄驚人。比起常見的大船要大很多,可是等遠遠見到宮殿一般的龍舟聳立在運河上的時候。雖有心理準備,卻還是大吃了一驚。 他實在難以相信,以古代的技術和科技,也能造出如此地大船。 船不但大,而且多,不但多,還是甚為壯闊。 整個運河上舟船首尾相接連綿,無窮無盡,船隊幾乎蔓延到了天際。 龍舟鳳船,錦帆彩纜,綿延在運河之上,五彩斑斕的鋪滿了河面,騎兵列隊兩岸,沿岸伸展,穿梭不停,閒雜人等,一律不得靠近。蕭布衣和楊汪到此,兵衛早得吩咐,領蕭布衣上了船隊,楊汪不得召見,也不敢上前,只說晚上擺酒設宴款待蕭將軍,騎馬回轉。 蕭布衣從岸上到了船隊,絲毫沒有在河面的感覺,只因為各船搭界的巧妙,相互往來,如履平地。 蕭布衣先是經過白虎,玄武兩條開路的戰船,然後又是經過飛羽,青鳧等護衛乘坐的大船,這才來到楊廣的龍舟之前。 無論白虎、玄武,還是飛羽、青鳧,身在其中,才覺得高大壯闊,防備嚴密,隨處可見強弩硬弓,游弋槍戟,比起六合城上的防備,並不遜色。 蕭布衣行在其中,不由感喟,只是這樣地一艘大船,不知是多少百姓的骸骨堆出。 來到楊廣龍舟之前,蕭布衣抬頭望過去,楊廣龍舟身在船隊正中,船頭雕成龍頭之狀,活靈活現,船高四層,高有四五十尺,抬頭如望宮殿般。船身做龍形,雖是徑直延展,可工匠手工精細,雕刻的蜿蜒起伏,如龍行雲中,船身甚長,足足有二百多尺。 龍舟後的船隻更多,分別是鳳船、陵波、五樓、道場諸船,卻是供皇后,公主,諸王,百官,僧尼道士等人乘坐。 蕭布衣登上龍舟,滿目金玉錦彩,沒有絲毫艷羨,只覺得悲哀。 他知道楊玄感叛亂之時,早將龍舟諸船付之一炬,楊廣平亂之後,第一件事情不是捫心自省過錯所在,而是讓江南工匠加緊趕製新地龍舟。看運河上舟船連綿,可下面流淌的運河水倒有大半是工匠百姓的血水。 龍舟宛若個巨大的宮殿,正殿、內殿,東北朝堂,軒廊應有盡有,到處都是金裝粉飾,雕鏤綺麗,極盡奢靡。 蕭布衣到了個偏殿後,就是等候,不過盞茶的功夫,宮人已經帶蕭布衣前往去見楊廣,一路曲曲折折,兵衛戒備,蕭布衣暗道,自從洛水襲駕後,楊廣又把戒備多了幾重,常人不要說行刺,就算想要靠近龍舟都是千難萬難。走進一金碧輝煌地大殿,見到群臣俱在,楊廣高高在上,眉頭緊皺。蕭布衣見到楊廣開心地時候少。煩躁的時候多,暗想古往今來皇帝不少,像他當地這麼累的皇帝倒是少見。 蕭布衣施禮參拜,沉聲道:「微臣蕭布衣,見過聖上。」 楊廣擺擺手,「免禮平身。」 蕭布衣謝過聖上,斜睨了一眼群臣,發現大多都是熟識,每個人都是愁容滿面,皺眉不語。就算宇文述亦是如此。知道如今天下已亂,群臣不為大隋著想,也要為自身著想,誰都明白如今不是下江南的時候。可誰又都是不敢勸阻。從金鑾殿到建國門,從黃河邊到梁郡,聖上這一路打死的人不知多少,全部是勸諫之人,眾人心中悚凜。均是明哲保身。 楊廣卻是詢問起蕭布衣平定瓦崗一事,蕭布衣簡略說及,群臣雖知道這個消息,聽到此處也是精神微振,楊廣聽完後,長舒口氣道:「瓦崗拔除,東都去了心腹大患,蕭愛卿功不可沒。蕭愛卿。你可知道朕召你來此是何用意?」 「聖上但有吩咐,臣無不照做。」蕭布衣應道。 楊廣對蕭布衣的態度倒也滿意,本來蕭布衣功勞赫赫,已經讓他起了猜疑之心。可一來蕭布衣甚得皇后的喜愛,二來兩次救了他的性命,而且做成幾件大事,從來都不居功自傲,今天的表態在楊廣看來。就比那些勸諫地大臣好了許多。 他決定的事情。不需要別人納諫,只需要群臣的無條件執行。 「朕要在梁郡再留幾天。聽聞淮北群盜猖獗,以盧明月,張金稱等人為患最烈,蕭愛卿剿匪頗為得力,瓦崗一戰讓盜匪膽寒,朕決定讓你前去與彭城郡剿匪的楊太僕兵合一處前往征討,不知道蕭愛卿意下如何?」 「遵旨。」蕭布衣躬身道:「不知道微臣何時可動身前往彭城?」 盧明月他是聽過,當初他在東都之時,張須陀就一直和盧明月對抗,那時盧明月在齊郡,遠在山東,沒有想到被張須陀擊敗後,如今已經轉戰到了淮北。中原群盜大多如此,除竇建德、王薄、翟讓少數幾人外,大多都是流竄不息,李子通也是在長白山無法度日,這才向江淮發展,要想擊敗並不困難,可要想擒殺這些狡猾地盜匪,卻絕非容易的事情。至於張金稱,倒是和蕭布衣算是老相識。 楊廣見到蕭布衣恭敬,臉上終於露出點微笑,「也不急於一時,布衣,皇后和你爹都對你頗為想念,如今都在船上,你去見見吧。」 蕭布衣心中微凜,卻是面不改色道:「臣接旨。」楊廣揮揮手,招一宮人過來,命他帶蕭布衣翔螭舟去見皇后。 蕭布衣跟在宮人的後面,臉上雖然帶著笑容,卻是多少有些發苦,他沒有想到蕭大鵬居然也隨皇后南下,難道這也是楊廣的一招棋,以蕭大鵬的性命讓他盡忠職守?這種方式對於楊廣來說是屢見不鮮,為防臣子造反,楊廣將臣子地家眷多數都是安置在東都,每次出巡之時,一般重臣都是隨駕,蕭布衣沒有想到如今這招會用到他的身上。 翔螭舟比龍舟要小一些,不過裝飾華麗,和楊廣的龍舟倒沒有什麼不同。 螭在古代傳說中是一種無角之龍,也算是雌龍,舟首的龍頭無角,倒是頗為祥和。 蕭布衣登上翔螭舟,蕭皇后很快接見,蕭布衣見到蕭皇后孤零零的一個人,不由奇怪問道:「叔叔去了哪裡?沒有和姑姑一起嗎?」 蕭布衣問的是銀青光祿大夫蕭,蕭皇后輕歎聲,「布衣多半還不知道,在京城的時候,你叔叔他勸聖上莫要南下,結果被聖上貶到河池去做了郡守,我到現在,也很想念他。」 說到這裡的蕭皇后滿是幽怨,皺眉不展。 「去江南並非明智之舉,」蕭布衣沉聲道:「如今天下盜匪舊閥蠢蠢欲動,聖上如果到了揚州,若是交通阻隔,很快就會號令不行,各郡各自為政,我只怕大隋危矣。姑姑若是到揚州,我倒覺得不如在東都好一些。」 他宛轉地表達了自己地意思。實在因為這個姑姑雖和他沒有說過多少話,可對他向來都是真心實意。無論是從腦海中的歷史,還是他的分析,他都認為楊廣這次到了江南,絕對沒有機會再回東都,他這個侄子無論如何,總有要提醒下皇后地責任。 蕭皇后沉默良久才道:「布衣,我離不開你姑父。」 蕭布衣想了半天才明白這個姑父是楊廣,這讓他覺得有點好笑,姑父如果在他那個時代。也算是親人,可他卻絲毫沒有和楊廣沾親的感覺。 「可是……」蕭布衣欲言又止,終於發現有些事情已經注定,就算你知道結局。 他現在已經不信腦海中那些歷史。歷史從來沒有說及他蕭布衣,他竭力而行,順勢而為,卻不過是想把命運掌控在自己手上。可眼下看來,他很多事情也是無能為力。 「我十二歲嫁給你姑父的時候。就認定了他這個男人,在嫁給你姑父之前,我其實很喜歡大鵬,我知道他是個重情意的漢子。」蕭皇后淒然道:「可是這都是命,布衣,我生了兩子,可惜太子早死,齊王又不成器。知道你是大鵬兒子的時候,早就把你當作親生兒子看待。」 蕭布衣多少有些動容,終於道:「姑姑厚愛。」 「若非你姑姑一直說你地好話,你小子如何能一帆風順。當上今天地大將軍,風光無限?」蕭大鵬不知道何時已經到了門前,歎息道:「布衣,大隋有戰功地不少,可提升地卻只有你一個。」 蕭皇后微笑道:「堂兄此言差矣。我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要是布衣和齊王般,再怎麼推薦也是無濟於事。布衣。我知道你心中多半埋怨父親跟隨我下了江南,讓你不能安心做事。」 蕭布衣有些尷尬,「姑姑說笑了,如果能幫姑姑解除煩悶,我爹在哪裡都是一樣。」 蕭大鵬欲言又止,蕭皇后卻是輕聲道:「男兒志在四方,苟且偷安終非長久之道,布衣,姑姑雖然是個女流之輩,可也知道這個道理。聖上要為陳夫人還陽,我是不信,可不信又有什麼辦法?你還沒走的時候,東都就流傳一個謠言,說什麼桃李子,皇后繞揚州,宛轉花園裡。勿浪語,誰道許?我聽到這個謠言的時候,不過付之一笑,沒有想到謠言成真,我竟然真地要到揚州,這多半就是命,逃不脫的命。」 蕭布衣皺著眉頭,見到蕭皇后的淒然,不知道如何開解,斜睨了蕭大鵬一眼,見到他呆呆的望著皇后,眼中除了親情,似乎還藏著柔情,不由心頭狂震。 「我跟了你姑父三十多年,無論他到哪裡,我都會跟隨,水裡火裡,這也是命。」蕭皇后苦笑道:「布衣,這種感情你多半不理解,他在百姓眼中或許是昏君,他在大臣眼中或許太頑固,他在你心中,或許是個不通情理的姑父,可是在我心中,他就是我地丈夫,我一輩子追隨的丈夫。」 蕭大鵬黯然的垂下頭來,並不言語。 蕭布衣輕聲道:「姑姑,我理解,命中有時終究有,命中沒有強求不得,既然如此,我只能望你小心為好。」 「可堂兄不必跟我下揚州了。」蕭皇后輕聲道:「大鵬,我們命中注定要分開重聚,再次分開,你一直在京都陪著我,又陪我一路,我謝謝你,你和布衣離開這裡吧。你們放心,有我在,聖上絕對不會阻攔。」 蕭皇后和蕭布衣的目光都落在蕭大鵬的身上,蕭大鵬眼角有了淚光,卻是嘿然笑道:「看你說的,生離死別一樣,布衣,你爹左右沒事,就想和皇后去揚州看看繁華,你會反對嗎?」 蕭布衣目光在二人身上掠過,微笑道:「我只怕你打擾了姑姑的清淨。」 蕭皇后轉過身去,輕輕揩去眼角的淚水。 蕭布衣長身而起,「那爹你看看繁華就好,莫要被揚州地女子迷花了眼,你兒子我還要去征伐,就不陪你下揚州了。」 「皇后,你看,這小子越來越不像話,怎麼這麼說他爹呢。」蕭大鵬追著蕭布衣出了房間。回頭道:「皇后,我送他一程。」 二人到了甲板之上,蕭大鵬見到四周無人注意,壓低了聲音,「布衣,你不會怪我吧?」 「怪你,怪你什麼?」蕭布衣明知故問。 蕭大鵬有些黯然,「布衣,你爹這輩子沒有什麼出息,也沒有做過什麼大事。唯一值得慶幸地就是有你這個兒子,而唯一有些歉然就是當年離開了你姑姑,我的命不值錢,你不用放在心上。該做什麼,就做什麼,莫要把你爹當作一盤菜。有時候,你追求了一輩子的東西,不見得是你想要地。爹沒有出息,你莫要學我。」 他說的亂七八糟,詞不達意,旁人聽了多半不解,蕭布衣卻已明白,回眸望向蕭大鵬,點點頭道:「爹,人這一輩子。總要做幾件自己想做的事情,我理解你,不過你自己小心。還有,我會派人到揚州和你聯繫。」想了下。蕭布衣又補充道:「爹,感情這事情,順其自然,莫要強求。」 「看你小子說的,好像你是爹一樣。」蕭大鵬笑起來。神色卻有些異樣。見到蕭布衣想要起步,突然問:「布衣。一直忘記問你,你在太原見過李淵的時候,他對你說什麼沒有?」 蕭布衣有些詫異,「他對我說什麼?」 蕭大鵬搖搖頭,「沒什麼。好了,你走吧,一切小心為上,爹幫不了你什麼,也知道你一切都能做主。」 蕭布衣點頭離去,不想再勸,蕭大鵬望著蕭布衣地背影,輕輕地歎息聲,喃喃道:「我有個好兒子,也應該知足了。」許?」 「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最近東都流傳地童謠,預示天下將要大亂!」 瓦崗深山處,幾個盜匪湊在一塊大石上曬太陽,為首一人吐沫橫飛,說地頭頭是道,群盜都是帶著崇拜的眼光看他。 一人問道:「賈雄,你也沒有出了瓦崗多遠,怎麼知道東都的事情?」 賈雄不屑道:「有學問地人都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豈和你們這般膚淺?不過我知道這密語倒是因為東都的人話與我知,你們知道嗎,前幾天有個叫做李玄英的來投靠瓦崗,說起這首童謠在東都早就無人不知,可要想解開其中的玄機,那就非我不可了。」 「這有什麼玄機?」其餘人都是搔頭,有些茫然。 賈雄心中不屑,暗想怪不得有人高高在上,有人一輩子做牛做馬,這都是命,強求不得。 「賈雄,莫要賣關子,快與我們說說。」群盜催促道。 賈雄輕輕嗓子,傲然道:「這有什麼難以理解,這民謠就是說當今的天子應在一人地身上。桃李子,就說逃亡之人是李氏之子,皇后繞揚州,宛轉花園裡就是說皇帝和皇后都要下揚州,從此不再回來了。」 「著呀,這童謠可真準,」一盜拍著大腿,恍然大悟,「我前幾日就聽說狗皇帝乘龍舟南下,浩浩蕩蕩,這童謠早就說出,難道真的是天機嗎?賈雄,可後面的兩句又是什麼意思?」 賈雄面露得意之色,「天機也要智慧極高之人才能參悟,勿浪語,誰道許,有兩重意思,一是說這童謠大家莫要講出去,另外一重意思,依我看來,卻多半落在那李氏之子名字上!」 「勿浪語,誰道許?」有盜苦苦思索,「這句話說是讓大家保守秘密,不要瞎說話,難道那人叫做李秘密或者李說話?」 旁一人恍然大悟道:「蠢貨,不是李秘密,是李密!」 「李密世襲蒲山公,一直都在逃亡,難道這童謠真的應在他身上?」又一人道。 眾人肅然,賈雄卻是咳嗽一聲,「天機莫要洩露,大家不要亂猜。」 一盜卻是匆匆忙忙的走過來,「賈當家,寨主有事找你。」 賈雄到了聚義寨的時候,翟讓滿臉慎重。瓦崗還是那個瓦崗,聚義寨被燒的精光,好在翟讓等人有重建的經驗,很快又搭個簡陋地大寨,心道蕭布衣已經南下,一時半會不會再來,先過幾天再另做打算。 「寨主,你找我什麼事?」賈雄明知故問道。 翟讓拉過賈雄坐到身邊,開門見山道:「賈雄,我聽說你通曉陰陽占卜,倒要找你算上一算。李密這人是世襲蒲山公,雖是家道敗落,畢竟是門閥出身,我準備拉他入山寨,可又有些擔心,此人大才,恐怕不會服我,以他的本事完全可以自立,為什麼要投靠我呢?可你也知道,若是沒有他,瓦崗寨早就覆滅……」 賈雄點頭,「我知道寨主的心思,我且算上一卦。」他從懷中掏出六個銅錢,合在掌中,唸唸有詞,等到念完後,隨手扔在地上,皺眉不語。 翟讓心有慼慼,不解問,「賈雄,你這是做什麼?」 賈雄傲然道:「寨主,你莫要小瞧了這幾枚銅錢,我本出身北派道學,你可知道北派道家秘法中有八卦四柱,五行六爻。」見到翟讓搖頭,賈雄歎息道:「寨主不知有情可原,這本來是道家秘辛,知道的人極少。我有幸習得六爻之法,這簡簡單單六枚銅錢就可以洞曉天機。」 翟讓半信半疑,「原來如此,可這卦象到底說了什麼?」 賈雄正色望著六枚銅錢,半晌臉色舒展道:「寨主,此卦大吉大利!」 「此話何解?」翟讓慌忙問道。 「寨主,李密不自立前來投靠你,卻是有些說法。有些事情都是命,李密雖是蒲山公,卻是一直逃亡,寨主你雖起義多年,卻是始終不得志,這都是命中有缺地緣故。寨主你姓翟,翟又是澤的意思。李密世襲蒲山公,蒲草那是非澤不生,澤沒有蒲草不旺,你們二人本是相輔相成,缺誰都難旺達,如今李密來投,這才能做事無有不成,興旺發達,而寨主有了李密,才能欣欣向榮,定根瓦崗,再不用忍受被人追逐飄零之苦。」 翟讓大悅,拍案道:「說的好,賈雄,速去請李密來,和我共同商議興盛瓦崗大計!」 二三六節 我命由我 「桃李子,皇后繞揚州,宛轉花園裡。勿浪語,誰道許!」 李密坐在山寨陋室中,不以為意,喃喃念著這句話的時候,笑容難以捉摸。 他身邊席地而坐的還有一人,年紀輕輕,雙眉斜飛,雖是坐在地上,可總是如豹子般躍躍欲試。可他雖是剽悍,對李密總有一種尊敬之色,只因為李密救他於水火,如果李密開口要他的性命,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奉上。 年輕人就是王伯當,始終當李密為師父的王伯當。 「先生,以你之才,遠在翟讓之上,為何要屈居他之下?而且看起來,他對先生頗為忌憚,我們來瓦崗似乎時機並不對,再說以先生之能,就算不在瓦崗,也能有片廣闊的天空,既然如此,我倒覺得……」 李密抱膝望著屋頂,屋頂頗為破陋,可見天日。 「瓦崗起義多年,翟讓雖是無能,可這個名字在河南頗有威信。翟讓雖敗,但若振臂一呼,當是從者雲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翟讓不會謀劃,如同守著寶山不會用的土財主,我們來瓦崗就是要充分利用這裡的寶山,翟讓算不上我的對手,既然如此,何必和他一般見識!」 「先生,徐世績是個人才,你也頗為讚許,但你當初為何讓我誘徐世績出門,讓他蒙受不白之冤?」「徐世績地確是個人才。我對他也是頗為欣賞,可眼下徐世績卻只忠翟讓。若是讓他救了翟讓,他在翟讓心目中份量更重。以他的才識,定能看穿我地想法,從中作梗,壞我的大事。我設計逼走他,也是無可奈何的辦法。伯當,徐世績這種人才,若不為我用。遲早會成為我的心腹大患。」 「既然如此,以先生和蔡建德之能,為何當夜不徑直除去徐世績?」 「首先我有些不忍除去徐世績,其次是眼下時機不對,妄自出手只會招惹瓦崗眾的疑心和牴觸。反倒弄巧成拙。伯當,你要記住,在這世上,武功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之道,我只有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會用武力解決事情。」 王伯當聽到這裡歎息道:「原來如此,伯當魯莽,險些壞了先生的事情。不過賈雄這人是否靠得住?我覺得此人奸狡膽小,難成大事。」 李密笑容滿是譏誚。「無論他是龍是蟲,總有他地作用,我們的目的就是發揮出他的作用。翟讓好財多疑,優柔寡斷。用賈雄這種善於裝神弄鬼的人對付他,實在是再合適不過。」 「可翟讓會相信先生所做地桃李子童謠嗎?」王伯當沉聲問道。 翟讓,賈雄抑或蕭皇后在場,多半要大吃一驚,其實何止他們。普天下之人不吃驚當是少數。若非王伯當發問,誰又想到這東都童謠。寓意落在李密身上,卻本是出自李密之手! 李密這次卻是沉默良久,突然歎息一口氣。 王伯當心中惴惴,不知自己說錯什麼,「先生,我不信預言,卻只信以先生之能,必有一番驚天泣地的作為,無論預言成否,伯當定當誓死跟隨。」 李密笑笑,神色有些落寞,長身而起,拍拍王伯當的肩頭,緩步走到窗前,向遠方望過去,突然問,「伯當,你可信命嗎?」 王伯當也是跟隨站起,卻有些茫然,「先生何以如此發問?」 李密望著窗外的遠山浮雲,神色有些無奈,「我不信命,我只認為我命由我不由天!可你要知道,這世上如你我之輩畢竟不多,大多愚婦蠢夫之流都是人云亦云,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裝神弄鬼之流。時勢造英雄,我讓徐洪客等人散佈童謠出去,又讓李玄英諸人四處說及此事,倒不只是考慮愚弄翟讓,而是忖度日後作為。如今天下已亂,群盜雖多,有頭腦的人卻少,他們知道自己不成氣候,遲早要找所謂的真命天子,我李密做此童謠,不過是堅此等人歸附之心罷了。」 王伯當有些恍然,恭聲道:「先生一舉一動都是大有深意,伯當心悅誠服。」 李密嘴角淡淡的笑,滿是譏誚,卻並非針對王伯當。 「我世襲蒲山公,別人只道我風光無限,卻怎知我向來都是並不得志。我自幼習武,得遇異人,這才能到今日的地步。可我李密向來不願以武逞強,自負地卻是滿腹的韜略兵書,心懷大志。可等我躊躇滿志之時,卻逢楊廣登基,我家道中落,畢竟是士族出身,得入楊廣身邊當了個侍衛,雖是官職卑微,卻覺得以自己的才能,必當嶄露頭角,成就一番偉業。」 王伯當只知道李密世襲蒲山公,文武雙全,素有大志,敢作敢當,倒還不知道他給楊廣當過侍衛,不由大為詫異。 「可這世上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我沒有想到碰到個志大才疏,卻又嫉妒若狂的主,」李密淡淡道:「我只因為忠言納諫,就被楊廣冷落,削職為民,再得不到重用。其實以我地武功,就算他身邊戒備森嚴,當年在他身邊,想殺他實在是易如反掌,可是我沒有動手,你知道為什麼?」 「殺了楊廣于先生心中志向無補,反倒會適得其反。」王伯當沉吟道。 李密拍拍王伯當的肩頭,輕歎道:「伯當,你能如此的想法,就說明你已非那些凡夫俗子可比。縱世人輕我,辱我又有何妨,做人做事,只要志向不改,不是蠢的,終可成事。我自削職為民那日,心中就已知道以楊廣的狂妄頑固。定當毀了大隋。打江山要狠,坐江山卻要穩。他這人卻是恨不得馬上成為千古一帝,急不可耐地大動土木,三征高麗,搞地民不聊生。可大隋畢竟根基厚重,輕易不能動搖,楊玄感叛亂之時,我就覺得時機已到。可惜當初楊玄感亦是剛愎自用,不聽旁言。落個慘敗地結果。從那以後,我也是流落草莽,再不信這些門閥子弟,只想自立為王。古人有雲,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李密常自詡經天緯地之才,既然要做,當求轟轟烈烈去做天子,什麼太平道預言在我眼中,全屬放屁,一個預言若是能定天下,要我等作甚?若非我奇謀巧計。楊廣如何肯下江南?大隋雖是盜匪橫行,但根基尚在,東都地固,易守難攻。只要楊廣坐鎮東都,張須陀還在,我亦是不敢起事。可如今楊廣卻為了給心愛地女人還陽,輕易相信徐洪客之言,中我設下之計。自毀長城前往江南。從今日起,大隋江山誰主。那就要看我等的本事!」 說到這裡的李密意氣風發,一改頹唐之意,伸手向窗外一指道:「瓦崗根基厚重,深得民心,在此起事,劍指東都,若是由我掌控,何愁大事不成?」 王伯當也聽的熱血沸騰,應聲道:「先生深謀遠慮,伯當難以,只請跟隨先生左右,鞍前馬後,在所不辭。只是眼下,當以取得翟讓信任為主。」 李密目光望向窗外,淡淡道:「看賈雄的神色,你就應該知道,翟讓已經準備和我等攜手了。」 賈雄走進李密房間的時候,笑容如河面浮萍,風吹雨打都是不能讓其沉落。 見到李密和王伯當站在房間中,賈雄四下望去,搖頭道:「蒲山公,讓你等住這種陋室,實在是我等的罪過。」 李密微笑問,「賈當家來此不知有何貴幹?」 「寨主有請。」賈雄壓低了聲音,看起來比王伯當還要忠 李密隨手塞給他一錠銀子,「倒讓賈當家費心了。」 賈雄收過銀子,眉開眼笑,「蒲山公救瓦崗於水火,我不過是做些本分之事。」 三人一起到了瓦崗地聚義寨,不但翟讓等候,單雄信,王當仁,王儒信均在。 李密一入大寨,就是微笑道:「翟當家,我在瓦崗已久,多有打擾,今日前來,卻是想要辭行了。」 眾人都是微怔,就算王伯當都是詫異,翟讓慌忙站起,一把拉住李密,「蒲山公說的哪裡話來,這幾日我是焦頭爛額,若是怠慢了蒲山公,還請見諒。」 王儒信卻道:「不知道李先生何以生離別之意?」 李密含笑道:「我只怕翟當家嘴上不說,卻想著徐世績之言,難免心中羈絆,既然如此,大伙好聚好散豈不更好?」 翟讓歎息道:「蒲山公莫要再提此人,我一時心慈手軟,放過此人,一直後悔,到現在還是無顏再見蒲山公。這幾日晝思夜想,蒲山公之才實乃勝徐世績百倍,我棄珠玉取瓦礫,實乃愚不可及。瓦崗若想振興,蒲山公不可或缺。還請蒲山公莫要再提走字,不然老夫何以面對瓦崗眾人。」 李密輕歎一口氣,「可若是別人懷疑……」 「誰若懷疑蒲山公留下之意,那就是和我翟讓為難。」翟讓一拍桌案,沉聲道:「蒲山公對翟某,有如水對魚兒般重要,如今瓦崗勢衰,還請蒲山公助瓦崗一臂之力。」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從命。」李密微笑道:「我若是執意離去,倒顯得做作了。」 「正該如此。」翟讓聽到李密肯留下,不由大喜,拉著李密坐下,大笑道:「今晚擺酒設宴,為蒲山公來到瓦崗慶祝一番。」 他口口聲聲只是說讓李密相助,卻沒有絲毫想讓寨主的意思,李密只是微笑,斜睨了單雄信一眼。瓦崗五虎中,張童兒身死,陳智略被擒,邴元真只能算是充數,能讓李密看上也就徐世績和單雄信二人。 單雄信見到李密望過去,突然道:「如今瓦崗新敗。士氣低落,不知道蒲山公有何妙策扭轉乾坤?」 翟讓有些不悅。「今日是大喜之日,雄信怎地淨說此掃興之言?」 單雄信歎息道:「寨主,就算瓦崗不被蕭布衣所破,可也是終日誠惶誠恐,如喪家之犬般被張須陀打的東躲西藏,這等日子過了幾年,難道寨主還不厭倦?」 翟讓皺眉,半晌才道:「隋軍勢大。我等難以為抗,徒之奈何?」 單雄信卻是望向李密,沉聲道:「我聽蒲山公素有大才,卻不知有何對策?」 李密聽到單雄信質疑,知道他有考究之意。微笑道:「瓦崗難立根基,正如寨主所言,是因為隋兵勢大。張須陀勇猛無敵,屬下精兵強將,無論去攻打哪路盜匪,都非群盜能敵,寨主雖敗,卻非戰之過。」 翟讓聽到李密替他挽回面子。心下感謝,附和道:「蒲山公真地一語中的。」 「那蒲山公來與不來,看起來都是於事無補。」王儒信一旁道。 李密卻是笑了起來,「王公此言差矣。若是王公有意,不妨和我賭上一賭。」「賭什麼?」王儒信不解問。 「賭如果寨主真的聽從我的建議,瓦崗非但不會再東奔西走,惶惶四顧,反倒可以聲名鵲起。名震中原!」 王儒信不信道:「蒲山公。我知道你有才學,可你未免小瞧了大隋兵士和張須陀。只要張須陀還在,沒有誰敢口出狂言,更不要說如今又多了個蕭布衣。難道你真的有通天的手段,一年內就讓張須陀變的不堪一擊?」 「張須陀沒有變弱,瓦崗也沒有變強,變的卻是時機。」李密淡淡道:「如今楊廣昏庸,民情激憤,大隋精兵在遼東多數喪失,突厥虎視眈眈,新門舊閥早懷異心。楊廣棄東都根本不顧,自亂山河,這等契機千載難逢,正是我等奮起之時,張須陀獨木難撐,何足一道。」 王儒信意有不信,還想再說什麼,翟讓卻是頗感興趣問,「那依蒲山公所言,瓦崗如何振 「寨主久在瓦崗,頗有威望,如今雖是受挫,振臂一呼,何愁民眾不來響應。到時候招兵買馬,選精兵能將,以寨主地雄才大略,就算席捲東西二京,誅滅昏君自立也是可行之事。」 翟讓嚇了一跳,慌忙擺手道:「蒲山公說笑了,我等草莽之輩,苟且偷生,你所說的事情,我做夢都沒有想過。」 翟讓說的倒是實話,他率眾起義不過不得已而為之,混個溫飽,三妻四妾已經心滿意足,不要說殺楊廣,不被殺那就是僥倖之事。 「李先生說的很好,卻不過是誇誇其談罷了。」王儒信悻悻道。 單雄信卻是認真道:「蒲山公說地讓人振奮,卻不知具體如何作為?」 眾人或懷疑,或鄙夷,或迷惘,只有王伯當堅定地望著李密,知道他早有算計。只有他才知道李密不算魁梧的身軀中擁有著驚人的力量,楊廣南下江都雖不能說李密一手策劃,卻也在其中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李密卻是早有盤算,沉聲道:「如今中原烽煙四起,百姓不事生產,聚眾易,守業難。瓦崗總是劫持漕運為生,可楊廣下了江南,漕運這條路只怕再也無法行通……」 眾人都是凜然,翟讓苦笑道:「蒲山公說地極是。」 「你聚眾再多,吃糧沒有倉儲,若是和敵軍相持,大兵一到,部眾必會離散,如果寨主聽我之言,休養生息一兩月,選精兵渡運河去攻滎陽,取食那裡地糧草,若能事成,開倉放糧,河南諸郡均會響應歸順,到時候依此根基爭奪天下,成事不難!」 「那張須陀若是攻來如何處置?」王儒信問道。 李密微笑道:「攻克滎陽,聲勢一起,張須陀若是不死的話,必來攻打驅逐,可你們放心,我早有應對張須陀地計策,可現在不需說出。」 眾人彷徨互顧,皆盡茫然,翟讓卻是重重唾了口罵道:「奶奶個熊,反正這命也是撿來地。老子就聽蒲山公一次,做個大買賣!」 洪澤湖地處下邳郡南。接通濟渠,佔地極廣,窮極遠望,只見萬頃綠波,碧水連天。 紅日初升的時候,灑下萬點光芒,碧波蕩漾,湖面有若金蛇亂舞。劃出一道道金光,絢麗多姿。 嘩地聲響,船槳蕩水,層層波浪漾開,一艘小船輕巧的劃來。已入湖中深處。 時候尚早,打漁地漁民卻是早早的出行,遼闊的湖面上,遠眺過去,群舟點綴,穿梭在蘆葦水草中,別有一番風景。 洪澤湖上蘆葦頗為繁茂,越近湖的深處。越是密集。小船魚兒般的穿梭在蘆葦中,看似無路,卻總能曲徑通幽。 小船行了良久,船娘輕輕地抹了把汗水。輕聲道:「蕭公子,這幾日行遍了洪澤湖,可前面不能再前行了。」 兩位遊客一是坐在船頭,懶懶洋洋,看起來無精打采地樣子。可若細看。才發現他眼眸炯炯,雙眉似刀。英俊非凡。 另外一個遊客卻是坐在船艙裡,剝著船娘送來的菱角,吃地嘖嘖有聲。遊客臉色黃褐,宛若鐵銹,只是看著船頭那人的背影,目光中有了疑惑。 「為何不能前行了?」船頭年輕人微笑回轉頭來,露出潔白的牙齒,赫然就是蕭布衣。不問可知,船艙那人就是他地兄弟阿銹。 船娘苦笑道:「蕭公子,你看到那裡有個島了嗎?」 蕭布衣凝望著那個島嶼,點頭道:「我看那島上風景也是別緻,正想去遊覽一下。」 船娘連連搖頭,「去不得,去不得。蕭公子,你一個文弱書生如何能去那種險惡的地方。那本來是個無名島,湖水經年累月沖積而成,島上多是泥潭沼澤,一不留心就陷下去,命都沒有。可最險惡的不是那島的沼澤,而是那裡有著惡人。」 「哦,什麼惡人?」蕭布衣隨口問道。 船娘臉上露出驚懼之色,「蕭公子,你莫要管那些閒事,那些惡人都是殺人不眨眼,我們船家都是不敢輕易靠近,要不是蕭公子對我們有恩,我也是不想到這裡。」 蕭布衣見到她的驚懼,不忍再問,伸個懶腰道:「已經轉了好久,這景色也看的不差了,回去吧。」 船娘笑起來,輕動船槳,向來路折回。 蕭布衣和阿銹下了船,蕭布衣要給船錢,船娘執意不肯,蕭布衣只能作罷。沒走幾步,船娘又叫了聲,從船上拿出一包油紙包的東西,「蕭公子,這是我家做的土特產,你若是喜歡,拿去吃吧。」 蕭布衣也不推辭,伸手接過,船娘喜滋滋地離去,阿銹迫不及待的說,「又是什麼好吃的東西,蕭老大你很有女人緣。」 「你莫要忘記了她兒子是我救的。」蕭布衣把油布包遞給阿銹。 「有兒子又能如何?」阿銹笑了起來,打開油布包,見到裝著不少雞頭,油光光地煞是嚇人。見到是雞頭,阿銹反倒嚥了下口水,「聽說這洪澤湖附近有個說法,雞頭菱角半年糧,菱角吃了,肉脆水多香甜可口,這雞頭可要好好的嘗嘗。」 二人邊說邊走,隨便在漁村找了個酒肆,要了兩斤酒,邊喝邊啃雞頭。 漁村本來人就不多,大多數都是出去捕魚,酒保上了酒後,偷閒閃到一旁,二人獨處酒肆,倒也幽靜。 阿銹啃著雞頭,蕭布衣卻是拿了筷子,在桌面上比比劃劃,微皺眉頭。阿銹喝口酒,漱漱口,歎息道:「蕭老大,你到底想著什麼?從梁郡你一路南下,又帶著我到了這個漁村,救了個孩子,認識個船娘,幾萬大軍等你統帥,你卻和我在這裡喝著黃酒,啃著雞頭?」蕭布衣放下了筷子,微笑道:「這裡是盧明月的老巢。」 阿銹有些詫異,「你怎麼知道?」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蕭布衣笑道:「盧明月從齊郡一直南下,如今在淮北作亂,他雖是轉戰彭城,下邳,可若是戰敗,洪澤湖應是他的退路,這裡佔地極廣,地形複雜,他若是躲到湖中,想要捉拿他並不容易。」 阿銹若有所悟,「原來蕭老大到這裡不是看風景,而是觀察地形來了?」 蕭布衣點頭道:「擊敗盧明月不難,張將軍屢次做到,可想要抓住盧明月絕對不是件簡單地事情。據我所知,盧明月此人武功很強,是以才能屢屢戰敗逃脫,張將軍對他也是大為頭痛。無上王盧明月如今主力在下邳一帶,我們就算擊敗他,也無傷他地元氣,因為以他的蠱惑之力,很快就能再聚匪眾,殺了他才是根本之道,他若是藏身此處地話,我們適宜早早的佈局,甕中捉鱉才是正道。」 阿銹突然輕歎聲,蕭布衣不解問,「阿銹,你覺得哪裡不妥?」 阿銹猶豫片刻才道:「蕭老大,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說。」 「你記得我們當初的本意是做什麼?」阿銹聲調低沉,「我記得我們當初不過是想販馬。」 「計劃總是會不停的修正改變,」蕭布衣抿著黃酒,神色有些悵然,「這世上並非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知應變的人,只會撞個頭破血流。」 阿銹低聲道:「蕭老大你做什麼,弟兄們都會跟隨,就算你往火坑裡面跳,我也是毫不猶豫的跟隨,可是蕭老大,我覺得如今天下真的亂了,你死守著楊廣沒什麼,可還為他如此東征西討,圖謀算計是否有些捨本逐末?當然可能老大想的我想不到,但弟兄們的確都是心存懷疑……」 蕭布衣笑了起來,「阿銹,你說我們現在差的是什麼?」 阿銹皺眉道:「現在的日子比山寨好多了,我想不出差什麼。」 「我們差的是名氣,威震天下的名氣。」蕭布衣輕聲道:「打盧明月不是目的,以他祭旗闖下亂世之名才是我的本意所在。天下將亂,亂世存活唯有強者,我們現在雖是火的一塌糊塗,可沒有門閥的威望,沒有士族的根基,甚至連翟讓的名氣都是大有不如。楊廣一倒,右驍衛大將軍的位置不過是浮光掠影,我命由我,不由天握,可要是想掌控自己的命運,這一仗不但要打,而且要贏,不但要贏,還要贏的風光八面,讓天下群盜為之膽寒!」 二三七節 地 人總是不停的在改變,或許總是在回顧從前的時候,才發覺早就遠離了目標。 蕭布衣才到這個時代的時候,先是惶恐,後求自保,再是發展。這些本來都是正常人的反應,若是生為船娘那樣,每日打漁載客為生,雖有自尊,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自強到有爭霸天下的念頭。 就算是翟讓起事多年,也是小富則貴,不思進取,從來沒有想過做皇帝,不然聽李密建議的時候,他也不會誠惶誠恐,大驚失色。李密雖已是志在天下,卻是先是從侍衛做起,再接近楊素以圖富貴,投靠楊玄感求取功名,覺察道路不通之際這才期冀自己成事。 或許這些人回顧往昔的時候,都會哂然而笑,蕭布衣亦是如此。 初到這個時代的時候,蕭布衣的志向並不比翟讓遠大很多,他只是從自己熟悉的事情著手,販馬討討生活,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自己除了販馬打劫外,還能做些別的什麼事情。遇到虯髯客是他人生的轉折點,可如今就算是虯髯客也料不到他今日的成就。蕭布衣得習虯髯客的易筋經後,人生就有了本質的不同,他武功高強起來,加上應變急智,亂世之中陡然出現前途一片,他從布衣做到右驍衛大將軍,無論眼界還是見識已遠非當初能夠比擬,只見到無論尉遲恭,秦叔寶抑或是李靖,李淵,李世民,雖說都算有才,可混的還不如他,不由心中卻起了惶惶振奮之意。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他振奮只因覺得這些人既然可以青史留名。他一樣可以做的更好,太平道的布衣稱雄四個字雖是莫名,卻總讓他覺得太平道不會無的放矢,他現在頗有些底子,底氣遠比當初販馬地時候要足,可他惶惶地就是,他知道歷史,憑記憶中,他並不記得有蕭布衣這個人物。這讓他每次想及。都有一種十分古怪的感覺,他覺得以他目前的聲勢之隆,後世多少會有記載,可他卻全然沒有任何痕跡,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駭然的變故。那是他眼下打破頭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可無論如何發展,蕭布衣現在只認定,掌控命運的最好方法就是壯大自己,這才能進攻退守,游刃有餘。他早就開始有條不紊進行自己的計劃,他知道以阿銹的見識,多說也是無益,誰又能考慮太遠的事情?就算是李淵。現在想地不過也是亂世中謀求退路,李世民更不用說,他和兩個兄弟關係不錯,又怎麼會想到以後親手將大哥弟弟殺死? 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有些好笑。不知道天機的人不知道明日之事,可就算知道天機的他,也是同樣不知道明日之事! 「蕭老大,我覺得你和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阿銹抿著黃酒。「你以前是個很開朗地人。自從你大病一場後,你就改變了些。可對兄弟們只有更好。我知道我見識差,很多事情看的都不遠,可既然你打定了主意,兄弟們就決定都跟你,盧明月碰到你是他的不幸,我們碰到你,是我們的幸事。」 阿銹說的自然而然,蕭布衣心中溫暖,只有和當初的兄弟們在一起,他才真正的少了分算計,感覺到輕鬆自在。 「我們也不要太過狂妄,盧明月不見得好對付,說不準他還準備拿我們祭旗。」 「蕭老大,只要你想做的事情,一定能成。」阿銹鼓勵道:「我是說真地,你看起來比誰都懶,可兄弟們都知道,你做事比誰都要認真和細心。」 「現在不著急誇我,尋找對策要緊。」蕭布衣微笑道:「我見到了楊義臣,也算不差,如今他在下邳,彭城兩郡討匪,盧明月一樣討不了好去。」 「我看盧明月也是稀鬆平常。」阿銹忍不住道:「當初就聽寨主吹的神乎其神,沒有想到先被張須陀打敗,如今又是拿不下楊義臣,現在看起來又要被蕭老大擊敗,什麼無上王,不過是胡吹大氣而已。」 蕭布衣搖頭,「阿銹,不能這麼說,這些人之所以不敵官兵,只因為裝甲不濟,糧馬不足,若是真的和大隋精兵一樣裝備,朝廷未見得能輕易擊敗。可盧明月從齊郡到淮北,只是號令一下,就能召集數萬人馬,當初更是以十數萬兵馬和張將軍抗衡,豈非僥倖。我們不見得比別人強,但是若還是驕敵,那不戰已敗。」 阿銹笑道:「蕭老大說的極是,不過你雖是小心,卻好像算準了盧明月必敗,不然何以截他地後路?」 「我在彭城見過楊義臣,此人老謀深算,絕非等閒之輩。盧明月向他搦戰,楊義臣兵精糧足,卻是深溝高壘,避而不出,盧明月浮躁已現,聚眾又多,只靠搶掠如何能夠持久?只要他糧草後繼無力,盧明月必敗,到時候楊義臣精兵盡出,盧明月絕對無法抗衡。可他若是敗,不過像在齊郡般逃命,我們治標不治本,所以我才讓尉遲恭打我的旗號留在彭城,卻準備出奇兵取他性命。」 「怎麼出奇兵?」阿銹饒有興趣。 蕭布衣皺眉道:「我也一直在想,卻還沒有定論。可據我的消息,洪澤湖的那個無名島就是盧明月老巢所在,他若是一路南退,只要遊蕩在洪澤湖間,官府就拿他無可奈何。阿銹,你方才也見到了,洪澤湖蘆葦密集,小舟行走都不算方便,更何況是大船。到時候他擁有地利,倒是難以對付。」 「那不如一把火燒了湖上的蘆葦。」阿銹建議道。 蕭布衣搖頭,「我不知道楊義臣能否這樣做,可我是做不出。你剛才也說過,雞頭菱角半年糧。這兩樣都是出自洪澤湖,你放把大火。那這裡地百姓半年吃什麼?」 阿銹歎息道:「蕭老大你就是太好心。考慮地又多,不過要非如此,也不會那麼多人服你。古人云,仁者無敵,蕭老大你就是仁者,終究有一日會無敵天下。」 阿銹說的真心真意,按照自己地理解,蕭布衣臉色突然變地有些奇怪,阿銹不解。才要詢問,蕭布衣以筷子豎在唇邊,做個噤聲地手勢。 阿銹和他相知甚深,知道他發現異狀,岔開話題道:「開始我還以為這雞頭是真的雞頭。沒有想到也是湖裡長出來,老大,船娘也是手巧,做的如此逼真,味道也做的和真雞頭味道差不了多少,你也嘗嘗。」 不等蕭布衣應答,酒肆外走進一人,踢踢踏踏。卻是個鄉農打扮的人。看其年紀不小,嘿然笑道:「湖裡產的雞頭也有雞頭的味道,倒真的名副其實,我倒要見識下。夥計,上點雞頭來。」 鄉農老臉滿是褶皺,看起來愁眉苦臉,只是腰板挺的筆直,雙眸炯炯。蕭布衣見到鄉農眼神竟有種犀利感覺。不由暗自心驚,鄉農衣衫敝舊。褲管高挽,穿一雙草鞋還有泥濘,無論從頭到腳都是鄉農,可蕭布衣就是不覺得他是鄉農,這人絕對是個高手,在酒肆之外立了良久,蕭布衣若非突如其來地感覺,也發現不了他在。 可是在說話間歇,蕭布衣從尋思中醒悟過來的時候,馬上就發現了鄉農,他在聽自己說話?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心中戒備,表面不動聲色。 夥計上來,端了碗雞頭上來,鄉農皺著眉頭看了眼,又向蕭布衣這桌看了眼,「夥計,怎麼回事,我這雞頭做的和菜糰子一樣,他的雞頭可真地像是雞頭。都是客人,你可欺負我是鄉下人嗎?」 老農嗓子唯有暗啞,低聲呵斥居然不怒自威。 夥計心道,鄉下人可沒有你老這樣霸道,陪著笑臉道:「客官說笑了,這雞頭本是湖中長出的東西,不過長的形狀稍像活雞的腦袋一些,果實蒸出來都是這樣。那位客官的雞頭是自己帶來,想必是林家的船娘自己做的。她心靈手巧,聽說是從江南過來到這裡住,沒事總想些新巧玩意。她把湖中雞頭的果實搗碎,又加了點肉沫糯米,捏出來倒和真雞頭一樣,小店可沒有那個賣。再說你看這般麻煩,雞冠子都是栩栩如生,也沒有誰有這巧手能做出來。」 鄉農吸吸鼻子,垂涎欲滴,嘟囔道:「我最愛啃雞頭,沒有想到是這等玩意,倒讓人失望。」 蕭布衣卻笑道:「這裡雞頭還多,若是老伯喜歡,大可以過來嘗嘗。」 鄉農倒不客氣,直接走過來坐下,拿起個雞頭,啃了口,閉上眼睛品嚐半晌,嘖嘖有聲,突然歎息道:「這種無骨雞頭能做出骨感地口味來,我已經多年沒有嘗過,小伙子,你在哪裡買來的?」 他臉上褶皺甚多,一雙手也是粗糙的和樹皮般,幽然一歎,滿是滄桑。 「不是買來,是林家嫂子送的。」蕭布衣回道。 「林家嫂子?」鄉農皺眉道:「姓林,女人嗎?」 阿銹心道你說地都是廢話,林家嫂子難道是個大叔?這鄉農大大咧咧,不知哪裡冒出,蕭老大也是好脾氣,要是只有自己,早就一腳踢出去。 蕭布衣卻是含笑道:「不錯,老伯難道認識?」 鄉農嘿然笑道:「我去過一次江南,吃過一次這種無骨雞頭,一直難以忘懷,沒有想到在洪澤湖邊能再嘗到。」 他說到這裡,不再多說,隨手拿過桌面的酒壺,對嘴一口氣喝下去。阿銹見到他沒有規矩,把二人叫的酒喝個精光,想要站起訓斥,卻被蕭布衣一把按住,緩緩搖頭。 阿銹忍住怒意,不再多說,鄉農卻是風捲殘雲般的喝酒吃雞頭,一會的功夫居然把桌面上剩下地雞頭吃個乾淨,拍拍肚皮,歎息口氣,「小伙子,謝謝你。老夫真地很久沒有吃的這麼痛快地時候,我總要謝謝你才好。」 「相逢即是緣分,看著老伯吃的痛快我就感覺不錯。再說我不過是借花獻佛。倒不用謝了。」 「謝,一定要謝。」鄉農伸手入懷,掏了半晌,掏出一張褶皺不堪地紙來,丟在桌子上。 阿銹怔住,「這是什麼東西?」 鄉農緩緩站起,望了阿銹一眼,淡淡道:「你當然用不到,可我想這個小哥多半能用到。」 他說完話後。起身向酒肆外走去,蕭布衣望著桌面那張紙,揚聲道:「多謝老伯,敢問老伯高姓大名。」 鄉農一聲歎息從門外傳來,「你叫我老伯就好。」 蕭布衣望著桌面地那張紙。雙眉微皺,顯然也是在琢磨著老農的來意。 「莫名其妙。」阿銹見到老農終於不見,伸手將那張紙拿起來,展開看了眼,不解道:「蕭老大,這人是個騙子,騙吃騙喝,卻留下這種廢紙一張。你看上面鬼畫符一樣。」 紙上非人非景,密密麻麻的橫線豎折,讓人一眼望過去,不知畫的什麼。 蕭布衣眼前一亮。伸手接過來,看了片刻,壓低了聲音道:「這是洪澤湖的詳細地形圖。」 阿銹呆住,「他怎麼知道我們需要這種地形圖,他又如何繪製出來。他是誰?」 蕭布衣神色微動。已經把紙放到懷中,低聲道:「有人來了。小心些,順著我的話說。」 阿銹不知蕭布衣說的什麼意思,卻聽到酒肆外喧雜聲傳來,片刻的功夫,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掀開門簾走進來,大聲呼喝道:「夥計,來十斤酒,兩隻肥雞來,再對付做幾個小菜,要快。」 夥計見到幾人都是橫眉立目,好不兇惡,心中叫苦,「幾位爺,稍等片刻。」 幾個漢子佔了張桌子,卻是斜眼望著蕭布衣二人,一個漢子左臉頰上好大一顆黑痣,伸手將單刀拍在桌子上,扭過頭去,其餘幾個見到二人穿著並非本地人,不由多看幾眼。 肥雞美酒上來後,幾個漢子不再理會蕭布衣二人,伸手撕雞喝酒,一個漢子臉色鐵青,含含糊糊道:「柳大哥,你說無上王能收留我們嗎?」 柳大哥就是那個長黑痣地漢子,伸手一拍胸膛,「我們幾個都是好手,無上王起義急需我這等人才,如何會不收留?再說我和無上王手下的黑虎素來交好,你們幾個放心好了。」 「若是我等跟著無上王,有發達一日,都不會忘記柳大哥的引見。」幾個漢子紛紛端起海碗,「來,我們敬柳大哥一碗。」 柳大哥端起海碗,咕咚咕咚喝下,頗為豪爽,又是斜睨了蕭布衣眼。 無上王是反賊,幾個漢子談論起來卻是肆無忌憚,一來這裡是個漁村,官府都是少有管及,二來幾人即是造反,打算轟轟烈烈的幹一場,倒是唯恐別人不知。 蕭布衣卻是說道:「夥計,結賬。」 他伸手從懷中掏出錢褡褳,一不小心的落在桌子上,當地一聲響,幾個銀豆子滾到桌子上,放著誘人的光芒。 幾個大漢見了,目光一時移不開,眼中都是露出貪婪之色,他們都是窮極無聊這才想著造反拚命,見到蕭布衣這錢褡褳甚是沉重,裡面銅錢銀豆叮噹作響,很是貴重,不由心動。 蕭布衣斜睨到幾人的神色,嘴角露出難以琢磨的笑,夥計過來算賬,蕭布衣又隨手賞了他幾個銅錢,這才和阿銹起身離去。 幾個漢子互望一眼,柳大哥喉嚨咕隆兩下,青臉漢子低聲道:「柳大哥,要不要做一票?」 柳大哥點頭,霍然站起,帶著幾個漢子向外衝去。 夥計有些著急,「幾位爺,你們還沒有給錢。」 青臉漢子一巴掌打過去,「老子吃飯就沒有付錢的時候!」 夥計捂著臉後退,滿是驚懼,柳大哥卻已經衝出了酒肆,四下張望眼,發現蕭布衣向北行去,帶著幾人緊緊跟隨,等到了僻靜的地方,加快腳步攔過去,沉聲道:「朋友,想和你商量個事情。」 阿銹就要上前去打,蕭布衣攔住他,皺眉道:「商量什麼?」 柳大哥嘿嘿笑道:「我們幾個兄弟想要北上,缺點盤纏,想向你借點。」 本來以為蕭布衣會拒絕,柳大哥已經做好搶的準備,卻沒有想到蕭布衣伸手掏出錢褡褳,抓出一把銀豆遞過去,「四海之內,皆兄弟也,這些兄台拿著,不知夠不夠?」 柳大哥怔住,不知道蕭布衣是天生大方還是腦袋被驢踢了,青臉的卻是上前道:「小子,識相點,要拿就全拿出來,你以為……」 柳大哥揮手止住青臉地下文,「這位兄弟慷慨大方,吳鋼,莫要為難他了。」 蕭布衣片刻之間已經分辨出,柳大哥有點江湖道義,這個吳剛卻是心狠手辣,頗為貪財。他有自己的打算,將銀豆子交給柳大哥後,才要起步,柳大哥沉聲問,「這位兄弟,還不知叫什麼,要去哪裡?」 蕭布衣猶豫下,「我叫卜易,本在江南,如今不算太平,覺得張大哥頗有威望,聽說他在淮北一帶,特意過來尋找。」 「張大哥是誰?」柳大哥問道。 「張大哥在江淮可是赫赫有名,」蕭布衣做戲起來頗為逼真,「他叫張金稱,去年到了揚州城,我還是和他喝過酒。他說我若是有意,以後大可找他。這不,我在江南混不下去,就想過來投奔他。」 蕭布衣說的煞有其事,柳大哥卻是哈哈笑道:「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原來兄弟也和我等一樣。卜兄弟,張金稱我也認識,不過兄弟可能消息不算靈通,他本來在下邳一帶起事,後來聽說朝廷來征討,竟然打的勇氣都沒有,卻是向北跑了,你恐怕找他不到。」 見到蕭布衣滿臉失望,柳大哥卻是重重拍了他地肩頭一下,「不知道卜兄弟可曾聽過無上王的威名?」 蕭布衣心道,老子當然知道張金稱跑了,這小子吃過老子的虧,早對老子心存忌憚,知道我來征討,還不躲的遠遠的? 「無上王地威名我當然聽過,可惜我卻不識,冒然投奔,只怕……」蕭布衣欲言又止。 柳大哥卻是含笑道:「如果兄弟有意,我倒可以引見卜兄弟去見無上王。當然,無上王威名遠播,想見他不是那麼容易地事情,可我們一起,總是有個照應,不知道卜兄弟意下如何?」 蕭布衣不再推辭,爽快道:「那有勞柳大哥了,他日若能在無上王那裡混出個名堂,當不會忘記柳大哥的引見之功。」 柳大哥叫做柳雄,端是雄赳赳,氣昂昂。 他有點武功,又有頭腦,儼然成為眾人地首領。說是認識無上王,卻不過是往自己臉上貼金而已。 蕭布衣跟著他們一路北上到了下邳南,多少知道點他的事情。柳雄在家鄉不過算是個地痞無賴,錯手殺了鄉里富戶,被官府緝拿,這才想著造反。無上王神出鬼沒,豈是他這種人能夠認識,想要投靠無上王,當然要有點勢力才行,他一路又糾集了幾個混混,再拉攏上蕭布衣,底氣大壯,心道這樣投奔過去,總能混個小隊長做做。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次帶過去的不是混混,而是個閻王! 二三八節 道不同 蕭布衣和柳雄結識不過也是靈機一動,心道既然很難找到無上王,不如混入敵陣看看情況再說,他故意錢財露白,知道柳雄等人既然為盜,當是不會放過。 柳雄等人的表現果然如蕭布衣所想,好在柳雄為人倒有些大哥的風範,急需招納人手壯大自己的勢力,見到蕭布衣好像有兩下子,阿銹又是孔武有力,二人大方不惜財,當下有些惺惺相惜,反倒把搶劫的念頭放到一邊。 蕭布衣草原揚名,立威雁門,力解太原之圍,攻克瓦崗,這個名字如今早在中原聲名鵲起,可真見到蕭布衣本來面目的倒真的沒有幾個。 他身為大將軍,不是坐鎮軍中,就是喬裝智取,很多盜匪都是聽過他的威名,卻從未見過他的樣子,柳雄從南而來,不要說見過蕭布衣,更是連他的名字都沒有聽過。 除了柳雄外,青臉的叫做吳剛,剩下三人分別叫做張運通,趙鐵漢和余成。 不過這幾人都是毫不例外的貪財好利,喜好佔些便宜,功夫尋常,見到蕭布衣出手闊綽,倒都是頗為親近,只想將他口袋的錢掏出來享用。 蕭布衣知道這些酒肉朋友信任不得,卻和他們交心般的親近,眾人很快到了下邳郡。柳雄畢竟還是有些本事,只用了半天,就找到無上王手下的黑虎。黑虎虎頭熊腰,長相頗為兇惡,算是無上王手下得利的幹將,見到柳雄過來投奔,給他安排個隊長的職位,統領五六十號盜匪,柳雄感激不盡,在兄弟面前自然吹噓半晌。 蕭布衣冷眼旁觀,發現很多盜匪都是聚集在下邳靠山附近,喧嚷叫囂。亂亂糟糟,沒有章法。無上王的大營卻是紮在山腳,和楊義臣對抗。有戰鬥力的盜匪也有萬餘,不容小窺。 楊義臣不著急迎戰,卻在城外靠近汴河深溝高壘的防禦,依據地利之勢和盧明月對壘。 他挖的工事極為牢固,和下邳城成犄角之勢,遙相呼應,盧明月本來在準備從下邳進彭城掠奪,沒有想到楊義臣守住要道,讓他進退兩難。 下邳郡雖是平原窪地不少。山脈河流也多,本是物產豐富,安居樂業之地,最近卻被盜匪搞的民不聊生。盧明月屯聚在下邳,附近村縣大多遭殃。不事生產,搞的烏煙瘴氣。眾盜匪不蓄糧儲,只是靠打劫百姓為生。 蕭布衣才到一天,就見到無上王手下大將前去楊義臣營寨前搦戰。 無上王手下不過數百人,散散漫漫,辱罵搦戰,所言污穢不堪,幾乎把楊義臣的祖宗問候個遍。 楊義臣兵精糧足。壁壘森然,守住營寨,無上王久攻不克,丟下屍體無數。只能討戰。 可無論盧明月兵士如何來罵,楊義臣營中總是不見動靜,盧明月手下大將悻悻而歸,第二天去臨近地村落燒殺掠奪洩憤。 蕭布衣雖是在盜匪的陣營中,卻是始終不見盧明月的行蹤。不知道此人武功如何。卻明白此人實在小心謹慎到了家,問了柳雄幾人。居然沒有任何人見過盧明月地廬山真面目,不由皺眉。 眾盜匪和官府對抗,雖是不懼,卻是慢慢急躁起來,第三天的功夫,蕭布衣正在營帳中考慮對策,柳雄走過來,拍他的肩頭,「兄弟,有任務了。」 蕭布衣精神一振,「柳大哥,什麼任務?」 眾人見到他的振奮,不知道他是為能接近無上王而高興,還以為他才入盜匪陣營,難免躍躍欲試,都是有些輕視,暗想此人雖是有點錢財,卻是沒見過什麼世面。 柳雄咳嗽聲,有些尷尬道:「今日輪到我們這些人去搜集糧草,你們都準備下,馬上出發。」 蕭布衣啼笑皆非,只能應是。 無上王手下盜匪數萬,每天的吃飯都是個大問題,在這裡對壘十數日,就是山都要被他們啃光,難免要人每天出去搶糧備用,至於搶糧的任務,眼下還不算緊要,當然都是一些不入流之人做的事情柳雄接到這種任務,也知道自己地位實在不高,在兄弟面前卻是強撐著面子。 幾個兄弟卻都是不覺得跌面子,初來乍到,誰都是胸懷大志,指望一戰成名,萬賊敬仰,可戰場上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不是假的,成百上千的死人,極大地震撼了他們不算堅強的心。有的見到疆場的冷酷無情,早就打了退堂鼓,覺得回家種田也算是不錯的買賣。可畢竟一塊喝酒吃肉,前幾日還是意氣風發,指點江山地不可一世,此刻面子作怪,不容輕易言退。聽說不去打仗,而是去掠奪,反倒都是高興起來。 蕭布衣不好推搪,只能重操舊業,跟隨柳雄向附近的村落進發。 一行人能有數十個,連匹馬都沒有,有幾個盜賊拿把刀子,卻生了鐵銹,頗為寒酸。 柳雄說是去搜集糧草,不過是說的好聽,本意就是去附近村落打劫。 眾人早上出發,行了半個時辰,到了最近的村落,柳雄這才發現原來這活兒也不好幹。 盧明月和官府對抗十數天,原先數萬兵馬,現在亦是如此,只因為來來走走之人循環往復,有死有來有走,可這些人每日的消耗驚人,無糧草供應,全仗擄掠為生,附近的村落早就被血洗一空。柳雄蕭布衣等人到的村子本叫余家村,算是下邳郡望族之一,頗有人丁,可眾人來此,只見到黑煙裊裊,橫屍遍地,有幾個女子裸死路頭,顯然是先受凌辱再被殺死,諾大個村子,冥府般死氣沉沉,不聞人聲,雖然也是盜匪,卻是心下慘然。 有幾個膽小的人手上握刀,雙腿卻是不由自主地打顫,雖是日頭高照。卻覺得渾身發涼,有幽靈冷眼旁觀,要不是柳雄在旁監視。早就轉身跑路。 柳雄畢竟算是見過生死,一揮手,「怕什麼,死人而已。都去找找看,有沒有吃的。」 蕭布衣和阿銹兩人一組,聽到吩咐踱進村子,隨便進了一家庭院,見到一老漢撲在門口,背後被砍了刀。鮮血早就凝固成暗紫之色,看起來觸目驚心。老漢雖早嚥氣,可滿面悲憤,雙眼不閉,顯是死不瞑目。二人順他目光望過去。又發現庭院中一個孩童的屍身,只是腦袋軟軟的折在胸口,早就氣絕。孩童不過幾歲地年紀,諸事不懂,身遭慘死,實在讓蕭布衣也是為之憤怒。 阿銹握緊了拳頭,壓低聲音道:「蕭老大,這些人搶也就算了。殺人也無所謂,可殺人如麻,不分老幼,簡直是禽獸不如。」 盜亦有道。阿銹和蕭布衣也是做過馬匪,不過搶劫向來以打擊有生力量為主,殺突厥人是不擇手段,對付商人卻是只剷除護翼,如這般老少皆殺。那是萬萬做不出來。 見到蕭布衣不語。阿銹問道:「蕭老大,難道我們要助紂為虐不成?」 「死都死了。有什麼助紂為虐。」蕭布衣歎氣道:「阿銹,我在敵陣三日,竟然連無上王都沒有見過,才覺得想殺他的確不易。比起翟讓的聲望,盧明月更多了詭異。小不忍則亂大謀,要想成事,不能急躁。」 阿銹點頭,見到房間裡也沒有活人,隨手翻下,米缸是半粒米都沒有,鍋灶滿是灰塵,久無人翻動,蕭布衣搖搖頭,又走了幾家,亦是如此。聽聞村口的方向有哨子聲音傳來,知道柳雄召喚,回轉去見。 蕭布衣和阿銹都是兩手空空,其餘幾十人亦是如此,只有吳剛有些門道,不知在哪裡抓了隻雞,洋洋得意道:「柳大哥,你看。」 柳雄看了眼他手中地雞,皺了下眉頭,心道幾十人出來,抓隻雞回去,實在是天大地笑話。自己得黑虎地吩咐和器重,第一次做事就是灰頭土臉地回去,實在也不光彩。 沉吟間,身邊地余成建議道:「柳大哥,如今時辰尚早,不如我們再走遠點看看?」 他也姓余,和余家村卻扯不上半點關係,並沒有兔死狐悲之感,還是積極的出力獻策。 柳雄也是無計可施,覺得打仗的麻煩,手一揮,帶領眾人出村向下一站行去。 這一次卻是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眾盜匪疲憊不堪,都有了飢餓之感,心道當賊當到這種地步,也算是失敗。有一個盜匪對附近地形很熟,伸手一指道:「柳隊長,山腰那裡有個谷家村,我們可以過去看看。」 眾人振奮,都是加快了腳步趕過去,轉過山腳,張運通眼尖,大聲道:「柳大哥,你看,有炊煙!」 對面不遠有個村子,村子裡面有炊煙升起,顯然有人在,眾盜興奮,蕭布衣卻有些無奈,只能跟隨。 走進了村子才發現荒涼之處不讓余家村,柳雄暗自皺眉,心道這多半是幾個村民不捨離去,在洗劫過後又回轉村莊。 只是他也顧不上許多,帶著一幫手下向炊煙冒起的地方趕去,想著無論如何,總要逼出點糧食再說。眾人湧到村子裡,尋到冒炊煙的地方,都是愣住。 那裡燃起一堆大火,一人背對著眾人,正在往火堆中扔紙,眾人見到的炊煙不過是此人在燒紙而已。 眾人乘興而來,不由掃興,幾個人已經大聲喝道:「兀那漢子,村裡的人呢?你可知道哪裡有糧食?說出來,饒你不死!」 那人背對著眾人,虎背熊腰,頗為剽悍,柳雄心中惴惴,暗想這人若非失心瘋,就是有恃無恐,不然這多人來此,怎麼會無動於衷?眼光斜睨下,見到漢子腰際一把單刀,心中凜然。 一些盜匪看不出異樣,已經走近了漢子,伸手推了過去,「問你話沒有聽到嗎?」 漢子緩緩轉過身來,雙眸滿是怒火,伸手出去那人竟然嚇退一步,自然也沒有推到他身上。 圍上去的幾人見到他轉身之際,手按刀柄,都是駭了一跳,紛紛退後。拔出兵刃。 「糧食沒有,命還有一條,想要就過來取吧。」漢子國字臉。雙眉濃重,鼻子挺拔,算不上英俊,可臉上滿是堅毅,見到數十人湧過來,怡然不懼。 蕭布衣如今已算高手,見到漢子沉凝有如山嶽,手按刀柄,身上勁力噴薄欲發。知道絕對不好相與。若是往時,見到這人地行徑,早就引以為知己,可今日見到,只是搔頭。反倒拉著阿銹退後了一步。 眾盜沒有蕭布衣的眼光,還是不知死活,心道這裡數十人,一人一拳也能將這人打死了,有人怒罵道:「你以為老子不敢殺你?」 「且慢動手!」柳雄沉聲喝道:「漢子,我們都是無上王的手下,這次出來徵集軍糧,我看閣下也是有些身手。想必也非朝廷敗類,不如加入義軍,共襄義舉如何?」 「無上王?」漢子仰天笑了起來,「我早就聽聞無上王的大名。只以為他義名遠播,做的都是扶貧濟困,率百姓反抗朝廷地事情。沒有想到這一路行來,只見到姦殺擄掠,做的儘是禽獸不如的事情。什麼無上王。不過是畜生不如!」 他大肆喝罵盧明月。眾盜都是掛不住臉,紛紛呼喝上前。柳雄見到群情激奮,沉聲道:「漢子何名,柳某刀下不殺無名之輩。」 他竭力做出沉穩地架勢,心道這些人還怕他不成。說是不殺無名之輩,可是有名之輩倒也從未殺過。 一人不聽柳雄吩咐,已經衝了過來,揮刀向漢子手臂砍過去,喝道:「砍了他再說,啊……」 他揮刀猛斫,又快又狠,沒有想到漢子並不慌張,伸手拔刀,嚓的一聲響,眾人只見到空中寒光一閃,襲擊那人的手臂落地,鮮血噴湧。那人見到地上地斷臂,駭的不覺疼痛,慘叫了聲,逕直暈了過去。 漢子拔刀在手,威風八面,冷笑道:「青河劉黑闥在此,你們記住了,若是有不死地,到時候話於盧明月說,我見識了他的仁義。」 他話音落地,已經揮刀衝入盜匪人群中,單刀翻飛,眾人居然抵抗不住,轉瞬又被他殺了兩人。 蕭布衣見到他武功高明,倒記住了劉黑闥的名字,心道好一條漢子,帶著阿銹退後。 柳雄見到手下抵擋不住,心下駭然,可身為頭領,又是不能不上。拔刀在手,硬著頭皮衝了上去,大喝一聲,單刀斬落。 片刻之間,七八把長刀向劉黑闥劈過去,寒光閃耀。 劉黑闥大喝一聲,手中單刀掄起,閃出一抹光芒,只聽到嗆啷叮噹響聲不絕,緊接著就是哎呀媽呀叫聲起伏。劉黑闥單刀揮舞,已經磕飛了襲來的數把長刀,順勢斬過去,兩人胸口中刀,翻身栽倒,鮮血泉水般噴湧而出! 柳雄嚇地幾乎不會思維,手臂巨震,單刀早就蕩到空中。好在生死關頭奮起神勇,倒躍了出去。翻滾在地的時候,覺得胸口涼風陣陣,只見到衣襟全開,血痕現出,不由畏懼驚凜。 劉黑闥見到柳雄閃過自己的一刀,微微詫異,知道他是這裡地頭領,擒賊擒王,毫不猶豫的踏步上前,揮刀斬落,就想殺柳雄立威。 陡然間眼前人影一閃,疾風沖面,劉黑闥心中凜然,知道有高手襲來,揮刀凝神以待,卻見到一個年輕人抓起柳雄竄了出去,不回頭地逃命。 劉黑闥大是詫異,沒有想到盜匪中還有功夫如此高明之輩,盧明月在中原頗有威勢,手下臥虎藏龍,也是不凡。 見到那人逃命,拎著柳雄諾大個人居然舉重若輕,劉黑闥舉步就追,殺人地念頭弱了,倒是想和那人鬥鬥,看看孰高孰低。 群盜齊的發聲喊,不再抵抗,跟著柳雄逃命,有人見到劉黑闥追殺,不知道他地用意,逼的不得已,反身過來廝殺。 劉黑闥無奈,三刀兩腳解決了攔路之人,只是阻擋的功夫,那人已經放下柳雄。和他一起向來路奔去。 救柳雄一命的正是蕭布衣,他見到劉黑闥出刀,就知道在場群盜要倒霉。劉黑闥殺誰他不管,可他畢竟還要靠柳雄接近盧明月,不想他就此被殺。見到劉黑闥擋了群盜的襲擊,反擊三刀又快又狠,不由敬佩,暗想草莽之中,多是臥虎藏龍之輩,這個劉黑闥若是有緣,以後當要拉攏。 柳雄被蕭布衣從刀口下救出。滿是感激,心道這才是生死兄弟。只是感激的話不等說出,見到劉黑闥追來,一個鴨子加兩鴨子,撒丫子就跑。顧不得領袖風範。見到蕭布衣不離左右,微微心安。 柳雄拚命奔跑,劉黑闥情急之下居然追趕不上,提刀長聲喝道:「我看閣下也是個高手,如此藏頭露尾,讓人好不失望。閣下若是漢子,停下來和我一戰如何他見到蕭布衣腳步輕盈,奔跑中行有餘力。追的不由心驚,卻起了爭強好勝之意。 只是對手明明武功不差,為何避而不戰倒讓他大為奇怪。柳雄不知道劉黑闥說的是蕭布衣,只以為他是激將之法。心道漢子若是死了,還有什麼用處,老子能屈能伸,怎麼會中你地詭計。 眾人有追有跑,轉瞬出了村子。行到岔道地時候。左手的方向突然塵土四起,三匹馬馳了過來。見到這面追的雞飛狗跳,都是輕咦了聲。若是以眾擊寡也就罷了,可偏偏是一個人提著刀追地數十人跳腳逃命,那可是讓人詫異的事情。 馬上之人一男兩女,男的英拔瀟灑,一女濃妝艷抹,甚為妖艷,夏日炎炎,她馬上露出雪白的大腿,繫著披風蓋著嬌軀,身上白肉若隱若現。她是穿著清涼,別人都是看的心頭火氣,更是燥熱。另外一個女子卻是清秀淡麗,微蹙眉頭,身著淡黃衫子,綠草灰塵中顯得頗為明麗。 有盜匪眼尖,早就歡聲叫道:「是軍師和公子到了,大伙不用逃了。梁軍師,大公子,我們是黑虎將軍地手下!」 蕭布衣心中微動,暗道聽聞盧明月手下有幾將,青龍,黑虎,赤豹,火鳳都是武功不差,軍師卻是個女人,叫做梁艷娘,難道就是眼下這個嫵媚地女子?大公子顯然就是盧明月的大兒子,旁邊那個女人群盜都不認識,卻不知又是哪個? 知道梁艷娘既然是軍師,顯然見多識廣,足智多謀,蕭布衣目光飛快掠過,不敢細看。 三人勒馬不行,妖艷女子也沒有注意到蕭布衣,只當他是個尋常盜匪,並不在意。三人都是冷冷地凝望著劉黑闥,暗自琢磨此人地來歷。 劉黑闥見到三人氣勢沉穩,絕非普通盜匪可比,再加上蕭布衣在旁,隱而不露,倒不敢大意。不過他生性豁達,遇強更強,知道這三人手下不弱,卻也全然不懼。 妖艷女人見到劉黑闥止步,嬌聲問道:「不知道閣下尊姓大名,為何和無上王的手下為難?若是我們的過錯,還請閣下看在小女子的面上,既往不咎化敵為友如何?」 她聲音膩的出水,嗲裡嗲氣,說出來好像就在你耳邊傾述,又見到她身軀微扭,嬌艷萬千,眾盜匪忘記了眼前地危機,都是嚥了下口水。 蕭布衣心中卻是凜然,暗想這女子果然不俗,隨便一句話就想拉攏劉黑闥,若是能把劉黑闥拉攏過來,當有大用,死的那些盜匪何足一道。 女人說話甚為銷魂,卻像天生如此,不似做作,不過如此一來,更讓人心悸神搖,不能自己。劉黑闥冷哼一聲,「久聞無上王手下,青龍黑虎赤豹火鳳四將頗為高明,可最為陰柔有手段的卻是梁艷娘,梁艷娘一身媚骨,見個男人就想勾引,方才劉某已經見識了,果然名不虛傳。別人找上門來殺我,我只求你們既往不咎就好,至於化敵為友嘛,嘿嘿,大家道不同,不相為謀。」 劉黑闥冷嘲熱諷,梁艷娘卻是笑容不減,嗲聲道:「這位大哥說的哪裡話來,不過像你這種英雄氣概,只要是女人都是忍不住的心動,小妹不敢勾引,只是愛慕而已。」 蕭布衣暗自皺眉,心道這女子大不簡單,只是臉皮之厚,卻也少見。 劉黑闥冷笑聲,喃喃道:「恬不知恥。」 中間那個公子冷笑道:「你是何人?大言不慚,給你面子不要,就不要怪人削你面子。」 柳雄慌忙說道:「盧公子,他說他是青河劉黑闥!」 馬上三人都是詫異,梁艷娘笑的更甜,「原來是威震青河的劉黑闥大哥,我說又有誰有這麼勇猛無敵。久聞劉大哥的威名,卻是一直無緣相見。可你不和郝孝德一起,到下邳做什麼?」 她一聲劉大哥喚地蕩氣迴腸,宛若在眾人耳邊呼喚,柳雄聽到劉大哥三字,差點覺得她是稱呼自己,一雙眼直勾勾的望,只是想,老子闖遍大江南北,這麼騷的入骨的女人卻是從未見過,劉黑闥說她見個男人就想勾引,卻不知道會不會勾引老子?若是能得一晚風流,給個皇帝也不做! 「哦,我想起來了,劉大哥本來一直和郝孝德在一起,郝孝德被張須陀打地屁滾尿流,差點丟了腦袋,」梁艷娘用手敲頭,恍然道:「劉大哥雖是勇猛,卻也是不敵張須陀,如今到了下邳,可是投奔無上王嗎?若真的如此,小妹不才,倒可以為劉大哥引見。」 劉黑闥雖是黑臉,梁艷娘卻是風騷不減,頗為熱情嫵媚,若是換了別人,早就心軟,劉黑闥卻是冷笑道:「我們是打不過張須陀,可無上王難道就可以?我記得屁滾尿流的不止劉某一個,當初齊郡之時,無上王十數萬之眾,被人殺的丟盔卸甲,恐怕也是欲哭無淚吧?」 盧公子再也按捺不住,厲聲喝道:「劉黑闥,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家父如何作為,豈是你能評論!」 劉黑闥單刀斜指地面,沉聲道:「既然大家都是彼此不順眼,廢話少說,放馬過來吧。我若輸了,沒了腦袋自然不用評論!」 盧公子嗆的抽出寶劍,一時間場上鴉雀無聲,劍拔弩張…… 二三九節 怒箭 劉黑闥雖是單身一人面對無上王的手下,卻是並不示弱。 中原盜匪甚多,如碧海潮生,一波一浪,可後浪前浪更迭交替之時,前浪卻是死在了沙灘之上。眼下頗為有名的有北方的歷山飛,竇建德和王薄,河南的翟讓,盧明月,江淮的杜伏威,李子通之流。 其餘的盜匪還有甚多,要說威望,卻是和這幾人相差很多,難以相比。 雖然誰都可以揭竿而起,畢竟做賊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大浪淘沙,一兩年的功夫,還不死的盜匪都是或有威望,或是武功高強,或是狡猾奸詐,不然無法存活下來。和中原這些知名的盜匪比,郝孝德和劉黑闥的威望都是差一些。 亂世中當盜匪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翟讓雖然屢敗屢戰,可因為地處中原,劍指東都,大隋盜匪倒是少有不知。郝孝德雖是和翟讓幾乎同時起事,李密也曾投奔過郝孝德,可翟讓名氣日隆的時候,郝孝德卻是每況日下。 當初郝孝德和王薄等人聚集數萬攻打章丘,劉黑闥也在其中,可一戰之下,全軍盡墨,郝孝德身受重傷後心灰意懶,不知下落。劉黑闥這人雖是盜匪,卻是極重義氣,一直都在找尋郝孝德。 劉黑闥信奉盜亦有道,就算是揭竿而起,也是嚴於律己,盡量不傷及無辜。他從章丘一路南下,尋找機會,到了下邳的時候,聽聞無上王就在附近,也生出過投靠的心理。只是一路行過的村落多被無上王部下屠戮,不由對無上王大失所望。 中原群盜很多。揭竿而起時都是自稱義軍,可所作所為卻和義字實在扯不上太大的關係。如果說官府是慢性逼死百姓,這些盜匪就是徑直殺戮百姓以取根基。無上王統帥手下動輒過萬。就是以屠戮村莊。搶掠錢財博得手下的擁護。百姓或是被官府地苛捐雜稅逼的造反,或是被殺人如麻的盜匪逼地尋求自保。 山東,河北兩地盜匪蜂擁,起事最早,可大多數百姓都是因為楊廣三征遼東,這兩地賦稅慘重,民不聊生。劉黑闥出身窮苦,對百姓也有深厚地感情。少有擾民之事。他來投靠無上王,發現此人手段高明,做事卻是殘忍,這才說出道不同,不相為謀。梁艷娘雖是風騷入骨,可以大局為重,知道劉黑閥武功極強,又有威望。一心的想要拉攏,劉黑闥不為女色所動,出言譏諷,終於惹怒了盧明月的公子,二人一時間刀劍相見。 盧公子被劉黑闥激怒。把劍催馬上前,梁艷娘卻是大皺眉頭,馬上躍下來,攔到了盧公子的馬前。 盧公子霍然勒馬,皺眉道:「梁軍師。你這是做什麼?」 梁艷娘處身刀劍之中。卻是沒有絲毫畏懼,人從馬背上躍下。雪白的大腿,楊柳般的細腰在披風下若隱若現,一時間春意盈盈,倒是風光無限。 眾盜匪都是看的眼睛有些發直,蕭布衣對這種女人的地位有興趣,對她本人卻沒有興趣,若有所思。 馬背上清秀地女子卻是一直沒有說話,聽到梁艷娘說話發嗲,微皺眉頭,扭頭望過去,見到眾盜都在流著口水,不由更是露出厭惡的表情。見到蕭布衣目光中卻有沉思,不由大為奇怪,覺察他有些迥異常人。 蕭布衣很快覺察到有人注視自己,心中微動,知道有了破綻,立刻露出色迷迷的表情,盯著梁艷娘的側臉,清秀女子見到他並不轉頭,片刻表情泯然如眾人矣,搖搖頭,覺得或是自己眼花,或者這男人腦筋遲鈍,這時候才發現梁艷娘風騷,目光終於扭到了一旁。蕭布衣這才斜眼望過去,不由大為奇怪。 因為能在盜匪之中混跡,當然就要有混跡的本事,蕭布衣將軍做的來,土匪也當過,和眾人呼三喝四,群盜絲毫沒有覺察出他的異樣。可這個清秀的女子卻和這裡格格不入,但能和盧公子及梁軍師並轡而行,身份應該也是差不多。可方才盜匪喊叫卻只是叫什麼梁軍師,大公子,並不提及這女人,是不認識還是怎地? 他望著梁艷娘的側臉,呆呆的出神,梁艷娘卻早知道一幫盜匪在望著她流口水,不由大為得意。 有的女人生性淳樸,只想著畢生廝守個男人即好,有的卻是喜歡招蜂引蝶,引以為傲。 梁艷娘當然就是後者,她目光從群盜身上略過去,見到一個個如癡如呆地樣子,心中卻是鄙夷,她就是這樣的性格,雖是招惹男人,可太容易得到手的反倒覺得厭惡,這種心理倒和一些男人並沒有兩樣。劉黑闥對她始終都是黑著臉,反倒讓她更有一種想要接近的衝動,目光從蕭布衣臉上掠過的時候,梁艷娘心中微動,暗想這男人長地倒也不差。 見到劉黑闥持刀在手,梁艷娘顧不得理會蕭布衣,只是嗲聲笑道:「劉大哥,大公子,我們雖是道不同,卻也不一定成為敵人。大公子快收起劍來,你若是有個閃失,我如何向無上王交代?」 盧公子心中不喜,「你這麼說地意思就是我不如他了?」 梁艷娘蠻腰一扭,吃吃笑道:「大公子,我卻更怕你傷了劉大哥。」 她或許有點輕視的意思,劉黑闥卻沒有什麼不滿,心道這場仗打起來地不明不白,盧明月手下大多如此,自己雖是不滿,卻也沒有必要拚個你死我活。亂世之中,樹此大敵不算明智,方才見到挑釁這才動手,眼下既然有了台階,還能把這些人都殺了不成?只是琢磨著這小子是盧明月的種,可衝動易惱,比起他老子可差了太多。 見到梁艷娘胸脯高聳,幾乎貼了過來,劉黑闥知道她不會動手,懶得再理。回刀入鞘,轉身離去,只是臨行前又看了蕭布衣一眼。 眾匪雖然人多勢眾。居然沒有一人敢來阻攔。 盧公子持劍在手。猶豫半晌,終於還是沒有趕上去廝殺。劉黑闥頗有名氣,方才一人追殺數十人那是有目共睹,自己不見得能勝過他。再說就算冒險殺了他又能如何,梁艷娘既然給雙方台階下,大夥一人退一步也就是了。 梁艷娘招呼了幾聲,見到劉黑闥也不回頭,轉瞬消失不見。跺腳輕啐道:「這個冤家。」 盧公子冷哼聲,見慣了梁艷娘的舉止,策馬已經向營寨的方向行去。 清秀女子也不多說,跟隨他離去,梁艷娘卻是輕移蓮步,走到了柳雄的身前,微笑道:「還不知道這位如何稱呼,很是面生?」 柳雄聞到香氣撲鼻而來。不由色授魂與,挺起了胸膛,嗓子卻有些發乾,「柳,柳雄。現。現在是在黑虎大哥的手下。」他方才遠遠見到就覺得梁艷娘名不虛傳,近距離接觸地時候,被梁艷娘的艷光竟然壓迫的說話不利索,暗罵自己沒用,柳雄又咳嗽聲。「今日出行是找糧食。」 梁艷娘見眾人兩手空空。也不責怪,銷魂地目光望向了蕭布衣。「這個兄弟貴姓?」 「他叫卜易。」柳雄代答道。 「我,我是柳大哥地手下。」蕭布衣也回了句。 梁艷娘點點頭,轉身上馬離去,柳雄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見到梁艷娘遠去後才問蕭布衣,「你說梁軍師是否看上我了?」 「這我倒不清楚,不過她單獨和柳大哥說了幾句話,多半是注意到柳大哥的英雄氣概。」 柳雄早把才纔的狼狽而逃丟到九霄雲外,挺起胸膛,大聲道:「兄弟們,繼續找糧食去,今日找不到,誰都不許吃飯。」 柳雄為了在梁艷娘眼前表現,激發出前所未有的熱情,天黑前回轉營寨後,倒是搞了點糧食,幾頭牲畜,又打了些獵物,也算小有收穫。 黑虎見到這些東西,對柳雄著實誇獎幾句。 數萬人的糧食當然不止這一波人收集糧草,盜匪沒有仗打,除了守營的人手外,很多都是分批出去搜集糧草,早早的準備,統一分配,倒是有備無患。蕭布衣見到無上王不供糧秣,數萬人居然也不嘩變,不由佩服他很有些本事。 不過無上王手下地裝備和瓦崗軍相比,倒是不分上下,整個數萬人,馬匹還不過千,全部集中在無上王大寨附近,蓄勢待發。 他們不怕楊義臣襲寨,只怕楊義臣不來。 一夜無話,第二日不等起身,營寨外就是戰鼓擂起,號角連天。 蕭布衣慌忙推了阿銹一把,柳雄卻是翻身跳起來拿刀,頗有些慌亂。 他們畢竟不過是流寇,少見這種陣仗,難免驚慌失措。 無上王軍中輜重算不上富足,蕭布衣能在營帳中休息,還是倚仗救了柳雄一命,一些流寇不過在山腳隨便鋪條草蓆入眠,好在夏日炎炎,又一直沒有下雨,可以勉強過活。 眾人聽到戰鼓敲在胸口一般,都是湧出了營帳,只以為朝廷大軍壓境,過來沖營,盤算著是逃還是衝鋒。 數個營寨的盜匪鬧鬧哄哄出來,也是頗為壯觀。 對面營寨已經出來了一隊人馬,大約數百人的樣子,鎧甲鮮明,人亦雄壯,為首一將手中長槍,不可一世的樣子。 「要打了。」 「怎麼打?」 「柳大哥,我們怎麼辦?」 眾人都是不明所以,紛紛詢問。蕭布衣見到眾人沒有章法,心想這種人也出來打仗,可算是奇觀。想必是盧明月也知道這些人不堪大用,更不理會,只是召集過來充數壯壯聲勢。 賊兵動輒數萬,倒有很多不過是趁火打劫,牆頭草一樣,若是戰勝都是跟隨去打落水狗,若是敗了,就只能當落水狗。 突然營寨中也是湧出一隊人馬。個個高頭大馬,鞍上帶箭,手中長槍寒光閃爍。眾人都是指著道:「看。無上王的內軍來了,那就是無上王手下四大將之一,赤豹將軍!」 蕭布衣斜睨過去,見到這隊人馬裝備齊整,為首一人腦袋長的豹子般,鬍子橫出,手中卻是混鐵的砍刀,刀頭寬闊。若是一刀削下去,多半能將對方劈成兩半。 此人穿著鎧甲齊整,也算有模有樣,想必是從隋將身上剝下來! 人馬雖是雄壯,可亦是不多,也就幾百人的樣子,可是人人有馬,整齊地向對方地營寨湧過去。倒也頗有威勢。眾人卻是鼓舞,嘖嘖有聲道:「赤豹大將軍以一敵百,這仗定然能勝了。」 聲勢雖然浩大,可是沒有千軍萬馬的樣子,眾人都是稍微心安。當熱鬧來看。蕭布衣卻是留意盧明月的營寨,發現那裡還是安之若素,倒是琢磨不透盧明月地心思。赤豹帶著手下上前,不緊不慢地催馬。對方的將軍揚聲喝道:「你們明天早晨來,我一定和你們交戰。」 將軍說完這句話後。長槍一揮。「回營。」 眾官兵調轉馬頭,紛紛向軍營中馳去。赤豹怒罵道:「你娘的怎麼又搞這種齷齪之事,是不是男人?」手中砍刀舉起,「追!」 眾賊寇驀然加速,轟轟隆隆,剎那間塵煙四起,軍中鼓聲大作,群盜熱血沸騰,都是嘶聲大喊,也有的沒有束縛,也跟著向前湧過去。 赤豹帶兵奔的雖快,隋將卻是撤地更快,轉瞬地功夫已經回轉到營帳之中,不見了蹤影。營寨前挖有深溝,上鋪著簡易的木橋,還是來不及扯起。赤豹前軍飛快殺到,轉瞬已經衝上吊橋,衝過隋軍挖地深溝。 眾盜匪大聲喊叫,都是蜂擁上前,想著兵敗如山,赤豹攻打出缺口,大伙源源而上,這次定當功成。 只是兩條腿畢竟跑不過馬兒,赤豹衝過深溝後,眾賊距隋營離的還遠。 蕭布衣嘴角一絲冷笑,心道赤豹一上前,正中了楊義臣的誘敵之計。你們盼他們出營作戰,他卻挖個大坑等你去跳,赤豹此人有勇無謀,倒是個男人,不過估計很快要變成死男人。這般沉不住氣,冒險前行,徒害性命。隋軍營中突然鼓聲大作,轉瞬湧出無數隋兵,或持盾牌,或拿長槍,層層疊疊的包圍住了赤豹的兵馬。更多的軍士卻是守在溝邊,依據土壘在後放箭,割斷盜匪來援。 木橋不知為何轟然坍塌,早把赤豹的幾百號人馬割成兩段。隋軍陣營中箭如雨下,深溝那頭的盜匪都是亂做一團,衝不過深溝,反倒被射殺了不少馬匹,不由連連後退。 赤豹這才大驚失色,馬上破口大罵,隋軍也不上前和他廝殺,只是持盾牌長槍抵住地勢。慢慢地收攏,赤豹的百來號兵馬被圍困當中,左衝右突,殺不出重圍。 空間越來越少,赤豹等人空有戰馬,卻被人擠成一團,馬兒反倒成了束縛。蕭布衣遠遠望見,知道楊義臣老謀深算,這種陣法或不犀利,也不威猛,但是森嚴防範,如同四下收攏的銅牆鐵壁,卻能把對手活活的磨死。 眾盜匪被強弓射的近不了隋營,都是退到弓箭射程之外,不由相顧失色,知道赤豹已經凶多吉少。 盧明月營寨中又是一陣急鼓,數百馬匹衝出來,為首一人卻是黑虎,蕭布衣心道,盧明月倒也沉穩,手下被困,也不出來查看。黑虎雖猛,可要衝過去救援恐怕也是不行。 黑虎才是衝出了營寨,隋營那面又起了變化,盾牌手後面湧出數百撓鉤手,手中都是長撓,探出去去鉤馬腿。 戰馬悲嘶,紛紛倒地,馬上地盜匪都算是無上王手下的精英,身手都是不差。人從馬上落下來,拔刀出來就要短兵相接。盾牌手錯開空間,長槍手從縫隙中湧出,只是一聲喊,長槍亂戳了過去。 這些長槍手身邊有盾牌手,短刀手護衛,分工的涇渭分明,長槍手後顧無憂,只管戳出去進攻。營前嘶吼連連。掉下來個盜匪,很快身邊就有十數把長槍刺過去,就算你武功高強。都是極難防範。 有的還能擋上數槍。可四面八方都是長槍攢刺,轉瞬間前胸後背被刺成蜂窩般,長槍陽光下泛著寒光,刺進去悶哼慘叫,拔出來鮮血噴湧,血色的迷霧充斥營前,濃烈地陽光照在上面,憑添了許多慘烈。 血水流淌成河。眾盜匪慘叫哀鳴,有地跪下來求饒,想要逃得性命,長槍卻是無情地刺出去,轉瞬又倒了下去。 柳雄等人眼睜睜地看著屠戮,無計可施,有幾個本來覺得楊義臣算不得什麼,可見到那裡生命卑賤有如草芥。鐵血陣營冷酷無情,都是心中發涼,這才明白為什麼無上王攻克不了楊義臣的大營。 黑虎策馬不等趕到,已經勒馬不行。對面絞弓弦地聲音讓人遍體生寒,層層兵士錯落有致地分佈在溝塹旁。讓黑虎明白衝過去只有送死。再說被屠戮的盜匪數量急劇減少,這一會的功夫,不過剩下十數人,卻已經廝殺的筋疲力盡,難以支撐。 赤豹亂軍中卻是殺紅了眼睛。身上浴血。不知道是自己還是旁人。手中砍刀四處劈出,砍到盾牌之上。兵士連連後退。他武功高強,也殺了數個隋兵,只是隋兵有如碧海潮生,迅即的補上缺口,進進退退的施壓。 終於有兵士長撓勾住了赤豹的坐騎,馬兒長嘶一聲,人立而起。赤豹從馬上高高躍起,大喝一聲,竟然躍到了層層盾牌手之上。他動作如電,長槍手長槍不等抬起,就被他躍到身後。赤豹長刀揮動起來,十數個兵士紛紛倒退,有幾人竟被劈成兩半。盜匪大聲嘶喊,只希望能給赤豹加點力氣,赤豹揮舞長刀,口中荷荷有聲,居然殺出重圍,飛快的殺到溝塹旁,弓箭手紛紛回轉,見到追兵和赤豹混雜在一起,怕誤傷了同伴,略有猶豫,不敢放箭。 赤豹卻是奮力躍起,跳到深溝之中,弓箭手再不猶豫,紛紛向溝中射去。赤豹踩著屍體奮力前行,四處都是亂箭,無法躲閃,片刻地功夫,身上最少中了十數箭,和靶子一樣。 只是他終於長刀戳出,刺到溝壁上,借力翻出了深溝,已經到了對面。眾賊寇大聲呼叫,黑虎兄弟情深,飛馬過去接應。 眾隋兵都是挽弓搭箭,紛紛射去,雖是敵我雙方,對這人的勇猛拚命也是欽佩。不過欽佩是欽佩,射箭殺敵卻是職責所在。 赤豹不知道被射了多少箭,卻有頭盔重鎧護住了要害,踉踉蹌蹌前行,轉瞬要出了隋兵弓箭射程之外。 群盜都是喊叫,只以為赤豹這次定能逃的性命,赤豹浴血廝殺,眾匪盜總感覺和自己一般,揪心的觀看。 陡然間營中鼓聲一響,嗤的一聲箭響,竟然壓過了震天的鼓聲喊聲廝殺聲! 「小心。」黑虎遽然大叫,戰馬上飛躍而起,就要去接應兄弟。 箭響凌厲尖銳,撕破了眾人的興奮和吶喊,空氣那一刻幾乎都要被凝結! 赤豹驀地一聲大喝,口中鮮血噴湧而出,急奔之中,身形向前勁挺,再也不動,眾人只見到一支長箭透赤豹前胸而出,帶著血泉向黑虎射去。黑虎怪叫一聲,空中怪蟒翻身,噗的一聲,被長箭射中了肩頭,向地上摔下去。 眾人大驚,場上鴉雀無聲,軍鼓不響,風聲嗚咽,蕭布衣也是心頭狂震,難以置信世上居然有如此霸道地一箭! 赤豹身披鎧甲,護住了要害,長箭最少從百步之外的隋軍陣中射出,不但射進了鎧甲,射穿了赤豹的身體,射殺了赤豹,還射中了無上王手上的大將黑虎! 這是何人,怎會有如此霸道的箭法,這是何人,又能射出如此地驚天一箭,楊義臣手下,難道還藏著個絕世高手?! 那一刻的蕭布衣幾乎覺得此人定是虯髯客,若非是他,誰能有如此高絕的身手?轉念一想,又覺得匪夷所思,虯髯客不喜約束,應該沒有和楊義臣有什麼瓜葛,再說以蕭布衣的感覺,虯髯客的箭法和這相比,多了靈秀多變,卻少了分霸道。 抬頭向隋軍陣中望過去,蕭布衣雖是目光敏銳,卻只見到影影綽綽,隋軍開始散開,那個弓箭手卻是無蹤可尋。 眾盜匪都是忘記了思維,忘記了吶喊,更是忘記了救援,眼睜睜地看著赤豹雙腿軟倒,無聲無息地向地上倒去。 這箭射爆了他的心臟,他饒是武功高強,體力強健,又如何不死?黑虎摔落在地上,悲嘶叫道:「赤豹!」 他是這裡唯一清醒之人,雖是驚駭箭法地霸道,倒地的時候卻向赤豹滾去,扶住他的屍體,雙眸噴火,就要滴出血來,雖然隋軍的弓箭對他還有威脅,雖然那神秘人的長箭當是還能射到,黑虎卻是並不退縮,凝立當場。 眾賊寇也是省悟過去,搶過去接應黑虎。 隋軍又是一陣亂箭,見到難以奈何匪盜,不再浪費箭支。黑虎卻是發瘋一樣的喊叫,反倒向前衝了幾步,對著敵營破口大罵,「你殺了我的兄弟,我定當殺你報仇。你若是有種,就站出來再射我一箭!你若是有種,可和我堂堂正正的一戰!」 他肩頭中箭,透出箭尖,鮮血淋淋,卻是全然不顧。用力撕開了自己的胸前的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口。 黑虎發狂,雙目圓睜,只想看看對手是誰,蕭布衣也是凝望,黑虎的性命不被他放在心上,他也急切想要知道放箭之人是誰。 陣前只餘黑虎的嘶喊,隋軍中無人站出,盾牌手,短刀手,撓鉤手和弓箭手依次散去,隋營前恢復了清冷,若沒有營前屍體遍佈,鮮血如河,一切慘烈猶如沒有發生。 隋營前大旗獵獵,風聲嗚咽,夾雜著黑虎狼嚎般的叫喊,斜陽照下,凝結著寒…… 二四零節 洩密 「柳大哥,箭手是誰?」一個盜匪問道。 「我怎麼知道。」柳雄搖頭,感覺到心都有些發抖。 「我知道。」余成突然道。 「是誰?」眾人齊聲問。 「那不是人,是神,只有神才能射出如此驚天一箭。」余成臉上滿是畏懼。 「我說他是閻王才對。」趙鐵漢嘟囔道:「格老子,我昨晚做了一晚噩夢,每次都是夢到自己被一箭穿胸,鮮血淋淋,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 眾盜匪圍成一團,竊竊私語,蕭布衣和阿銹也是參與其中。昨日一箭的結果就是隋軍士氣大振,盜匪膽顫心驚。 無論誰和箭手做對手,想必都是寢食難安,眾盜兔死狐悲,難免議論紛紛,有的驚懼,有的是心生離意。 蕭布衣也是想不明白箭手是誰,好在他不用心驚,箭手越強,他應該越高興才對。只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有些不妥,卻是一時想不清楚。 柳雄不耐煩的擺手,「他也不過是偷襲罷了,你們真以為他有神鬼之能?我告訴你們,千軍萬馬之中,饒是你有什麼本事,保命可以,想要退敵可是千難萬難。他箭法再高明,就算一箭射死兩人那又如何,我們幾百人湧過去,一人一拳也打死了他。」眾人都道柳大哥說的極是,心中卻是不以為然。暗想武功並非無用,而是大有用處,當初劉黑闥一人追殺我們數十人就可見一斑。 驀然間營中又是鼓聲大作。就聽到人聲嘈雜,眾賊以為隋軍打來,不由心驚,紛紛搶出營寨,只見到對方隋營中又出了一隊人馬,和昨天沒有什麼兩樣,為首一將手持長槍。高聲喝道:「無上王聽著。明晨這時候,你們出來,楊將軍和你們一決生死!」 他話一說完,帶兵緩緩的回轉,賊營中卻是飛出幾匹馬來,帶著數十人衝過去,為首一人正是黑虎。 黑虎咬牙切齒,只是大叫道:「狗賊休走!」 他昨晚一夜未眠。為兄弟之死痛恨不已,可無法攻打到隋營,見到對手再次出營挑釁,故技重施,如何按捺的住,縱馬疾馳過去,可隋將走地慢,卻已過了深溝。眾匪有的明白過來。不由大叫,心道黑虎衝過去,還不是重蹈覆轍。隋軍陰險,就是簡簡單單的激將法,可赤豹黑虎居然都是先後進了圈套。 黑虎不等過了深溝。一人呼的聲,居然從他頭頂掠過去,到了他的馬前,雙臂一攔。黑虎雙臂用力勒馬,怒聲道:「火鳳。你要做什麼?」 攔住黑虎的是個女子。渾身衣飾通紅如火般,高傲的像個鳳凰。沉聲道:「無上王讓你回去!」 黑虎望見隋營大旗飄飄,營寨後腳步聲沓沓,不知道還有多少埋伏等待,冷靜下來,知道隋兵在誘殺等待,憤憤回轉。 蕭布衣見到火鳳身法輕盈,心道無上王倒是收集了不少草莽高手,赤豹雖死,可也是因為遇到更強地對手,若是平日廝殺,隋軍不見得討好。 眾盜賊回轉,不等坐穩,一人已經走到營帳中,「柳雄,帶十人運一下輜重。」 柳雄站起聽令,把張運通,吳剛,趙鐵漢和余成都帶上,順便又召集上蕭布衣和阿銹,再加上幾人湊數,一直行到後營處,發現雞飛狗叫,豬鴨成群地好不熱鬧。 蕭布衣聽到運糧草的時候,心中微動,暗想楊義臣若是想擊潰無上王,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襲擊無上王的輜重和糧草,賊兵辛苦積聚糧草,若是被焚燒一空,沒有糧吃,當是不攻自敗。可最為難的地方現在不是擊敗盧明月,而是抓住殺死他,歷山飛本領高強,雖是一敗塗地,可李靖也很難抓住他,盧明月若是和歷山飛相若,抓他就極為不易。可蕭布衣在敵營多日才發現,身邊的盜匪居然沒有誰見過盧明月,最多只見過盧明月手下幾將和梁軍師,大公子。盧明月雖在營中,卻是迷霧一樣的存在。他見了赤豹的勇猛,黑虎地剽悍,火鳳的飄逸,盧公子的孤傲,梁軍師的風騷,可到現在為止,還是沒有見到青龍和無上王。 人在後營,向盧明月的大寨望過去,見到旗幟飄揚,蕭布衣搖搖頭,心道無論如何,這幾天一定要動手,自己和楊義臣約定的時間要到了。 他見過楊義臣後,楊義臣對他的想法頗為讚賞,覺得蕭布衣這是一勞永逸的方法,再加上反正是蕭布衣行動,贏了功勞是二人平分,也就和蕭布衣配合行動。 蕭布衣徑直南下謀劃對策,所率大軍卻是開始向下邳進發,只怕盧明月警覺,並沒有快速到達這裡,兩天後大軍才能趕到。按照對策,楊義臣不和盧明月硬抗,卻一直採用拖延疲軍之計,只等對手麻木放鬆後才出奇兵襲之。無論蕭布衣是否有對付盧明月地方法,隋軍都會準備出擊,蕭布衣心道,實在不行,探得盧明月輜重所在,等到楊義臣出兵之時,一把火燒了他後軍糧草輜重也算不白來一趟。 十人將搶來的珠寶細軟,綢緞布匹裝在幾輛大車上,然後跟車前行,到地頭再卸載。 這種押運每隔一段時間要做一次,蕭布衣知道這點後,突然覺得這個無上王明裡造反,暗地卻是聚財的嫌疑。 從北到南,盧明月也打了數年,可每次都是不傷根本,只是屠村搶縣來聚斂錢財,這才能很快的東山再起。 柳雄突然低聲對蕭布衣道:「卜兄弟,你可知道這次誰派我們來做事?」 蕭布衣不動聲色,「無論是誰。我們盡心盡力的做事就好。」 柳雄臉上卻有詭秘地笑,「其實是梁軍師找我來運送這些輜重,你要知道,藏輜重地地點一般都只有親信才能知道,這麼說我已經成為梁軍師的親信?」 他雖是詢問,可彷彿認定了這點,並不準備讓蕭布衣回答。蕭布衣不好掃他興致。只能隨聲附和。心道這輜重藏著的位置不見得隱秘。只要把守的好就可以。 他是旁觀者清,心道梁艷娘又非飢不擇食,如何會看上你。他身入重地,心中暗自警惕,可藝高膽大,倒也不懼。 眾人行到近山地地方,已經發現沿途都是哨崗,顯然盧明月對此地地防守也是頗為看重。 沿一處山道走了不遠。前方現出一道窄道,過了這裡後,前方霍然開朗,現出一片平地,營寨連綿起伏,看規模應住有數百人之多。 蕭布衣倒沒有想到谷中別有洞天,留意裡面的佈防兵哨,發現守衛並不算多。不由大為奇怪。轉念想到,楊義臣雖然扼住盧明月北上地要道,讓他進退兩難,盧明月滿山遍野地分佈人手,楊義臣想要帶兵過來焚燒輜重也非那麼簡單的事情。 營帳連綿。山谷中卻是頗為寧靜,營帳中少有聲息,蕭布衣心中又有了古怪,搞不懂營帳裡面到底是家眷或是精兵。 大車一路行走,繞開營帳行走。靠到山壁邊的時候。引路的盜匪讓他們卸貨。 蕭布衣只知道這個盜匪是梁艷娘的手下,叫做楊家旺。別的倒不知情。楊家旺也不呼三喝四,更非熱情,只是公事公辦,柳雄幾次搭訕都遇到了軟釘子,只能奮起氣力,揮汗如雨的搬東西。 蕭布衣即不顯眼,也不逞強,只是留心這裡的防範,算計從哪裡攻打焚燒最為方便,以這裡地守衛來講,倒是不難解決。盧明月少派手下,不知道有恃無恐還是托大。 等搬完貨物的時候,楊家旺讓眾人回轉,柳雄不由大失所望,本以為梁艷娘指名讓他前來是看上了他,哪裡想到是一廂情願的想法。 趕車無精打采的向谷口走去,柳雄唉聲歎氣,可不等到谷口的時候,突然振奮起精神,跳下車來,大吼道:「兄弟們快點回去看看,還有什麼事做!」 眾人都以為他吃錯了藥,蕭布衣卻見到谷口處幾人婀娜行來,為首一人正是梁艷娘。 蕭布衣垂手低頭,柳雄卻是發情的孔雀般,恨不得豎起全身的汗毛,目不斜視的望著梁艷娘,咄咄逼人,火星四射。 「幾位兄弟辛苦了。」梁艷娘見到眾人,輕移蓮步走過來,曼妙地身材若隱若現,香風襲襲,誘人遐想。 她身邊有幾個女子,蕭布衣上次見到清秀女子也在,依舊微縮眉頭,對梁艷娘和幾人過來搭訕很不耐煩。清秀女子身邊卻站著火鳳,一身紅衣,就算鞋子也是一般火紅,看其顏容,卻是頗為爽朗那種。她站在清秀女子身邊,微後一步,對清秀女子居然有些尊敬。 柳雄聽到梁艷娘的問候,激動的雙眼放光,「梁軍師,這是我等的本分。」 其餘兄弟也是點頭哈腰,梁艷娘含笑道:「兄弟們都辛苦了,怎麼這塊就走,先休息下如何?」 柳雄激動聲音都變了,「你們幾個先回去,梁軍師讓我在這留上片刻。」 梁艷娘伸手從眾人眼前劃過,「不止是柳雄,其他人也留下休息吧。」 蕭布衣雖是低頭,卻憑感覺留意身邊的舉動,梁艷娘伸手之際,他驚凜陡升,等到梁艷娘放下手地時候,又覺得自己太過警覺。可無論如何,心中奇怪的感覺已經生出,就讓他不得不防備。 柳雄聽到不是他一人留下來,有些失望,卻故作豪爽道:「你們還愣著做什麼,軍師的吩咐就和我的吩咐一樣。」 「柳雄你好有氣魄呢,都跟我來吧。」梁艷娘笑起來,蠻腰扭動,當先走去。柳雄被一句好有氣魄激發的雄壯。挺胸抬頭跟在後面。 自作多情地男人比起女人還要敏感,柳雄覺得梁艷娘地舉動大有深意,只認為她是抹不開面子,不好徑直接近,這才找眾人相隨,不由心癢難搔,目光在梁艷娘身後留戀不捨。 幾人跟在後面。卻是不如柳雄般多情。多少有些惴惴,走近營帳的時候,清秀女子冷哼聲,逕直離去,火鳳緊跟其後,鑽入了另外地帳篷,再也不見。 梁艷娘卻是領著他們到了一個營帳,讓眾人進去。營帳不小。十人在裡面也是不覺擁擠,只是裡面陳設簡陋,無論如何都不會是梁艷娘的閨房。蕭布衣暗自皺眉,琢磨不透這女人的用意。 片刻的功夫,兩個丫環已經打了盆清水進來,遞過乾淨的毛巾,梁艷娘微笑招呼柳雄道:「過來洗洗臉吧。」 柳雄受寵若驚,洗手洗臉。又捋了下頭髮,自我感覺英姿勃發,梁艷娘卻問道:「柳雄,你是哪裡人,這些都是你地兄弟?」 她溫情款款地遞過毛巾。柳雄才要伸手,她卻拉住柳雄的手腕,捏了一把,吃吃笑道:「好結實的肌肉。」 柳雄色授魂與,幾乎忘記了呼吸。感覺梁艷娘的手柔膩涼滑。掐在他的手腕上,身子舒爽一片。 過了半晌才記得回答梁艷娘的問題。「軍師,這些人都是我的兄弟,我家在宜城,若是軍師有暇,可以和我去看看。」 他說的頗為大膽,梁艷娘也不介意,伸手招呼吳剛過來,讓丫環換了個盆水洗臉洗手,又是輕捏了下他地手腕,嬌笑道:「你的肌肉好像比柳雄還結實些。」 吳剛大為得意,柳雄卻蠻不是滋味,不等多說,梁艷娘又換了下一位,一樣的舉動,親切的問話,一直到蕭布衣的時候,梁艷娘還是示意他洗手洗臉。蕭布衣望著那盆水,伸手進去,停留半晌,這才道:「我臉不髒,倒不用洗了。」 梁艷娘遞過乾淨的毛巾,伸手輕輕去掐蕭布衣的手腕,蕭布衣並不躲閃。梁艷娘柔荑在蕭布衣手腕上停留良久,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你叫卜易?」 蕭布衣點頭,梁艷娘鬆開手來,手一揮,輕聲道:「其餘人都退出去,卜易留下!」 眾人都是愣住,阿銹上前一步,卻被柳雄一把抓住,喝道:「你做什麼?」他心中有些不解和惱怒,不明白梁艷娘為什麼要留下蕭布衣,只以為阿銹和他一樣地想法,卻不想得罪梁艷娘,只覺得既然蕭布衣有機會,遲早也會輪到自己。 蕭布衣緩緩搖頭,阿銹退下去,柳雄仰天打個哈哈,「軍師,我們等在帳外,你若是有吩咐,隨叫隨到。」 他自以為是的帶著眾人退出去,梁艷娘斜睨過去,突然笑道:「你叫什麼名字了?」 「卜易。」蕭布衣忖度形勢,知道梁艷娘並不簡單,想起她曾經摸過自己的手腕,不由更是凜然。 他知道安伽陀,樂神醫等人都是道教之人,從摸脈的法門能看出自己這種人的詭異,莫非梁艷娘也是如此?難道她叫柳雄等人過來,不過是幌子,醉翁之意卻在他蕭布衣地身上? 「卜易,不易,閣下真的不易呀。」梁艷娘居然幽幽歎口氣,「不易呀。」 她連說兩個不易,卻好像有著不同的意思,蕭布衣鎮靜道:「謀生的確不易。」 梁艷娘的目光凝在他地臉上,看了半晌,突然問,「你可知道射殺赤豹地是什麼人?」 蕭布衣搖頭,「梁軍師開玩笑了,我微不足道,怎麼知道隋軍中有什麼人。」 「微不足道?」梁艷娘笑起來,「你雖不知道,可我卻知道!」 蕭布衣愕然,忍不住問,「是誰?」 「天下高手並不算多,大多人都是彷彿,高出程度有限,比如赤豹黑虎之流。有些人出生就已經決定資質,後天勤奮雖能補拙,卻難成經天緯地的人物。」梁艷娘輕聲道:「可有人就是天賦異稟,有人卻是生具神力,有人卻是修煉得法才能有所大成。能一箭射死赤豹射傷黑虎地人並不多。以弓箭破空凌厲,勁道非凡來看,這人用的弓箭足有九石,此人又在大隋營中,符合這幾個條件地人,閉著眼睛都可以算出來了。」 蕭布衣臉色微變,想到了是誰。卻還是問。「可惜我睜著眼睛也想不出。」 梁艷娘笑了起來,「張須陀是大隋的異數,也是大隋唯一能開九石硬弓之人,你難道還不認識?」 蕭布衣輕歎一口氣,「不認識。」 他驀然發現,不等他揭穿盧明月的真相,梁艷娘短短數日好像就已經看穿他的底牌。可張須陀怎麼會跑到楊義臣的營中倒是件古怪的事情。他自從到這個世上,聽到的第一個大英雄就是張須陀。可過了近兩年,他識人日多,卻是一直不見此人。本來在瓦崗可以相聚,又是陰差陽錯擦身而過。張須陀去了梁郡候駕,他也隨後趕到,可在龍舟之上見到群臣都是熟悉臉孔,並無張須陀在船上,又怎麼想到他居然一直都在自己地左近? 梁艷娘和他說這些。單獨留他在帳中,絕非無地放矢,蕭布衣想不明白,她為什麼要說這些,更不知道自己有了什麼破綻。眼前的女人身為無上王的軍師,遠比他想像的要高明的多。 梁艷娘點點頭,「你不認識張須陀倒是有情可原,據我所知,蕭大將軍東征西討。從草原到雁門。再去太原打了歷山飛,又去了瓦崗伐了翟讓。張須陀卻一直都在河南道十二郡討匪。雖是彼此聞名,卻是東西隔斷,想必緣慳一面,蕭大將軍,不知道我說的對否?」 蕭布衣雖是有了心理準備,聽到蕭大將軍四個字的時候,還是臉色微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隨意答道,卻是側耳傾聽帳外的動靜,不聞有人靠近,心中疑惑,暗想梁艷娘真地有恃無恐,以一人就能擒下他來? 目光低掃,看看雙手,並沒有什麼不對的感覺,蕭布衣潛運呼吸,只怕她如裴蓓般,能下毒暗算。 心中凜然之情更濃,他當初就算武功不濟,碰到陸安右,歷山飛之時也沒有如此緊張。主要是因為對手雖是女子,可卻如智珠在握,對蕭布衣瞭如指掌,他卻對敵手毫不知情。 梁艷娘見到蕭布衣否認,只是笑,「以後你慢慢就會明白,其實說句實話,我雖和蕭大將軍素未蒙面,可對蕭將軍大為敬佩,因為你只用兩年就是聲名鵲起。要知道我們多人經營多年,聲勢還不如蕭大將軍兩年之功,也是慚愧。」 蕭布衣蹙眉道:「梁軍師此言何意?」 梁艷娘突然歎口氣道:「蕭大將軍,你的膽氣之豪,我也前所未見。不過這時不必遮遮掩掩,我若非知道你是哪個,怎麼會特意讓你前來?我知道蕭大將軍警覺性奇高,若非把柳雄這種人帶上,你當然不會輕易到此,可我就算找你到此,並不想和你刀劍相見,卻不過想和你說幾句話而已。但又怕你不聽我言,急急離開,反倒弄巧成拙。」 蕭布衣長舒口氣,「我還不知道自己哪裡有了破綻?」 梁艷娘眼中突然現出極為狂熱之色,喃喃念道:「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彌勒出世,布衣稱雄!」 蕭布衣終於想到了什麼,失聲道:「原來你們就是太平道徒!」 帳內轉瞬瀰漫著詭秘的氣息,蕭布衣心思飛轉,已經想到哪裡出了問題。 他一直以為自己和無上王並沒有什麼關係,卻沒有想到無上王也可能是太平道徒。既然這樣,梁艷娘能揭穿自己也是不足為奇。 當初東都洛水襲駕,太平道早就把所有的一切都算的清清楚楚,爆炸之物都在冰凍前埋下,又如何不認識他蕭布衣。 梁艷娘或許沒見過他蕭布衣,可無上王若真的是太平教徒,這裡就可能有人認識他蕭布衣,可梁艷娘誘他到此又是什麼用意? 梁艷娘冷靜的望著蕭布衣,早少了人前地風騷,「蕭大將軍終於想到了嗎?」 「想到了又如何?」 「如果你想到了,就應該知道我們並非敵人。」梁艷娘歎息道:「你卻還是準備帶兵來攻打無上王,實屬不智的舉動。」 「我們不是敵人?」蕭布衣譏誚道:「我是兵,你是賊,這難道都不是敵人?你們洛水襲駕,欲陷我於絕境,難道還不是我的敵人?你們屠戮百姓,做事壞絕,我無論是誰,都和劉黑闥般,和你們道不同,不相為謀。」 想到洛水襲駕的時候,蕭布衣心中驀地驚凜。記起那劍法無雙的黑衣女子,那人也和太平道有瓜葛,若有她在此地,不用多少人手就能困住自己,再說自己還有個兄弟在帳外,二人要想全身而退,絕非易事。 梁艷娘臉上露出古怪之意,「這麼說蕭大將軍一定要帶兵攻打了?」 蕭布衣知道這一承認,多半就是翻臉無情,卻也沒有選擇地餘地,毅然點頭道:「不錯。」梁艷娘嘴角浮出媚人的笑意,「其實無論張須陀,蕭大將軍還是楊太僕,隨便一隻力量就可以打的我們潰不成軍,你們三人聚首當屬盛事,卻是遲遲不肯發動,不是沒有把握,而是想裡應外合,一舉擒殺無上王?蕭大將軍更是千金之體,以身犯險,當是要伺機對無上王不利。」 蕭布衣不能不佩服這個女人想的深遠,「盧明月不除,百姓如何能有好日子過?」 「盧明月除了,難道百姓就有好日子過?」梁艷娘譏誚道:「蕭大將軍,讓天下百姓沒有好日子過的人是楊廣……」 「百姓身處烘爐之中,蕭布衣就算不能滅火,卻也不能添薪。」蕭布衣斷然道:「有人做錯,並非你也可以做錯地理由!無論別人如何去做,蕭布衣只做自己想做之事,唯求盡力而為,問心無愧!」 梁艷娘很奇怪地望著蕭布衣,良久無言…… 二四一節 無上王 蕭布衣望著梁艷娘的冷靜,也在轉著念頭,想著對策。 直到現在,梁艷娘還是沒有露出與他為敵的意思,可他卻頭一次有被人窺視的心理。 默默回想兩年來經歷,蕭布衣才發現太平道有如幽靈般,不但在大隋,而且在他身邊始終若隱若現。 存在不見得是合理,但既然存在,定然是有適合生存的環境和土壤。 太平道自從創建以來,歷經四百年之久,很多閥門,朝代都是興亡衰敗,更迭不休,太平道卻能執著存在,不能不說很是個奇跡。 安伽陀雖死,可卻如幽靈般一直存活在他的身邊,當初安伽陀說出他們一定會找到你的時候,蕭布衣雖是心驚,可過了許久,心情也就淡了。可不久後,樂神醫又讓他覺得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好在樂神醫也沒有刁難,裴蓓得救,他順利取寶,慢慢經營,一切看起來水到渠成。可現在想想,又覺得有些事情並非那麼簡單,天書,龜殼,寶藏,藏甲,綦毋懷文所有的一切都讓他和太平道有了千絲萬縷的關係,更何況他手上握有太平令,至於如何運用,他是不得而知。 洛水襲駕一事讓蕭布衣終於認識到,太平道早就找到了他,而且一直關注他,甚至比任何人都要關注他的舉動,可他卻對太平道還是一無所知。今日面對征伐之人居然是太平道徒,這讓他覺得前所未有的迷惘。 「你知道誰是無上王?」梁艷娘突然問。 蕭布衣搖頭,凝聲道:「無論無上王是誰,這一次他都難逃天羅地網。」 他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底氣,因為對手已經有了警覺。想要再擒盧明月難上加難,再說他現在都不知道盧明月是誰,是否在營寨中,他也是並不知情。 梁艷娘臉上突然露出狡黠的笑,「那蕭大將軍可知道無上王三個字是什麼意思?」 蕭布衣愣了片刻,搖頭道:「不知。」 「那你知道無上王既然知道你在此地,為何也不帶人來抓你?」梁艷娘又問。 蕭布衣長舒一口氣,「不知。」 他一問三不知,臉上竟然還能笑的出來,梁艷娘看了半晌。「蕭大將軍請便吧。」 蕭布衣愕然。緩緩站起,向帳外走去,凝神戒備,只準備應付莫名地危機。梁艷娘突然叫道:「等等。」 蕭布衣止步,並不回身。梁艷娘突然道:「蕭大將軍,我找你來此只想和你說一句,我不是你的敵人。無上王也不見得是你的敵人,你的敵人卻是你現在的盟友。」 蕭布衣並不出聲。梁艷娘輕聲道:「蕭大將軍當知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楊廣這次不惜傾朝中大將來和無上王對抗,不過是覺得太平道已經開始動搖他的根本,他雖知道大勢已去,卻還不想放棄他的江山。對他而言。誅殺太平道亂黨後,就算除了太平道的預言,可保大隋江山不倒,這想法實在是滑稽之極。可這次無上王若是潰敗,那就可能是楊廣對你下手之時。蕭大將軍雖是威名赫赫,武功高強,卻不見得能夠對抗住隋朝第一名將張須陀!雖然天書早有你的名字,我也知道你不會就死,可蕭將軍何不先下手為強。和我們聯手殺了張須陀。以謀中原,遂了稱雄之事?」 蕭布衣怦然心動。沉聲問,「你早知我不會死是什麼意思?」 梁艷娘臉上有了古怪,怫然不悅道:「這個你何須問我?我對蕭大將軍推心置腹,沒想到蕭將軍對我卻是百般戒備。蕭大將軍,若非你是天機,我何須和你說上這多。」 蕭布衣臉上也有了怪異,顫聲道:「你是說天書記載了我的名字?」 梁艷娘臉色陰晴不定,詫異道:「若非記載你地名字,何以有布衣稱雄四個字?若非我知道蕭大將軍終究會有一番經天緯地地業績,我今日也不會和你坦誠相見。」 蕭布衣轉過身來,皺眉道:「梁艷娘,我想去見無上王!」 本以為無上王頗為神秘,梁艷娘會斷然拒絕,可蕭布衣還是忍不住的提出他要求。他驀地對自己的命運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哪怕前方就是陷阱,更何況他知道對方既然知道天機一事,亂世之中對他只有利用,倒不會馬上翻臉無情,梁艷娘猶豫片刻才道:「好,沒有問題!」 柳雄礙於身邊有手下等候,一直在帳外較遠的地方守候,望著靜靜的帳篷。 簾帳內沒有聲響,可就是沒有動靜,才更讓人浮想聯翩,柳雄抓耳撓腮的等在外邊,只想著何時輪到自己。 劉黑闥一句梁艷娘是個男人都想勾引讓柳雄覺得自己有了希望,雖然有些嫉妒蕭布衣先拔頭籌,可能一近芳澤也是他從未想到的事情。 正當他團團亂轉地時候,眾手下都是向另外的方向望過去,見到清秀女子走過來,冷冷問道:「梁軍師可在。」 柳雄挺直了腰板,「她正在和卜易商量事情。」 清秀女子哼了聲,轉身向谷口的方向走去,吳剛問道:「柳老大,這女人是誰,總見到她和軍師公子在一起。」 柳雄搖頭,簡單明瞭道:「不知道。」 「出來了。」余成興奮道。 眾人扭頭望過去,見到簾帳挑,蕭布衣緩步走了出來,臉色如常,身後跟著梁艷娘,千姿百媚,嬌艷欲滴,如同被細雨滋潤的牡丹,讓人想要湊上去嗅一 柳雄嚥了下唾沫,幻想著方才在帳中的景色。梁艷娘出了簾帳。表現已經和她在帳內截然不同,恢復了了風騷入骨的姿容。 「梁,軍師。」柳雄激動的聲音有些發顫,「你要去哪裡?」 「我要和卜易去見無上王。」梁艷娘嬌聲笑道,「怎麼,柳雄你要阻攔嗎?」 柳雄眼睛有些發圓,「梁軍師開玩笑了,屬下怎敢。」 阿銹一直跟隨眾人守候,見到蕭布衣安然無恙,輕舒口氣。蕭布衣望了他一眼。緩緩搖頭。阿銹知道蕭布衣另有打算,索性一言不發,並不跟隨。 眼睜睜地望著二人遠走,柳雄重重地唾了口,低聲罵道:「騷貨。」 二人才到了谷口,清秀女子閃身出來,有些詫異的望了蕭布衣一眼,沉聲道:「梁軍師……」 梁艷娘瞇縫起眼睛。「紅線,什麼事?」 蕭布衣見到她叫的親熱,卻多少有些流於外表,一時倒琢磨不出女子的身份。按照他來看,此女或是無上王的親人,或是盧公子朋友,卻絕對不會是梁艷娘地朋友,女人對女人。總有一種莫名的敵對,就算她們是閨房密友。 紅線問,「不知道軍師準備去哪裡?」 「我呀,我準備和這位小哥那個去呀……」梁艷娘嬌笑的一捂嘴,「羞死個人了。」 紅線臉色有些不善。看了蕭布衣一眼,欲言又止。蕭布衣卻是心中微動,含笑道:「是呀,我和梁軍師正準備去拜會無上王。」 紅線和梁艷娘同時都變了臉色。 梁艷娘有些詫異的望著蕭布衣,說不出話來。蕭布衣還是含笑。紅線卻是忿忿然道:「梁軍師,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梁艷娘地笑容有些僵硬。眼珠飛轉,沒有想到自己含糊其辭,蕭布衣居然直言不諱。 「我千里迢迢趕來代家父和你們結盟,你只說無上王不在,讓我等候。」紅線冷笑道:「本來我覺得如今兩軍對壘,主將不在,豈非天大地笑話。可畢竟赤誠一片,只以為無上王有了難處,不疑其他,沒想到若非此人,我還不知道軍師一直都在騙我。」 蕭布衣故作詫異道:「軍師,既然無上王不在,那方纔你答應帶我去見哪個?」 他想到女子說什麼千里迢迢過來結盟,心中琢磨,這裡是下邳,千里迢迢地多半不是河南,難道還要往北?不知道哪股勢力如此強悍,有和無上王結盟的實力? 梁艷娘頗為尷尬,饒是急智多謀,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圓謊。好在心思飛轉,終於找到了措辭,「紅線,其實並非我故意欺瞞,而是無上王身體有恙,今日才是稍微好轉,這病有傳染之症,不能見人,只怕成了疫情。無上王為紅線你考慮,這才推說不在,並非對令尊地不敬。」 紅線只是冷笑,梁艷娘歎息一聲,「既然紅線不信,我也無可奈何。我正要帶卜公子去見無上王,紅線姑娘若是有暇,大可和我去見。」 「不必了。」紅線搖頭道:「兩軍聯盟,貴在意誠,梁軍師既然不在意和家父結盟,我這就回轉回復好了。」 她倒是說走就走,轉身離去,梁艷娘伸手召喚道:「紅線,有話好好說,你,我……」 紅線去意已決,終究沒有回頭。梁艷娘歎息一聲,放下手來,臉色陰晴不定。 蕭布衣故作詫異道:「梁軍師,難道我說錯了什麼嗎?」 梁艷娘望了蕭布衣眼,突然抿嘴笑道:「都說蕭將軍運籌帷幄,心機高明,世所罕見,艷娘今日可算見識了。」 「哦?」蕭布衣故作糊塗。 「蕭將軍只是隨口一句話,就讓無上王的盟友氣走,削弱無上王的力量,手段端是高明。」「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若是你們合心同德,不要說一句話,就算我用刀子劈,都不見得劈開。」蕭布衣淡淡道。 梁艷娘嬌笑道:「蕭將軍諷刺奴家的行為不端呢,還是嘲諷無上王行事地手段?」 「我只是說出實情而已。」蕭布衣回道。 梁艷娘卻也不惱,只是道:「該走的會走,該來的會來,他們看重無上王地威望。想要結盟,我們正想辦法如何拒絕他們,蕭將軍快刀斬亂麻,倒幫了我們的大忙。」 梁艷娘綿裡藏針,蕭布衣剛中帶柔,二人說的雖是平淡,卻是針鋒相對。 蕭布衣笑道:「既然幫了你們的忙,不知道梁軍師怎麼來感謝我呢?」 梁艷娘嗲聲道:「蕭將軍想讓奴家怎麼樣都好。」她聲音膩的出水,難免讓人想入非非。蕭布衣故作驚喜,上下打量著梁艷娘道:「真地?」 「當然是真的。不知道蕭將軍想讓奴家做什麼?」梁艷娘輕輕靠過去。抬起頭來,紅唇微張,若有期待。 蕭布衣淡淡道:「我只想讓你帶我去見無上王,梁軍師難道這麼快忘記了?」 梁艷娘黑著臉的樣子,營寨中的人少有見到。所以賊兵見到梁艷娘黑著臉帶蕭布衣進入無上王營寨的時候,都是疑惑不解。 蕭布衣在梁艷娘地帶領下,終於到了無上王地營寨。 這是他第一次入了無上王的營寨,才發現營寨部署的有模有樣。防備森嚴。無上王的內軍絕非烏合之眾可比,裝備齊整,不讓隋軍。 他才到了營寨,就見到黑虎迎了上來,盯著蕭布衣問,「軍師,這是何人?」 黑虎警覺奇高,隱約記得蕭布衣是柳雄地手下。見到梁艷娘黑著臉,差點認為軍師已經受制於人。 梁艷娘終於笑了起來,「無上王要見此人。」 黑虎雙眸出現疑惑之意,蕭布衣看在眼中,心中凜然。暗想真地到入這裡。那可是龍潭虎穴,自己多少有些托大。可天書一事,梁艷娘和無上王卻都知道,眼下他和無上王雖是敵非友,可心中卻有種古怪。覺得太平道的所有秘密都在無上王地身上。更何況他南下就為了此人,不見一面。實在不甘心。 「你莫非連我也不信了?」梁艷娘歎息道。 黑虎施禮道:「黑虎不敢,只是……」 「你放心,一切後果都由我來承擔。」梁艷娘笑意更濃。 黑虎對她卻像有點畏懼,緩緩退下去,梁艷娘做個請地手勢,蕭布衣心一橫,舉步前行。 梁艷娘見到蕭布衣身在敵營之中,卻是淡定自若,不由欽佩。 二人走到營寨的深處,來到一帳篷之前,這帳篷看起來也沒有區別,只是看起來比旁的營帳略大,梁艷娘止住腳步,低聲道:「蕭將軍,我要進賬稟告無上王一聲,還請等待。」 她口氣中絲毫不露敵意,甚至可以說有些尊敬,蕭布衣點頭送她進入營帳,心中卻想,方才黑虎欲言又止,只是什麼,難道只是無上王不在? 等待只有片刻,梁艷娘已經走出來,微笑掀開簾帳道:「請進。」 蕭布衣緩步走進營帳,表面淡然,內心多少有些緊張。無上王起義甚早,力抗張須陀,如今又有太平道身份,端是神秘。盧明月更和他是敵手,今日能一睹廬山真面目,倒也是平生緊張刺激之事。 大帳內簡陋非常,一幾兩椅一屏風,案幾後的椅子上端坐一人,背對屏風,只是端坐那裡,就是凝若淵岳,氣勢奪人,他雙目灼灼的盯著蕭布衣,哪裡有絲毫病意。 只是那人除了一雙眸子,倒讓人看不清面目,只因為他臉上帶著黑色的面罩,將臉頰遮擋了半數。 蕭布衣從未想到無上王掠財奪富,所處大營居然是如此簡陋,甚至連兵士都不如。帳中唯一讓人覺得古怪的就是那面屏風,屏風足有丈寬,一人之高,尋常的屏風不過是遮擋所用,這裡地屏風卻是用銅鏡磨出,明鑒照人。蕭布衣望著屏風,盧明月,還有鏡中三人的影子,心中微有恍惚,轉瞬凝神,嘴角露出絲笑意,讓人琢磨不透。 「無上王,蕭布衣到了。」梁艷娘在身後說道,聲調恭敬。 無上王盯著蕭布衣,伸手一指旁椅道:「坐。」 他聲音低沉。威嚴無限,舉手投足之間都是從容不迫,頗有王者之風。 蕭布衣哂然,也不推搪,逕直過去坐下來,心中微動,目光從銅鏡屏風上掠過,暗想屏風古怪,屏風後應該還有一人。這椅子微溫,方才想必有人坐過。此刻卻是躲在屏風之後。 他觀察向來細微。如今身在虎穴,更是百倍的小心,心道無上王武功高強,今日只見其人,就覺得不俗,再加上屏風之後那人還有梁艷娘,自己想要衝出去,實在不亞於當初萬軍之中的凶險。如果屏風之後是洛水襲駕的女人。甚至不用無上王出手,他都會九死一生。可不知為何,他心中驚懼之意反倒不濃。 無上王凝望蕭布衣良久,道:「蕭將軍見我不知何事?」 「我心中有些疑惑想問無上王,不知可否給與解答。」蕭布衣開門見山道。無上王輕哦了聲,「該說地可說,不該說地自然不會說。」 「無上王可是太平道徒?」蕭布衣徑直問。 無上王點頭,「是。」 「洛水襲駕可是出自無上王的手筆?」蕭布衣又問。 「是。」無上王回的乾淨利索。竟沒有否認。 「為什麼襲駕?」蕭布衣忍不住問。 無上王笑了起來,伸手空中一指道:「這個問題你不該問,而應該去問昏君楊廣,楊廣做事可曾問過為什麼?」 蕭布衣見到他豪情勃發,氣宇不凡。倒有些惺惺相惜,猶豫下又道:「閣下可能見過天書?」 無上王傲然道:「當然。」 蕭布衣凝望他良久才道:「我聽說太平道自張角創建後,留天地人三書,天書記載朝代更迭,人書記載史上有名人物興衰生死。不知可是真的?」 他問地瑣屑。無上王也無不耐,只是道:「不錯。」 「那不知道人書中如何記載我蕭布衣地命運?」蕭布衣問及正題。饒有興趣。 無上王微笑道:「洛水襲駕之時,十六字箴言中的布衣稱雄就是說及地閣下。不過蕭將軍未免太過謹慎,如今帳中只有我們三人,我早知你是天機,你怎會不知曉自身的命數?蕭將軍孤身到我這裡,固然是膽氣高豪,想必也是知道自己絕對會安然無恙的緣故。」 蕭布衣凝望他良久,「那天書又是如何記載閣下地命運?」 無上王眼中突然現出迷霧,梁艷娘居然也是皺眉,蕭布衣並不回頭,已經見到鏡中梁艷娘地臉色。 「無上王不便說嗎?」蕭布衣微笑道。 無上王長吸口氣道:「蕭將軍早已知曉,何必多問。」 蕭布衣點點頭,「既然無上王見過天書,無不知曉,那你我到底以後是敵是友呢?」 無上王沉默良久才道:「是敵是友,全在你我的一念之間。」 蕭布衣譏誚道:「既然天書人書早有記載,你我是敵是友,豈非早就注定,閣下說什麼一念之間就是大錯特錯了。」 無上王長吸一口氣,雙手按在桌案之上,冷哼道:「蕭布衣,你可知道在和誰說話?」 蕭布衣輕聲道:「我不知道是誰,我只覺得你也許從來沒有見過天書。」 無上王怔住,梁艷娘蹙眉,蕭布衣卻笑了起來,「無上王若是知曉天書,知道張須陀,楊義臣在此,當知此戰必輸,何必做此無畏的對抗?無上王若是知曉天書,當會順應天書,而非逆天行事!無上王若是信天書所言,坐享其成就好,可若是連你也不信,又如何讓人能夠相信,如此看來,天書天機,在我看來,不過是個笑話!」 無上王冷哼一聲,竟然無言以對。 梁艷娘一旁卻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天命所歸,在乎謀略努力,絕非預示你可以坐享其成。」 蕭布衣望著銅鏡屏風中的那個梁艷娘,輕聲道:「無上王都不明白的事情,梁軍師卻知曉,莫非你才是真正的無上王?」 梁艷娘臉色微變,無上王握緊拳頭,雙眸寒光閃現。 蕭布衣又搖搖頭,「或許你也不是無上王,他也不是,無上王不過是個幽靈,梁軍師可以做,眼前的這位仁兄也可以冒充,所以無上王雖然會敗,卻是絕對不會死。因為從未有人見過真正的無上王,是你是他,也可能是我,對不對?」 梁艷娘笑起來,「幽靈可不會生兒子。」 蕭布衣想了想,「幽靈地確不會生兒子,可太平道卻可以造出個兒子,盧公子想必也是你們培養出來給別人做樣子看,所以煞有其事。你們都信無上王,只因為覺得他知曉天機,可他卻從未對你們說過你等命運如何,或許在他眼中,你們也不過和赤豹這些盜匪般,可有可無罷了。」 梁艷娘歎息道:「蕭布衣,你自以為是,卻是大錯特錯。」 「是嗎?」蕭布衣長身而起,「既然如此,我們以後或能見個分曉。梁軍師,不知道我可以走了嗎?」 無上王只是望著梁艷娘,意欲徵詢,梁艷娘強笑道:「蕭大將軍要走,我們如何敢攔。只是想到下次疆場刀槍相見,難免黯然。」 蕭布衣走到營帳前說了最後一句,「我只怕大軍打來之時,見不到你們。」 他掀開簾帳走出去,無上王沉聲道:「就讓他這麼走了?」 梁艷娘卻是望向了銅鏡屏風,輕聲道:「不知道道長意下如何?」 銅鏡屏風後轉出一人,微笑道:「天機已定,他如何走得了。你們放心,他終究有一日,還會來找我們。」 那人仙風道骨,面色清癯,赫然就是袁天罡! 二四二節 相邀 蕭布衣出了營寨,微鎖眉頭,只是想著屏風後是誰,他和梁艷娘等人並沒有到了圖窮匕見的程度,也就不揭穿屏風後有人,可在蕭布衣的直覺中,此人絕非盧明月。 他當然沒有想到屏風之後竟是袁天罡! 如果他知道袁天罡的話,當然會明白更多的事情,而且看起來南下還陽諸多事情都有了解釋,洛水襲駕後,李淳風留在東都,認識那個黑衣女子也是不足為奇,安伽陀雖然死了,可袁天罡更瞭解蕭布衣的底細,或者從他下江南還願那一刻,太平道徒早就密切關注蕭布衣的舉止,安排行動。 可就算他不知道袁天罡和無上王有瓜葛,也明白現在他和太平道早就糾葛百轉,藕斷絲連。 事情如他所料,太平道知道他是天機,並不留難,太平道無意和他刀劍相見。 天機畢竟難得出現一次,甚至比天書還要難以找尋,根據蕭布衣的理解,太平道對於天機應該很是珍惜。蕭布衣更明白,這些人關注自己,肯定隱藏著難言的算計,他們多半還想拉攏自己。可見到無上王的所作所為後,蕭布衣卻覺得,自己和他們實在沒有什麼共同語言,他做不到如此凶殘不擇手段。 徑直回轉柳雄的帳中,蕭布衣招呼阿銹離開。 柳雄見到他要走,居然話都沒有問一句,可已用帶著敬畏的眼神望著他。畢竟數萬賊兵中。能夠見到無上王地並沒有幾個。 蕭布衣帶著阿銹出了營帳,如入無人之境,眾賊兵不敢阻攔。畢竟他是從無上王營寨出來,沾染了神秘。無上王神秘莫測,少有人見,可正是因為這樣,才能吸引旁人來依附。 阿銹見到四下無人注意,壓低聲音道:「蕭老大,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好在你安然無恙。」 蕭布衣輕歎道:「事情變的複雜非常,絕非我當初想到那樣,不過好在你我無事。」 阿銹撇撇嘴道:「蕭老大。我無名小卒,除了你,還有誰會放在心上,若是有事,你不用理會我。對了,我們現在怎麼做?」 蕭布衣笑笑,「去找楊義臣。」 二人為免盜賊驚駭,不好徑直前去,一路向西迂迴,準備渡過永濟渠。然後順水而上,再折回到楊義臣的營寨。二人繞遠翻山很快到了永濟渠河邊,四下尋找渡船,發現散盜變少,渡船更少。想必是躲避盜匪,船家都不在附近往來,水道交通幾乎斷絕。 蕭布衣順水向下尋找船隻,阿銹突然指道:「老大,你看。」 一葉小舟正在河中飄蕩。蕭布衣大喜。伸手相招,小舟輕盈地劃過來。船家帶著斗笠,遠遠的喝道:「過河嗎?」見到二人點頭,船家又叫,「五兩銀子一個。」 阿銹勃然大怒,喝道:「你***,五兩銀子過河,你不如去搶好了!」 如今亂世,百姓多是不事生產,物價飛漲,五銖錢遠遠不如當初蕭布衣才到的時候值錢。 兩年的光景,盜匪橫行,民間已經開始大量的私鑄銅錢,在銅錢中摻些別的易見的金屬,甚至隨便剪下一角當作貨幣,更是導致貨幣流通不暢,五銖錢急劇貶值。這時候以物換物再度興盛,蓄積金銀珠寶細軟等昂貴地物品更是一些富豪常做的事情,銀子雖是慢慢有些流通,可五兩銀子渡船畢竟還是天價。 蕭布衣卻是笑道:「不貴不貴,在這行船,實在是走到刀口之上,性命堪憂,要價五兩算什麼。只是我沒有銀子,金子行不行?」 他伸手入懷,掏出一小錠金子,陽光照耀,頗是誘人,比起十兩銀子要貴重很多。 「還是這位公子通情達理。」船家見到金子,雙眸放光,有如神助般飛快的運漿,很快靠到岸邊。 二人跳上了小舟,才發現船家濃眉長臉,長地居然不俗。夏日的天氣,那人赤裸著雙臂,只穿件無袖短襟青衣,衣衫雖是敝舊,洗的倒還乾淨,露出盤結的肌肉,不過皮膚倒白。 蕭布衣喃喃道:「運河旁端是人傑地靈,一個船家竟也是儀表堂堂。」 船家聽到蕭布衣的自言自語,咧嘴一笑,露出口潔白的牙齒,「客官說笑了,我一個粗人,算得上什麼儀表堂堂,客官這種人才是。」 阿銹卻是不耐煩道:「這船能徑直去梁郡嗎?」 他當然不是去梁郡,只是刻意為難,想要砍價,船家搖頭,「那誰敢上去,如今盜匪橫行,兩軍交戰,稍微有點活路的都是逃命到別地去,只是,唉,這天下哪裡有活路?」 蕭布衣聽到他長歎一聲,雙眉鎖緊,微笑道:「以閣下的氣概,到哪裡都是不愁活路!」 船家斜睨蕭布衣道:「我只能送你們到對岸,金子拿來。」 阿銹才要辯解,蕭布衣已把金錠遞過去,盤膝在船梢坐下來,「開船吧。」 船家拿過金錠,咬了口,神色有些詫異,詢問道:「客官,你這金子哪裡來的?」 「總不是搶來的。」阿銹粗聲粗氣道。 船家嘿然笑道:「你們來地方向正是無上王的所在,多半也是和他們一夥,這金子給的痛快,想必也是來路不正。」 他說話的功夫,已經運漿入水,輕輕一撥,小船就是駛離岸邊,向對岸劃去。 船家雙臂極為有力,扳漿舉重若輕,蕭布衣看他的舉動,心中琢磨。此人身負武功,在此做個船夫,只怕另有所圖。 阿銹對船家看不入眼。冷哼道:「我們若是和無上王一夥,你不怕我們到了對岸宰了你,順道搶了你地金子?」 船家斜睨著阿銹,「我只怕你沒有這個本事。」 說話的功夫,船已到了深水之處,見到船家目光閃爍,蕭布衣突然道:「阿銹,我和你說過多少次。我們長江雙魚到了淮北,強龍壓不住地頭蛇,不要動不動就打打殺殺。要想闖出名頭,以德服人最為重要。」 阿銹微愕,不等回答,船家上下打量著蕭布衣,「客官也會水嗎?」 蕭布衣笑起來,「你見過不會水的魚嗎?船家你難道不會游水,那要是落水地話,我倒可以救你,不必驚慌。」 阿銹想笑又是忍住,知道了蕭布衣的用意。他們不是好路數。船家也是如此,這人既然要錢如搶,見到蕭布衣地闊綽,說不準到江面就要動手,弄不好掀翻了船。大伙都要去河裡洗洗。蕭布衣雖是不怕,卻是懶得麻煩,鎮住那人,只想安然到了對岸再說。 「你見過不會水地船家嗎?」船家冷冷回了句,不領蕭布衣的好意。「長江雙魚?」他喃喃自語。臉上有了疑惑,「從未聽過。」 他神色有些猶豫。划槳地手也慢了下來,蕭布衣卻是笑道:「還不是船家貴姓?」 船家隨口道:「姓蘇。」 不停的打量著蕭布衣,船家猶豫不決,終於還是劃到了對岸,蕭布衣拱手道謝,和阿銹跳到對岸,沒走幾步,身後腳步聲急促,二人霍然轉身,見到船家已經持漿而立,望著他們冷笑,「長江雙魚,稍等片刻。」 他話一說完,撮唇做哨,尖銳的聲音傳出好遠,蕭布衣知道他多半是尋找幫手,轉動心思,卻不知道他是哪路人馬。 可無論如何,這人應非和無上王一夥,只因要是無上王想要動手,並不用這麼麻煩,在營寨大可動手,勝算更大。 他見此人身形剽悍,雙目炯炯,手長腳長,渾身精力瀰漫,端是一把好手,琢磨著此人絕非無名之輩,若非和無上王一夥,淮北一帶又有那個盜匪像他? 船家見到蕭布衣皺著眉頭,卻不慌張,忍不住問,「你在想什麼?」 他等候蕭布衣多時,方才本來想要在船上動手,掀翻船擒住兩人,可聽到蕭布衣自報名號叫什麼長江雙魚,反倒有些猶豫。他水性不差,可要是掀翻了船,在水中捉住兩人實屬不易,自恃武功,岸上又有幫手,這才決定到岸上再下手。本以為招呼幫手,蕭布衣會跑,沒有想到他不知是蠢,還是一樣有恃無恐,居然還是談笑風生。 「我在想你是否招呼船娘過來,給我們做個晚飯。」蕭布衣啞然失笑道。 船家冷哼一聲,「長江雙魚,識相地就在等會,我不留難你們,只想問你們幾個問題,若是不識相,我一槳一個,讓你們變成魚醬。」 「你想問什麼?」蕭布衣很是奇怪,「我們長白雙虎豈能受你脅迫?」 船家愣了下,「好小子,你還唬我嗎?方纔還是長江雙魚,現在變成長白雙虎,水陸兩棲嗎?」 蕭布衣微笑道:「水裡是魚,陸上是虎,天上是龍,隨時可以變化了。」 船家見到他談笑自若,陡然心中生凜,覺察到蕭布衣絕非易與之輩。 「不知你想問我什麼,不用等你同伴來,我就可以回答你。」蕭布衣含笑道:「不過我有個條件,就想知道船家到底何人,高姓大名?強盜我見過多了,可像你這麼講道理的強盜卻是少見,我倒想要認識一下。」 船家冷哼道:「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不遲,你見到無上王了嗎?」 蕭布衣大為奇怪,心想自己見無上王雖算不上隱秘之事,可才離開營寨,這人就知,實在咄咄怪事。 突然覺察有人無聲無息地靠近,立在他身後不遠,再無動靜。只是一股幽香傳來,竟是個女子。蕭布衣心念飛轉,突然笑了起來,「紅線姑娘。你要找我,大可徑直前來就好,搞這麼多周折做什麼?」 船家臉色微變,目光向蕭布衣身後望過去,蕭布衣才要轉身,船家已經舉步上前,挺槳向蕭布衣胸口戳去。 船槳雖不鋒利,可他大力之下撞過來。要是到了胸口,敵手多半胸骨都會斷了幾根。 蕭布衣早有防備,霍然出手。已經抓住了槳頭。船家大驚,雙手用力,陡然間卡嚓聲響,結實的木槳竟被二人折為兩段,船家踉蹌後退,蕭布衣也不追擊,霍然舉刀擋去。 當地一聲響,來劍不偏不倚的刺中他的刀鞘,他以厚重擋輕靈,實在是信手隨意。不拘一格。劍勢受阻,蕭布衣反轉刀鞘,當作鑭使,砸中了劍身。 一聲嬌呼傳出,長劍飛到半空。一女子飛身而起,抓住了長劍,落到地上地時候,退後兩步,驚疑不定的望著蕭布衣。 女子身著淡黃衣衫。清秀明麗。秋波盈盈,望著蕭布衣的雙眸滿是訝然。 蕭布衣見到女子正是叫做紅線的姑娘。倒明白幾分,心道紅線想要和無上王結盟,最終拂袖而去,見到他去見無上王,當會詢問。船家雖退不亂,虎視眈眈,也是好手。 丟了手上的船槳,蕭布衣歎息道:「紅線姑娘,你我好像沒有什麼恩怨,為何刀劍相見?」 「你是誰?」紅線詫異問。 「你又是誰?」蕭布衣反問道。 紅線微蹙峨眉,不等回答,船家卻喝道:「我管你小子是誰,壞我船槳,一定要賠。」 「你小子以為你是誰,胡吹大氣。」阿銹譏諷道:「惹我們老大出手,剷除你們地匪窩。」 蕭布衣心道,這誰誰誰說一天也不見得說清楚,止住阿銹,含笑道:「其實我覺得紅線姑娘並不想殺我,不過想知道些事情。既然如此,儘管發問,在下知無不言。」 「你見過無上王嗎?」紅線脫口問道。 蕭布衣苦笑,「我的確見到了個人自稱無上王,見到了個銅鏡屏風,卻也不敢肯定那人究竟是誰。」 「銅鏡屏風?」紅線皺眉道:「那是什麼?」 蕭布衣回想的時候,只能搖頭,「就是和鏡子一樣,不過有屏風那麼大。」 船家皺眉道:「小姐,這小子胡說八道,他在騙你,哪有那麼大地銅鏡?磨來做屏風,滑稽可笑。」 紅線並不關注銅鏡屏風,想了半晌,「無上王為什麼找你?我看梁軍師對你也是頗為器重?」 「他們想找我,或許是想和我攜手,或許不過是想讓我當他們的無上王吧。」蕭布衣笑道。 船家臉現怒容,顯然覺得蕭布衣在調侃,紅線示意他莫要輕舉妄動,上下打量著蕭布衣,「公子器宇軒昂,一身正氣,無上王卻是手段險惡,無不用極,公子想必拒絕了他們地請求?」 蕭布衣含笑道:「地確如此,道不同,不相為謀。我拒絕了他們,就離開了無上王的營寨,沒有想到卻在這裡遇到你們,我該說的都說了,還不敢請教小姐和英雄貴姓?」 船家冷笑道:「你該說的是都說了,不過都是放屁。看你乳臭未乾,他們要和你聯手,你有什麼本事?你拒絕了他們,以無上王地手段,還能輕易讓你離開?」 「這位紅線姑娘不也安然離開了?」蕭布衣聽到船家譏諷,卻也不惱。 「你小子怎麼能紅線相比?」船家上前一步,沉聲道:「小姐,我看他言語不實,捉他下來,好好地問問。」 紅線沉吟半晌才道:「蘇將軍,暫且動手。」猶豫下,紅線才說,「這位公子,我看你武功著實不凡,處事穩當,當是大才。如今天下烽煙四起,狗皇帝南下,自毀長城,棄江山於不顧。此刻正是我等奮起之時,公子既然不願和無上王等同流合污,想必也是和家父是同道中人。家父求才若渴,素來以德服人,公子若是有意,不如和我等攜手。共襄義舉,圖謀大業如何?」 她和蕭布衣雖是只見過幾次,見面就是拉攏卻非無因。只因憑借她直覺,總覺得此人甚奇。 初見面的時候,這人不過是個嘍,被劉黑闥殺地四處亂竄,可再見面的時候,他居然得到了梁艷娘的器重,而且梁艷娘不惜欺瞞她,帶著這小子去見無上王。 方才較量了下武功。蘇將軍和自己聯袂出手,卻還是被他逼退,此人武功當是深不可測。亂世之中稱雄。或是武功超群,或是計謀過人,自己不恥無上王地行為,借梁艷娘欺瞞之錯毅然離去,雖知父親不會責怪,可畢竟白走一趟。若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能和此人攜手,說不定反是好事。她雖不信蕭布衣說什麼讓他做無上王的話,可直覺中明白。這人端是有些能力。 她千算萬算也沒有想到,眼下的這人竟是她口中狗皇帝的手下,不管怎麼說,只想拉攏過來再說。再說此人既然和無上王有瓜葛,她又怎麼會想到會是無上王的大敵。 船家聽到這話。頭一次沒有出言譏諷,嘴角一絲冷笑,心道這小子長地不差,武功又強,可總覺得和笑面虎般。但若是入伙。自己還應以大局為重。 「那不知紅線姑娘是哪裡的義軍?」蕭布衣好奇問。 紅線猶豫下,終於說道:「我姓竇。叫做竇紅線,家父漳南竇建德,如今在河北山東一帶高舉義旗,不知公子可否聽過?這位卻是家父帳前的蘇定方將軍。此次我和蘇將軍南下,本想和無上王攜手共謀大事,可一來他們地作為和我們不符,二來他們對我們也是無意……」 說到這裡紅線皺了下眉頭,卻是想著,現在中原流言四起,去年說什麼李氏當為天子,楊廣以此為借口誅殺流放了東都李閥數百口,事後誰都覺得這是楊廣自己放出這謠言,目的就是對付李閥。後來又出來了個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搞地人心惶惶。自己從北到南,又聽到京都流傳什麼桃李子地謠言,不知道真假,可皇后繞揚州這句話看起來卻有遠見,不知道是哪個高手做出。可父親卻是知道個秘密,那就是無上王本是太平道中人。太平道預言才是最準,這才讓她和蘇定方南下聯絡無上王,可無上王對聲名赫赫的竇建德不冷不熱,難道真命天子和父親一點關係沒有? 要是以往,眾人造反不過是因為沒有活路,被逼無奈,可是楊廣南下,所有地一切都是改變,各路義軍舊閥都開始加快步伐招兵買馬,他們當然也不例外。江山誰主,都不清楚,可卻都明白眼下實乃千載難逢的機會。 阿銹張大了嘴巴,心道我的娘,敢情又是個大土匪頭子,這些神人以前都是聽別人說說,哪裡想到最近一個接一個的遇到。 蕭布衣也有些訝然,「原來是竇公手下,我是久仰大名,一直無緣相見。」 「還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可否賜教?」竇紅線坦誠相待,說明來意,若有期待。 蕭布衣笑道:「我叫蕭布衣,只是現在無暇,若是有空,必定前往造訪竇公。」 「蕭布衣?」蘇定方皺眉,「很熟悉的名字……」 竇紅線聽到這三個字時候,退了三步,臉色蒼白道:「你就是蕭布衣?」 蘇定方陡然想到了什麼,霍然大驚,閃步到了竇紅線的身前,持著斷槳喝道:「你就是狗皇帝手下的狗將軍蕭布衣?!」 他狗皇帝狗將軍的罵,卻是難掩心中地驚駭,更是詫異蕭布衣的年輕。如今黃河兩岸,邊陲東海都是流傳蕭布衣這個名字,此名字已如魔咒般刻在眾人的心中,難以磨滅,只因此人實乃大隋中最具傳奇色彩的一人。 此人聲名鵲起之快,讓人目不暇給,雁門一戰揚名後,先後以雷霆手段擊潰歷山飛,懾服瓦崗,讓群盜秫然。 名氣起來了,自然有百姓多加渲染,將蕭布衣此人或是說成是神人,也有說是鬼怪。蘇定方和竇紅線知道蕭布衣雖如雲中之龍般,並不瞭然,可記憶中的點點滴滴也是讓人震驚不已。 除了擊潰巨盜外,聽聞他以前以布衣之身,校書郎起家,掀翻赫赫有名地宇文家族,取而代之宇文化及的位置,然後南下巡查,杜伏威,李子通,張金稱等人大傷元氣,半年來一蹶不振都是出自此人的手筆,現在中原群盜對他都和對張須陀般畏懼,二人卻從未想到,眼前這個溫和笑臉的年輕人就是群盜口中談虎色變的蕭布衣。 想起他說若有暇,定當拜訪地時候,竇紅線暗自咬牙,心道此人說話原來大有深意,他這麼說,那就是下個攻打地目標就是父親,她只想拉攏,卻沒有想到惹火燒身。 蕭布衣還是笑,「我不是狗將軍,大隋沒有這個官銜,我是衛府的右驍衛大將軍。」 蘇定方怒喝一聲,以為他存心戲弄,持斷槳戳來,竇紅線不再猶豫,心道這人既然要攻打父親,自己當是先下手為強,趁他落單,剷除大患。見到蘇定方正面攻擊,她卻輕身躍起,挺劍刺去,黃衫翩翩,若蝴蝶飛舞。二人遽然出手,勢若雷霆,陡然間見到眼前寒光閃動,蘇定方手上一輕,斷槳已經變地只有寸許,竇紅線卻是奮力格擋,只聽到嚓嚓兩聲,手中寶劍也只剩下劍柄。二人都是駭然後退,蕭布衣還刀入鞘,微笑道:「在下還有他事,不再奉陪。」 他說完後,轉身向河流上遊走去,阿銹緊緊跟隨。 竇紅線蘇定方互望一眼,都看出彼此的詫異之色。 「他就這麼走了?」蘇定方有些不解。 竇紅線也是茫然,伸手一捋秀髮,才要說什麼,只聽到叮叮兩聲,低頭望去,臉色微變。 地上掉落的正是她秀髮上插的玉簪,只是卻已斷成兩截。蕭布衣方才出手削斷她頭上的玉簪,實在比削掉她的腦袋要困難,竇紅線望著玉簪,不由有些發呆,蘇定方也是想通這點,倒吸口涼氣道:「這小子,恁地厲害?!」 二四三節 有難 清晨,天邊濃雲滾滾,很快聚集如墨,清河,綠樹,雜草和帳篷上都被烏雲籠罩的分辨不出顏色。 此刻的感覺,如在黑夜。 隋軍營寨靜寂一片,沒有絲毫動靜,盜匪大營亦是如此。 除了放哨的盜匪外,大多盜匪還是在夢鄉之中。 這幾日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無上王天天搦戰,楊義臣卻是避而不戰,可隔幾天的功夫,楊義臣就會派手下大將出來知會無上王道,明天晨時出來,我會和你作戰。每次楊義臣派人出來的時候,無上王營寨中就會軍鼓大作,盜匪蜂擁而出,準備迎戰。可楊義臣向來都是雷聲大,雨點小,讓兵將出來轉一圈馬上回轉,搞的盜匪疲於奔命,日久生倦。 赤豹心浮氣躁,沒有抗住隋軍的誘敵之計,身死隋營,見到血腥的屠戮誘殺後,盜匪都是謹慎了很多,也明白了正規軍和野戰匪的區別。 隋軍在楊義臣的調教之下,紀律嚴明,或許人數不如盜匪,可是集團作戰遠比盜匪要冷酷無情。除了讓楊義臣帶兵出來作戰,荒野展開激戰外,盜匪攻打營寨並沒有太多的機會。 咚咚咚鼓聲大作起來,眾盜匪聽到的時候,都是不想起來,夏日炎炎,眾人身在野外,早就不堪蚊子蟻蟲騷擾,只想趁天涼之時好好睡上一覺。聽到鼓聲急促。大多盜匪都是抱有一個念頭,這次估計又要說明晨再戰,這熱鬧,不看也罷。 只是鼓聲越來越急,緊接著就是和天邊地雷聲混在一起。 柳雄伸了個懶腰,皺眉道:「兄弟們,起來出去看看,這雷聲如此響亮,只怕要下雨。」 眾兄弟也是搔頭。「柳大哥,要是下雨的話。我們就不能在這裡睡覺了。」 柳雄認真道:「的確如此,根據我的觀察。我們這面比隋軍的地勢要低,要是下雨,我等不佔地利,當要移兵高處才好。」 密急的鼓聲加著雷聲,柳雄說的意氣風發,眾匪都道:「柳大哥聰明如斯,我等佩服的五體投地。」 柳雄得意洋洋,還待再說什麼,突然感覺到地面有些顫動,愈發的劇烈。眾兄弟也是終於發現了這點,面面相覷,突然齊聲大叫道:「不好,隋軍襲營了!」 刺啦聲響,眾人地帳篷陡然撕裂。無數長槍透進來,柳雄連滾帶爬的躲避,有幾個來不及躲閃,已經被長槍刺中,鮮血噴到帳篷四處。 帳篷轟然倒塌。將眾匪蓋到下面。鐵蹄轟隆,從坍塌地帳篷上踏過。慘叫聲此起彼伏。 柳雄竭力躲閃,藏身到案幾之下,這才倖免於難,可等到掀開帳篷出來的時候,臉色變地慘白,眼前到處都是隋兵縱橫,長槍林立,不停的撕裂盜匪的凝聚,滿山遍野都是逃命的匪盜。 扭頭向無上王的大寨望過去,只以為無上王的內軍會出來廝殺,可沒有想到那裡早就烽煙四起,火光沖天。 無上王的內軍向來都是盜匪的主心骨,只因為那裡有著最精良的裝備,最優秀的人手,最多地戰馬,可是讓柳雄難以置信的是,那裡的內軍最先潰敗! 隋兵衝過,馬踏聯營,一頂頂的帳篷被掀翻踩平,內軍居然和被巨石碾壓的青草般,無力抗衡。 隋軍進軍踏平無上王營寨半數地時候,柳雄已經放棄了無上王誘敵深入的想法,眼下隋軍已經勢不可當,盜匪能做的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逃命! 柳雄如此想法的時候,盜匪亦是如此。盜匪雖是人眾,卻是沒有組織,沒有抵抗,滿山遍野的狂奔,等到柳雄僥倖逃命,準備向當初搬運輜重地方向撤離,不由驚呆在當場,遠方山谷處黑煙沖天,空中隱約見火星飛舞,那裡正是無上王地輜重糧草所在!取無上王的主營,另外一路卻是驅散閒散盜匪,為前軍策應。 策應大軍為首一將,鎮靜自若地指揮,鐵塔般馬上持槊,督戰三軍,赫然就是尉遲恭。 見到前軍勢如破竹般的攻破無上王的營寨,尉遲恭反倒深鎖眉頭,這次疲兵之計雖是極為成功,可無上王如此輕易被擊敗總是讓他覺得有些不對。 無上王轉戰黃河兩岸,雖是屢敗於張須陀,可卻是誰都不敢小瞧的力量。眼下隋兵一到即土崩瓦解,實在是讓尉遲恭意料不到。 負責沖營的隋將是楊義臣手下大將段達,這是蕭布衣和楊義臣的共同決定的結果。 想到這點的時候,尉遲恭心中有種古怪,他發現蕭布衣這次南下回轉隱藏著什麼,最少給他的感覺是,蕭布衣對這次擒拿無上王並沒有太大的信心。 可蕭布衣還是決定出兵協助楊義臣作戰,而且制定了極為周密的計劃。 尉遲恭坐鎮軍中,裴行儼率精銳兩千人從通濟渠西進發,晝夜行軍,繞路而行,直撲無上王軍中輜重所在。 按照眾人的計劃,楊義臣身為主帥,坐鎮營中防無上王反襲營,所有的攻打齊頭並進,不給無上王手下喘息的機會,就算無上王能有抵抗的能力,裴行儼一把火燒了他的糧草,敵軍不戰自敗。 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不等裴行儼那面消息傳來,無上王已經抵抗不住隋軍的衝擊。「尉遲將軍,段將軍說賊寇主力南下向凌風谷方向退卻。他已帶兵前去追擊,還請尉遲將軍隨後趕到。」一哨兵趕來報信。 尉遲恭皺了下眉頭,「請讓段將軍小心為上,勿要中了敵軍地埋伏之計。」 哨兵回轉報信,尉遲恭見到大局已定,揮軍直撲凌風谷,那裡是賊兵退往洪澤湖的必經所在。 追擊途中,哨兵回來報信,說段達將軍多謝尉遲恭美意。只是戰機稍縱即逝,還請尉遲將軍勿要擔憂。 尉遲恭心中困惑。抬眼望過去,只見到賊兵四散逃命。完全是潰軍之勢,不由皺緊眉頭,自言自語道:「情形有異,可究竟是怎麼回事?」 大軍南下,趕到半途之時,早有探子回轉道:「尉遲將軍,段將軍大勝而歸,擊斃盧明月手下大將黑虎,繳獲輜重糧草無數。」 尉遲恭愣在那裡,半晌才道:「那盧明月呢?」 探子搖頭道:「回將軍。蕭大將軍早派精兵埋伏在凌風谷,賊兵自投羅網,蕭大將軍兵馬和段將軍所率兵士前後夾擊,一舉擊潰賊眾,盧明月手下大將黑虎當場身死。沒有誰知道無上王的下落。」 探子不等說完,傳令官快馬趕到,「尉遲將軍,蕭大將軍有令,請尉遲將軍收兵回營!」梁郡運河邊。舟船接踵。彩旗錦帆浩蕩綿延,五彩斑斕。 只是陰沉沉的天氣讓華麗的色彩少了許多顏色。一驛使快馬飛奔而到,送上前方軍情。 軍情迅即達到龍舟之上,到了楊廣的面前。 群臣聽到軍情後都是稍微有些振奮,楊廣高坐龍椅之上,卻是微閉著雙眼,神色滿是疲憊。 軍情簡單明瞭,下邳無上王已被擊潰,無上王手下大將黑虎赤豹身死,蕭布衣通令沿途郡縣追查無上王的下落,已近洪澤湖。 揮揮手,讓無關的人都退了下去,楊廣看了眼,突然問,「蘇威呢?」 殿中只留下宇文述,裴蘊,虞世基三人,楊廣一眼望過去,又覺得有些冷清。 他當皇帝十數年,身邊的大臣只是越來越少,這讓他有種說不出地感覺。下江南,隨駕的大臣不少,可能和他說上話地也就這幾個。 宇文述他們已經和他的影子差不多,他也離不開這些影子,影子驀然少了一個,讓他難免不自在。 當皇帝,自己為了什麼呢?楊廣心中再一次地詢問。他為了全天下,可為什麼天下理解他的人越來越少,蕭布衣算是理解他的人,可惜…… 宇文述上前打斷了楊廣的沉思,「回聖上,蘇威因為出言不當,當年在高陽挑選官員的時候,營私舞弊,又和突厥暗中勾結,本是死罪,可聖上寬宏大量,已將他子孫三代除名為民,如今在家閒置,並沒有隨駕。」 楊廣醒悟過來,半晌才道:「原來如此,他現在還好嗎?」 宇文述幾人面面相覷,都是搖頭,「老臣不知。」 楊廣的笑容有些苦澀,想起來蘇威是怎麼回事,上次他在京都的時候,這個老傢伙總是說盜匪多,多的不得了,多的如果都赦免了,去攻打遼東都不是問題。楊廣嘴上不說,心中卻是十分不悅,宣華就要回來了,盜匪這麼多讓她看到,多半以為自己不理朝政,這如何使得。宇文述,裴蘊,和虞世基三人都像他肚子裡面的蛔蟲一樣,早看出他地不滿,於是找個官員參蘇威一本,給他安排了不少罪名,裴蘊又查出蘇威的一堆過錯,死個十次也難以恕罪,自己卻不想他死,也是覺得蘇威再死了,他身邊實在沒有人了,於是把蘇威削職為民。 宇文述等人做的不錯,楊廣想到這裡的時候,有些皺眉,自己也沒錯,蘇威說盜匪多固然不中聽,可他心中知道那是實情,這麼說蘇威也沒錯,既然所有的人都沒有錯,那天下大亂是誰地錯? 眾臣見到他神情恍惚,都是有些擔憂。 這一路南下,聖上沒少殺人,性格愈加的古怪暴戾,可他總是有些莫名的恍惚,尤為讓人不安。 宇文述壯起膽子道:「聖上。盧明月既然被擊潰,無法聚眾作亂,依老臣地建議,當南下揚州為好。梁郡地處扼要,可民供不足,再停留下去,只怕百姓擔負不起……」 楊廣點點頭,「好的,傳令下去。繼續南下,張須陀還沒有消息嗎?」 宇文述輕聲道:「聖上。張將軍一直都按照你地吩咐行事,如今蕭布衣既然到了洪澤湖。我想張將軍只怕也到了附近。」 楊廣睜開雙眼,望向殿外,喃喃道:「快了,只要張將軍再為我做一件事情,這天下,也就安穩了。」 三臣互望一眼,躬身道:「聖上聖明。」 鳳船宮殿內,蕭皇后正和蕭大鵬談笑風生,只是說到往昔之事,又忍不住潸然淚下。 蕭皇后少有如此開心地時候。只是怕楊廣起了疑心,每次找蕭大鵬前來,都是讓宮人宮女一旁候著。 二人都是說些不相關的往事,雞毛蒜皮,那時蕭皇后尚幼。很多倒還記得一清二楚。此刻地她正在說著小時候看蕭大鵬去掏鳥窩的事情。 越是瑣屑,在蕭皇后的記憶中反倒更是金貴,相反隨著楊廣北巡,西獵,南遊的事跡。雖在常人眼中是波瀾壯闊。在蕭皇后眼中不過是稀鬆平常。 蕭大鵬很多時候只是靜靜地傾聽,看他的表情。聽一輩子也是不會厭倦。 蕭皇后說了許久,有些口渴地時候才歉然道:「大鵬,這些事情吾好像說過了很多遍?」 她有些歉然的笑,雖是近五十地人,雖是風韻不減,可卻天真的和小孩子般。在她的眼中,蕭大鵬雖是鬍子茬茬,顏容醜陋,可還是跟兒時的那個堂兄一樣,萬事都是寵著她,讓著她。 蕭大鵬終於道:「雖是說了很多遍,可我每次聽到的時候,都感覺到溫暖,既然如此,我只希望皇后你多說幾遍。」 他還是守之以禮,叫著皇后,蕭皇后輕歎聲,「對了,堂兄,吾一直都是只見到你和布衣,卻從沒有問過堂嫂的事情,她不在了嗎?」 蕭大鵬神色有了黯然,半晌才道:「死了沒有幾年。」 「哦,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蕭皇后好奇問,見到蕭大鵬臉上肌肉抽搐,很是痛苦,慌忙搖頭道:「對不起,堂兄,我只是好奇。可惜我沒有早見到你幾年,不然還可以見到她。」 蕭大鵬笑容有些苦澀,「過去的事情,莫要再提了。」 「堂兄,你孤單一人,不知道……」蕭皇后心中歉然,才想說什麼,宮人匆匆走進來,「皇后娘娘,夢蝶姑娘求見。」 「夢蝶?」蕭皇后皺起眉頭,「那個彈琴的女子,她找吾做什麼?」 蕭大鵬卻是目光閃動,「皇后,她好像認識布衣。」 「宣她進來。」蕭皇后笑了起來,「原來是布衣的朋友,堂兄,布衣地事情,你要抓緊才好。」 她是愛屋及烏,對蕭大鵬蕭布衣都是關懷,對他們的朋友也是善意。夢蝶走進來的時候,頗為端莊,只是臉上卻多少有了些惶恐。 蕭大鵬上下打量著夢蝶,倒是初次見到,心道布衣這小子別的不行,看女人的眼光倒不錯,每一個都是花一般地嫵媚,這小子比老子福氣好太多了。 蕭皇后讓她坐下,微笑問,「夢蝶什麼事情?」 夢蝶看了眼周圍,輕咬紅唇,蕭皇后皺眉道:「夢蝶,怎麼了?」 「能否請皇后給夢蝶紙筆?」夢蝶壓低聲音道。 蕭皇后望了四周的宮人宮女一眼,「取紙墨筆硯來。」 夢蝶執筆在手,在紙上寫下了幾個小字,輕輕的推到蕭皇后面前,蕭大鵬離的不遠,卻也看不清寫的是什麼,不由大為奇怪,夢蝶看了他一眼,若有深意。 蕭皇后看到紙上幾個字地時候,臉色微變,伸手將紙揉成一團,點燃燒掉。沉吟片刻才道:「堂兄,吾今天有些倦了……」 蕭大鵬起身告辭。蕭皇后卻是望著夢蝶道:「夢蝶,吾有些疲倦,聽說你彈琴不錯,不如給吾彈奏首清心靜意地曲子如何?春蘭,點上香爐,都退下,吾想靜一靜。」 宮女應命,都是退下,殿中只剩下蕭皇后和夢蝶一人的時候。蕭皇后示意她彈琴,琴聲一響。已經皺眉問道:「夢蝶,你說蕭布衣有難。哪裡得來地消息?」 尉遲恭得勝回轉,卻是皺眉蕭布衣的去處,心道蕭布衣還是不改草莽氣息,雖是將軍,總喜歡獨來獨往。 如今兩軍對壘,楊義臣鎮守營寨,蕭布衣卻親自去捉拿無上王,雖是勇猛,在尉遲恭眼中卻非正途。 才到營帳的功夫,楊義臣已經迎了上來。 楊義臣年紀頗大。卻是精神矍鑠,見到尉遲恭凱旋,鬍子樂的翹起,雙手緊緊的握住尉遲恭,歎息道:「尉遲將軍。老夫老矣,有生之年得見蕭大將軍的謀略,尉遲將軍的勇猛,也不算虛度。」 尉遲恭謙讓道:「楊大人實在過譽,末將此戰不過是協助之功。若非段將軍勇猛過人。一舉擊潰盧明月,若非楊大人想出疲軍之計。讓盧明月疏於防範,我今日如何能輕易地取勝?再說盧明月雖是不差,可若是楊大人親自出馬,哪裡有我等的功勞。楊大人此舉扶植後進,實乃我等之福。」 楊義臣微笑捻著鬍鬚,搖頭道:「沒想到尉遲將軍不但統戰有方,言辭也是不差。」 正說話地功夫,段達也趾高氣揚的回轉,「尉遲將軍今日雖是協助,雖沒有擒殺盧明月手下大將黑虎,卻也有份功勞。」 他一句話提及到自己地功勞,得意洋洋,尉遲恭卻是不為所動,微笑道:「段將軍用兵如神,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 楊義臣皺了下眉頭,轉瞬哈哈大笑起來,「段將軍和尉遲將軍都有功勞,不分上下。尉遲將軍也是過於抬舉老夫,我這計謀也是無奈之舉,若沒有蕭將軍運籌帷幄,親入虎穴探得盧明月的糧草輜重所在,恐怕盧明月還是不容易如此潰敗。對了,尉遲將軍,裴將軍怎麼不見?」 尉遲恭沉吟道:「楊大人,裴將軍如今歸蕭大將軍調度,他出奇兵去襲擊盧明月的糧草輜重,此刻恐怕還在回轉的路中。楊大人若想調遣裴將軍,估計要蕭大將軍的手諭。」 楊義臣連連搖頭,「尉遲將軍實在說笑,蕭大將軍比起老夫官階要高,怎麼輪到老夫調遣他的手下。就算和尉遲將軍一起,作戰分主副,平日朋友相交就好。我問及行儼的下落,不過是因為今日破賊他也是大功一件,今日大破盧明月,實乃生平快事,老夫早就在城中擺酒設宴,今晚還請尉遲將軍過去一敘。段達,傳令手下,若是裴將軍回轉,請他到城中慶功。」 說到這裡的楊義臣輕聲歎息,「只可惜蕭大將軍不在,不然和他痛飲一場,豈不快哉?」 尉遲恭不好拒絕,只能道:「那容末將先安排破賊善後諸事,今晚定來赴宴。」 楊義臣卻是擺手道:「尉遲將軍素有大才,這等小事何必勞煩你親自去做?你難道還怕老夫藏私,吞沒了你的功勞?」 尉遲恭只能搖頭,「末將豈敢,不過這些是末將職責所在,不能不做。既然楊大人准許不做,末將也就偷懶一次,還望不要被行軍記室記下來才好。楊大人恐怕不知道,如今軍中多個魏征,誰都不敢得罪。就算蕭大人見了,都要禮遇有加。」 他開玩笑的口氣,楊義臣也是笑,「對了,尉遲將軍,不知道此次作戰還有哪個有些功勞,索性一塊過去慶功,以免他們說些閒話。」 尉遲恭目光閃動,半晌報出了幾個名字,都是蕭布衣營中地偏將,副將,唯獨沒有魏征的名字。楊義臣吩咐手下去請,卻是挽著尉遲恭的手走出營寨,甚為親熱。 二人上馬向下邳城行去,楊義臣突然道:「尉遲將軍,你可知道,其實老夫也姓尉遲!」 尉遲恭倒有些詫異,「恕末將駑鈍,倒不知這些事情。」 楊義臣搖頭,「尉遲將軍實在太過謙遜,不知道算什麼駑鈍。老夫本姓尉遲,不過是襲家父的爵位,這才拜陝州刺史,因為早年隨聖上攻打吐谷渾有功,這才賜姓楊,我本是山西代縣人。」 尉遲恭接道:「末將山西鄯陽,倒和代縣不遠。」 楊義臣又是爽朗的笑起來,「那我們同鄉同姓,若是查查家譜,說不準還有些親戚關係。」 「末將豈敢攀親。」 「這有何不敢?」楊義臣轉頭凝望尉遲恭,「尉遲將軍素有領兵才幹,就憑你我都姓尉遲,老夫也要向聖上舉薦你地功勞,以尉遲將軍之能,征戰一方也不為過。」 尉遲恭只是沉默。 楊義臣眼中光芒閃動,突然問,「對了,蕭大將軍東征之時,特意請聖上欽點尉遲將軍為副帥,這之前蕭大將軍好像和尉遲將軍從未謀面,卻不知尉遲將軍如何認識的蕭大將軍?」 尉遲恭沉吟半晌,「在下其實和蕭大將軍也不熟悉,當初在裴家商隊有過一面之緣。他和我並肩打了幾個馬邑的混混,也就由此認識,要說深交,倒也沒有。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會找我做行營副總管,實在是咄咄怪事。對了,楊大人,不知道你何以有此一問?」 楊義臣打個哈哈,「原來如此,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好奇而已。下邳城到了,尉遲將軍,今夜我們不醉不歸。」 尉遲恭點頭稱是,和楊義臣並轡進了下邳城,抬頭向天上望去,只見烏雲滾滾,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二四四節 抉擇 洪澤湖邊,土堤綠柳,蔓延開去,遠望宛如一條長龍盤踞河邊,只等雷電交加之際躍上青天。 蕭布衣凝望這裡的地形,望著陰沉的天氣,心中也是感覺有些壓抑。 孫少方,阿銹,周慕儒三人站在他的身邊,也是惴惴。孫少方問道:「蕭老大,你一定要去湖中島抓無上王?」 蕭布衣眼中有了很複雜的含義,「不是我一定要去,而是天讓我去。」 孫少方幾人滿是不解,「天讓你去?哪個天?」 蕭布衣不答,只是望著烏濛濛的天空,陰沉無邊,卻始終沒有落雨,看起來只差道閃電將天空撕裂個口子,將蓄積雨水或者淚水傾斜而下。 他和楊義臣聯手擊敗無上王,或許更準確的說,無上王是不戰而敗。蕭布衣命沿途各縣查找無上王的行蹤,自己卻是徑直趕赴洪澤湖。 他當然明白,以無上王的神出鬼沒,沿途各縣如何能夠追蹤到他的行蹤,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做個樣子。 他徑直來到洪澤湖邊,碰到了早就守候在這裡的孫少方等人,這招守株待兔比追蹤強了很多。孫少方見到一群人從南方而來,找船入了洪澤湖,湖邊各個地點的路口都有侍衛監視,這些人自從入了湖中就再也沒有出現。 眼下的蕭布衣就要去湖中的無名島追捕無上王,有如他攻打瓦崗時,單槍匹馬去捉翟讓一般。 可不同的是,上次捉翟讓,他佔據了地利,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可這次去追捕無上王,他對無名島並不算熟悉,他有張無名島的地圖,卻是個無名老農贈與。這是否值得他孤注一擲? 兄弟們見到蕭布衣的沉默,都是有了不安,無論如何,他們很少見到蕭布衣這麼凝重的時候。他們不懂蕭布衣為什麼執意去追捕無上王,這不是他性格。可他們都明白一點。無論蕭布衣決定做什麼,他們都會毫不猶豫的跟隨。 蕭布衣突然歎息一口氣,「少方,我待你如何?」 孫少方苦笑道:「我不知道你待我如何,可我知道,蕭老大你坑蒙拐騙的手段高明,現在你就算跳火坑,我說不定都會跟著你跳下去。我孫少方活了二十多年,跟在蕭老大你的身邊。才覺得活的痛快。」 蕭布衣又望著兩個兄弟,「阿銹,慕儒。我記得在揚州的時候,曾經問過你們願望,慕儒不過想要混個溫飽,阿銹想要見識下天下,娶個婆娘,生個一堆娃……」 兩兄弟互望一眼,沒有想到蕭布衣將他們地每句話都記在心上,都是感動。 阿銹道:「蕭老大,你不是交代遺言吧?若是危險,我們可以選擇不去。你現在是右驍衛大將軍。就算抓不到無上王,也算不上死罪。何況就算是死罪,我們也絕不能坐以待斃。」 他說的明瞭,意思是就算楊廣責怪,他們也不畏懼。如今這形勢,也不見得給楊廣賣命。 阿銹說的是謀逆之言,孫少方本是宮中侍衛,也是露出深以為然的神色,顯然在他心目中。蕭布衣的地位比楊廣要重上很多。 周慕儒沉聲道:「蕭老大。你讓裴將軍帶兩千兵士把守老君山,龜山一帶。只怕無上王從那裡逃走,我卻覺得不妥。洪澤湖四通八達,可從淮水逆流而上,又可順流而下,直到東海,裴將軍只守洪澤湖南線,恐怕……」 阿銹勸蕭布衣莫要去抓,周慕儒卻是想著如何去抓,可都是望著蕭布衣,認為建議在他們,決定卻在蕭布衣。 蕭布衣笑笑,「慕儒說地很有道理,不過我另有打算。你們要知道,巔峰之後,難免孤寒,我們一直都是在贏,可眼下若是輸了,恐怕會連本帶利的都吐出來。好在我們還年輕,還有翻本的本錢……」 孫少方不解,「蕭老大,你在說什麼?」 蕭布衣重重拍拍孫少方的肩頭,沉聲道:「我只是想說,從這一刻起,我們兄弟要有放下所有的榮耀,從頭做起的打算,少方,阿銹,慕儒,不知道你們能否贊同。」 阿銹慕儒面面相覷,不解其意,卻還是道:「我們本來就是一無所有,無論如何,都比以前根基要好,蕭老大你既然決定,一定有你的道理,兄弟們只會支持。」 孫少方卻是凝望蕭布衣道:「蕭老大,你現在身為朝廷的右驍衛大將軍,銀青光祿大夫,太僕少卿,官位聲望榮耀地位一時無二,你放得下嗎?」 蕭布衣遠望湖面,那裡風吹湖面,滿是波紋,蕩漾的有如他地心思。 「我現在的確是榮耀光輝都到了巔峰,可畢竟還是比不上當初的李渾李敏,可他們又是如何?有地時候,不是你能不能放下,而是你捨不捨得放下。捨得捨得,有捨才有得,今日的放下,我們還能得到些東西,可若是再執迷留戀,我只怕,一無所獲!」 天氣陰沉沉彷彿尉遲恭此刻的心情。 他坐在大宅中,四處都是富麗堂皇,豪奢非常,實乃他生平僅見。 可他並不喜歡,這並非他的所需,對於富商而言,金銀珠寶是畢生所求,對於窮困文士而言,金榜題名是一生所願,對於他尉遲恭而言,天下揚名才是心中所願。 他一直都是很窮,窮的有時甚至吃不飽一頓飯,可他一直都有自己的原則。就算窮,就算貧,他也不去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 蕭布衣的幾頓飯,一匣金,他是終生難忘。可知道蕭布衣聲名鵲起的時候,他卻沒有投奔的念頭,他希望自己可以憑借武功見識能力打出一片天空。 亂世之中,正是男兒立功取業之時,尉遲恭雖窮,卻是絕不氣餒,可他搏命數載,陡然發現盜匪越剿越多。所屬將軍薛世雄倨傲狂妄,所做地一切和所想的完全背道而馳,不由大失所望。 他懷疑起自己選擇的時候,聖旨陡到,竟是聖上召他。竟是兩年前見到的蕭布衣還沒有忘記他。 那一刻的尉遲恭,不知心中何等滋味,他不喜歡欠人情,可他在馬邑地時候,就欠下兩個人的人情,一個是蕭布衣,另外一個卻是劉武周。。 他從涿郡千里趕到虎牢,見到蕭布衣的那一刻,覺得他沒有什麼改變。可又察覺他改變了很多。 不變的是他真誠和笑容,貧賤之交時的尊敬,變地是他地地位。手段還有笑容中隱藏的野 蕭布衣做朋友還是從前地蕭布衣,蕭布衣做上司已經不是從前的蕭布衣。 尉遲恭一來就當個行營副總管,地位尊崇的無以復加,也是他素來沒有想到的事情,可是他並不想做,並非他覺得屈居人下不舒服,而是他已經答應了另外一個人。 劉武周也是一直沒有忘記他,也就在聖旨到來的前幾天,劉武周請他有暇趕赴馬邑,劉武周雖然什麼都沒有說。可尉遲恭已經知道他的心思。 他一直在猶豫是否捨卻辛苦博得地地位去投奔劉武周,可聖旨來到的時候,他決定去見蕭布衣。 他和蕭布衣是朋友,一朝是朋友,永遠是朋友! 可到了虎牢關的時候。尉遲恭才覺得蕭布衣地才情遠非他能想像,舉重若輕的破了瓦崗的時候,依照他心中的感覺,蕭布衣將來的成就不差於劉武周。 這讓他再次猶豫,跟隨蕭布衣到了下邳。心道這是為蕭布衣打的最後一仗。無論如何,他都要去找劉武周。大丈夫千金一諾,他不能失信,他還欠劉武週一個情! 攻打無上王的計劃醞釀良久,準備充足,可是順利的簡直讓尉遲恭難以相像,赫赫有名的無上王一擊即潰,滿山遍野逃命的土匪有如待屠地羔羊。他本是個謹慎的人,一直覺得這其中必定有詐,還在提防著無上王的圈套,可段達那面捷報頻傳讓他不明所以。他這場仗打完後長舒了一口氣,覺得所有的事情告一段落。 可當他得勝回轉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危機才剛剛開始。 蕭布衣地手下的偏將,副將都被楊義臣一股腦的請到了下邳城慶功,慶功宴自昨晚開始,通宵達旦,飲酒作樂,除了尉遲恭,所有的將領都覺得楊義臣對蕭大將軍的手下實在不錯。 這也有情可原,因為蕭布衣如日中天,楊義臣雖是太僕卿,還在太僕少卿之上,但是若比起大將軍地職位而言,還是差了些。 如今他們身為蕭布衣地手下,楊大人當然會另眼相看,或許巴結都是說不定。 想到眾將的享樂,尉遲恭暗自皺眉,抬頭見廳外雖不見日頭,可又到了晌午,暗自想到,蕭布衣現在多半已到了洪澤湖吧? 緩緩起身,向宅外走去,才到門口,兩個下人已經恭敬道:「尉遲將軍,有何吩咐?」 尉遲恭神色不變,「我想出去走走。」 門口兩人雖是下人打扮,卻是身形剽悍,腰間帶刀,互望一眼才道:「尉遲將軍,楊大人有令,滿足尉遲將軍地一切需求。尉遲將軍想要出行,屬下陪行如何?」 尉遲恭心中微顫,沉聲道:「好。」 烏雲滾滾的從西南角濃聚,漸漸的瀰漫到整個天空。洪澤湖面波紋粼粼,微風慢慢變強,吹的湖中蘆葦刷刷作響,震盪搖擺。 湖面不知何時,已經升起了輕霧,朦朦朧朧。烏雲輕霧糾葛在一起,天色雖未到了晚上,卻也朦朧淒迷,讓人心中粟立。 一葉輕舟已經入了湖心,離無名島不遠的時候,終於停下。 船娘輕捋頭髮,皺眉道:「蕭公子,我……」 「到這裡就好,多謝船娘。」蕭布衣孤身在船,含笑拿出一錠金子,「煩勞你了。」 「那你什麼時候回轉,我在這接你。」船娘不收金子,帶著驚懼道:「蕭公子。島上都是惡人,你可千萬要小心。」 「明日這時等我,若我不來,不用再等了。」蕭布衣將金子放在船上,去了長衫。露出緊身的水靠,整理下長刀,最後看了船娘一眼,輕身入水,魚兒一般。 船娘望著入水後的蕭布衣,再也沒有見蹤影,心中惴惴,又等了良久,這才調轉船頭順原路回轉。 只是沒有駛出多久。對面又來了一葉輕舟,船夫壯碩,眉重眼亮。鼻直口方,卻也年輕。船頭端坐一鄉農,滿臉的褶皺,愁眉苦臉,容顏甚為蒼老。 鄉農雖老,腰板卻挺的筆直,雙眸炯炯,凝望遠方,如同能穿過薄霧般。 船娘初時有些奇怪,心道這種天氣頗為惡劣。眼看就要大風暴雨,行船很是麻煩。若非得蕭公子的大恩,她也不會出船,哪裡想到還有旁人來到這裡。 凝眸望過去,見到鄉農也是望著自己。船娘突然驚呼聲,「是張老伯嗎?」 鄉農苦臉上終於現出點笑容,「是靈兒姑娘嗎,很多年不見,長大的很多。」 船娘船上襝衽行禮。「張老伯。自從你出手救過我全家後,靈兒沒一日能忘懷張老伯的大恩大德。今日得見老伯,靈兒不勝歡喜。」 張老伯的臉上有了絲感慨,輕歎道:「今日得遇故人,也是難得之事。靈兒,一別十數年,你家人還好嗎?」 靈兒眼圈發紅,「爹媽都過世了,靈兒嫁到這裡,生根在此,打漁為生。張老伯,難得見你,不如回轉靈兒家中,靈兒為你做頓無骨雞頭如何?」 張老伯緩緩搖頭,「靈兒,我還有事,不能和你回轉。你回家吧,這裡風大浪大,小心險惡。」 「張老伯,你也要去無名島除惡嗎?」靈兒突然想到了什麼,「方纔過去了個蕭公子,他多半也要去除惡,你和他一道嗎?你們都是好人,好人當是一路地,是不是?」 張老伯臉上苦意更濃,喃喃道:「好人當是一路的?他不見得是好人,我也不是。靈兒姑娘,我要走了。士信,出發吧。」 年輕的船夫應了聲,雙槳一扳,船兒已經蕩了出去,轉瞬消失在輕霧之中。 張老伯口氣中滿是滄桑,靈兒姑娘不解,秀眸望著張老伯消失的方向,好像和蕭公子一路,喃喃道:「他們不是一路的嗎?」 空中電閃劈落,劃破輕霧濃雲,四野為之一亮,轉瞬又是暗下來。 靈兒心中一緊,聽到天邊傳來了轟轟隆隆地雷聲,湖麵點點水坑現出,層層疊疊。雨水蓄積了很久,終於劈頭蓋臉的落下來。 雨聲嘩嘩,風聲緊一陣,舒一陣,船兒在湖面上顛簸起伏,靈兒顧不得許多,慌忙扳漿向對岸行過去,只祝福蕭公子和張老伯平安無事。 她心靈手巧,卻不知道二人間的風波遠比湖中的風波更要險惡! 天邊轟隆隆的雷響,雨滴零落,路上行人慌忙向家裡跑去,知道要下好大一場雨。 尉遲恭行走在街頭,已經近了城門。 他走的不緊不慢,渾然不把將來的大雨放在心上。 兩個下人緊緊跟隨,臉色凝重,卻是不由自主的按住了刀柄。 尉遲恭斜眼側睨,已經看到了二人的舉動,大皺眉頭,這種情形分明是楊義臣想要軟禁蕭布衣地手下,蕭布衣威名赫赫,身為衛府大將軍,楊義臣居然敢如此的舉動,絕非貿然行事。風雨自從蕭布衣到了下邳後已經開始醞釀!蕭布衣有了危險,反倒是他尉遲恭和一幫偏將副將不見得有事。 楊義臣將他們悉數留在城中,難道就是為了對付蕭兄弟? 「尉遲將軍,你要去哪裡?」一個下人終於忍不住問。 「出城。」尉遲恭輕聲道。 下人搖頭道:「尉遲將軍,楊大人有令,最近盜匪橫行,恐有奸人出沒,如今盜匪才平,城門暫不開放。」 尉遲恭已經快到了城門,發現果然是城門緊閉,皺眉道:「我不是盜匪。」 「尉遲將軍當然不是盜匪。可任誰沒有楊大人的手諭,都是不能出城。」另外一人沉聲道。 「楊大人在哪裡?我去見他。」尉遲恭冷冷道:「我等衛府精兵前來救援,均在城外紮寨,他們不能入城也就算了,難道我連出城都不行?」 「請尉遲將軍莫讓小人為難。」兩人躬身施禮。卻是渾身凝力。 尉遲恭繼續向城門走去,「守城門地是哪個,讓他和我說話。」 他再行幾步,眼看就要蹬上城門樓,兵士長槍交錯,喝令道:「不得前行。」 城門樓上卻是有人哈哈大笑道:「尉遲將軍,風大雨大,你來此作甚?」尉遲恭抬眼望過去,見到城門樓上站著一人。臉上高傲的神色看起來比城門樓還要高,正是和他一塊剿匪的段達。 段達城門樓上緩步走下來,身後跟著十數個兵士。或持長槍,或扶單刀。 尉遲恭沉聲道:「段將軍,衛府精兵在城外紮寨,統領將帥均在城中,於理不合。我身為行營副總管,蕭將軍不在,我有責回去約束眾人,還請開城。」 段達揚眉道:「尉遲將軍,楊大人有令,無他手諭。不得開城。你要想出城,去找楊大人吧。」 尉遲恭皺眉道:「大隋府兵職責分明,外府兵將什麼時候能管得到內府之人?」 段達冷哼道:「尉遲將軍,你想硬闖嗎?城門的守軍注意,若有人擅闖城門。格殺勿論!」 他喝聲一出,城門樓垛齊刷刷的出現一排兵士,箭頭寒光閃爍,對準了尉遲恭。 尉遲恭冷聲道:「段達,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尉遲恭。原路退回去,什麼話都好商量。若要出城去救蕭布衣,癡心妄想!」段達趾高氣揚道。只是話一出口,似乎知道失言,段達臉上有些悔意,轉瞬泯滅。 尉遲恭微笑道:「段將軍,我實在不明白你說的什麼意思,出城去救蕭將軍?蕭將軍何須用我來救,再說他身為大將軍,行營總管,若是真有危險,我去救是義不容辭,楊大人也是不該阻攔。」 段達揮手道:「尉遲恭,我沒空和你解釋,滾的遠遠地,莫要在這出沒,我警告你,呆在城中安然無事,要是想出城,門都沒有!」 他越說越是不客氣,顯然不把尉遲恭放到眼中,尉遲恭卻也不惱,歎氣道:「既然如此,我回去找楊大人……」 尉遲恭轉身之際,段達已經大笑起來,罵道:「什麼尉遲將軍,我看烏龜還……」 他話未說完,尉遲恭已經電閃竄回,人到刀到,抵在段達的脖子之上。 兩個下人大驚,迅疾上前,不等出手,尉遲恭已經抬腿踢出,兩聲,二人飛身出去,跌落塵埃,不能起身。 尉遲恭還是望著段達,笑容中已經有著說不出地陰冷,「蕭將軍到底怎麼了?」 刀光凝冷,段達被尉遲恭抵住,牙關打顫,「尉遲將軍,有話好商量。」 遠方突然馬蹄聲急促,一隊人馬暴風驟雨般馳來,讓人心驚。尉遲恭微皺眉頭,見到為首來人正是楊義臣,知道不好,才要向城門樓衝去,城門樓上已經站起一人,臉色蠟黃,沉聲道:「尉遲將軍,秦叔寶在此,還請放下段將軍!」 尉遲恭暗自心驚,抬頭望過去,見到那人衣衫敝舊,頭戴氈帽,雖是病容,卻是不怒自威!暗想張須舵手下三將,羅士信,秦叔寶和程咬金,聽說都是勇猛無倫,他們不是一直都在齊郡,什麼時候來到了下 他知道秦叔寶聲名赫赫,武功高強,自己突襲擒住段達容易,想要衝過秦叔寶這關實在艱難,段達也算大將,尉遲恭既然出手擒住,當然不肯輕放。 猶豫的功夫,楊義臣已經帶兵馳到,揮手之間,兵士喝了聲,翻身下馬,持盾密密麻麻的擋在楊義臣之前,也是隔斷了尉遲恭地退路。 盾牌手後緊跟著弓箭手,彎弓搭箭,刀斧手,長槍手排排而立,一時間刀斧森冷,長槍林立,目標只有尉遲恭一人。 尉遲恭暗自心寒,前有楊義臣的兵士,後有秦叔寶帶人守住城門樓,他要出城,勢比登天。長吸口氣,尉遲恭皺眉道:「楊大人,你這是為何?」 楊義臣歎息道:「尉遲將軍,此話應該我來問你,我對你好生招待,你出手擒住段達又是為何?」 尉遲恭冷笑道:「楊大人,你倒是好生招待我等,不過卻將我等軟禁在城中,不讓我出城是何道理?我等追隨蕭將軍平叛除逆,你如此作為,可是想反不成?」 楊義臣微笑道:「我只怕想反地卻是尉遲將軍。」他伸手一招,展開聖旨,大聲念道:「聖上有旨,已查蕭布衣又為天機,實乃太平道餘孽,洛水襲駕主謀!犯上作亂,居心險惡,特令張須陀將軍,太僕卿楊義臣捉拿誅殺。餘眾若不反抗,免於追究,若是抵抗,格殺勿論!」 收了聖旨,楊義臣沉聲道:「尉遲恭,聖旨已經說的清清楚楚,聖上開恩,此次只誅殺蕭布衣一人,餘眾並不追究。老夫請你入城,實乃一番關愛之心,還請放下兵刃,束手就擒。老夫以項上人頭作保,絕對讓尉遲將軍無事。」 「我若是不束手呢?」尉遲恭長吸一口氣,身形飄然,已經向城門樓衝去。 「放箭!」 「放箭!」 兩聲斷喝同時傳出,分別是出自楊義臣和秦叔寶之口。 空中長箭射來,有如密雨,段達一聲慘呼,已經被射的和刺蝟一樣。尉遲恭以段達擋箭,沒有想到楊義臣並不投鼠忌器,不由心驚。 「止!」楊義臣再次揮手,兵士停止放箭,楊義臣沉聲道:「尉遲恭,老夫惜才,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束手就擒,不傷你性命!」 大雨瓢潑而下,洗刷天地,尉遲恭臉色陰沉,手握長刀,雨水順臉頰珠子般滑落,刀光森寒,心比刀冷! 二四五節 四面楚歌 大雨如注,尉遲恭凝立當場,手上青筋暴起。 他早已察覺不對,可他沒有想到危機這麼快到來,蕭布衣是天機?太平道的餘孽?想到這裡,尉遲恭暗自皺眉,太平道他是不甚瞭然,只知道頗為神秘的一個教派,朝廷草莽都是諱莫如深,他也少有瞭解,蕭布衣兩年前還和他一塊到了裴家商隊,那時候雖是摯誠,卻只能說是平庸,怎麼又會和太平道扯到一起? 只是蕭布衣的武功突飛猛進,實在是尉遲恭都想不到的事情。 雖離別後一直沒有見過蕭布衣出手,可只憑他以一己之力降伏瓦崗諸盜,就知道蕭布衣的武功已經絕對不差。 可無論如何,蕭布衣是他兄弟,束手?念頭在尉遲恭腦海中一閃而過,卻是更握緊了長刀。 「尉遲敬德,你實在讓老夫失望。」楊太僕見到尉遲恭猶豫不決,歎息道:「老夫用心良苦的保你性命,只想讓你以後一展宏圖,成為……」 「成為第二個蕭布衣?任由你等冤枉誅殺?」尉遲恭冷冷問。 楊義臣目光閃爍,臉上表情亦是複雜。城門樓上秦叔寶頭戴氈帽,從下面望上去,卻是看不清表情。 傾盆的大雨劈頭蓋臉的打在所有人的身上,分不清是汗水,雨水,抑或是淚水。 兵士雖是不語,雖是聽令楊義臣,可都知道尉遲恭才帶軍破了賊兵。今日就要刀槍相見,難免有了兔死狐悲之感。 楊義臣良久才道:「可惜……」 「可惜什麼,」尉遲恭突然放聲長笑起來,聲可洞天,「楊大人,你不覺得此舉讓人心寒?」 不等楊義臣說什麼,尉遲恭已然揚聲道:「蕭大將軍功勞赫赫,旁的不說,只說草原千里傳訊,雁門力抗救主兩事。對聖上應是忠心耿耿,他若對聖上懷有貳心,不必反叛,只要袖手旁觀即可,楊大人你可以顛倒黑白,尉遲恭和天下百姓卻不眼瞎!洛水襲駕他若是主謀,怎麼會孤身去救聖上?蕭將軍對我大隋忠心耿耿,不久前才剷除瓦崗,如今又星夜趕來救援楊大人。攻打無上王,實乃大隋基石頂梁!你一句犯上作亂,居心險惡難道就想抹殺天下人心?」 楊義臣沉默無言。卻沒有阻止尉遲恭說下去。 所有的兵將臉上不知雨水或是淚水,只是臉色多少有些惘然。 「好一個太平道餘孽,好一個洛水襲駕主謀。」尉遲恭長吸口氣道:「聖上身邊有佞臣蒙蔽,不辨忠奸,聽信讒言,楊大人可是清清楚楚。今日地蕭布衣,明日楊義臣,想必也沒什麼兩樣。餘眾若不反抗,免於追究,可尉遲恭見蕭將軍身受不白之冤。若不反抗辯解,何顏立於天地?」 秦叔寶在城門樓上目光閃爍,卻覺得臉上發熱。 楊義臣冷冷道:「這麼說你是決心想反了?」 「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尉遲恭凝聲道。 楊義臣皺眉道:「尉遲恭,你可知道此次蕭布衣必死。就算你逃出下邳城。也是救不了蕭布衣。有張將軍周密算計,甚至連你的反骨都考慮到,特讓秦將軍留守在此阻你,蕭布衣想要活命,勢比登天!既然如此。你還是執迷不悟嗎?」 尉遲恭放聲笑起來。「蕭將軍能否活命是一回事,我決定怎麼做又是另外的一回事。尉遲恭若是能以血來警醒一些人。也算死不足惜!只可惜,有些人始終執迷不悟。」 楊義臣輕輕歎息聲,「放箭!」 他話一出口,尉遲恭已經向城門樓衝過去,揮刀斷喝道:「秦叔寶,我敬你是個英雄,尉遲恭死在你手,總算少些遺憾。」 他聲到人到刀也到,漫天雨滴夾雜著弓箭鋪面而來,宛若銀白火焰。 尉遲恭飛蛾撲火般,義無反顧!秦叔寶城門垛上雙手攥槍,雙眸黯然!寬闊的河道上的舟船幾乎相連,風勢雖猛,卻還不能如何諾大的龍舟鳳船,龍舟行在河面,並無起伏顛簸。 楊廣喜歡穩的這種感覺,無論是金根車,六合城還是龍舟,都務求安穩牢固。這樣環境無論如何惡劣,他也能安之若素。可他就算不喜歡聽盜匪消息,就算想要忽略中原烽火四起,望著殿外陰沉的天氣,他也知道,現在的大隋,風雨飄搖! 望著大雨傾洩,楊廣喃喃問,「蕭布衣死了嗎?」 裴蘊臉上有些異樣,不及回答,虞世基已經上前道:「回聖上,蕭布衣此刻雖是不死,可估計也離死不遠!此刻蕭布衣立功心切,為掩飾天機地身份不至洩露,估計已去擒拿盧明月,妄想棄卒保帥,矇混過關。卻不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饒是他奸詐狡猾,有張將軍這定海神針在,蕭布衣難逃一命。」 「蕭布衣去捉拿盧明月?」楊廣皺眉道:「這麼說他對朕還是忠心耿耿?」 虞世基臉色微變,心道聖上腦子不清,好像沒有聽到自己說什麼。宇文述只能上前道:「回聖上,誅殺蕭布衣之令是聖上親口下達。徐道長,桓道長……」 他身邊的兩個道人站出來,一個鶴髮童顏,一個舉止從容,就是在東都說能為陳宣華還陽的桓法嗣和徐洪客。 桓法嗣雖還是仙風道骨,卻有了些不安,徐洪客卻還是淡定自若,面對楊廣並沒有什麼慌張。 「聖上,根據桓道長和我夜觀天象,太平道妖星雖是暗淡無光。但旁邊凸現天機星,直逼帝星光芒,不但會克陳娘娘還陽一事,還有動搖帝星根基之兆。貧道和桓道長二人推算,都是算到這天機星應在蕭布衣的身上,為求陳娘娘還陽,為保大隋江山穩定,聖上這才急招張將軍來朝,格殺蕭布衣。」 楊廣有些無神的望著江面,也不知是否聽見。 宇文述暗自皺眉。咳嗽聲才道:「聖上,根據老臣所知,每逢亂世,均有太平道餘孽作亂,天機卻是太平道每次作亂之源頭。太平道雖是勢微,卻是不能不防,他們天機一說頗為蠱惑人心,天書更是妄稱知道千年大事,不自量力。聖上除去天機。不啻給太平道重重一擊,想天機一去,太平道必散。大隋江山才能穩如泰山,不世流傳。」 「大隋江山穩如泰山,那宣華想必是喜歡了?」楊廣微微振奮了精神。 宇文述暗自叫苦,只能說,「想必如此。」 楊廣又問,「對了,宇文愛卿,宣華什麼時候還陽呢?」 「回聖上,根據兩位道長所言,除了蕭布衣後。應該年底可還陽。」大雨滂沱,殿內也是涼爽,宇文述卻是身上冒汗。楊廣喃喃道:「年底,那好,朕就等到年底。阻止朕見宣華地人,殺無赦!」 宇文述驚秫不能言,搞不懂楊廣是說哪個!若是年底真的不能進獻陳宣華,他算不算阻擋楊廣見陳宣華之人? 裴蘊一直不語,蕭布衣畢竟是裴閥中人。可一切都是裴茗翠經辦舉薦。如今惹禍,他只能置身事外。虞世基覺得壓了裴蘊一頭。不由洋洋得意,突然想到一事道:「聖上,蕭布衣之父蕭大鵬還在隨駕,是否……」 他欲言又止,琢磨著楊廣的心思。楊廣皺眉道:「朕寬宏仁君,取消連坐之法,罪不及嗣,你們難道都忘記了?蕭布衣雖是天機,和他父親何關?蕭布衣一死,其餘的事情不要再提。」 見到群臣恭敬聽令,楊廣卻想,蕭布衣深得皇后喜愛,自己沒有和她商量,就急急讓張須陀去殺蕭布衣,倒也難以向皇后解釋。她跟了自己三十多年,任勞任怨,一心向著自己,難得有開心地時候,如果知道蕭布衣死了,多半又是悒然不樂。唉,想當年她嫁給自己,對自己真心真意,恪守婦道,又幫自己欺瞞了老爹,奪得了皇位,實在是功不可沒。自己這輩子女人無數,可除了陳宣華,也就皇后對自己真心,這蕭大鵬先不殺了,能陪皇后說說話,也算朕的補償吧。宇文述出了大殿,急急的拉著徐洪客到了沒人地地方。 他此刻心急如焚,活了七十多年,他也沒有感覺到日子如這幾個月般難熬。楊廣每日見到他,總是會問一句陳宣華什麼時候還陽,他現在夜不能寐,只後悔一時鬼迷心竅,進獻了陳宣華,當初雖是抱著利用陳宣華打擊裴閥,剷除蕭布衣的目的,而且看起來他地目的也逐漸達到,裴茗翠不知所蹤,他比裴蘊更得到聖上的信任,蕭布衣也是離死不遠,可如果再讓他重新選擇的話,他絕對不會走進獻陳宣華的這條路。 「徐道長,你真的可以在年底令陳夫人還陽?你可萬勿騙我,你若是騙了我,我只怕你性命不保。」宇文述自欺欺人的問。 徐洪客倒不緊張,「宇文將軍,現在你我一條船上,若是騙了你,對我有什麼好處?」 宇文述點頭,心道他說地不錯,他一直還算信任徐洪客,固然是無奈之舉,也是因為他覺得徐洪客的確沒有必要騙他,這種事情損人不利己,怎麼會有人做? 「宇文將軍大可放心,貧道到時候定當給你個陳夫人,決不食言,只是眼下卻是天機不可洩露。」 「可要殺蕭布衣,大可誘騙他回來殺了,」宇文述皺眉道:「如今讓張須陀出馬在外,只怕不易殺得了他。你建議聖上讓張須陀出手,只怕是敗筆。」 徐洪客歎息道:「宇文將軍,蕭布衣如今位高權重,聖上又是朝令夕改,若是把蕭布衣騙回這裡。我只怕聖上又會改變了主意,再說皇后如何會不求情?眼下張將軍出手擒拿,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聖上再想改也是來不及了。再者張將軍武功蓋世,又是佈局良久,我想蕭布衣難逃他手。宇文將軍放心好了,到時候蕭布衣身死,陳夫人還陽,大隋江山穩定。宇文將軍實乃大隋第一功臣!」 宇文述心亂如麻,揮揮手道:「那道長好自為之。」 見到徐洪客將要回轉,宇文述招了幾個兵衛,低聲道:「你們從今日起,晝夜不停地監視徐道長,若他有什麼三長兩短,或者消失不見,你們統統抹脖子好了。」 宇文述安排好一切,卻是不能心安。回轉到白虎戰船上,凝望前方江面,心急如焚。 大雨連綿。河風清冷,卻只是讓他更加心亂如麻,陡然間覺得有人接近,宇文述大喝一聲,拔出寶劍道:「誰?」 宇文化及咕咚倒地,「爹,是我……」 「化及,你來做什麼?」宇文述皺眉問。三個兒子一個比一個不成器,士及如今不能人道,娶的那個公主天天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一副慾望難填地樣子。智及更是不成器,成天在船上和侍衛喝酒做賭,這個化及是他最費心血地一個,卻也是最讓他失望的一個! 「爹,我來看看你。如今風大,你老年紀大了,要多多注意。」 宇文化及的一句話讓宇文述心軟了下來,輕輕咳嗽幾聲,宇文化及攙扶他回轉船艙。給老子奉上熱茶後。突然說道:「爹,要不就這麼算了吧?」 「什麼就這麼算了?」宇文述目道。 宇文化及猶猶豫豫。「爹,我想了很久,蕭布衣這人很是古怪,他如果真的是天機的話,我們得罪不起。你老年紀大了,你可不能有個三長兩短,要不我們可……」 「不中用地畜生!」宇文述勃然大怒,掀翻了桌案,扔了茶杯,鬍子都氣地翹起,「我以為你真心關心你老子的身體,原來還是為自己著想。到了今天這地步,還有什麼算了地說法!士及難道被他白白傷了,這可是一輩子地事情!蕭布衣就算是天機,張須陀身為大隋第一高手,就算死鬼李玄霸都是不能正攖其鋒,如今精心算計,布下了天羅地網,蕭布衣如何能敵?再說如今聖上下旨,張須陀出馬,你老子我就算想算,又如何能算了?!」 「可蕭布衣若是不死呢?他既然是天機,太平道地人怎麼會讓他輕易就死?」宇文化及哭腔道:「我只怕他逃得性命,會對我們更瘋狂的報復!」 「蕭布衣如是不死?」宇文述打了個寒噤,失神的望著廳外,眼中也露出疑懼,「他若是不死……」 一個霹靂落下來,撕裂了黑暗,四野樹木搖曳擺動,雨珠簌簌而落,山石嶙峋,有如怪獸盤踞,閃電過後,四野再次陷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大雨緊了一陣,終於舒緩了些。孫少方藏身湖邊草叢,眉頭緊皺,蕭布衣跟船娘入湖後,就一直沒有動靜,他聽從蕭布衣的吩咐,一直等待。船娘已經回轉許久,怎麼蕭布衣還是沒有回來? 心中忐忑不安,孫少方還能堅持下去,只是因為蕭布衣離開時候地自信。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孫少方回頭望去,見是手下張慶,凝聲道:「張慶,怎麼了?」 「孫大哥,有一個人闖入我們的埋伏圈,卻昏了過去。」 「殺了就好,不讓他走漏風聲,通知我做什麼!」孫少方冷聲道。 「那人是個女子,昏迷中說她是夢蝶,念著蕭大哥地名字,說有緊急的事情通告。」張慶為難道。 孫少方皺眉,「誰是夢蝶?她念著蕭老大地名字,阿銹,你們認識嗎?」他和蕭布衣雖久,可記得蕭布衣身邊地女子並沒有叫夢蝶之人,心中凜然,暗道這個人莫非是個奸細。如今多事之秋,小心為上。 阿銹周慕儒都在他的身側,周慕儒詫異道:「等等,我認識夢蝶。她是個好女子,我們在馬邑認識。可聽蕭老大說,她好像在東都,怎麼會千里迢迢地來到洪澤湖?」 「帶我去見她。」孫少方當機立斷,「阿銹,你留在這裡接應老大,我和慕儒去看看。」 二人跟著張慶見到夢蝶的時候,周慕儒見到眼前躺著一個彷彿泥裡滾出來地人,不由有些猶豫,那人是男裝。不過卻著實是女子。他只見過夢蝶一面,一時間不敢肯定。 女子微微睜開眼睛,虛弱不堪,見到周慕儒,眼前一亮,霍然抓住周慕儒的手臂,哭泣道:「慕儒,快帶我去見蕭公子,他有危險。聖上要殺他!」 眾人皆驚,周慕儒皺眉,還是不敢確認。女人尖叫的聲音聽起來都差不了多少,可聖上要殺蕭大哥,周慕儒倒隱約覺得不錯。 「你是夢蝶?」 「天香坊,螺子黛。」女人終於冷靜下來,說了六個字。旁人還是不明所以,周慕儒卻是醒悟過來,他正是在那裡碰到的夢蝶,夢蝶教他們見識了螺子黛,「你真的是夢蝶!」 夢蝶長舒一口氣,「慕儒。我跟隨聖上下江南,船上聽到好姐妹說,聖上夢中說要殺蕭公子,而且派張須陀過來擒拿。我通稟了皇后,她讓我混出來報信。我一路趕到這裡,天幸可憐,讓我遇到了你們,蕭公子呢?」 見到周慕儒皺眉,夢蝶焦急道:「慕儒。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快通知蕭公子防範。我只怕若是真的,蕭公子抵不住人家地暗箭。」 孫少方皺起眉頭,「蕭老大去了湖中,我們也找不到他,現在都是在這裡等待。」 「那可怎麼辦?張須陀會不會也去了湖中?」夢蝶急切問。 眾人都是凜然,張慶道:「要不我們去湖中找蕭老大?」 孫少方搖頭,「不行,蕭老大讓我們在這裡等,無論如何,他一定有他的主意!」 「可蕭老大有危險!」周慕儒急道:「少方,要不我去,蕭老大不會怪我。」 孫少方歎息道:「慕儒,蕭老大說過,讓你聽我的吩咐,我若吩咐你,就是不要去湖中!」 周慕儒握緊拳頭,半晌鬆開來,「好,我聽你的,少方,到底怎麼做?」 「我們計劃不變。」孫少方其實心中也是驚濤駭浪,知道眼下危機極難化解,「不過裴將軍把守在龜山,老君山附近,蕭老大有我們通知,裴將軍卻不知道危險,我們要通知裴將軍防範。」 「我去。」周慕儒道。 孫少方點頭,「慕儒,你把所有地事情告訴裴將軍,讓他千萬小心,隨機應變,不要被旁人打個措手不及。蕭老大一來,我們再和蕭老大,裴將軍共想對策。」 周慕儒點頭,冒雨向老君山方向行去,孫少方望見周慕儒消失,皺眉喃喃道:「蕭老大,你快些回轉呀,現在還去找無上王有什麼用!」 周慕儒一路急奔,很快到了老君山。老君山離洪澤湖南岸不遠,也是淮河灌入洪澤湖入口處,相傳老子曾在此地煉丹。過了老君山就是龜山,因為山形如龜,是以得名,只是龜山地形扼要,淮水旁流,裴行儼帶兵駐紮此地,虎視眈眈望著洪澤湖。 見到周慕儒來到地時候,裴行儼滿是詫異,聽到周慕儒說及因果的時候,裴行儼大皺眉頭,「聖上居然自毀長城?定有奸人作梗,我們現在怎麼辦?」 蕭布衣孤身入島,讓裴行儼帶兵守候此地,裴行儼只等擒拿無上王,哪裡想到變生肘腋,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周慕儒凝聲道:「裴將軍,你雖是蕭將軍帳下,可畢竟是大隋將士,聖上若真的有旨,讓張將軍擒殺蕭老大,你若是反抗,已經形同造反。」 裴行儼雙眉一挑,冷聲道:「慕儒,你這是什麼意思?」 周慕儒輕歎一口氣,「周慕儒當然反得,可卻不知道裴將軍的意思!」 裴行儼笑了起來,「慕儒,我一直默默無聞,得遇蕭將軍才能一展生平所學,早就打算跟隨他一生一世。古人有言,士為知己者死,蕭將軍當為我裴行儼的知己,我就算為了蕭將軍死都不怕,還怕造反嗎?其實我本想地是找聖上分辨,不過如果蕭將軍真地……」 他話音未落,有兵士匆匆忙忙的趕到:「裴將軍,探子有報,龜山南方有大軍出沒,快要接近我們地營帳,人數有數千之多。」 裴行儼臉上變色,他就在洪澤湖南的龜山,前方除了老君山就是浩瀚的洪澤湖,若有大軍過來,當是繞洪澤湖邊而行,他在老君山和龜山有兵力設伏,都是防範洪澤湖地動向,洪澤湖要是有人過來,他能最先察覺。可他所有的兵力都是為了對付洪澤湖的無上王,怎麼會想到身後有大軍來到! 好在他在龜山的附近都設有探子,這才能及時傳警,不然說不准讓人無聲無息的偷襲了老巢。只是對方來的如此隱秘,難道是張須陀帶兵前來? 想到這裡的裴行儼吸了口冷氣,他久仰張須陀的大名,可是卻無緣相見。當初離開東都之時就以為會在張須陀的手下聽令,沒有想到父親因為不想讓他上疆場,把他安排在偃師。若非是蕭布衣,他如何能有今日的威名?對於蕭布衣地慧眼識人,他心存感激。聽到聖上下令要抓蕭布衣的時候,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要為蕭布衣辯解,轉念一想,知道不可,蕭布衣位高權重都要被殺,他又算得了什麼! 裴行儼這次手下的精兵倒有兩千,算是蕭布衣帳下精銳之師,也是跟隨他良久。蕭布衣讓他奇襲無上王的輜重糧草後並不回軍,逕直揮軍趕赴洪澤湖駐紮,他帶兵馬不停蹄的到了這裡,可對手也有數千之多,若是張須陀帶軍有備而來,他這兩千人極可能全軍覆沒。 尋思地功夫,裴行儼已傳令讓北方的兵士回轉增援南方,扼守險要之地,自己卻帶親信到了谷口。只見到對面馬蹄沓沓,行來十數騎,已經離他們埋伏很近。裴行儼低聲傳令,讓兵士準備,想先擒了這些人再說,一個霹靂落下來,照亮了為首那人的臉龐,裴行儼臉色大變,驚駭莫名。 他早有準備,心道就算來的是張須陀又有何懼,大不了性命一條!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來地那人身材高瘦,三縷長髯,赫然是他親生父親,裴仁基! 二四六節 將軍 腳步聲沓沓,在甬道中顯得空曠單調。 天邊沉鬱的雷聲傳到地底,顯得微不足道,只是若是細心聽去,就能察覺四周有水流之聲。 蕭布衣憑借直覺明白,他現在已經深入湖中島的島底,這實在是種很奇怪的感覺,神秘而又讓人多少有些驚秫。他找到這裡幾乎沒有費什麼周折,船娘雖然把這裡描述的和地獄一樣,似乎所有的惡人都集中在這裡,可他直到現在為止,不要說惡人,就算鬼影子都見不到一個。 甬道寬闊,每隔數丈都點燃了盞油燈,蕭布衣望著油燈,卻有點駭然這裡的規模。 青石甬道,兩側牆壁也是巨大的青石鋪成,厚重古樸,隱有古意。甬道寬約丈許,雖是地下,卻如走到大街上般寬闊,並不覺得壓抑。 只是油燈恍惚,映的影子也是飄忽不定,再加上甬道牆壁隱約傳來的雷聲,水聲,彷彿地獄幽靈在嗚咽哭泣,讓人心驚膽寒。 蕭布衣神色沒有膽怯,卻有了凝重。 伸手入懷,拿出一片鋼板,細看了良久,蕭布衣嘴角浮出微笑,鋼板上刻的線條複雜非常,卻是他從龜殼中取出的藏甲圖。 龜殼有四,都說集齊四塊就能得到天地人三書,島中的地下甬道看來和藏甲圖上地形不謀而合,當初見到曲曲折折,只以為和藏寶圖般,畫的是揚州的地形,哪裡想到竟然和這裡的地形暗合。 難道這裡就是藏甲圖暗指之地?若真的如此,這裡是藏甲,還是能徑直得到天地人三書,蕭布衣並不知情。 想到太平道歷經四百年之久,仍是長盛不衰,韌性之足。實乃少見,這裡的甬道費盡實力,絕非一日之功。蕭布衣或許不贊同太平道一些人的做法,可卻對太平道的堅持很是欽佩,無論是藏寶還是藏甲地規模,都需要很多人前仆後繼的努力。 甬道的盡頭,無路可走。前方和兩側都是青石鋪就,凝結在一起,看起來他走到了一條死胡同。 蕭布衣站在甬道的盡頭,皺眉沉思。按照藏甲圖所示,從這裡進入應該是標注的藏甲所在,是地圖錯了,還是他有玄機沒有發現? 想到古人多好做什麼暗道機關,就算高君雅之流也有密室暗道,蕭布衣緩步上前,伸手在對面的牆壁敲了幾下。 牆壁傳來突突之聲,牆壁後是空的! 不等蕭布衣再做反應,青石牆壁已經無聲無息劃開,閃入到一側的牆壁之內。前方突然一條金色巨龍撲來,速度極快,繞是蕭布衣眼力敏銳驚人。卻也瞧不清動作,只是腦海中存在這個龍的影子,雖是不及躲閃,蕭布衣不由自主的退後一步。 可他退地雖快,巨龍卻已經撲到他身上,蕭布衣覺得腦海轟然一響,只能提氣護住身體,從未想到世上真有龍的存在。 金色巨龍撲在他的身上,陡然間化作金光萬道,四散開去。光影縱橫,煞是耀眼, 前方已經是金光大道,豁然開朗,彷彿青石牆壁阻隔從未有過。蕭布衣目光從牆壁轉過來,望向前方。 前方的景象金碧輝煌,萬道霞光,一人高坐台上,龍盤虎踞般。身子籠在金色光環之下。散發著淡淡的金光,輕聲道:「天機。你終於來了!」來。 他知道自己已經向地下走了頗深,可卻沒有想到地下還有如此恢宏的建築。 他眼前宛若個宮殿,比起楊廣所居的宮殿不遑多讓,從甬道向前望過去,首先是五層高台,高台每層階梯有九,每層階梯都是用白玉打磨,黑石鑲邊,簡單卻是莊嚴。 高台上有一華麗龍椅,龍椅兩旁雙龍盤踞,金光閃耀。金子昂貴無比,這裡的兩條長龍赫然就是黃金打造,若論奢華,實在不讓楊廣的龍椅。 大殿四周卻非青石牆壁,而是樹立諾大地銅鏡屏風,若只是一面銅鏡屏風也不會讓蕭布衣如此驚奇,可從蕭布衣的角度來看,大殿內左右和前方都是鑲嵌著諾大的銅鏡,大殿中火光熊熊,被銅鏡一反,金龍照耀,這才耀出璀璨地光芒。 蕭布衣轉瞬明白過來,方才投射到他身上的金光赫然就是雙龍交匯在銅鏡上現出的光影,形成一條逼真的金色巨龍,經過銅鏡的折射沖在他的身上。 想到這裡,蕭布衣內心震撼,暗道古人居然有如此巧妙瑰麗的設計,讓人歎為觀止。 白玉,黑石,銅鏡,金龍加上霞光萬道,組成迷離的景象,銅鏡之間光線五彩斑斕的縱橫,大殿剎那間的迷離恍惚,讓人如墜魔境。 蕭布衣多少被眼前設計地精巧所震撼,一時間忘記了回答對方的問話。 「天機,你怕了嗎?」那人又道。 他聲音低沉,加上四周華麗又是極其詭異的氣氛,光線縱橫,身上淡淡的金光,若是意識差些多半都會被他語調控制,有了頂禮膜拜的念頭。 那人身著華服,雄踞在高位之上,雙龍護衛,臉上戴著金光閃閃地面罩,讓人更生敬畏。 「誰是天機?我怕什麼?你是誰?」蕭布衣回問三句,緩步終於走到了殿中,望向對面的銅鏡牆壁,發現身後的牆壁無聲無息的合攏,牆壁的這一側赫然也是面銅鏡整個大殿融為一體,到處都是銅鏡照耀,鏡中地人影環環相套,讓人陡然望過去,滿是詫異,可再仔細瞧過去,只覺得雙眸昏花,頭暈腦脹。 蕭布衣暗自心驚,知道這多半也是一種迷惑心神地法門。強自收斂身心,暗自潛運虯髯客所傳的靜心法門,片刻後頭暈感覺漸去。 宮殿中雖然四壁都是銅鏡,可設計地極為巧妙,除了方才甬道入口的光芒萬丈,別處的光線雖是燦爛,也還算是平和,蕭布衣心中暗道,太平道勢力廣大,雖始終是暗中運作。可只看這金龍銅鏡,就算是諾大的財富,不知道是如何聚得。 他說諾大地財富絲毫不假,只因為這些銅鏡就算融了用來鑄錢,也是龐大的財富。 高台之人輕歎一口氣,「蕭布衣,事到如今,你我都是心知肚明。你若不是天機,我等如何會為你造勢,你若不是天機。如何會在短短的兩年內登峰造極,你若不是天機,今日你就不會來到這裡。」 蕭布衣皺眉望著高台之人。「你又是誰?」 那人微笑起來,「上天入地,唯吾獨尊,以你的聰明,當然應該知道,我就是太平道的無上王!」 那人說出自己就是無上王之時,大殿轟然而亮,漫天金光閃耀。蕭布衣和無上王之間驀然出現一道水幕,朦朦朧朧帶著光芒。 水幕噴起,幕屏上隱約有青龍。白虎,朱雀,龜蛇空中交錯劃過,艷麗的不可方物。 水幕正中卻是寫著八個大字,上天入地。唯吾獨尊。 蕭布衣吸了口氣,腦海中突然現出個名詞,水幕電影。 這種感覺實在有些滑稽,本是肅穆莊嚴的場面在他心目中也起不了多少震撼。 水幕電影在他那個時代並不稀奇,那是將流水高速噴出。霧化後形成銀幕。然後將特製的錄像投到水幕上,形成虛無縹緲和讓人震撼的效果。 相比那個時代而言。眼下這種水幕影像當然簡單了很多,可如是不明所以,當是驚駭欲絕,不知道身處何地。 蕭布衣望著水幕上的景象,也不詫異,淡淡道:「無上王,既然你我都是心知肚明,你實在不需要這些景象來堅定我地念頭。」 無上王眼中精光閃爍,只是擺手間,所有的幻境驀地消失,水幕上的文字抹去,水幕卻還是立在二人的中間。無上王一直留意觀察蕭布衣的表情,沉聲道:「你若非天機,見到此等靈異的現象如何不驚?」 蕭布衣心中一動,皺眉道:「原來你是特意引我到此?」 無上王輕聲道:「不是我引你,而是你遲早會來。」 「你在這裡等我做什麼?」蕭布衣又問。 無上王眼中蘊含著太多的含義,「我等你只因為應該等你,告訴你如何去做?」 「我為什麼要聽你所言!」蕭布衣冷冷道。 「我是太平道的無上王,你是太平道的天機,這是命中注定。」無上王搖頭歎息道:「命運注定,誰都不能擺脫,你不是聽從我,而是聽從命運。」 「命運?」蕭布衣喃喃道:「那我該如何去做?」 他說的輕微,無上王卻是聽地清楚,手臂微動,水幕上現出一排字來,「此為天書所寫,你當然能看懂。」 蕭布衣皺眉道:「你洩露了天機,難道不怕遭到天譴?」 無上王淡淡道:「所有世間命運,天地人三書中早有注定。你既然是天機,何有洩露天機之說?眼下並非我不信你,而是你身為天機,心比天高,又是巔峰之下,不知危機,所以不信我是無上王而已。」 蕭布衣凝望著水幕上的那排字,良久才念道:「太平元年,楊廣身死,無上王稱帝,太平四年,華夏南北統一,太平七年,吾帳下大將軍蕭布衣平定突厥,太平九年,總率十萬兵馬踏平遼東,活捉高麗王,天下一統,布衣稱雄,萬民稱頌,創不世基業!」水幕上的字體均為蕭布衣那個時代地文字! 他是念完的時候才發現這點,臉上微微變色。 無上王一張臉被罩在黃金面具下,讓人看不穿心意,只是眸子中突然寒光閃現,輕輕歎息聲。 他歎息的極輕極淡,可是歎息過後,金色的大殿變的有些冷,有些暗。甚至有了一點,夕陽落山時的絢麗和無可奈何! 尉遲恭已經想不到不世基業,他眼下正在為能否見到明日的太陽而努力。 所有的王圖霸業,理想抱負已經被統統地拋在腦後,他單刀已折,血染衣襟,身上傷口不下十餘處! 他知道他堅持不了多久!他本不是如此固執執著的人! 聖旨本來和他無關,只要他和一幫偏將副將般,置身事外,他本來就不用如此辛苦地搏命。如果得到楊義臣的器重。他說不定還有更好的前途。 可他不能置身事外,因為他是尉遲恭,他知道自己此刻若是不出手,那就算活到七老八十心中也會留下歉然! 噹噹噹幾聲疾響,尉遲恭已用斷刀劈飛了刺來的數桿長矛,順手砍翻了一名兵衛,一抹血痕夾雜著雨滴汗水飛灑到天空,轉瞬被大雨沖刷不見。 他厲喝一聲,衝前幾步,身後卻有數把長矛穿刺過來。風聲急勁。 尉遲恭反手砍去,連斷三桿長矛,手臂酸麻。閃身急扭,剩餘兩桿長矛一槍走空,一槍刺在他的肋下,鮮血迸出。尉遲恭來不及去看傷口,反手奪槍,單刀脫手飛出,刺中他地兵士翻身栽倒,一刀斷頭! 亂戰和高手對敵截然不同,高手對敵,出招總是有跡可循。你來我往,憑經驗招式勁道力量決出勝負,可亂戰之中,兵衛包圍的裡三層,外三層。出槍砍刀錯落有致,讓人招架起來無跡可尋,更是疲於奔命。 兵衛或許不需太強,甚至不需要招式巧妙,但只要前仆後繼的衝擊尉遲恭。他就算有天大地能耐。也總有力道用完的那一刻。 前方距離城門垛不過有數丈地距離,可秦叔寶長槍在手。坐鎮那裡,跳過城牆逃命對尉遲恭而言,不異是個天塹。 他退無可退,身後楊義臣居然還一直沒有出手,這讓尉遲恭不由地心寒。 尉遲恭斷矛斬人,不過剎那俄頃,斷頭兵士不等栽倒,又是有十數名兵士填充湧到,七八桿長槍攢刺過來。 陡然間身後斷喝聲響,「尉遲敬德看槍。」 聲到槍到,長槍鼓蕩之風震開雨滴,讓風雲變色,秦叔寶終於出手! 剎那間,尉遲恭腹背受敵,在劫難逃。尉遲恭不及回身,只是左手急抓,喝道:「好一個秦叔寶!」 伸手之間,尉遲恭已經連抓三桿長槍在手,霍然轉身,背後被數桿長槍刺中也是不顧。尉遲恭轉身之際,奮然揮臂,三桿長矛呼嘯而出! 秦叔寶長槍堪堪刺中尉遲恭的胸口,尉遲恭胸前血花綻放!只是尉遲恭這招已是玉石俱焚,棄自身於不顧,秦叔寶臉色巨變,來不及用力,抽槍翻身倒退,一個跟頭已經到了城牆之上。 尉遲恭槍出人出,跟隨長槍而走,奮起全身地力道,高高躍起,從眾兵士頭上飛過,和秦叔寶已經先後到了牆頭之上。秦叔寶還來得及挺搶刺去,尉遲恭伸手急抓,握住刺來的槍桿,手中長槍刺去,直取秦叔寶的心口。秦叔寶斷喝聲下,不肯棄槍,用力揮臂,已將尉遲恭甩出牆頭! 尉遲恭心中微喜,暗想牆頭雖高,可自己長槍在手,當能阻上一阻,出了下邳城,以後天高鳥飛再無束縛。 他喜意一閃而過,可轉瞬墜入無邊的黑暗之中,因為他才發現,天羅地網不止在城樓,還有在城外。 城外不知何時,早就精兵密佈,這次他們手中不是長槍林立,而是無邊的大網! 尉遲恭急速下落,手握長槍,卻已無能為力。墜入層層漁網地那一刻,尉遲恭腦海中想到被漁夫撲捉的大魚,他還是沒有衝破楊義臣的天羅地網,或者說,他沒有殺出張須陀精心布下地羅網。 張須陀的算計可以說是天衣無縫。 兵士腳步錯落,已將尉遲恭層層裹起,讓他掙扎不得,尉遲恭放棄掙扎,心中暗想,張須舵手下三將,如今秦叔寶在此,不過是楊義臣協助。自己就是無能逃脫。張須陀親自出馬,又有羅士信,程咬金幫手,蕭兄弟就算比自己武功要強,可也更是凶險,卻不知蕭兄弟現在如何? 蕭布衣是天機,他真的是天機?可就算是天機又能如何,張須陀出手,任何人都不會有機會,包括天機! 城頭放下鉤索。將網中已成血人般的尉遲恭吊上城頭,他身上甚至還有兩支不及拔落的長箭。 城頭的兵士望下去,眼中憐憫,悲哀,尊敬不一而足,可少的唯獨是痛恨,就算尉遲恭方才與所有人為敵。 尉遲恭人在網中,感覺如在雲中,忽忽悠悠地向上,見到了楊義臣的一張臉。 楊義臣的臉上並沒有太多地振奮。陰沉的如天邊的烏雲,突然問道:「尉遲恭,你可曾後悔?」 尉遲恭目光掠過楊義臣。望向烏濛濛的天空,喃喃道:「後悔?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有些事情,你知道了結局,可你還會去做!楊義臣,如果所有事情再重來一次的話,尉遲恭還是選擇這條路!」 雨停雲卻還是聚集,黑壓壓地如同壓在眾人的心頭,楊義臣臉色亦是陰沉,緩緩地直起身子。艱難道:「尉遲恭與蕭布衣同流合污,犯上作亂,拒捕力盡被擒,三天後市集處斬,以儆傚尤!」 「三日後?」尉遲恭咧嘴笑笑。感覺到有目光望向自己,勉強扭頭望過去,見到秦叔寶雖是緊握長槍,卻是垂下頭來,雨水從臉頰滑落。鮮血卻從長槍上滴落! 誰都看不到秦叔寶的心思。或許包括他自己! 「有些事情,你知道了結局。你就一定要去做,這就是天機!」 無上王高高在上,凝望著蕭布衣,「蕭布衣,你是天機,識得天書的文字,既然知道結局,順勢而為即可。王圖霸業,盡在你掌握之中!」 蕭布衣臉上露出疑惑之意,「天書中只有這些文字?」 無上王沉吟道:「當然不止這些,不同地人看到地不同而已。你既然是天機,當是知道自己的命運,眼下你只要和吾聯手,以太平道地能力,以吾的號召力,以蕭將軍的勇冠三軍,你我聯手,順應民心,義旗高舉,何愁大事不成?」 蕭布衣歎息道:「怎麼你的天書和我所知不同?」無上王沉默半晌,「你所知地又是什麼?」 「我所知的天機是今日蕭布衣會斬了你這個無上王!」蕭布衣淡淡道。 無上王並不驚詫,高台上凝望蕭布衣良久,「你想逆天而為嗎?」 蕭布衣伸手按住刀柄,「如果按你所說,我就是天,何來的逆天?」 無上王放聲長笑道:「好一個蕭布衣,豪情壯志,不虧吾以後帳下地第一將軍。今日你口出狂言,我不怪你,你大可放心,吾知人善任,既知道蕭將軍的大才,絕非因為你的頂撞衝突而不滿,棄將軍於不用。」 「可我見到的只是你的血腥屠戮,」蕭布衣冷漠道:「還有做事的不擇手段。至於什麼知人善任,我卻半點沒有見到。」 無上王歎息道:「蕭將軍此言差矣,行大事者不拘小節,這世上有人求名,有人求利,有人殺人,有些人天生就是被人殺。有些人雄才大略,當成大事,有些人碌碌無為,卻是都豬狗不如。既然豬狗不如,殺與不殺又有什麼區別?如果能以這些平庸之人換取千秋大業,又有何過錯?」 蕭布衣笑起來,「我聽起來你的說法怎麼都和強盜差不多,難道強盜搶掠殺戮還有理了不成?」 無上王淡淡道:「蕭將軍,你實在不該如此說話,看起來我還是高看了你。你率兵擊潰歷山飛,帶軍剷除瓦崗,雖是自號正義,可兩戰死的人不見得比我屠戮的少。他們難道個個都是死罪,恐怕不然吧?所以我只能說,天下偉業功績無不用枯骨堆出,你我也不例外!」 蕭布衣不再反駁,沉默良久才道:「若是按照天書記載,你我聯手要做什麼?」 無上王眼中光芒閃動,「如天書記載,你我今日聯手,我當會以你為大將軍,號令淮北,聚眾十餘萬北上據占瓦崗,攻克滎陽,揮兵西進,逕取東都!可這裡卻有個難題所在,那就是張須陀勇猛無敵,我們要先設計將他除去!不然大隋有他在,我等大業雖會成功,卻會損失慘重。」 「張須陀也會死嗎?」蕭布衣也是目光閃動。 無上王道:「人誰不死?張須陀雖是勇猛無敵,可只要計劃周密,以蕭將軍的武功,剷除他不是難事。」 「可我從未見過張須陀。」蕭布衣皺眉道。 「這有何難。」無上王笑道:「吾在此,雖見張須陀本人很難,但見張須陀畫像還是不難。」 他話一出口,手臂輕按,身邊金龍扭動,活了一般,口中各射出道光芒,交匯在一起,射到蕭布衣背後牆壁地銅鏡上。 蕭布衣扭頭望過去,發現光環之下,一人銅鏡中手持巨弓,身披鎧甲而立,威武雄壯。那人身材和真人彷彿,只是面目有些朦朧。 「他就是張須陀?」蕭布衣皺眉道:「還是有些模糊,無上王果然非同凡響,可能否讓我更清楚的看看。」 「近前看看就好。」無上王淡淡道。 蕭布衣忍不住向前走了幾步,突然見到對面強光射出,衝到他身上,讓人不能視物。轉瞬尖銳聲發出,朦朧中只見對面之人挽弓搭箭,怒射而出。 蕭布衣呼喝都是來不及,霍然仰天倒了下去,怒箭幾乎擦他面門射出,射到他身後的銅鏡之上,砰的一聲大響,蕭布衣身後銅鏡炸裂,漫天飛舞,光線流離,驚心動魄。 蕭布衣躺在地上,渾身冷汗,緩緩起身,卻還是笑道:「無上王,這又是怎麼回事?」 見到無上王不語,銅鏡之人挽弓凝立,蕭布衣輕歎一聲,「我一直在想,會以何種方式和張將軍見面,卻始終沒有想到會以這種方式相見。張將軍,蕭布衣做錯了什麼,要你千里追殺,天羅地網?」 光線淡去,銅鏡之人面目已變清晰,雖是身著鎧甲,威武雄壯,卻是愁眉深鎖,面容蒼老,赫然就是給蕭布衣地圖的老伯! 二四七節 困獸 地下宮殿雖是光影縱橫,幻境重重,可銅鏡中射出的一箭絕非幻境,銅鏡中的人竟然是真人。 只是光線巧妙,讓人分辨不出幻境還是真實。 方才才入宮殿的時候,一條幻影金龍撲來,已經嚇了蕭布衣一跳,這次他若是真的以為還是幻境,已然死在這驚天一箭下。他能夠逃脫性命,固然是因為早生疑惑,勤修苦練和敏銳直覺更是功不可沒。 可他就算躲過了方才一箭,看起來還是危機重重,無上王和張須陀居然聯手對付他,那實在是讓人驚駭莫名的事情。 蕭布衣雖是微笑,可嘴裡已經有些發苦,甚至一直苦到了心裡。 他不是赤豹黑虎,卻是真實感覺到了赤豹黑虎的驚懼。 或許赤豹黑虎完全沒有驚懼,因為長箭射中他們之時,他們或許還是不明所以,可蕭布衣卻是切實的感覺到和死神擦肩而過。 蕭布衣雖也是擅長弓箭之人,可這也是第二次見到如此霸道的一箭,他自問要是自己,端是射不出這樣的一箭。梁艷娘所說的話猶在耳邊,張須陀是大隋的異數,也是大隋唯一能開九石硬弓之人,這凌厲非凡的一箭,天底下恐怕只有張須陀才能射出! 老伯還是立在銅鏡中,臉色複雜的望著蕭布衣,多少帶有驚詫。可他當非鏡中人,而是銅鏡不知何時已經裂開,後有暗道。大殿中光線迷離,遮擋巧妙,這才讓他看起來和在鏡子中一樣。 蕭布衣見到鏡中是和自己一塊啃雞頭的老伯,也是錯愕滿面,可他終於確定了一件事情,張須陀自梁郡見駕後,一直都在他的左右觀察。他第一次見到老伯的時候。老伯看起來不過是鄉農,蕭布衣甚至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身份,實在是因為他無論裝束打扮都和鄉農無異。可他身著甲冑,看起來比任何人都要像個將軍。 「蕭布衣,我還是低估了你。」老伯聲音低沉,滿是威嚴 「你沒有低估我。」蕭布衣四下望過去,「能煩勞張將軍布下如此陣仗,處心積慮的射我一箭,我自己都想不到。可我更沒有想到的是。張將軍居然和無上王聯手,實在讓人心寒,莫非張將軍才是無上王的帳前大將軍?」 無上王冷哼聲。「蕭布衣,你就算巧舌如簧,也難掩狐狸尾巴!」 蕭布衣扭頭望向無上王,半晌才道:「原來你不是無上 「蕭布衣。你現在才知道,未免晚了些。」無上王伸手摘掉黃金面具,露出一張頗為年輕的臉龐,眉毛粗重,雙眸閃亮。 「現在知道總比不知道地要好,」蕭布衣苦笑道:「如果我眼前這位老伯是張須陀將軍的話,那這個無上王當是張將軍手下第一猛將羅士信!若非羅士信,又有哪個有如此氣魄威猛,甚至可說是深得無上王的神韻……」 羅士信也不惱怒,冷冷的望著蕭布衣。只是笑。 蕭布衣自顧自的說下去,「我來到這裡,本來是有張將軍的地圖,當時還是詫異不明所以,卻為捉無上王為國除害。來此義不容辭。沒有想到眼下這種結果,難道張將軍才是真正的無上王,還是……」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欲言又止,看起來有些疑惑。 張須陀只是默默的凝視蕭布衣。羅士信卻是放聲大笑起來。「蕭布衣,你實在是個很會做戲之人。到了如今。居然還要反咬一口,枉費張將軍地一番苦心。」 「若是這番苦心不過想置我於死地,那枉費又有何妨!」蕭布衣淡淡道。 「張將軍既然出手,當然已經是證據確鑿!」羅士信沉聲道:「其實張將軍對你一直都是頗為讚賞,聽聞你邊陲救駕,太原擊潰歷山飛,不久前又破了瓦崗,大為振奮,只道大隋又有了棟樑之才,可固大隋根基,只可惜……」 蕭布衣扭頭向張須陀望去,見到他雖是挽弓,神色卻是愁苦,沉聲道:「蕭布衣聽聞張將軍威名赫赫,讓賊首膽寒,早也心存敬仰。可一直緣慳一面,很是遺憾。」 羅士信高台上道:「蕭布衣,可惜你讓張將軍大失所望!張將軍本待到瓦崗見識你這個英雄豪傑,沒有想到聖上有旨讓他趕赴梁郡,又讓我等帶精兵南下,先你去了下邳……」 蕭布衣心頭一沉,暗想當初秦叔寶傳信的時候,說要回轉齊郡,自己當時意氣風發,哪裡想到那時候楊廣就已經開始下手! 「張將軍命我等帶兵南下,自己卻是單身趕赴梁郡面聖,沒有想到聖上頒旨就是要取你的性命。張將軍大惑不解,對你一直器重有加,竟為你分辨,聖上無奈之下,只能說出你本是太平道地餘孽,身為天機,當亂我大隋江山。張將軍並不相信,卻不能違抗聖旨,只好明察暗訪,只希望找到你是被人冤枉的證據,再去聖上那裡為你洗脫罪名。他早就知道這裡是為無上王的一處巢穴,當初在村落見到之時,將地圖交給你。他並不希望你去,卻知道你如是天機,多半會去。張將軍先你一步到達這裡,剷除這裡的太平餘孽,研究出這裡地部分機關後,命我假扮無上王試探你的口風……」 蕭布衣喃喃道:「看起來張將軍這一箭絕非無因。搜書網」 「當然並非無的放矢。」羅士信高台上緩緩站起,凝聲道:「蕭布衣,你雖然滿口狡辯,可這裡本是無上王的巢穴,水幕上的文字頗為古怪,我和張將軍皆不識得,你卻全然無礙,隨口念出。本來張將軍還抱有希望,只盼其中有所誤會,可眼下看來,你和太平道早有瓜葛,聖上絕非無的放矢。」 「或許這是太平道布下的嫁禍之計。」蕭布衣搖頭道:「他們無非想要挑動我和張將軍一戰。」 「你覺得我們會信你?你如何解釋識得天書文字?」羅士信冷聲道:「還有,這裡規模龐大。太平道之人想必經營日久,更不知道張將軍來此,當不會做戲,天書所言你又如何解釋?」 蕭布衣神色有些黯然,突然揚聲道:「張將軍,看來你我遲早一戰。」 「不自量力。」羅士信緩步走到水幕之前,「蕭布衣,何須張將軍出手,有我羅士信在。今日你難逃一死。」 張須陀鏡中輕歎聲,「蕭布衣,你實乃大才。可你為什麼偏是太平道中人?」 蕭布衣皺眉道:「你們成見已深,我無話可說。可我只想說一句,就算我讀懂天書文字,也絕非太平道中人。這種曲直實難解釋清楚。不過我卻是心知肚明,這些都是太平道的陰謀詭計,讓我不得不慢慢的投靠他們。我雖是竭力掙扎,不想同流合污,怎奈就算張將軍都是推我入陷阱,他們算計之精明,實乃常人難以想像。」 張須陀微微意動,羅士信卻道:「蕭布衣,你大言不慚。今日不需天羅地網,只要我和張將軍在此。你已經插翅難飛,既然如此,你如何去投靠太平道?」 「蕭布衣,我也不想殺你。如果你束手就擒,我不取你性命。帶你去見聖上,請聖上定奪。」張須陀緩緩道。 蕭布衣歎息道:「張將軍,蕭布衣命由已手,尚是不能自主,被人百般算計。又如何能夠束手就擒。聽人擺佈?」 「這麼說你一定要反抗了?」張須陀再歎一聲。 「形格勢禁,不得已而為之。再說天下大亂。以張將軍看來,難道是我可以左右?只憑無妄的天機一說,就要坑殺我等,豈不讓天下忠臣寒心?如今天下大亂,聖上不思進取平亂,再下江南,勞民傷財,難稱明君,蕭布衣雖自信清白,又如何能把性命交與聖上之手?張將軍,你今日和我一戰,可說是大隋自毀長城,今日逼蕭布衣不得不反,明日只怕就要輪到張將 張須陀臉上更見愁苦,「多說無益,你若是問心無愧,不妨和我去見聖上。我以性命擔保,拼盡全力還你清白。」 蕭布衣心中歎息,卻放聲笑道:「我就是問心無愧,今日才敢和張將軍為敵!張將軍,看來你我命中注定要此一戰。」 張須陀雙眉微揚,握弓之手緩緩抬起,羅士信又下了層台階,蕭布衣皺眉道:「不過張將軍天下稱頌,英雄豪傑,難道也要學無賴群毆地行徑?」 他想分而化之,心道收拾一個算一個,兩人合擊,自己九死一生。 「我一人足矣。」羅士信低吼一聲,高台上縱身躍起,雙手背後探去,抽出雙截棍子般的東西,空中駁接,只是一扭,槍頭探出,合成把長槍,凌空向蕭布衣刺去。 蕭布衣見到他動作乾淨利索,獵豹出擊般,也是心驚。伸手一探,長刀在手,並不接招,腳步滑落御風般,卻已經到了張須陀對面銅鏡之前。 羅士信雖是勇猛,在蕭布衣心目中真正地大敵卻是張須陀。 當初張須陀歷城一戰,以五騎敵賊兵過萬,傳誦大隋,無不視為神人。蕭布衣尋思自己不要說抵抗過萬,就算幾百人打過來都是好一番苦戰,此中差距,顯而易見。 再說方才張須陀一箭讓人膽寒,蕭布衣不想賣後背空門給張須陀,倚壁對抗,不至於腹背受敵也是無奈之舉。 這一退之下,蕭布衣已和張須陀拉開最遠距離,當是將張須陀的威脅減少到最小。他只希望張須陀身為大將軍,聲望一時無二,也能恪守單打獨鬥的規矩。可他也知道,行大事者向來不拘小節,李靖武功高明,用兵如神,對敵之時卻從不講究孤身對敵,如果有人挑釁,通常都是一陣亂箭射回去。張須陀即是名將,想必也是如此想法。 這單打獨鬥看似豪放,草莽中頗有英雄氣概,在這些名將眼中實在是再愚蠢不過,張須陀處心積慮。當求擒敵殺敵為先。 蕭布衣退地雖快,羅士信動作更快,兩個起落,已經到了蕭布衣的面前。長槍抖動,毒龍般刺出。 蕭布衣單刀在手,揮刀就砍,正中羅士信的槍桿。 當的聲響,火星四射,羅士信長槍盪開。蕭布衣卻是一凜。 他本倚仗寶刀之利,削斷羅士信的槍桿,沒有想到羅士信長槍居然安然無恙。不知道是什麼材料打造。 羅士信長槍盪開,也是心驚,心道槍沉刀輕,蕭布衣以刀格槍。臂力端是不弱。可長槍在外,羅士信卻不慌亂,身子不退反進,轉瞬拉近了和蕭布衣地距離。雙手交錯,盪開地長槍陡轉,竟從肋下穿出,反刺蕭布衣的胸膛。 長槍雖長,可他出招不依常規,尺寸方圓施展地靈活異常,這一槍角度極為刁鑽古怪。實在防不勝防。 蕭布衣卻是伸手拋刀,羅士信愕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招法,只是手上加勁,毫不留情。蕭布衣拋卻單刀。電閃穿出,怒喝一聲,迎羅士信而上,一拳霍然擊出。 長槍從蕭布衣身體刺過,羅士信不喜反驚。因為蕭布衣雖是迎槍而上。可在間不容髮之際躲閃而過,他招式猛奇。蕭布衣地應招卻是奇詭,羅士信一槍刺空,再不及應變,卻被蕭布衣一拳結結實實的打在胸口! 二人招式剛烈勇猛,都是武功高強,卻是一招之下就決出了勝負! 羅士信悶哼一聲,口吐鮮血飛出,只覺得胸骨都是幾乎折斷。他身經百戰,自幼習武,幾乎是煉就一身鋼筋鐵骨,沒有想到蕭布衣的拳頭有如巨斧銅錘,他身受一擊,骨架幾乎要被震散。 蕭布衣一拳擊飛羅士信,卻也覺得拳頭都有些麻木,心下也是駭然。 他退後誘敵,全力一擊只想除去個對手,管他羅士信張須陀,要取他性命他反擊絕對毫不猶豫。 伸手操住空中落下的鋼刀,蕭布衣才待上前斬了羅士信,陡然間心生警覺,旁穿出去,崩地一響後,緊接著嗤的一聲,一隻羽箭射在蕭布衣方才立足的地方,直沒箭簇。蕭布衣不再去殺羅士信,握緊了單刀,寒心張須陀弓箭的霸道。 張須陀離地雖遠,卻如同高手在他身邊,只因為他一箭射來,也在閃念之間,讓人防不勝防。 蕭布衣心中驚凜,兼又佩服張須陀的時候,張須陀也是皺眉,心道蕭布衣短短兩年聲名鵲起,絕非無因,自己長箭出手,素不走空,沒有想到兩箭居然還奈何不了蕭布衣。 若是在平時,見到蕭布衣這種身手,他惜才之下,當像羅士信,秦叔寶等人收為己用。可知道了蕭布衣是天機,那今日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大隋素來和太平道沒有什麼講和地餘地,只要他是隋臣,就以誅殺太平道為己任。 大殿內沉寂片刻,光線也是黯淡下來,像是為三人錯綜複雜的關係感慨。 張須陀,蕭布衣都為大隋名將,可如今看來,卻不能不生死相搏。 蕭布衣凝望著銅鏡中的張須陀,沉聲道:「張將軍赫赫威名,沒有想到也行此偷襲地行徑。」 張須陀歎息聲,「蕭布衣,你當然也應知道,我這次目地是來抓你或者殺了你,不要說偷襲,就算是暗算也是尋常。」 他話一說完,輕輕一縱,已經從半空銅鏡中縱下,蒼鷹般矯健。 張須陀年紀雖大,可身手敏捷遠勝羅士信,落地之時,張須陀還是手挽長弓,緩步走來,凝如山嶽。 羅士信早已翻身跳起,嘴角血跡也不揩拭,雙眸中戰火更勝,蕭布衣一拳雖然打的他吐血,可他身強體壯,片刻恢復。 蕭布衣長歎一口氣,看起來無論如何都是躲不過這場殺機。他雖一拳打倒了羅士信,可對這個深不可測的老頭子,心中還是有些驚懼。如非萬不得已,實在不想和他為敵。 陡然間蕭布衣雙眉一揚,羅士信才要上前,卻被張須陀一把拉住。 羅士信扭頭望過去,不解其意,可他見到張須陀臉色之時。心中驀然生起一股寒意,只因為張須陀臉色大變,眼中有了驚凜之色,這是羅士信從未見過之事。 羅士信十四歲從軍,勇武過人,雖和秦叔寶,程咬金齊名,可隱約為三將之首,生平只服一人。就是張須陀。 他和張須陀南征北戰,對敵無數,張須陀打遍天下。從無驚懼之色,能讓他駭然之事又是什麼? 轉瞬之間,羅士信已經醒悟過來,能讓張須陀也驚懼的只有天地間難以抵抗地力量。大殿四周轟轟隆隆的聲音傳來。雄偉宏壯的大殿顫抖起來,越來越烈。轉瞬砰的一聲大響,震的三人幾欲吐血! 隨著大響過後,四壁半空中地銅鏡齊齊地爆裂,無數白龍般的水柱從半空中怒嘯著湧到殿中,澆地三人滿頭滿臉。 蕭布衣也是駭然變色,這才想到身處島底,看水勢之猛,難道是洪澤湖的湖水沖到了大殿之中。如果真的如此,三人性命堪憂。 張須陀已經顧不得再抓蕭布衣。伸手抓住羅士信,倒退數步,只是一躍,就已經到了方才銅鏡之上。他既然從那裡出來,當然知道那裡有退路。要是被水充滿了大殿,就算你有通天地本事也要活活的憋死。 他如此一躍,功夫已見深厚,蕭布衣自身要躍上都是困難,張須陀抓住羅士信還是舉重若輕。 奢華非常的大殿片刻之間已經被水吞噬。蕭布衣駭然其中的變化。卻在猶豫是否跟隨張須陀前去。 留在這裡當然是死,可跟著張須陀前去也不見得是活路。 只是轉念地功夫。四周湧入地大水已經沒過了蕭布衣地頭頂,蕭布衣長吸一口氣,正準備游過去從張須陀逃命地地方離去。陡然間感覺到一股大力傳來,大水遽然變了方向,洶湧地衝來,砸到了他的身上,壓迫的他幾乎不能呼吸。 蕭布衣驀地發現身後地牆壁不知何時敞開,大水自上而下,迅即蓄滿大殿,本來這下有了宣洩的口子,當是沛然流出。 蕭布衣雖是能力超凡,可面對這種自然巨力,還是無力抗拒,腳步一虛,已被大水帶起,身在水中,更是不由自主的向後飄去。 隨水漂流,蕭布衣索性放鬆了身體,提氣護住週身,憑借直覺感覺身週一切。 他放鬆了身體,整個人居然和魚一般靈活,順水流了不知多久,陡然覺得水勢轉折而上,霍然噴出。蕭布衣凝勁在臂,緊握單刀,只想對付莫名的危機。 羅士信雖說張須陀剷除了這裡太平道的餘孽,蕭布衣卻不認可,心道這裡氣勢磅礡,暗道重重,太平道的人只要躲起來,就算張須陀武功蓋世,也是奈何不了。 太平道徒,無上王等人要說武功,兵法,對陣或許都是不如張須陀,甚至打不過蕭布衣,可他們逃命,狡詐,蠱惑,製造神秘的法門卻是遠勝張須陀和蕭布衣。 蕭布衣到此尋找無上王,張須陀驅逐太平道眾,卻顯然沒有驅逐乾淨,等到三人相鬥之際,藏身殿側的太平道徒暗開機關,放水進來,妄想淹死三人。既然如此,自己水流的出口處當是有人把守,危機重重。 水流噴出,去勢一歇,蕭布衣失去水勢依托,人在半空,握刀四望,微有錯愕,他竟然看到了天空。 四周蘆葦水草遍佈,天上冷雨輕撫,風吹草動,湖面水波蕩漾,輕霧瀰漫,那股暗流竟然把他從地下宮殿衝到洪澤湖水面。 蕭布衣落下來,見到身下暗流還是湧動,可勢道慢慢衰弱,暗自皺眉,心道太平道詭計重重,眼下看起來卻是想要救他,如果沒有這股大水,他還真的不知道如何擺脫羅士信和張須陀地聯手。 落到水裡的時候,蕭布衣夜色中已經分辨出老君山的輪廓,奮力向那個方向游過去。 岸邊已經有人站起,低聲道:「蕭老大?」 蕭布衣翻到岸邊,喘了口粗氣,幾乎和孫少方同時道:「張須陀來了。」 二人都是愕然,轉瞬又是想笑,快速的說明了情況。雖然張須陀威風八面,可二人同心協力,知道眼下畏懼不起作用,只有效困獸拚搏才可能殺出一線生機。 蕭布衣迅疾的分辨出形勢,沉聲道:「少方,你帶人按我說地行事,我去通知裴行儼。」 「慕儒已經去了,可一直沒有音訊。」孫少方突然失聲道:「張須陀處事如此周密,我只怕他會有人去對付裴將軍,可我當時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蕭老大,那裡有危險!」 蕭布衣握緊了拳頭,沉聲道:「無論如何,裴行儼這個人總值得我們去通知!再說慕儒也在那裡,我怎能不去?」 孫少方見到蕭布衣心意已決,知道阻擋不了,只能道:「蕭老大,你一定要活著出來。」 蕭布衣點頭,縱身急行,已經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孫少方搖頭歎息道:「這個蕭老大,唉!」 蕭布衣一路飛奔到了老君山,見到有哨兵把守,吩咐道:「帶我去見裴將軍。」 蕭布衣雖是如同落湯雞般,哨兵卻還認識,不敢得罪,當下帶著蕭布衣一路南行,很快到了龜山營寨所在。 沿途哨兵還是井然有序,營寨內卻是不算明亮,大軍駐紮在這裡,本是隱秘的事情,營寨***黯淡也是在情理之中。 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是沒有什麼異常,蕭布衣卻是心中警惕,心道以張須陀的身手,大水不見得能淹死他,以張須陀地心機,他怎麼會忽略裴行儼這股兵力。這裡是有危險,可他還是要來,他可以捨卻大將軍地地位,可以一無所有,也可以放棄這裡的精兵,但他不想放棄裴行儼這個人。 所以他一定要來! 他巔峰之下,榮耀無數,可一無所有卻也是再簡單不過,他擁兵數萬,可真地被朝廷追殺,這些衛府的精兵如何會跟他? 想到這裡的蕭布衣唯有苦笑,仰頭望了下天色,黑茫茫,才是深夜! 蕭布衣很快到達裴行儼營帳之內,大帳內,裴行儼一人獨坐,油燈閃耀,照耀他的一張臉,陰晴不定! 二四八節 步步殺機 裴行儼端坐在大寨之中,表情平靜,心情複雜。 他這些日子衝鋒陷陣,千軍萬馬中也沒有想這麼多的時候。 見到蕭布衣走進營帳,裴行儼緩緩站起,「蕭將軍,你來了?無上王那面到底如何?」 蕭布衣臉上突然露出很奇怪的表情,輕聲道:「行儼,你這一路辛苦了,可我們還要出發。至於無上王,恐怕也管不了許多。」 裴行儼皺眉道:「去哪裡?」 蕭布衣觀察他臉上的表情,沉聲道:「不知道,可能去河北吧。」 裴行儼笑了起來,「蕭將軍你是否忙的糊塗了,你去哪裡都不知道,讓我如何命令兵士?我看你是累了,來人,上茶。」 一兵士聽從吩咐,很快的上壺茶過來,裴行儼拿起茶壺滿了兩杯茶,一杯遞給蕭布衣,自己端起另外一杯道:「蕭將軍,風大雨大,喝杯茶水暖暖身子吧。」 蕭布衣望著茶水,伸出手去,裴行儼輕咳一聲,吩咐兵士道:「你退下,我有軍情和蕭將軍商量。」 兵士垂手退出營帳,蕭布衣端著茶水,皺眉道:「不知道裴將軍有什麼軍情稟告?」 裴行儼見到蕭布衣要喝茶水,輕輕擺了下手,蕭布衣眼中終於露出點暖意,他知道自己這趟沒有白來。 一杯茶微不足道。可他知道,這杯茶喝下去後。他和裴行儼從此就是恩斷義絕,勢如水火。 衣袖遮住,輕輕地將茶水傾倒在地上,蕭布衣笑道:「如此的天氣,喝點茶水也是愜意地事情。還不知道裴將軍如此享受,這茶葉是哪裡弄來的?」 裴行儼微笑提起茶壺,又滿了杯,「楊大人送的,我就留下來點,每晚喝點提神。」他放在茶壺。手蘸茶水,在桌案上寫了我父來,做戲救周幾個字,大聲道:「蕭將軍,我不贊同去河北。」 蕭布衣冷聲道:「是你是大將軍,還是我是大將軍?」 他說話的功夫,也是寫了三個字,清水渡。這三個字是他約定和裴行儼若是分散,再次相聚之地。清水渡是龜山以西,淮水的一個渡口。 裴行儼伸手一揮。抹去桌案上的水漬,霍然站起,大聲道:「當然你是大將軍,可我畢竟是副將,有權對你說一聲,如今衛府精兵多為河東人,跟隨大將軍到了下邳,洪澤湖是聽從皇命。不得不從。可他們根都在河東,如今東征南伐,久戰思歸,都已厭戰。你帶兵去河北,可有聖旨?」 蕭布衣凝望裴行儼道:「我就是聖旨。」 裴行儼長歎道:「大將軍,你實在高估自己的能力,你可知道只憑你這句話,傳出去就是有造反的罪名?沒有聖旨。不要說兵士,我也不想跟你走的。」 蕭布衣怒道:「你忘記了誰把你帶到今天的地步,你難道想要背叛我?」 裴行儼冷笑道:「我沒有忘記蕭將軍地提攜,可我畢竟是大隋的兵將,食君俸祿。為君分憂。和蕭將軍平反除逆可以,怎麼能和你走上謀反之路?」 蕭布衣拍案而起。寒聲道:「你信不信我殺了你……哎呦!」 他突然手扶桌案,呻吟了聲,臉上滿是痛苦之色,伸指向裴行儼道:「你,你在茶中下了毒……」 裴行儼放聲長笑,伸手擲茶杯於地道:「蕭布衣,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認命吧!」 刺啦聲響,大帳已經被裂成數塊,急促紛雜的腳步聲傳來,轉瞬之間,營帳的四周已經裡三層,外三層的佈滿兵士,外圍兵士手持長槍,一手舉著油松火把,辟辟啪啪聲中,照的營帳周圍有如白晝! 最裡一層卻是刀斧手凝立,手中砍刀斧頭在火把下泛著寒光,凝視著滿面痛苦的蕭布衣。 刀斧手甚為陌生,都是黑衣黑褲,臉色漠然的望著蕭布衣,這些人並非裴行儼的手下,想必是朝廷特意派來擒他,兩人越眾而出,緩步走到蕭布衣面前。一人面色清癯,正是裴行儼的父親裴仁基,另外一個人臉色如鍋底般,竟然是偃師守備龐玉。 蕭布衣暗自皺眉,心道楊廣為了抓他,真地不遺餘力,裴仁基和龐玉一鎮虎牢,一鎮偃師,都是兵家重地,楊廣卻讓二人加上張須陀出馬擒他,實在是丟西瓜撿芝麻,愚不可及。 可現在的楊廣當然不能用常理揣摩。 裴仁基來此的原因很簡單,當然是準備以父子之情讓裴行儼離開蕭布衣,瓦解蕭布衣身邊之人兵不血刃。至於龐玉為什麼到此,蕭布衣倒很是奇怪,轉瞬見到龐玉的飛揚跋扈,裴仁基的神色無奈,蕭布衣有些明白,暗想多半是楊廣怕裴仁基說服不了兒子,或者跟兒子跑了,這才派龐玉過來監視。 裴行儼在營寨中等他,和他做戲也是不難理解,畢竟他就算想跟蕭布衣謀反,總不能棄老爹的性命於不顧,演戲還是要演個十成十。 蕭布衣轉瞬的功夫已經想明前因後果,卻想著救出周慕儒後,和裴行儼孫少方逃命要緊。 島中地下宮殿大水沖來,蕭大將軍忙忙似漏網之魚,張須陀卻非急急如喪家之犬,張須陀逃命也比蕭布衣帥上一些。現在誰都不知道張須陀和羅士信被衝到哪裡,多耽擱一分,說不準張須陀就是逼近這裡一分。 「蕭將軍。許久不見。」龐玉洋洋得意道。 蕭布衣彎腰扶案,「你。你們……要做什麼,想,想……反嗎?」 他話說地都不利索,龐玉心中大定,更是得意。暗想什麼張須陀,裴仁基算個屁,老子今天出了奇計,只用一杯小小地毒茶就擒住了聲名赫赫地蕭布衣。 武功沒用,勢力沒用,腦子才是最有用!龐玉心中暗道。這次自己功勞最偉,蕭布衣如果授首,右驍衛大將軍的位置說不定落在自己的腦袋上。 「我怕想反的是蕭將軍你吧?」龐玉輕歎聲,故作惋惜狀,「想裴將軍聲名赫赫,擅以假仁假義收攏人心,聖上頗以拿下你為憂。可張將軍出馬,焉有不得手的道理。你統領的大軍如今在下邳,估計早被楊大人勸服受降,現在你的心腹之將裴將軍也是棄暗投明。手下精兵無一謀逆,忠於大隋。張將軍兵不血刃地瓦解了這次謀逆,蕭將軍,你苦心經營這久,如今卻是落的兩手空空,不知道是何滋味?」 蕭布衣臉色巨變,顫聲道:「原……來你們……早就開始算計我。」 龐玉笑道:「天做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蕭布衣,你威風也到了盡頭。裴將軍,還不把叛逆拿下!」 裴行儼上前一步,蕭布衣霍然起身,裴行儼慌忙後退,就算眾刀斧手和兵士都是忍不住的後退,蕭布衣威名赫赫。他們早有耳聞。 龐玉也是忍不住地退後一步,發現蕭布衣又是痛的彎下腰來,冷笑道:「儘是些沒用地東西,我這毒藥吃了,就算大羅神仙都是痛地受不了。蕭布衣吃了毒藥。又如何能動?」 為了彰顯自己的果敢,龐玉向前走了兩步。突然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因為他見到大羅神仙飛了起來! 蕭布衣用盡全身的氣力飛起來,落在龐玉的身邊,連手帶刀的放在他的肩頭,痛苦道:「龐,龐將軍……」 「蕭,蕭大將軍,何……事吩咐?」龐玉肚痛也害了傳染般,感受到刀光地森然,差點跪了下來。 蕭布衣撲過來迅疾非常,讓龐玉躲避的念頭都沒有。再說他正洋洋得意,哪裡想到方纔還不能動的蕭布衣動起來比老虎還要兇猛。 他聽過蕭布衣的厲害,可也僅僅限於聽說而已。聽說的厲害再厲害,終究還是比身臨其境差了幾分。 眾兵士面面相覷,上前又是不敢,沒想到威風凜凜的龐將軍一招就已經落在蕭布衣的手上。 這裡的兵士不是歸龐玉統管,就是由裴行儼指揮,裴行儼不發令,龐玉被擒,眾兵士群龍無首,茫然失措。 「我……兄弟……周……周……」蕭布衣結巴般地問。 「快把周慕儒帶過來。」龐玉見到蕭布衣痛苦的樣子,也替他痛苦,慌忙幫他說出來。 周慕儒出來的時候,鼻青臉腫,五花大綁,見到蕭布衣在此,不由大驚,「蕭老大,裴行儼不是個東西,他老子來了,他背叛了你……」 陡然見到火光處裴行儼就在不遠,周慕儒並不畏懼,唾了口,滿是不屑。 裴行儼嘿然冷笑,「蕭布衣犯上作亂,如今拒捕捉拿朝廷命官,大夥一哄而上剁了他,龐將軍,你為國捐軀,我定當稟告朝廷……」 「等等,裴行儼。」龐玉放聲大叫道:「你若是敢派人上前,我定當稟告聖上!我有聖旨,你敢藉機殺我?」 蕭布衣痛苦的臉上擠出笑意,「龐……將軍……識時務……務……」 「識時務者為俊傑。」龐玉為了保命,慌忙接道,轉念一想又有些不對。放了蕭布衣有罪,可若是和他對抗,馬上就是送了性命,這小子現在一無所有,不在乎再多殺自己一個。識時務者為俊傑,兩害相權擇其輕,保命要緊,倒也顧不得許多,「蕭將軍,我也是奉旨行事,並非存心和你為難。蕭布衣還很痛苦,「讓……他們……閃……閃……」 「統統給我閃開。」龐玉大喝道。 刀斧手倒是閃開。因為都是龐玉帶來地精兵,聽令於他。長槍手卻還是圍著。因為是裴行儼的手下。 裴行儼還是猶豫,龐玉卻已經望向裴仁基道:「裴仁基,快讓你兒子帶兵閃開,不然我會在聖上面前參你一本。」 裴仁基來到這裡一直沒有說話,見狀歎息道:「蕭布衣,如今天羅地網,你能逃到哪裡,放下龐將軍,一切好說,如若不然……」 他話音未落。蕭布衣手上發抖,已經在龐玉地脖子上劃了道小口子。 傷口雖然不大,鮮血卻是嘩嘩流淌,轉瞬染紅了龐玉的脖子。龐玉雙腿發軟,怒聲道:「裴仁基,我有聖旨在身,你敢不聽我說地話?!」 裴仁基目光轉向裴行儼,皺眉道:「行儼……」 裴行儼陰沉著臉,揮手道:「全部退開。」 長槍手閃到兩旁,讓出一條路來。裴行儼卻是接馬槊在手,寒聲道:「蕭布衣,你還不放了龐將軍?」 周慕儒早被鬆綁,奔過來到了蕭布衣身邊,怒罵道:「裴行儼,你還算個人嗎?蕭老大對你如此,你竟然狼心狗肺。」 蕭布衣做戲就做全套,向龐玉問道:「解藥呢?」 龐玉倒也光棍。「在我懷中。」 蕭布衣掏出瓷瓶,龐玉告訴了蕭布衣用法。蕭布衣本沒有中毒,只是將瓷瓶放在懷中,順便掏出了聖旨,只是看了眼,冷笑擲到裴仁基的腳邊。 裴仁基撿起聖旨,臉色卻是陰晴不定。龐玉暗暗叫苦,卻也無可奈何。他的確帶有密旨。可並非針對蕭布衣。聖旨上說的是,如果裴行儼不聽勸阻,裴仁基如果有貳心的話,龐玉可以格殺勿論,楊廣疑心甚大。不但要殺蕭布衣。任何有叛逆瓜葛之人也是照殺不誤。 蕭布衣和周慕儒一左一右夾著龐玉離開營寨,裴行儼卻是揮手帶親兵緊緊跟隨。 裴仁基如今軍中最大。喝道:「都去守住要道。」 眾兵士茫然失措,也不知道怎麼個守法,亂哄哄地又是尾隨裴行儼。 蕭布衣初始走地很慢,離開營帳後突然幾個起落,帶著龐玉已經沒入黑暗之中。 裴行儼振臂一揮,低喝道:「追。」 他身法也是極快,身邊跟著十數名親兵,也是閃身沒入黑暗之中。 龐玉見到蕭布衣跑的飛快,拎著他健步如飛,內心嘀咕,暗想蕭布衣不是中毒,怎麼如此勇猛,難道方才不過是做作? 想到這裡地龐玉暗自寒心,望著兩旁倒飛的樹木更是駭然,卻還是強笑道:「蕭將軍,我知道你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計小人過……」 追趕的聲音漸漸遠去,蕭布衣一路南奔,已入山區,前方一片密林,他知道過了那裡後還要過道谷口,然後才是淮河。 終於止步下來,蕭布衣目光森然,龐玉賠笑道:「蕭將軍,小人一時鬼迷心竅,冒犯了將軍。我妄想過來擒拿蕭將軍,實在是不自量力。不過小人一直聽從將軍的吩咐……」 蕭布衣目光閃動,也不多說,倒轉刀柄在龐玉腦後一磕,龐玉軟軟的倒下去,無聲無息。 「蕭老大,龐玉雖是其心可誅,但不見得最壞。」周慕儒還是忿忿道:「最讓我痛恨的就是裴行儼,他是蕭老大你一手提拔起來,可他卻忘恩負義。我好心的前去通信,他見到老子和龐玉來到,居然喝令兵士把我抓起來。要不是龐玉準備用我來要挾你,他說不准都要殺了我。」 蕭布衣苦笑道:「大禍臨頭,什麼樣的表現都是不足為奇。不過慕儒,有時候你見到的不見得是真相。」 周慕儒還是愕然,黑暗之處已經竄出十數人,為首一人正是裴行儼,他身後跟著十數名兵士,持刀拿槍。周慕儒大恨,裴行儼,你來送死嗎?」 裴行儼笑笑,望著蕭布衣道:「蕭將軍,你在等我?」 蕭布衣點頭,輕聲道:「我既然來找你。當然會等你。」 裴行儼心下感動,知道蕭布衣這次明知圈套。卻還是要來,對待他可算是器重之極,望了眼周慕儒,裴行儼歉然道:「慕儒,方纔我也是迫於無奈,我獨木難撐,要等蕭將軍,又要顧及家父,還要迷惑龐玉,只能讓你受些委屈。」 周慕儒恍然大悟。上前一拳擊在裴行儼胸口,「好小子,你連我也騙過。」 「若是連你都騙不過,怎麼能騙過龐玉和家父?」裴行儼說到家父地時候,神色有些黯然,轉瞬振奮了精神,「蕭將軍,這些人都是我地親信生死弟兄,絕對靠得住。可歎我帶兵兩千,能帶出來跟你地只有這些人。」 蕭布衣含笑道:「你我均在。不愁沒人來投靠,有得有失再正常不過。你怎麼說還帶出十幾人,我統領兩萬兵馬,卻只帶出你一個人。」 裴行儼苦笑,目光卻是落在了龐玉的身上,「蕭將軍,這個人怎麼處置?」 「我留他在這兒,由你來處置。」蕭布衣微笑道。 裴行儼點頭。毫不猶豫的出槊,一槊已經將龐玉戳了個對穿,挑起來摔到一旁。他力大無窮,龐玉諾大個活人被他戳穿摔出了數丈,空中鮮血淋漓,灑落一地,龐玉暈倒在地,直接斃命。甚至沒有什麼痛苦。 「此人留不得,留下來對家父沒有好處。」裴行儼苦笑道。 蕭布衣暗自點頭,心道裴行儼考慮周到,有勇有謀,今日跟了自己。日後絕對算得上是左膀右臂。裴行儼殺了龐玉。一方面是考慮到龐玉以後可能嫁禍給裴仁基,斬除後患。另外一方面,卻是考慮到向蕭布衣表白心跡,他殺了朝廷命官,自然以後要和蕭布衣一路,亡命天涯。 「蕭將軍,現在怎麼做?」裴行儼問道。 蕭布衣伸手一指,「我們穿過那片林子,逃出龜山再謀打算,張須陀還在附近,我們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眾人不再耽擱,由蕭布衣裴行儼帶路向林子邊奔去,蕭布衣目光凝穩,雖是望著前方,卻是耳聽八方,突然間心生警覺,大喝一聲,伸手重重的推開裴行儼!以,轉瞬駭然! 崩的一聲響後,又是嗤的一聲,一箭從密林中沛然射出,從他方才立足之地掠過,射到裴行儼身後的兵士身上。 士兵悶哼一聲,雖是奔跑,卻被利箭止住了去勢,帶地後退。長箭從他背心穿過,轉瞬射到第二名兵士的體內,再度穿出,射中了第三人的胸膛。 利箭帶出一抹地血痕,半空中滿是妖艷詭異,從第三人背心穿出之後,沒入黑暗之中,餘勢不歇。 眾人驚立當場,裴行儼立足,臉色也是大變。 這種驚天的箭法,饒是他勇猛無敵,也是覺得心驚膽寒。 雖不知道來者何人,裴行儼已經猜到對手是誰,蕭布衣卻是歎息一口氣,「張將軍,既然來了,怎麼避而不見?」 壓低了聲音,蕭布衣凝重道:「行儼,一會兒你帶慕儒逃命,我來引開他們。」 裴行儼握緊拳頭,一聲不吭,張須陀雖猛,可他卻也不懼。 對於他來說,整日在戰場刀口上行走,命只有一條,知道拚命才能活命,像龐玉那樣乞討求饒,只有送命。既然躲不過,他已經決定和蕭布衣並肩對敵,哪裡想到蕭布衣讓他先走,倒是難以抉擇。 密林森森,黑暗中有如怪獸聳立,眾人見到同伴三人身死,被一箭射穿,都是冷汗冒出。密林中幽靈般的走出一老者,愁容滿面,面容蒼老,赫然就是張須陀。 他手挽長弓,背負箭袋,雖是面對眾人,卻是如巨石盤亙,牢牢的堵住眾人的去路。 張須陀身邊一人,手握長槍,鼻直口方,器宇軒昂,當然就是羅士信。 「蕭布衣,你實在逃地很快,狡猾的出乎我的意料。」張須陀歎息聲,「只是到現在為止,我終於相信,你絕對是太平道倚重的天機,不然大水襲來,你何以輕易逃脫。太平道若非暗中助你,你早就死在迷宮。」 蕭布衣緩緩抽出長刀,刀光如水,「張將軍,你相信與否,都已經無關緊要。蕭布衣到了今天,已經沒有回頭之路。只是我想和你說上一句,蕭布衣今日謀反,實在是拜張將軍所賜,大隋要倒,也並非天命,而在人為。我不信天機,不信命數,我信的就是自己一雙拳頭,手中之刀,還有我地一幫兄弟。今日蕭布衣不死,張將軍遲早會後悔今日所做地一切。」 張須陀臉上愁苦更濃,羅士信長聲道:「蕭布衣,你信兄弟,可這些兄弟轉瞬都會為你送命!」 周慕儒大聲道:「送命也是心甘情願!」 張須陀卻是望向裴行儼道:「裴行儼,你殺了朝廷命官,現在還有回頭之路。擒拿下蕭布衣,一切事情,我既往不咎。」 裴行儼笑了起來,「你不咎,我倒是想會會天下聞名的張將軍。」 「是嗎?」張須陀淡淡道:「那你放馬過來。」 裴行儼才要上前,蕭布衣已經沉聲喝道:「還不快走!」 裴行儼再不猶豫,霍然出手,只是一把就抓住周慕儒地脖頸,斜斜的穿了出去,低聲喝道:「走。」 還有十數人緊緊跟隨,蕭布衣卻是霍然轉身,已經向相反的方向竄去。 張須陀跺腳,心道蕭布衣能屈能伸,逃命一流,若是今日放過,實在是後患無窮。顧不得再殺裴行儼,一溜煙的向蕭布衣追去。 裴行儼遠遠逃命,扭頭望過去,不由放下周慕儒。 周慕儒恨恨跺腳要追,卻被裴行儼一把拉住。 「放下,我沒有你這樣膽小的兄弟。」周慕儒掙扎道。 裴行儼歎息道:「慕儒,你要是幫蕭將軍,現在就是想辦法逃命要緊,徒死無益,浪費了蕭將軍地努力。若是死還不簡單,現在需要的卻是活下去!」 二四九節 聯手 裴行儼說的沒錯,徒死無益,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活下去。 可蕭布衣卻感覺到,他好像已經活不下去。 他從來沒有輕視張須陀,沒有誰敢輕視張須陀,可他到現在為止,還是不知道張須陀到底有多少實力,他從來沒有逃的如此狼狽的時候。 張須陀的實力有如碧海潮生,無窮無盡般。 蕭布衣先奔一步,如今體能幾乎發揮到了極點。他算定自己逃命,張須陀必會追他,裴行儼雖也是謀逆,在張須陀的心目中畢竟差一些。 結果如他所料,不但張須陀,就算是羅士信都追了過來。 他奔跑到山腳的時候,已經滾的七葷八素,狼狽不堪。 張須陀奔跑之中,還有餘力射出了兩箭。可蕭布衣總是有種天生的本能,在張須陀松弦之際改變方向奔跑,總是和利箭差之毫釐。 這種不知道天生還是後天的警覺本能,在他遇到得授易筋經之前就時常靈光閃現,在他勤修易筋經後更是敏銳。張須陀弓弦一響之後,神鬼難逃,可蕭布衣總是能在長箭射出那刻躲避,竟然讓張須陀無可奈何。 張須陀心中怪異,只覺得蕭布衣武功或許遠不如他,但是單論這份機靈應變,觸覺敏銳,已經是他前所未見。太平道每次都以天機起事,這天機卻是總有異能,絕非無因。 只是如此一來,卻是更堅定張須陀剷除蕭布衣的念頭。 張須陀武功超絕,可每次射出箭後,不但傷不到蕭布衣,反倒和他拉開些距離,索性不再放箭,專心去追。他發力去追之下。羅士信很快的被他拋在身後,卻是慢慢的縮近了和蕭布衣的距離,追到山腳之時,已經了蕭布衣的身後。 驚異蕭布衣耐力之強。奔跑之疾,張須陀腳下用力,縱身而起,手中長弓疾點蕭布衣的背後。 蕭布衣驀地一滾,已然閃開,並不回身。發足向山上狂奔過去。 張須陀冷然喝道:「一味逃命算什麼英雄好漢?」如今和兩軍交戰般,張須陀一心求戰,可蕭布衣總是免戰高懸,讓他有了有力無處使的感覺。 蕭布衣腳下不停,話都懶得多說,高山上怪石嶙峋,樹木卻是不多。蕭布衣暗自皺眉,不知道自己能否會跑到山巔。 好在這些日子來他多經憂患,並未養尊處優。一番奔跑下來,精力十足,並不疲憊。 陡然間身後又是疾風一陣,蕭布衣大為皺眉,聽風向旁閃開。砰地一聲響,大石砸在山石上,火光四濺。 緊接著大石的是接二連三的石頭飛來,張須陀腳步不停,腳尖輕踢,地上的石頭飛起。有如利箭般地擊向蕭布衣的背心。 石塊在張須陀的腳下,已和殺人利刃無異。蕭布衣徑直逃命已經不行,東繞西拐,再奔兩步,身後勁風襲來,宛若泰山壓頂般威猛。 蕭布衣心中大駭,知道是張須陀全力出手,再也無法躲避。凝勁於臂,霍然回砍。 這一下他實在是用了全身的力道,雖是簡簡單單的一刀,風聲大作,以銳利破張須陀的厚重。 張須陀空中一掌擊來。見到蕭布衣拚死搏命。不驚反喜,反掌擊去。正中蕭布衣地單刀。 他出掌極為巧妙,以掌緣切中刀身,順勢抹去,一掌印在蕭布衣的胸口。 單刀已斷! 寶刀雖是鋒利,可刀身正是寶刀脆弱之處,張須陀立掌如錘,輕易的擊斷蕭布衣的寶刀。 蕭布衣只來得及用左手擋住胸口要害,雙掌擊實,蕭布衣覺得全身如被千斤大錘敲中,臨空飛了起來。 蕭布衣沒空心痛他的寶刀,手持斷刃,不肯放鬆。半空中覺得渾身疲憊欲死,感覺到自己五臟六腑都移了位置,氣血翻湧,落地的時候,蕭布衣鮮血狂噴,骨碌碌的竟往山上滾去,可見張須陀一擊的沉重。 砰的一聲響,蕭布衣撞在大石之上,不等起身,張須陀已經站在他地身旁,冷冷相望,不再著急出手。 雖是一擊得手,張須陀還是感慨蕭布衣的韌性,他這一掌輕描淡寫,雖被單刀分了精力,也是幾盡十成的力道,本以為蕭布衣會被他震斷心脈而死,沒想到他雙眸還是神光十足,只是受了內傷。 「張將軍,你贏了。」蕭布衣望了一眼遠方趕來的羅士信,嘴角露出一絲苦意,「我還是逃不脫你的手掌。什麼天機飛機,你一炮就轟了下來。」 張須陀皺了下眉,「你說什麼?」 蕭布衣只是說出了自己的念頭,知道張須陀不會理解什麼飛機大炮,「你贏了,怎麼還是愁眉苦臉,像我一樣,臨死前笑笑該有多好?你愁眉苦臉的樣子,說實話,真的很難看。」 「蕭布衣,你死到臨頭,還敢戲謔張將軍?」羅士信終於趕到,搖頭道。 無論如何,就算蕭布衣將死,羅士信心中對他終於有了尊敬,也不再大聲呼喝。 「天底下,能讓張將軍出盡全力殺之的人,你是第一個。蕭布衣,你雖敗尤榮。」 蕭布衣苦笑,「我寧可不要這種榮耀,只想好好的活下去,可眼下看來,我好像沒有了希望?」 張須陀歎息道:「蕭布衣,你是個梟雄,心機之深,應變之巧,都是極為少見。我不想殺你,卻是不能不殺你。」 「那臨死前我可以問個問題嗎?」蕭布衣突然道。 張須陀皺眉道:「你要問什麼?」 「張將軍和無上王交手多次,可曾見過他地廬山真面目?」 「廬山真面目?」張須陀又是皺眉,他不知道這句話是後人的化用,卻還是明白了蕭布衣的意思,「你是問我可否見過無上王真人?」見到蕭布衣點頭,張須陀嘿然笑道:「你是天機,竟然也不知道這點?」 蕭布衣茫然搖頭,「我不是天機。我也沒見過無上王,我要是知道自己的命運,怎麼會不能預見今日的危險?我要是天機,知道今日的危險。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個地方躲起來,我要是躲起來,張將軍就算武功蓋世,神猛無敵,恐怕也找不到我。」 張須陀皺起了眉頭,沉默良久。羅士信卻道:「這世上總有太多地人,妄想逆天行事,就算知道命運,反倒會竭力反抗。」 「說地有理。」蕭布衣點頭,「不過無論我順天逆天,我都對無上王很感興趣,還請張將軍在我臨死之前告之,我死了也做個明白鬼。」 「無上王,無上王……」張須陀嘿然道:「在我看來。就是沒有高高在上的君王之意……」 蕭布衣一怔,不解道:「沒有高高在上的君王,這是什麼意思?」 羅士信冷笑道:「蕭布衣,這時候你何必做戲?你和太平道淵源如此之深,怎麼會不明白這句話地意思。太平道素來妖言惑眾,推出《太平經》蠱惑愚民,說什麼這世上本沒有君王,人人平等,沒有剝削,簡直滑天下之大稽。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事情?愚民聽到太平道的口號,卻都是以為至理,前赴後繼地為他們賣命,飛蛾撲火般。歷來太平道都是國之大敵,門閥仇視,可笑這些愚民最簡單地道理都不明白,只要你大權在手,又怎麼會不想當君王?太平道以愚民的理論蠱惑人造反。張將軍忠君愛國,如何能容?」 「他們真地是很愚昧。」蕭布衣喃喃自語,心中苦笑,搞不懂愚昧地是羅士信還是那幫聽信了太平道宣言的民眾。 「這麼說你們也沒有抓到過無上王?」 「沒有如何來抓?」張須陀沉聲道:「你問我是否見過無上王,我也可以話你知。我雖幾次擊潰無上王盧明月。也斬了幾個盧明月,可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新的無上王盧明月冒出來,殺之不絕。可無上王雖多,天機素來少見,老夫知道太平道以天機為重,只要殺了你,任憑無上王如何折騰,也是無濟於事。蕭布衣,你問完了沒有?」 張須陀雖知今日必殺蕭布衣,可見到他臨死之前還是淡定自若,談笑戲謔,心中也是惋惜,是以遲遲不想出手。 「沒有無上王?」蕭布衣笑道:「那你們身後站的是誰?」 張須陀見到他說的淡淡,帶有自信之意,忍不住回頭望過去,無論有沒有無上王,他都知道,無上王和蕭布衣,都是難纏的對手,蕭布衣別處不跑,卻是上了這座山,難道也是誘敵之計? 張須陀看起來雖像個老農,卻比任何人想的都要多。試問他東征西討這久,只憑勇猛如何能活到今日? 他霍然回頭,見到身後空空蕩蕩,哪有無上王的影子,知道中了蕭布衣的詭計,聽到身後有金刃剌風之聲,卻也不驚,腳下陡轉,豎掌迎接。 羅士信卻是大叫聲,「休走!」 張須陀目光閃動,見到襲來地不過是蕭布衣手上的斷刃,蕭布衣卻是人影一晃,已經到了大石之後。羅士信深怕他暗算,卻從側面過去抓他。張須陀出手抓住刀柄,縱身躍到大石之上,只聽到羅士信悶哼一聲,摀住肩頭,踉蹌後退。 張須陀暗驚,「士信怎麼了?」 「小心他的絕毒暗器。」羅士信大喝道。 他才一張口,張須陀見到蕭布衣雙臂齊揚,就聽到咯咯聲不絕於耳,漫天暗影襲來。 張須陀微驚,沉聲斷喝,手中斷刀紛飛,腳下用力,倒退了出去。饒是如此,數道暗影幾乎貼他衣襟飛過。張須舵手臂大震,磕飛了數支弩箭,短距離勁道之強,速度之快,只是稍遜他射出之箭。張須陀不由驚怒交加。心道自己一時心慈手軟,這蕭布衣可沒有手軟的時候,躍上大石,發現蕭布衣已經奔出了十數丈。張須陀長嘯一聲,縱身追過去,不到山巔之前,又是到了蕭布衣的身後,一掌拍過去,蕭布衣避無可避。只能接掌,又是吐了口鮮血,神色疲憊,落下來倚著一棵大樹,大口喘息,額頭滿是汗水。 他的弩箭霸道無比,當初用之對抗李子通,杜伏威,西門君儀三人。還讓他們鎩羽而歸,沒想到居然奈何不了張須陀半分。 張須陀緩步走過去,凝神以待蕭布衣的暗器,就要出手,蕭布衣突然道:「張將軍,我能否問你一件事情?」 張須陀見到他故技重施,氣急反笑,單臂一振,就要提刀砍出。他出招並不華麗,也不花俏。可每次出手,都是沉重非常,讓人不能不擋。 蕭布衣才明白自己和張須陀這種絕世高手的區別,他現在還是倚仗速度力量招式取勝,張須陀卻已到了大巧不工,舉手投足都取人性命的地步。 見到張須陀提刀,蕭布衣屢屢受挫,似乎心灰意懶。長歎聲中閉起雙眸,好像等死。張須陀微怔,知道這小子絕對不是等死的性格,卻不知道又有什麼陰謀詭計。只是他全然不懼,箭在弦上。再不遲疑。揮刀急急砍落! 張須陀驀然出刀,氣勢逼人。天地間為之一暗,本以為一刀連人帶樹砍斷。 天地才暗,陡然變亮,一道耀眼地光芒劃破黑暗,從半空中劈下,直奔張須陀! 光芒極亮,有如閃電劃破黑暗,遠方羅士信,近處張須陀都是驚詫莫名,駭然光芒的突兀,蕭布衣卻是毫不奇怪,光芒才起之時,倏然而動,就地一滾,人在地上,雙臂齊揚,數點寒光直奔張須陀的小腹。 張須陀斷喝一聲,腳上用力,霍然跳起,已經躲開了蕭布衣的暗器,人在空中,斷刀一橫,已然擋住了那道光芒! 當地一聲大響,空中火花四射,張須陀御風而退,他雖是蒼老面苦,可身法閃動之間,卻有著說不出的飄逸瀟灑,讓人一望之下忘記了他的老邁。 光芒被阻,陡然沖天而起,只是輕輕轉折,游龍般再次凌空擊出,直刺張須陀的胸膛。 蕭布衣也不放棄,更不是等死地樣子,大步上前,知道拳腳功夫遠非張須陀的敵手,只能倚仗李靖贈與地弩箭殺敵。 他手臂輕抬,弩箭分別向張須陀的上中下三路打去。 羅士信方才猝不及防,被蕭布衣弩箭射傷肩頭,行動不便,只是跟著張須陀追蹤,遠遠的落在後面。這時見到空中光芒居然會自動轉彎,不由驚地目瞪口呆。 可仔細看去才發現,光芒竟然是一把寶劍,寶劍卻是抓在一黑衣人地手上。 黑衣人從頭到腳都是包裹在黑色之中,這讓他如同暗夜的幽靈般,若非仔細分辨,極難發現。這也讓他手握寶劍,乍一看,只能見到一抹光芒。 羅士信發現這點後,已經明白了所有地一切,此人一直隱藏在蕭布衣身後的大樹之上,等到張須陀出刀之際,這才遽然出手。 可雖明白一切,羅士信見到空中那人飄渺如飛鳥般,劍氣森然,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這樣一個高手,恁地了得,逼地張須陀也是不得不退! 「張將軍小心!」羅士信只來得及說上一句,做不了多餘的動作。 張須陀卻已無暇顧及羅士信,他也被眼前的黑衣刺客震驚,最詫異的是,腦海之中,這個刺客竟然毫無印象。 可毫無疑問的是,刺客武功高絕,還在蕭布衣之上! 刺客長劍刺來,矯若驚龍,他和蕭布衣聯手一擊,讓張須陀不得不全力以赴。 張須陀人在空中,橫移一步,閃開蕭布衣的弩箭,斷喝一聲,手中斷刃霍然飛出,直擊蕭布衣。轉瞬之間,背上長弓已到手上,張須陀空中搭箭,雙臂一振,九石硬弓已被他拉的滿月。卻是凝力不出。 刺客竟不畏懼,長劍如虹刺來,玉石俱焚! 蕭布衣伏地一滾,避開了斷刀。卻已經到了張須陀側面。 張須陀松弦勁射,嗤的聲響,空氣為之撕裂。空中刺客陡然旋轉,陀螺一般。空中旋出黑影無數,長箭射入空中黑影之中,帶出一縷血痕破空而去。可刺客之劍已到張須陀眼前。 張須陀冷哼一聲,長弓急轉,弓弦竟然絞住必中的一劍。 砰的一聲大響,弓裂弦斷劍折,張須陀一掌拍過去,正中刺客肩頭,卡嚓一聲響,刺客居然不躲不閃,斷劍急振。已經沒入張須陀地胸膛! 蕭布衣卻已撲到,趁張須陀全力對敵之際,手中劍光一閃,卻是刺入張須陀的肋下!。 半空中的張須陀彷彿凝立,三人僵立只有片刻,遽然分開,刺客和蕭布衣倒飛了出去,滾地葫蘆般。 張須陀吃驚刺客地劍法,卻更是吃驚他的奮不顧身,全然不顧惜自己的性命。 但他畢竟是絕世高手。中劍瞬間已經反應過來,不等敵手刺滿,雙掌擊出,擊飛了蕭布衣和刺客,雖是身中兩劍,可受傷反倒要比蕭布衣和刺客要輕。 張須陀落在地上,扭頭看了眼自己的傷口,微蹙眉頭。蕭布衣和刺客落在地上,翻身躍起之時,轉頭就向山巔跑去。 蕭布衣奔跑急勁,刺客卻是有些踉蹌,被蕭布衣拖著狂奔。張須陀雖是有傷。卻是不懼。去了弓箭,空手就去追趕。等到了山巔之上,發現蕭布衣和刺客立於懸崖之邊,放緩了腳步。 「張將軍,好身手。」蕭布衣雖是灰頭土臉,滿身血跡,竟還能笑出來。 張須陀望了眼胸口肋下地血漬,沉聲道:「蕭布衣,好心機,你埋伏高手在此,想是準備要我地性命?我算計你一路,你竟然也算計了我一次。」 蕭布衣歎息道:「你若不殺我,我怎麼會埋伏你?有些事情,不得已而為之。可我現在終於知道一點,大隋張須陀第一高手之名,果然名不虛傳。」 刺客嘔了口血,突然道:「張須陀,你武功高強,用軍如神,威震中原,可我覺得你做人卻不高明。」 他聲音低柔,並無任何情感夾雜,可卻是個女人之聲。 「張須陀做事,無需旁人評論。」 張須陀淡淡道,目光卻露出驚詫,想不到如此拚命的刺客居然是個女人,看她搏命廝殺,直如和他有深仇大恨般,轉念心中歎息,暗想自己南征北戰,東擋西殺,一生中雖是問心無愧,殺的人又少了?自己殺人,別人殺他,已經算不清孰是孰非,歎息間,已經不想去追問女子到底是誰。 蕭布衣無奈搖頭,歎息道:「吃白飯的,我就說過,任何詭計在張將軍這種高手的眼中,都是跳樑小丑,群魔亂舞,現在我們無路可走,實在是拜你所賜,現在如何是好?」 「你說錯了一點。」刺客突然道。 蕭布衣不解,「說錯了什麼。」 「我們最少還有一條路可走。」刺客冷冷道。 蕭布衣精神一振,急聲問道:「什麼路?」 「從這跳下去。」刺客伸手一指懸崖,拉住蕭布衣,霍然從懸崖邊上縱身而下。 「啊……」蕭布衣只來得及長叫一聲,已經跟著刺客從懸崖上跳下去。 張須陀吃了一驚,霍然衝到懸崖之邊,他速度極快,卻還是來不及拉住二人,再說他本來是來殺蕭布衣,又要提防蕭布衣暗算,根本沒有拉他地念頭。 探頭向懸崖處望過去,只見到蕭布衣和刺客早已不見,懸崖陡峭,深不見底。茫茫地黑夜中,更是望不到什麼。 張須陀大皺眉頭,凝立不語。 「張將軍,沒想到蕭布衣如此心機,可他們總算死了。」羅士信終於趕到,臉色木然。 這一夜發生的一切簡直可以用驚心動魄來形容,羅士信身經百戰,這等凶險地遭遇也是頭一次碰到。 可張須陀如今傾力之下,還不能殺了蕭布衣,難免有些不足。可在羅士信眼中,二人力有不敵,墜崖身亡,也算告一段落。 張須陀卻是眉頭深鎖,搖頭道:「蕭布衣狡詐非常,怎麼會輕易就死?他別的地方不走,唯獨跑到這山上,開始我還以為他是慌不擇路,可刺客出現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蕭布衣早就蓄謀。他們二人聯手,本是就想殺我,後來見不敵,這才逃命到山頂……」 「張將軍你的意思是?」羅士信問。 「他們定然已經在這懸崖下留了後路逃命,」張須陀歎口氣道:「今日老夫輸了,恐怕再也抓不到蕭布衣。我這次殺不了蕭布衣,我只怕以後再也沒有機會。」 山風襲襲,吹到人身上,遍體生寒,羅士信也是沉默下來,張須陀雖然以無上的身手擊退了蕭布衣和刺客的襲擊,可卻已經敗了,他的目地畢竟沒有達到。 「張將軍,我們還有一道埋伏,蕭布衣和刺客都已經受傷,說不定能夠擒得住蕭布衣。」 張須陀凝望遠山,嘴角露出苦澀的笑,「我們重重算計都是殺不了蕭布衣,咬金帶人守在谷口又能如何,唉,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夫老了……」 二五零節 突圍 張須陀長歎的時候,滿是落寞,羅士信一旁想要安慰,卻是頹然。張須陀看起來很累,他亦是如此,他十四從軍以來,本是滿腔豪情,想憑一身的本事,殺賊保家,創不世的功業。可征戰多年,賊越剿越多,家鄉亦是煩亂,昔日朋友親人變身為盜的不在少數,有些人甚至和他反目成仇,視他為大敵。 羅士信突然有些惘然,不知道自己這些年做的是否有意義,他能堅持跟隨張須陀,已經不是為了大隋,而不過是為了張須陀的知遇之恩。 沒有張須陀,也就沒有今日的羅士信! 看到臨深淵而立的張須陀,彷彿見到了張須陀一直以來的處境。羅士信突然想問,張將軍是否也是如此的想法? 張須陀很忠,即忠於楊廣,也忠於大隋。 楊廣是個疑心很重的人,對大權在握之人向來心存忌憚,從楊素到李敏,楊廣在位十多年,坑殺的權臣重臣絕對不止十位,只要對他江山有所威脅,楊廣會毫不猶豫的剷除,不會顧及絲毫親情,蕭布衣就是其中的一例,雖說他也是楊廣的外戚。可天底下若說還有一人不被楊廣顧忌,那就是張須陀,這在大隋絕對是個異數。 張須舵手握兵馬,掌管河南道十二郡官職的陞遷,其實不止河南道十二郡,就算他率兵打到淮北諸郡,百官見到他也是畢恭畢敬。他官職或許還不如朝中七貴,可他的權利就算朝中七貴加起來都不及。 可楊廣竟然對他從來不起猜忌之意,給他的權利只有越來越大。 士為知己者死,張須陀也從來沒有辜負過楊廣的器重。他征戰良久,從未敗過,河北,山東,河南,淮北等地的盜匪聽到張須陀的名字都會變色。見到張須陀的旗幟,更是望風而逃。 盜匪橫行,巨盜此起彼伏,連綿不休,可死在張須舵手中的巨盜已經數不勝數。 但張須陀畢竟是人,他不是神。 現在的大隋之亂絕非他一人能夠平定。根基不穩,任憑他有如神地手段也是難以回天。 知道蕭布衣聲名鵲起之時,張須陀很是欣慰,他希望自己能和蕭布衣聯手平叛,可知道蕭布衣是天機的時候,他只能感慨造化弄人,如果蕭布衣真的是天機的話,聲名越隆,對大隋只能為禍愈烈!張須陀不想錯殺這種難得的將才。這才設下考驗,只希望蕭布衣和天機無關,和太平道無關。 可他見到蕭布衣識得天書文字的時候,他挽弓怒射地時候,毫不猶豫,在他看來,太平道徒向來是歷代朝廷江山為禍之緣,誅殺沒有商量的餘地。但他還是小瞧了蕭布衣,小瞧了蕭布衣的魄力。 蕭布衣取得諾大的名聲。輕易捨棄沒有絲毫的猶豫,蕭布衣當然也是對他有了戒心,刺客伏擊就證明了這點。蕭布衣能逃,在於他能夠毅然割捨很多東西,這個人以後,絕對是大隋的心腹大患。 蕭布衣輸了,落荒而逃,可他張須陀也沒有贏到什麼。 想到這裡張須陀再次長歎,臉上滿是愁苦之意,山風更緊。夜色愈濃。 蕭布衣從懸崖上跳下來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雖然他覺得吃白飯的女子目前還不會害他,可從高處跳下的驚秫,那是很少有人能夠體會。 他沒有想到自己能有和此女子聯手地時候,女子洛水襲駕的時候,他和她還是生死之敵。可世事往往如此巧妙,黑衣女子竟然主動找上門來。就在翟無雙刺殺他的那一天。 接下來的事情都是在暗中策劃,所有的一切只有他和黑衣女子才清楚。 他們實在算不上親密,只是因為合作的關係才走在一起,蕭布衣喜歡叫女子吃白飯的,因為他發現女子要求很是簡單。每頓飯通常都是白飯鹹菜足矣。她吃飯每頓都是很仔細,細嚼慢咽。每粒米飯都不浪費,好像吃了這頓下次沒有著落一般。 他們的關係實在算不上親密,可眼下看起來再親密不過,蕭布衣緊緊的摟住女子地纖腰,空中墜落,香艷刺激實在是蕭布衣從所未遇。蕭布衣看似關懷,卻還是暗藏戒心,留意女子的動靜。 纖腰盈盈一握,柔若無骨,蕭布衣摟住的時候,女子看起來並沒有反對。 當然不反對也不意味著贊成,也有迫不得已的味道。女子目光冷漠,皺著眉頭,紗巾中隱約抿著嘴唇。 女子受傷實在不輕,可她也算雖敗尤榮。 普天下能傷了張須陀的人,實在並不多見,她卻刺中了張須陀一劍,可付出的代價卻是慘重。 張須陀畢竟不凡,一箭射出,女子為求殺了張須陀,冒險一擊,卻被長箭射穿手臂,鮮血淋漓。刺中張須陀的時候,又被張須陀打上一掌,半邊身子筋骨欲折,如今還是不能動彈。張須陀受二人攻擊,分心之下未能盡出全力,可一雙手掌之力開石裂碑, 她只餘一隻手能動,胸中煩悶欲死,要不是多年清心寡慾的修煉,再加上蕭布衣拚命相救,她說不定已經死在張須陀的手下。 可張須陀不過是輕傷而已,張須陀大隋第一高手,絕非虛傳。 雖只是一隻手,可女子還是空著,依偎在蕭布衣懷中,下落的途中雙眸一霎不霎。陡然間出手,一條黑色絲帶飛出,纏繞在一顆懸崖邊凸出地矮松之上。 絲帶似綢似帛,卻是極有韌性,並未撕裂,可矮松卻是抗不住二人下墜之力,喀嚓折斷。 可二人下墜之勢卻是稍緩,女子抖手振飛斷松,手腕再揮,再次纏住一顆小樹,小樹再斷。二人墜勢又緩了幾分。 斷崖上長的枯籐矮樹不少,從巖縫中盤出,女子纏住第三顆樹的時候,已經單臂用力,向懸崖邊靠去。 二人去勢也急,蕭布衣卻是凝臂在掌。輕柔的抵住巖壁。女子收攏絲帶之時,蕭布衣已經選中凸石踩中,摟住女子憑壁而立,雖是險惡,卻暫時脫離危險。 「看起來我們配合還算不差。」蕭布衣笑道。 黑衣女子冷漠道:「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蕭布衣目光四望,「愁也一天,笑也一天,既然沒死,總是值得慶幸的事情。」 黑衣女子伸手指去。「那裡可以下去。」 蕭布衣望去,發現左側巖壁有道裂縫,被雨水沖刷的久了,裂出長長一道口子,勉強可以攀爬,點點頭,縱身躍過去,單掌如鉤,牢牢攀住岩石。踩著裂縫迅疾的滑落。 沙石簌簌而落,蕭布衣摟著一人,小心翼翼的頗為吃力。 黑衣女子只是望著他,任由蕭布衣出手,突然問,「你不恨我?」 「恨你做什麼?」蕭布衣只想早些到了谷底,擇路而逃,他暫時不想再見張須陀。 「我害地你從大將軍到亡命天涯,從身居極品到了一無所有,我以為你會恨我。」 蕭布衣笑笑。「我本來就是一無所有,現在多了你一個,總算有點收穫。」 黑衣女子再不言語,蕭布衣手腳齊用,滑下來地時候疲憊不堪。只是微微調息下,覺得逃命不成問題,扭頭望向黑衣女子道:「吃白飯的,你要自己走。還是先和我一塊逃命。」 女子下到谷底早就脫離了蕭布衣的懷抱,頗有些過河拆橋的味道。聽到蕭布衣詢問,沉吟下,「先和你一起吧,我只怕張須陀來了。我獨木難撐。」 「多了個我也不見得撐得住。」蕭布衣苦笑。辨別下方向,女子伸手指道:「這裡有三個出口可以出山。一條是向北,可到洪澤湖,一條是向東,前去東海,另外一條是向西。張須陀雖是神勇,就算他能從山巔繞路過來,可畢竟沒有分身之術,就算追來,也只有餘力堵住一條路口……」 「你建議走哪條?」 黑衣女子沉吟下,「向北過洪澤湖有楊義臣,張須陀地重兵把守,他應該不會想到我們會去,我們不如反其道而行之,逕直北上再做打算。」 蕭布衣點頭,「那我準備向西,你都考慮到地事情,張須陀多半也會考慮地到。向北大有凶險。」 黑衣女子淡淡道:「蕭布衣,你過於自負了些。」 「我這是小心謹慎,怎麼說得上自負,走吧。」蕭布衣伸手相扶。 黑衣女子伸手打掉蕭布衣地手,卻是徑直向西方走過去,蕭布衣笑笑,跟在身後。黑衣女子雖然對他不滿,卻還是選擇了蕭布衣的建議。 二人出了谷口,出乎意料的是沒有張須陀攔截,黑衣女子停下腳步,皺眉問,「現在如何做?」 「去清水渡。」蕭布衣沉聲道:「我們從那裡取道上內地,暫時躲避一時。」 黑衣女子不置可否,辨別下方向,向西南的方向行去,清水渡她也知道,那是淮水入洪澤湖前的一個渡口,在西南的方向。 她受傷頗重,腳步少了些當初的輕盈平穩,只是行走的過程中,腰身漸漸地挺的筆直,步伐也由踉蹌不穩漸轉平穩,再行一段時間,除了身子還是僵硬些,步伐已經看不出受傷的樣子。 蕭布衣行走的時候也是在調息。 他習練易筋經以來,無論坐,站,行都可以調息運氣,雖被張須陀打的兩次嘔血,可從山巔墜落,到行出谷中一段時間,雖是勞累,兩年來的苦練不輟起了作用。緩衝一些時間後,又是精力十足,聽到黑衣女子步伐漸漸變的輕盈起來,蕭布衣心道,此人功夫還在自己之上,想必也是方法得當之故。 「繞過那座山後,前面就是清水渡了。」蕭布衣沒話找話。本以為黑衣女子不答,沒想到她回頭望了眼,停住了腳步,「看來你算計的也不是那麼準,我只怕我們到不了那裡。」 「為什麼?」蕭布衣話音才落。只聽到馬蹄聲急震,數百兵士從山上一擁而下,挽弓擋住了去路。蓬散,手持利斧。赫然就是在東都遇見過的程咬金。 「蕭布衣,我已經恭候多時了。」程咬金去除了叫嚷,馬上端坐,臉色陰沉,和上次見到那個大吵大鬧地程咬金頗是不同。 「程兄等我作甚,莫非想要歸還我調度的馬匹?」蕭布衣隨口問了句。 夜幕下的程咬金臉色異樣,知道蕭布衣舊事重提,隱約有譏笑他忘恩負義之意,「蕭大人。咬金不過一介莽夫,東都之時,和叔寶都是深感蕭大人的恩德,若非蕭大人援手,我們也不見得順利取馬。只是世事難料,沒想到今日刀劍相見……」 「我也沒有想到。」蕭布衣臉上沒有絲毫緊張,還是笑道:「其實大伙退一步海闊天空的更好。」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程咬金臉色凝重道:「張將軍有令,我不能不從。」 程咬金也是頗為無奈。他不想和蕭布衣為敵,一是因為當初在東都蕭布衣幫過二人,二是蕭布衣威名赫赫,自己也不願唱這個黑臉。蕭布衣死不死和他實在沒有關係,可因為截殺蕭布衣引起更多地麻煩,實在不是他的本意。 現在蕭布衣威名赫赫,雖是落荒而逃,看似一無所有,可就算程咬金都明白,蕭布衣聲望已起。中原人盡皆知,只要振臂一呼,再想起事實在不難。程咬金跟張須陀東征西討,初始不過是為了護守家園,後來倒想借征討闖下威名,求得富貴,可征討多年,還是前途渺渺。大隋愈發亂相,倒讓程咬金茫然,不知道路在何妨,可要像翟讓等人造反,畢竟還是不能。他現在彷徨無計。攔蕭布衣非本願。不攔也是不行,倒是左右為難。 他埋伏在這裡。本意並非堵截蕭布衣,而是擒拿跟隨蕭布衣叛逃的餘黨。張須陀分兵作戰,對擒拿蕭布衣早就做了有針對性的佈置。他瞭解到蕭布衣的左膀右臂一是尉遲恭,一是裴行儼,而更大地難題卻是蕭布衣手下地數萬兵士。蕭布衣如今在將士中頗有威望,若是貿然抓之斬了,只怕會引起軍中嘩變,更是一發不可收拾,雖說衛府精兵多是聽從聖上的旨意,跟隨蕭布衣造反的可能極小,但是能穩妥行事當然最好。就算軍中不嘩變,只以一個天機的罪名對蕭布衣問罪,只怕朝野均會議論紛紛。張須陀為了減少影響,這才讓楊義臣和秦叔寶對付尉遲恭,順便不聲不響的安撫收編蕭布衣的大軍,又讓裴仁基和龐玉去勸降裴行儼,讓程咬金埋伏在這條路線,捉拿叛逆,自己卻親自佈局,讓羅士信假扮無上王,套出蕭布衣的口實,然後再徑直斬之,不動聲息。 所有地計謀都是不差,可就算張須陀也沒有想到,蕭布衣不但從島中宮殿逃出來,還能力破重圍,一直殺到程咬金的面前! 「蕭布衣,你那麼多廢話幹什麼。」黑衣女子雖是責怪,語氣卻還是平淡,她好像只是說出自己地念頭,並不夾雜太過的情感,「要不逃,要不殺過去,除此之外,難道還有太多的選擇?」 「還有。」蕭布衣含笑道。 黑衣女子大為奇怪,「你還有什麼選擇。」 「等。」蕭布衣簡單明瞭。 「等張須陀嗎?」黑衣女子問。 「等天兵。」蕭布衣說完這句話地時候,臉上有了無奈地笑容,程咬金見到遠遠喝道:「蕭大人,我不是你的對手,還請恕我無禮。」他話一說完,正準備揮兵圍攻蕭布衣,畢竟蕭布衣雖是高手,這裡地兵士也不是白給。只是他命令不等下達,臉色劇變,只因從他身後突然傳來轟轟隆隆的馬蹄之聲。 馬蹄之聲急促,甫一響起,轉瞬就要衝到程咬金大軍之後的樣子。 程咬金大驚,聽蹄聲轟隆,竟似有千軍萬馬地樣子,從他的後方,哪裡又會出來一隻大軍?對手氣勢洶洶。程咬金也是身經百戰,如何聽不出對方來意不善。 顧不得蕭布衣,程咬金號令兵士回轉迎敵,只聽到黑暗之後一聲斷喝,「刺!」然後他就看到敵軍黑色盔甲,黑色幽靈般的從他後方冒出來。深深的刺入他的後軍之中。 敵軍持盾拿槍,挺搶前衝,硬生生的從隋軍中衝了過來,人數也不算多,但是攻其不備,隋軍大亂陣腳。 程咬金又驚又怒,已被散亂地隋軍沖的站不住腳,戰馬嘶叫亂跳,他好不容易勒住戰馬。對方一將卻是挺搶刺來,直奔程咬金的咽喉,大喝道:「滾開!」 槍勢迅疾非常,程咬金揮斧去擋,那人已經抽槍再刺,轉扎他的胸口。 程咬金暗自皺眉,知道對手槍勢迅疾,揮動游刃有餘,居然是個使槍高手。他武功亦不是不差。手中大斧揮舞起來虎虎生風,只是被對手佔了先機,不由連連後退。 那人雙眼頗大,鬍子茬茬,挺搶馬上,意氣風發。他身邊一匹白馬,黑夜中異常扎眼,神俊非常,鞍上卻是沒人,見到遠方地蕭布衣。長嘶一聲,已經越眾而出,向蕭布衣奔來。 馬兒正是月光。 蕭布衣見到月光,心中升起暖意,微笑伸手扯住黑衣女子,「共乘一騎如何?」 他話甫畢,月光已經到了蕭布衣的身邊,蕭布衣拉著黑衣女子縱起。躍到馬身上,呼哨一聲,月光歡愉轉身,原路沖了回去。 黑衣女子攜手和蕭布衣躍起,躍到月光地身上。坐在蕭布衣的身前。並沒有什麼建議。她素來沉默寡言,和蕭布衣說的話已經算多。只是等到蕭布衣催馬入了亂軍之中。她卻是霍然躍起,半空中絲帶揮舞,纏住一名隋兵,手腕抖震,隋兵已經哎呦媽呀的飛到半空,摔到亂軍之中,轉瞬被鐵騎踏成肉泥。 黑衣女子殺隋兵奪其馬,只不過是彈指之間,催馬來到蕭布衣的身邊,不發一言。蕭布衣只是微笑,心道這女子很是怪異,讓人難以理會她的心思。 那面地將領卻把程咬金殺的連連倒退。 蕭布衣不欲進行這無謂之戰,心道就算把這裡的隋軍盡數殺了又能如何,輕呼聲,「世績,走吧。」 大鬍子將領當然就是徐世績,徐世績聽到蕭布衣地吩咐,長嘯一聲,揮槍喝道:「撤。」 兩軍正在亂戰,人數卻是相若,唯一的區別就是隋軍亂作一團,無法控制,黑甲騎兵卻是紀律嚴明。聽到徐世績喝令,陣型陡轉,雖然地勢狹窄,運作卻是游刃有餘。 黑甲騎兵陡然變陣,流水般滑過隋兵,長槍鐵盾之下,已經殺了隋兵百餘人,等到擁著蕭布衣闖過了程咬金地隊伍,陣型不散,緩緩撤離,徐世績壓陣,隋兵早就心驚,居然不敢追趕。 程咬金這才醒悟過來,怒聲道:「你就是徐世績?!蕭布衣,你果然包藏禍心,竟然和瓦崗沆瀣一氣。」 雖是如此說法,程咬金見到對方來勢洶洶,陣容齊整,裝備精良,甚至隋兵都是有所不及,不由心寒,竟不敢追。 蕭布衣揚聲喝道:「程咬金,煩你轉告張將軍,蕭布衣如今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今日蕭布衣敗北,銘記在心,只望他日有緣,再請張將軍賜教。」 蕭布衣徐世績率軍沒入黑暗之中,程咬金沒有憤恨,只是長歎一聲,喝令隋兵整頓回轉,才到半途,就碰到羅士信迎過來,二人都見到彼此地沮喪莫名,知道事情不成。羅士信見到程咬金的臉色,輕聲安慰道:「老程,勝敗乃兵家常事,見過蕭布衣了,可他單身一人,就能擊敗你率地兵士?」 程咬金悶哼一聲,「什麼單身一人,蕭布衣早知道我的動向,派了大軍抄我後路,我如何不敗?」 羅士信吃驚道:「他哪裡還有大軍,我們不是已經控制了他所有的力量?」 「我怎麼知道,多半是天兵吧。」程咬金嘟囔一聲,意興闌珊,「張將軍呢?」 「他沒有出來,在營寨等你,讓我通知你暫且回轉。」 程咬金心道,怎麼不早說,害的我裡外不是人,丟盔卸甲。雖是埋怨,還是跟著羅士信回轉營寨。 營寨就在龜山之中,也就是原先裴行儼駐軍之地,只是如今換成了張須陀。 張須陀威名赫赫,軍中倒是無有不服,程咬金羅士信到了營寨,發現大帳內***輝煌,龐玉地屍身也是搬到營寨內,血肉模糊。張須陀臉色一如既往的愁苦,裴仁基卻是惴惴的立在一旁。 龐玉雖死,可胸口卻有個大洞,甚為恐怖,裴仁基一望就知道並非長槍,而是馬槊戳出來的,想起兒子善用馬槊,裴仁基更是惶恐。 見到程咬金的狼狽,張須陀道:「咬金,怎麼回事?」 程咬金把事情簡單說說,張須陀更皺眉頭,「你說他還有數百鐵甲騎兵?向西南的方向逃去了?咬金,你分配人手,在沿途的郡縣發佈通捕文書,如果有這麼一群人,反倒容易找他們的下落。看郡縣官員追蹤他們究竟去了哪裡,先查到他們落腳的地方,不要輕舉妄動,這件事馬上去做。」 程咬金點頭稱是,出了帳篷後輕輕歎息,搖了下頭,已經沒入黑暗之中。 二五一節 飛蛾 程咬金離開了營寨,羅士信卻望著龐玉的屍體道:「張將軍,那龐將軍他……」目光從裴仁基身上掠過,滿是寒意,他當然知道龐玉是裴行儼所殺。 張須陀凝望著龐玉的屍身道:「龐將軍為國捐軀,慘遭蕭布衣的毒手,這事我會上告朝廷。裴將軍辛苦安撫衛府兵士,也是大功一件。」 裴仁基顫聲道:「謝將軍,可行儼他至今下落不明……」 張須陀皺眉道:「裴行儼他追蹤蕭布衣離去,卻不知道到底去了哪裡,難道也遭了蕭布衣的毒手?裴將軍,你帶這裡的精兵暫且回轉虎牢關,我來尋找裴行儼的下落如何?」 裴仁基又是感動,夾雜惶恐,只能道:「有勞張將 知子莫若父,裴仁基這次來龜山勸裴行儼已非本意,心道自己就這一個兒子,安生的過一輩子就好。可裴行儼卻是心高氣傲之人,絕非自甘平庸之輩,裴仁基本想好好說服兒子,沒有想到變生肘腋,他居然跟隨蕭布衣離去。 蕭布衣裴行儼雖做戲十成十,可裴行儼如何瞞得過親生父親裴仁基,知道兒子叛逃後,他以為自己必死,沒有想到張須陀是故作不知還是真的不知,竟然還讓他回虎牢守備,心存感激。 等裴仁基離開營寨後,羅士信不解道:「張將軍,裴行儼罪不可赦,殺害朝廷命官,裴仁基身為乃父,也是有很大的過錯,不知道將軍為何對此並不追究?」 張須陀微微歎息,「士信,如今大隋名將日少。本以為蕭布衣能成大器,沒想到竟成大患。實在讓人感慨造化弄人。裴行儼造反雖是不對。可畢竟和裴仁基無關。裴仁基老成持重,為人厚重,可堪大用,向來沒有反意。龐玉一死,虎牢偃師兩地缺乏良將把守,若有盜匪作亂,京都危矣。裴仁基久鎮虎牢關,經驗豐富,這次感恩之下,定當竭盡全力。如此一來,可暫保大隋江山的安寧。」 他只是說暫保,顯然也是有些無奈,羅士信果然道:「將軍,蕭布衣逃脫,我們追的急迫,我想他不久必定公然造反,裴行儼若是串謀裴仁基,只怕將軍得不償失。」 張須陀輕吁口氣,「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我們當務之急就是要追殺蕭布衣裴行儼二人。裴行儼一死,裴仁基那面自然不用擔心。」 他坐在椅子上,神色多少有些疲憊,羅士信關切問,「將軍傷勢無礙吧?」 張須陀抬頭望了羅士信一眼,「我無妨。士信,你傷的如何?跟我征討了這些年,也辛苦了你。」 羅士信臉上滿是感激之情。「士信得將軍栽培才有今日,累一些算不了什麼。倒是將軍身為大隋頂梁,還要多多保重身體。」 張須陀點點頭,「辛勞了一夜,士信也去休息吧。」 羅士信點頭出了營寨。張須陀歎了口氣。喃喃道:「天書,天機。蕭布衣,這世上真的有天書嗎?」 張須陀在龜山營寨中一直等到第二日天明。 實際上他和蕭布衣鬥智斗謀已經到了第二天,驚心動魄地一夜讓他也少有時間思考,截然對立的場面讓他不得不殺。他武功精湛,少有休息,但是不可能不考慮手下地疲憊。 這次程咬金損兵折將,羅士信受傷,龐玉身死,裴行儼叛逃,就算赫赫有名,戰無不勝地他也受了輕傷。一切出乎張須陀的意料,讓他不能不重新審讀蕭布衣,而突如其來的鐵甲騎兵讓張須陀意識到,蕭布衣的實力實在埋藏的很深。而徐世績的投靠,更是讓張須陀大皺眉頭。 兵將服他,除了是因為他的威信,武功,還在於他體諒軍心,知道不能操之過急,要給兵將休息的時間。他自己雖是焦急,卻是明白欲速則不達的道理。 張須陀才調息完畢,程咬金已經走入帳中稟告,「將軍,我已讓驛館火印加急通傳西南沿途各郡縣留意蕭布衣的舉動,可不見得馬上會有消息。」 張須陀點頭,「咬金,你做事,我很放心。」 程咬金咧嘴笑笑,「張將軍,我們現在要做什麼,可回齊郡嗎?」 張須陀搖頭,「現在如何能回轉齊郡,蕭布衣不除,終究是大隋地心腹大患。」見到程咬金欲言又止,張須陀問,「咬金,有什麼事嗎?」 程咬金猶豫道:「將軍,咬金當初在東都見過蕭布衣一面,總覺得此人做事果斷,不見得是反叛之人。再說當初若非是他,我和叔寶請調戰馬不見得順利。」 張須陀沉吟良久才道:「焉知他不是收買人心?」 二人沉默起來,帳中靜寂一片。 「咬金,現在軍中可有異動?」張須陀突然問。 程咬金皺眉道:「造反當然不會,裴行儼這次所帶之人都是衛府精兵,家在河東,和朝廷密切關係,當然不會和蕭布衣造反。可昨日擒殺蕭布衣,裴行儼又是下落不明,難免讓他們人心惶惶。」 張須陀輕歎,「過幾日就會無事了。」 程咬金想說什麼,終於忍住。標記1簾帳挑開,羅士信急匆匆的走進來,低聲道:「將軍,楊太僕的加急公文。」 他和程咬金都是張須陀的帳下親信,同甘苦,共生死,雖是尊敬張須陀,但行事隨便,不需稟告就可以進入張須陀的營帳。 「公文說什麼?」張須陀並不拆閱公文,逕直問。 羅士信拆開火印封口,看了眼,「將軍,下邳那面已經控制住局面,軍中並無嘩變,楊太僕請將軍寬心。不過有兩件事還請將軍定奪……」 「講。」 「一件事就是蕭布衣營中兵將多受控制。可唯獨少了個征討監軍魏征,楊太僕詢問將軍。是否各郡縣下達緝拿公文?」羅士信皺眉道。 「魏征?」張須陀沉吟良久才問。「魏征是哪個?」 二將也是一臉茫然,都是搖頭道:「末將不知。」 羅士信看了眼公文道:「楊太僕說了,他已經查問過,這魏征本來是個偃師的書記,主要掌管文書卷宗之事,一直默默無聞,可脾氣耿直,少有人緣。蕭布衣到偃師後遇到了魏征,竟然頗為投緣,隨口任命他為行軍監軍。不過他管理的井井有條,也算是個人才。」 「如果蕭布衣是太平道中人,魏征多半就是太平道餘孽。」程咬金突然道。 張須陀竟然點頭,「咬金說的也有道理,按常理來說的確如此,蕭布衣為人小心謹慎,頭次見面,隨口任命多半有鬼,焉知他們不是早就認識?」 二將都是點頭,都是覺得大有道理。張須陀這次說的倒是也對也不對。蕭布衣千年後認識這個魏征,可千年前倒真地是頭一次見面。不過既然是千古留名之人,蕭布衣若不器重拉攏才是有鬼。 「暫且不管魏征,就算他是太平道中人也算不了什麼。」張須陀擺手道:「第二件事是什麼?」 「尉遲恭謀反作亂,妄想出城給蕭布衣通信,已被叔寶和楊太僕聯手拿下。楊太僕說三日後處斬,以儆傚尤。嗯,應該說還有兩日。詢問將軍可否?」 「尉遲恭應非蕭布衣地親信。」張須陀沉吟道。 「將軍此話何解?」羅士信問道。 「蕭布衣此次深謀遠慮,似乎已經知道我要對他不利。我佈局殺他,他好像也要佈局殺我……」 羅士信駭然道:「他竟然有如此的膽量?」 張須陀輕歎道:「做都做了,還有什麼有膽無膽之說。蕭布衣一直示弱,不過是在驕敵。最後關鍵時候才和刺客聯手想要殺我。只是我低估了他地心機,他也低估了我地武功而已。如果魏征真的和蕭布衣一路。倒可證明蕭布衣早有算計。事敗之時已經通知了魏征撤離,可他沒有通知尉遲恭,這就說明他對尉遲恭並不信任。」 二將點頭,深以張須陀所說為然。 「那尉遲恭怎麼辦?」羅士信問。 張須陀擰緊眉頭,「楊大人決定極為正確,這種叛逆之臣,若不誅殺,何以警告世人!士信,命人快馬回稟楊大人,說一切按照他的意思,我絕無異議。」 羅士信才要出帳,張須陀突然道:「等等。」 二將不解的望著張須陀,張須陀沉吟道:「士信,我們立刻備馬趕往下邳,監斬尉遲恭!」 「此事何勞將軍親自出馬?」 張須陀笑道:「無論尉遲恭是否為蕭布衣地親信,我都想去看看這等人物。若是親信,蕭布衣多半會來救援,那我們正可以甕中捉鱉。若是蕭布衣不來,斬了尉遲恭,豈不讓跟隨他的人大為心寒?」 羅士信精神一振,「將軍所言極是,我這就去準備!」 「尉遲恭被抓了?」蕭布衣滿是詫異的問。 「不錯,下邳那邊有消息傳來,尉遲恭力盡被抓,如今已經身在死牢,楊義臣宣佈三日後處斬,不過現在算起來應該還有兩日。」 「那魏征呢?」蕭布衣皺著眉頭問道。 「我們派人通知了魏征,讓他自己選擇,他選擇了投奔我們。」回話之人笑道,「我通知他也是在你去了洪澤湖之後,就算他忠心為大隋,選擇通風報信,也壞不了你的事情。不過布衣你眼光不錯,他最終選擇投靠你,不過魏征畢竟沒有長翅膀,如今正在趕來的途中。」 蕭布衣身邊坐著裴行儼,孫少方,周慕儒和阿銹,還有一人,卻是袁嵐,回話地人正是袁嵐。 眾人都是身著便裝,尋常百姓地打扮。端坐在桌旁,從窗口望出去。兩岸綠樹成蔭。山清水秀,緩緩的倒退而去,看近處河水靜淌,水面清澈,眾人原來是坐在一條小船上。 河水清亮,微波粼粼,清晨地金色陽光照在河面之上,猶如鍍金般。河水寧靜的流淌,眾人心情卻不算平靜,雖是一夜未眠。卻沒有什麼睏意,都是望著蕭布衣,不知道他今後有什麼打算。 可無論蕭布衣如何打算,就算裴行儼對蕭布衣都是滿是期待,最少他看到蕭布衣就算逃命,也是很有計劃。裴行儼本以為這次豁出去要亡命天涯,等待時機,卻沒有想到還是優哉悠哉的在這裡乘船北上,這種舒服地逃命倒是出乎裴行儼的意料。 眾人逃離了龜山後,蕭布衣。徐世績取道去了清水渡,那裡裴行儼周慕儒等人早就惴惴等待,見到蕭布衣居然率兵過來,又驚又喜。 蕭布衣並未乘船,而是率眾人一路向西奔走,選窮鄉僻壤行走,才到了個不知名地山中,那裡早有人接應。 眾兵士除去了裝備。轉而變成了尋常地馬販,在徐世績的帶領下不知所蹤。 裴行儼見到大為詫異,心道這些人來無影去無蹤,裝備精良,沒有想到蕭布衣還有這種後手。 蕭布衣卻帶著其餘地人手。包括那個吃白飯的女子折而北行。一直到了渦水。渦水從北而下,緩緩注入淮水。蕭布衣不走淮水西進,反從渦水北上,倒讓所有的人都是意料不到。 渦水上早有船隻接應,接應之人卻是袁嵐。黑衣女子雖是跟隨,卻不和他們一起,自動的上了另外的船隻,袁嵐一上船就告訴了尉遲恭被抓的消息。 蕭布衣環望桌旁眾人,心道自己也算是被逼反,身邊這些人久經考驗,也算是生死弟兄,值得信賴,可尉遲恭被抓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蕭布衣含笑道:「袁兄做事,我向來放心。」 「魏征不過是個尋常的書記,布衣看好他能成大事?」袁嵐倒有些奇怪。 蕭布衣微笑道:「他做事耿直,正好在我們身邊有個點醒地作用。不然我們頭暈腦熱,說不定會做錯事。」 袁嵐雖是不解,更不知道蕭布衣為什麼如此器重魏征,卻還是尊重他的選擇。「東都的人都通知了嗎?」蕭布衣又問。 袁嵐微笑道:「這點布衣你大可放心,我們在京師馬邑傳遞消息極快,不但通知了京師太僕府的人撤離,恐怕現在你二哥李靖都知道了如今的形勢。還有一點,裴蓓已經好了很多,如今和巧兮,胖槐,還有婉兒小弟等人都已悄然南下,可以過來找你,當然你如果有事地話,我在附近各郡均有落足之地,他們也可以暫且躲避下風頭再說。」 「暫且讓他們躲避一時,我還有他事。」蕭布衣皺眉道。 「什麼事情?」袁嵐問道。 「去救尉遲恭。」蕭布衣沉聲道。 眾人默然,沒有想到蕭布衣膽子如此之大,風口浪尖之上還要去救別人。 袁嵐皺眉道:「布衣,你要是真地信任欣賞尉遲恭,當初為什麼不通知他?現在去救他,大有難度。」 蕭布衣苦笑,「我這也是一時失算,其實我本意並不想讓尉遲恭為難。我一直都對尉遲恭信任有加,可他一直都在考慮猶豫之中。當初我在馬邑結識他,可劉武周對他卻有知遇之恩,尉遲恭私下對我說了要離開,前去報答劉武周的恩情,人各有志,不能強求,這個時候地我當然不好和他說及造反之事。我只以為尉遲恭攻打無上王得勝後和我撇清關係,或是加官進爵,或是另有選擇,哪裡想到他為了通知我,不惜和楊義臣翻臉。我若是不知道他被擒也就算了,可既然知道他被擒了,而且馬上就要被處斬還是無動於衷,於心何忍?」 眾人默然,裴行儼卻是拍案道:「蕭將軍有情有義,不枉裴行儼跟隨,行儼聽從蕭將軍的吩咐,若是去劫救尉遲恭,定要算上我一份。」 蕭布衣雖不再是將軍,裴行儼還是以往地稱呼。眾兄弟都是點頭,紛紛說道:「不錯。有所為有所不為才是真正的男人,大伙都是兄弟。無論如何。總要去救。」 「我已經不是將軍了,以後兄弟相稱即可。」蕭布衣含笑道。 裴行儼微笑道:「現在或許不是將軍,依照蕭將軍的能力,想做將軍又有何難,如果真的有機會,做皇帝都是大有可能。」 他說的大氣,蕭布衣只是笑,卻不再多說。袁嵐亦是振奮起精神,「既然布衣說要去救尉遲恭,那我們就要詳細地籌劃。可我只怕張須陀會算計我們去救,守株待兔那就是糟糕透頂。」 蕭布衣點頭,「袁兄說的不錯,我們是救人不是去送命,一定要精心地籌劃,好在這裡到下邳並不算遠,還有足夠地時間讓我們打算!」 「對了布衣,有件事情我要和你說一下。」袁嵐突然道。 蕭布衣不解,「還有什麼事?」 「令尊一直都在皇后的身邊,張須陀這次抓你是有旨意。恐怕令尊會有危險,難道你不想勸勸他……」袁嵐擔憂道。 蕭布衣沉默半晌才道:「其實我梁郡見駕的時候已經勸他離開,可很多事情,就算知道結果也是無能無力。我爹就算知道有性命之憂也是不想離開。我若是強迫他離開,只怕他以後一直都會鬱鬱寡歡……」 袁嵐歎口氣,「布衣你說的不錯,有的時候,對一些人來說。活上快樂地一天地確比鬱悶一生要好。」 「夢蝶對我說了,我爹現在暫時還沒有問題,再說他在楊廣眼中無足輕重,再加上姑姑在,不見得有事。我們現在還是商量如何去救尉遲恭的好。」蕭布衣沉聲道。 張須陀守株待兔。蕭布衣看起來卻像是飛蛾撲火。二人注定都是大隋地傳奇人物,也注定此生相撞必定刀光劍影。火花四濺。 尉遲恭昏昏沉沉睜開眼睛的時候,感覺自己像一隻飛蛾,不過是一隻已經撲到火堆上地飛蛾,週身無處不痛,如同被火灼燒過一般。自從與秦叔寶和一幫兵士打了場後,他身上的傷口難以盡數,衣衫幾乎被血染透。 血液凝結,傷口和衣衫沾在一起,動一動身子都是被扯的發痛。 在別人的眼中,他已經是死人一個,既然快要被砍頭,也就少有人再去理會他。 渾身疼痛非常,心中卻是異常安寧。身經百戰的他傷的雖重,雖然像垃圾一樣被扔在牢房的角落,可他還是死不了。 望著四壁空寒,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尉遲恭嘴角一絲苦澀的笑。 他沒有想到自己也有入獄的一天,當初在鄯陽,馬邑他都是小心翼翼,躲過了官府的緝拿,沒有想到時隔兩年後,反倒衝動了很多。 誠如他自己所說,有些事情,知道了結果,也還是會去做,他知道自己必死,反倒安靜了下來。 死期快近了吧,尉遲恭有些迷糊,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嗓子冒煙,嘴唇乾裂,見到身邊有一碗清水,還有白飯青菜,清湯寡水。 尉遲恭口渴,雖然知道要死,還是先伸手去拿清水,聽到稀里嘩啦地聲響,才發現自己雙手雙腳都是戴了沉重的鐐銬。 知道自己武功不弱,楊義臣不敢掉以輕心,尉遲恭無奈的笑笑,現在他動動都有些費勁,又如何逃得出這深牢大獄。 尉遲恭醒來,引起了看守兩個獄卒的警覺,見到他只是喝水,都是扭過頭去,低聲嘀咕起來。 「這人也算是是個漢子,我見到他被扔進來的時候,還以為他挨不過一晚了呢。」 「挨不過能如何,挨的又如何?」另外一個獄卒搖頭道:「挨過了這三天,也挨不過行刑的那一刀。」 「你說他是為了什麼?」先前獄卒不解的問,「我聽說楊大人也很是惋惜,一力勸導他迷途知返,他卻發了魔一樣。」 「還不是太平道在蠱惑人心,這人入魔已深,不可救藥。」另外獄卒不屑道:「聽說太平道頗有蠱惑地法門,又有迷惑心術之法。要是有人被他們迷失了心性,前赴後繼的去死,也是毫不猶豫呢。」 「小聲點,聽說太平道的信徒遍佈天下,若是被他們聽到,說不定會找我們的麻煩。」 「怕什麼,有楊大人在,聽說張將軍也極有可能回轉監斬,太平道算得了什麼!就這些無知蠢笨之徒才會聽信他們的蠱惑,老子可不是蠢人……」 尉遲恭無聲無息地咧嘴笑笑,心中暗道,自己不過是義氣行事,卻也被聯繫到了太平道,不知道無知蠢笨地是哪個。或許有人看他是義氣,有些人看他是愚蠢吧…… 牢門光當聲響,獄卒收聲,都是迎了上去施禮道:「宋大人。」 宋大人臉色陰沉,獄卒認得那是楊太僕的手下,也是下邳郡地郡尉,一直都得到楊大人的器重,這次親自前來,可見對犯人的重視。他身後跟著四個兵衛,都是臉色凝重,不苟言笑。 「犯人還在吧?」宋郡尉問道。 「當然還在。」獄卒陪笑道:「大人有什麼事情嗎?」 「你說我來這裡還有什麼事,當然是提他出去審問。」宋郡尉道。 獄卒愣住,「還審什麼,他不是死罪嗎?」 宋郡尉冷冷望了他一眼,「我也不知道要審什麼,要不我幫你去問問楊大人?」 獄卒駭了一跳,慌忙道:「我不過是隨口一問,宋郡尉莫要放在心上。不過這是朝廷重犯,楊大人吩咐了,要提一定要有楊大人的手諭,不知道宋郡尉你……」 獄卒欲言又止,滿面為難,宋郡尉話都懶得多說,伸手亮出,手中金光閃閃,赫然是楊大人的手諭! :隆重推薦月關大神的新作品:追愛跨世紀(書號1123698),這是月關大神的一個劇本,很不錯的。簡介:過去的我,現在的我,未來的我,我不知道哪個我才是我。佛說有因才有果,但是時空的穿梭卻令因果混淆。 我相信,我去見到18歲的她,是為了令她自立而堅強。我相信,我去見到24歲的她,是為了讓她教會我男人的血性與責任。 在她14歲那年,我再次去見她,為的是,和她一生一世。為的是,我的祖國和人民那曾受的深深傷痕不再出現…… 二五二節 脫困 尉遲恭聽到牢獄郡尉來提刑,懶得理會,感覺和他沒有太多的關係。 還審什麼?尉遲恭暗自苦笑,端起清水喝下去,感覺咽喉火辣辣的痛。 獄卒雖說是不敢得罪宋郡尉,可還是認真的校驗了楊大人的手諭,確認無誤後引宋郡尉到了牢房前。 宋郡尉身後四個手下緊緊跟隨,獄卒覺得這幾人都是眼生,看到宋郡尉陰沉的臉,也是不敢多問。 把尉遲恭從牢獄中提出來,宋郡尉不但沒有除去腳鐐手銬,反倒又給他帶上了枷鎖,左看右看右看半晌,這才點頭道:「此人武功高強,這樣的話,應該無妨了。」 獄卒陪著笑臉,「宋郡尉也是武功不差,不要說犯人帶著刑具,就算是拿刀帶劍也不見得打得過宋郡尉。」 說話的功夫,四人一前一後已經押著尉遲恭走出了大牢,宋郡尉押後,不急不緩的出去,卻不回頭。 一獄卒搖頭道:「這官大架子也大,以往提人的時候比這要和氣的多。」 另外個獄卒苦笑道:「人家和你打招呼是人情,不打招呼是本分,你以為你算個什麼東西?人家可是郡尉,楊大人的親信。」 先前的獄卒笑啐了口,伸了懶腰,嘟囔道:「累死老子了,為了看守這個重犯,一夜沒有睡好,今晚回去,定要好好的睡上一覺。」 二人閒聊了會,都是放鬆了精神,正準備好好休息,突然聽到大牢外人聲嘈雜,轉瞬之間,一人衝了進來,喝問道:「尉遲恭呢?」 那人頭戴氈帽,臉色蠟黃,獄卒都認識是張須舵手下的大將秦叔寶。一個獄卒陪著笑臉道:「才被宋郡尉押走,不是說去審訊嗎?秦將軍。怎麼了?」 「宋郡尉有楊大人的手諭,我們確認無誤才讓他帶走的重犯。」另外個獄卒補充道。 「宋郡尉心懷不軌來劫疑犯,楊大人從未給與他手諭,手諭是他盜得!」秦叔寶四下望一眼,丟了句話後已然衝出了牢房。 兩獄卒心裡有些發涼,面面相覷,寒噤不敢做聲。 秦叔寶出了大牢,當面迎來了楊義臣,身手一幫衛兵緊緊跟隨。楊義臣見到秦叔寶,急聲問。「叔寶,怎麼樣了?」 「獄卒說是宋郡尉拿你手諭提走的尉遲恭。如今不知去向。」秦叔寶皺眉道。 楊義臣勃然大怒,「這個叛逆,居然做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若是抓到。我要剮了他。」 「現在要抓的不是宋郡尉。而是尉遲恭。」秦叔寶提醒道。 楊義臣從慌亂中鎮靜下來,「不錯,秦將軍提醒的極是。」伸手招過了兵士,吩咐他們快馬加鞭前去傳令關上城門,自己卻帶著秦叔寶和一幫親衛趕去城門。 尉遲恭雖然受了傷,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楊義臣一路上又是不停下令下去,吩咐兵士趕來圍追堵截。 楊義臣發現手諭被偷的時候,還是心存僥倖。一時間不想擴大事端,可眼下卻只怕走了尉遲恭。他才接到張須陀地命令,說會過來監斬,這會走了尉遲恭,心中焦急。只怕被斬的要是自己。 等到趕到城門的時候。見到城門緊閉,楊義臣喝令道:「可曾見到宋孝賢。」 宋孝賢就是宋郡尉。一直跟隨楊義臣,忠心耿耿,城將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見到楊義臣的氣勢洶洶,喏喏問,「誰是宋孝賢?」 楊義臣怒罵道:「就是宋郡尉。」 城將這才反應過來,慌忙道:「回大人,他方才趕著輛馬車出了城門。」 「混賬東西,你怎麼不攔住他!」楊義臣本來不是這麼浮躁之人,可一想到張須陀要來,自己卻失了尉遲恭,如今聖上反覆無常,倒是驚出一身冷汗。 「宋郡尉有大人的手諭,我們怎麼敢攔。」城將無奈道。 楊義臣皺眉,感覺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手諭被竊,無論如何,責任都在他這裡。 「打開城門,出城去追。」楊義臣命令道。 眾兵士蜂擁而出,有些茫然,楊義臣親自追出幾十里,前方兵士已經傳來消息,發現了一輛馬車,疑似宋郡尉駕駛的馬車。楊義臣帶兵急急趕過去之時,發現車上卻已經空無一人。楊義臣又驚又怒,讓兵士沿途搜索,不想放棄。正忙忙之際,下邳城兵衛趕來稟告,張將軍已到,請楊大人回轉。 楊義臣無奈,只能命手下繼續尋找,自己卻和秦叔寶回轉下邳城去見張須陀。 見到張須陀不怒自威的坐在那裡,楊義臣很是惶恐,「張將軍,下官無能,竟讓人劫走了尉遲恭,還請將軍重罰。」 張須陀來到城中,已經知道此事,聽到楊義臣請罪,並不責怪,安慰楊義臣道:「我相信楊大人已經盡心盡力,只是這次敵手卻是狡猾至極,我也沒有想到他竟如此快動手,實在是咄咄怪事。林雷」 楊義臣不解道:「恕下官駑鈍,難道張將軍已經知道是誰救了尉遲恭?」 張須陀皺眉道:「難道不是蕭布衣暗中操縱嗎?若不是他,還有誰會來救尉遲恭?我方才詢問獄卒,說是一個叫做宋孝賢的人偷運走了尉遲恭,這人恁地有如此的膽量……」 「回將軍,宋孝賢此人給旁人的印象就是做事穩重,向來都是沉默寡言,深得下官地信任,沒想到他這次居然做出讓下官心寒之事。下官用人失察,也是失職之罪。」楊義臣誠惶誠恐道。 張須陀搖頭,輕歎道:「若非老實忠厚的外表,怎麼會騙得過楊大人。楊大人不用過於心焦,想尉遲恭一個人,諒也成不了什麼氣候。亡羊補牢,猶未晚也,還請楊大人去查查這個宋孝賢地底細……」 話未說完,門外通事舍人急匆匆趕到,「聖旨到。張須陀楊義臣接旨。欣聞張將軍楊太僕平定蕭布衣作亂,特加封張須陀為特進光祿大夫,加封楊義臣為右光祿大夫,各賞金千兩,駿馬十匹,賜縑三千匹,欽此。」 張須陀和楊義臣接旨謝恩,起身後,張須陀輕歎,面容更苦。「老夫此次失手,聖上非但不怪責。反倒獎賞,如此厚恩,不知道何以為報?」 楊義臣也是唏噓,「張將軍忠心耿耿。蕭布衣狡猾非常。倒是我等小瞧了他。」 二人雖少在朝中,更不跟隨在楊廣的身邊,但在大隋都是剿匪有力,功勞赫赫,尤其是張須陀,這些年南征北戰,加封的官銜實在是多的數不勝數。特進大夫一職是大夫職位中極品之位,比右光祿大夫要高上兩級,大夫一職多是給不理事地散官。楊廣也想不出什麼官再賞給張須陀,若是常人,多半就是官到極頂,功高蓋主,有著被砍頭地危險。楊廣對張須陀卻是極為信任。只是多賜金銀,以表讚許。 通事舍人才宣完旨意。又有通事舍人再來,這一次卻是楊廣讓張須陀和楊義臣繼續平亂。所征討的賊盜共有兩處,分別是讓張須陀進攻淮南郡的朱粲,讓楊義臣進攻江淮地杜伏威。 杜伏威是起義甚久,前一段時間先被蕭布衣重傷,又被李子通暗算,後被王世充圍剿,元氣大傷。可過了這久,威名還在,振臂一呼,從者甚眾。如今又在丹陽郡左近興風作浪,擾亂了楊廣南下之計,又是威逼到江都郡的安危,楊廣計劃要在揚州留到年底,群臣當然要重兵圍剿附近的盜匪,以確保聖上安全。至於朱粲其人,卻是最近才作亂的盜匪,朱粲本是隋官,張須陀和楊義臣都是聽過其名,他作亂淮南郡,雖是離下邳不遠,可張須陀二人都是忙著對付蕭布衣,一時間無暇顧及,這次聽到要去圍剿,相顧之間,看到了彼此的無奈。 楊廣其實剿匪的計劃不變,只想在陳宣華回轉後,給她看看天下太平,然後帶著她遊走江南,遍歷大隋地江山。雖中途產生了捕殺蕭布衣的念頭,但大體計劃不變,剿匪還是心中之重,雖知張須陀沒有殺了蕭布衣,卻並不責怪,只讓他加力追討。 張須陀不能分身,只能先去平亂。他有感楊廣器重信任,唯有鞠躬盡瘁來報,和楊義臣分手後,迅即召集手下三將謀劃對策。 張須陀並不貪財,雖是戰功赫赫,卻是簡樸非常,先是將得到的賞賜分給隨行的兵將眾人。 羅士信,秦叔寶和程咬金身為張須舵手下大將,自然也是少不了獎賞。可聽到又要去征伐朱粲之時,三將卻都是不同地想法。羅士信雖是感覺到剿匪之路迷惘,卻唯張須陀馬首是瞻,摩拳擦掌,只是道朱粲不足為懼,想必很快平定。秦叔寶卻是心中五味瓶齊翻,跟隨張須陀這些年來,他本來也是兢兢業業,從未想到過自己做地有什麼問題。可擒拿尉遲恭之時,他就有了無奈,暗想當初在東都之時,自己也算受過蕭布衣之恩,跟他作對並非本願。雖說食君俸祿,聽君之命,自己做地應無錯處,可尉遲恭不惜已命的做法讓他大為動容,心道如今蕭布衣這種戰功赫赫之臣都被聖上逼反,自己就算有他地戰功又能如何,還不是被聖上猜忌,這世上只有個張須陀,楊廣心中也只能有一個張須陀!程咬金卻只想想,自己和叔寶向來交情甚好,找機會倒要和他好好商量些事情…… 張須陀出兵征伐朱粲之際,又是讓沿途郡縣留意蕭布衣的動靜,一有消息,馬上向他通稟。雖知道自己都是不能拿住蕭布衣,更不要說沿途地郡縣各官,但是吩咐下去,總是聊盡人事。楊義臣卻是讓手下去查宋孝賢地底細,讓兵士沿途搜尋尉遲恭的下落,始終一無所獲, 「現在城防如何?」 「楊義臣緊了幾日,也鬆弛了下來,城門再開,如今城防已經鬆了很多。」 問話那人國字臉,通天鼻,雙眸有如鷹隼般犀利,聽到手下回稟後。嘴角淡淡的笑容,「那張須陀呢?」 「張須陀已經帶兵出城,聽說去圍剿淮南郡的朱粲。」 問話那人笑笑,「這麼說我們可以出城了?」 「應該沒有問題,可多半需要尉遲恭喬裝出城。」 「最近尉遲恭如何?」 「他一直在養傷,只說多謝劉大人的救命之恩。劉大哥,你費了如此的力氣,不惜犧牲宋孝賢來救尉遲恭。若是讓楊義臣和張須陀察覺是劉大人救的尉遲恭,極可能萬劫不復,這樣可否值得?」 劉大人微笑道:「尉遲恭這樣的人才。素有大志,若是不極力拉攏。如何會死心塌地的跟我?如今時機已到,帶我去見尉遲恭。」 劉大人起身過了庭院,來到後花園旁地一間小屋,推開房門。含笑道:「尉遲兄可好些了嗎?」 尉遲恭氣色已經好很多。見到劉大人進來,長身而起,抱拳施禮道:「劉校尉先後救我兩命,不知道以何為報!」 劉校尉當然就是劉武周。 劉武周還是舉止從容,義薄雲天的樣子,聽到尉遲恭的感激發自肺腑,心下大喜,「尉遲兄何出報答之言?我和你是一見投緣,這次聽聞你為救朋友之命不惜捨去官位性命。心下敬佩,當會全力來救。」 尉遲恭半晌才道:「劉大人消息靈通,不知道現在可有蕭布衣的消息?」 劉武周微皺眉頭,「我也沒有蕭布衣的消息,不過我想此人工於心計。再加上張須陀回轉並沒有向三軍宣告蕭布衣地消息。按理說蕭布衣應該沒事。只是我怕他此刻被張須陀圍剿,疲於奔命。早在千里之外了。尉遲兄要是去找,只怕不易找到。」 「工於心計?」尉遲恭喃喃自語。 劉武周笑了起來,「尉遲兄莫要見怪,我這只是說出心底看法,還請尉遲恭莫要見怪。」 「我何怪之有。」尉遲恭苦笑道:「只是這亂世之中,不工於心計之人如何能成事存活?楊太僕到處找我,只怕做夢也沒有想到我還在下邳城,劉大人果真好計謀。」 劉武周並不得意,只是道:「我不過是讓宋孝賢駕著空車出城,想必楊義臣必定追趕,我讓宋孝賢到了荒郊野外後,棄車而走,楊義臣想要去捉你那可就有點滑稽。不過如今我們還是大意不得,雖說城防有所鬆弛,可小心使得萬年船,尉遲兄還請委屈下,喬裝和我出城,至於出城後尉遲兄如何打算嘛……」 他欲言又止,眼中卻是滿懷期待,尉遲恭沉聲道:「尉遲恭兩次得劉大人相助,無以為報,若劉大人有什麼吩咐,尉遲恭決然相從。」 劉武周歎口氣道:「那我就不客氣了,我想請尉遲兄去馬邑做客,還請莫要推搪。」 尉遲恭含笑道:「恭敬不如從命,只是我倒有點事情不明,不知道可否一問?」 「尉遲兄請問。」劉武周爽快道。 「楊義臣甚為謹慎之人,他地令牌怎麼會落在宋孝賢之手?我看宋孝賢也算頗有地位,他為什麼不惜我捨卻榮華富貴?不過若是劉大人覺得不方便說,當我沒問好了。」 劉武周笑道:「這有何不方便之說,其實所有的事情說穿了也簡單。楊義臣人雖頗老,可心卻不老,他甚為寵愛一個小妾,可那小妾卻是愛財。我就花錢買通那小妾,讓她幫我偷得楊義臣地手諭。楊義臣丟失手諭,不過是因為自己好色信了女人,不免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這世上只要是人,總有弱點,你抓住他的弱點下手,也就用不著打打殺殺。至於宋孝賢嘛,因為我當初救了他地兄弟宋金剛一命,他欠我個人情。這次我請他出手,他兄弟情深,自然幫我。」 尉遲恭點頭,「原來如此,劉大人說人總是有弱點,不知道在劉大人眼中,張須陀的弱點是什麼?」 劉武周收斂了笑容,沉吟半晌才道:「張須陀地弱點在於他的忠,若是針對此下手,或有奇效。不過我們要去馬邑。他在江淮河南一帶,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自然有旁人花心思對付,尉遲兄大病初癒,還請忍讓為上。」 尉遲恭苦笑,「我有什麼本事,敢和張須陀對敵?既然劉兄早有妙策,我就和劉兄前去馬邑好了。」 劉武周大喜,早讓手下準備妥當,把尉遲恭喬裝成個孔武有力的武夫。混入城中的一商隊帶出去,楊義臣捉拿不到尉遲恭。心思早就淡了很多,尉遲恭出城並沒有受到絲毫阻撓,不由佩服起劉武周地計謀。 劉武周也在商隊之中,出城十數里。有人快馬來到劉武週身邊。低聲說了幾句。劉武周停下馬來,目光中有了疑惑。 尉遲恭認識那個手下叫做陳平,當初在馬邑也有過一面之緣,見到二人臉色凝重,不解問,「劉大人有何為難之事?」 劉武周臉上有了冷笑,「我手下說有人跟蹤我們,不知道是誰,不過先殺了再說。」 商隊本是劉家在下邳郡地產業。劉家在馬邑本是富戶,在關隴一帶根深蒂固,認識的人頗為廣雜,生意也多,人脈更廣。從輕易救出尉遲恭可見劉武周的實力一斑。這家商隊都是劉武周地手下。聽到吩咐,早就到前方山脈轉彎處埋伏下來。 眾人虎視眈眈。等了良久,卻不見身後有什麼動靜,更不見有人跟隨。劉武周臉色陰晴不定,派手下繞路過去查看,等手下回轉後,說並無人跟蹤。 「看來我疑神疑鬼,鬧個笑話,倒讓尉遲兄笑話了。」劉武周擺手讓眾人啟程,哈哈一笑了之。尉遲恭心中琢磨,暗想劉武周謹慎非常,這陳平也是小心的主,如何會搞錯,他們既然說有人跟隨,想必不假,只是跟隨之人到底是誰,為何消失不見?自己從馬邑認識蕭布衣和劉武周,歷經兩年,官至行營副總管,只是沒有想到轉瞬成空又回到了原處! 陳平其實並沒有說錯,的確有個人一路跟隨著劉武周等人。 只是他見到劉武周等人在山腳轉彎處不見,就已經取道回轉,自然沒有撞上劉武周的埋伏。 那人回轉徑直入了城,來到鬧市後,穿街走巷,行到一宅院的前面。叩門三下,院門自動打開,那人進了大宅後,見到一中年男子,低聲耳語幾句。男子點點頭,揮手讓他退下,這才前往大廳,見到幾人圍桌而坐,沉聲道:「布衣,尉遲恭已經被劉武周派人救出去了,現在出了城,你有何打算?」 中年男子就是袁嵐,圍桌而坐之人有蕭布衣,徐世績,裴行儼一干人等。 在張須陀沿途各郡縣發佈通緝公文的時候,卻也沒有想到這些人無法無天,已經悄然地進了下邳城。 當然眾人都是經過了喬裝打扮,蕭布衣沒有了俊朗的外形,臉色黝黑,看起來和尋常的莊稼漢沒有什麼兩樣。裴行儼卻是塗的臉色蠟黃,宛若一個病夫,任誰都想不到他是獨闖千軍地猛將。徐世績還是一把大鬍子,倒沒有做太多地改變,只因為這種樣子就是少有人識得,張須陀既然帶著三將離開,他們幾人在下邳城倒是不慌不忙,不虞被認出。 袁嵐詢問後,不等蕭布衣回答,孫少方就已經皺眉道:「這個劉武周也是頗有能力,我們趕到地時候他已經救出尉遲恭,倒讓我們白跑一趟。好在袁先生眼線眾多,發現了劉武周的詭計,一直暗中監視他,不然我們真不知道尉遲恭到了哪裡!」 裴行儼凝眉道:「蕭將軍,尉遲恭此人頗有領兵能力,如果能和我們聯手,可圖大業。劉武周心機如此之深,以後若是和我們為敵,尉遲恭站在他那面,不好對付!」 裴行儼雄心壯志,既然決定造反,當求做票大買賣。所以每多反言,考慮地只是王圖霸業,既然造反,當求拉攏一切力量。不過他還是很服蕭布衣,開始還是感謝提攜之恩,可跟了蕭布衣幾天,才駭然發覺蕭布衣的實力隱而不露,並非他能揣摩,不由心中大為振奮。 蕭布衣嘴角苦笑,望著徐世績問,「世績,你是何看法?」 徐世績摸了一把鬍子,想了半晌,「其實我地想法和蕭老大不同。」 「蕭老大沒說,你怎麼知道就不同?」周慕儒一旁悶聲道。 徐世績笑起來,「我跟隨蕭老大這久,多少明白他地脾氣。他算是重情重義之人,從這次冒險來救尉遲恭就可以看出。可他也從不強人所難,畢竟強扭的瓜不甜。這件事如果按照我的想法,那就是和尉遲恭說明一切,讓他知道我們的努力,可按照蕭老大的想法,多半想這件事就如此算了,尉遲恭求仁得仁,任由他去了好,在蕭老大眼中,尉遲恭也是為難,若是強留,讓他情何以堪?」 眾人都是望著蕭布衣,心中都以徐世績所說為然,蕭布衣默然半晌,「世績所言不錯,既然如此,我們出城吧。」 眾人聽到蕭布衣拍板,並不反對,都是點頭。他們唯蕭布衣馬首是瞻,既然跟隨蕭布衣,當然尊重他的決定。 袁嵐安排眾人出城,現在的袁嵐雖無武功,可很得眾人的器重,儼然成為蕭布衣身邊的軍師。他做事井井有條,小心謹慎,也如劉武周般,把眾人安排成商人出行。眾人出了下邳城,折而向西,行到一處山腳,前方突然行出三匹馬來,為首一人滿臉地絡腮鬍子,倒和徐世績的鬍子頗為相像,見到徐世績微微一震,嘴唇張了兩下,輕聲道:「世績,可是你嗎?」 大鬍子身邊有個後生,還有個端麗秀雅的女子,夾雜著英姿颯爽之氣,見到徐世績大叫道:「徐大哥,我們可找到了你!」 徐世績見到三人,臉上突然露出異常古怪之色,蕭布衣卻是歎息口氣,策馬前行,丟下來了一句,「世績,我們在前面等你。」 二五三節 情何以堪 蕭布衣策馬前行,眾人有明白,有不解,卻都是跟隨在蕭布衣的身後。 徐世績望著蕭布衣等人遠走,轉過路彎不見,想必在前方等候,不由心下感動。 他也從未想到翟讓居然也是喬裝過來尋他,絡腮鬍子的男人就是翟讓。他身邊的一男一女就是翟無雙和翟摩聖,也就是上次行刺蕭布衣的二人。 徐世績知道自己欠了翟讓不少,可他現在欠蕭布衣更多。 翟讓雖是被李密施計救去,瓦崗眾又因此對徐世績滿是猜忌,可徐世績知道這和蕭布衣無關,他還是因此欠了蕭布衣的人情。當初徐世績回轉去見蕭布衣,又逢上翟無雙和翟摩聖被抓,蕭布衣居然又把二人交給了徐世績,讓他去處理。至於翟讓到底押到東都沒有,蕭布衣居然從沒有問過。徐世績總是在想,蕭布衣不可能想不到他會放了翟讓,翟無雙等人,他如此冒險行事,說不準早就算計好了日期,準備造反,事後也的確證明了徐世績的想法,蕭布衣很多事情都是早有籌劃,翟讓是否被押到東都已經無關大局。 翟讓,翟無雙等人在蕭布衣眼中當然是無足輕重,可在徐世績眼中,卻是有著沉甸甸的份量。徐世績將翟無雙和翟摩聖帶出了梁郡城後,告訴他們瓦崗雖破,翟讓等人還在,讓他們回轉就好,莫要再來行刺蕭布衣,他能救得了二人一次,可救不了一輩子。翟無雙半信半疑的和翟摩聖離開。徐世績望著他們不見,心道自己還給翟讓的人情也差不多了。 他起義極早,可這些年來地作為自己看來,也算是碌碌無為,楊廣南下在徐世績眼中來看,爭霸天下的機會終於到了。他知道蕭布衣也是著手準備,不由心中振奮。亂世正是男兒立功取業之時。跟著蕭布衣應該大有作為,可他沒有想到這時候又碰到了翟讓! 他才說完尉遲恭是情何以堪,沒有想到自己轉瞬也是落到了一般田地。 見到徐世績始終沉默,翟讓歎息聲。「世績。我一直都覺得誤會了你,可你也知道我很為難。山寨那麼多人都在懷疑你,我不好為你辯解。無雙回轉後,告訴我是你救的他們,我當時就明白過來,原來你雖是離開了瓦崗,可一直為我們著想。就算沒有李密,我想你也會放了我們,是不是?」 徐世績終於道:「很多事情沒有如果。過去了再也無法重複。過去的事情,不說也罷。不過寨主和蕭將軍大有恩怨,還請小心為上,早早的離去。」 翟讓聽到徐世績稱呼寨主,雙眸含淚。「這有什麼不敢。老夫這條命本是撿來的。如今他也是賊,我也是賊。也算是同盜中人,不再有什麼利益衝突。更何況,如果能見世績一面,老夫就算冒險又有何妨。」 他翻身下馬,來到徐世績面前。徐世績猶豫下,也是跳下馬來,「不知道寨主找我何事?」 「何事?當然是請徐大哥重回瓦崗。」翟無雙大聲道:「徐大哥素有大才,瓦崗沒有你不行!」 翟摩聖一旁也道:「是呀,徐大哥,我和無雙都是極力為你辯解,現在瓦崗眾人對你都是消除了誤會,寨主更是親自前來尋你,徐大哥,瓦崗雖是被破,可我們根基尚在,如今有李密運籌帷幄……」 翟讓咳嗽聲,打斷翟摩聖地下文,期盼道:「世績,大伙都是熱血漢子,難免有所誤會,如今誤會消除,蕭布衣也是落草為寇,想必沒有什麼作為,你跟著他不見得會比瓦崗有發展,既然如此,不如今日與我回轉如何?」麼。 蕭布衣嗯了聲,跳下馬,隨便找塊山石坐了下來。 孫少方有些急了,「蕭老大,你總是這樣不行。翟讓明顯是過來讓徐世績回轉,你怎麼能聽之任之?尉遲恭被你放走了,眼下投奔了劉武周。如今又輪到徐世績,他若是再走……」 「他若是敢走,我就抓他回來。」裴行儼按捺不住道。 蕭布衣笑笑,「少方,如果現在楊廣下旨,讓你統領禁衛軍,你會回轉嗎?」 孫少方搖頭,「我只信跟著蕭老大你才有出路。」 蕭布衣望向裴行儼道:「那如果聖上下旨,封行儼你為大將軍,所有事情既往不咎,你會回去嗎?」 裴行儼搖頭,「我只信跟著蕭老大你,會有更好地前途,大將軍算個屁!再說如今天下大亂,皇帝都不見得坐得穩,大將軍的位置更是提都不用提!」 蕭布衣微笑道:「你們既然都明白這個道理,徐世績如何不明白?他如果捨我而取翟讓,那我也無話可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很多事情,不能強求。」 裴行儼和孫少方互望一眼,心道娘要嫁人這是什麼話,含義頗深,蕭老大說話總是高深莫測,雖是不放心徐世績,可見到蕭布衣沉思中成竹在胸,都只能等待。風發的徐大哥。」翟無雙催問道。林雷 「徐大哥,大伙都在等你,寨主親自前來請你,這樣還是不能讓你回心轉意嗎?」翟摩聖不解問。 翟讓卻是誠懇道:「世績,令尊也已經南下,如今在梁郡左右尋找你,我們卻是早他一步先見到你,如果世績抓緊的話,去梁郡就可以見到令尊。」 徐世績是個孝子,翟讓當然明白。當初拉徐世績入伙,其實就和徐父有很大關係,翟讓本意是想憑自己和徐世績地交情,再加上徐父地籌碼把徐世績拉回來。他來找徐世績也絕非一時衝動,而是因為深謀遠慮。 只因為瓦崗被破後,翟讓的不思進取。頗為軟弱,求饒逃命之像被誇大到前所未有的程度。除了幾個死忠外,就算是單雄信看他的眼光也是與以往不同。相反李密卻是因為沉默穩重,更由於桃李子的傳言,瓦崗附近的盜匪慢慢歸附。他想起徐世績在時。自己地風光,和如今的落魄迥乎不同,只覺得徐世績固然腦袋聰明,可他才算是自己地蒲草,這才有尋找徐世績回轉地念頭。 本以為提及到徐父,徐世績回轉也就義無反顧,沒有想到徐世績卻是望了遠方一眼,心道人與人不同,翟讓比起蕭布衣可是差的太遠。蕭布衣一直對他以兄弟相看。有膽識,有魄力,蕭布衣的小心謹慎和翟讓地優柔寡斷截然不同。他以真誠待已,翟讓卻知道用家父要挾,自己枉稱豪傑。猶猶豫豫地太不像話。 徐世績心意已決。沉聲道:「寨主,世績如今身受蕭將軍器重。活著也快活,瓦崗只要有李密一天,就無我立錐之地。若是有一日李密離開,蕭將軍仁厚待人,寨主倒可和蕭將軍聯手,可保瓦崗無憂,若是再過時日,只怕鵲巢鳩佔,悔之晚矣。世績言盡於此,還請寨主三思。」 他話一說完,轉身就要上馬,翟讓有些著急,咕咚跪倒在地道:「世績,你難道真地不肯原諒老夫嗎?」 翟無雙卻是又氣又惱,伸手去拉父親,「爹,你這是做什麼,難道天底下只有個徐世績?徐世績,你真地太讓我失望!」 翟無雙說到這裡,眼圈發紅,連連跺腳,翟摩聖冷哼道:「徐世績,你要是走了,我們從此恩斷義絕,何去何從,你好好考慮。」 三人三種態度,徐世績止住腳步,回頭望向跪在地上的翟讓,突然上前幾步。 翟讓有些驚喜,才要說什麼,徐世績卻也跪倒在地,向翟讓磕了三個頭。 眾人錯愕不已,蕭布衣雖是安之若素,不理這面地動靜,遠方的阿銹周慕儒一直都是偷偷望著徐世績的舉動,見到徐世績跪倒,周慕儒低呼道:「蕭老大,不好了,徐世績向翟讓磕頭認錯了,你這仁義之舉可抵不過翟讓的厚臉皮!」 阿銹也說,「老大,你不是說過,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翟讓不要臉了,你不見得能爭得過他。」 蕭布衣笑笑,淡然道:「若是徐世績回轉瓦崗,用腿就好,不用磕頭。」 孫少方裴行儼互望一眼,緩緩點頭。 徐世績跪地道:「寨主知遇世績,相救家父之恩,世績一日不敢有忘。只是如今我心意已決,懇請寨主放手,他日寨主若是有難,只要招呼,世績若是知道,斷沒有袖手的道理。」 翟讓嘴唇喏喏兩下,雙眸無神,熱淚流淌。徐世績卻是長身而起,翻身上馬。翟讓突然道:「世績,當日我們在瓦崗所種之紅柳已經甚為粗壯,還請世績有朝一日回轉看看。」 翟讓還是不死心,想要以情義再拉攏一把。當年眾人起義,立足瓦崗,徐世績一時興起,效古人之法,和眾人栽下紅柳一株,說是紅柳茂盛之日,就是瓦崗興盛之時。翟讓這刻提及紅柳,當然還是希望徐世績念舊回轉。 徐世績馬上悵然,半晌抱拳道:「寨主,當年世績年少青澀,無知輕狂,現在才想起古人所言地真正深意,只是木猶如此,人何以堪,還請寨主保重。」 他說完話,拍馬前行,再無留戀,更是頭也不回轉,轉瞬消失在遠方青草綠山處。翟讓見到徐世績不見,無力的坐下來,歎息一口氣,「木猶如此,人何以堪?老夫老了,世績也不幫我了。」 翟無雙伸手去扶父親,怒聲道:「爹,你不用沮喪,如今李密來了,比世績更為厲害,我們請徐世績回轉是念舊。他不領情只能說他不識好歹,是他的損失。等到瓦崗振興之日,他多半回來求我們收留!」 「徐世績的父親如今還在梁郡……」翟摩聖突然道。 翟讓終於站了起來,搖搖頭道:「這件事情你們不要告訴世績地父親,就說我們還在尋找。這李密雖然厲害,也很有手段。對我又是一直很恭敬,可世績兩次提醒我提防。看起來不得不防呀。」 徐世績縱馬來到路口轉彎處,見到蕭布衣幾人已經上馬,凝望蕭布衣道:「多謝蕭將軍等候。」 蕭布衣懶洋洋地笑道:「世績值得我去等。」 他說地不容置疑,徐世績心下感動。也不多說。和眾人催馬前行。 眾人行了沒有多遠,前方拐角處行出一馬,馬上端坐一女子,黑衣紗巾。蕭布衣微笑道:「吃白飯的,有勞等候。」 黑衣紗巾地女子當然就是和蕭布衣跳崖的那位,到了現在為止,蕭布衣還是不知道她地姓名。女子不說,蕭布衣也是不問,只是稱呼她是吃白飯的。 黑衣女子漠然道:「蕭布衣值得我去等。」 她說地和蕭布衣對徐世績說的彷彿。好像居然聽到了眾人的對話,可含義卻和蕭布衣說的大有不同。 「我要西進,不知道你要去哪裡?」蕭布衣問。 「那我也要西進,不要忘記了,你我地盟約還在。」黑衣女子平淡道。 蕭布衣點頭。策馬前行。黑衣女子不緊不慢地跟著。 眾兄弟饒是飽經風霜,也是看不出這女子和蕭布衣到底什麼關係。 二人的盟約。看起來應該不是什麼山盟海誓,海枯石爛之流。 若是平常,一女子苦候個男人,不問可知,那肯定對男人多少有了那麼個意思。就算矯情做作,可畢竟還是有點痕跡,可這次卻是例外,諸兄弟毫不例外的覺得,這女子對蕭布衣有意思才有鬼。 可蕭老大既然沒有意見,眾兄弟也是不好多問,周慕儒好心的問了句,「蕭老大,從這西進,很快就要到汝南,裴姑娘和巧兮都在等你。」 袁嵐一旁笑道:「巧兮想必也是十分想念布衣了。」 蕭布衣輕歎聲,「終日的刀光劍影,我其實也很想念巧兮和蓓兒,不知道她們現在可好?」說到這裡的時候,蕭布衣心中滿是甜蜜溫馨,可又是忍不住的想到蒙陳雪,暗想裴蓓和巧兮還有個伴兒,蒙陳雪卻是孤單的一個人在草原。自己生命中,這三個女子哪個看起來都是不能割捨,可日益緊張的氛圍,刀頭舔血地環境,實在也不方便帶她們在身邊。 這種奔波的日子什麼時候是盡頭?蕭布衣暗自歎息,豪氣之下,不免茫然。 袁嵐見到了蕭布衣的沉思,卻以為他在想念巧兮,裴蓓,心中欣慰。 袁嵐和蕭布衣現在的關係遠勝旁人,實在是他一直執著的緣故,可當然還是想親上加親,這次建議蕭布衣既然先躲避風頭,就先前往汝南一敘,想先把婚事敲定下來。 正房偏房雖不算重要,但是名分定下來,總能讓人心安。巧兮乖巧可愛,可裴蓓卻和蕭布衣是生死戀人,若講感情,當然是裴蓓和蕭布衣更深一些。袁嵐所以讓巧兮和裴蓓接近,其實就有二女共一夫地念頭。他是做生意地人,其實比很多人看的都要實在。有時候爭到了其實是失去,他讓一些,只有得到更多。男人三妻四妾在袁嵐眼中,再正常不過,就算贏得了正房,要是蕭布衣心中沒有巧兮,那可是得不償失。 袁嵐雖是低調,可若是真正決定地事情,任誰也無法改變。他到京都之時,本來就覺得蕭布衣不要做官,可既然決定和蕭布衣合作,也是一力扶植他。蕭布衣坐到太僕少卿的位置,固然有本身實力不俗,其實也和袁嵐的人脈大有關係,到蕭布衣官至右驍衛大將軍的時候,袁嵐不覺得驚喜,反倒慄慄危懼,現在蕭布衣被追殺,雖是急迫,可袁嵐反倒覺得安心下來。 周慕儒和袁嵐提及到袁巧兮和裴蓓的時候。都是望著黑衣女子,心道無論如何,總有個先來後到,你就算武功不差,可也只能算是個偏房。黑衣女子卻是置若罔聞,無動於衷。二人暗自搖頭,心道自己是美人給瞎子做俏媚眼。白費了心思。 徐世績和翟讓分手後,一直沉吟著什麼,聽到汝南二字的時候,目光一亮。「蕭老大。這次要去汝南?」 蕭布衣點頭,「袁兄在汝南頗有根基,我們現在都是被朝廷通緝,不急輕舉妄動,先謀劃長遠地打算再說。」 徐世績點點頭,「蕭老大說的也是,不過恕我斗膽問一句,蕭老大以後到底決定如何做?大伙都是跟著你,總要有個目的才好。」 他話一出口。只聽到馬蹄沓沓聲,眾人都是望向了蕭布衣,只有黑衣女子慢慢落後,離眾人遠一些。她行事冷漠,可卻有分寸。知道眾人要討論的事情關係重大。擺明了態度不想多聽。 蕭布衣微蹙眉頭,「具體如何來做。我現在也沒有定論,其實我的本意是到汝南後,籌劃去馬邑,那裡天高皇帝遠,楊廣想對付我們並非那麼容易的事情……」 他也是漸漸轉變,雖然開始雄心勃勃,蓄力待發,可一想到打天下,倒還是沒有什麼確實地目標。 周慕儒和阿銹都是點頭,阿銹說道:「去馬邑好,我們的根基在那裡,離草原又近,進攻退守都是方便。李郡丞也在,大夥一塊,做事也方便些。」 裴行儼卻是搖頭,「馬邑那地方狹小偏僻,有什麼好。我覺得蕭將軍威名已起,天下聞名,不如找個好地方揭竿而起來地痛快些。」 周慕儒阿銹互望一眼,都是道:「造反有什麼好,販馬不是更好?當初蕭老大當上大將軍,我們當然不好說什麼,只怕扯蕭老大後腿,現在大將軍沒有做了,還是做生意好一些。」 二人見識所限,並未想到太多的發展,裴行儼卻是素有大志,大搖其頭道:「做生意哪有打劫天下來的痛快。」 蕭布衣微笑,「不知道世績有什麼看法?」 徐世績振作精神,「蕭老大,其實我覺得行儼說的大有道理。蕭老大你如今威震天下,若是再去販馬,不讓人笑掉大牙?」 「難道和你一樣,四處去打劫嗎?」周慕儒不服道。 徐世績搖頭,「此言差矣,慕儒難道沒有聽說古人曾言過,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小打小鬧是被人斬,可你要是奪得天下,只有斬別人地份,誰敢說你是盜賊?」 周慕儒和阿銹面面相覷,「你說讓蕭老大做皇帝?」 「有何不可?」裴行儼大聲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依我來看,蕭老大是大隋異數,當皇帝也無不可,到時候你我都是開國功臣,功名遠播,不比販馬要強上很多?」 他是一力鼓動,興致勃勃,阿銹卻是皺眉向四下望過去,嘟囔道:「就憑我們幾個?」 蕭布衣現在身邊看起來人地確不多,怪不得阿銹沒有什麼信 徐世績卻是笑起來,「就憑我們幾個怎麼了,蕭將軍以一己之力,威名轟動中原,你們莫要小瞧聲望這個東西,只要你有名聲,佔據了地盤,有了餘糧,百姓很快就來依附。蕭將軍現在的威望在很多人眼中,不見得差過瓦崗,你勢力一起,有才有志之士必來投奔,那時候還缺人嗎?有些人天生注定是謀臣,有些人目標卻是武將,蕭老大數年的積累,如今威信遠播,卻注定有當老大的本錢。」 蕭布衣饒有興趣,「那依照世績的看法,我們應該如何發展?」 徐世績沉吟道:「不知你們可曾聽過古人有雲,天下大棋局,棋局小天下?若是明白棋局,這天下也是差不了多少。」 「別賣關子了。」裴行儼問道:「打仗我行,出主意看你們。蕭將軍,世績,我倒有個主意,不如我們去佔了瓦崗,你們說如何?那地方世績熟悉,我們也打過,到時候殺了翟讓由蕭將軍當寨主,以瓦崗為根基,召集諸郡百姓,攻克滎陽,取虎牢,偃師,逕取攻打東都你說如何?」 裴行儼看似粗獷,其實也還細心,對於徐世績不算放心,是以言語試探。 徐世績果然露出為難之色,更明白裴行儼的心意。可他亦是左右為難,他離開翟讓容易,但讓他殺翟讓,或者攻打以前的兄弟,還是心中不安。 蕭布衣解圍笑道:「行儼不過是開個玩笑,在我看來,東都實乃大隋之重,衛府精兵多屯聚左近。我對東都很熟,知道那地方易守難攻,瓦崗地理位置雖好,可若取東都絕非輕易之事!楊玄感號令十數萬還是攻不下東都,我們要打,定當和隋軍正面衝突。隋軍兵馬精壯,我們死抗之下,若是失敗,當會一蹶不振,攻打東都,我們現在遠沒有這種實力。」 徐世績點頭,讚許道:「蕭老大你才是深藏不露,說的頭頭是道,其實我也是如此想法。瓦崗聚義,多是河南左近活不下去的百姓,只能守在那裡。那裡是他們地根,若是背井離鄉到處打仗多半不會跟隨,這和你被皇帝逼反,卻帶不走衛府精兵一個道理。可眼下我們既然從頭來做,肯定不必拘泥瓦崗。不知道蕭將軍可曾聽過木猶如此,人何以堪這句話?」 蕭布衣沉吟道:「這句話好像是古人所說,含義滿是悲涼,不知道世績何以說出此話?」 徐世績微笑道:「這是我剛才和寨主所說之言,可卻引自東晉大將桓溫之口。我年少輕狂,覺得世間無所不可為,只想效仿桓溫創下不世的基業,這才在瓦崗起義之時,效仿桓溫當年金城植柳,和瓦崗眾人種植紅柳紀念。桓溫三次北伐,最後一次見當年所種柳樹茂盛,卻覺得時日無多,一生功名在此一搏,這才說出木猶如此,人何以堪。他雖是結局落寞,可用兵如神,北伐就由荊襄北上南陽、入關中,搏一世之名,若我建議,蕭將軍可效仿桓溫之法,逕取襄陽要塞,以圖中原!」 二五四節 大勢 蕭布衣是天機,可卻多少是個冒牌的天機,自認如果張角也是穿越人士的話,他可比起張角差了太多。 張角自創太平道,占卜醫術兵法無不精通,震動天下,又著天書傳世,太平道雖是極力暗中鼓動策反蕭布衣,卻總讓蕭布衣誠惶誠恐。 除了知道幾個史書上記載的歷史名人外,他對這個亂世可以說是一片茫然。蕭布衣早就明白,生活***決定你的志向,整日種田之人有點土地就心滿意足,當地主的念頭都少,又如何會想到爭霸天下? 他一步步走到今日,先不說歷史到底有沒有被他改變,首先就是他已經被歷史改變太多,他做生意,習武功,獨闖千軍,官至極品,這兩年是榮耀,也是磨難,所有的經歷比他後世二十多年經歷的還要多。 他學會了太多太多,可他不會的當然也很多,比如說大局觀念他還是遠不如徐世績。 不過他明白一點的是,天才畢竟是少數,像張角那樣的天才又能如何,要做事還是需要充分發揮團隊的力量。 徐世績兵法不如李靖,武功不如蕭布衣,可他自幼大志,飽覽兵書,分析起天下大勢來,實在是遠勝蕭布衣。 眾兄弟聽到他侃侃而談,都是來了興趣,可多半對桓溫是誰並不瞭然,不過聽徐世績的口氣,這人好像很牛。懶得關心桓溫,眾人只關心到底如何在亂世中分一杯羹,紛紛問,「襄陽可是個大地方。我們幾個人說打就打,世績,你在開玩笑啊?」 徐世績索性下馬,伸手召集眾人,「我這不過是個想法。具體如何實施還是有待商榷。既然大伙都有興趣,擇日子不如今日,就在這商量一下。」見到眾人圍過去,徐世績隨手撿起了樹枝。在地上畫道:「如果用棋局比喻天下的話,中原之地,可分九塊。中腹,四邊四角!」 蕭布衣倒是多少懂得點圍棋。沉吟道:「棋中有雲,金角銀邊草肚皮,若要落子,正常下法當先取角。卻不知道在世績的眼中,襄陽是否算是一角?」 徐世績搖頭,「襄陽地勢扼要,關係中原南北,在我眼中卻非棋局之角。如若劃分。天下四角應為關隴,河北,巴蜀,東南。」 「蕭老大說什麼下棋下角好,為什麼我們不去這四角發展,卻要跑到襄陽?」裴行儼不解問道。 徐世績苦笑道:「下角雖好,可卻是極為不易,依照我們眼下的實力大有困難。河北不差,但是眼下有竇建德,高士達。王薄,魏刀兒等人割據作亂,還有張須陀不停地攻打,多是夾縫中生存。我不久前聽聞大隋在河北又出個楊善會,對賊寇數百戰未曾一敗。亂世出英雄。以前我也從未聽說此人……」 「知道那裡亂做一鍋粥般,管他善會還是善燉。考慮別的地方吧。」阿銹聽著頭痛。 蕭布衣卻道:「其實河北竇建德以德服人,甚有威望,如果有機會,我們大可和他聯手。」 徐世績點頭,「蕭老大說的不錯,現在勢力格局,紛爭不休,爭取個盟友,吞併弱小勢力,到時候再謀打算也可。」 二人相視一笑,周慕儒卻問,「那關隴也算一角,我們佔領那裡如何?據我所知,很多皇帝出自那裡。」 徐世績又是搖頭,「慕儒說的不錯,古代周、秦、漢都因此興,就算大隋也是因為此興。只是關隴向來為舊閥勢力所在,據我所知,就有劉家,梁家,薛家,李家虎視眈眈,再說有突厥在身後盯著,想要在那發展勢力,談何容易。」 「李閥不都被剷除了嗎?」周慕儒又問。 徐世績笑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東都李閥雖倒,可大隋李氏遍佈天下,甚有威望的大有人在,想要根除並非那麼容易地事情,李閥在河西關隴現在頗有威望,如今李淵聲名鵲起,身為太原留守,也算李閥的力量吧。」 蕭布衣微皺眉頭,心道這老小子忍讓這久,終於有了出頭之日。有時候機會看起來不用創造,只要等就好了,可如果這樣,努力還有什麼作用?竇建德佔據河北,李淵李閥在關隴發展,四角之地已去了一半,「那巴蜀之地如何呢?」 「巴蜀本來是蜀王楊秀之地,不過楊廣掌權後,怕幾個兄弟造反,囚禁了楊秀,一直帶到身邊。不過蜀地少數民族居多,不易約束,更因為最近頗為安定,要想造反,只怕百姓不從。」 「那還剩下東南一角了。」阿銹歎息道。 不等徐世績說什麼,蕭布衣已經搖頭,「我們才從那裡逃出來,楊廣才下江南,不問可知,當會重兵剿匪,東南不是發展的好地方。如果四角都不理想,這麼說我們只剩下四邊和中腹了?中腹當然不用說了,有世績的老寨主在,最近又去了個李密,我們想要取下並不容易。其實就算沒有李密,我想那也絕非爭霸天下地好地方。瓦崗地處天下棋局中腹,四面為敵,沒有通天的神通,也抗不住別人的攻打,多半只是為他人嫁衣。林雷大隋對此心口之刺不能不拔,身處此地實乃險惡萬分。如果按照世績所言劃分,四邊之地顯然四角所連中線之地,那應該是關隴和河北之間山西,河北和東南的山東淮北,關隴和巴蜀之間地漢中,還有就是巴蜀和東南的荊襄四邊了。」 眾人聽到蕭布衣居然也說的頭頭是道,不由自主的望向徐世績。 本來在阿銹,周慕儒,孫少方等人看來,蕭布衣為了拉攏徐世績花了太多的功夫。可徐世績並沒有表現出什麼實力。在幾人眼中,他甚至還不如作戰勇猛的裴行儼,所以都是不明白蕭布衣為什麼對徐世績如此器重。可聽他說起天下大勢頭頭是道,和蕭老大頗為投契,倒是覺得蕭老大頗有識人之明。當初的尉遲恭,李靖,後來地魏征,徐世績。哪個好像都是有著不小地神通,都是鬱鬱不得志而已。 聽到蕭布衣說及四邊,徐世績點頭,「蕭將軍一點就通。所說的和我不謀而合。四邊之地我獨看重荊襄之地,建議伺機進取襄陽,原因有幾點……」 「快說快說。」裴行儼很是興奮,又是想著襄陽郡的太守是哪個,好不好打。 徐世績見到眾人都是若有期待,感覺又回到當初的意氣風發,「首先一點就是襄陽地處扼要,西有秦嶺阻隔關中。有一帶山區地勢較低,可入關中側門,秦末劉邦初始就是從這裡經武關入秦,創一世基業。桓溫以此為跳板三次北伐,立一世威名。我們過襄陽北上,經南陽郡後可直逼大隋東都洛陽,都說明這裡地理位置極為重要,進攻退守,游刃有餘。」 「第二呢?」眾人又問。 「第二就是荊襄一帶素少名將,糧秣充足。大隋名將多在其餘邊角之地聚集剿匪,對我等起事鞭長莫及。我等只要出乎不易地佔據,大隋如今烽煙四起,暫時對我等無可奈何。何況荊襄之角巴蜀多是蠻荒之地,對我等造不成威脅。等到時機成熟。我等可西進關中。北上洛陽以圖大業。」 眾人都是點頭稱是,就算是袁嵐都是讚許。蕭布衣心道徐世績流芳千古畢竟不是浪得虛名,這些大局觀念分析的頭頭是道,讓他總算有了點方向。 「那第三點原因?」蕭布衣問道。 徐世績聽到蕭布衣詢問,沉聲道:「這第三點原因就是應在蕭老大你的姓上。」 眾人都是茫然,齊聲問,「此話何解?」 徐世績笑道:「蕭氏本前朝大姓,當初西梁稱帝,以荊襄一帶為根基,蕭姓頗有威望。蕭將軍又是如今蕭皇后的侄子,也算是皇室後人,若是舉事亮出旗號,何愁百姓不來歸順?如今楊廣昏庸無道,自棄江山,是為我等天時。佔據荊襄,虎視中原,是為地利,蕭將軍一直深得民心,身為西梁後人,又有荊襄百姓支持,是為人和。如今天時地利人和三者齊聚,蕭將軍只要奮發振作,善用人言,何愁大事不成?男兒身處亂世,若是遇主逢時,當求立功立業,以取富貴,我等圖謀只望蕭將軍多多思量。」 徐世績說地慷慨激昂,頭頭是道,眾兄弟都是摩拳擦掌,就算袁嵐都滿是興奮,連連點頭道:「世績說的大有道理,多半可行。其實荊襄一帶糧秣充足,汝南七姓在這裡也有很大地發展,江南華族我也認識很多,到時候真若起事,無論西進,北上或者向東都是有很大發展空間。若是向東,我倒可以利用本身的人脈對他們進行拉攏。關隴舊閥,山東高門,江南華族生意向來是不分上下,只是江南華族卻少有能人對抗其餘兩方勢力,不過若有布衣領袖,以他這兩年來創下地赫赫威望,當會依附!」 眾人都是望向蕭布衣,若有期待,蕭布衣環望眾兄弟道:「你們都是此意?」 裴行儼,徐世績和袁嵐都是點頭,阿銹和周慕儒猶豫下,「我們幾兄弟早就同生共死,蕭老大的決定,我們定會遵從。」 蕭布衣見到兄弟齊心,亦是豪情勃發道:「那好,我們就先到汝南,再去襄陽,籌謀將來,創天下大計,在此一舉!」了南方的嫩綠,多了北方清爽。 蕭布衣前往汝南之際,尉遲恭卻沿渦水北上,逕直過了黃河。 二人都在渦水附近,相隔並不甚遠,只是一個北上,一個西進,慢慢地拉開了距離。 距離可以拉開,心卻可以無限接近,尉遲恭人在馬上,只是在想,「蕭兄弟現在如何了?張須陀沒有抓住他。按理說別人也拿他無可奈何。」 劉武周人在商隊,卻不閒著,不停地有陌生人進入商隊,轉瞬又離去,穿梭不停。尉遲恭見到劉武周的忙碌。倒也好生感激。如今地劉武周比起兩年前,早就大有不同,他顯得更忙碌些,雙眉不經意地緊鎖。似乎在想著什麼。可每次見到尉遲恭地時候,劉武周總是展眉而笑,風發意氣。 尉遲恭卻總是忍不住的把他和蕭布衣進行比較,可比來比去。總是搖頭,心中暗道,人與人不同,劉武周這樣做也是最正常不過。天下英雄梟雄,最重要的是有頭腦,有頭腦就要算計,誰都不會例外。 眾人過了黃河,繼續一路向北。穿雀鼠谷,過太原,終於到了馬邑。 尉遲恭踏進馬邑城的那一刻,恍若隔世。回想兩年來地經歷,思緒萬千。 劉武周對尉遲恭並不怠慢,將他請入劉家的豪宅居住。劉武周雖不過是個鷹揚府的校尉,若在京都,算不上什麼,但是在馬邑天高皇帝遠,頗有聲望。這個校尉的招牌也吃得開。劉家本是馬邑大戶,劉家在北方也是很有人脈,劉武周所住之地亦是豪奢非常。 尉遲恭雖是感覺到劉武周地熱情,卻總覺得他多少有些神秘,總是遮掩著什麼。不由暗自皺眉。到了馬邑後。尉遲恭就並沒有旁人認識,也少認識他人。下邳離馬邑太過遙遠。當初劉武周劫走尉遲恭,楊義臣在附近下了通緝公文,卻因為盜匪橫行,交通割斷,這公文也沒有送到黃河以北。劉武周確定了這事後,就也不禁尉遲恭的行動。他出手大方,給尉遲恭金銀任意使用,尉遲恭閒著沒事,這一日出了劉宅,在馬邑城轉了半天,看街上人來人往,倒也熱鬧,好像突厥,戰爭,大隋之亂和這裡全無關係,想起當初在河間,上谷諸郡地浴血殺戮,王須拔魏刀兒等人的強悍兇猛,只覺得胸口有股鬱悶之氣,搖頭想要回轉,才到劉府大門之時,突然見到劉武周已經恭敬地把一個人送出了大門,拱手笑道:「李郡丞,好走,我就不遠送了。」 尉遲恭聽到李郡丞三個字的時候,心中一動,閃身到了一旁。 李郡丞人在中年,濃眉大眼,鼻直口闊,端是一表人才。不過雙眼惺忪,總是提不起精神的樣子。劉武周對尉遲恭雖然以兄弟之禮,對更多人卻是倨傲不羈,可對這個李郡丞居然客氣地前所未有。 李郡丞也是拱拱手,「劉校尉不必客氣,告辭了。」 李郡丞和劉武周分手後,緩步前行地時,眉頭微蹙,走到一個巷子的時候,突然停住了腳步,沉聲道:「哪裡地朋友跟著李靖,還請出來一見。」 尉遲恭見到李靖慵懶,卻有些驚詫他的警覺,從巷子口走出來,四下望了眼,確認沒人,這才拱手道:「敢問兄台可是東都員外郎李靖?」 李靖上下打量著尉遲恭,有些詫異道:「閣下甚是面生,不敢請教高姓大名?」 李靖沉凝,卻也孤傲,對尉遲恭這種口氣,也實在因為一來尉遲恭是高手,二來尉遲恭氣度從容,李靖閱人無數,倒是不敢輕視此人。 他們兩個雖然都是認識蕭布衣,可卻從來沒有相互見過,尉遲恭微笑道:「在下尉遲恭,字敬德,認識蕭兄弟……」 李靖臉上浮出笑容,「原來是尉遲兄,久聞大名,緣慳一面,沒有想到今日在馬邑相見。不過聽說尉遲兄在下邳有了事情,告訴我大名,不怕我抓你領功嗎?」 尉遲恭神色微動,「李郡丞何以知道下邳之事?」 李靖卻是神色不變,「下邳之時,尉遲恭為朋友性命都不要,這等俠義地行徑,早就傳遍大江南北了。」 尉遲恭苦笑道:「我聽蕭兄弟說起李兄之事,這才冒昧前來拜訪。李兄獨率三百之兵,就打遍突厥並無敵手,這等人才,如今還是屈居馬邑郡丞。我雖不才,卻也不信李兄會拿我的人頭去換功名利祿。」 李靖笑起來,「僥倖而已,不知道尉遲兄找我何事?」 尉遲恭猶豫下,「不知道李兄可曾見到過蕭兄弟。下邳一別,我一直不知道他的下落,很是想念。」 李靖收斂了笑容,歎息聲,「我也不知三弟的下落。很是心焦。」 尉遲恭有些失望道:「原來如此,那恕我打擾了。」 「不知道尉遲兄找三弟何事?」李靖輕聲問。 尉遲恭苦笑道:「也沒什麼大事,只希望他莫要出事就好。」 李靖點頭,「尉遲兄有暇。不妨到寒舍喝杯水酒如何?」 尉遲恭才待答應,轉瞬搖頭道:「多謝李兄地好意,可我現在待罪之身,到府上只怕惹來麻煩。今日告辭。還望他日有緣再見。」 李靖也不挽留,任由尉遲恭離去,緩步走回到了自己的府邸。沉吟坐在大廳中,望向窗外,突然歎口氣。 「夫君,何事歎氣?」紅拂女不知何時已經立在李靖的身後,以手輕輕的摸著小腹,臉上散發著幸福的光芒。 比起以前那個張雞婆。紅拂女已經改變了很多。李靖回轉頭來,握住紅拂女地雙手,搖頭道:「沒什麼。」 紅拂女卻是坐下來,輕聲問,「夫君,你有事情瞞著我,可你知道我有了身孕,怕我擔心,所以一直沒有說,對不對?」 李靖凝望著紅拂女地雙眸。「你多心了。」 「我多心了?」紅拂女長歎一口氣,「你上次從東都接到消息後,就是一直有了心事,是否是三弟那有了問題?夫君,你瞞著我是為我好。可你不說出來。我每晚都是睡不好……」 李靖輕歎聲,「原來你早知道了?不錯。三弟是出了問題,他被聖上下密旨擒殺,被張須陀將軍圍剿,如今已經不是天下威名的大將軍,而是變成了個朝廷通緝的欽犯。」 紅拂女吃驚地睜大眼睛,「怎麼會這樣?那你是否會受牽連,你一直不對我說這件事情,只怕影響我嗎?」 見到李靖不語,紅拂女意識到什麼,改口問道:「三弟現在危險嗎?需要我們做什麼?」 李靖半晌才道:「他現在不方便露面,也從來沒有需要我們做什麼。不過他知道你有了身孕,只是恭喜我們。」 「這還要謝謝孫神醫的神藥。」紅拂女撫摸著小腹,臉上露出幸福之意,「夫君,我以前只想著讓你出人頭地才好,可到了今日才覺得,我們地兒子平平安安出世比什麼都重要。」 李靖垂下頭來,輕輕地摸著紅拂女地手,「紅拂,你放心好了,一切我來處理就好。」 紅拂女神色猶豫,「夫君,三弟有了危險,被聖上猜忌,我只怕他轉瞬要對你下手,我只怕……」 她話未說完,門外突然腳步聲嘈雜,下人匆忙過來稟告,「李大人,聖旨到。」 紅拂女臉色大變,李靖卻是緩緩站起,不等走出廳堂,通事舍人已經匆匆趕到,高聲道:「李靖接旨。」 李靖望了下通事舍人地身後,發現只有兩名隨從,沉聲道:「臣接旨。」 「悉聞李靖坐鎮邊關,阻突厥兵南下,戰功赫赫,加之雁門郡救駕有功,特封為太原副留守,加封銀青光祿大夫,擇日太原上任,輔助李淵平匪對抗突厥,欽此。」 李靖愣了下,沒有想到雁門關解圍的封賞這時才下,他雖然想到了千百種可能,可蕭布衣被通緝,他卻被陞官倒是萬萬想不到。通事舍人收了聖旨,含笑的將聖旨遞到李靖手上,「李大人勞苦功高,得聖上賞識,可喜可賀。紅拂女見到李靖發愣,推了他一把,「夫君,接旨謝恩呀。」 李靖這才接旨謝恩,紅拂女卻是低聲吩咐了婢女幾句,然後喜氣洋洋的對通事舍人道:「還不知道大人貴姓,千里過來傳信,還請用過酒飯再走。」 通事舍人含笑道:「敝姓陳,只是聖上吩咐,傳旨後馬上回轉,不要耽誤,這酒飯就免了吧。」 婢女端上個托盤,上面兩錠銀子,紅拂女殷切道:「一點心意,還請陳大人收下,路上權當我家李靖請大人喝酒了。」 陳舍人並不推搪,謝過紅拂女,轉身離去,紅拂女卻是喜滋滋的回身,「夫君,沒有想到你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這太原副留守一職可比郡丞高上很多,還有銀青光祿大夫一職,也是不差。我們的孩兒還沒有出生,就給你帶來了官運,看起來你……」 紅拂女自顧自的說,在李靖臉上看不出絲毫地喜意,不由詫異道:「夫君,你不高興嗎?三弟雖被聖上擒殺,可聖上總還是聖明,不牽連到你,反倒給你論功行賞……」 李靖皺眉,「這官嘛……」 他欲言又止,抬頭向門外望過去,一人瀟逸的走進來,含笑道:「這官怎麼了?」 那人神色瀟灑,三綹長鬚,頗為飄逸,看年紀也不算輕,可是一雙眼眸卻是神光十足。李靖見到那人,臉色微變,躬身施禮道:「裴侍郎大駕光臨,李靖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紅拂女也是臉色微變,斂衽施禮道:「裴侍郎光臨,蓬蓽生輝。」 那人只是擺手笑道:「賢伉儷實在太過客氣,我是不速之客,還要請你們見諒才好。」 李靖夫婦對來人都是恭恭敬敬,只因為知道來人非同小可,楊廣手下兩裴一虞,都是頗得楊廣的信賴,一虞就是虞世基,兩裴卻是指御史大夫裴蘊,黃門侍郎裴矩,眼下這人卻是一直在張掖,邊陲處理事務的黃門侍郎裴矩,也就是裴茗翠的父親! 李靖久在東都,雖是官職低微,卻是見過此人,只是沒有想到他不在張掖,卻到了馬邑。 裴矩見到李靖夫婦禮讓,也不客氣,坐下來就道:「紅拂,我有事和李大人說說。」 紅拂知趣退下,裴矩見到李靖詢問的目光,開門見山道:「李靖,此次我來一是恭喜你榮遷太原副留守一職,二來卻是身懷聖上的密旨。」 李靖沉聲問,「不知聖上有何旨意?」 裴矩笑起來,「聖上準備讓你監視李淵的舉動,提防他要造反!」 二五五節 借兵一用 裴矩雖是遠在張掖,卻是深得楊廣的信任。 他和裴茗翠被楊廣信任還不同,裴茗翠得楊廣器重是因為陳宣華之故,裴矩並非父以女榮,而是實在因為深知楊廣之心的緣故。 他自身功績和隋煬帝的偉業緊緊相連,平陳之役,嶺南平亂,北裂突厥,和吏部尚書牛弘制定隋禮都是裴矩在盛世所為。之後裴矩大部分經營西域往來,制定邊疆策略,做西域地圖,標注各地險要,順利擊敗吐谷渾為大隋拓疆千里,和此人熟悉西疆地理密不可分。就算是攻打高麗也和此人大有瓜葛,正是此人對外策略的制定,才讓楊廣做出攻打高麗的決定。在裴矩眼中,遼東已經是農耕地區,國民開化,遠比突厥要容易併入隋朝帝國的版圖,可就是因為他征伐遼東的建議,卻把大隋推到了災難之地。 自從遼東征伐失敗後,裴矩引咎去了張掖,專心經營和西域的經貿往來,少理政事。李靖沒有想到他會到馬邑找自己,而且一來就帶來了楊廣的密旨。 至於裴矩引咎去西域一事,在李靖的眼中,責任並不能完全推在裴矩的身上。裴矩的理論是合理,制定的計劃是周詳,奈何遇到了自高自大的楊廣。李靖有統兵之才,裴矩卻有經國之能,可二人實際上並沒有參與到遼東作戰中。計劃當然不如變化快,再加上楊廣早早地斬殺了大隋最有能力的大臣高穎。國家行政這才導致失控,遼東潰敗。從此一蹶不振。歸根結底,大隋潰敗地根源都在楊廣一人身上。 李靖年過四十,到現在因為蕭布衣的緣故才當上馬邑郡丞,可這不是說他無能,而是因為他太有能力。 有能力的人多數孤傲,李靖就是因為孤傲耿直,不善拍馬才一直鬱鬱不得志,裴矩也很有能力,卻因為性格圓滑才能到了今日的地位。 裴矩引咎去了張掖。甚少回朝,也不爭功勞,更不剿匪,看似低調,卻是保全自身的最好方法,李靖對於這種人的尊敬不是因為他的官階,而是因為他的能力。 聽到裴矩說聖上要李靖監視李淵的時候。李靖並不意外。 李淵上次在東都沒有被波及流放實在是因為李玄霸之故,可楊廣向來疑心甚重,除了個張須陀,很難再有讓他絕對信任之人。李玄霸忠心地效應過了這久,也快到了頭。 自蕭布衣從太原出發之後,李淵這個太原留守也終於做的順風順水,才華也是慢慢展現,山西盜匪歷山飛先被蕭布衣擊潰,碾轉回到了河北,剩下的盜匪也有幾個。比如說毋端兒,敬盤陀,劉苗王等人都被他先後擊敗。這些都是地方小盜,比起巨盜還是差了不少實力,可李淵治理的井井有條,已經顯出了他的管理天賦。 可給楊廣做事的確是進退兩難,打輸了有責任,打贏了更要防備楊廣猜忌。 山西邊陲重地,臨近東都西京,楊廣雖是南下。可還是覺得不放心,這才啟用了李靖,他對李淵坐大漸漸不安,這才準備用李靖遏制李淵,必要的時候。甚至決定要除去。他現在雖然自欺欺人。可還是不想放手自己地江山,對於威脅到自己皇位之人。只有一個字,殺!不管對方有功無功,哪怕對方沾親帶故。 「我有何德何能,可以監視李大人的舉動?」李靖臉上有些無奈。 裴矩微笑道:「員外郎素有大才,老夫一向知曉,只可惜老夫人微言輕,一直不能勸聖上啟用員外郎,實乃生平憾事。本以為征伐遼東後,無論如何要向聖上舉薦員外郎,沒有想到老夫後來自身難保,也是憾事。不過珠玉蒙塵,終有生光之時,眼下正是員外郎的大好機會。」 伸手從懷中掏出一道密旨遞給李靖,裴矩微笑道:「員外郎有此密旨,對李淵可以先斬後奏,不必請示聖上。」 李靖展開看了眼,又合上了密旨,皺眉道:「聖上既然對唐國公並不放心,為何不徑直下旨除去他?」 裴矩歎息一口氣,「眼下只是懷疑李淵有了反意,卻並無確鑿證據,聖上若冒然除去有功之臣,只怕群臣心寒。」 「那聖上就可冒然除去蕭將軍?」李靖臉色不變問。 裴矩雙眸閃爍,若有趣味的望著李靖,李靖卻是並不迴避,目光灼灼。 廳堂內靜寂下來,呼吸可聞,略顯凝重。 「我知道員外郎和蕭布衣關係甚好,可我不覺得員外郎是意氣行事之人。」裴矩突然笑起來,「其實蕭布衣和小女關係也不差,他更是裴閥一手舉薦,聖上遽然下旨,老夫也是心有慼慼。可就算小女和員外郎多半也不知道,他本來就是天機,所以才能逢凶化吉,可他不將此事告訴你我,他看起來並非我們想像的那麼簡單和真誠。」 李靖微蹙眉頭,「天機,裴侍郎也相信這無稽之談嗎?」 裴矩笑起來,目光卻是銳利,「員外郎博學多才,想必能夠自己分辨是非,這個何須老夫饒舌,其實有件舊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李靖恭敬道:「裴大人過於客氣,有何吩咐但說無妨。林雷」 裴矩微笑道:「其實員外郎一直沒有得到提拔,也和李淵大有關係。想當年李淵向員外郎求馬,員外郎秉公辦理,並不徇私,斷然拒絕,這才讓李淵記在了心上。掌旗之時和聖上說過一句,員外郎腦後有反骨,這才讓員外郎這些年不得重用。這些舊事其實群臣很多都知道。不過沒有傳到員外郎之耳而已。」 李靖舒了一口氣,長身站起。施禮道:「原來如此,多謝裴大人賜教,李靖知道如何去做。」 「如此最好。」裴矩也是微笑站起,輕輕拍拍李靖地肩頭,「員外郎好自為之,這等機會,萬萬不要錯過。」是有點寒酸。和太原留守的身份大不相符。 李淵坐在床榻旁,衣冠不整,鞋卻是倒穿,雙手緊緊地握著一人的雙手,臉露笑容。 那人雙手白嫩,極似妙齡少女之手,可順著手向上望過去。才發現是個鬍子老長,面色紅潤的老者。 李淵一張阿婆臉和老者相映成輝,若不知情,倒以為老夫老妻地在懷念往昔。 「開山賢弟,一別多年,沒有想到今日再見。」李淵歎息道:「你我都老了。」 殷開山微笑道:「唐國公風采如昔,如何稱老?倒是我卻老了,聽聞唐國公榮升太原留守,我一直想要拜訪,可總逢唐國公出外討伐盜匪。太谷縣又是事務繁多,總是不能一見,今日相見,欣慰之極。」 李淵也是微笑道:「其實我也一直想要拜會開山賢弟,可每次也是錯過,直到今日相見,可算是命中注定。」 「我不過是小小的縣令,每次想及要見留守大人,難免誠惶誠恐,沒有想到今日得見。留守大人果然如百姓所說,以德待人,誠信寬厚,實乃我等的幸事。」殷開山雙手被握緊,一直不得閒。不能去捋鬍子。少了很多生動的表情。 李淵卻是連連搖頭,「地方父老的抬愛。我是受之有愧。」 他態度甚為熱情,雖是太原留守,卻絲毫沒有官架子。二人絮叨的無非是一些家常,殷開山見到話題差不多展開,終於說道:「想這太原一地本是西周之古唐國地封地,李大人又是當朝的唐國公,前來這裡鎮守古唐舊地,實乃大吉大利。」 李淵臉色微變,雖知道下人奴婢都不在身側,還是壓低了聲音道:「開山賢弟,你我並不見外,這話你我說說,老哥甚感你的有心,可萬勿對旁人說及。」 殷開山含笑道:「當應如此,唐國公大可放心,開山絕不亂講。」 唐國公本是隋朝的一個虛銜,殷開山說唐國公鎮守唐國之地,大吉大利,本是牽強附會,內在地含義卻多少有點造反的意思。李淵表面惶恐,其實心中也滿是高興,暗想自己終於苦盡甘來,這些人若都是如此之想,盡來歸附,自己當能在亂世中謀求一己之地。 這個殷開山李淵其實也不熟識,不過當年在長安之時有過往來而已,如今身為太谷縣縣令,太谷離太原並不算遠。 殷開山的家族起源河南陳郡長平,郡望長平殷氏,在南朝地時候,祖輩在北方也算是顯赫的家族。不過南北朝動亂之際,殷家又去了江南,也算是江南華族地文化名士。後來北周滅齊地時候,又把這些名流都遷入關中,居住在長安,也算是想要融合南北文化,消除地方敵視。李淵那時候在長安認識的殷開山,不過當初彼此都不得志,李淵更沒有想到大隋會亂,也就沒有把殷開山放到心上,甚至在當太原留守地時候,整日盤算著剿匪和蓄積實力,拉攏能人,卻沒有想起這個人,說什麼想要拜會殷開山,無非是收買人心。 不過等到殷開山拜訪的時候,一番閒談,李淵才發現殷開山思路清晰,學行不弱,此人畢竟是華族子弟,不見得會打仗,但是治理國家卻是頗為有用,李淵知道這點,知道這種人才主動過來投靠,說明自己已經頗有威望,心中不由竊喜。 二人正談的默契的時候,下人匆匆趕到,低聲道:「李大人,聖旨到。」 李淵聽到聖旨到來,駭了一跳,差點跳起來,慌忙向殷開山告歉,把鞋穿正,衣服正好。他故意穿反鞋子,衣冠不整。不過是向殷開山顯示求賢若渴地迫切,可知道這模樣要去接旨。被人告訴了皇上,扣他個不敬地罪名,都有可能砍頭。 方纔還是竊喜,這刻卻是心驚,不知道聖上已經南下,為什麼突然有聖旨到了邊陲,難道想要自己隨駕?想到這裡地李淵暗自叫苦,臉色有些發沉。 等他出迎的時候,通事舍人認識李淵。展開聖旨念道:「悉聞李靖……」 李淵咳嗽聲,通事舍人不解問,「李大人何事吩咐?」 李淵暗自皺眉,陪著笑臉道:「下官叫做李淵,李靖是馬邑郡丞,如今不在太原。」 「這我是知道的,不過聖旨是這麼個寫法。要我念給李大人……」通事舍人倒有些為難,「不然我回去問問聖上?」 李淵聽到李靖的名字,本來以為通事舍人有誤,聽到這話只能道:「下官不敢,聖上既然要念給老臣,想必定有聖上的道理。」他見到通事舍人對自己好像並不親熱,隱約覺察到不妙。 「悉聞李靖坐鎮邊關,阻突厥兵南下,戰功赫赫,加之雁門郡救駕有功。特封為太原副留守,加封銀青光祿大夫,擇日太原上任,輔助李淵平匪對抗突厥,還望李淵和李靖同心協力,共同抵禦突厥,剿滅盜匪,欽此!」 李淵心頭咯登下,恭聲道:「老臣接旨。」 通事舍人才走,殷開山已經從內堂走出來。皺眉道:「李大人,聖上這次不知道是何心意,本來這太原副留守不是還有王威?」 太原副留守本有兩人,高君雅被蕭布衣斬了,王威卻是還在。這下又多了一個。多少有些人浮於事。 李淵不等回答,下人又急匆匆的趕到。「李大人,李靖前來拜訪。」李淵暗自頭痛,沒想到李靖催命一樣的到了,急聲說道:「快去迎接。」 這次李淵卻是接出了大門,見到李靖站在那裡,堆出了熱情,「原來是李大人駕到,老夫老邁,聖旨才說李大人會過來幫手,沒想到這快就到,有失遠迎。」 李靖雖是副手,李淵卻是不敢怠慢。李靖擠出了笑容,「我也昨日才接到聖旨,星夜趕來報道,不速之客,還請李大人恕罪。」 二人一口一個李大人的叫著,不分彼此,卻都是暗自提防。李靖瞥見了殷開山,詫異道:「這位可是太谷縣令殷公嗎?」 殷開山頗為詫異,「員外郎如何認得我?」 李靖笑道:「當初在長安之時,我頗為欽慕殷公的文采,曾經見過殷公一面,不過那時候殷公眼中恐怕只有李大人,所以對我視而不見。」 殷開山老臉有些發紅,「員外郎,不,應該說是李大人見笑了。老夫老矣,記不住很多事情。」 李靖還是笑,「那殷公可是老地忘記了自己本是太谷縣令,所以不理會一縣百姓?還不知道殷公跑到這裡作甚?」 李靖言辭灼灼,一改常態,殷開山啞口無言,搞不懂一個副留守為什麼好像比留守還要強橫很多。 李淵心中卻想,李靖本來沉穩,這下當了自己的副手,如此姿態,難道…… 雖然根據李淵可靠的消息,蕭布衣已經亡命天涯,李靖可沒有什麼後台。可李靖不但沒有受到牽連,反倒提升,這裡面就大有玄機。李淵老成持重,第一時間想到了李靖是有密旨過來監視自己,不由惶恐。 「李大人這可冤枉了殷縣令,其實是我事務繁忙,來不及徵詢太谷的事情,這才派人找殷縣令來瞭解下情況。再說我和殷縣令也是舊識,也算敘舊,李大人想必不會介意。」 李淵覺得窩囊,卻不得不如此。李靖嘿然笑笑,「李大人實在言重,我乃你的副手,怎麼會介意大人所做之事,今日李靖前來報道,不知道李大人可有什麼吩咐?」 李淵含笑道:「副留守才到太原,總要休息幾天才好,來人呀,招呼大公子來。」 李建成很快來到,李淵吩咐道:「建成,如今李大人身為太原副留守。你趕快給李大人安排住宿地地方,不得怠慢。」 李建成遵命離去。李靖拱拱手,也不客氣。 等到二人不見了蹤影,殷開山恨恨跺足,「李大人,這成何體統,你是正職,他不過是個副手,怎麼能對你如此無禮?也就李大人這種忠厚之人才不以為意,要是老夫。早就斥責了。」 李淵心中舒服些,「開山賢弟,這都是小事,只有你沒事就好。如今太原還有很多事情,恕我不能接待……」 殷開山聞絃琴知雅意,為李淵難過,又勸慰了李淵幾句。拱手告辭。 李淵回到內堂,轉來轉去,琢磨著朝廷讓李靖來這裡地用意,焦灼不安。 堂外突然竄進來一人,大聲道:「爹,你猜我給你帶來了什麼好消息?」 李淵抬頭望過去,見到是兒子李世民,見到他滿懷喜意,心中煩躁,隨口問道:「什麼好消息?」陡然想到了什麼。李淵稍微振奮點精神,「你找到關東馬販展風流了?」他一直在為這件事情發愁,如今民心浮動,波流暗湧,李淵還不想當什麼皇帝,可要考慮後路,首先要壯大自己實力。如今戰馬奇缺,他一直讓李世民尋找這條路子,可到如今,還是收效甚微。 李世民多少有些得意。沒有注意到父親地愁眉苦臉,「沒有找到關東馬販。」 李淵愣住,「那你高興什麼?」 「我們就算找不到關東馬販,也有旁人送上門來。」李世民笑道:「爹,你還記得那個晉陽令劉文靜嗎?」 李淵皺眉道:「就是和裴寂經常喝酒賭錢那個。提他做什麼?」 李世民神秘道:「爹。你可別小瞧了那個劉文靜,我才知道他認識始畢可汗。前幾日我找裴寂地時候,他也在。他看到了我有心事,隨口就猜中了我為馬匹犯愁,說我若是有意,他可以從突厥為我們買來馬匹。這樣的話,我們的馬匹不就源源不絕,還找關東馬販做什麼?」 李淵卻是凜然,「他和我們非親非故,為什麼要幫我們?」 李世民歎息道:「爹,你這樣前怕狼後怕虎可是不行,你現在怎麼說也是太原留守,多少人都要依附你。就算剛才的老頭殷開山都是眼巴巴的過來捧你,劉文靜多半也想借力上位,我們彼此互惠,機不可失呀。」李淵猶豫半晌,斷然搖頭,「現在不行。」 李世民愣住,「為什麼?」 他話音才落,李建成已經急沖沖的走進內堂,皺眉道:「爹,李靖來了對我們很不利。」 「什麼不利?」李世民不解問道,等到知道一切,也有些發呆,突然罵道:「這個昏君,派李靖過來,明顯是給爹穿小鞋。」 李淵一把摀住他的嘴,驚惶道:「世民,你胡說什麼?」四下望了眼,李淵滿臉惶恐。 李建成低聲道:「爹,我進來前讓所有的下人都迴避了,無妨地。」 李淵這才鬆開了手,無力地坐在床榻上,「世民,你要能有你大哥的一半穩重,我也不會如此操心。買馬的事情暫時放一放,一個王威就讓我們小心翼翼,如今又來個精明的李靖,我們從現在開始,千萬不能讓李靖抓住什麼把柄,如是讓他參我們一本,所有的努力都是付之東流。世民,你不要再和劉文靜往來了。」 李世民哦了一聲,很是不滿,卻不好再說什麼。 李淵又感慨道:「誰又想到,蕭布衣成為了朝廷欽犯,世民,你一直都鼓動你姐姐嫁給蕭布衣,幸好沒成,不然我們只怕也要被牽連。」 李世民不滿道:「好像當初爹你也沒有反對?」見到李淵老臉通紅,李世民歎息聲,「其實我覺得姐姐沒有嫁給他是你我的失敗。」 李淵鬍子撅起來,「你小子胡說什麼,你姐姐真地要嫁給了蕭布衣,現在你小子還能在這胡吹大氣?」 李世民搖頭道:「爹,蕭布衣這人並不簡單,我聽說張將軍親自出馬都沒有抓到他,蕭布衣兩年內就能官至極品,這次逃得性命,說不準馬上聲名鵲起,成為一方義軍霸主,到時候……」 「算了,算了,此事莫要再提。」李淵煩躁擺手道:「蕭布衣不會和我們再有任何干係。」 「爹,不提這件事,你去見個人吧?」李世民皺眉道。 「誰?」 「你總說手上缺乏猛將,我最近給你聯繫上了長安大俠史萬寶,如今已經到了太原。此人武功超群,按我看來,不在劉弘基之下。」 李淵擺手,「所有的事情都緩緩,李靖來到了太原,我們不適合和這些草莽之人交往過密。世民,你先找個借口,安頓史萬寶。建成,你留意李靖的動靜,有什麼風吹草動,馬上向我通報。」 二子應諾,李淵輕歎一口氣,喃喃道:「人活著,怎麼就這麼累?」 李淵覺得很累的時候,竇仲卻是覺得煩。 竇仲是義陽郡地郡守,離襄陽郡並不遠,一水之隔而已。過了漢水,就是襄陽。平日竇仲都是優哉游哉的過日子,可是最近的日子,盜匪橫行,很讓他心煩。可這並不阻礙他繼續賣官撈錢。 義陽郡天高皇帝遠,如今聖上又去了江南,依照竇仲的想法,在天下徹底亂了之前撈上足足的一筆,然後謀求後路。 現在盜匪不多還守得住義陽,可若是照眼下地速度發展下去,義陽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破,對他來說,過一天算一天就好。 眼下他就在等一個人,校尉許玄說有人花黃金十兩要買個校尉當當,他現在就等著那人送上門來。 許玄帶著那個年輕人到來地時候,竇仲覺得那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雙眉如刀,神色從容。 懶得多想,竇仲懶洋洋的問,「金子帶來了沒有?」 年輕人微笑起來,露出潔白地牙齒,輕聲道:「竇太守,金子沒有帶來,我其實是想向你借點東西。」 竇仲勃然大怒,霍然站起,呵斥許玄道:「你怎麼做事,這種人也帶來見我。」見到許玄不語,竇仲心中凜然,扭頭望向年輕人,眼中突然露出怪異之色,顫聲道:「你要借什麼?」 年輕人笑起來,「我想要借兵一用。」 二五六節 以德服人 年輕人雖看起來乳臭未乾,可沉穩老練的態度卻比竇仲強盛太多。 他說出借兵一用的時候,好像不過是向竇仲借點糧食饅頭,自然而然。 竇仲金子沒有收到,本是狂怒,可見到年輕人的相貌,陡然想起個人來,不由心頭大寒。 「你借兵做什麼?」 「當然想去做點事情,不過現在卻是天機,不可洩露。」年輕人笑了起來。 竇仲又是忍不住的怒,厲喝道:「大膽,你口出狂言,莫非真的要反?」 「當然。」年輕人毫不猶豫道,轉瞬笑道:「其實我早就反了。」 竇仲顫聲道:「你是哪個?」 「哦,還忘記向郡守通報我的名字,」年輕人微笑拱手,客氣道:「我叫蕭布衣,不知道竇郡守可曾聽過?」 竇仲一屁股坐了下來,眼前有些發黑,失神道:「你就是蕭布衣?」 他看到年輕人的第一眼就覺得有些眼熟,只以為是哪個曾經送過禮的人。可內心總有些不安,覺得此人並非那麼簡單,等聽到他說借兵一用的時候,已經想到在哪裡見到過這人,只是內心中還是不想承認。但聽到年輕人自稱蕭布衣的時候,他想不承認都不行了。 沒錯,這人正是通緝公文上畫著的蕭布衣,竇仲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居然肆無忌憚,大搖大擺的走進了義陽郡的郡守府。 這蕭布衣他也隱約有聞,兩年來飆升之快,大隋未有,可不知道為何得罪了皇上,讓張須陀將軍親自追殺。只是張須陀將軍也是抓不到他,這才在淮水沿岸各郡都下了通緝公文,說明只要抓到了蕭布衣,賞金百兩,官升三級。 這實在是非常優厚的待遇。可竇仲對於這種獎賞從來就沒有動心過! 一來是因為竇仲還算有自知自明,心道就算張將軍都捉不到的人。他怎麼會捉的到?二來是黃金百兩看起來不少,甚至可以說多少人夢寐以求,但是在竇仲的眼中實在算不了什麼。他義陽郡有太多的官位可以賣出去,他沒有必要為了百兩的黃金去拚命。官升三級又能如何,這個郡守的位置他已經十分知足。從洪澤湖沿淮水到義陽郡,有淮南,廬江,戈陽,汝南各郡。竇仲心道這個蕭布衣怎麼都不會跑到義陽郡。可怕什麼來什麼,這個蕭布衣膽大包天,不但跑到了義陽,而且還準備拿他開刀地樣子。 「許玄,我待你不薄,還不將亂賊拿下?」竇仲連連後退,色厲內荏。 許玄突然笑笑。「回大人,蕭將軍威震黃河兩岸,讓天下豪傑敬仰。許玄雖不是豪傑,卻早就心有傾慕,如何會捉拿?」 「反了你了,反了你了。」竇仲連連大叫,扯著嗓子道:「來人,快來人,有刺客!」 聲音淒厲,在郡守府傳出好遠。蹬蹬腳步聲響起,十數名兵衛衝了進來,紛紛道:「大人,怎麼了。」 竇仲見到都是自己的親衛,不由心中稍定,伸手一指,「快將這兩人拿下。」 眾兵士都是面面相覷,「竇大人,這是許校尉……」 「許校尉又如何,他勾結亂黨蕭布衣。犯上作亂,快快拿下。」竇仲不迭說道。 眾兵士無奈,紛紛圍上去,用刀逼住了二人,有一人立功心切。急聲喝道:「許玄。大人待你不薄,趕快束手就擒。如果不然,啊……」 他一聲慘叫傳出,翻身向後倒去,雙手摀住臉,滿是鮮血地滾來滾去。 許玄拔出了腰刀,一刀砍到了那兵士的臉上,鮮血崩放,讓人慘不忍睹的寒心。 眾兵士都是退了步,許玄卻是寒聲道:「竇仲身為郡守,朝廷命官,卻是貪贓枉法,買賣官爵,搜刮百姓,天理不容。如今天下大亂,苛捐雜稅日重,百姓無以為生,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大伙追隨蕭將軍都有出路,要是不然,這人就是你們的下場。」 他一口氣說了這多,喘都不喘一下,顯然是早有準備。兵士慘叫連連,讓人心驚。淒厲聲中,眾人都是猶豫起來,對方雖是兩人,可卻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這些人雖是竇仲的親衛,可家人也是義陽郡縣左近,終日惶惶,不知道出路,眼下一半是被許玄凶狠鎮住,另外一半卻是被他說的言辭打動。 竇仲連連跺足,「好你個許玄,如此放肆,老子第一個砍了你。」 他霍然搶過把刀來,就要舉步上前,號令眾人一哄而上,把二人斬成肉醬,崩的一聲響,緊接著涼風掠過,砰的一聲響,竇仲止住了腳步,大汗淋漓,扭頭望過去。 只見到身後的石牆上釘著一隻弩箭,沒入地只留下箭尾一截,竇仲頃刻間遍體生津。他見到蕭布衣只是抬抬手,弩箭就是掠過他身邊插到牆上,這要是打在了身上,骨頭都要射穿,如何不駭然? 蕭布衣又揮揮手,眾人都是大叫驚駭,有的竄高,有的伏低,還有的滾了幾滾,拿個桌子擋在身前,至於能不能擋住蕭布衣霸道之極的弩箭,那是全然沒有把握。s 竇仲也不閃避,更不拿東西抵抗,見到蕭布衣揮手,咕咚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翻身手腳齊用,有多遠要爬多遠。 眾人慌亂一陣,蕭布衣扯了個椅子坐下來,微笑道:「我這個人其實最講道理,喜歡以德服人,大伙不要驚慌。」 眾人舉著桌子椅子擋在身前叫,「你要講什麼道理?」 「你們先把竇郡守請過來,怎麼說人家也是郡守,在地上爬來爬去的簡直有辱斯文。」蕭布衣歎息道。 眾人一哄而上,按胳膊按腿,已經把竇仲押了過來,竇仲厲聲喝罵不已,眾親衛不聞不問,心道竇大人要錢雖然厲害,可眼下這蕭布衣要命更是厲害。兩害相權取其輕。自然要聽從蕭布衣的吩咐。 等到了蕭布衣近前,望著蕭布衣地笑容裡帶著寒冬臘月的冷意。竇仲也終於軟了下來,跪在地上哭腔道:「蕭將軍,我是奉旨行事,再說從未想過與你為難,你可莫要殺我。你要錢要糧,我給你籌備就好。」 蕭布衣笑了起來,用手拍拍他的肩頭,「竇大人不用慌張,我這人最喜歡以德服人。從不勉強別人……」 竇仲心中暗罵,你奶奶個以德服人,你全家都在以德服人,你這如果也叫以德服人的話,老子可就是大大的清官,兩袖清風,愛民如子了。你小子殺人不眨眼。就算奪命閻王都是難以形容,可眼下身為魚肉,只能連連點頭,「蕭將軍說的不錯,其實蕭將軍威震黃河兩岸,擊歷山飛破瓦崗那都是萬民傳誦,聽聞朝廷要和蕭將軍為難,下官也是心有慼慼,只是人微言輕,做不了主。做不了主呀。」 「竇大人棄暗投明,明白事理,實在是可喜可賀,快請上坐,來呀,上香茶。」蕭布衣含笑的拉起竇仲,反客為主,讓他坐在身邊。只是一隻手若有意若無意地指著他的小腹。 竇仲也是有點身手,不過這幾年都是享福,無法和蕭布衣動手。他見到蕭布衣只是一抬頭。弩箭就射了出來,只覺得蕭布衣指到哪裡,哪裡就是冒出了陣寒意,咳嗽聲道:「還不知蕭將軍有什麼吩咐?」 二人方纔還是刀劍相見,你死我活。這會親熱地如同穿著一條褲子地鐵哥們。 眾親衛都是面面相覷。搞不懂這個年輕人又是什麼將軍,只是地上那位倒霉鬼還是不停的呻吟。不免和眼下的和平共處大不和諧。 竇仲回頭喝道:「還不將這人拉出去。」轉頭望向蕭布衣,變成笑臉,「蕭將軍有何吩咐儘管來說,下官一定滿足。」 蕭布衣點點頭,滿意道:「眼下有兩條路給你選,一條是你聽從朝廷吩咐,抓我歸案,從此陞官進爵,貴不可言。」 竇仲慌忙擺手,「蕭將軍說笑了,這條路下官萬萬不會走。」 蕭布衣笑道:「你既然不走,那在場所有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只能和我一路了。若想反悔,就算我不追究,恐怕張將軍和聖上也不容你。」 竇仲暗自叫苦,只能強顏歡笑,「下官心意已決,還請蕭將軍勿要懷疑。 「那現在只剩下第二條路可走。」蕭布衣不急不緩道。 「還請蕭將軍指出明路。」竇仲賠笑道。 蕭布衣環視眾人,正色道:「我聽聞最近城父人朱粲作亂,危害淮河諸郡的百姓。這朱粲聽說以婦孺為軍糧,為非作歹,無惡不作,實在人神共憤。」 眾人都是驚凜,竇仲皺眉道:「聽說這人自稱樓羅王,號令手下十餘萬,義陽郡不佔扼要,兵也不多,勉強自保,雖想和蕭將軍合力剷除這個朱粲,也只怕有心無力。」 蕭布衣淡然道:「兵不在多而在精,竇大人不行,不見得我就不行。」 他說的自高自大,竇仲卻只能點頭,「蕭將軍說的極是,想當年蕭將軍以數千軍士破了歷山飛十萬大軍,這朱粲威望遠遠不及歷山飛,若是蕭將軍出馬,當然手到擒來。」 他現在命懸蕭布衣之手,只能順著蕭布衣說話,並非真心歸附。暗想等到出門後,或糾集兵士,或捲鋪蓋逃命,跟著蕭布衣造反,那還不死路一條?不過聽蕭布衣對朱粲不滿,倒是奇怪,心道你們是盜匪遇到賊,也算是同道中人,怎麼會還有瓜葛。難道是因為利益不均,你這才想借隋兵去攻打朱粲? 「不過這朱粲狡猾非常,想抓住他並非容易地事情。」蕭布衣皺眉道:「我想除去這一害,可又不得其便。他本來在淮南附近作亂,但是被張將軍擊潰,如今順著淮河流竄,如今已經到了襄陽一帶。根據我的消息,他正在攻打襄陽,是以這才請竇大人出兵前往襄陽,剿滅盜匪,還天下百姓一個安寧!」 蕭布衣說地大義凜然。竇仲暗自皺眉,搞不懂蕭布衣的用意。如今天下大亂,民不聊生,楊廣又棄了東都去了江南,隱隱號令不行,諸郡縣各自為政。至於朱粲到底是否到了襄陽,他也並不知情,陡然間心中一凜,暗想義陽郡雖小,可和襄陽一水之隔。襄陽城實乃重鎮,扼南通北,難道蕭布衣準備明裡剿匪,暗取襄陽? 雖是想到這點,卻是不敢說出,竇仲緩緩起身,「既然蕭將軍有令。下官當是遵從。不過在義陽郡調兵一事,還要下官親自出馬。」 蕭布衣也跟著站起來,拍著他的肩頭,含笑道:「我陪竇大人一程。」 他跟隨竇仲出了郡守府,眾兵衛跟隨,才到門口,見到竇仲手下眾校尉都是趕到了門前,竇仲心中一喜,不動聲色,心道蕭布衣就算武功高強。只要自己逃脫他的束縛,這些手下當能抵擋一陣,才想著怎麼報警,眾校尉已經躬身施禮道:「蕭將軍!」 竇仲一顆心涼了半截,幾乎以為自己是在發夢。 許玄背叛他也就算了,誰都難免會被人背叛,可眼下這些校尉都是對蕭布衣畢恭畢敬,這怎麼可能? 這些人入了魔一樣,竇仲心口滴血,卻還是要擠出笑容。一時間茫然。 蕭布衣卻是指著一個身材敦厚的年輕人道:「竇大人,可曾認識我手下第一猛將裴將軍?」 年輕人向竇仲笑笑,齜著一口白牙,要吃人般。 竇仲木然道:「這位將軍難道就是裴行儼?」 「對呀,竇大人真地聰明。一說就中。」蕭布衣笑起來。「我還有事,以後就行儼跟在你身邊保衛竇大人地安全。當初行儼出軍瓦崗。單身殺入千騎之中,力殺張童兒,馬槊戳中張童兒,在空中甩來甩去地好不勇猛,這武功之高自然不言而喻。有他來保護竇大人地安危,我是十分地放心。」 竇仲咧嘴一笑,跟哭一樣,「多謝蕭將軍關愛。」 蕭布衣重重的拍著竇仲的肩頭,含笑道:「不用客氣,我向來以德服人嘛。」 竇仲在裴行儼的保護下前去調兵徵兵,義陽郡並不算大,又非地理扼要,倉促之間也是征不了多少兵士,蕭布衣卻是並不著急,逕直回轉到了城中的一個大宅,如同回到自家一樣,廳堂坐著一人,微笑的望著蕭布衣,那人臉色紅潤,鼻樑挺直,雖是男裝,卻多少有些俊秀地感覺。 「一切順利嗎?」那人輕聲問。 蕭布衣坐下來,握住了他的手,含笑道:「蓓兒,我其實還覺得你要多休息一段時間。」 那人正是裴蓓,她比起東都分別之時,氣色又好上很多。 「不休息了,再休息會生銹啦。我感覺自己不動用武功,也能和正常人無異,聽到你當初幾經生死,我只恨不能跟在你身邊。」裴蓓口氣中少了生硬,多了調皮和溫柔。 蕭布衣溫情道:「我知道,不一定要跟在我身邊,有人牽掛我就足矣。」 裴蓓眼波流轉,俏皮道:「你是在說我還是在說旁人?我是牽掛你,可我知道別人也是一般的心思。牽掛你地人呢,家裡最少還有個巧兮妹妹,草原還有兩個塔格也牽掛你……」 「等等,怎麼有兩個塔格?」蕭布衣不解道:「除了蒙陳雪還有哪個?」 見到裴蓓狡黠的眼眸,蕭布衣醒悟了過來,「你在詐我!」 裴蓓得意的笑,「我本來以為還有個克麗絲,原來在你心中只有個蒙陳雪?原來是這樣。嗯,你不要否認,你方才親口說了。夢蝶姑娘呢,好像也是想著你,只是她不想讓我們看出來而已……好像婉兒也是一樣,她沒事的時候,總習慣對小弟說些心事,說蕭大哥天冷了,是否多穿了點衣服,說蕭大哥天熱了,晚上卻要當心著涼,說蕭大哥南方潮濕,說蕭大哥北方乾燥……說蕭大哥整日想著大業……說蕭大哥雖不說什麼。可他的責任卻比任何人都要重……說蕭大哥不能和小弟常常玩樂,只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說蕭大哥這……說蕭大哥那……蕭大哥……」 裴蓓說到這裡的時候。滿是柔情地望著蕭布衣。 蕭布衣心中微震,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婉兒固然會經常念叨他,可裴蓓卻是借婉兒之口說出自己的思念。婉兒固然對他這裡不放心,那裡也不安心,裴蓓何嘗不是如此? 她這幾聲輕呼婉轉細膩,蕩氣迴腸,宛若當初草原蒙陳雪擁抱他那一刻的低呼,蕭布衣又明白了很多事情。裴蓓對他早就刻骨柔情,蒙陳雪那晚卻已經對他情苗深種,不能自拔…… 想到這裡,不知為何,鼻子微微有些發酸,蕭布衣只恨不能分身數處,又有深切的歉然。 廳中滿是寂靜。柔情中帶有思念,思念中夾雜蜜意…… 「蕭大哥,這麼多姑娘想著你,你到底想誰的時候多一些呢?」裴蓓見到蕭布衣地沉思,岔開了話題,調侃道。 蕭布衣哭笑不得,從來沒有應付過這種質疑,卻知道很多女子都喜歡問這種問題,「我,我……」 「其實我這次陪你出來。只想能幫你。」裴蓓握住蕭布衣地手,柔聲道:「我覺得巧兮妹妹有些失落,她一直對我說,她幫不了你什麼,她只怕你嫌棄她。」 蕭布衣輕聲歎息,「她實在想地太多了,這世上地人,並非是一定要互相幫助才能在一起,當初我也幫不了你,可沒有見到你嫌棄我。」 「不害羞。」裴蓓伸手去刮蕭布衣的鼻樑。「當初我倒想拋開你獨自逃命,可一來重傷想逃也逃不了,二來有使命在身不能放手,後來想要拋開你,卻再也放不下。」 她隨意說了句。言辭灼灼。不容質疑,可放不下三字堅定非常。讓蕭布衣又是情不自禁地握緊了她的手。 很久不和刺客殺手為伍,裴蓓完全脫離了冷漠,無論如何來看,她身上沒有任何小鬍子貝的痕跡。蕭布衣握住她的手,她的手纖細嫩滑,也看不出能發出什麼致命的暗器。裴蓓緊緊地握住了蕭布衣的手,或許當初蕭布衣抱著她滾落山崖的時候,她的心就已經如今日一樣地堅定。 二人望了很久,門外突然傳來咳嗽聲,徐世績踱進來,微笑道:「其實我不應該來,但是我還是想問問一些事情。」 蕭布衣終於鬆開了手,緩緩的,裴蓓亦是如此。 徐世績看著苦笑,「我覺得你們不是怕我見到你們的親熱,是不想刺激我而已。」 二人終於笑了起來,蕭布衣滿是春風,裴蓓笑起來,秀氣地鼻子翹起,雙眸月牙一般,「世績,你這般玉樹臨風,難道從來沒有想到過……」 「我只知道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徐世績歎息口氣,「到現在我是一事無成,還不想考慮這種事情。再說,我也見不到那種讓我一見傾心的女子。」 他口氣中有淡淡地惆悵,蕭布衣裴蓓互望一眼,都是說,「世績坐吧。」 蕭布衣身邊人手雖少,可都是交心,徐世績坐下來,望著二人,心中亦是溫暖。 他還是躊躇滿志,還是想要亂世求得功名,可他現在比起以前要愉快很多,無論如何,和蕭布衣這種人做事是讓人愉快地事情。 蕭布衣很多地方都比翟讓強,可最讓徐世績欽佩的不是他地武功,也不是他的用兵,而是蕭布衣能聽下去別人說的話,聽得懂別人說的話,而且能廣開言路,善納人言,這讓徐世績更有發揮的天空。 這次取襄陽之計就是眾人在汝南定下計策,袁嵐地人脈在其中發揮了很重大作用。 其實徐世績當初說及蕭布衣要從襄陽下手,圖謀天下的時候,還是忽略了一點,那就是袁嵐的底蘊。 這也不能算是他忽略,而是他本來對蕭布衣的勢力不算清楚。應該他考慮的事情,這些日子在蕭布衣身邊深入簡出早就考慮了很多次。蕭布衣也需要這種效果,他一直不用徐世績,只希望徐世績能夠發揮出最大的效果。 徐世績瞭解蕭布衣是從他南下給陳宣華修墓開始,然後他棄了瓦崗,基本是追隨著蕭布衣的足跡,從北到南,從南到北,然後再是到了南方。可他還是沒有想到蕭布衣的勢力遠比他看到的要強的多,最少蕭布衣地准老丈人袁嵐就是很有實力,也是讓徐世績出乎意料。 汝南有七姓最富,財力在汝南甚至周邊都稱雄厚,不讓江南華族。袁家在七姓中實力算不上第一,很大程度也是因為袁嵐十分低調。不過襄陽離汝南本來就不算太遠,汝南周邊的各郡在袁嵐的眼中,也是再熟悉不過。 如今烽煙四起,盜匪橫行,各門閥世家富戶商家若是暫時不想謀反,也不依靠官府,多是自己組織鄉團自保,袁家和汝南別姓的大家都不例外。 袁家不聲不響的精心挑選袁家地子弟兵輸送到馬邑接受李靖地訓練,這個過程和山寨販馬養馬一樣,從來就沒有停止過。袁嵐做事和他為人一樣,總是不動聲色中產生效果。 蕭布衣培訓袁家子弟兵都是秘密進行,在李靖的調教下,龍精虎猛。李靖用兵如神,可很大地一項原則就是簡單,容易運用,三才陣,六花陣蕭布衣現在也是熟悉,可他卻放心的讓徐世績去帶領袁家的子弟兵,這才讓徐世績對他死心塌地。 如今袁嵐為蕭布衣的積蓄雖然還不磅礡,可蓄積的戰鬥力卻是頗為精良實幹。 汝南附近,戈陽,義陽,淮陽,淮安等郡都有袁家的生意往來,而且各地都是夾雜著袁家的勢力,汝南七家的滲透在周邊各郡可以說是無所不在。 等徐世績明白以上這些後,馬上改換了主意,準備由強攻改成巧取襄陽城! 二五七節 奪關 蕭布衣和徐世績都是隨機應變,知曉變通之人。 他們有了目標,並非一條道走到黑,往往喜歡在達到目標的過程中採用更為適用的方法。 蕭布衣這時候也終於明白了門閥的可怕之處,因為在中原各地,除非你的生死弟兄,在你身邊的兵士手下說不准就是哪個世家門閥的子弟,也說不准或因為門閥的利益,或因為門閥的感情而背叛你。 竇仲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他買官賣官,但是手下的校尉多數都是門閥世家子弟,和汝南七姓或多或少都有瓜葛。 許玄雖不在汝南七姓之內,卻是袁家的外戚,被袁嵐只是一說,就是磨刀霍霍,欣然響從。 有些人求安寧,可求不得安寧的時候,物極必反,就會想到了造反。許玄又暗中策劃,鼓動了其餘的校尉造反,只是短短的數日,竇仲還是做夢數錢,聚財斂色之際,卻不知道義陽郡早就被蕭布衣架空。不過蕭布衣看似舉重若輕的控制了竇仲,卻是和門閥暗中相助大有瓜葛。 蕭布衣現在手上可用之兵當然不止是李靖帶到草原的三百兵士,他早就和袁嵐暗中商定,秘密的培養袁家的子弟兵。 這些子弟兵和原先的精兵裝備都是絕對精良,甚至比大隋的衛兵還要精良,綦毋工布已經製造出第一批刀具數百把,雖然還比不上當初他在太原城所賣,可遠比一般長刀要銳利。蕭布衣將多數長刀配備給最精銳的兵士。 徐世績無疑就是這樣的一種人,別人滴水之恩,他會湧泉相報。 當初因為翟讓的恩情,就算知道翟讓不能成器,就算翟弘百般刁難,他也不忍遽去。 徐世績有了千餘子弟兵可供指揮。戰馬亦是不缺,信心大增,根據他原先的計劃。本來覺得可以誘敵出城,然後再奪襄陽城,可知道義陽郡袁家也有勢力的時候,他決定還是用巧計。好鋼用在刀刃上,這些兵也一樣要用在關鍵的地方,不要輕易折損。 今日蕭布衣去見竇仲,控制住竇仲,就是他們計劃中最為關鍵的一步! 「竇仲這個人沒什麼骨氣。」蕭布衣沉吟道。 徐世績笑了起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竇仲多年搜刮,手上錢財實在不少。有錢了,自然捨不得輕易就死。」 蕭布衣微笑道:「他若是硬漢,我們地計劃還是會改變。我讓裴行儼控制他調兵,又完全控制了他的家業。他就算不願意,我只怕也是不得其便。」 「蕭老大做事倒是不動聲色,眼下義陽郡因為袁嵐之功,又因為竇仲此人生性涼薄,貪財好色,無論百姓或者兵士都對他早有不滿。現在大部分人都是躍躍欲試,他獨木難撐。」 「既然此人不是好人,為什麼不索性殺了他,讓蕭大哥直接在義陽郡自立?」裴蓓一旁問道。 徐世績沉吟道:「現在在義陽郡舉義旗自立對我們來說輕而易舉,可對我們來說並非最好的機會。不在義陽郡自立其實這中間有個關鍵所在。首先一點我們地目標是襄陽城,而非義陽郡。襄陽扼南通北,實乃南下北上的交通要道,無論在隋軍,亂匪和百姓心目中都有著極為重要的份量,若是被我們佔據,影響力之大不言而喻,這場仗務求一鼓而克,我等自然聲望大震,蕭老大的威望也會到了一個新的高點。再可想而知。周圍郡縣多會響從。其實據我觀察,現在時機已是成熟,動手正好。若是早一些,百姓思穩,視你為盜匪。隋兵也來攻打你。如是晚一些,只怕被他人得手。再想鳩佔鵲巢無論從影響還是威望都要差一些。從這些方面來考慮,義陽郡的影響要差上很多。所以我們在義陽暗中行事,不過是為取襄陽做準備,萬萬不要打草驚蛇為好。」 裴蓓點頭,「徐世績果然名不虛傳,怪不得裴小姐一直都是重視你。」 「你家小姐也提過我?」徐世績有些發愣,徐世績知道裴蓓的小姐是裴茗翠,卻不知道裴茗翠也注意過自己。 對於裴茗翠這個人,他倒是早有所聞,只是一時無緣相見。可對於她的行事,徐世績倒也欽佩。 無論如何,堅持自己原則的人總讓徐世績敬佩。 裴蓓點頭道:「裴小姐經常說,世績素有大才,可因為門第觀念,一直得不到大用,實乃大隋憾事。」 徐世績過了良久才道:「我只以為她恨不得除我而後快。」 裴蓓搖頭,「雖然沒有聽她說過,可我知道她倒從未有過想除你之心,因為她知道殺個徐世績對大隋不過是治標不治本。」 徐世績沉默良久,「可惜了,或許目前是我們地機會,或許我們生不逢時。」 他說的極為矛盾,蕭布衣和裴蓓卻都理解,亂世之中,也是取業良機,可又真正有誰希望出生在亂世? 徐世績卻已經轉換了話題,「至於不徑直殺竇仲,只是控制他,原因也有一些。s首先一點還是不想打草驚蛇,其次卻是竇仲本是襄陽郡守竇軼的弟弟,以竇仲來取襄陽,定有出乎不易的效果。」 裴蓓恍然,「原來你們早就算計好了一切,可是要想讓竇仲去騙竇軼,然後出乎不易殺了竇軼,佔領襄陽?」 蕭布衣笑道:「世績本來就是這個方法,倒和蓓兒你不謀而合,不過這種方式只怕百姓不服,據我所知,竇軼本來在襄陽頗有威信,我們冒然斬了他,只怕遺患無窮。」 「那怎麼辦?」裴蓓皺眉道。 「我在等朱粲來幫我。」蕭布衣微笑道。 裴蓓大奇道:「我聽說這人凶殘無比,何況與你素不相識,怎麼會幫你?」她說到這裡。臉色多少有些憤怒,因為根據她所知,朱粲這人絕非凶殘無比四個字來形容。這人生性好殺,禽獸不如,不儲軍糧,向來讓兵士徑直去吃俘虜的百姓,可算是人神共憤。可一想到吃人肉她就噁心,怎麼也是說不出口。 蕭布衣微笑道:「素不相識也能相幫的,我聽聞朱粲也要圖謀襄陽,我也要打,大伙不謀而合。大可利用。」 裴蓓醒悟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蕭布衣徐世績相顧一笑,默契於心,裴蓓又問,「那我們還在等什麼?」 蕭布衣微笑道:「等機會,等朱粲搶先發難,反正我們已經等了這麼久。不差於一時!」 「先生在等什麼?」 「等機會,我們已經等了這麼久,就在於這一時。」山巔之上,一人憑巖而立,凝望遠方金堤關。 金提關地處黃河,永濟渠交匯之處,水陸暢通,亦是交通要道,此處向來都是重兵把守,亦是由北前往滎陽郡的通道。 滎陽若破。西進過虎牢,偃師兩大要塞,就是大隋東都。 山巔那人遠望金堤關,帶有沉思之意。他眸子黑白分明,額銳角方,雙手環袖,任憑山風吹拂,屹然不動。身軀雖不魁梧,卻似蘊含著驚人地力量。 李密等這個機會的確等了很久。 他身後立著兩人,一是王伯當。一是房玄藻,這兩人都是極為信服尊敬的望著眼前的李密,他們這輩子也是李密地影子,不離不棄。 方才問話之人卻是王伯當,他對李密始終是畢恭畢敬。他不信這世上有鬼。卻信這世上有神,而李密就是他心中之神。 在王伯當看來。李密幾乎憑借一己之力改變了大隋命運。 這在十年前,誰都是認為絕無可能之事,當時大隋正逢盛世,四海朝拜,國泰民安,可這十年來,大隋墜落的速度實在驚人。可大隋根基尚在,李密雖是逃亡,卻一直是暗中策反,從跟隨楊玄感叛亂,到桃李子之言,再到誘騙楊廣親下江南,這些都是王伯當聽說或者目睹,所有的一切和李密預測極為符合,不由王伯當不尊敬信服。 「眼下我等實力不濟,瓦崗才被蕭布衣破了不久,元氣大傷,冒然去取金堤關只怕力有不敵。」房玄藻沉吟道:「我知道先生已經忍耐很久,凡成非凡之業,必能忍人之不能忍。既然如此,我們再等待一段時間又有何妨?」 李密笑起來,「現在我等實力雖是不濟,瓦崗士氣又是低落,可正是我等樹立威望之際。瓦崗現在人分兩派,或是擁護翟讓,或是觀望我等地舉動,若能一舉攻破金堤關,直取滎陽倉儲,定能樹我等在瓦崗的威信,引中原諸盜前來歸附。到時候廣積糧,高築牆,圖謀東都大業可成。」 王伯當躍躍欲試,顯然李密說什麼他都是堅信不疑。 房玄藻卻是有些皺眉,「先生,我雖知你有大能,可金堤關大隋重中之重,守備森然,如今由滎陽太守楊慶把守,不知先生有何妙策取之?」 李密淡淡道:「楊慶此人貪功好財,若是我等佯攻,他知道瓦崗新敗,實力遠遜當初,必定出城征伐。我等趁城防虛弱之時,帶好手拚死之人入城,趁機殺了副將立威,金堤關可取。」 「就這麼簡單?」房玄藻難以置信道。 李密笑道:「你們實在對隋兵過於敬畏,才覺得金堤關難取。其實在我看來,金堤關久安之下,早就疏於防範,翟讓雖據守瓦崗,卻對金堤關敬而遠之,從來未想到攻打,自然養成守將自高自大的心理。如今大隋名將張須陀,楊義臣都在幫狗皇帝南下討賊,顧不得這裡,我們正可趁虛而入。」 「先生可率死士進城,可楊慶就算自高自大,城中兵士亦不會傾巢而出,就算先生武功蓋世,獨力之下也怕捉襟見肘。」房玄藻又道。 李密身邊地親信只有王伯當。房玄藻二人,他們也是在瓦崗唯一知道李密身懷絕世武功之人。 其餘瓦崗眾都是以為李密不過是一介書生,就算上次李密出手救助翟讓。也是請義士蔡建德出面,眾人見到蔡建德孔武有力,手持寶刀,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總覺得李密不過善於用人。除了王伯當,房玄藻知道底細外,所有人都對李密疏於防範,只因為覺得他少了造反最基本的本錢。 亂世之中,有頭腦更多只能做個謀臣。天下畢竟還是要靠馬上打出來! 「玄藻,我們孤軍深入的確有些冒險,可眼下卻要看你的本事。」李密微笑道。 「我的本事?」房玄藻有些愕然,沉聲道:「玄藻為先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可先生到底需要我做什麼?」據我所知,金堤關由楊慶親自把守,副將有二。一是房獻伯,一為元善行,元善行和我們並無瓜葛,房獻伯卻和玄藻有點遠親關係。」 房玄藻笑了起來,「莫非先生準備讓我施蘇秦之口,去勸房獻伯造反,做先生的內應?」 李密含笑道:「玄藻所言正合我意,只是此行大為凶險,若是能行,金堤關唾手可得。不知道……」 他欲言又止,房玄藻毫不猶豫道:「好,先生有令,我即刻出行。」 絲竹聲聲中,滎陽太守楊慶捋著花白地鬍鬚,瞇縫著眼睛望著歌舞,摸著身邊美人地雪白大腿,卻是無心思喝酒。 欣賞歌舞的不止楊慶。還有他手下的偏將房獻伯和元善行。 房獻伯人在中年,臉色略微陰沉,元善行卻是臉色發青,見到紅袖飛舞,春光無限。只顧色迷迷地望著跳舞的歌姬。 楊慶端起酒杯。卻又放下,長歎了一口氣。房獻伯一旁問道:「大人何事歎息?」 楊慶斜睨房獻伯,緩緩搖頭,「沒什麼。」又擺手道:「你們都退下吧。」 歌姬舞姬退下,元善行回過神來,見到楊慶臉上的抑鬱,微笑道:「大人可是覺得這裡地女人不合心意,末將這就再去為你找來?」 他才要起身,楊慶已經揮手不耐道:「坐下,你整日想著的就是女人,難道不知道我們現在朝不保夕?」 二人也算是楊慶地心腹,楊慶卻還是不肯吐露心中之意。 他現在雖是滎陽太守,官位不高不低,可也知道如今天下大亂,不知道這太守地位置還能坐上多久。 恭送楊廣南下後,他也就一日比一日憂心。首先的一點就是盜匪四起,到處動盪不堪,他隨時都擔心滎陽郡地安危,這才親自鎮守金堤關,提防河北山東群盜過來攻打,至於瓦崗方面,他倒是暫且放心,只因為不久前瓦崗寨才被蕭布衣所破,實力大不如以前,何況翟讓素無大志,雖在瓦崗舉事多年,卻從來都不敢打金堤關地主意,向來小打小鬧,在楊慶的眼中,成不了什麼氣候。 想到了蕭布衣,楊慶就是有些擔憂第二件心事,這件事情卻不能和任何人提及。 因為楊慶早年喪父,母親姓郭,一直都在舅舅家族生活。當初隨隋武元帝楊忠,楊忠也就是隋文帝之父,眾人從周文帝在關中起兵之時,在鄴城兵敗。當初北齊高氏見楊姓就殺,楊慶為求活命,不敢說姓楊,自稱姓郭,這才逃得一命。這件事少有人知,楊慶卻是一直怕洩露。心道蕭布衣這種有功之臣都因為被猜忌而被追殺,當今聖上疑心甚重,若是重提陳年往事,自己也是難逃活命。 這種事情是個心病,日子過的越久越是難受,楊慶終日享樂,雖看起來不差,其中苦處卻是不足向外人道,難免惶惶。 房獻伯卻是突然道:「太守大人的憂心之事其實我也略知一 楊慶心中微顫,「你知道什麼?」 房獻伯笑道:「如今中原群盜四起,聖上頗為憂心。太守以聖上地憂心為憂,難免心事重重。」 楊慶放下心事,點頭道:「獻伯說的極是。」 房獻伯又道:「現在大人是苦於鎮守金堤關,守衛滎陽,所以不能和張將軍。楊太僕一樣出兵剿匪,為聖上分憂……」 楊慶連連點頭,心道這個房獻伯還是不錯。遠比元善行要強上很多。 這個元善行除了溜鬚拍馬,為上司找女人外,好像也做不了別的事情。若是在太平年代,這種人算是個人才,可現在亂世朝不保夕地,這種人只能說是累贅誤事。 元善行見到楊慶連連點頭,有些不滿房獻伯爭寵,連聲冷笑道:「房偏將此言差矣,不聞裴將軍亦是鎮守虎牢。如今封官進爵,貴不可言?」 房獻伯微笑道:「裴將軍也是跟隨張大人擒拿叛匪有功,這才能得到聖上的封賞。我聽聞張將軍對裴將軍頗為推許,無非是因為擒拿蕭布衣的緣故。可這只能說是他地幸事,若是張將軍帶著大人出馬,未嘗不如裴將軍。」 元善行對這話不好反駁,一時間臉色更青。心中鬱悶,只覺得低了房獻伯一頭。楊慶卻是連連點頭,歎口長氣,「可惜老夫命中……」 他話音未落,兵士卻是急匆匆的趕到,「啟稟大人,金堤關外突然現出近千的匪盜搦戰。」 楊慶愣住,急聲問,「是哪裡地盜匪?」 「應是瓦崗地旗號,我看到大旗上有個翟字。」兵士回道。 房獻伯神色微動。不等說話,元善行已經大笑道:「看起來老天也在幫助楊大人。楊大人正愁不能和張將軍般出門征討匪盜,卻沒有想到他們自動送上門來。瓦崗新敗,實力大不如從前,其實就算他們強盛時期,若是和大人對敵,也是螳臂擋車,不自量力。大人只要率領金堤關精兵出戰,當可一戰擊潰這些不自量力之輩。到時候張將軍回轉滎陽,知道楊大人寶刀不老。定會委以重任。可若是避而不戰的話,我只怕今日之事傳到了張將軍的耳朵中,會覺得楊大人對大隋並不盡心盡力。孰種做法為妥,我想大人自有分辨。」 楊慶方纔還是歎息命不好,聽到這裡也是不由意動。 房獻伯斜睨著元善行道:「大人。我倒覺得不可輕易出戰。」 楊慶和元善行都是微愕。齊聲問,「為什麼?」 房獻伯沉聲道:「瓦崗新敗。怎會如此不自量力地前來搦戰?我只怕敵軍乃誘兵之計。」 元善行心道這小子不是出主意,只是為了反對而反對,慌忙道:「我記得方才房偏將還說沒有機會,現在機會送上門來反倒瞻前顧後,如此怎能成事?他們就算誘敵之計又能如何,有楊大人精兵在握,威猛無敵,就算是誘敵還不是趁勢將賊寇殺的片甲不留?」 楊慶輕捋鬍須,甚為滿意,心道定要去活動下筋骨,不然讓別人以為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善行說地不錯,老夫這就親自出馬,看看瓦崗地匪盜到底有何能力叫囂,獻伯,善行,跟老夫出馬。」 「他們若是趁機攻城呢?」房獻伯問。 楊慶心中微凜,「獻伯說的也是道理。」 元善行急了,「楊大人但請出兵無妨,善行願意把守關口,這裡城高牆厚,瓦崗烏合之眾如何能夠攻打進來?」 楊慶猶豫片刻,暗想把金堤關交給元善行還是不算放心,房獻伯為人沉穩,可當大任「那就獻伯和善行留下守城,看老夫出馬,將他們殺地片甲不留。」 元善行大聲道:「如此也好,我等上城為大人擊鼓助威。」 楊慶老夫聊發少年狂,被元善行鼓動下,心想瓦崗裝備奇差,戰鬥力不足,的確不足為懼,點起了三千兵馬,開城門放下吊橋衝出去,令兵士列方陣而行,兵甲鏗鏘,寒光耀眼,楊慶馬上一時間意氣風發。 城外也有近千的盜匪,本來都是謾罵席地而坐,有幾個還在解下褲子朝著金堤關的方向小便,一時間夏日炎炎,黃龍飛舞,也是壯觀。聽到城中幾聲鼓響,城中衝出數千兵士,慌忙提褲子就走。 瓦崗為首之人卻是單雄信,馬上持槊,極力的想要約束住眾人,卻是哪裡約束地住。 他是瓦崗唯一肯帶兵出來誘敵之人,其餘瓦崗眾只是遠遠的去看熱鬧。對於李密地命令和建議,翟讓是可有可無,將信將疑,其餘瓦崗的死忠自然不會把李密的話放在心上。 李密本讓單雄信詐敗,誘敵出城即可,可這些盜匪碰到正規地隋軍,還是心中畏懼,不等接觸就已經潰敗,實在不用詐,已經敗地像模像樣。 楊慶一見之下,不由哈哈大笑,命兵士催馬去趕,一時間滿山遍野,廝殺震天,瓦崗軍完全不堪一擊,被殺的丟盔卸甲,哭爹喊媽,都後悔和單雄信出來自討苦吃。楊慶殺地心情舒暢,本待收兵,可單雄信又是策馬在前方叫,厲聲道:「老匹夫,單雄信在此,你若是英雄,和我單獨大戰三百回合。」 楊慶冷笑道:「單雄信,你若是英雄,就不要再逃。」他催馬去追,單雄信轉身又跑,過了十數里,楊慶略感疲憊,也怕瓦崗軍埋伏,喝令回轉城中。 眾兵將到了金堤關前,只見到城門緊閉,楊慶心有惱怒,大聲喝道:「開城門。」 城中一通鼓響,無數旗幟樹在牆頭,楊慶見到,差點從馬上跌了下來,城門樓旗幟赫然換成了瓦崗的旗幟,城門樓現出一人,額銳角方,雙眸帶有淡淡的譏誚,揚聲道:「楊大人才回來嗎,我李密可是恭候多時了!」 二五八節 取城(上) 楊慶帶兵出擊瓦崗眾,本來一戰功成,興高采烈,哪裡想到轉瞬的功夫就讓人奪了城池。楊慶意猶不信,狠狠的掐了大腿下,只以為是發夢, 可腿上的疼痛讓他意識到,這不是夢,這是個殘酷的現實! 但李密如何取城,楊慶還是心中茫然。他當然認識李密,朝中其實少有不識李密之人。這小子素有反骨,先為皇上身邊的親衛,卻被皇帝罷黜,後來跟楊玄感叛亂,是為楊玄感身邊謀臣。聽說他當初出上中下三策,一斷楊廣徵伐遼東後路,一取關中,一奪東都,楊廣聽了上策中策都是冒出一身冷汗,說若是楊玄感真的聽信李密所言,大隋江山危矣。從此之後大隋朝臣倒沒有不知道李密這個人。楊廣回轉東都後,勒令衛府擒拿楊玄感,李密為重,楊玄感被兄弟殺死,獻頭顱到東都,李密卻是一直不見蹤影,極為狡猾。 楊慶當初也有擒拿李密的念頭,可做夢也沒有想到,二人再次見面的時候,李密到了牆頭,他卻站在牆下仰視之。 「元善行呢,讓他滾出來見我。」楊慶城下高聲喝罵道。他陡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李密絕對無能單身取得金堤關,肯定有人做內應。而有實力控制城門樓的人也就元善行和房獻伯二人。怪不得元善行一力的勸自己出城,想必是有反意,自己不聽房獻伯之言,終釀如今的大錯。 楊慶怒目圓睜。心中卻是悔恨,暗想不聽忠臣之言。終究落得這般田地,房獻伯忠心一片,這刻只怕已經被元善行暗算了。 城頭呼地一聲,一個圓滾滾的東西落下來,砸在地上,砰地一聲大響,塵土四濺。 楊慶勒馬倒退了幾步,低頭望去過,眼前發黑,那東西赫然是個血淋淋頭顱。雖是被摔的血肉模糊,可依稀能分辨出元善行的樣子。 死的居然是元善行? 「楊公讓元善行滾出來見你,我已替你做到,不知道還有什麼吩咐?」李密倒是不急不慌。 楊慶顫聲道:「難道是獻伯反的我?李密,你讓房獻伯出來和我一見。」 本來以為李密還會丟出個腦袋,沒有想到房獻伯緩緩的現出牆頭,城門樓上施禮道:「楊大人。不知要卑職到此有何吩咐?」 楊慶怒火上湧,破口大罵道:「房獻伯,我待你不薄,居然是你反我?」 房獻伯還是畢恭畢敬,「楊大人是待我不薄,可如今昏君無道,搞的民不聊生,楊大人或想和昏君一塊送命,末將卻是不想。想蒲山公應桃李子之言,實乃天下的真命天子。萬眾歸心,末將也不過是順應民意而已。楊大人,常言說的好,識時務者為俊傑,蒲山公素來愛才,楊大人若是棄暗投明,蒲山公定然既往不咎,還會委以重任,何去何從,還請楊大人三思。」 「我三思你十八代的祖宗。」楊慶破口大罵。無奈他帶騎兵而出,面對高牆亦是無可奈何,「房獻伯,你大逆不道,犯上作亂。已經是滅門地死罪。你若是幡然醒悟。擒下反賊李密,我記你大功一件。所有發生的事情一筆勾銷,如若不然,如若不然……」 他連說了兩個如若不然,也想不出如何懲治房獻伯,人家反都反了,還有什麼不然? 李密卻是笑了起來,「聽聞楊公說什麼三思十八代的祖宗,我倒是想起了一件舊事,那就是楊公的祖宗好像姓郭?」 他說到這裡,只是微笑,旁人不明所以,楊慶卻是心頭狂震,暗叫糟糕,這李密怎麼知道他畏死一事? 這事要是傳出去,無論是否將金堤關奪回來,楊慶知道,以楊廣的猜忌,說不準什麼時候會砍了他的腦袋。 見到李密再不言語,楊慶手中長槍一指,高聲喝道:「李密,你莫要得意,今日你取了金堤關,我只怕你守不住幾日,我們走。」 他倒是說走就走,帶著數千兵士離開金堤關,向滎陽郡的方向行去。城高牆厚,眼下絕非楊慶帶騎兵能夠打地下來,再說眾人出兵,只想著回轉城中休息,如今飢腸轆轆,疲憊不堪,現在撤走,還能保全性命,若是再遲些,潰散的瓦崗眾一擁而上,在加上城中兵士裡應外合,說不準會全軍覆沒。楊慶想明白這點後,立即帶兵撤走,只想在滎陽諸縣召集人馬,重振旗鼓過來奪回金堤關將功補過。歷來盜匪雖是猖獗,可像李密這種佔領要塞素來不能長久,因為朝廷對此素來重視,會以大兵進攻,盜匪畢竟是盜匪,就算佔據也只是掠奪,而不敢持久,這也是楊慶決定撤走的緣故。可楊慶一想到李密說他本姓郭,如芒在背,惶惶不安。 城上見到楊慶遠走,饒是房玄藻沉穩非常,也是喜形於色,李密卻還是神色從容,微笑望著房獻伯道:「獻伯此次奪關,居功甚偉,李密替天下百姓謝過獻伯。」 李密長身一揖,房獻伯慌忙還禮道:「蒲山公言重,獻伯只做些本分的事情,蒲山公應桃李子之言,以後入主天下,以寬厚待人,獻伯心中仰慕,早有心歸順。s玄藻過來相勸,正合我意!」 三人都是大笑,李密微笑道:「金堤關初定,這安撫城中兵士一事,還請獻伯操勞。」 「職責所在,義不容辭。」 房獻伯話音才落,遠方已經鬧哄哄的來了一群人,雜亂無章,單雄信一馬當先的衝到最前,向牆頭高喝道:「蒲山公,可曾得手了?」 李密讓人開城放下吊橋。讓單雄信等人進城。快步走下城門樓,握住單雄信的手道:「雄信不愧為瓦崗第一勇將。有勇有謀,此次誘敵取得全勝,大功一件。」 單雄信咧嘴一笑,「敗逃我可是輕車熟路,可以敗取勝卻是平生第一次,我總算見識了蒲山公地手段,雄信心悅誠服。」 李密舉重若輕的取了金堤關,實在因他對敵對己都是瞭解頗深地緣故,聽到單雄信誇讚,卻並不居功。輕聲道:「還請雄信約束下手下,我們只取官府地輜重糧草,開倉放糧,至於百姓,切勿騷擾。」 單雄信所帶的盜匪進入了金堤關,都是鬧哄哄的雙眼發亮,就要去大肆搶劫。單雄信點頭,「不錯,這才是做大事所為,只知道掠奪,不過還是盜匪罷了。」 在房獻伯的帶領下,單雄信帶手下去官衙取糧取財,又過了良久,翟讓才帶著一幫瓦崗眾鬧哄哄湧入。 王當仁、王儒信、翟弘、賈雄一幫人等都是摩拳擦掌,翟弘卻是高叫道:「兄弟們,走呀。去搶錢,搶糧,搶女人去!」 李密眼中譏誚之意更濃,王當仁卻是一把拉住翟弘,「翟二當家,現在城中民心不穩,適合安撫,不宜大肆去搶,再說城中官衙的錢糧足夠我們使用……」 「你是當家還我是當家?」翟弘不滿道。 王當仁咳嗽聲,翟讓沉聲喝道:「大哥。先等等,這城總是蒲山公幫助打下來的……」 「要是沒有雄信帶兵,他打個屁?」翟弘斜睨著李密。 李密也是不惱,只是笑,王伯當卻是握緊了拳頭想要上前。卻被房玄藻一把拉住。 翟讓拉著一張老臉呵斥道:「大哥。你再這麼說,那你馬上出去。」 翟弘雖是大哥。對翟讓畢竟還是有些畏懼,嘟囔了一句,卻是不敢再說什麼。翟讓這才道:「蒲山公,這城是你用計攻打下來,還請你來分配錢物。」 李密輕歎一聲,「寨主,分配錢財還是不要著急,你可曾想過,張須陀雖人在淮南一帶剿匪,可聽到金堤關失陷,如何不回來救援?就算張須陀還不回轉,楊慶失了金堤關,多半急於扳回,此刻多半召集滎陽郡的人馬來攻打……」 翟讓有些變色道:「那可如何是好?」 翟弘一旁道:「這還不簡單,搶了金堤關的財物女人,大家都帶回到瓦崗,然後躲起來再說。」 他說的雖然猥瑣膽小,可王儒信,翟摩侯等人居然都是點頭,翟讓也是意動,卻還是徵詢李密地建議,「還請蒲山公明示,我是決意響應。」 李密微笑著望著翟讓,「寨主,若是依我之意,這退是絕對不能再退。如今我們擁有金堤關輜重糧草,只要開倉放糧,當可召集百姓數萬。到時候我們挑選精兵,用大隋地裝備武裝,逕直過通濟渠,取滎陽郡諸縣。到時候楊慶身為滎陽太守,疲於奔命,如何會有兵力攻打金堤關?滎陽郡倉儲更足,若再順勢奪下滎陽,天下可圖。」 「可你忘記一件事情吧。」翟弘不冷不熱道:「先不說能不能打下滎陽,能不能打敗楊慶,單說張須陀要是知道我們攻打滎陽,肯定會大兵回來攻打我等。李密你就算神機妙算,這打仗恐怕還是要靠我們,在場的人有誰能擋得住張須陀?」 眾人都是惶惶,翟弘說的雖是不中聽,可誰知道這是事實。張須陀南征北戰這久,未曾一敗,早就在眾人心中留下陰影,不要說打,只要聽到張須陀來攻,早就惶惶而逃。 李密微笑道:「張須陀也是人,不是神,是人就會有弱點。寨主,我打滎陽固然是以攻代守,可也知道張須陀必來,你若信得我,成敗在此一搏,若依我計,瓦崗定然千載流芳,我自有對付張須陀之計。你若是不信,取了財物回轉瓦崗,我也不會阻攔,只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這次機會失去,瓦崗只怕……」 他欲言又止,翟讓環望眾人,見到或激動。或懦弱,或不屑。或猶豫,終於下定了決心,大聲道:「反正他娘的這命也是撿來地,就依蒲山公所言,我們豁出去了!」 無數盜匪四處圍困住襄陽城,襄陽城,已經成為了孤城一座! 明亮地河面,青青地山邊。開闊的平原處到處都是盜匪地行蹤,雖是章法全無,可如蟻般的密佈也叫人心寒。 襄陽城地處漢水中部南岸,依水靠山,易守難攻,大部分盜匪都是集中在靠山平原處拚死攻打,前仆後繼。 陽光照耀下。旗幟鮮明,甲冑閃亮,所有人的心中卻是烏雲籠罩。 城樓上,大隋兵士神色嚴峻的盯著城門下攻來的盜匪,心中也升起惶惶之感,這些年大隋雖然盜匪四起,可一直都是小打小鬧,無非是盜匪去掠奪周邊郡縣,官兵攻打,一哄而散。從本質上。在這之前的盜匪,無論從實力還是目的上,都是不成氣候。像今日一樣,盜匪重兵攻打襄陽城,還是前所未有。 盜匪是越剿越多,楊廣最近幾年的揮霍,更是將更多忠臣義士地期待揮霍個精光,從他下江南的那一刻,很多人都已經絕望。 如今皇后繞揚州,宛轉花園裡一句不但在東都廣為流傳。而且到了淮南,到了襄陽,到了中原各地,少有人知道楊廣到江南是為了陳宣華還陽,就算知道的人。也認為這不過是無稽之談,誰相信死人會復生? 楊廣自從下到揚州那一刻。所有的人都認為,楊廣已經放棄了江山。想要退守江南自保。既然江山無主,當然是誰都可以做主! 所有的蓄積不滿在那一刻爆發,看重襄陽城地理扼要的絕非徐世績一人。他們或許不如徐世績算的明白,或許根本沒有考慮過爭霸天下,或許不過是想掠奪財富,過一天算一天,但是他們已經有膽子瞄準大隋地重鎮。 樓羅王朱粲就是其中的一個。 朱粲已經帶兵攻打了襄陽城足足的三天,這三天裡,盜匪死傷無數,可卻還是和飛蛾撲火般前仆後繼,這已經讓隋兵越來越心驚。 朱粲在淮南郡聚眾起事,聲勢浩大,可和曇花一現般,被張須陀一擊即潰。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和張須陀不可力敵,索性沿著淮水向上游發展,打算離張須陀越遠越好。朱粲率部一路上燒殺掠奪,無惡不作,很快就是瞄準了襄陽。這裡土地肥沃,衣食富足,城高牆固,若能攻克,那就是一座金山。 這裡離張須陀太遠,張須陀一直在河南左近剿匪,顧不及這裡。 樓羅王下令,攻克襄陽,屠城三日,先入城者,可隨意掠奪襄陽城珠寶和女人!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眾盜匪聽令,飛蛾般前仆後繼,不停地攻打。 護城河早就被屍體填滿,就算是襄陽城下,屍骨也是堆起很高,有些人索性踩著屍體,架著雲梯,或用自製的繩索攀登,被城上的亂箭射下來,很快的加入那些屍骨的行列。護城河水流地都是凝紫地血水,陽光照耀下,翻著讓人作嘔地氣味。 天氣炎熱,屍體很快地腐爛不堪,蚊蟻蒼蠅嗡嗡飛舞,整個襄陽城下升起一種詭異的氣味和顏色。 就算是攻城的盜匪眼中,也是被映照了淒迷的紅色。 城頭上的兵士望著城下的盜匪有如野獸般衝來,射箭都有些發軟,可聽到盜匪的口號,屠城三日,雞犬不留,卻只能硬抗,遠方不停的有盜匪向襄陽城挺進,衣衫襤褸,赤手空拳,卻也來奮力的向城牆上攀登。 城頭突然鼓聲大作,城門樓兵士林立,倒下了無數滾油,牆下地盜匪躲避不及,被燙的慘叫連連。城頭兵士卻是燃著了火把丟下去,城牆下轉瞬變成火海。 盜匪暫時停止了進攻,紛紛後退,只見到火海中的盜匪渾身上下冒煙慘叫,奮力嘶叫,走了幾步,頹然倒地,漸漸被燒成焦炭。 滾油沸沸,無論活的死地人被沾上,轉瞬都是濃煙滾滾。烈焰炎炎,一股黑煙蒸騰而上。直衝天空,遮掩烈日。 征戰雙方都是沉寂了片刻,攻城地再猛,也是不能撲到火中去,對壘地雙方凝視著火焰中的魅影,傾聽著地獄中傳來地慘叫,眼中卻是沒有任何憐憫之意,因為他們都知道,下一個如此哀嚎的很可能是自己,在戰場。沒有任何憐憫可言。 遠方平原開闊地旗幟招展,一人雙眉和鬍子般粗壯,一張嘴奇大,看起來可以裂到後腦勺去,正遠遠的高台上坐著,饒有興趣的觀看著手下攻打襄陽城,嘴角帶著殘忍的笑。有幾個盜匪上前低聲說著什麼,那人大喜,手一揮,盜匪已經押著一群啼哭的婦孺翁婆向襄陽城的方向行去。 一些婦孺見到前方的烈火,知道盜匪地意圖,驚駭的後退閃避,卻被身後押著的盜匪轉瞬用槍戮死。 遠山上,周慕儒恨恨的問,蕭布衣伏在山腰望著。眼中也是露出了無奈。 「蕭老大,這個朱粲簡直不是人,我們絕對不能聽之任之!」周慕儒又道。 蕭布衣還是不答,卻只是望著身旁的徐世績。 「蕭老大,你倒是說句話呀。」周慕儒推了一把蕭布衣,氣憤道。 蕭布衣終於說道:「聽世績的,我已經說過,這次打仗,全聽世績指揮。」 周慕儒望向了徐世績,皺著眉頭道:「徐世績。你自詡大才,來此一天,看到這些老幼婦孺赴死,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說實話,我對你是失望透頂!」 徐世績也不回頭。只是望著前方。緊抿著雙唇,這時襄陽城下火焰漸漸熄滅。盜匪驅趕著老幼婦孺到了城下,城頭上地守軍都是停止了放箭。畢竟在此守城的兵士也是周邊郡縣的子弟,這些婦孺無不例外的都是從周邊抓來,裡面很可能有他們的親人。 一個兵士突然放聲叫道:「娘,是你嗎……」 城下一個老婦人顫抖個不停,「孩兒……」 城上守兵突然發狂的向城門樓下衝過去,大呼道:「他們不能殺了我娘,你們快去開城門,讓我娘進來,啊……」 淒厲的喊聲戛然而止,再沒有兵士的呼喊,再沒有撕心裂肺的思念,城門樓上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亂軍心者,殺無赦!」 誰都知道,方才地兵士已被鎮守襄陽城的竇軼郡守給斬了。 老婦人大哭道:「我的兒呀……」 她說完話後,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翻身去抓押著她的盜匪,想要去咬。盜匪驚詫,長矛卻是毫不猶豫戳過去,老婦人被一槍刺穿,軟軟的倒在地上,死的時候怒視盜匪,並不閉眼。 盜匪只是冷笑,冷聲道:「你們莫要反,這就是下場。」 被盜匪押著的百姓見到老婦反抗,本來都是蠢蠢欲動,見到老婦軟到,卻又都是安定下來。畢竟盜匪的利刃絕非他們的血肉之軀能夠抵抗,有地時候,能活一刻算是一刻! 城牆上城牆下一樣的冷酷無情,以生命為草芥,那個大嘴之人不知道何時,已經策馬到了城下,大笑道:「竇軼,你果真好手段。」 城頭上現出一身穿甲冑之人,面色紅潤,雙眉緊鎖,「朱粲,你食人肉,逼婦孺,攻打襄陽城,塗炭生靈,做此畜生不如的事情,難道不怕老天報應嗎?」 朱粲放聲狂笑起來,「堂堂的襄陽郡守竟然和我說什麼報應之事,看來也是對我無可奈何,實在滑稽可笑。可老子就是天,不怕報應,我食人殺人,你又何嘗不是如此,方纔你為了達到目的,不也是斬了忠心地兵士,大大地孝子?都是殺人,你和我有什麼區別?」 竇軼臉色陰沉,冷冷道:「和你這畜生再說一句,都是污了我的 朱粲卻是開懷大笑,甚為得意,「竇軼,你能殺了你手上地兵士,我看你還能殺多少百姓,你記得,你若是不開城,這些百姓不是死在我手,而是死在你的手上。」 他一揮手,盜匪押著更多的百姓到了城下,朱粲大喝道:「先入城者重賞,珠寶女人任取,攻城!竇軼,你不是自稱仁義,今日這些百姓是死是活,都是在你這仁義郡守的一念之間。」 他話一說完,盜匪再次蜂擁而上的攻城,只是這次卻是夾雜著數百百姓在城下。 竇軼面露痛苦之意,見到盜匪越爬越高,終於還是揮手道:「放箭!」填膺。 盜匪官兵怎麼死他還能看下去,可見到這多無辜婦孺送死,他熱血上湧,只想衝過去殺了樓羅王,周慕儒也是農家,對於這種殘忍實在感同身受。 一隻手按在周慕儒的肩頭,很輕,可在周慕儒心中卻是很重。周慕儒望著蕭布衣的手,顫聲道:「蕭老大……」 「忍不住也要忍。」徐世績終於說話,扭過頭來,長吸一口氣,「慕儒,如今朱粲早讓百姓深惡痛絕,跟著他的都是亡命之徒。竇軼素來自稱仁義,可這仗下來,殺戮百姓不少,只怕也是人心盡失,這場仗打下來,若是逐了朱粲,對蕭將軍來說,正是樹立威望的大好時機。到時候蕭將軍稱王,這些百姓當會響從。」 「你不要總和我說這些大道理,我聽不進。就為了這威望,難道就讓這些人無辜去送死嗎?」周慕儒悶聲道:「如果是這樣的威望,我寧可不要。」 「所以你永遠也稱不了什麼王。」徐世績淡淡道:「你要不要,這些都是機會,只是看誰能夠抓住。你現在不滿又能如何,難道還能去殺了朱粲,莫說你不行,就算蕭老大都不見得可以。可就算孤身刺殺了朱粲又能如何,殺了個朱粲,還有李粲,周粲,殺一人不過救一人,奪天下才能救天下!」 周慕儒皺眉道:「可你手上還有士兵,還在按兵不動,於心何忍?」 徐世績沉聲道:「這些人是命,我們的兵士難道不是命?我即被蕭將軍信任,任命此次行軍主帥,當求一擊得手,將兵士的損傷減到最少,盲目出手,絕非徐世績所為,蕭將軍若是不喜,大可讓別人帶軍,我絕不反對。」 蕭布衣輕輕拍拍徐世績的肩頭,「世績,我信得著你,只是希望早日殺了朱粲。」 徐世績覺得肩頭的份量,沉聲道:「世績定不負蕭將軍所托!」 二五九節 取城(中) 清晨,陽光未升,天空有那麼一刻的黑暗。 地上的大火卻還是熊熊燃燒,四處一堆堆快燃到了盡頭。 朱粲還是沒有攻下襄陽城,他雖然攻城器械準備的不少,可襄陽城畢竟太過堅固,絕非他率眾匪能夠攻克,匪盜雖然貪財好利,可久攻不下,難免疲憊。除了幾個放哨的嘍外,都是呼呼大睡,只等著第二日再行攻城。 守軍亦是疲憊不堪,連日的征戰,眾人甲冑不敢離身,更多的都是拄著長槍蹲在牆角打盹。 有幾個雖是盯著城下賊寇的動靜,可雙眼紅絲,顯是很久沒有睡過好覺。可保護城池百姓的責任落在他們的身上,端是不敢有一絲疲憊。 這些兵士的親人或在襄陽城中,或在周圍縣鄉,這幾日被驅趕過來的百姓無數,有的已經死在城下,有的就算沒死,這刻也是在朱粲等人的屠戮下,多半生不如死。 守城有的雙目紅腫,卻是傷心偷哭的緣故。 驀然輕輕的腳步聲響起來,一些兵士霍然驚醒,或持槍或拿刀,只是見到來到之人,都是放下了兵刃,低呼道:「竇大人。」 竇軼亦是滿眼血絲,臉有黯然,見到有兵士要去招呼未醒的兵士,揮手止住,輕歎聲,「讓他們先睡一會吧,已經連續征戰這些日子,實在辛苦。」 兵士肅手而立,不知郡守這時算是未睡還是才起,可無論如何,郡守和眾人同甘共苦,總讓兵士感動,幾日前斬兵士那一幕也就淡了。 眾兵士都知道竇軼斬兵士也是迫不得已,兵士不見得開了城門。但是擾亂了軍心,說不準誰會去開城,到時候賊兵一擁而入,那真的一發不可收拾。有時候,殺人也是救人。竇軼和兵士同甘共苦,在襄陽頗有仁義之名,可這大禍臨頭之時,仁義卻是救不了命。竇軼雖是穿著甲冑,卻是一介文弱書生,他身邊站著另外的一個人,亦是身骨單薄,有些惶恐。 「守城的兄弟們,我竇軼心中有愧呀。」竇軼說到這裡,兩行淚水流下來。 眾兵士詫異。都是道:「竇大人何出此言,竇大人帶領我們固守襄陽,保家衛國,何來有愧之說。」 竇軼長歎一聲,「老夫雖有兵在手,卻是並無領兵能力,恨不能親率你們驅逐盜賊。愧對信任我的地方父老。」 旁邊身骨單薄之人勸道:「竇大人,既然救援書信已經送去了揚州,沿途諸縣也有傳達,想必援軍不久就會來。朱粲再是暴戾,圍困一些時日也就去了。」 眾兵士都道:「孔大人說的極是,竇大人莫要灰心,賊寇終究不能長久,有竇大人在,為襄陽百姓,我等當竭力抵抗。」 竇軼轉悲為喜。向城頭兵士長揖道:「襄陽城若是守住,實乃眾位將士功勞,竇軼代襄陽百姓謝過。」 眾兵士都是振奮了精神,竇軼上城門樓本來就想鼓舞眾人士氣,沒想到所有兵士都是深明大義,雖是臉色歡欣鼓舞,卻是暗自歎息。 攜孔大人下了城門樓,並不著急回轉郡守府,見四下無人,低聲問道:「邵安賢弟。你說這襄陽城能否守住?」 他在城門樓為了襄陽百姓,當著眾兵士的面當然不能氣餒,可獨自對著孔大人,難免說出苦悶。 孔邵安皺眉道:「大人,救援書信已經送了出去。我想聖上很快就會出兵吧。若是張將軍到來,朱粲如何抵得住?襄陽城糧草甚足。堅持幾個月都是不成問題,想必援兵定會到來吧。再說這裡距離義陽不遠,大人地弟弟是那裡的郡守,想必也能來援。如此想來,襄陽城守住,定然能夠解圍。」 竇軼微皺眉頭,心道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孔邵安說的都是寬心之言,卻都是廢話。自己和孔邵安都是書生,這時就看出無用之處。 天下大亂,烽火四起,饒是張須陀有三頭六臂十條腿,又如何應付的過來?張須陀一直在河南山東剿匪,那裡匪盜如麻都是忙不過來,等到想起襄陽城來,估計城池早就被破。若是在以往,襄陽本是南北要道,大隋素來重視,和東都也近,快馬飛報,定有精兵來援。可眼下聖上去了揚州,那可是千里迢迢,都不知道送信的能否活著到了那裡,至於沿途各郡,那多半是各自為政,都是守著自己地城池,如何會來援助。至於弟弟竇仲,竇軼想到就頭痛,心道弟弟向來貪生怕死,兄弟也不算和睦,更不會來救了。 「聖上已經棄了天下的百姓。」竇軼突然長歎一聲,涕淚橫流。 孔邵安卻是莫名其妙,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安慰。 竇軼說的已是大逆不道,可如今襄陽城朝不保夕,那也沒有人來追究。 二人默然之際,突然聞到城門樓一陣騷動,竇軼心頭狂震,低聲道:「莫非他們又來攻城?」 賊兵號令不嚴,一般都是白日攻城,晚上休戰,似今日這早攻城倒也少見。一城兵快步下來,見到竇軼道:「竇大人……」 「賊兵打來了嗎?」竇軼急聲問。 城兵臉上露出狂喜之色,「好像是有援兵趕來了,賊營已經出現了騷動。」 竇軼驚大於喜,算不出是哪路援兵趕到,登上城門看去,只見到天邊亮青,地面殘餘的火紅夾雜在一起,滿是淒涼。只是淒涼之中,隱約有了騷亂,火光跳躍中,人影穿梭,卻絕非攻城的跡象。 襄陽城被漢水環繞,兩面環水不易攻打屯兵,一處面山也是不好攻城,南面卻是開闊的平原,正是敵兵重點攻打之地,這刻賊營紊亂,孔邵安也是看出點端倪。建議道:「竇大人,要不要出精兵一隊前去攻打。」 「大人,我等願領兵出征。」守城的幾個校尉紛紛出列請戰, 竇軼有些猶豫,沉吟道:「焉知不是賊寇的誘敵之計?這附近的郡縣。據我所知,沒有哪個有實力和樓羅王抗衡……」 眾人都是沉默下來,知道竇軼說的也是不無道理,孔邵安突然一指遠方,驚喜道:「大人你看!」 竇軼和眾兵將扭頭看過來,臉上突然現出喜意,只因為他們見到遠處黃塵滾滾,蹄聲陣陣,黃塵化作黃龍,在黎明之前行跡在青天殘火之間。有如雲中飛騰一般。 眾人都已經看地明白,一隊騎兵遽然從賊寇背後出現,足有近千之眾,只是加力催馬,已經插入了敵軍的後營,盜匪營中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陡然炸裂開來。動盪慌亂。 「怎麼回事,是誰?」 「這附近有誰有如此的實力?」 「是援軍?」「援軍是哪個?」 眾人紛紛問道,竇軼孔邵安也是茫然失措,不明所以,這不會是賊兵,賊兵怎麼會有如此之多的戰馬,這也不像是大隋官兵,大隋中哪有這般精猛之士? 騎兵沒有旗幟,可動作一致生猛,直如所有地人馬被牽在一條線上。騎兵持盾挺矛衝擊入朱粲的大營。馬踏聯營,轉瞬已經破兩道防禦,已經離朱粲主營不遠。 兵馬過處,旗幟倒下,盜匪慘叫,騎兵巨刃劈開海浪般分開賊眾,無堅不摧! 賊兵大營中,鼓聲大作,號角長鳴,兩隊賊兵身著紅色披風。蜂擁而出,左右翼散開,鮮血鋪滿營寨般,化作長蛇般去纏繞黃龍,城上觀看之人都是大驚。齊聲道:「援軍憂也。」 紅蛇和黃龍已經糾結在一起!敵方衝來之前已經接到報告,北方漢水對岸發現了援軍。不停地驅趕賊寇,那裡因為有河割斷,佈置的兵力不過是做做樣子,襄陽郡的援軍攻打那裡,顯然是準備找薄弱環節下手。 他吃驚之下,不知道哪裡來的援軍。 根據他的判斷,這附近郡縣兵力本來以襄陽最強,如今卻是困在襄陽城,別的郡縣不被攻打就是燒高香,又怎麼會有實力來解圍? 可襄陽援軍到來的消息已經引起盜匪的騷動,只要不是張須陀,當可一戰。朱粲想到這裡,早命令手下擊鼓吹角,召集賊眾。 顧不及多想,朱粲已經出了營寨,號令眾內軍聚集迎敵。 內軍是朱粲用搶掠搜刮來地裝備錢財武裝起來的一批死忠,也是朱粲身邊最有戰鬥力地盜匪,足足有數千之眾,雖是戰馬不多,但是裝備精良。 可朱粲沒有想到對手來的如此之快,來的讓他還是不能布起迎敵之陣,只能惶惶而出。報警之聲一聲接著一聲,遠處傳訊還有餘音,近處傳訊就是淒厲非常,轉瞬就從後營傳至中營,戛然而止,然後朱粲就見到一條黑龍夾帶著滾滾黃塵而來! 朱粲駭然敵手的來勢之凶,來勢太猛,來勢極快,卻還是有機會號令內軍盡出,分出兩列去夾擊來軍。 來軍應非張須陀,朱粲見到對手氣勢逼人,行動快捷,腦海中閃過了這個印象。 畢竟張須陀雖勇,但是少用奇襲,一直以正兵方陣為主。張須陀所率部眾也不算多,可是列成方陣進攻,衝來的時候讓你產生泰山壓頂般地絕望,無法抵擋,無力撼動。此次敵手雖猛,可猛烈中卻是帶著輕靈飄逸,讓人難以捉摸。 朱粲好食人肉,以百姓為軍糧,所以內軍也都是亡命之徒,以紅色披風象徵血腥暴戾,所過之處,讓人膽寒。內軍見到來敵雖是強悍,卻是激起更為彪悍的本意,霍然上前攔截割斷。 轉瞬之間,敵軍眉目可見,為首之人,黑盔黑甲,手上長矛,只是一揮,亂箭如雨的射了出去。 賊匪不等靠前。已經紛紛翻身跌倒,駭然對手的衝勢之猛,裝甲之精,弓箭之強硬。 騎兵和為首之將亦是一樣,盔甲在身。就算馬身之前都是布了皮甲,防止被槍箭襲擊。整個隊伍有如怪物般,四處噴灑著飛箭,又如神龍一樣,搖頭擺尾下,眾生匍匐膜拜。 一輪羽箭射完後,黑甲騎兵已經完全扎入了朱粲軍營心臟之中,人喊馬嘶,賊眾已經亂做一團。 朱粲見到自己的內軍紛紛倒下,又痛又驚。卻不想就此放棄,敵方氣勢雖猛,可人數畢竟不算太多,內軍雖失先手,可人數還是佔優,只要困住他們,騎兵地衝勢發揮不出作用。朱粲覺得,他們還有戰勝的機會。 想到這裡,朱粲厲聲喝道:「截住他們!」 黃龍紅蛇此刻已經徹底的糾纏到一起,人借馬力,馬借衝勢,黑甲騎兵已和盜匪面面相對。所有地盜匪和黑甲兵士都能見到彼此目中的感情。黑甲兵士無例外地都是嘴唇抿起,滿臉地煞氣,他們來這就是求勝,他們不能敗,他們無堅不摧! 這是調教他們的將領灌輸給他們地精神。告訴他們,亂就是死,怕也是死,沖就是勝,勇就是勝。獅虎不用擔心自身的安危,因為它們有讓別人膽寒的氣魄。 他們就是獅虎之兵,他們就是雲中之龍,他們定會戰無不勝! 卡的一聲響中,所有的黑甲騎兵都是掛了弓,摘了矛。持著盾,去勢不停。朱粲的內軍雖精,人數雖眾,可是到現在為止,居然沒有阻礙鐵甲兵的半分沖程! 伴隨整齊地聲響。馬上的騎兵矮了身子蓄力。長矛霍然而出,搶出馬頭幾尺。閃著銳利讓人心寒的光芒,成排地向前挺出,戰馬四蹄紛飛,逕直衝過去。 兩翼是賊兵,對面亦是賊兵,他們已經身陷重圍,可他們必須要殺出一條血路。 馬蹄陣陣,踩在胸口般激的人要吐血,氣勢洶洶,逼迫地賊兵不由自主地倒退,出矛持盾的兵士已經如佈滿硬刺地鐵板般扎到對面的賊兵當中,又如千斤巨錐硬生生地拍入到敵陣。 呼的一聲響,巨石落在湖面中引起了騷動,前排的賊兵完全抗不住鐵甲騎兵的衝勢,小半數被撞的凌空飛起,有的掛在長矛之上,凌空飛翔,鮮血撒了一路,更多的賊兵沒有飛起,卻有如嫩草倒地般偃下,痛苦呻吟。 鐵甲兵緩了一緩的功夫,兩翼賊兵終於衝了上來,紛紛出刀出矛,去砍去刺,只是鐵甲兵不予理會,更不糾纏,只是持盾護住側翼,逕直前衝。 他們的首領去勢不變,只給他們下達了一個命令,那就是衝過去,趟過去,刺過去,撕裂對手防禦。 敵方一亂,他們取勝的機會自然大了很多! 眾賊兵地槍刀如同刺在一根急速前行旋轉的鐵棍重錐之上,叮叮噹噹聲中,火花四射,可是難能奈何敵方分毫。 黑甲兵不但衝勢猛,而且裝備極為精良,賊兵的兵刃刺砍過去,紛紛擊在盾牌之上,好像隔靴搔癢,完全奈何不了黑甲兵分毫。更有的砍到盾牌之上,只覺得一股大力從盾牌上傳來,握不住單刀,脫手而出,有的長槍折斷,都是大驚,紛紛倒退。 黑甲兵如龍般的前行,只是抖抖身上的鱗片,眾賊寇只覺得一股疾風掠過,遍體生津。 這兵擋不得!所有的賊寇心中都是泛起這個無奈的念頭。 黑龍捲著黃塵而過,賊寇雖還是人多勢眾,雖並沒有傷了太多的兵馬,可賊心已散,心膽全寒。 刺骨地寒意擘面而來,熱血揮灑,卻是溫暖不了急劇而降的冷意。朱粲已經膽寒,為穩軍心,他坐鎮中軍,可是轉瞬的功夫,他前方的內軍已經風吹草偃般的倒下,為首之將長矛上掛著具屍體,只是一振,凌空撒著血水張牙舞爪地向他這個方向撲來。 咚地一聲,屍體跌到了地上,塵埃四起,朱粲卻覺得胸口一聲大跳,臉上血色全無。 一條張牙舞爪的巨龍正咆哮怒吼向他衝來,更多地賊兵無能無力抵抗,驚呆當場。任由長矛刺穿,馬蹄踐踏,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兇猛強悍的敵人,洪荒怪獸一樣! 是逃是戰?念頭在朱粲的腦海只是一閃,轉瞬他就做了一個對他很有利地決定。逃! 賊匪沒有了可以再聚,但自己性命只有一條。 每次賊匪都是不能成大器,最關鍵的一點都是領隊的頭領缺乏悍然拚命的勇氣,他們倚仗的就是人多地優勢,最關鍵的時候都是先考慮自己的性命,歷山飛如此,翟讓如此,他朱粲亦是如此! 朱粲清醒的明白,這種衝刺而來的鐵甲騎兵最犀利之處,就是在於速度。 速度形成了力量。速度形成了銳利,速度形成了駭人的破壞力,只要能延緩下他們的速度,只要能讓他們跑不起來,賊兵還可以獲勝。 只可惜他防備隋軍沖營的鹿角壕溝都是佈置在針對襄陽城的方向,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一股騎兵從背後衝過來。 自己不能延緩他們地衝勢,可下次應該沒有問題。自己還有沒有下次…… 帶著這個念頭的朱粲已經撥轉馬頭,斜斜的向一旁插過去。他逃命的速度也快,只覺得一股寒流從背後不遠的地方掠過,暗自僥倖。 他們只見到黃龍紅蛇糾葛在一起,從規模上來看,紅蛇甚至比黃龍要龐大些,只是黃龍稍稍振了振鱗甲,抖抖身軀,紅蛇已經不堪巨力。寸寸斷裂,不成陣型。 「神兵天降,襄陽得救了!」孔邵安搖頭晃腦,激動道。 「神兵天降,襄陽得救了……」眾兵將城頭高聲喊道,氣勢恢宏,遠遠地傳開去,到了遠山,都是回聲,一時間喊聲回聲交雜在一起。衝突往復。城兵見到黃龍的威猛,恨不得投身到黃龍之中,和他們一塊剿滅賊兵。 竇軼卻是沒有喊,只是皺著眉頭,喃喃道:「還沒有勝。賊兵還很多。賊兵若是反擊,神兵有危險。」 他喃喃自語。持重考慮,揪心般的觀看,可心中卻有更大的疑惑,救援兵眾是誰? 可城頭之兵興奮的都是不能自主,已經忘記了這個疑惑,城下這時間又有了變化。 城下的黃龍破圍而出,一直到了紅蛇的尾部,霍然分開,好像形成兩把巨大的鐃鈸,被無形之手運作,霍然一拍,然後已經皮開肉綻的紅蛇變成了小蛇,四散的從鐃鈸中擠了出來。 賊眾已潰,不成陣型,竇軼長呼了一口氣,雖是不算太懂用兵,可感覺黃龍搖頭擺尾井然有序,攻擊力之強,已非朱粲地賊眾所能抵抗。 驚天怒吼從黃龍口中喊出,「朱粲已死,天兵必勝!」 怒吼聲中,光芒射出,竇軼心中微顫,扭頭望過去才發現,紅日不知何時已經破了雲層,紅彤彤的和遠山平齊,光芒照耀下,遠方的漢江水金晃晃的明亮。秀麗遠山清晰可見,天空滿是紅霞,景色瑰麗。 天亮了,竇軼這才霍然醒悟,實際上天早已亮了,亮的無聲無息,亮的讓人難以察覺。 可壯美景色之下,無論鐵甲騎兵還是朱粲的手下還在做著生死搏殺,紅日暖洋洋的照拂之下,廝殺只有更加的慘烈冷酷。 場面已經轉換,多寡也是改變,由伊始群盜包圍鐵甲兵變成了鐵甲兵開始屠戮盜匪。 鐵甲兵為首一將長槍揮指之處,鐵甲兵轉瞬去攻,很快的功夫,稍微聚攏地賊兵已經被衝散,主力已潰,又聽到朱粲已死,所有的賊兵縱是彪悍,也是無心應戰,四散逃命。 朱粲聽到朱粲已死的時候,真的以為自己死了,就算沒死,也和行屍走肉差不了多少。 現在的他急急如喪家之犬,忙忙似漏網之魚,斜斜地穿出去,所幸敵兵雖猛,卻只是去打群盜聚集之處,沒有過來追趕。 一些內軍死士緊緊跟隨,不離不棄。跟隨朱粲地人慢慢聚攏,滾雪球一樣又是聚集了數百人之多,可都是面色張皇,忙於逃命。 朱粲亂軍中殺出,辨認下方向。徑直向東方逃過去,那裡雖有漢水割斷,可根據他所知,有處木橋,河水較淺,可以到了對岸,到時候道路四通八達,哪裡都可以逃命。至於北方,那是想也不想,方才盜匪已經說了。有官兵攻打驅逐,想必定有重兵埋伏。 他帶手下一路狂奔,日頭升起,明亮的河面都是清晰可見,朱粲聽到廝殺之聲漸漸遠離,不由微覺寬心。 可寬心不過片刻,只感覺地面震顫抖動。轟轟隆隆,他們本是策馬狂奔,難免蹄聲大作,可更勁地聲音從側翼殺過來,不由讓朱粲心頭狂震。 扭頭望過去,見到又有一隊鐵騎從側翼殺過來,裝束和方纔的鐵甲兵一模一樣,只是人數要少很多,可轟隆猛烈的氣勢卻是絲毫不讓為首一將,亦是手持長槍。背繫硬弓,面色白淨,雙眉如刀!胯下馬匹渾身潔白,月光撒下地光輝般,神俊非常。 朱粲渾身冒汗,想到什麼天兵必勝,不由寒心,暗道這些人難道真的是妖人撒豆成兵變出來的,不然何以如此威猛雄壯,神出鬼沒? 「擋住他們!」朱粲嘶聲喊道。揮手一指,號令內軍去阻擋,他卻毫不猶豫的縱馬狂奔,沿著漢水而上。 只要過了橋,定然能夠逃命! 內軍見到朱粲逃命。都是猶猶豫豫。有的還衝出來阻擋鐵甲兵,有地卻不想再賣命送命。急跟朱粲而去,朱粲堪堪要奔到橋邊之時,見到對岸也有無數賊兵向這裡湧來,這裡的賊兵知道有橋,逃命到此的也是不少,對岸的想要擠過來,這面的想要衝上去,朱粲心中湧起寒意,暗想難道漢江兩岸都有大兵設伏?這刻向哪裡逃命? 那面的內軍卻已經快要接近鐵甲兵,為首將領沉聲喝道:「射!」 眾兵早就挽弓搭箭,數百箭鋪天蓋地射過去。他們深知以已之長,克敵之短的妙處,無論如何,遠射近刺都是套路,這一輪亂箭最具優勢,當仁不讓的先是開路。 賊眾頭皮發麻,心道怎麼又是這招,前方賊眾呼呼的倒下去,被收割的麥浪般。鐵甲兵馬快人快,已經到了賊寇地面前。 賊眾很多剛經過鐵甲兵的屠戮,或是見過了鐵甲兵的屠戮,這次學聰明很多,知道對方下招多半是長槍刺來,將眾人紮成篩子,無能抵抗,紛紛四散開去。 這招雖是早有預料,對賊眾來說卻是無解。可惹不起,總還躲得起。 「刀!」為首將領又是長喝聲,眾兵掛弓抽刀,變化了套路,兵分兩路,斜插而上。 陣型陡變,攻擊範圍驀然加大,鐵甲兵這次沒有衝過去,而是殺到賊匪當中。 長刀出鞘,嚓的一聲響,整齊嘹亮,聲音都是讓人心寒,一時間聲音清越,刀光勝雪! 眾騎兵配備的長刀卻和普通的長刀有所不同,足足長出了半尺,長刀的手柄亦是要長過普通腰刀地手柄,馬上揮動,光影縱橫,馬上砍人居然毫不費力。 賊眾見到長刀如同雪片般落下,紛紛揮舞兵刃抵抗,有使槍,有用刀,可是只聽到嚓嚓聲響,槍斷刀折人頭飛,刀光雪花般翻飛下,紅浪翻滾,鮮血四溢。 一顆顆人頭飛起,一具具身體變成兩爿,一股股紅浪漫天飛舞,空氣中瀰漫著血氣之濃,無以倫比。 群盜的很多兵刃居然擋不住騎兵的兜頭一刀,鐵甲兵的長刀不但長,而且銳利無比!死的人頭飛起,雙目圓睜,意猶不信,沒死的早就心寒,連滾帶爬的滾來滾去,有的徑直滾到江中,有的卻是被馬蹄踩死,一時間朱粲辛苦聚集的數百兵士摧枯拉朽般潰倒,為首那將卻是策馬疾馳,轉瞬拉近了和朱粲地距離。 方纔他在鐵甲兵中衝過來已經是神速,這下那月光一樣的馬兒四蹄騰空,直欲飛起來一般。 馬上那人霍然起身,居然踩在馬背騰空向前飛起,空中挽弓,弓身滿月般,沉雷般聲響震顫天際,「蕭布衣在此,朱粲受死!」 嗤的一聲大響後,馬像飛,人如龍,箭似電! 長箭只是一閃,已經刺透朱粲背心,從他心口飛出,帶出一道血泉。 朱粲躲閃回頭的功夫都沒有,就被利箭帶的飛起,墜落的石頭般向漢江中落下! 二六零節 取城(下) 這一夜對朱粲來說是極為漫長,因為從鐵甲兵沖營的那一刻,他就是備受煎熬,如坐針氈。 這一夜對朱粲來說,也是極為短暫,從他中箭落江那一刻,他這一生看起來也就到了盡頭。 利箭從他背心刺入,前心穿出,鮮血如泉,他怎能不死? 朱粲從馬上飛起,落入漢江那一刻,眾盜匪看的清清楚楚,馬上那將凌空躍起,游龍在空那一刻,群盜悚然動容。朱粲在他們心中即是頭領,又是魔鬼,他食人肉,以婦孺為軍糧固然殘忍,可就是因為殘忍,才讓眾生畏懼,覺得就算魔鬼也是不過如此,魔鬼自然無人能敵,這才跟從。可就是這魔鬼一樣的人物,也是架不住天神的一擊。 空中那將矯若游龍,射出一箭的力道已經極似張須陀,極似那個打遍大江南北,武功無敵手,陣仗無敵手的張須陀! 此人是誰?此人就是蕭布衣?此人就是那個闖蕩黃河兩岸,阻突厥,擊歷山飛,破瓦崗,震懾淮北群盜的大隋右驍衛大將軍蕭布衣? 蕭布衣自己或許都還不知道,他這兩年來所做的事情極富傳奇色彩,經南北通商百姓眾口相傳,早就傳的和神人一樣,威名已經不遜張須陀。 此戰逐朱粲倒不算什麼,可在這多人之眼中,一箭射殺朱粲實在是天神的行徑眾盜都是驚疑不定的時候,蕭布衣已經落在馬上,縱馬疾馳到了橋邊,再次長身飛起,落到橋邊,大喝一聲,長刀一出即收,腳一跺,木橋已經轟然倒塌! 橋上的群盜大聲慘叫。已經隨著倒塌的木橋向漢水落了去,稀里嘩啦,咕咚撲通的掉下水,轉瞬被漢江之水淹沒,一時間呼救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河邊的群盜喊了一聲。心道我的媽呀,這如何是人?那多人在橋上,木橋都是安然無事,這人一腳跺塌了木橋,金剛再生不過如此。 眾人亡命逃奔,蕭布衣卻是不再追逐,翻身上馬,凝望滔滔漢江水,目光中複雜萬千。 木橋本是有些破舊,可也絕非他一腳就能跺塌。不過他手持鋼刀鋒利異常,又比尋常腰刀長了半尺,一刀削過去,已經削斷了木橋接榫半數。再加上他勤修易筋經良久,一腳之力大的迥乎常人,是以踏斷了木橋。 不過他出刀極快,眾人只見到他威猛的一腳。卻忽略了他地長刀,紛紛逃命途中,腦海中倒是留下蕭布衣有如天神般的印象。 蕭布衣的長刀卻是綦毋工布所制,秘密從草原運來。 鋒銳雖說不上絕世寶刀,可堪稱這時代罕見的利刃。 綦毋工布不愧為大匠,不但製作出利刃,而且考慮到騎兵的特點,鑄造出這種獨一無二的加長馬刀,馬上揮舞固然犀利,就算是馬下作戰也覺得不差。 蕭布衣本有一把寶刀。在太原城取自高君雅之手,後來被張須陀追殺地時候,寶刀折斷,這刻見到綦毋工布的鑄刀,忍不住的取了一把。 這一夜對他來說,也是慘烈非常,他和徐世績,周慕儒探測敵情回轉後,察覺到敵軍後營空虛,防禦形同虛設。徐世績很快制定下了攻打的策略,卻又等了兩天。 按照徐世績的觀點來說,朱粲想要攻克襄陽城極為困難,可他多攻一日,等到蕭布衣前去解圍。襄陽城的老百姓就會多感激蕭布衣一分。他取得襄陽城遇到的阻力就小一分。再說朱粲手下群盜久戰疲憊,他們一鼓作氣攻克的把握都大一分。 徐世績的道理極為淺顯。說的也透徹,可周慕儒並不贊同,也並不開心,但他還是聽從蕭布衣地意見,他希望蕭布衣能和以前一樣,即刻去救襄陽,可蕭布衣尊重徐世績的安排。 蕭布衣知道周慕儒的不滿,可卻也無可奈何。 他早已經知道戰場的冷酷無情,將軍既然上了戰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絕對沒有什麼人情可講。徐世績所為,是為他蕭布衣著想,無可厚非戰場上你當然也可以講人情,但是最直接的後果就是以你手下的損失慘重為代價。 亂世之中,任何的人情都不及你手上握有實力最為重要。 蕭布衣也想早些解襄陽於倒懸,可卻不能拿手中積蓄地力量輕易做賭注。 他做事隱秘,到現在經過李靖培訓,可以運用的手下不過千餘兵士,這些兵士是他亂世之中生存的根本,當然不肯輕易折損。 徐世績為蕭布衣分析了天下大勢,定下奪襄陽,取江南,進軍中原之策。蕭布衣和李靖一起時,李靖早為他分析了天下盜匪的實力。 盜匪雖動輒十數萬之多,可多是烏合之眾,很多人都是放下鋤頭拿起槍,放下鍋剷去握刀,這樣的人除了可以增加聲勢外,真正打仗只能說是不堪一擊。蕭布衣手中雖然不過是數千之眾,可騎兵千餘人,裝備精良,合在一處,那已經是很驚人的力量。 如今中原烽煙四起,征戰頻繁,突厥交易通道又是斷絕,找好馬,找戰馬極為不容易,蕭布衣能擁有這種力量,已經是最大的本錢。蕭布衣若是想做大,無論身世,實力,威望都是必不可少,盜匪多是出身農家百姓,雖是攪亂大隋的江山,可真的若爭天下,平心而論,就算李靖也不認可他們會取得天下。這個時代畢竟門第觀念極重,歷山飛,翟讓,李子通,杜伏威,朱粲之流在眾人眼中,出身低賤,不過還是盜匪而已,算不上什麼真命天子,更是得不到門閥士族高門的青睞,他們就算推倒大隋,扶植新主。肯定也要找一個能代表他們地利益之人,這些泥腿子當然不是他們中意的對象。 可蕭布衣對門閥士族高門而言,也是一個選擇。首先他威望一時無二,再次他的身份也算是個沒落貴族,再加上袁嵐暗中的操縱和宣傳,他是蕭姓。西梁後人,這足可讓門閥士族考慮歸附支持。 可光有以上的幾條還是遠遠不夠,他必須要有自己的實力,取襄陽是他很重要的一步,不容有失。 凝望滾滾而流地漢江水,蕭布衣知道自己已經改變了很多,若是以往,他可能也就任由盜匪逃命,雖說他們跟隨食人,無惡不作。可如今。無論為了樹立威望還是為了除惡,他必須踹上這一腳。漢江水不停流淌,江面上的盜匪有的游到兩岸,有地沉入了江底,沉沉浮浮有如蕭布衣此刻的心情。 一騎飛奔而來,卻是胡彪快馬趕到,他一直都是孫少方的手下。如今跟著蕭布衣出生入死,雖是沉默寡言,卻也算是生死之交。 「蕭將軍,徐將軍請你按計劃行事,裴將軍已經和孫親衛跟隨竇仲去騙開城門,還請蕭將軍早些去和徐將軍合兵一處。」 蕭布衣沉吟片刻,上馬揮槍,當先馳去,三百兵士見到蕭布衣地命令,縱馬跟在身後。不急不緩。 胡彪卻滿是敬仰的望著蕭布衣,不敢再多說一句。 蕭布衣暗自忖度和徐世績定下地計劃,唯有不安。 計劃到現在為止,只能說是走了第一步,驅逐盜匪朱粲是入主襄陽地第一步,至於能否射殺朱粲並非是計劃之中的事情。徐世績主攻,蕭布衣策應,裴行儼帶著義陽軍士在漢水附近做疑兵之計。驅逐了盜匪朱粲,緊接著地第二步就是竇仲去騙開城門,當然竇仲不見得心甘情願。裴行儼一直看押著竇仲,不棄不離,裴行儼和孫少方,還有大多武功高強的護衛都在竇仲身邊,只等入了城。或者再讓眾兵士進城。或者伺機殺了竇軼,搶佔襄陽城。只要打開城門,裡應外合,襄陽城可說是唾手可得。竇軼雖是仁義,可仁義無能佔據個好地方,有時候也是肥肉的代名詞,誰都盯著這仁義,朱粲流口水,徐世績也不例外。 可這畢竟和蕭布衣本性不符,但除了周慕儒,裴行儼,孫少方,徐世績,包括裴蓓都是建議如此,蕭布衣見到大家期待甚也就不加反對,他知道自己已經慢慢被這個時代所同化。 到了襄陽城南門附近,只見到屍骨堆積如山,到處都是殘旗死馬,斷槍折刀,頗為淒涼。徐世績帶兵遠遠的候著,見到蕭布衣前來,低聲道:「蕭老大,城中歡呼一片,都對援軍大為好感。竇軼已經開了城門,少方行儼跟著進去,依行儼的身手,加上一幫親衛,應該不是問題。」 蕭布衣只是點點頭,輕輕歎息聲,徐世績卻是笑笑,轉頭盯著城門,暗想裴蓓說地不錯,蕭布衣婆婆媽媽,婦人之仁,有時候爭奪天下就是如此,壞人要殺,好人也要殺幾個。他當初對張金稱的做法何等讓人心折,可聽說竇軼有仁名,卻是猶豫起來。不過他還是從大勢出發,現在有這種態度,也算不容易。 本來攻入城池和被請入城池可以選一種,徐世績為了穩妥起見,還是按兵不動,準備讓竇軼請到城中。 徐世績說的雖是肯定,可畢竟還沒有十分的把握,只是凝望著城門,只等裴行儼他們萬一談不妥,就裡應外合打開城門衝進去! 仁義之名害死人呀,徐世績暗道。 至於竇仲,徐世績倒不用擔心他臨陣變卦,有些人,天生下來就是膽小怕死,無論怎樣,都是無法改變。行儼這時候已經到了城中,到了郡守府,一番官員前呼後擁,倒是好不威風。 不過這行的將領還是竇仲,裴行儼只能算是個隨從。徐世績攻打朱粲後,裴行儼帶著孫少方還有一幫護衛,表面上護送竇仲,卻是押運竇仲叫開城門。 竇軼看起來一點疑心都沒有,帶著城中的一幫官員出來迎接,一直將眾人接到了郡守府。 夾道兩旁,百姓歡呼雀躍,熱烈的歡迎援軍地到來。 幾日前的愁雲慘霧已經不見,方才黃龍滾滾。援軍來到,打的朱粲屁滾尿流早就在百姓中口口相傳。 可到底援軍是誰,很多人都不知道,眾百姓有的認識竇仲,說那是太守竇軼的兄弟,果然將門無犬子。竇軼郡守清正廉明,弟弟也是威武雄壯。卻不知道竇仲膽小怕死,更沒有什麼清正廉明,和竇軼完全不像一個媽生的。 竇仲挺胸抬頭,真地如同英雄般接受著百姓的歡呼,可不經意的斜睨到裴行儼一張鐵板般的臉,心中打鼓。他已經隱約猜到裴行儼要做什麼,可心底地懦弱讓他不敢示警,再說前幾天裴行儼給他灌了幾丸藥,說叫什麼斷腸裂肝奪命丹。只聽名字就害怕,更何況吃到肚子裡面。他這幾日肚子總是隱約作痛,只怕就要毒發身亡,更是不敢輕舉妄動。 竇軼臉上卻滿是笑容,等到了郡守府,不等說什麼,孔邵安已經建議道:「郡守大人。我見到賢弟帶來的精兵還在城外屯紮,他們遠道而來,勞苦功高,郡守大人應該將他們請到城中一敘才對。」 竇仲心口又是一跳,只想喊出來莫要,這是引狼入室。 可話到嘴邊居然變成,「孔大人說地極是,還要大哥把精兵請到城中好生招待才對。」 竇軼緩緩坐下,眉頭輕鎖,沉聲道:「四弟。你我都是知根知底,你有多少份量我還不知道。還不知精兵出自何處,這等實力,只怕就算張將軍前來,也是不遑多讓。」 竇仲嘴張了幾張,咳嗽道:「這是,這是……」 裴行儼握緊了拳頭,和孫少方互望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殺氣。 這個竇軼雖然不過是文官,也是不能帶兵。可精明之處顯然比竇仲強上太多,要是他看出破綻,執意不讓眾人進城,二人只能先下手為強,挾持住竇軼。逼迫他們開城。 好在竇軼看起來沒有什麼疑心。身邊也是文官,卻把眾校尉都攔到門外。二人估計形勢。自負武功,再看看廳中的人手,覺得可以在竇軼逃出前抓住他,倒也不急於先發制人。 孔邵安滿是奇怪的望著竇仲,「竇大人,難道你都不知道精兵是哪個?」 他不過是開個玩笑,善意的笑,周圍的官員也是笑。亂匪平息,眾人多少放鬆點心情,心道無論是哪路精兵,總比朱粲要好。 竇軼也是笑了起來,「四弟嗓子怎麼了,其實我倒知道精兵是哪個!」 眾人都是詫異,竇軼目光卻已經落在了裴行儼的身上,輕聲道:「這位將軍想必姓裴,令尊裴仁基鎮守虎牢,守大隋命脈,虎父無犬子,裴將軍和蕭將軍東征破瓦崗,擊無上王,威名赫赫,勇猛無敵,朱粲當然也是不堪兩位將軍一擊。」 竇軼話音落地,群情悚然,裴行儼神色不變,卻是長舒口氣。他記憶中,絕對和竇軼沒有見過,竇軼認識他,這麼說已經事敗? 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不對,蕭布衣是通緝的要犯,想必淮水沿途各郡縣都是下達了圖形通緝公文,可他在義陽郡已經問過,圖文通緝上絕對沒有他裴行儼,徐世績和蕭布衣這才放心讓他進城,可竇軼又是如何認出他來? 裴行儼神色不動,孔邵安卻是吃驚道:「閣下就是裴行儼將 竇軼笑了起來,「裴將軍施恩不圖報,多半就算解襄陽之圍之後,只想一走了之,不留姓名,可老夫既然知道,那你是斷然走不了裴行儼琢磨他地話語,心中戒備,臉上卻笑,「竇郡守好眼力。」 孫少方環視四周,只怕周圍有郡尉來攻,盤算既然被識破,那就先擒拿住竇軼再說。 聽到裴行儼承認,竇軼有些驚喜道:「這麼說蕭將軍就在城外?」 眾官微微騷動,或振奮,或敬仰,或不安,或質疑,表情種種,不一而足…… 竇仲臉色發苦,暗叫糟糕。為蕭布衣,也為自己,他記得這通緝公文可是由他那裡傳到了襄陽,蕭布衣一事處理的甚為詭秘,誰都不知道蕭布衣為什麼獲罪,對通緝他一事更多地是莫名其妙。但是只有聽從聖旨。 裴行儼一直在想,如果徐世績在會怎麼回答?他想出手制住竇軼,可從他的態度又是看不出絲毫敵意。 「蕭將軍在城外那又如何?」裴行儼終於說道。 竇軼輕歎一聲,「蕭將軍既然在城外,老夫當然要親自去迎接,難道還有人會反對?」 眾官都是搖頭,七嘴八舌道:「蕭將軍威名遠播,親自前來救援襄陽城,當然沒有人會反對接他入城。」 「蕭將軍來了嗎,那可太好了。有蕭將軍在此,諒盜匪再不敢來此。」 有的人卻是嘀咕,暗想聽說蕭布衣好像不再是什麼將軍,和聖上好像鬧了彆扭。不過如今交通斷絕,盜匪橫行,很多事情也不能確認,只能唯唯諾諾。 竇軼拉著裴行儼地手站起來。微笑道:「既然沒有人反對,還請裴將軍帶我去見蕭將軍,襄陽城有蕭將軍鎮守,襄陽百姓無憂也。」 裴行儼緩緩站起,不等舉步,一個聲音高喝道:「我反對。」 緊接著喝聲是踢踏地腳步聲,一人橫在廳前,手握刀柄,身後跟著數十名衛士,都是虎視眈眈。滿臉的凝重。 眾官都認識廳前那人叫做上官縱,本是襄陽城地一名校尉,平時都是默默無聞,沒有想到今日居然帶兵出來,不由相顧失色。 竇軼皺起了眉頭,沉聲道:「上官縱,你要做什麼,莫非想要造反嗎?」 上官縱嘿然冷笑道:「我只怕想反地是竇大人吧?」 孔邵安斥責道:「上官校尉,你何出此言?蕭將軍威名遠播,如今解襄陽之困。竇大人只是想接他入城,難道這也是造反?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眾主簿,光曹,功曹都是紛紛喝道:「上官縱,快叫眾兵衛退下。你不過是個校尉。居然對郡守揮刀,成何體統。莫非你要造反嗎?」 這幫人紛紛斥責,卻是不敢上前,他們都是文官,上官縱身後又跟著數十名兵衛,竟然難倒了眾官。 上官縱卻是一聲冷笑,伸手指著孔邵安道:「孔大人,你身為朝廷監察御史,本是巡查各郡縣反叛,難道不知道蕭布衣本為朝廷欽犯?竇軼故意無視蕭布衣的罪名,還要公然去迎接欽犯入城,已和造反無異,你身為朝廷命官,坐視不管,也是縱容的過錯。」 孔邵安詫異道:「蕭將軍是朝廷欽犯,我怎麼不知?」 眾官有的清楚,有的糊塗,都是保持緘默,不知道到底相信哪方。可這時不能走錯一步,不然很容易造成殺身之禍。 上官縱卻是嘿然冷笑道:「孔大人不知道倒也情有可原,因為竇大人早把這消息封鎖,所以你們都不知情。蕭布衣在下邳奉旨剿匪,卻是密謀造反,張將軍捕殺,卻讓他漏網。通緝公文早就下達各郡縣,竇大人也早就接到公文,卻是一直秘而不宣。當時我就覺得竇大人有問題,是以一直留意,可朱粲不久就來攻打,也就把這件事情放到一旁。今日竇大人讓校尉都留在門外,卻帶著被蒙蔽眾位官員要去接蕭布衣進城,不言而喻,其心可誅。」 眾官面面相覷,都是不安。 要知道隋朝郡縣中,除郡守、郡丞、郡尉、縣令是吏部指派外,其餘的光曹,主簿,功曹,西曹等人都是由郡守或者縣令自己委派。 這才有竇仲可以買賣官爵,任人唯親地事情。 竇軼身為襄陽城的郡守,這廳中議事的眾官基本都是他來委派,算得上是親信。可大隋為怕百官造反,所以校尉府兵郡守眾官自成體系,互相牽制,郡守歸吏部統轄,校尉卻是歸兵部掌管,孔邵安的監察御史卻是隸屬御史台,部門不同,也是為了監察百官過錯,提防造反所設。竇仲身為義陽郡郡守,本來權利最大。和外府兵沆瀣一氣,買賣官爵,卻被蕭布衣袁嵐收買了外府兵校尉,這才一舉功成,可如今上官縱掌握外府精兵,就算竇軼也拿他無可奈何。 如果真地按上官縱所言。竇軼的確有謀反的嫌疑,眾官心中惴惴,可又感激竇軼的提拔,乾著急卻沒有辦法。 上官縱見到眾人沉默,頗為得意,嘿然冷笑,從懷中掏出聖旨道:「聖旨在,眾官接旨。」 眾官有的跪下,有的站立四望,竇軼卻是站立不動。眼珠子轉動,望了裴行儼一眼,暗自焦急。 上官縱見竇軼不跪,搖頭道:「竇軼,看來你是鐵了心要造反,跪與不跪,也是無妨了。聖旨曰。校尉上官縱身懷密旨,監視襄陽眾官,可便宜行事,若有造反,當殺無赦。」 收了聖旨,上官縱冷哼道:「竇軼,你現在還不服罪?」 竇軼見到裴行儼地從容,心中稍安,沉聲道:「你說聖旨就聖旨,我還有密旨呢。」 他伸手從懷中一掏。居然拿出和上官縱一樣地密旨,展開念道:「聖旨曰,郡守竇軼身懷密旨,監視襄陽外府兵衛,可便宜行事,若有造反,當殺無赦。上官縱,襄陽城才是驅逐了盜匪,百廢待興,我倒覺得你如今挾持眾官。犯上作亂,其心可誅!」 眾人詫異,竇軼的密旨和上官縱幾乎雷同,不過是換個名字而已,也不知道到底哪個是對。 上官縱卻是氣急反笑道:「好你個竇軼。如今又多了個偽造聖旨的罪名。」 竇軼扭頭望向裴行儼道:「裴將軍。你說孰對孰錯?」 裴行儼一直冷眼旁觀,心道竇軼怎麼看都是要造反地樣子。不像是和上官縱做戲。難道蕭老大真的如此威名遠播,就算襄陽的郡守都有心歸附? 不過眼下倒好決定,畢竟竇軼要迎蕭布衣進城,自己先和竇軼聯手再說。 「到底孰對孰錯,我是一清二楚。」裴行儼嘿然道:「蕭將軍戰功赫赫,威名遠播,難免有宵小惡意中傷,上官縱,你犯上作亂,郡守大人寬容,我卻饒你不得。」 他話音才落,已經大步上前,轉瞬到了上官縱身前,視眾衛士手中地兵刃於無物。 上官縱雖然也知道裴行儼的威名,可總覺得以訛傳訛,難免不實。他雖奉密旨懷疑竇軼想反,可沒有想到他這快就要去迎接蕭布衣,暗想蕭布衣精兵入城,那就大勢已去。匆忙之間,招了幾十個忠心兵衛,又讓人去調兵,只想擒下竇軼群官,控制襄陽城地局勢,將蕭布衣拒之門外。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裴行儼威名之下,武功亦是如此高強,心中凜然,大喝一聲,拔刀砍去。 他出刀威猛,武功也是著實不差,沒有想到裴行儼只是微側身軀,就已經避開他地一刀。上官縱不等再出手,已被裴行儼抓住了手腕,只是一扭,上官縱吃不住大力,倒轉了身子。 裴行儼出手如電,轉瞬抓住上官縱的腰部,嘿然一聲,舉起了上官縱,再是一落,膝蓋跟著頂出去。 只聽到卡嚓聲響,上官縱慘叫一聲,脊椎已經斷成了兩截,鮮血噴出,眾官面色巨變,有幾個搖搖欲墜,看樣就要暈過去。 裴行儼手一揮,斷成兩截地上官縱已經飛出去,眾兵衛見到上官縱出手,都是上前,哪裡想到這麼快就是結束戰鬥,一些人躲閃不及,被砸倒在地,見到上官縱已死,卻還是雙目圓睜,都是惶恐叫喊。有兩人身手稍高些,繞過上官縱的屍身,揮刀砍過來。 裴行儼早就搶了上官縱的單刀在手,當當架住兩刀,反手就斬。 他出手即猛又快,兩人居然都來不及躲閃,就已經被他砍倒在地,一些兵衛已經止步,又有一人不知死活衝上來,裴行儼低吼一聲,單刀再出,嚓的一聲響,那人躲避不急,從右肩被砍到了左肋,半截身子飛了出去,白花花的腸子伴隨殷紅地鮮血飛出,下半截卻是緩緩栽倒。 眾兵衛駭然止步,被嚇的連連後退,有膽小的已經嘔吐起來。那面的主簿已經暈倒在地,不省人事。沒有暈倒的也是想要嘔吐,這種慘烈殘忍實在是很多人生平僅見,血腥之氣傳來,眾人無不惴惴。竇仲早就軟倒在地,心中卻是慶幸。暗想這些人殺人不眨眼,絕非虛言恫嚇。自己好在聽從他們的吩咐,不然多半就和上官縱一個下場。 孫少方卻是早帶著十數個親衛控制了大廳四角,一方面攜手裴行儼,另一方面卻怕群官逃竄。他早見到過裴行儼地凶悍,倒是不以為異,只是感慨怪不得當初蕭布衣就算以身犯險,也要去找裴行儼,這裴行儼別地地方也就罷了,可這等手段。端是少有人及。 裴行儼知道此刻當要當機立斷,殺人立威,若是引起兵衛的嘩變,多半難以收拾。 他粗中有細,下手極狠,不過是想攝住眾兵衛,被血濺了一身。也不揩拭,沉聲道:「上官縱犯上作亂,陰謀造反,已然伏誅。竇大人知道你等盲從,棄械投降,不予追究。」 竇軼也是忍住了心中的震駭,沉聲道:「裴將軍說地不錯,只要你等放下兵刃,本官必定不予追究從亂之罪。」 眾兵衛見到上官縱已死,都是亂了分寸。聽到這裡,紛紛拋下兵刃道:「竇大人,我等一時聽信上官縱的蠱惑,盲從之下,還請大人恕罪。」 外邊腳步聲響起,又有一人帶兵衝進來,眾官認識是校尉秦名揚,見到他身後帶地足有百來人,又是大驚。 秦名揚衝進來,不等說什麼。突然瞥到地上的上官縱,臉色大變。 竇軼沉聲道:「秦校尉,上官縱犯上作亂,假傳聖旨,已被裴將軍當場格殺。你可是知道他陰謀反叛。前來護衛?」 秦名揚眼珠子一轉,拱手道:「竇大人說的不錯。下官聽說上官縱造反,這才召集兵士急急趕到,幸好大人無事。」 裴行儼退後到了竇軼地身邊,「竇大人,盜匪已逐,叛亂已平,還請竇大人迎蕭將軍入城,安撫襄陽百姓人心。」竇軼微笑道:「正該如此。」 蕭布衣和徐世績都在城外守候,心中唯有不安。 硬攻和巧取是兩個不同地策略,有得有失,徐世績選擇巧取還是照顧蕭布衣地情緒,可現在又有些後悔,當初沒有在開城地時候一擁而入。 到現在,城內靜悄悄的沒有動靜,裴行儼和孫少方到底如何,沒有人知道。 雖知道二人武功不差,可畢竟是人家的地盤,想要興風作浪,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城門有動靜了。」蕭布衣突然道。 徐世績精神一振,舉目望過去,見到城門咯吱吱地打開,才要揮兵上前,蕭布衣伸手拉住,低聲道:「等一下。」 城門開啟,眾官湧出,為首一人赫然就是竇軼,他旁邊是一身血跡的裴行儼,孫少方。竇軼笑容滿面,高聲喝道:「蕭將軍可在?」 徐世績低聲道:「糟糕……」 蕭布衣目光敏銳,已經見到裴行儼點頭示意,低聲道:「世績,不著急動手,隨機應變。」 他當先策馬出去,跳下馬來,緩步走到竇軼面前,「竇大人,蕭布衣在此。」 竇軼上前兩步,深施一禮,恭聲道:「下官無能,致使盜匪圍困襄陽,蕭將軍救襄陽城百姓於水火,下官方才不知,沒有迎將軍入城,誠惶誠恐。還請蕭將軍帶軍入主襄陽,確保襄陽城百姓安寧,下官感激不盡。」 不但蕭布衣愕然,就算徐世績都是有些詫異,心道結果和二人預料迥乎不同。 裴行儼一旁道:「竇大人真心實意,方才城中有兵衛造反,妄想和朱粲裡應外合,已被我和竇大人聯手平叛,還請蕭將軍看在竇大人真心相邀,入主襄陽城。」 竇軼回頭望了眼,眾官都是齊聲道:「還請蕭將軍為諸百姓著想,入主襄陽城!」 徐世績又驚又喜,搞不懂裴行儼一人如何這大能耐,忖度之下,蕭布衣帶兵入城,當能掌控大局,一旁道:「蕭將軍,襄陽父老盛意拳拳,還請蕭將軍勿要推脫。」 蕭布衣也是迷糊,卻是含笑道:「如此恭敬不如從命。」 眾人都是上馬進入城中,百姓早就摩肩擦踵,夾道高聲歡呼,「恭迎蕭將軍入主襄陽城,保一方平安!」 歡呼不絕,眾人臉上無不興高采烈,有知道蕭布衣大名的,有不知道轉瞬知道的,更多的卻知道蕭將軍只憑千餘大軍破了朱粲,他在這裡,百姓總算有段消停日子過。百姓不管那多,只想著安生地過日子,哪裡管誰來做皇帝,誰來管理襄陽! 竇軼望著眾百姓的興高采烈,嘴角露出絲微笑,孔邵安卻是有些惶恐不安,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蕭布衣突然有些詫異地望了他一眼,「這位可是邵安兄?」 孔邵安愣了下,「蕭大人原來還認識我。」 蕭布衣笑道:「當然識得,當初在酒樓見到邵安兄仗義執言,心感欽佩。後來一直和世南兄相識,卻再見不到邵安兄,本是憾事,沒有想到今日重見,快慰平生。」 孔邵安不安漸去,心中溫暖,含笑道:「蕭將軍過獎了,當初蕭將軍一首登樓望日讓下官傾慕良久,後來下官僥倖得聖上賞識,做到了監察御史,一直在南方任職,沒機會回東都,倒也對蕭將軍頗為想念。」 蕭布衣還以笑容道:「既然如此,今日我等當要痛飲幾杯才好。」 「一定一定。」 蕭布衣幾句話先拉攏了故交,心道自己攻打襄陽城尚可,要是管理襄陽,還要靠這些人來,這個竇軼倒也是聰明,只說什麼入主,算不上反叛,自己要聰明些,學古人什麼廣積糧,高築牆,緩稱王,入主一詞實在妙極。 可蕭布衣覺得還是要對竇軼提防下,畢竟太過順利難免讓人起疑,但眼下自己聲望正隆,只要小心應對應無大礙。最頭痛的卻是自己佔領襄陽的消息傳出去,隋軍必定來攻打,倒要早做準備,不過楊廣人在揚州,離此甚遠,一來一回,倒給自己充裕地時間準備…… 他思緒閃轉,身後卻有馬蹄聲急驟,眾人回頭,見到一驛官快馬趕來,大聲道:「竇大人,八百里公文。」 竇軼接過公文,只是看了眼,臉色微變,伸手轉交給蕭布衣,輕聲道:「蕭將軍,金堤關被破,翟讓,李密率瓦崗眾連克滎陽諸縣,滎陽告急,還請蕭將軍定奪。」 蕭布衣心中大喜,和徐世績互望一眼,沒有驚怒,反倒都看出彼此眼中地喜意。 金堤關比滎陽更近東都,張須陀要打,也要先和瓦崗抗衡,以往群盜雖是作亂,可畢竟不能攻城拔寨,可如今翟讓破金堤關,蕭布衣取襄陽都是一種信號,意味著這大隋,終於天下大亂了! 二六一節 錯亂 「這天下現在如何了?」 楊廣醒來的時候,隨口一問。他今日不知明日事,可似乎也不知道昨日事。 他不知斬了多少人,花費了多少錢財,讓多少人拉縴,剿了多少匪,終於到了朝思暮想的揚州。 殺人,錢財,血淚,征戰都不是在他關心範圍,他做事只求達到個目的。 可他現在看來,揚州似乎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好。 想像中的景色,總是比現實中看到的要朦朧,要美妙,要多些什麼。 他起床的時候,覺得心情煩躁不堪,可到底煩什麼,他也不知道。身邊睡著個女人,如花的容貌,這是昨晚曾經和他顛龍倒鳳的人,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可他想不起她叫什麼名字,也不想去知道。 這個昨晚送來的女人對他而言,完全是個陌生人,解決不了他今日的憂愁,他看重了這個女人,不過是因為她說話中帶有陳宣華的口音,可陳宣華只是一個! 不,想到這裡的楊廣,心頭大痛,用力的搖頭,陳宣華是只有一個,可她永遠都能和朕一起,她不過是短暫的離別。 「這天下現在如何了?」楊廣又問,聞不到回答,多少有些惱怒,盯著遠方的一個婢女道:「朕問你,你聽到了沒有?」 婢女頗為清秀,聽到惶恐說。「聖上,我不知道。」 「你怎麼不知道?你說,這天下究竟怎麼了?」楊廣惡狠狠地說,心中很是氣憤,這些沒用的東西,什麼都不知道,對自己也不如以往畢恭畢敬。 婢女反倒鎮靜了下來,低聲道:「聖上,我父母,兄弟姐妹。親戚都被亂匪殺死了,我始終在宮中,從未出去,怎麼會知道這天下的事情?」 楊廣冷冷的望著她,發現婢女好像也在冷冷的望著他,心中怒意不停的膨脹。一宮人小心翼翼的從宮外走來,恭聲道:「聖上……」 「何事?」楊廣大喝道。 宮人戰戰兢兢,「虞侍郎求見。」 「不見。」楊廣怒道,他這脾氣不知名的來。見到宮人離去,突然想到了什麼,「讓他進來。」見到宮人彷徨無端,楊廣怒道:「你沒有聽到朕說什麼?」 宮人慌忙向外走去,突然摔在地上,迭聲道:「聖上恕罪,聖上恕罪。」他連滾帶爬的出去。實則因為這幾天宮人動輒得咎,因為一句話一個舉止被殺的不在少數。 楊廣見到宮人連滾帶爬,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不過宮中只有他一人在笑,不免有些單調無聊。可他就是在放肆地笑,笑的出了眼淚,笑的撕心裂肺,笑到最後已經和狼嚎一般。天子之位,高高在上,向來都是莊嚴肅穆。可他此刻放蕩形骸,市井買醉之人般,宮女宮人都是在看,司空見慣的樣子。 楊廣不知道笑了多久,終於有些累了,見到床上的女人驚恐的望著自己,突然怒聲道:「滾,給朕滾。」 女人披著床單倉皇離去,春光中滿是淒涼,楊廣又是喝道:「你們都給朕滾。你們就算都離開朕,又能奈朕何?朕千古一帝,朕千古一帝……朕做不成千古一帝,還有什麼可做?」 眾人都是惶惶而退,楊廣孤孤單單。突然心生恐懼。大叫道:「來人呀,快來人!來人呀……」門外立了良久。聽到楊廣大喊,惶恐的走進來。 楊廣見到虞世基,赤足跳下地來,一把抓住虞世基,「虞愛卿,朕的江山如何了?」 虞世基嘴唇蠕動兩下,含笑道:「穩若磐石。」 「那盜匪呢?」楊廣急切問道:「朕前兩日批閱奏章,到處都是各郡告敗求救的消息,這盜匪怎麼越捕越多?快讓蕭布衣來,朕要倚仗他平叛!」 虞世基那一刻地表情比哭還要難看,楊廣怒道:「他敢不來嗎?他難道也要反朕?!」 「聖上……」虞世基不能不解釋,「你莫非忘記了,蕭布衣實為天機,有動搖大隋江山的禍害,又因為有礙陳夫人還陽,聖上已經下旨將蕭將軍剷除了!」 楊廣鬆開了雙手,無力的坐下來,喃喃道:「蕭布衣死了?」 他剛才處於極度的狂熱,這會聽到蕭布衣的死訊,多少清醒了些。 「你找朕做什麼?現在郡縣的盜匪怎麼回事?」 「回聖上,那些盜匪其實都是鼠竊狗盜之徒,諸郡縣正在加力圍剿,很快就能徹底的消滅了,聖上實在不用放在心上。」 「那他們上地奏折誇大其詞,都在騙朕嗎?」楊廣皺眉道。 虞世基猶豫下,「老臣也不算清楚,不過我想很多人都喜歡貪功謊報,可能是想讓聖上多給封賞吧。」 楊廣歎息一口氣,喃喃道:「原來是這樣,他們只要剿匪有力,何愁朕不封賞。盜匪平了,宣華也要回到朕的身邊了,一切很快就要恢復了正常。對了,虞愛卿,你找朕何事?」 虞世基猶豫下,「其實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就是張將軍帶兵趕走了朱粲,楊太僕驅散了杜伏威,兩位大人都是大獲全勝,如今兩位將軍都是北上……」 「他們都北上剿匪了,那誰來保護朕?」楊廣不滿道。 虞世基微笑道:「聖上這點倒不用擔憂,江都還有王郡丞坐鎮,兵精糧足。聖上必是高枕無憂。」 「王世充?」楊廣想了下,嘴角突然浮出點笑意,「他最近在做什麼?」 「最近又有個叫格謙地作亂,自稱燕……賊,王郡丞還在外邊候著,請聖上示下,是否出兵攻打?」 格謙算不上十分出名,本來河間郡起義,在竇建德左近,不過卻被楊義臣攻打一次。潰不成軍。他一路南下,轉戰東海,彭城一帶。不過如今杜伏威,瓦崗先後被打,散亂盜賊都跑過來依附他。也算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可這猴子聲勢漸大,慢慢的在江都郡左近出沒。根據虞世基的消息,格謙這次最少又是聚眾十萬。自稱燕王,可他才說盜匪減少,對賊兵的數量忽略不計,至於什麼燕王,當然用燕賊來代替,以免楊廣不喜。 楊廣對格謙並不在意,這些年盜匪實在多的數不勝數。突然想到了什麼「讓王世充前來見駕。」 虞世基應了聲,躬身退下。 才出了內宮,裴蘊已經迎上來,急聲問,「虞大人,聖上對滎陽一事看法如何,怎樣應對?」 虞世基搖頭,「我沒有說。」 裴蘊錯愕,「翟讓、李密攻克金堤關,連破滎陽郡縣。東都在他們威脅之下,這等大事,你居然沒有和聖上說?虞世基眉頭微蹙,「聖上並不開心……」 「你這話成何體統?」裴蘊不滿道:「虞侍郎,此乃軍國大事,要由聖上做主,你一句不開心就不稟告,那置聖上的江山於何地?」 虞世基冷哼一聲,「裴大人精忠報國,為何總讓我去稟告這些事情呢?」 裴蘊半晌不語。臉色陰沉。裴茗翠離去,蕭布衣被追殺,陳宣華死,這一系列的事件讓裴蘊裴閥在楊廣心目中地份量大跌,裴蘊一直明哲保身。這才又讓虞世基站了上風。他當然知道。如今的聖上不喜聽盜匪作亂之事,也不敢輕易進言。 虞世基見到裴蘊的慍色。眼珠一轉,歎口氣,「裴大人,其實我這也是不得已為之,聖上今日起床心情頗差,言辭激動,老夫也是不敢將瓦崗之事說及。不過我想這些年早成慣例,張將軍已經主動北上剿匪,以張將軍之能,驅逐瓦崗群盜,奪回金堤關輕而易舉,既然如此,我們做臣下地就不應該讓聖上擔憂,等到張將軍奪回金堤關,就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好了。」 裴蘊沉默片刻,「虞大人說的也有道理,那就依虞大人所言。」 王世充見到楊廣的時候,也是駭了一跳。 楊廣雙目無神,神色恍惚,和數日前見到的又是大有不同。楊廣到了揚州,王世充雖是暗自叫苦,卻使出了全身的解數拍馬屁,楊廣現在最信任的內臣是虞世基,最信任的兩個外臣,一個是張須陀,另外一個就是王世充。 見到王世充又是過來捧著自己地腳嗅個不停,楊廣微笑起來,多少重新恢復到高高在上的感覺,「世充,你說要出去剿匪?」 王世充聽到楊廣地稱呼,有些受寵若驚,以往最多是個愛卿的稱呼,已經表示楊廣心情不錯,今日直呼世充二字,恩遇無以復加,「聖上,盜匪狡猾,杜伏威一再反覆,楊大人和我聯手,只能驅逐,不能剿滅,實在讓微臣誠惶誠恐。如今格謙勢力在江都附近出沒,微臣怕驚擾了聖上,這才主動請兵作戰。」 楊廣皺眉道:「這盜匪反覆無常到底是為了什麼?」 王世充饒是狡詐非常,溜鬚拍馬,聽到這一問也是愣了半晌,「這個嘛,回聖上,這世上總有妄想不勞而獲,作奸犯科之輩,再加上愚民易受鼓動,信鬼信佛,所以這反叛總是屢禁不止。」 「劉元進是你殺的吧?」楊廣突然道。 「回聖上,地確是微臣所殺。」王世充在楊廣身邊越發地不安,可他還是保持微笑,保持尊敬,他發現自己越來越不明白楊廣的心思,楊廣思維跳躍極大,他為什麼要提到劉元進? 「殺地好,殺地非常好。朕聽說你當初除了殺了劉元進外,還坑殺了他手下三萬兵將?」楊廣又問。 王世充略微猶豫道:「要多過三萬……」 楊廣笑了起來,眼中閃過殘酷地快意,喃喃道:「殺的好,殺的非常好,朕很喜歡!」他說完這句話後,再次沉默下來,陷入了半冥思的狀態,王世充不敢多言,卻是心亂如麻。思緒急轉。 劉元進這個名字對於王世充而言,多少已經有些遙遠,可並不陌生! 大業九年,楊玄感叛亂,兵動東都,天下揭竿而起之人數不勝數。江都附近就有餘杭劉元進、昆山朱燮、常熟的管崇為患最烈,劉元進自封為天子,佔領吳郡。當初大將軍吐萬緒、魚俱羅征討三賊,鎮壓到大業九年年底。基本掌控了局面,可這二將見到兵士疲憊,請求休息段日子,沒有想到朝中之人有人見二將春風得意,看不過眼,就進言說兩將有不臣之心。楊廣勃然大怒,將二人削職為民。命王世充進攻吳郡劉元進,在淮南招募數萬精兵供王世充指揮。王世充隱忍多年,知道機會終於來了,絕對不肯輕易錯過時機,揮軍南下,連連告捷。 會領兵的將領不少,會拍馬匹的將領也有很多,可大隋集此二者於大成者只有王世充一人! 王世充攻克吳郡,親手殺死劉元進,把他的腦袋密封存好進獻給楊廣。卻擔憂剩餘匪盜不除,自己難免重蹈二將覆轍,所以在通玄寺的金佛前焚香立下誓言,約定降者不殺,這樣又把散盜聚集,來降者三萬多人,可事後王世充翻臉無情,把投降之人統統地坑殺黃亭澗,澗中屍積與地平。聽說自此以後,那裡幽靈遍佈。再無人敢路過,盜匪驚懼散去,王世充也憑此一戰得到楊廣地器重,自此飛黃騰達。而吐萬緒卻是因平賊不利被罷免,憂鬱而死。魚俱羅也因此事被楊廣疑心。又目生重瞳,此等異象多為異人。所以終被楊廣猜忌,找借口斬於東都市。三將都是盡心平叛盜匪,可最終結局卻是迥乎不同,關鍵就是在於王世充心狠手辣,厚顏無恥,從不知道廉恥二字,更善於領會楊廣的心思,方才說什麼殺了多於三萬,是因為王世充知道楊廣對暴民痛恨,不怕說殺多。 可就算如此,王世充也不懂得楊廣為什麼舊事重提,難免心中惴惴。 「你信佛嗎?」楊廣突然問。 王世充揣摩不透,背心都是冷汗,只能含糊道:「這神靈一事,信則有,不信則無……」 「朕是信的……」楊廣那一刻的表情有些古怪,甚至可以說是詭異,就算王世充見到也是忍不住的心寒。 內殿靜寂下來,有如幽靈充斥其中,楊廣說完後,神色有那麼刻迷惘。 王世充琢磨不透楊廣的用意,只能沉默,言多必失他當然明白,尤其是在楊廣這樣的人面前,說錯一句話讓他記在心中,都可能導致萬劫不復。 「若沒有神靈,怎麼能讓宣華再次還陽?」楊廣喃喃道:「世充,你見過無上王嗎?」 王世充臉色微變,搖頭道:「回聖上,當初無上王被蕭……被張將軍和楊大人擊潰,一直到了淮南,那時臣曾經協助出兵剿滅無上王,不過他狡猾非常,又使用了金蟬脫殼之計……」 「聽說無上王有個銅鏡,總喜歡隨軍攜帶?」楊廣突然冒出來一句,卻沒有望向王世充。 王世充冷汗直冒,心驚膽顫道:「回聖上,無上王行軍的時候,的確喜歡帶個諾大銅鏡屏風置於帳中,這次微臣剿匪,無意中獲得,正考慮是否進獻給聖上。可考慮到是盜匪之物,不敢造次,這才一直放在我家。」 楊廣沒有注意到王世充地異樣,來了興趣,「銅鏡屏風,真有此物?」 王世充臉色難看,卻強笑道:「的確有這種東西,可微臣也不明白,為什麼無上王行軍要帶這個東西。」 「速給朕取來。」楊廣興奮道。 王世充起身道:「臣遵旨,這就去取。」廣總是畢恭畢敬,楊廣吩咐地事情絕對也會親力親為,看起來忠心耿耿,很讓楊廣滿意。 等到王世充回轉滿頭大汗的請見,楊廣居然還在等候,滿是期待。王世充為顯忠心,親自和宮人扛著鏡子,小心呵護。 楊廣走到銅鏡屏風前。發現銅鏡設計的十分巧妙,乍一看,不過是面大地超乎尋常地銅鏡,可屏風卻可以收攏折疊,鏡子亦是如此。 屏風收攏後,兩個人可以扛起,可是展開,折痕接榫處天衣無縫,銅鏡絲毫看不出折疊地樣子。這樣地設計讓銅鏡屏風看起來雖是巨大威嚴。攜帶卻不算太過累贅。 楊廣緩步走近,輕輕的敲敲銅鏡,感覺屏風質地十分堅硬,似銅非銅,不再理會材質,遠離了兩步,望著銅鏡中的那個楊廣。神色又有些迷離。 銅鏡明亮之處不下於宮中打磨的銅鏡,可清晰地程度卻還有些不及宮中的銅鏡。 這本來是有點讓人詫異的事情,不過楊廣並沒有在意,他甚至還是很滿意! 望向銅鏡屏風的那一刻,他就喜歡上了這個銅鏡,甚至有點如醉如癡,因為銅鏡照人雖不算清晰,可楊廣從銅鏡中忽略了自己的皺紋,忽略了自己這幾年焦慮產生地白髮,也忽略了自己本來彷徨無計的眼神。他看到的只有自己的當年南下平陳時地意氣風發,玉樹臨風! 他從鏡子中又找回了很久沒有找到的感覺,他就是癡癡的站在那裡,不再煩躁,嘴角中露出溫馨的笑。 這種笑容,他已經久違了幾十年! 王世充在楊廣站立在銅鏡前的那一刻,不敢站到楊廣的背後,只是遠遠地側身站著,垂頭而立,只是嘴角肌肉抽搐。顯示多少有些不安。 楊廣站了多久,他也跟著站了多久,話都不多說一句。 楊廣是能忍耐地人,為了皇位,他足足忍了二十年。王世充也是能忍耐的人。為了上位,他寧可自小做孫子。他自認自己是個雜種。雖是笑著對蕭布衣說出身份,內心卻是在流血,他自嘲可以,但是別人說就不行。劉元進罵他是雜種,他就親手的割死劉元進,劉元進最後死時,除了腦袋完整,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了一塊完整的皮膚! 「多好地鏡子呀。」楊廣突然幽然歎息。 王世充毛骨悚然,只覺得背後生風,忍不住抬頭向鏡子望過去,眼中發花,只覺得鏡子中楊廣化身千萬,不由愕然。楊廣頭也不回,低聲道:「世充,你進獻地鏡子很好,可要什麼獎賞?嗯,讓朕想想,你現在是江都郡守,朕就封你江都通守好了,你帶兵去殺格謙,不要心軟,殺的越多越好!」 王世充苦笑不得,沒想到他征戰多年,沒有因為軍功提升,不過是因為一面鏡子陞官,躬身施禮,「謝聖上,微臣告退。」 楊廣只是嗯了聲,揮揮手,也不回頭,王世充恭敬地倒退出宮,忍不住又抬頭望了眼楊廣,發現他還是望著鏡子,癡癡呆呆,有如幽靈般。 王世充出了宮中,渾身大汗淋漓,這場談話實在比廝殺還要讓他吃力,逕直回轉郡守府,王世充皺眉不語,王辯卻已經湊了上來,「義父,可是聖上責怪你了?」 王世充搖頭,「沒有,相反,聖上倒升了我的官,我現在已是江都通守。」 王辯大喜道:「那恭賀義父,不過,義父現在在江都早就一手遮天,這郡守通守其實也沒有很大的區別。」 王世充點頭苦笑道:「不管怎麼說,陞官總比貶職地好,對了,聖上怎麼會知道無上王的銅鏡屏風?」 他是自言自語,王辯卻恨恨道:「孩兒千辛萬苦的去打無上王,取得屏風,沒有想到竟然被狗皇帝得去了。」 王世充臉色微變,低聲呵斥道:「辯兒,不得無禮,要知道言多必失。你若他日在人前多說錯話,對聖上不敬,死的不止是你一個。」 王辯慚愧道:「多謝義父提醒,孩兒不敢再說。義父,都說無上王身後銅鏡屏風蘊含天機,能照出真命天子,可我們得到這些日,也沒有從中發現什麼奧秘。如今鏡子到了聖上手上,想要再拿回來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了。」 王世充苦惱道:「辯兒,你對我是忠心耿耿,可我們都是差了那麼一點點,當初寶藏就在揚州,卻被蕭布衣無聲無息的取去,如今這個可照出真命天子的鏡子又到了聖上的手上,眼看我在江都勢大,聖上又到了這裡,難道我真的一輩子為人臣子,無力翻身?」 「義父此言差矣,古語有云,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義父多經磨難,這說不定也是老天對你的考驗。」 王世充精神一振,「辯兒說言甚是,只是聖上如今到了揚州,難免讓我束手束腳,以後做事定要小心謹慎,千萬不能讓人抓住了錯處。如今平亂第一,其餘地事情只能緩緩,辯兒,你把玄應、玄恕找來,共商平匪妙計!」衣喃喃自語,在王世充苦惱的時候,他也一樣內心籌劃,有些苦惱他身邊坐著一幫親信,都算是和他出生入死,除了徐世績在外帶兵監視襄陽的一舉一動,其餘人等倒都在身邊。 取襄陽順利的出乎蕭布衣的意料,取襄陽也可以說是讓蕭布衣地生涯又到了個新地高度,可蕭布衣不敢有絲毫放鬆,這時候得到再多,驕傲自滿,很可能下一場就輸個精光。 以往就算是右驍衛大將軍,可上面畢竟有個天王老子,時刻兢兢業業,只怕言語有失,這刻他是最大,驀然接手襄陽,卻不知道要做什麼。 終於體會到楊廣的難處,他管理地不過是個襄陽,楊廣要面對的是整個天下,難度不可同日而語。眼前的一幫親信朋友也是大眼瞪小眼,和蕭布衣一個通病,要打可以,要管理另請高明! 門外親衛匆匆奔進來,稟告道:「蕭將軍,魏徵求見。」 蕭布衣聞言大喜,豁然站起道:「快請進來!」 二六二節 南『征』北戰(一) 魏征來見蕭布衣的時候,風塵僕僕,更顯瘦削。 不過雖是灰頭土臉,魏征的山羊鬍子看起來已經不是那麼討厭,細長的眼睛中閃過喜悅的光芒,見到眾人都是起身相迎,蕭布衣更是迎到門口,輕聲道:「我來晚了,路上碰到些盜,擺脫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眾人見到他衣衫敝舊,灰頭土臉,鞋子兩隻都是不一樣,大為奇怪,雖知道如今遇到盜匪比遇到爹娘的次數還要多,可魏征不是在袁嵐的安排下嗎,應該安然無恙,怎麼還是灰頭土臉? 蕭布衣也滿是疑惑,扭頭望向袁嵐。他在汝南沒有碰到魏征,袁嵐說魏征出去有事,沒有說去哪裡,蕭布衣倒很是擔心。 他可以輕易的放下右驍衛大將軍,卻還是放不下東征遇到的兩個人,那就是裴行儼和魏征。 東征時,雖和二人並不熟悉,和魏征甚至只能說第一次見面,他卻竭力的把二人拉攏在身邊,雖在別人的眼中來看,他是漫不經心。事實上證明裴行儼和魏征都是沒有辜負他的信任,二人一武一文,相得益彰,讓他行軍打仗中大為便利。 可蕭布衣會給手下最大的自主權和選擇權,他對敵人說不勉強不過是調侃,帶有威懾,可他對朋友是真心的不勉強,他因為這種性格錯過了無數次機會,可是他不後悔。 他就是這樣的人! 與其以後分歧分手,不如當日做個決斷,他相信真誠才是解決很多問題的正途。他變的很有算計,他變的有些冷酷,他已經不是當初想要做生意那種懵懂,可他始終對朋友的態度沒有變,這才讓眾人都跟著他。 誰都覺得,跟著他不會有太大的壓力。 蕭布衣知道尉遲恭想要報恩,所以讓他去找劉武周。他知道紅拂女有了身孕,所以他只告訴李靖他離開了楊廣,至於李靖怎麼做,並非他執意要求的事情。他知道李淵、李世民都是不差,可他現在還是想憑自己的雙手來打天下。 他變地有自信,更有主見,只是因為這兩年多來的磨難是他前所未有,磨難無疑讓人更快的成熟。 如果魏征不來找他,他也覺得沒什麼,那只能說明在魏征的眼中。他可能是個朋友,但並非稱雄一地之人,可魏征來了,這讓他心中滿是暖暖的友情。 該是他的,還是他的,他堅信這一天,他的真誠不會白費。 見到眾人都是望著自己,袁嵐咳嗽聲,「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這件事你們不要責怪袁先生,他對我的關照已經很好。其實是我自作主張。」魏征就是這樣地人,別人的錯毫不留情的指出,自己的過錯也不遮掩,「當初我按照袁先生的指引,一路逃到了汝南,一直等不到蕭將軍,想著閒著也是無事。就想出去找個人……」 蕭布衣笑著拉著他的手坐下,「魏先生默默為我做些事情,好生讓我感動。」 裴蓓輕聲道:「莫非魏先生是想找人和蕭將軍共襄義舉嗎?」 眾人都是恍然,心道蕭布衣和裴蓓到底心意相通,魏征一直抑鬱不得志,不過做個書記,可畢竟還會有幾個朋友。魏征有管軍之才眾人都是知道,人以群分,想必他認識的也是不差。 魏征汗顏搖頭道:「我倒是這麼想,知道蕭將軍現在雖是頗有能力。可多個人想主意總是好的。蕭將軍你不用感動,我沒有找到那個人!」 眾人都是善意的笑,蕭布衣也笑了起來,「你是否找到不算重要,可有這心意,我都異常高興,找不到是機緣不夠,以後再找也好。無論如何,魏先生無事就好。對了,還不知道魏先生要找何人?」 「他叫杜如晦。比我小上幾歲。他祖父杜果官至工部尚書,父親也是昌州長史,不過他因為有才,不為聖上賞識,只做了個候補官員。那時和我相若不得志。也就在那時相識。後來我補個書記,他補個滏陽尉。倒是難兄難弟。蕭將軍,你別看他官小,可若論才能,他遠勝於我。」 見到蕭布衣有些愕然的表情,魏征疑惑道:「莫非蕭將軍認識此人嗎?」 蕭布衣見到眾人望過來,搖頭道:「不認識,不過我想魏先生都推崇地人物必定不凡,不能相見,倒也可惜。」 蕭布衣雖說不認識,可他當然知道杜如晦是哪個,那是和房玄齡,魏征並列的貞觀名臣,不過看起來自己來的正是時候,後世赫赫有名的人物,無一例外的都是抑鬱不得志,在楊廣的光環下,並不能發揮本身的作用。 杜如晦因為有才不得楊廣地賞識,聽起來是個笑話,可如今蕭布衣早就明白,這實在大有可能。 華夏有識之士數不勝數,可遇到楊廣這種皇帝,大多都是韜光養晦,若遇到認可的明主,有的坐等別人來請,有的卻是主動毛遂自薦。魏征感激蕭布衣的知遇之恩,逃命之後頭一個想到的念頭就是為蕭布衣拉攏有用之才。 「杜如晦嫌聖上給的官職不能一展生平所學,索性回家閒居,我去找杜如晦,可惜他不在。在那等了幾天,還是不見蹤影,無奈之下這才向襄陽趕來。」魏征搖頭道:「我從汝南出發的時候,袁先生本來要派人沿途送我,不過我不是享受的命,再說這些年獨來獨往慣了,就孤身上路,他給了我豐厚的盤纏。本來找不到杜如晦就比較鬧心,沒有想到這傢伙不在,晦氣卻染到了我身上!一路碰到兩伙盜匪,一夥搶了我地銀子,一夥扒了我衣裳,連我的鞋子都搶去。老子赤裸南下,也是涼快。後來見到路邊有死人,就從他身上扒下衣服,把他埋到土中。我有了遮羞之物,他有了棲身之所,雖是不太厚道,卻也無可奈何,鞋子躲避盜匪也跑掉一隻,後來又撿了一隻,聽到亂匪說蕭將軍已經入主了襄陽,這才一路趕到。唉,這路上磕磕絆絆,百無一用是書生呀。」 魏征說的輕鬆。眾人卻知道他路途實在是驚險無比。 袁嵐歎息道:「這麼說我給魏先生銀子反倒是害了你。」 魏征卻笑了起來,「如果給銀子也是害我的話,那還請袁先生多害我幾次。」 眾人都是笑起來,沒有想到一向嚴肅的魏征也有如此風趣的時候。 魏征見到眾人齊聚,輕聲問道:「不知各位在商討什麼,我魏征可有參與的餘地?」 他說的惴惴,也是不敢確認真地得到蕭布衣和眾人的信任。相比蕭布衣身邊這些人而言,他資格顯然最淺,看起來也沒有出過什麼力。 魏征到現在為止已近四十,一直都沒什麼表現地機會。抑鬱不得志,難免性格耿直,看什麼都不順眼,懷才不遇很多都是這模樣。 當初在偃師的時候,見到蕭布衣年紀輕輕,高官得坐,難免心中不是滋味。出言頂撞。可沒有想到蕭布衣並不惱怒,反倒對他加以重用,魏征表面不說,卻感激知遇之恩,盡心盡力按照本分做事。 一路行軍途中,他發現蕭布衣為人隨和,小處隨和,大處卻絕不含糊,號令嚴格,心下欣喜。 只以為從此得遇知己。憑借努力才識可以青雲直上,沒有想到形勢很快急轉直下,他面臨前所未有的選擇,跟蕭布衣逃命,還是繼續混跡在大隋軍旅。 考慮不過是片刻,魏征就做出了選擇,繼續跟蕭布衣混。 大隋將傾,蕭布衣既然嗅到危機,應是早做準備,此人當在亂世之中搶佔先機。不跟他跟誰?魏征逃到汝南,又驚佩蕭布衣策劃的周詳,趕到襄陽那是表達了一番誠意,可向來不被重視慣了,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即是自嘲。也是試探。畢竟亂世之中,像他這種書生很多都是被人輕視。 蕭布衣一旁道:「魏先生實在過謙。我們都在等你,怎麼會沒有參與的餘地。除先生外,大多人都是武夫,要說攻城容易,守城卻是一竅不通,如今我們雖佔據了襄陽,可對於以後如何來做,還是一頭霧水,還請先生教我。」 眾人紛紛道:「蕭將軍說地不錯,不知道魏先生對今後如何打算?」 魏征見到眾人對他敬重,心中舒服,微笑道:「其實聽到蕭將軍攻佔襄陽後,我一路就想,蕭將軍甚得民心,讓百姓信服,當要施仁政,蓄糧,少樹敵為主。」 「我們也是知道大體方向,具體如何來做呢?」裴蓓輕聲問。 魏征沉吟道:「如今天下大亂,我這一路上遇到地盜匪實在多如牛毛,甚至多過百姓。眾人不事生產,民心惶惶,蕭將軍若能保襄陽郡安寧,擊退進犯之敵,讓百姓專心生產,以後若是再起事端,後顧無憂。」 蕭布衣點頭,「我看襄陽城其實糧儲也足,倒是忽略了這點。從短期來看,魏先生說的並無大用,可若真地征戰數年,民生疲憊,我想魏先生所言定起奇功。」 眾人點頭,「蕭老大說的極是。」 蕭布衣笑起來,「你們這馬屁拍的太過明顯了吧,還請魏先生繼續說下去。」 眾人笑,魏征也是笑,心情暢快,「如何打仗我不算太懂,可若說如何生產,我還是略窺門徑。還請蕭將軍擇日頒布法令,將襄陽郡周邊流亡的百姓召集起來專門從事生產,這些事情可讓郡守和手下一幫官員來做,魏某毛遂自薦,請求監行。」 「這沒有問題,可還是需要細化,不知道魏先生可有更細一步的想法?」 魏征微笑道:「首先的一點就是由蕭將軍和郡守號令,為百姓提供土地和耕牛,讓他們有從事農業生產之根基。而收穫物則是按照比例由我們和農民分成,這方面關鍵在於兩項決策,一是均田制,一是租庸調製,而租庸調製的基礎卻是均田制。」 周慕儒終於說道:「這種方法如果推廣起來極好,當初我父輩就是身受益處,我記得大業七年前。大隋都是這種制度,可後來卻少有實施了。」 周慕儒本是農戶出身,對於這些並不陌生。 魏征點頭道:「法令很多都是好的,不斷進步,可最關鍵的一點就是看能不能實施。有的時候,當權者總是自以為是,不理會民生,雖有法令,卻是不斷地後退。其實我說的均田制和租庸調製在北魏的時候就已經實施,北朝各代沿襲。斷斷續續地改動。文帝在時,頗為開明,重頒均田制,減少百官的所受的永業田,增加普通百姓耕田數量,丁男一人受永業田二十畝、露田八十畝,奴婢亦同。這措施極大的激發了百姓地耕種熱情,文帝隨後又實施了租庸調製,提高勞役年限,減少力役時間。每丁每年要向國家交納粟二石,稱做租,交納絹、棉、布、麻成為調,不使役的丁男可以納絹代替勞役,又稱為庸,租庸調三者結合,可以互補使用。就是多調可以免租,多勞役又可以免租調,任由百姓自己選擇。這樣既可以給國家增加極大的財富,又減輕了百姓的負擔。文帝以均田制為基,以租庸調製為建國之策,這才能短短的年限國富民強。可惜如今聖上窮兵黷武,加上均田制不施,才讓國庫震盪,百姓惶恐,民不聊生。如果讓我建議。還請蕭將軍實施這兩項良策,分田於民耕種,第一年租庸調製減半以保百姓生活,以後緩慢增加,即可保百姓安寧,征戰無憂。」 周慕儒聽的頗為振奮,覺得這項法規頗佳,孫少方等人卻是一頭霧水,也不知道對錯與否,他們只知道領皇糧。哪裡想到這裡還有這麼多門道。袁嵐卻是連連點頭,暗自想到,國富民強,無論做什麼都是便利,這魏征果然不負蕭布衣所望。有治國之能。說地頭頭是道,難能是事無鉅細。均有考慮。 魏征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卷紙來,微笑道:「這是我在來襄陽的途中寫下詳細實施法則,還請蕭將軍過目。」 蕭布衣緩緩伸手接過,見到卷紙雖是平整,可各頁紙是七拼八湊,有黑有白,有上好的宣紙,有的可能是茅廁用紙,至於上面地字跡,墨跡很少,多半都是炭寫,沉默良久。 魏征有些汗顏道:「我這一路也沒有什麼紙用,想到哪裡寫到哪裡,隨手找的東西記錄,還請將軍莫要責怪。」 蕭布衣輕歎一聲,長身而起,向魏征深施一禮,「魏先生心憂天下,為百姓著想,身處危境還不忘黎民蒼生,我在此謹代襄陽父老,多謝魏先生。走,我這就和你去找竇郡守,商量安民大計。」 竇軼文案上也是積卷如山。 金堤關被破對他而言是個震撼,這說明盜匪的勢力已經發生了質變,由小打小鬧到了威脅大隋江山的地步。蕭布衣入主襄陽,眼下祥和一片,竇軼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可竇仲明顯不同。 竇仲還沒有著急回轉義陽郡,他的家當雖然在義陽,可他地解藥並不在那裡。 徐世績為人謹慎,知道寧可相信鬼,也不要信竇仲這種人的嘴。 襄陽未定,竇軼心意不定,這解藥當然也是不能給竇仲。 相對性命和家當而言,他還是選擇了性命,他對自己的選擇覺得再正常不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可他卻不明白竇軼的選擇。 「大哥,你為什麼要舉郡投降蕭布衣?這裡地通緝公文,你為什麼壓不下傳?」 竇軼看了他一眼,「四弟,那你為什麼要舉郡投降蕭布衣,有通緝公文,你抓到了蕭布衣?」 竇仲嚥了下口水,訕笑道:「大哥,我這不是迫不得已?那個徐世績給我吃下了毒藥,說要是沒有定期服下解藥,我七日內肯定毒發身亡。可你並沒有喝下毒藥,我感覺你好像當初在我叫城的時候就看出了端倪,可你如果拒不開城,還可憑城和蕭布衣抵抗。」 「你可以不把我當作哥哥,但是我沒法把你不當作弟弟。」竇軼輕歎聲,「我若是不開城,死的第一個就是你。」 竇仲臉和紅布一樣。半晌又道:「那還請大哥為我想出取解藥地妙計,我現在終日惶惶不可終日,隨時可能毒發身亡。」 竇軼上下打量著弟弟,「我覺得現在的你再正常不過,中毒就是解毒,解毒才是中毒。」 竇仲皺眉道:「你怎麼變地和禿驢般,滿是玄機。現在……」 「現在怎麼了?」蕭布衣地笑聲從門外傳來,他身旁跟著魏征。 竇仲霍然而驚,扭頭望過去,喀嚓聲。脖子扭的不能回轉,疼地齜牙咧嘴,「我地脖子……」 竇軼趕快站起,不理弟弟,先向蕭布衣施禮道:「蕭將軍,不知道找我何事?」 蕭布衣和竇軼現在的關係十分微妙,蕭布衣如今坐鎮襄陽城,還是讓竇軼為襄陽郡守,卻是把外府兵全盤控制,徐世績自稱李績。有魄力有膽識有義氣,拿出在瓦崗的一套來,眾校尉倒都是服他。徐世績這些天主要的目地就是清點外府兵,拉攏扶植自己的勢力,這樣就算竇軼想要發難,也是有心無力。這時候蕭布衣打下的名聲終於起了效應,加上袁嵐讓手下推波助瀾。讓人街頭巷尾的宣傳蕭布衣的仁義,這下知道的更是唾沫橫飛,不知道地心生憧憬。襄陽百姓現在上到八十老叟,下到八歲孩童,都知道如今襄陽城來了蕭將軍,百姓無憂也。好傢伙,這個大將軍推平了瓦崗,打敗了歷山飛,守住了邊疆,擊退了突厥。作戰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這樣的人在襄陽,還很仁義,大軍入城,秋毫無犯,那真是老天眷顧襄陽城。街頭巷尾談論的都是蕭布衣,就算有忠於大隋或有反意自立也不敢飛蛾撲火。竇軼倒是極力配合,一切給與蕭布衣行事的最大地便利,如今二人最少看起來還是異常融合。 蕭布衣先是把住竇仲的腦袋,竇仲一驚。不敢稍動,只是叫,「蕭將軍,我最近可是規規矩矩,大哥救我!」 蕭布衣手腕用力。卡擦聲響。已經把竇仲脖子擰了回來,竇仲啊了聲。這才發現脖子居然又是活動自如,不由驚喜交集,「沒看出蕭將軍還有這等醫人的手段,真乃良臣名將,濟世神醫呀。」 蕭布衣淡淡道:「其實我這招不是神醫的手段,我很討厭血腥,以前我對付不聽話的人,通常都是雙手扭住腦袋,一個向這面,一個向那面,只是用力一扭,那人地脖骨就是喀嚓扭斷。」他說話地時候,把著竇仲的腦袋示意,竇軼心驚膽寒,慌忙道:「蕭將軍,我最聽話地。」 蕭布衣點點頭,放下手來,微笑道:「對了,竇大人,最近民生疲憊,不知道大人有何妙策?」 竇仲冷汗直冒,獻策道:「蕭將軍,刁民不服,多打就好,管保他們什麼都吐出來。」 見到蕭布衣冷冷的望著他,竇仲陪著笑臉,「我不過是拋磚引玉,我大哥想必有更好的方法。」 竇軼微鎖眉頭,「這個嘛,蕭將軍,其實民心思安,只因為最近盜匪橫行,所以民心不思耕種,如果蕭將軍坐鎮襄陽,緩圖他事的話,老夫倒建議重頒均田令,再施租庸調製,用個一年半載準備,應可讓將軍萬事無憂,可就是不知道……」 他說到這裡,欲言又止,暗想蕭布衣才取襄陽,多半是雄心勃勃,急於擴張,這個建議雖好,多半不會聽從。 沒想到蕭布衣喜道:「看來英雄所見略同,竇大人看看這上面的實施方案是否可行。」 他把那卷看似廢紙地東西遞過去,竇軼錯愕接過來,翻了兩下,眼前一亮,輕輕的繼續後翻,看了良久,這才放下紙卷,歎息道:「蕭將軍果有大才,對大隋兩項制度研究頗深,如能頒布,襄陽之福,江南之福,天下之福!竇某代百姓謝過蕭將 蕭布衣卻是含笑的拉過魏征,「我可不懂這些,這些都是魏征魏先生想出來的,既然郡守並不異議,就讓竇郡守主領,魏先生協助,正式開始在襄陽郡頒布均田令和租庸調製,召集流散的百姓,不知道郡守意下如何?」 竇軼臉色凝重,長身施禮,「蕭將軍有心,襄陽百姓有福,老夫鞠躬盡瘁,盡力而為。」了方山。 立在方山左近,山風吹拂,張須陀臉上愁苦之意更濃。 他一段時間過去,看起來又老了幾歲,他聲名赫赫,威懾群盜,可他過的並不開心。 知道金堤關被瓦崗盜匪攻克的那一刻,他有些難以置信,也有股不詳之意,盜匪越戰越強,隋軍越打越疲,他不是不知道,可他別無選擇,他如今已過半百,知天命之年,可在他的心中,連自己的結局都不知道,又如何知道天命? 像自己這樣的將領,或許死於戰場吧,張須陀想到這裡地時候,嘴角抽搐下,像哭,又像是笑…… 滎陽告急,張須陀心急如焚,他也意識到此次事態的嚴重。根據他的消息,金堤關被破,滎陽郡盜匪士氣大振,開倉放糧,幾日的功夫,就召集河南左近盜匪近十萬!翟讓,李密不等太守楊慶重振旗鼓去取金堤關,已經順勢掩殺,從金提關向西南進發,連破滎陽郡諸縣,直逼滎陽城,滎陽城告急! 楊慶金堤關被李密巧取,對李密早就心生懼意,此刻死守滎陽城,再不出戰,只等張須陀來援。 張須陀接到兵部加急文書的那一刻,即可起兵趕赴滎陽。 他是大隋第一名將,他是楊廣最信任之人,他理應食君俸祿,與君分憂,他此刻別無選擇,這一戰,勢在必行! 二六三節 南『征』北戰(二) 張須陀率精兵兩萬晝夜兼程,順運河而上,悄無聲息的到了方山。 到方山之後,張須陀並不急於進軍,只是先派兵扼住方山,以防賊寇襲擊洛口倉。 他雖是心焦,卻並不急切,多年來的征戰讓他知道,勇氣可以讓你活命,可衝動只能讓你喪命。 草莽之中,每多豪傑之輩,更有能人異士藏身其中,張須陀知道翟讓,李密能攻金堤關已非可等閒視之,如今賊兵聚眾十萬,他不過精兵兩萬,雖說全然不懼,可當求周密行事。 方山在偃師虎牢南部,和偃師,虎牢三地成三角之勢,而洛口倉正在三角之中。 江南糧食多是囤積於此,洛口倉是為天下第一大倉,盜匪能聚如此之快,滎陽倉的糧草充足是一要素,張須陀一想到這裡,已然決定穩中求勝,這洛口倉,萬萬不能再讓盜匪奪了去。 滎陽城在方山虎牢以東,方山、虎牢、加上滎陽城,又為三角之勢,想到此處,張須陀精神微振,虎牢城高牆厚,地勢極為扼要,兵精糧足,如今有裴仁基把守,讓他無憂,如果這時再有奇兵一支…… 想到這裡的張須陀,雙眉微蹙,目光從遠方投到身邊三將的身上。 羅士信、秦叔寶、程咬金都是默然,也是在望著遠方,表情默然…… 他們很少有這麼沉默的時候,張須陀有些喟然,心道這三人跟自己東征西討,忠心耿耿,可如此打下去,自己都有些疲倦,何況是他們。 疲倦不是來自身體。而是骨子裡面深切的悲哀。 楊廣不改治國之策,這注定是一場無法取勝的戰爭,贏了又如何,張須陀想到這裡,神色多少有些恍惚…… 「將軍,前方有探子回報。」羅士信大聲道。 一騎遠方奔來,馬上兵士飛身下馬,大聲道:「張將軍,前方軍情來報。」 探子呈上文書。張須陀展開看了眼,皺了下眉頭,羅士信一旁問,「將軍,怎麼了?」 張須陀將文書遞給羅士信,輕歎聲,「滎陽郡又有三縣被克,如今滎陽除了滎陽城外,其餘郡縣多被攻克,滎陽已經是孤城一座。盜匪猖獗,甚至在虎牢關前出沒。河南諸盜這次多是依附瓦崗,聲勢浩大。據前方軍情所知,就有王德仁,彭孝才,孟讓等人依附作亂,盜匪如今比起我們出發前。聲勢更隆,不容小窺。」 羅士信聽著大皺眉頭,張須陀提及的王德仁、彭孝才和孟讓都是曾經的敵手,也是擁兵數萬,攪亂中原。 三人如今雖是鋒芒不在,但都是作亂一方的巨盜,如今均是依附瓦崗,地確是讓人頭痛的事情。 見到張須陀憂心忡忡,羅士信安慰道:「將軍不必擔憂,滎陽。虎牢兩城兵精糧足,只要靜心防守,賊寇絕對不能奈何。」 張須陀沉吟道:「我擔憂的不是這點,而是滎陽遍佈盜匪,我們出軍多半不能隱秘行事,只怕盜匪再次望風而逃,不能根除。叔寶,咬金,你們有什麼妙策?」 以往商議軍機,秦叔寶和程咬金都是積極響應。今日軍情傳來,二人卻有點心不在焉。 聽到張須陀詢問,秦叔寶和程咬金走過來,都是搖頭,秦叔寶道:「將軍。這次盜匪聲勢浩大。又佔據了滎陽倉,糧草無憂。我等不可輕敵。依據方山,循舊例出擊,賊兵可敗。」 程咬金也是點頭,「賊兵勢眾,卻是兵力不強,抗不住大隋精兵衝擊,我也覺得穩中求勝最好。」 張須陀點頭,「叔寶,咬金,你們說的和我想的不謀而合。只是如今賊兵勢眾,鋒頭正銳,不可以常理而度,正兵雖好,可損失卻大……」 「那依將軍的看法?」三人不約而同的問。 張須陀沉聲道:「滎陽,方山,虎牢呈三角之勢,滎澤又在滎陽之後。賊兵雖強,卻暫不敢兵動虎牢,只能在滎陽附近擄掠,早擊散一日,百姓早一日出於水火。依我所想,如若有一人能徑直前往虎牢,領那裡精兵輕騎兩千出城,沿黃河而下,以奇兵出乎不易佔據滎澤,和我們形成前後夾擊之勢,迅猛衝擊圍攻滎陽的盜匪身後,敵兵慌亂,必當潰敗。」 三人都是點頭,卻都是沉默。 張須陀臉上苦意更濃,喃喃道:「只需要一將率精兵數千……誰堪此任呢?」 三將還是沉默,張須陀居然也沉默了下來。 山風吹拂,頗有冷意,行軍大旗風中招展,上面一個張字,看起來也是落寞無限。 兩萬大軍駐紮的方山,驀然變地寂靜無聲,遠處駐紮的兵士沒有向張須陀等人望過去,卻是有些淒迷的望著東北的方向。 那裡,過了平原,跨過河流,衝開盜匪的重重攔阻,就到了他們魂思夢繞的地方。 張須陀這次帶足精兵兩萬,幾乎都是當初隨他東征西討的精兵。 這些兵士大多都是齊郡人,跟隨張須陀多年,身經百戰,生死與共,幾乎什麼場面都是見過。 他們不懼生死屠戮,血腥悍匪,以前只是為了保家為了親人,可現在呢,親人已經離的太遠。 張須陀沉默,三將沉默,眾兵士亦是沉默,可心思如潮的絕非張須陀一人。他心中驀然湧起悲涼之意,這種情形以前他也遇到過。 當初在攻打無上王的時候,賊兵甚眾,隋軍糧絕,支撐不了幾日。任憑你鐵打地精兵,若是沒有糧草,也絕對支撐不了幾日。張須陀大隋名將,比任何人都明白出兵在於以正合。以奇勝。他當時想計,假意撤離,引賊兵來攻,卻留人奔襲去燒無上王的糧草輜重,賊兵糧草一盡,自然潰敗,到時候再率大軍反攻,可獲全勝。 可他計策是好的,問有誰前往。眾將居然無人應。後來秦叔寶,羅士信終於站出來,領精兵襲擊,又遇李靖前來,終於擊潰了無上王的賊眾。三將都是他極為信任之人,當不會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張須陀想到這裡,輕歎一聲,「到底誰……」 目光掃處,秦叔寶目光移開。羅士信垂下頭來。 「如果將軍不嫌我老程粗莽,我可以前往虎牢請兵出發。」程咬金突然道。 張須陀微喜,更多的卻是悲涼,他沒有責怪秦叔寶和羅士信,他心中突然湧起點對他們地愧疚。 「咬金粗中有細,可當大任。」張須陀振奮了精神,「老夫這就親手寫封書信。咬金輕騎去虎牢領兵順黃河而下,繞路到滎澤,如若順利,四日後我們可前後夾擊圍攻滎陽諸盜……」 張須陀蹲了下來,在地上先是將詳細部署畫出,又回帳篷親筆書寫封信件交付程咬金,微笑道:「咬金,你肩負重任,此事若成,你當記頭功。」 程咬金笑起來。「功勞倒是不想,只想早些平匪後,早點回轉老家吧。」 他說完這句話後,翻身上馬,疾馳向北方虎牢關地方向而去,張須陀默然的望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寶都是望著自己,見到張須陀回頭,都是移開了目光。張須陀奇怪問,「你們有事嗎?」 秦叔寶搖頭,羅士信卻是問了句,「張將軍,就算擊潰了瓦崗的翟讓、李密又能如何?」 張須陀微怔。好像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良久才道:「我方才說了,盜匪就是盜匪。燒殺擄掠,無所不為,我們即為大隋兵士,就應保百姓安寧。」 羅士信還想說什麼,終於還是換了個話題,「將軍,吃飯吧。」 張須陀點頭,傳令下去埋鍋做飯,等到飯熟,張須陀卻是先去巡營,見到兵士三人一夥,五人一群的默默吃飯,隨意找個人群湊過去,蹲下來。 眾兵士見到是張須陀,紛紛站起,低聲道:「將軍……」 張須陀揮手示意讓眾兵士繼續吃飯,隨手拿過個飯碗,自己鏟飯,操起樹枝做的筷子,和眾人一塊扒飯。 眾兵士望著張須陀,眼中帶有欽佩和尊敬。張須陀如果除去了鎧甲混跡在他們之中,實在和老農並沒有什麼兩樣。張須陀極是赫赫威名,可對於這些子弟兵實在不錯。和眾人一塊吃飯也是司空見慣,自然而然。 兵士們當張須陀是將軍,當他是朋友,當他是父親,也當他是生死與共的兄弟…… 張須陀吃了半碗飯,見到旁邊有個兵士頗為年輕,一碗飯只是吃了幾口,輕聲問,「為什麼不吃飯?」 兵士吃了一驚,大口大口扒起飯來,只是吃的太急,米飯又噎到嗓子中,連連地咳嗽,口中的米飯噴灑了一地。 旁人都是望著那兵士,沒有惶恐,卻多少有些默然。張須陀走過去,輕輕地幫他拍拍後背,兵士受寵若驚,放下了飯碗,終於止住了咳,卻是滿臉通紅,「將軍……」 他話到半截,伸出筷子去撿地上的米粒,竟是一粒粒的送到口中,旁人眼中只有認同,沒有奇怪。 張須陀竟也探出筷子夾起地上的一粒米,放在嘴中,慢慢的咀嚼。 兵士又是想咳,終於還是忍住,喏喏道:「將軍,這個我吃過了。」 張須陀笑笑,「無妨,你很好,知道這糧食,一粒也浪費不得。他說完後,雙眸也有了渾濁,愁苦的臉上露出笑容,「你們都很好。」 眾兵士眼中也是淚花翻湧,你望我,我望你,又是望著張須陀,激動莫名…… 張須陀緩緩站起,點點頭,轉身就要離開。一個兵士突然叫道:「將軍,我可以問你一句話嗎?」 「你說。」張須陀轉過身來,慈父一樣的望著兵士,滿是鼓勵。 「我們離開家鄉太久了,我們什麼時候回轉?」兵士本是鼓足了勇氣,見到張須陀很是寬容的目光,反倒喏喏不能語,「我……我……我很想……回家,很掛念……親人。」 他說了幾個字。用盡了全身地力氣,眼中卻已經有了淚花。 一旁的兵士也是沉默,有地望著張須陀,有的看著說話地兵士,有的垂頭,還有的,臉上悄無聲息地流淌著冰冷地淚水。 他們跟隨張須陀,戰無不勝,可他們畢竟也是人,也有感情。也想念無依無靠的父母,也想念翹首期盼地妻子,也想念嗷嗷待哺的子女,兵士說出了這裡太多人的心聲。 張須陀沒有怪責,只是輕歎聲,「老夫對不起你們……」 兵士駭然,咕咚聲跪倒在地。磕首在地,「將軍,我沒有不滿,你沒有對不起我們。當年若非你開倉放糧,齊郡百姓不知道會餓死多少,我們地命,我們家人的命都是將軍一手賜予,將軍的大恩大德,我等永世難忘!」 「將軍的大恩大德,我們永世難忘。」周圍地兵士紛紛跪倒。齊聲說道。 張須陀老眼含淚,伸手去扶眾兵士,一個個,如同看待自己孩子般。 齊郡開倉放糧,張須陀腦海中閃過這個字眼的時候,感覺很遙遠,卻又如在眼前。 那年楊廣遠征高麗,齊郡本是稅賦極重,又是遇到災荒,谷米昂貴。甚至要換同等份量的銅錢。百姓啃樹皮,吃草根,生死一線,張須陀等不及向楊廣奏明情況,百姓也是一樣等不及。張須陀不等楊廣聖旨。已然決定開倉放糧。齊郡眾官都知道聖上猜忌極重,私自開倉的罪名等同謀反。都勸張須陀不可輕舉妄動,以免招惹殺身之禍。張須陀當著齊郡眾官說道,聖上離的太遠,若是請旨,一來一回,不知道要餓死多少人。開倉放糧,老夫一人所為,若是聖上責怪,老夫一肩承擔,死不足惜。 正是因為張須陀的堅持和擔待,無數齊郡百姓免於餓死,又因為張須陀作戰勇猛,為楊廣堅守征伐高麗地後方,楊廣知道此事後,非但沒有責怪,反倒安撫有加,獎賞了張須陀。這些兵士多數家在齊郡,父母兄弟姐妹因此活命,對張須陀自然感恩戴德,方才兵士咳嗽噴出的米在尋常人眼中,撿起吃掉實在過於滑稽,可又如何知道,這幾粒米在兵士心目中,實在比金子還要貴重。 張須陀將眾兵士一個個扶起,感喟道:「我們的確離開的久了,你們牽掛家人也是人之常情,此次擊敗瓦崗眾,解滎陽之圍後,老夫定當帶你們回轉齊郡保護家園。」 眾人齊聲道:「謝將軍!」 張須陀人雖老,腰板挺地還直,只是神色更是愁苦,嘴角沾著粒米飯,輕輕的嚥下去,感覺滿是苦澀! 「張須陀要和翟讓、李密開打了。」蕭布衣望著樹上略微有些發黃的樹葉,輕聲道:「我聽說這次瓦崗聲勢浩大,非比尋常,只怕又有一番慘烈了。」 「這是好事,我們佔據了襄陽城,雖說如今交通隔斷,可消息總有一天要傳到楊廣地耳朵裡面,如果張須陀有暇,不會不來打你。可現在好了,我們又有些緩衝的時間。」裴蓓人在蕭布衣地身邊,輕聲細語。 蕭布衣臉上卻有了絲悲哀,「無論如何,我總是敬重張須陀,不想和他為敵。」 「就算他想要殺你?」裴蓓輕聲問。 蕭布衣苦笑道:「他要佈局殺我,我就要佈局殺他,這本是天經地義。可事後我想想,他做地不見是錯,我做的也自認不錯,錯只錯在,我們立場不同,生不逢時,不然我可能和他是很要好地朋友,我很喜歡和他這種人交朋友。」 裴蓓一旁道:「可他要殺你,我就殺他,只可惜我殺不了他,可惜我沒有裴小姐的實力,若她來佈局,殺張須陀也非不可能之事。可張須陀是大隋棟樑,裴小姐怎麼可能殺他?唉……」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裴蓓說的斬釘截鐵,蕭布衣滿是感動,輕輕的握住她地手,「現在不需要我們動手,張須陀已經和全天下盜匪為敵,我不希望你去冒險。再說這世上,武功再高。也敵不過人的機心,不知道張須陀……怎麼會輸?」 蕭布衣口氣中有著疑惑,裴蓓卻並沒有理會他地更深含義,點頭道:「我也希望輸的是張須陀,畢竟瓦崗若勝,張須陀要敗,滎陽被克,江南和東都要道被封,楊廣人在江南,就是徹底不能回轉。他困在江南。天下大亂之勢已成,他就無力回天,只是張須陀……他不見得會輸!」 蕭布衣嘴角有了譏誚,「張須陀的輸贏都已經不關我們的事情,就算他贏了瓦崗,離襄陽也實在太遠,無法顧及我們了。」 「那你當初讓徐世績押翟讓去瓦崗。是否就已經準備放了翟讓?你放了翟讓,是否已經考慮到當今的局勢?你知道張須陀要殺你,所以你早就準備,讓翟讓、李密牽制困住張須陀,你卻可以有充足的發展時間?不然張須陀一直追你,你根本沒有時間發展。」裴蓓突然道,表情有些異樣。 蕭布衣苦笑道:「你未免把我想像的太可怕了吧,我怎麼會考慮的這麼長遠?我要是那樣地話,我不和神算沒有什麼區別,我不過是因為好人有好報吧。」 裴蓓望著遠方。輕聲道:「好人有好報是個原因,可更重要地一點卻因為你是天機,天機當然比任何人考慮的都要多。」 蕭布衣沉默下來,關於天機的事情,很多人都是心照不宣,卻很少主動像裴蓓這樣向蕭布衣提起此事。 蕭布衣沉吟良久,「蓓兒,我實在不知道怎麼和你解釋……」 裴蓓笑了起來,「蕭大哥,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你做事總有你的道理。我雖然說你太過婆婆媽媽,或許我就是喜歡你地婆婆媽媽,人生如此奇妙,往往無法解釋。我不管你是誰,我只知道。我這輩子。不會再和你分開,除了……」 說到這裡。裴蓓止住了話語,飛快地扭頭望了蕭布衣一眼,見到他也在望著自己,羞澀笑道:「不談天下,談談風花雪月好不好?」 「怎麼談?」 「對牛彈琴一樣的彈。」 二人都是笑,少有地輕鬆開心。蕭布衣和裴蓓此刻一身便裝,並肩在襄陽中遊歷,享受少有的溫馨時光。 紅火的夏日悄然逝去,大隋中原濃烈地殺氣給整個夏日帶來了絲絲的寒意。 金秋看起來清爽愜意,滿是豐收的喜意,襄陽城的百姓奔走相告,如今襄陽城來了個好將軍,和郡守重新頒布均田令,租庸調製,而且今年賦稅全免,這在百姓心目中,蕭將軍簡直比皇帝還要厲害。 很多人其實都是不信,可又不想不信,盜匪一來,燒殺擄掠,民不聊生。莊稼收成已經不好,如果官府再催征的話,估計有太多的人只能鋌而走險,加入盜匪的行列。可皇上太久沒有說話,蕭將軍宣佈賦稅全免,郡守也是遵從,又開始召集百姓,按人頭派使耕牛,分種土地,街頭巷尾地百姓歡呼雀躍,有如過節一般。 眾人都是狂歡,卻沒有注意到身邊正是給與他們幸福的人,蕭布衣現在覺得,其實自己也很幸福。 蔚藍色的天空下,白雲飄蕩,蕭布衣和裴蓓已經走了好一會兒。 二人話說的少,都是很享受這種寧謐的感覺,只有在血雨腥風中走過的人,才知道這種寧謐的可貴。 幽幽的歎息下,裴蓓突然道:「蕭大哥,我們有多久沒有這麼並肩走過?」 蕭布衣扭頭望著她白玉般的臉頰,裴蓓沒有回頭,臉上卻是泛起淡淡的紅意。 她和蕭布衣呆地時間越久,害羞之意反倒更為明顯。 蕭布衣突然笑了起來,「你和巧兮一起久了,她的害羞好像也傳染給了你。」 裴蓓輕咬貝齒,想要瞪眼去望蕭布衣,卻沒有了當初的勇氣,她也感覺到自己改變了很多,「沒有哪個女人整日喜歡想著打打殺殺,蕭大哥,記得嗎,當初你說過要娶我?」 蕭布衣毫不猶豫,「是的,我說過要娶你,再見面的時候就娶你,可是……」 「可是我沒有答應……」裴蓓微笑道:「其實我心中一百個願意,一千個願意……」 她說到這裡的時候,臉上紅霞滾滾,眼中也是有了羞意,蕭布衣幾乎不敢相信她是那個在草原叱詫風雲,力敵歷山飛的貝培。 「我知道蕭大哥說過的話,一定兌現,但是我還是沒有馬上答應你,你知道為什麼?」不等蕭布衣回答,裴蓓已經幽幽道:「因為我覺得對誰都不公平,尤其是對巧兮和蒙陳姐姐。蕭大哥,我知道,我認識你認識的晚,你對她們也是難以割捨,我一直都在猶豫,我感覺自己搶了別人的東西,寶貴地東西……」 「你把我比作東西嗎?」蕭布衣笑了起來。 「你不是東西,」裴蓓恢復了狡黠,眼中滿是笑意,「你在我的心中,是永遠和我相濡以沫的蕭大哥,生死不棄,永不分離!」 這些話她其實在心中早說過很多遍,這次說出來,自然而然,蕭布衣滿是感動,裴蓓又道:「若是以往,我搶你過來並沒有愧疚,可和你相處久了,和巧兮妹妹相處久了,我發現把你搶過來是很殘忍自私的事情,所以我準備等,等你把我們一塊娶過門,這才讓我對巧兮的歉然少一些,蕭大哥,答應我好嗎?」 二六四節 南『征』北戰(三) 天如海,柳似煙,蕭布衣站在裴蓓的面前,聽到她半是調侃,半是認真,微風吹拂,心情難以平靜。 裴蓓見到他不語,也是靜靜的等待,無論如何,她總是說出了心中所想,這是她這些日子一直覺得比較苦惱的問題。 如果說她是冰,那袁巧兮就是水,如果說她是火,那袁巧兮也是水。她見到袁巧兮的那一刻,就喜歡上這個即害羞,又溫柔似水的女孩子,雖然她也是個女人。可她居然對袁巧兮興不起絲毫的敵意。 「巧兮總是圍繞在我的左近,問你這,問你那,」裴蓓輕聲道:「她雖然每次見到你,都是害羞的說不出什麼,可我知道,她是真心的關心你。她當你是大哥,當你是親人,也當你會陪伴她一生,可她總是怕,怕自己的沒用,其實她未免太過小心一些,我這個當姐姐的自然要為她出頭。」 說到這裡的裴蓓多少恢復點當年的風格,好像要和蕭布衣談判般。 蕭布衣苦笑道:「蓓兒,謝謝你的大度。說句實話,對於巧兮,我更多的是憐愛,她就是那種女人,讓你不忍傷害。可我又覺得,我接受她是對你的不公平,接受你是對她的不公平,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我明白。」裴蓓點頭。 蕭布衣有些納悶,「這麼複雜的問題你這麼容易就明白?」 裴蓓笑起來。「蕭大哥,我覺得是你想地太複雜而已,我聽裴小姐說過,天機總有些古怪的念頭,看來真的不假。三妻四妾對於你來說。再正常不過,其實無論是什麼身份,我想你對我們的感情總是不會變。就算成親,形如陌人也是有的,我在當殺手地時候,想到的從來都是什麼時候會死,這時候的我卻很慶幸,能選到一個我喜歡的男人,就這樣。」 蕭布衣笑起來。握住裴蓓的手,身後突然傳來聲咳嗽,扭頭望過去,發現徐世績就在不遠。 「其實我這次真的不想打擾你們。」徐世績有些無奈道。 「可你還是打擾了,我發現你小子是成心,你看不得別人好。」蕭布衣調侃道。 徐世績苦笑道:「可我在你們身後等了很久了,這次不是我找你。而是你的親人來找你,我總不好讓人家久等,畢竟你們來日方長,人家可是千里迢迢只求見你一面。」 蕭布衣臉上微喜,以為是山寨的人物,「是誰?」 「蕭銑。」徐世績簡單明瞭道。 「蕭銑?」蕭布衣皺起眉頭,「沒聽過,等等,說不定是我親戚。」 見到徐世績、裴蓓都啞然的望著自己,蕭布衣只能解釋道:「說不定五百年前姓蕭地都是一大家。對了,這蕭銑是做什麼的?」 突然想到了什麼,蕭布衣恍然道:「他是巴陵郡的縣令吧?」 「是巴陵郡羅縣的縣令。」徐世績糾正道。 蕭布衣這一會的功夫,思緒百轉,竭力想要找出印象中蕭銑何許人也,因為他覺得好像聽過。本以為是潛意識的記憶,後來才想到當初在草原聽過林士直說過這個人。那時候的商人都以為他有後台,所以提及了巴陵郡地蕭縣令一句,卻沒有想到他不認識蕭縣令,卻莫名的變成了蕭皇后的親人。記得當初沈元昆說過。這個蕭銑縣令身為西梁宣帝曾孫,蕭布衣一時間算不明白蕭銑和蕭皇后的關係,但是從本質上說,他們的確是沾親帶故。 想明白了這些關係,蕭布衣問道:「他來找我做什麼?」 徐世績微笑道:「蕭老大你現在威名遠播。周圍郡縣無不惴惴。或準備抵抗,或準備投降。他一個縣令能有多大的作為?現在除了準備爭取機會過來抱你大腿,請求你繼續南下,難道還有別的理由嗎?」 蕭布衣見到蕭銑的時候,發現他們不愧是親戚,長的的確有點像。 蕭銑地大腿和蕭布衣的腰比較像!一個人能有那麼粗的腿,他肯定輕不到哪裡,蕭銑是個大胖子,這倒出乎蕭布衣的意料。 肚子凸起,懷著雙胞胎一樣,臉上贅肉橫生,兩條腿雖是粗壯,看起來卻是不堪他身軀的重量,蕭銑坐在椅子上,壓的椅子咯吱作響,見到蕭布衣進來,慌忙站起,顫巍巍的就走了過來,深施一禮,「蕭銑參見蕭將 蕭布衣看著他的一身肥肉,覺得他年紀三十出頭,四十不到,不過因為肥胖,更加顯得老成。心道聽說蕭銑自幼清貧,替人抄書為生,怎麼還長的如此肥胖,莫非是個貪官? 可見人家客氣,蕭布衣這時也是在納賢之時,客氣道:「蕭縣令,久仰大名,一時無緣前往拜會,還請恕罪。」 蕭銑抬起頭來,一張胖臉滿是微笑,「蕭將軍實在客氣,你公務繁忙,心憂百姓,我過來叨擾已經心中不安,又如何好讓你去看我?」 「還不知道蕭縣令找我何事?」蕭布衣客氣完畢,想問明蕭銑的來意。 蕭銑微笑道:「我其實才是久仰蕭將軍地大名,當初林士直掌櫃草原回轉,已對我說了蕭將軍的英勇事跡,那時候我心中就印下了蕭將軍的大名。後來聽說蕭將軍是皇后的子侄之時,就是心中大喜,想蕭家終於再現出類拔萃之人物。可因為人卑官微,不能前往東都看望,敝人不才,其實也是皇后娘娘的子侄之輩,這麼說……」 蕭銑欲言又止。蕭布衣卻說道:「這麼說我和你真地是親戚?」 蕭銑臉上泛光,不知道是汗還是油,訕訕道:「我自知遠不及蕭將軍,這親戚……」 「這親戚關係當然不假。」蕭布衣含笑道:「無論如何,蕭縣令從巴陵趕到襄陽。心意可見一斑,我也以有蕭縣令這種親戚為榮。蕭縣令勞累,還請坐下說話。」 蕭銑臉上笑開了花,「應該地,應該的。」他聽從蕭布衣地建議,一屁股坐了下來,喘了口氣道:「蕭將軍……」 蕭布衣擺手道:「其實蕭縣令遠比我要大,我們又是親戚,我這將軍嘛。也是有名無實,和我有瓜葛的人,只怕會有麻煩……」 他說到這裡欲言又止,顯然是在試探蕭銑,他早不是什麼將軍,以免蕭銑表錯情,抱錯大 蕭銑微笑道:「有名無實算得了什麼。在我心中,在百姓心中,蕭將軍名副其實。我現在不怕和蕭將軍有瓜葛,只怕你不認我這門親戚才是。」 蕭布衣含笑道:「既然如此,堂兄就不要叫我什麼將軍,還是叫我布衣好一些。」 蕭銑大喜,心花怒放,「如此甚好,布衣,我就托大稱呼你一聲。其實我來這裡,想見你是一件事,既然布衣如此厚道,我就厚著老臉再求你一件事情。」 「我若力所能及,當可竭力做到。」蕭布衣嘴上說地漂亮,卻在琢磨著蕭銑的用意。 蕭銑懇切道:「我聽聞布衣入主襄陽城後,重頒均田令,再施租庸調製,襄陽郡百姓稱頌,歡呼雀躍。我身為羅縣縣令。可對此一直都是有心無力,私下問了巴陵郡眾校尉,都覺得如果布衣你再入主巴陵郡,那肯定是巴陵百姓的福氣,還請布衣看在我一片赤誠的心意上。考慮此事。」 蕭布衣心道。我當然想入主,這地盤是越大越好。可總要巴陵郡守同意才行。 正猶豫的時候,蕭銑像是看出了他的心事,微笑道:「其實我知道布衣以仁義著稱,這正是百姓期盼之人。巴陵校尉大多數和我熟識,巴陵郡守唐佑老邁昏庸,如今大賊沈柳生正在巴陵一帶作亂,雖是凶悍,可畢竟比起蕭將軍差了很多,布衣引軍去攻,當然能一舉成擒,有大伙的擁護,這巴陵郡還不就在布衣的掌握之中?」 他這話說的頗為明顯,當包含造反地禍心,如今遠道而來,也算是以獻計來投靠,說完後滿是期待。 蕭布衣沉吟良久才道:「大賊實在可惡,堂兄先請放心,等襄陽局勢穩定後,我定會領兵去圍剿,還請堂兄到時候協助。」 蕭銑笑的眼睛瞇成一條縫,「那巴陵百姓就翹首以待布衣的到來!我這就回去準備,還請布衣早日前來,拯救巴陵百姓於水火!」 巴陵百姓在盼望蕭布衣的時候,滎陽的百姓也在盼望張須陀的到來。 天下百姓都已經在水深火熱之中,滎陽郡的盜匪比看起來比滎陽地百姓還要多。 很多百姓等不及救援,直接加入盜匪的行列保命,滎陽郡,已經遍地匪蹤! 滎陽城西數十里的地方,近千盜匪趾高氣揚的回轉,帶著雞狗豬羊,鬧哄哄的如同過年。 他們的過年顯然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可他們已經管不了許多。跟著造反活命,大魚大肉,守著田地被掠奪,整日和被屠羔羊般,很多人都是選擇了造反跟從瓦崗。 雖都知道張須陀必定會前來,可大伙這種苦日子受夠了,官府的賦稅,盜匪的騷擾總要避免一樣,想著能樂一天算一天,再說如今瓦崗號稱十數萬眾,說不定能一改往日的頹唐。 魏六兒騎在馬上,身披甲冑,手持長槍,倒也是威風凜凜,得意洋洋。 他也值得這麼驕傲,雖說攻破滎陽郡諸縣後,得到官府地錢糧輜重無數,可畢竟大部分都是被瓦崗首腦搜集起來,武裝最精銳的大軍來應付官府的反擊,能像他這樣分得一匹馬兒,分得一身盔甲。再拿得一桿雪亮地長槍的人還是少數。 他如今在瓦崗,能算得上排名前一百的人物,這在於他投靠的很是時候。如今瓦崗急需人手,來者不拒,由李密親自選拔人才。培養瓦崗內軍。他算不上什麼內軍,但是在李密的眼中,還算是個人才,這讓魏六兒很是感激。 近千人都是在站著走,就魏六兒在馬上,這種感覺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爽! 可爽快地同時,他握緊手上的長槍,又覺得胸口憋著一股怒氣。他不知道要向誰來發洩。魏六兒顧名思義,在家裡就是老六,魏六兒每次想到這點地時候,都想去殺人。他現在光桿一人,無牽無掛,五個哥哥死的乾乾淨淨。老大老二伊始被征去挖渠,屍骨就埋在不遠的運河旁邊。這活兒不是人幹的,運河沿途的百姓不知道死了多少,流了多少淚,這才挖出了這條要命地河,這條河流地不是水,而是屈死百姓地血和淚,還有滿河地幽靈。魏三兒卻是在征伐遼東的時候死了,屍骨都沒有見到,可魏三兒骨頭還沒有找到的時候,狗皇帝又要征伐高麗。兄弟幾個都是不肯出頭,東逃西竄,那段日子實在是陰暗。最後魏四兒做賊被官兵殺死,魏五兒做強盜卻是被一個叫做蕭布衣的人殺死,他魏六兒聽到這裡的時候,眼淚都已經流乾。 狗皇帝,張須陀,蕭布衣,我不會放過你們,這都是你們逼我的…… 握緊了手上地長槍。魏六兒虛空戳了幾下,臉上露出了冷酷的笑,想著空氣就是敵人,這次如果有機會,一定要殺了張須陀。殺了蕭布衣。為兄長報仇! 想到這裡的魏六兒,抬頭望向遠方。心道過了前面那座小山,然後再趟過平原,再走半天,就快到了滎陽城。這次搜刮很有成績,李密應該誇獎下自己吧,從內心來說,他比較欽佩李密,不屑翟讓,聽說攻克金堤關,攻打滎陽城都是蒲山公的主意,有同伴說,見到李密頭上隱約有兩角,頭頂雲彩七色,都說那是天子之像呢。魏六兒想到這裡,決定好好的抱住這個大腿,跟著李密混,以後可就是開國功臣。 一道冷風吹過,魏六兒突然覺得遍體生津,一股寒意鑽入骨髓,前方不知何時冒出一隊隋朝的官兵,扼守住了路口,無聲無息。 官兵足有千人,盔甲鮮明,長槍如林,陽光下泛著耀眼的寒光。 千餘名官兵立在那裡,竟無聲息,這本身就是讓人駭然的一件事情。為首的掌旗官執著一面大旗,大旗獵獵,呼啦啦的聲響,上面只寫著一個張字。 盜匪不安地騷動起來,魏六兒額頭汗水流淌下來,眼角不停的抽搐,張?難道就是…… 「張須陀來了!」一聲淒厲的喊叫從盜匪眾中傳出,千餘名的盜匪轟的一聲,散了! 張須陀三字有著諾大的魔力,河南諸盜聞之聲名,早就心驚膽寒,作戰的勇氣都沒有,四散逃命。 這一桿旗幟,就有這大的魔力!馬兒驚嘶,魏六兒勒馬不住,只能圈馬回頭。 魏六兒一直都是東躲西藏,從未見過張須陀,方纔還想著一戰,還想去找張須陀為兄弟報仇,可現在只看到一面旗幟,就喪失了所有的勇氣。 盜匪鬧哄哄的向後逃了去,才奔了沒有多遠,驚駭地發現,前方又出現了一隊官兵,同樣的長槍,同樣的旗幟,同樣的冷血,幽靈般的立在他們身後。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左右兩方也是來了兩隊官兵,合攏成方陣,向千餘盜匪擠了過來。 所有地官兵都是步行,可腳步齊整,每邁出一步,距離都和尺子量出來彷彿。官兵列方陣進兵,宛若四塊鐵板般硬生生地來擠,陽光都被殺氣籠罩,拉過雲彩遮住,不想再看。 魏六兒大驚失色,叫喊道:「兄弟們,拼了,不拼沒有活路。」 他不敢正攖其鋒,催馬號令眾人向官兵的側翼殺過去,想要殺出重圍,殺出一條血路。 嚓地一聲響。對面地官兵已經止步,前排官兵手持盾牌,插在地上,瞬間已經組成道銅牆鐵壁,銅牆鐵壁後卻有著點點閃光閃爍。那是長矛,砍刀,羽箭上發出的點點寒光。 賊兵有的止步,雙腿發軟,有的不知利害,還是不要命的衝去,不等到了近前,呼地一聲響,羽箭射過來。鋪天蓋地,衝在最前的悍匪赫然倒下了一批。 陽光下,鮮血花一樣的綻放,陣仗中,生命草芥般卑賤。 血霧迷離,賊兵慌做一團,卻還沒有喪失理智。驚恐的向一旁逃命,對面的官兵亦是止住了腳步,盾牌戳地,嚴陣以待,冷酷無情。 更多的鮮血噴湧而出,更多的盜匪倒下,可隋軍的方陣巋然不動,近千盜匪衝擊,無法沖的動隋軍隊形地一分一毫。 魏六兒已經紅了眼,轉瞬的功夫。他已經連沖四面,可四面都是和山石一樣的堅硬,近千盜匪已經折損大半。魏六兒興起籠中困獸的感覺,四處都是冰冷的盾牌,冰冷的弓箭,冰冷的長矛,他一腔熱血,卻是無人對敵。 「跟我沖。」魏六兒咬牙催馬,向著滎陽城地方向衝去,能否活命在此最後一搏。 馬兒催起來。快捷非常,魏六兒伏著身子,冒著箭雨,眼看就要到了對面的官兵之前。又是呼的一聲,鐵壁中閃出點點寒光。魏六兒只覺得身上數處同時冰冷。熱烘烘的東西流出來,轉瞬大痛。身後慘叫聲一片,不知道自己不知中了幾箭,手下又死了多少,可他終於到了隋兵之前!馬兒長嘶一聲,帶著長箭,帶著慣性躍過去,鐵壁後,十數桿長矛刺出,正中魏六兒的身軀,將他活生生的架在空中,鮮血迸射,噴灑到盾牌之上! 魏六兒渾身浴血,人僵硬在空中,艱難舉目望過去,這才見到盾牌後有著無數長槍短刀等候,可他這刻已經感覺不到寒心和驚懼。 長矛抽回,魏六兒死狗一樣的跌在塵埃,地上滾了下,抬頭望天,感覺到太陽變成血紅之色,轉瞬深黑,魏六兒的最後一個念頭是,他***,老子到死,也沒有見到張須陀和蕭布衣! 「蕭布衣和張須陀誰厲害?」 「當然是張須陀,張須陀從軍後歷經數百仗,從未輸過一場。」 「我也沒有聽說蕭布衣輸過。」 「可蕭布衣才打過幾仗?」 「我只知道他把你們瓦崗打的潰不成軍,幾乎將你們瓦崗連根拔起,如果不是蒲山公帶義士來救,瓦崗不會再是當初地瓦崗。」 「你說什麼?你聽誰說的?」一人霍然站起,怒不可遏。 「你管我聽誰說的,我說的是實情。」另外一個人站起來,慢悠悠道。 怒不可遏的是邴元真,慢悠悠說話的卻是鄭德韜。 這兩人本來天南海北,素無瓜葛。邴元真身為瓦崗五虎之一,鄭德韜本來是歷山飛的手下,可現在都是一樣的不算得志。 瓦崗五虎自然不用說,被蕭布衣一戰擊潰瓦崗,元氣大傷,五虎中如今只剩下了單雄信和邴元真。李密攻克金堤關後,威望大振,直逼瓦崗領袖翟讓,李密雖是低調,可附近郡縣來投奔的人卻多是奔著李密,而不是翟讓。現在都流傳李密是為真命天子,應桃李子之言,誰都想跟著李密當個開國功勳。李密對前來投靠之人頗為熱情,不免有些冷落了原先的瓦崗元老。邴元真不喜李密,又見翟讓唯唯諾諾,對李密一再忍讓寬容,一氣之下,帶兵到了滎陽城西。 鄭德韜卻和邴元真不同,他如今算是李密拉攏地一派,因為李密知道,他根基尚淺,只能指望新來之人扶植,原先的瓦崗眾畢竟對翟讓有著深厚的感情。當初歷山飛先是因為殺了李元霸惹怒了裴茗翠,後又是遭到蕭布衣的攻打,不但結拜大哥王須拔身死,自己也是惶惶不可終日,兵敗太原,又從山西逃到了河北,鄭德韜在太原連獻兩計,導致歷山飛兵敗如山,心中當然惶恐,總是擔心歷山飛斬了自己,又見歷山飛一日不如一日,正逢瓦崗招兵買馬,就跑過來跟從。 亂世之中,本沒有什麼忠心可言,誰勢力強跟誰,誰能讓兄弟們活命跟誰,鄭德韜此舉倒也無可厚非,不過到了瓦崗後,覺察出瓦崗微妙的局勢,當下鐵了心跟隨李密,難免對邴元真有些不敬。 二人言辭激烈,邴元真冷笑起來,「瓦崗固然是被蕭布衣擊潰,可歷山飛當初十數萬大軍,卻被蕭布衣帶五千兵士破之,這裡面好像也有德韜你地功勞吧。」 鄭德韜不以為意,淡淡道:「要不我怎麼說蕭布衣更厲害一些。」 「可你莫要忘記了,根據南方來地盜匪說,張須陀已經把蕭布衣打的狼狽而逃,蕭布衣厲害,為什麼敵不過張須陀?」 鄭德韜微笑道:「你不要忘記了,蕭布衣不過逃走,沒有死,蕭布衣雙拳難敵四手,不過是隱忍,要給蕭布衣幾年地功夫,張須陀不見得能打得過他。如果真的有個選擇話,我寧可對手是張須陀,而不願意是蕭布衣!」 邴元真譏誚道:「那是因為你沒有見過張須陀!」 「報,張須陀前鋒軍已然殺到。」一匪盜急衝營寨中稟告,滿是惶恐。 邴元真大驚,「張須陀來了?快走,快走!」 他慌忙出帳,鄭德韜緊跟其後,見到遠方不過是數百騎殺到。邴元真不管,還要逃命,鄭德韜仰天長笑,「元真何以如此無膽,看我領兵破之。」 邴元真眼珠子轉了下,突然露出了笑容,「既然如此,那就看德韜大破張須陀好了。」 鄭德韜心道邴元真太過膽小,眼下是個機會,對方人數不多,馬匹卻多,自己取了,在李密面前可要立下諾大的功勞,想到這裡,頭腦發熱,已經召集自己手下兵士兩千餘人,一聲大喝,鬧哄哄的衝了出去。 他這裡也是幾十騎,騎兵雖是不敵,可自恃賊寇人多,哄然而上,對方數百騎本來氣勢洶洶,見到賊寇數千人,都是露出驚慌之色,勒住馬頭回轉。鄭德韜得理不饒人,帶兵追擊,不依不饒,等到衝出一段路去,發現對方再次勒馬,鄭德韜只感覺一股寒流湧遍全身,不知何時,兩翼已經迅疾出現步兵無數,快捷的兜住了他的歸路,密密麻麻的壓上來! 鄭德韜轉瞬陷入魏六兒一樣的境地,左衝右突,無法殺出重圍。 回望之時,發現遠方黃塵滾滾,邴元真早就帶人逃命,鄭德韜大叫道:「邴元真,你這無膽鼠輩,棄我於不顧!張須陀,你若是英雄,當過來和我一戰!」 回答他的是飛蝗長箭,寒光利矛,鄭德韜轉瞬受創數十處,渾身扎的和刺蝟一樣,跌下馬來,兩眼發黑的時候只是想,如果再給我一個選擇的話,我不想見蕭布衣,更不願見張須陀! 只可惜,選擇只有一次,機會不會再來,鄭德韜死!隋兵散開,默不作聲,繼續向滎陽城的方向殺去,沉默中帶著無邊的殺機…… 二六五節 南『征』北戰(四) 滎陽城外盜匪如麻,可城池堅固,十數萬人畢竟不能疊起來攻城,打了一段時間,大多盜匪都顯得疲倦,甚至有的開始準備退卻。 所有的人興風作浪,可就算他們自己都不能相信,泥腿子能推翻他們一直仰而視之的大隋江山。 他們造反更多數是迫於無奈,為了生存,現在錢財糧食到手,已經有了收手的打算。 眾盜中有的膽怯,有的彷徨無計,有的觀望,當然還有很多人,做著開國功勳的夢想。 大帳內坐著的只有兩人,翟讓和李密。可站著的卻是不少,有幾個數年前還是稱霸一方的巨盜,王德仁、彭孝才、孟讓等人也是悍匪,身手不差,都是站於最前表示著自己對瓦崗的尊敬。 李密目光從眾人身上掠過,微微蹙眉,現在瓦崗聲勢壯大,前所未有,卻還遠沒有到了他期待的地步。 翟讓身邊的人不用多說,除了單雄信和邴元真外,其餘的如王儒信、翟弘、賈雄等人,都是雞肋般的人物,不但不能成事,而且極有可能關鍵的時候壞事。這種苗頭隨著瓦崗軍佔領滎陽郡諸縣逐漸激化起來,翟弘膽小貪財,倚仗元老的身份,打仗最後,分功最前,早就引起太多人的不滿,王儒信亦是如此,一直都勸翟讓適可而止,收手而歸才是安身之道,這些都是對軍心不利,可李密還要忍,這時候,團結對外最為重要。如果和翟讓鬧崩。對自己的大業沒有任何好處。 自己的手下能當大任的也不算多,王伯當、房玄藻、蔡建德都算是跟他良久,可以信任,但是以出謀略為先,卻少大才,至於房獻伯等先後歸降之人,只能說是中等之才,難以同謀大計。 先後歸附地盜匪中,王德仁、彭孝才、孟讓等人已經算是不差,可他們既然能歸附。當然見到風頭不好,大難臨頭,極可能各自逃命,眾盜匪中唯一讓李密另眼相看地只有一個王君廓。 王君廓先跟歷山飛,後來和鄭德韜一起歸順瓦崗,在李密看來,鄭德韜誇誇其談。王君廓卻是有膽有識,文武全才,自己以後要是稱霸天下,這種人才當是多多益善。 大帳內人數雖多,卻是靜寂一片,都是各想各的心事,從眼下來看,這些人還不過是烏合之眾,聲勢浩大,卻並不齊心。 翟讓輕咳聲打破了沉寂。環視眾人,多少有些自得,暗想這裡很多人當初和自己一塊起事,如今卻都投靠了自己,當然是不如自己了,「眾公,今日召集你們到此,是想商量下,這滎陽城還要不要繼續打下去。」 「當然不要打了,」翟弘第一個跳出來。「滎陽城太過難打,我們的手下攻打滎陽損失慘重,得不償失。再說要搶東西,整個滎陽郡就夠我們去掠奪,實在沒有必要多此一舉。」 翟弘搶先發話。眾盜匪紛紛點頭道:「翟二當家說的不錯。這滎陽城在我看來,不打也罷。」 王儒信接著道:「我算了下時日。我們攻打滎陽城已久,張須陀絕不會坐視不理,這時候應該也快殺來了……」 眾人爭論,營帳本有騷動,可聽到張須陀三個字的時候,大帳中驀然靜下來,落針可聞。 王儒信見到自己說話達到了預期的效果,洋洋得意,「這裡誰能抵抗住張須陀,反正我是不能。」 房玄藻皺眉道:「王公此言我倒不敢苟同,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我們打不下滎陽城,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只有攻克滎陽城,才能確定瓦崗威望,讓大隋膽寒,這滎陽城能否攻克,關係到士氣,此戰若是無功而返,瓦崗和從前不會有什麼兩樣。楊慶已經膽寒,此戰為我們揚名的大好機會。」 「可只憑你房玄藻就能抵擋住張須陀?」翟弘跳起來問。 房玄藻皺眉,王伯當皺眉道:「翟當家,我們都是為瓦崗考慮……」 「你王伯當能擋得住張須陀?」翟弘繼續問。 王伯當冷笑道:「張須陀也是人,不是神,我其實倒是極想會他一面。」 翟弘大笑,指著王伯當的鼻子道:「就憑你,你也配……」 他話音未落,營寨外突然馬蹄聲急驟,逕直衝到帳前。一盜匪衝進來,身材魁梧,背後一把厚背鋼刀,赫然就是李密手下的猛將蔡建德,「啟稟蒲山公,張須陀大軍已經打來了……」 營寨中轟地一聲,翟讓霍然站起,其餘之人卻要向營寨外搶去,翟弘一馬當先,逃命最前,李密卻是沉聲道:「大伙莫要慌張。」 眾人衝出營寨,發現帳前還是風平浪靜,不由訕訕,紛紛回轉,李密眼中有了譏誚,沉聲問道:「建德,張須陀現在到了哪裡?」 「我一直奉命查看跟蹤張須陀的蹤跡,張須陀已經無聲無息的紮營方山,立刻快馬回轉。看營帳規模,應有兩萬大軍左右,我覺得他會圖謀攻打我們,還請蒲山公速做定奪。」蔡建德大聲道。 「方山還遠,方山離這裡還遠,逃命來得及。」眾人都是鬆了口氣。 彭孝才一直沉默,此刻建議道:「翟當家,蒲山公,我等如今聲勢浩大,張須陀即來,滎陽已無我等立錐之地。不如從滎陽撤離,過運河去瓦崗,取道東海,淮南方為上策。」眾人點頭,紛紛稱是,如今的眾人已經養成定勢,反正張須陀畢竟是一個人,他打到哪裡,眾匪盜就向相反的方向逃命就是,張須陀既然北上。那他們就取道南下再好不過。 翟讓也是點頭稱道:「此計大善。」 李密卻是斷然搖頭道:「絕不能逃。此戰我們必須得勝。張須陀勇而無謀,既驕且狠,諸公若聽我吩咐,列陣以待,保為諸公破之。」 翟讓又有些意動,王德仁卻是大搖其頭,「蒲山公此言差矣,非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實在是勇而無謀絕不能形容張須陀。當年張須陀打王薄。攻擊秦君弘、郭方預,擒左孝友,戰盧明月,哪次不是以少勝多?遠的不說,單說如今在場諸位,除了蒲山公沒有和張須陀交過手外,哪個不是在他手上吃了敗仗?張須陀歷經數百仗不曾一敗。如果說這樣都是勇而無謀地話,那我們不是個個都是沒有腦袋?這打仗絕非吹吹自己貶低別人就可以做到,在我看來,撤離方為妙策,蒲山公若是再戰,不過憑添一敗而已。」 眾人默然,王德仁說地不中聽,讓人洩氣,可都知道是實情,張須陀雖然佔據了兵精之利。可無論如何,每次大伙都是帶十多萬人的打,可張須陀多則一兩萬的人手,最少是五人,可沒有一次讓盜匪佔到便宜,張須陀這三個字在群盜心目中,已經是座絕壁,不可逾越。 李密不動聲色,心道這王德仁也是有腦袋之人,他何嘗不知道張須陀的厲害。可正是因為厲害,他才一定要對戰,正是因為張須陀難以拔除,他才一定要和他對壘。 這一仗他一定要賭,而且要贏。擊敗張須陀。扼守住滎陽,圍困東都。斷了楊廣回轉東都的念頭,這才是他攻打滎陽郡的真正的意義所在,可他這一番苦心眼前之人又有哪個能明白?楊廣如今雖是開始發昏,可若是他坐鎮東都,大隋兵士還有賣命之人,他所謀劃的一切前功盡棄,無論如何,他都要讓楊廣死在揚州! 「諸公實在對張須陀過於膽怯,張須陀雖然勇猛還在,可大隋根基已倒,兵士征伐多年,疲憊遠勝平常。張須陀兵士以齊郡兵士為基,所率兵士征伐過久,難免思歸。作戰在於軍心,軍心不穩,如何可勝?翟當家,這次若不能趁士氣正旺和張須陀決戰,寨主永無翻身之日,還請寨主三思。張須陀是人不是神,以往我等敗退,不過是因為謀略不當,今日我有妙計可對張須陀,還請寨主莫要撤離。」 「蒲山公說的也有道理,」翟讓終於鬆了口,沉聲道:「還不知蒲山公有何妙策?」他地妙策不過是送死而已。」翟弘譏誚道。 李密暗道此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卻還是微笑道:「那翟二當家可否和我一賭?」 「賭什麼?」翟弘脖子一挺。 「賭此戰張須陀必敗!」 眾人均驚,用詫異地眼神望著李密,覺察到他的自信。 「你若輸了呢?」翟弘不屑問。 「我如是輸了,從此退出瓦崗,所獲一切財物分文不取。」李密斬釘截鐵道。 翟弘為之意動,「你若贏了呢?」 李密淡然道:「當然是瓦崗如日中天,確定亂世江山的不世地位,翟當家自此千古流芳,萬人敬仰!」 「好,我和你賭了!」翟弘嚥了下口水,心中振奮,暗想這買賣只賺不賠。翟弘早就看李密不順眼,雖說李密破了金堤關,帶大伙燒殺掠奪很是爽快,可眼下誰提及都是蒲山公的功勞,好像瓦崗變成了蒲山公開的,這讓他難免不爽,能借這個機會驅逐李密倒也不錯。 李密微微一笑,扭頭望向翟讓道:「不知道寨主意下如何?」 翟讓環望眾人,見到群盜表情各異,一狠心道:「老子受夠了東躲西藏的把戲,反正眼下得到的這些已經是意外收穫,再輸出去也無所謂,就依蒲山公所言!」 李密大喜,「那好,還請寨主立下軍令狀,授予我全權帶兵職責,若有違背,當斬無赦。」 翟讓點頭,「當然,軍威最為重要,今日我就授予蒲山公帶兵全責,若是違背。當與瓦崗為敵。」 眾匪雖是半信半疑。卻都是躬身道:「謹遵翟當家,蒲山公吩咐!」 「此戰要勝不難,難卻難在一鼓作氣殲滅群盜,剷除後患!」張須陀眉頭微鎖,凝望著滎陽城地方向,他離那裡不過幾十里之遙。 羅士信,秦叔寶就在張須陀的身邊,低頭望著張須陀畫地地圖。 這一帶對於張須陀來說,也是熟悉非常,山脈河流瞭若指掌。 「賊兵雖多。卻不過是烏合之眾,翟讓絕非大才,李密雖是不差,可畢竟立足未穩,號令不嚴,不得軍心。」張須陀沉聲道:「賊寇知我等前來,抵抗地少。逃命地必多,此戰我們勝出的把握極大。」 羅士信沉默,秦叔寶突然道:「可將軍絕對不能大意……」 張須陀轉身,愁苦的臉上露出欣慰地笑,「你們幾時見過我大意?」 秦叔寶望著張須陀地笑容,半晌才道:「我很久沒有見過將軍笑了。」 張須陀輕歎聲,「我得聖上器重,唯有以死相報。可這驅逐盜匪,卻是保安寧之事,大意不得。」 秦叔寶皺眉道:「可將軍可曾想過。這盜匪不除,並非將軍之錯,而是根源不除。」 張須陀皺眉道:「叔寶,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秦叔寶鼓起勇氣,大聲道:「張將軍,我知道你對大隋忠心耿耿,大伙都是如此。這裡的子弟兵,士信咬金哪個其實都對為禍天下地盜匪深惡痛絕,全力保家衛國。可張將軍可曾想過,這盜匪屢禁不絕。甚至以往耕種的百姓都變成了盜匪,難道誰天生下來就想為盜,聖上下了江南,已是棄江山於不顧,我們如此。又保的是哪裡?」 他說的已是大逆不道。羅士信雙眉微揚,想說什麼。還是忍住。 張須陀卻是輕歎聲,緩緩走過來伸出手。他地手滿是傷疤褶皺,看起來和樹根彷彿,可就是這雙手,打遍天下,從未有過敵手。他輕易一掌可置人於死地,這刻卻只是輕輕拍拍秦叔寶的肩頭,「叔寶,我知道你們現在都對聖上不滿,不過現在事情卻有了轉機。」 「什麼轉機?」二將詫異問。 張須陀輕聲道:「老夫如何不知道大隋江山風雨飄搖,當初老夫從齊郡到了梁郡,固然是因為聖旨宣召,可也是決心勸聖上回轉東都。龍舟上,聖上向我說明了下江南的原因,卻絕非享樂棄江山於不顧。到底是何原因,我是心知肚明,倒有關聖上自身,不好向你們說明,可你們知道,聖上並非放棄天下就好。雁門被圍之後,聖上已經少有舉動,對征伐遼東更是不提,本來大隋局勢漸穩,只要驅逐盜匪,可天下太平,但是一直有太平道妖人暗中蠱惑,這才生出許多事端,只要消滅太平道,剷除了瓦崗,百姓安生可圖,聖上許諾,年底必返回東都,聖上從未對老夫失信,還請叔寶,士信放心,到時候聖上要是不回,老夫當親自去請。只要年底聖上回轉,大隋必定安定,你們跟隨老夫多年,到時候老夫必定奏請聖上封賞,絕不虧待……」 他說到這裡,滿是期待,秦叔寶輕歎聲,「張將軍既然如此,我等怎能不誓死追隨。」 羅士信卻問道:「那不知道將軍有何剷除瓦崗的良策?」 張須陀精神一振,蹲下來道:「賊兵俱我威名,如我旗幟一到,必定望風而逃,就算不逃,烏合之眾也難抗衡,既然如此,我索性以疑兵之計,率五千兵士作主力佯攻,還請士信帶一隊人馬繞路前往滎陽到滎澤一路埋伏夾擊,叔寶帶一隊人馬前往滎陽到管州一路埋伏。滎陽賊兵若敗,有三條路可選,一是徑直去滎澤,然後東去瓦崗,向東徑直逃竄,一是直退大海寺,沿著運河南下,另外一路卻是南下,向管州逃竄。咬金早在滎澤設伏,到時候前往攻打,我們四路出擊,當能將盜匪全殲在大海寺左近。」 秦叔寶點頭,「將軍妙計,既然如此,那不知我等何時起身?」 張須陀輕聲道:「你二人帶兵暫休息幾個時辰。三更開拔。秘密行軍,當求在明日未時到達指定地點,申時帶兵到達大海寺,不得延誤。」 二將起身道:「聽令。」 張須陀見到他們轉身,突然道:「叔寶,士信……」 二將轉過身來,「將軍何事?」 張須陀輕聲道:「叔寶身經百戰,老成沉穩,我是頗為放心,士信多少有些衝動。還要小心為上。驕兵必敗,對瓦崗眾,你等也是莫要輕視,若逢他們勢大,堅守等待其餘人馬到來即可,切莫貪功冒進。」 羅士信眼中閃過感動,垂頭道:「多謝將軍!」兒率千餘人被張須陀伏擊,全軍覆沒,魏六兒死,伏擊地點據此西約四十里。」 一賊兵匆匆忙忙的進入大帳,面帶惶恐,大帳內有李密,翟讓一干人等,卻多為李密親信。 翟讓又露驚惶,李密卻是微笑道:「知道了。退下吧,消息切莫外傳,若讓旁人知道,斬你首級。」 賊兵愣了下,不明所以,翟讓卻是呵斥道:「一切聽從蒲山公調派,他讓你莫要傳出消息,你聽從就是。」 等到賊兵喏喏退下,翟讓低聲問,「蒲山公秘而不宣魏六兒死訊。不知道可有什麼妙計?」 李密施禮道:「寨主對我委以重任,我怎能不竭盡全力。不過魏六兒死訊的確不宜張揚,不然軍心大亂,不戰已敗,寨主但請放心。對付張須陀我早就籌劃。甚至早於攻克金堤關前,張須陀若來。必敗無疑。」 翟讓雖是懷疑,卻只能道:「但願如此。」 營寨外嘈雜一片,邴元真衝進來,蓬頭垢面,見到翟讓低聲道:「寨主,不好了,張須陀離此不過三十里,鄭德韜不自量力帶兵去攻,中張須陀伏兵之計,全軍覆沒。我快馬趕回稟告敵情,是戰是逃,還請寨主定奪。」 翟讓看了李密一眼,顫聲道:「蒲山公,張須陀已近三十里,我等還是逃吧……」 天空繁星點點,彷彿情人地眼眸眨動,夜空墨藍,有如情人地思念。 大軍除了放哨地兵士外,都在抓緊時間休息,將軍有令,三更出發,沒有人敢違背。沒有精力,如何克敵? 羅士信沒有睡,他已經走出了營帳,哨兵見到是羅士信,都是躬身施禮。在他們心中,三將地位只是比張須陀略差半籌。羅士信出營,沒有誰會詢問。 羅士信雙眉緊鎖,好像遇到個極難解決的問題。 他信步走去,蟲鳴啾啾,深秋看起來頗有寒意,就算蟲子鳴叫都是有些淒涼,彷彿羅士信此刻的表情。 出征在即,他看起來卻像是心事重重,無心睡眠,信步越踱越遠,慢慢地沒入黑暗之中。 兵士遠望不解,望著羅士信地背影,卻不知道如何是好。 羅士信並未走遠,止住了腳步,抬頭望天,良久無言。 不知過了許久,他突然心生警覺,手按刀柄,低聲喝道:「是誰?」 他雖然神遊遐想,畢竟身經百戰,武功卓絕,身旁不遠腳步聲雖然輕微,卻被他馬上察覺。 黑暗中現出一個人影,朦朦朧朧,看不真切面目,先是一股幽香傳了過來。羅士信才要拔出刀來,突然僵硬在那裡,低聲問,「你是誰?」 他前聲頗為嚴峻,可後一聲詢問卻是大有疑惑,甚至可以說是溫柔,黑暗中的影子幽幽歎息道:「羅大哥,原來你還記得我?」 影子說地聲音低沉,卻是女子的聲音,羅士信臉上古怪莫名,猶豫道:「你是……紅……紅線嗎?」 影子走近幾步,面容可見,清秀非常,雙眸明亮,欣喜道:「羅大哥,你果然還記得我,我就是紅線!」憊,城外地血淚。 守城的兵將無聲無息的開始準備盜匪攻城,盜匪卻是懶洋洋的盤算今天怎麼攻打。 雙方本是互不相識,毫無瓜葛,可眼下定要分個你死我活。 可是等到日頭再升高一些,天色又辨清楚些的時候,盜匪突然騷動起來。騷動也有傳染,迅即的從西面傳到東面,從滎陽城的一面轉瞬到了四面八方。 所有地盜匪都是恐怖的念著一句話,隋兵援軍來了! 隋兵援軍並不可怕,可怕地是這時候能來,敢來的援軍只有一個,那就是張須陀的大軍。 張須陀終於來了,張須陀還是來了!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會來,也準備他的到來,可來地那一刻,所有盜匪都是心驚肉跳,四顧茫然。 天邊青茫茫處,現出一條線,有如碧海潮生最遠地的那道波浪,衝來地時候,本不在意,可等你在意的時候,已經化成驚濤駭浪。 旗幟可見,刀槍可見,盾牌可見,迎風獵獵,大旗招展。所有的隋兵列方陣前行,密密麻麻,無所能擋,就是緩慢的走過來,嚓嚓的腳步聲響起來,卻讓四野顯得沉寂。 四野沉寂起來,卻更顯得腳步聲的驚心動魄。 沒有見過張須陀的賊兵從未想到過,張須陀的大軍壓境,只是兵士前行的腳步聲,就讓所有人為之膽寒。 隋兵沒有什麼衝鋒陷陣,沒有什麼陣法百變,只靠必勝的勇氣,只靠身後站著地那個人,誰都知道,有張將軍在,此戰必勝! 他們只是前行,眼中閃著和矛尖刀鋒上一樣凌厲的光芒,陽光照下來,四野陽光普照,卻是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深秋紅葉,再次迎來了鮮血的灌溉,落葉飄落,感受著生命的凋零! 大戰,一觸即發! 二六六節 南『征』北戰(五) 張須陀的兵士紀律嚴明,操槍持盾,只是前行,就讓賊寇膽寒。 從旗幟,從步伐,從聲勢來看,這都是一支精銳之師,無可抵抗,氣勢沉凝,甚至讓人注意不到有多少人馬,在賊寇眼中,只能看到隋軍湧來,無窮無盡。 可賊寇甚眾,畢竟還有不知張須陀,不畏張須陀之人。 翟讓一聲吩咐,兩隊賊兵足有兩千餘人,率先從左右翼包抄過去,正中卻是再衝出一隊勇士,想要阻擋張須陀的大軍。 寨主吩咐,蒲山公有令,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殺得了張須陀,賞金百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可賊兵號稱十數萬,不過最少是從百餘個地方匯聚,絕對稱的上是烏合之眾,號令不齊。此刻蜂擁而上,也是手持刀槍,可無論陣型,氣勢都是遠遠不及張須陀的大軍。 可最近從郡縣的官府不少掠奪,這些人的裝備看起來已經比起當初強上很多。 隋軍不急不緩,賊兵嗷嗷上前,雙方終於接觸,卻沒有想像中驚天的碰撞,盾牌側立,隋兵很快的讓出一條通道,蔓延而上,迅疾的搶到當前賊兵之後,轉瞬盾牌合攏,方陣內,塵土飛揚。 數千賊寇湧入隋軍的方陣,只是掀起黃塵滾滾,煙霧迷漫,隋軍終於停止不前,煙塵升騰,盾牌林立,擋住了賊眾的視線,讓人看不清裡面的動靜。 賊匪有的上前,有地後退。有的激動,有的畏懼,不一而足…… 重賞之下雖有勇夫,可並非所有的人都是要錢不要命,見到數千賊兵被包裹在隋軍陣營中,翻騰不能出。都對隋軍的陣營產生了畏懼心理,感覺前方面對的是個洪荒怪獸,張開個大嘴等著獵物送上去。 怪獸中不斷地飛出賊寇的屍體。頭顱,斷刀斷槍,盜匪就是遠遠的望著,不知所措。 被困地盜匪和他們並沒有什麼瓜葛,也犯不著捨命去救。 翟讓遠遠的望著一面倒的屠戮,一時間也忘記了發號施令,他本來就不是指揮千軍萬馬的人物。碰到這種冷血的陣仗。枉有一腔熱血,也是慢慢變的冷卻,他已經心生悔意,不應該聽從李密的吩咐,帶兵阻敵,他根本沒有這個實力。 黃塵慢慢散去,抵抗地盜匪全然不見了。隋軍看起來陣型卻沒有太大地改變,足足吞噬了數千盜匪的性命,隋軍卻像不傷根本。緩緩的舉步。擦擦的腳步聲繼續響起來,再次向賊兵逼近,不急不緩,不緊不慢,卻是堅定的無以倫比。有如泰山壓頂般讓人無法抗衡。 「八風營!」 「張須陀的八風營!」「無敵陣……快逃呀……」 「再不逃命就來不及了!」 一個盜匪喊了句。更多的盜匪接著喊起來,恐慌的情緒迅疾蔓延。群賊陣腳開始動搖,各大盜已經號令不住。 十萬多的盜匪如果詳細分,可以分成十數個陣營,有奔瓦崗來地,有奔李密來的,有聽說王德仁,彭孝才、孟讓等人到來,跟著原先的頭領來的。可毫不例外,都是想來搶掠,而不是來送死。他們人數比張須陀大軍要多上十數倍,可紀律號令卻是差的太遠,如今散沙一般都是後退,轉瞬亂成一團,互相衝撞,人叫馬嘶。 有知道八風營地,有沒有見過八風營地,可見到隋軍陣營有如絞肉怪獸一樣的衝過來,不知道地也是知道了。 翟讓忍不住的心驚肉跳,他當然聽過八風營的名字。 八風營顧名思義,就是八面來風,聽起來愜意,可真在其中,可以說是生不如死。到了八風營中,基本都意味著走著進去,躺著出來,當年賊帥左孝友率十萬人守在蹲狗山,張須陀帶兵圍剿,雖只是有一萬多人,可扼守住要道,正面就是以八風營對敵,結果就是左孝友帶兵連沖十數次也無法破陣,活生生的困守在蹲狗山,兵盡糧絕,迫不得己的投降! 賊匪中,顯然也有當年左孝友的手下,知道張須陀用兵佈陣的厲害,聽到八風營、張須陀幾個字的時候,不由驚駭莫名,鞋底抹油。張須陀作戰多年,早就將大隋步兵調整成鐵打的一般,他將隋代各種兵刃交叉使用,把盾牌手、刀斧手、長槍手、弓箭手、撓鉤手等兵種靈活結合衍化出八風陣,進攻和防禦於一體,可抗騎兵突然沖襲,亦可以少勝多。他帶的步兵雖沒有騎兵的迅疾,可要說堅固犀利殺傷三者之最,那是少有人及。 大兵繼續推進,前方的盜匪驚惶逃竄,大兵推進的速度雖慢,可盜匪還是不停的捲入,只是捲入其中的盜匪,絕難活命。 所有的盜匪都慌了神,忘記了抵抗,他們可以冷血,但是絕不能做到如此鐵血! 「寨主,怎麼辦?」邴元真急急的問。 翟讓仰天長歎道:「蒲山公誤我,元真,速令王德仁、彭孝才、孟讓他們先抵擋一陣,我們先走!」 邴元真積極響應,其實他一直不贊同李密的抵抗策略,聽到這裡上前去找王當仁,王當仁沒有找到,卻是找到了彭孝才。 見到彭孝才的第一眼,邴元真幾乎沒有認出他來。眾人都覺得朝不保夕,只顧得搶劫,也不想撈什麼瓦崗的職位,可彭孝才怎麼說也是大盜,還是混得了一身鮮明的甲冑,高頭大馬。 可這時的彭孝才破衣爛衫,身上的甲冑早不知去向,臉上抹花的和逃荒的難民一樣,顯然想是混在賊兵中逃走。他跟張須陀打過。跟大隋地官兵打過,知道這些人專好捉盜匪的頭兒,自己扮作個小兵,逃命的希望就是大了很多。 被邴元真攔住的時候,滿臉的尷尬,「元真……」 「彭當家。寨主有令,讓你帶手下去攔張須陀。」 「元真你開什麼玩笑,我怎麼打得過張須陀?這可是八風營。無堅不摧,去了是送死。」 「可你……」 「你說下天來,老子也不去。」彭孝才擺出一副無賴的嘴臉,「在瓦崗,你算老幾,怎麼有資格命令老子。你說寨主地命令,那好。你拿寨主的命令來。或者讓寨主親自前來,可我只怕……寨主這時候也……望風而逃了吧?」 彭孝才滿是嘲弄,邴元真為之氣結,卻是無話可說,瓦崗的大旗早就迅即地向大海寺的方向撤退,眾盜匪沒頭的蒼蠅般,有的跟隨旗幟,有的卻是四處逃命。邴元真為之一愣的功夫,彭孝才早就不見了蹤影。隨手抓住一個人問,「你見到孟讓了嗎?」 那人一張臉上滿是尷尬,雖然黑的和炭一樣,邴元真還是認出正是孟讓。「孟當家……」 「我不是當家,誰願意當家誰當家。」孟讓連連擺手。他和彭孝才都是一樣地想法。只想扮作小賊溜走。見到邴元真不逃命。反倒四處亂竄找人,以為有什麼玄機。這才湊過來聽聽,沒有想到卻被邴元真抓個正著。 「寨主讓你去帶兵抵抗張須陀。」邴元真死馬當作活馬醫,誠懇道。 孟讓見鬼地表情一樣,「寨主真的會開玩笑,寨主不是把指揮大權交給了蒲山公,他怎麼有資格命令我,蒲山公呢,我要見蒲山公!現在兵敗如山,他實在是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邴元真怒聲道:「現在救兵如救火……」 孟讓冷笑道:「邴元真,你少給我講這些大道理,救兵如救火,那你怎麼不去救?你們倒是打的如意算盤,讓我等送死,你們逃命?那好,我這些手下都歸你管轄,你要充英雄,你去阻攔張須陀吧。」 用力的甩開邴元真的手臂,孟讓落荒而逃,邴元真見到身邊盜匪如流,百川要到東海一般,知道無法約束,只能跟隨逃竄,一時間叫囂嘈雜,哭爹喊娘,眾盜匪兵敗如山。 日頭高懸,只見到兵甲鏗鏘中,追的盜匪滿山遍野,雞飛狗跳,張須陀大軍仍是不急不緩的前行,追去的方向正是大海寺!城頭上兵士見到盜匪逃竄,都是忍不住地歡呼起來。 「張將軍來了……」 「我們有救了……」 「滎陽郡解圍了……」 大軍掩過,張將軍的大軍並沒有在歡呼聲中停留,而是迅疾的尾隨著盜匪而去,漸漸的消失不見。 滎陽城的兵士卻不詫異,張將軍以擊盜匪為重,當然先去追擊盜匪,城頭上有幾個偏將已經議論紛紛,「我們應該去協助張將軍!」 「張將軍何須你來協助,你不要給張將軍添亂就好。你看張將軍陣容齊整,我們冒然加入只怕會有影響。」 「話不能這麼說,多個人手多把力,我們就算不加入剿匪地陣仗,幫張將軍搖旗吶喊,擊鼓助威總是好吧?」 「你說地也有道理,我們這就去找楊太守?」眾將紛紛道。 楊慶不知何時無聲無息的到了眾人地身後,沉聲道:「張將軍剿匪足矣,我們堅守城池就是最好的方法,張將軍定然不會怪責。等到張將軍回轉,我等再來迎接也是不晚。」 眾將無語,心道楊太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被李密取了金堤關,再也不敢輕易出城了。楊慶卻是心中嘀咕,這張將軍打來,事先也未打個招呼,雖然說追賊寇有因,可怎麼不來個人和自己聯繫,難道自己當年的事情又傳到了張將軍耳中,他這次打垮了李密,下一個要對付的目標就是自己? 想到這裡的楊慶,心亂如麻,如坐針氈,抬頭望望太陽。明日正懸,可他的心卻寒地如冰一樣。 突然有兵士快馬來到城下,高聲叫道:「楊太守,張將軍有令,請你堅守城池,切莫輕舉妄動。以防賊寇趁虛而入。」 那兵士傳令後,快馬回轉,向大海寺的方向奔去。楊慶環望眾人一眼,沉聲道:「你們也聽到了,張將軍有令,我等不要輕易打開城門。固守等待張將軍回轉即可。」 眾人面面相覷,雖有疑惑,終還是沉默下來。 張須陀布下了天羅地網,帶兵追擊。並沒有考慮的太多。只道羅士信、秦叔寶、程咬金三人從未辜負他的重托,這次也不會例外。 兵貴神速,四人聯手進攻,看盜匪逃竄的方向,正是大海寺,若三人能夠帶兵及時趕到,當能將盜匪盡數誅滅在大海寺附近。 他不找楊慶,並非狂妄,只是軍情緊迫而已。可他若是不著急剿滅盜匪,只需回轉滎陽城一趟,穩紮穩打,或許以後的變化就會截然不同。 可張須陀卻也心焦,知道士氣地重要。他何嘗不知道兵士思歸心切。只想擊潰盜匪,實現自己的承諾。讓兵士回轉齊郡,是以窮追不捨。 他雖以五千餘人做主力佯攻,可經驗老道,有如鐵拳般,只是一擊就讓眾盜匪潰不成軍。可他並不輕敵,命兵士前行直追之際,卻是遙望遠方。 近大海寺之時,張須陀人在馬上,眉頭深鎖,輕聲道:「歇息片刻。」 眾兵士聽從號令,雖有不解,還是立即原地休息,不敢有違。 張須陀馬上掃視眾兵將一眼,見到他們個個都是血染征衣,多少有些疲憊,卻滿是興奮,知道他們聽自己許諾,知道這是回轉家鄉前的最後一戰,難免心中振奮。 張須陀望著大海寺地方向,心中卻是升起些不安,他和手下三將預約放煙為號,前後夾擊,怎的到現在為止,三個方向沒有一處響應? 心中疑惑更盛,張須陀雙眸眨也不眨,只是望著遠方,握緊了手中的長槍…… 眾兵士見到將軍還在馬上,心中也有了不安,張須陀身經百戰,和他們出生入死,可如此凝重的表情他們也從未見過。這場已經勝了,將軍為什麼還是不安? 「啟稟將軍,有聖旨到。」一騎飛奔而至,卻是從張須陀身後的方向。 張須陀策馬回轉,雙眉皺緊,臉上愁苦之意更濃,疑惑問,「聖旨……」 鐵打的兵士終於有了絲不安,緊跟著游騎兵的是一通事舍人,張須陀卻是識得,此人叫做章令可,一直負責和他聯繫,以前畫像拿回東都也是他一手經辦,可以說是聖上身邊貼心之人。 「聖旨到,張須陀將軍接旨。」章令可人到聲道,馬上宣旨。 張須陀馬上施禮,沉聲道:「恕老臣戎馬征戰,甲冑在身,不能下馬。」 章令可卻是笑起來,「無妨,張將軍這次又是擊潰了瓦崗,保我大隋安寧,大功一件,區區小事,聖上怎麼會放在心上。」 「還不知道聖上有何旨意?」張須陀蹙眉道。 「聖旨曰,張將軍若是平定瓦崗眾後,當迅即前往襄陽平叛……」 眾兵士嘩然,張須陀愕然,失聲道:「襄陽千里迢迢,那裡又有何人叛亂,定要老夫前往?」 章令可繼續讀著聖旨,「蕭布衣為禍日烈,偷襲襄陽城。襄陽郡守竇軼舉郡投降,龍顏大怒。為求斬除禍患,特命張將軍擊敗盜匪後,立刻率兵前往襄陽平匪,欽此!」 眾兵士先是嘩然,後是沉默,只是目光不約而同投在張須陀地身上。 張須陀喃喃念著聖旨,嘴角抽搐,章令可卻是捲起聖旨,就要遞給張須陀,張須陀卻是並不催馬前去接旨,章令可皺眉道:「將軍,我其實早就到了,今日見到張將軍已經擊潰盜匪,想必可以擇日去襄陽了……」 「這可是聖上地旨意?」張須陀凝聲問道。 章令可愣住,大聲道:「當然是聖上的旨意,張將軍難道連我……」 他話音未落,只聽到嗤的一聲大響。一支長箭刺入他地心臟,透過他的身軀,帶出道鮮血衝到遠方。 長箭凌厲非常,強弩不及,張須舵手挽長弓,臉色凝重。 他本是手持長槍。可換弓射箭,動作快捷,讓人甚至連念頭都是無法轉過。 章令可滿眼的不信。可胸口洞穿個大窟窿,血如泉湧,緩緩的栽下馬來,再無聲息。 張須陀沉聲道:「章令可假傳聖旨,當殺無赦!」 眾兵士默然,張須陀望著章令可的眼中閃過絲歉然,扭頭再向大海寺的方向望過去。見到一股黑煙筆直衝天而起。眼中閃過一絲喜意,大聲道:「眾兵將起身,出兵大海寺!」 眾兵將有了片刻地遲疑,終於還是起身整理行裝,挺槍持盾向大海寺的方向行去。 大海寺規模不小,旁有道密林,寺後有山連綿阻隔,規模卻是不大。山左通滎澤,山右前往管州。 密林連綿。有人頭攢動,所有人神情剽悍,手握砍刀,用雜草掩住了刀光,緊張的望著前方滎陽城地方向。 為首一人卻是王伯當。他是難掩興奮。按照蒲山公的吩咐,單雄信前往誘敵。自己伏擊而出,和單雄信合兵一處,力抗張須陀。 蒲山公說過,瓦崗人眾,也只有單雄信一個人敢孤軍誘敵。張須陀雖猛,王伯當亦是不懼,他身邊千餘刀斧手可是千挑百選,足可和張須陀地精兵一戰。 前方突然嘈雜聲陣陣,由遠及近,漸漸清晰。單雄信馬上揮槊,帶千餘人蜂擁而至,快疾地向山右行去,那裡是管州的方向。 張須陀地大軍隨即趕到,不急不緩,王伯當等到眾兵過林之時,怒喝一聲,「上,殺了張須陀,賞金百兩!」 眾勇士從林中蜂擁而出,轉瞬衝入隋軍陣仗之中,刀光霍霍。 單雄信人雖逃命,卻是留心身後的動靜,見到王伯當殺出,心中大喜,馬上大喝一聲,「勝敗在此一舉,瓦崗兒郎當奮勇上前。」他毫不猶豫地帶兵回轉,眾匪也是稍微猶豫,見到當家勇猛,緊跟其後! 張須陀人在陣中,目光犀利,見到林中伏兵盡出,卻不慌亂,手中長槍一指,身邊兩掌旗官揮舞旗幟,士兵本是方陣前行,見旗幟擺動,左翼霍然變陣,已將王伯當所率伏兵盡數困在陣中,旗幟再是變化,前方兵士卻是戳盾護衛前軍,弓箭手湧出,長箭如雨,阻擋單雄信來襲。 隋軍陣法變化極快,王伯當帶刀斧手精銳盡出,轉瞬卻是落入張須陀地陣中,只見到四面八方無數長矛刺來,他所率精銳悉數被困,各自為戰,轉瞬死了百來人。王伯當怒喝連連,揮刀急擋,鮮血噴湧,悶哼不絕,長槍入肉,單刀斷骨之聲讓人為之牙酸,整個大海寺之前,血流成河。這一會的功夫,隋軍其實也是倒下不少,畢竟林中伏擊之人都是李密這些時日千挑百選之人,絕非尋常盜匪可比,可死磕之下,盜匪銳減死亡的速度卻是遠勝隋軍,轉瞬千餘人的刀斧手折損大半,王伯當被亂槍攢刺,再高的武功也是無法運用,雖是殺了數人,可也是身中數槍,雖是躲過要害,卻是渾身浴血,絕望湧上心頭,暗想自己得李密信任,可這八風營絕非這千人可破。 單雄信陣外早見到王伯當的窘迫,心中大急,只想衝進去和他匯合。眾人已經是孤注一擲,知道今日要是奈何不了張須陀,再無翻身之日!可任憑他百般攻打,八風營就是紋絲不動,將他死死的抗拒在陣外。 隋軍漸取優勢,張須陀卻是眉頭緊鎖,突然間雙眉一展,轉瞬眸中神光大盛,山左蹄聲隆隆,急如驟雨,竟有千餘騎兵殺到。張須陀盤算時間,只以為是程咬金帶兵趕到,沒有想到為首一人,額銳角方,雙眸黑白分明,藐視天下蒼生般,長聲喝道:「張須陀,李密在此,今日就是你斃命之時!」 他帶著兵馬皆著甲冑,裝備精良,手持馬槊,人借馬勢,轉瞬離八風營已是不遠。 剎那間,隋軍已經三面為敵,身陷重圍,滎陽城的方向卻是鬧哄哄的一片,塵煙四起,盜匪地旗幟再豎,顯然瓦崗盜再次凝聚,逐漸逼了過來。 張須陀聽聞李密殺到,長吸一口氣,卻仍是在陣中不動,只是身邊掌旗官旗幟再變,隋軍陣法又變,盾牌手一排排的到了後軍,轉瞬將李密的來路封的水洩不通。 李密手持長槊,一馬當先,卻是去勢不減,和眾手下遽然擊在盾牌之前,轟的一聲大響,兩軍碰撞,持盾兵士終究抵不過騎兵衝勢,有地飛起,有地連連後退,轉瞬悶哼一片,淹沒在李密等人的鐵騎之下。 李密大喜,知道成敗在此一舉,張須陀八風營一破,威力劇減。 可他馬快人快,突然間馬兒長嘶一聲,咕咚向地上倒下去。 跟在他身邊地騎兵亦是不能倖免,馬兒紛紛長嘶倒地,慘叫聲不絕。 李密大驚,目光閃出,才發現,地面上寒光閃爍,佈滿了硬刺鐵蒺藜,這才知道原來眾隋兵在持盾抵抗之時,早就暗中在地上布下了埋伏,他只想一戰憑騎兵衝垮張須陀的八風營,哪裡想到還是落在張須陀的算計之內。 坐騎栽倒,李密人在馬上卻是騰空而起,反向後衝去,他知道此刻絕不能孤軍深入,不然性命堪憂,他賴以為勝的騎兵轉瞬紛紛倒地,慘叫連連,李密人在空中,心中大痛。 人在空中,突然見到張須陀摘弓,李密心中大寒,空中變線,已經斜撞飛一名手下,一道凌厲寒風擦肩而過,帶出血花翻飛。李密人在馬上,並不停歇,腳尖連點,身形變幻,轉瞬衝出數丈外,身後疾風數道,卻終沒有射中李密。 張須陀見到李密身法奇快,臉色微變,卻沒有追趕,滎陽方向終於湧來了無數人,卻都是老百姓的打扮,見到這裡廝殺慘烈,日月無光,視而不見,卻都是放開嗓子唱到:「齊郡爹娘想兒郎,日哭夜哭哭斷腸,妻兒在家無人養,淚茫茫!士兵疆場難回轉,心惶惶,路蒼蒼,此時不走,路在何方?!」 遇匪不驚,遇伏不驚,遇困不驚,可張須陀聽到這些百姓唱著似歌似謠曲調,終於還是心中大驚,變了臉色! 二六七節 英雄遲暮 大海寺前,土地早被鮮血染紅,泥土也已被屍體掩蓋,刀槍入肉的聲音不絕於耳,讓人手腳發軟。可歌謠卻是越唱越響,並不受到眼前慘烈影響,聽起來淒厲非常。 齊郡爹娘想兒郎,日哭夜哭哭斷腸,妻兒在家無人養,淚茫茫…… 歌謠傳到遠山,聲音激盪回轉,遠山有著更大的聲音回轉。 士兵疆場難回轉,心惶惶,路蒼蒼,此時不走,路在何方…… 聲音浩浩蕩蕩,一時間,四面八方都是歌謠聲不絕於耳,好像真的從齊郡方向傳來。雖是陽光普照,可鮮血噴灑,給白日帶來淒迷之意。 有些兵士不知不覺的緩了手中的刀槍,舉目四望,不知道那些百姓中到底有沒有自己的親人。看他們的穿著,和齊郡百姓無異,聽他們的口音,也是齊郡附近的口音,這讓所有思鄉心切的兵士不由惘然。 齊郡的百姓為什麼會來到這裡,難道是家園不在? 他們本是信任張將軍,相信這一仗勝後,他們必定能夠回轉所愛的家鄉,他們從軍跟著張將軍,畢竟為國的念頭少,保護家園的意味更濃。這裡的兵士都是齊郡人,對熱土有著深厚的熱愛,對張須陀都有著深深的尊敬。 因為沒有了張須陀,就沒有齊郡的安寧,可如果家園不在,他們跟著張將軍又做什麼? 張須陀馬上執弓,心中震顫,他知道軍心已亂,難再取勝。 他的武功絕頂,少逢敵手,他的陣法無敵,以少勝多。可他不是神,他也是人,他顯然也有控制不了的事情,他可以殺了盜匪。但是根除不了盜匪。他可以規勸聖上,卻無法常在他身邊。他可以帶著兵士東征西討,保大隋平安,可他卻保不了齊郡的安危。士兵之根本。 他現在感覺有如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既然如此,他如何能勝? 章令可死的冤,張須陀心知肚明,這旨意或者不是聖上頒發,可聖上要是知道蕭布衣在襄陽作亂,還是會讓他去,他可以不去嗎? 殺了章令可,只想穩定軍心。可沒有想到李密計策如此毒辣,居然讓人扮作齊郡的百姓蠱惑軍心,這招若是平時,多是沒用,可才逢聖旨,又有此歌,眾兵士在外征戰日久,怎麼會不心中茫然,亂做一團。 八風營在於紀律嚴明,在於兵士鐵血執行軍令。張須陀斜睨之下已經知道,八風營已經再不是當初的八風營。 王伯當亂陣中本以為必死,沒有想到四周刺來的長槍遽然間少了很多,慢了很多,不由精神大振。高呼道:「跟我來。」 他單刀早就砍豁了口。就地一滾,又撿了把長刀。當先向外殺去,無論如何,他都不想在這個八風營裡呆上片刻,本以為阻礙重重,沒有想到和眾人合力一衝,竟然出了隋軍的陣營。 王伯當死裡逃生,有些意料不到,他怎麼也想不到,百般攻打地八風營風雨不透,如今竟然被他輕易地殺出重圍。 歌謠四面八方不絕,李密卻是手一揮,瓦崗眾匪蜂擁而上,因為就算瓦崗眾都已經看出,八風營現在已經八面透風,再非鐵桶一般。 張須陀長歎,手中長弓一揮道:「跟我來。」 八風營雖然不再是八風營,可張須陀還是張須陀,張須陀打遍天下,未逢敵手,就算蕭布衣武功突飛猛進,也是落荒而逃,李密武功高絕,也是不敢正攖其鋒! 這次張須陀並非坐鎮中軍,而是一馬在前,身邊兩個掌旗官還是緊緊跟隨,旗幟揮舞,領兵向山右行去,單雄信在前方正攻打的起勁,見到張須陀來,臉色大變,竟不敢攔,策馬閃到一旁。 有盜匪沒有注意到當家地駭然,駭然不畏死的上前。 張須陀也不廢話,拈支長箭,嗤的一聲,電閃穿出。 盜匪眾多,一箭連射三人,餘勢不歇,帶血釘到遠方地樹上,顫顫巍巍。 眾盜匪大驚,嘩然散開,張須陀或許不能勝,但是張須陀沒有哪個敢攔! 張須陀策馬前行,輕易的衝出重圍,只是行了不遠,扭頭望過去,再次勒馬,臉色微變,臉上愁苦之意如同刻上般。 他對手下三將極為信任,此行分兵數處,本以為四面圍困,將瓦崗眾一網打盡,沒有想到竟無一人趕到,那一刻他可以說是心如刀絞,可他還帶著五千兵力。雖和盜匪激戰數場,但是損失頗少,大半數安然無恙,他領軍在前,衝出重圍,只想保齊郡子弟兵性命,可沒有想到跟著他衝出的只有數百之人,這在以前絕難想像! 旗幟一出,兵士跟隨,這本是行軍指揮之法,可見到掌旗官臉上羞愧,張須陀怎能忍心斥責? 盜匪見到神一樣的張須陀離開,驚懼漸去,蜂擁而上,越聚越多,開始砍殺被圍的大隋官兵,八風營已破,大隋官兵再非鐵拳般凝結,而如散沙般,苦苦支撐。 張須陀眉頭深鎖,圈馬回轉,一箭開路,又是嗤的一聲響,幾名盜匪倒地,可他神弓再是厲害,又能殺了多少盜匪? 他本來帶出數百兵士,可回轉的時候卻是孤身,在滿山遍野的群匪中,有如茫茫大海中的一葉孤舟,孤單中帶有落寞。 盜匪中見到他勢孤,突然有人喊道:「殺了……張……須陀,有黃金百兩!」 眾人見到張須陀神色落幕,身邊兵士減少,覺得張須陀亦是不過如此,紛紛湧上,齊聲吶喊,一時間聲可洞天,長槍短刀,撓鉤套索紛紛向張須陀身上招呼過來。 張須陀伸手取槍,身遭一擋,十數樣兵刃飛到半空。他長槍再振。身邊抖出數點寒光,等到催馬前行。身邊的盜匪皆盡手捂咽喉,栽倒在地。 原來張須陀看似信手一揮,可力道無窮。直如山嶽般,遠非盜匪能夠抵抗,他雖善用弓箭,可武功蓋世,長槍使出,賊匪招架之功都沒有,就已經紛紛咽喉中槍。 眾賊兵潮漲般洶湧上前,又是潮退般迅疾後退,終其一生,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神鬼莫測地槍法。眾人雖知道張須陀勇猛無敵。可身臨其境之時,方知道他的可怕之處。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此人能力抗過萬賊兵,實在是有常人不能。 前方賊兵霍然散開,張須陀催馬前行,逕直殺到隋兵之前,見到無數隋兵已經身首異處,這裡已成修羅地獄,血肉橫飛,屍體遍地。更多的卻還是咬牙拚殺。刀槍紛紛向對方身上招呼。 匪盜也是殺紅了眼,豁出去性命不顧,前仆後繼的圍攻隋兵,一腔怨毒盡情的發洩。 兵恨賊,賊恨兵。循環往復。從來沒有休止的時候。 張須陀見到一兵士長矛已斷,握著矛桿卻還是拚死廝殺。大聲叫著,「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聲音慘烈,兵士雙眸絕望,渾身是血,身上受創數處,神色已經有了瘋狂之意,卻還年輕,張須陀認出正是那天問話的官兵。地上屍體堆積,馬兒不行,張須陀飛身而起,長矛掃出,圍攻兵士的盜匪已經筋斷骨折地飛出,空中鮮血飛出,眼看不能活。 眾盜匪正在狠命圍攻,見到同夥飛出,都是大驚,殺紅了眼睛,兩人一槍一刀來攻,不及身前,槍斷刀折,二人翻身栽倒,無不例外地手捂咽喉,鮮血迸出。 張須陀出槍殺人,已經不需第二招! 眾盜匪饒是彪悍,見到如此人物也是連連倒退,面露驚懼,張須陀身邊瞬間空出一片,空空蕩蕩。張須陀伸手按在那名兵士地肩頭,兵士揮矛就打,啪地一聲,正中張須陀的肩頭。 眾匪皆驚,兵士清醒,突然放聲哭道:「張……將軍……我要回家……我……一直……」 張須陀臉色本是愁苦,卻是露出絲微笑,點頭道:「放心,我一定會帶你回家,跟我來。」 兵士聽到張須陀應承,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勇氣,絕望中有了希望,張將軍答應他們的事情,從來沒有不算! 張須陀前行,反倒向深陷陣營中地其餘隋兵走去,被救兵士雖怕,卻是緊緊跟隨。 兩兵士背靠背而戰,抵擋眾匪地攻擊,一人胳膊已折,左手揮舞斷刀抵抗,另外一人只是喊,「弟弟……堅持住……我們能出去……」 噗噗兩聲,高喊那人突然感覺背心僵硬,大聲叫道:「弟弟……」 身後之人緩緩滑下去,高喊兵士霍然轉身,見到賴以為生地兄弟身中兩槍,雙目圓睜,嘴角溢血,顧不得砍刺來的刀槍,撕心裂肺地叫,「弟弟,你不能死,你答應過我……」 刀槍及身,兵士全然不顧,只是抱著弟弟大哭,陡然間刀槍飛出去,身邊的盜匪紛紛倒地,咽喉中鮮血噴湧,滿目不信。 兵士緩緩回頭,見到張須陀一雙滿是淚花的眼,嘶聲道:「張將軍,我弟弟死了……你答應過我們……」 他意猶瘋狂,才要撲過來抓住張須陀,張須陀卻是沉聲道:「他死了,你還沒死,家裡還是盼你回轉,跟我來,我帶你們回家!」 這一句話有諾大的魔力,兵士瘋狂之意盡去,霍然站起,負起已死的弟弟,跟在張須陀的身後,張須陀饒是武功極高,遠望四方,見到還有無數隋兵各自為戰,也是恨無分身之術。 想到方才士兵地舉動,張須陀心中微動,放聲長喝道:「齊郡兒郎,想回家的過來。」 他一聲斷喝鼓足了氣息,聲音激盪,竟然壓住了四周齊唱的歌謠。斷喝遠山激盪回來,大海寺餘韻不絕,繞林不歇。 扮作百姓的盜匪沉默下來,隋兵轉瞬有了清醒,發瘋般奮力向張須陀的方向殺過來。 他們方才只是憑本能作戰,這次卻是有股信念支撐,盜匪只覺得對手突然力大無窮。連連後退。無數兵士如百川入海般匯聚,轉瞬凝聚在張須陀身邊。 手上斷槍殘刀。血染征衣,每人都是狼狽不堪,丟盔卸甲。可每人都是望著張須陀,臉上滿是振奮之意。 王伯當手下還剩百餘刀斧手,見到隋兵轉瞬又是勢不可擋,才想帶人圍堵,李密卻是揮手止住,搖頭不語。 眾隋兵齊聚,可仍在盜匪的重重包圍下,可盜匪見到隋兵勢大,也是猶豫是否上前。 張須陀凝望遠方,伸手一指道:「長矛過處。佛擋殺佛,魔擋除魔!齊郡兒郎,拿出你們的男兒本色,昂頭走出去!」 他話音一落,手中長矛電閃穿出,良久才落,卻是早就到了盜匪包圍之外。 他可以一矛連刺數人,也可以長矛過處,螞蟻都不傷一個。 眾盜匪見到長矛早過,臉邊尚有寒風。發了聲喊,轉瞬閃開一條路來。 單雄信已經數次迎上,數次退開,遠處見張須陀憑一己之力力挽狂瀾,威風凜凜。心中欽佩。緩緩下馬,牽馬閃到了一旁。 眾隋兵精神大振。昂首挺胸走出盜匪的包圍,竟再無人敢攔。張須陀殿後,走到最後,隋兵出了包圍,精神微震,張須陀臉上不再愁苦,微笑著指著山右的方向,「從那裡出去,到管州,過運河,沿黃河而下,家不遠矣,你們去吧。」 眾隋兵大驚,「將軍,那你呢?」 張須陀淡聲道:「我還有人要救……」 緩緩轉身,張須陀赤手空拳竟又走入匪盜群聚之處。 盜匪散開又是湧上,兵士轉瞬間見不到了張須陀的蹤影,眾隋兵放聲悲呼道:「將軍……」 張須陀聽到隋軍大呼將軍,臉上還是笑,眼中卻是含著淚,深吸一口氣,張須陀緩步走到眾匪之中,宛若閒庭散步。 王伯當雖是畏懼,卻還是率著百餘刀斧手擋在最前,李密、翟讓、王德仁、孟讓、彭孝才悉數在場,瓦崗眾聚在身後,虎視眈眈。 這些都是號令一方地大盜,可面對張須陀一人,竟然無人敢先出頭為敵。 眾人逃到大海寺,終究還是沒有再逃,這次見到張須陀孤家寡人一個,難免心中振奮。 可見到他睥睨笑傲,又都是心中惴惴,不敢正視,只是在想,這裡高手如雲,盜匪似蟻,張須陀武功再高又能如何?雖是如此想,可積威之下,還是心寒,有幾個人已經腳步輕移,向後退去。 不動地只有李密! 張須陀斜睨李密一眼,並不說話,緩緩蹲下來,望著一已死的隋兵,隋兵雖死,雙目圓睜,張須陀伸手去拂,喃喃道:「我對不起你們,我問心有愧……」 手掌過去,兵士已經合眼,可眼角卻有滴淚水流出,張須陀看似起身都有些艱難,目光突然落在身邊一兵士身上。 兵士睜開雙眼,有些茫然,他方才持盾抵抗,大力衝擊下被震暈了過去,這刻醒來,不知所措。 「將軍……」 張須陀微笑道:「回家去吧。」 他伸出手來,拉起兵士,輕聲道:「我們需要一匹馬。」 他話音落地,身後馬蹄聲響起,一人磕磕絆絆地牽馬踩著屍體走過來,沉聲道:「張將軍,單雄信自負英雄之名,今日才知無能之至。此馬為雄信所騎,將軍需要,請將軍騎走吧。」 單雄信牽馬而來,挺胸昂頭,雖知張須陀出手,他必死無疑,卻是全然不懼。 盜匪有的默然,有地嘩然,張須陀扭頭望過去,見到單雄信立在身邊不遠,雙眸炯炯,微笑道:「久聞瓦崗五虎中徐世績最有才智,單雄信卻是最仁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單雄信知道此舉日後必有麻煩,這一刻卻是容光煥發,沉聲道:「雄信得將軍一言,此生無憾!」 張須陀點頭示意,扶著兵士上馬。輕拍馬臀。沉聲道:「走吧,莫要回來了。」 士兵馬上回頭。高聲道:「將軍,將軍你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眾匪閃開道路讓兵士走出,並不攔阻。心中驀然想到,他日自己若是有難,會有這樣一位將軍來救嗎? 「張須陀,你如今眾叛親離,孤家寡人一個,我敬你是英雄,大隋江山欲傾,你獨木難撐,不如前來瓦崗如何?」李密終於說話。 張須陀笑起來,眼中地譏誚之意竟和李密彷彿。「蒲山公果有大才,不如前往大隋,我向聖上舉薦,推舉你為將軍如何?」 李密臉色不變,早知道答案如此,張須陀卻是笑道:「有時候就是如此,看起來很美,可你我都是不屑為之,對不對?」 他話音才落,已如蒼鷹般飛起。直撲李密! 王伯當大驚,斷然沒有想到張須陀身陷重圍,竟然還能以寡凌眾,大喝道:「擋住張須陀!」 張須陀長身而起,身法如電。看起來絲毫沒有被征戰所累。刀斧手雖是眾多,可是被他一縱。竟然到了人群之上。刀光霍霍,儘是砍空。他足尖在刀斧手頭上一點,已經越到刀斧手身後,瓦崗眾之前! 刀斧手大驚,轉身去砍,卻是霍然斬空。張須陀人雖老邁,勝似蒼鷹,眾人不能擋。 瓦崗眾轟然一聲,無人上前,四下散開。王德仁、孟讓等人早就嚇的屁滾尿流,滾了開去。翟讓亦是如此,他和李密最近,見到張須陀衝到,腿一軟,坐倒在地,無力逃命,只能叫道:「來人呀,將軍饒命……」 疾風一道,張須陀已經掠過翟讓,逕直向李密追去。 李密急退,可他身法迅疾,還是敵不過張須陀,無奈繞著眾匪急轉,張須陀緊盯他不放,逕直去追,王伯當大呼小叫,帶著眾刀斧手追趕。 場面極其混亂,賊匪大呼小叫,好像又是碰到了千軍萬馬,張須陀孤身一人,已追地李密狼狽不堪,只能伸手去抓盜匪,擋在自己身前。 只是拖延不過片刻,張須陀閃身而過,盜匪立馬倒地,不知死活。 眾盜匪大驚,只想保全性命,又是要躲張須陀,又是要避李密,苦不堪言,近萬盜匪慌作一團,東逃西竄,全然沒有想起抵抗。 翟讓連滾帶爬,被人踩了兩腳,被一人扶住,見是單雄信,眼淚流淌下來,迭聲道:「雄信救我!」 李密額頭見汗,已經到了一棵大樹前,突然又是喝了聲,伸手抓住兩名盜匪擲過來,張須陀伸手拂去,就要出掌去攻,陡然間心中一凜。 兩名賊盜本是打扮尋常無異,可人在空中,陡然舒張,一人寶劍勁刺,一人刀光閃爍,竟然是武功極為高明。李密擲出二人,再不逃命,斷喝一聲,身法疾快,霍然向張須陀竄來。 他一拳直搗張須陀胸口,威猛無儔,和方才懦弱截然相反。 樹上枝葉一動,刀光猛烈有如日光,一人樹上縱出,勁劈張須陀的頭頂,轉瞬間,張須陀四面受敵! 張須陀敵強更強,低吼一聲,鬚髮皆張,不退反進,竟迎李密而上,單掌拍出。 李密見到張須陀擊來,陡然心寒,他千算萬算,算準這招擊出定能傷了張須陀,沒有想到張須陀並不躲避,出招就是兩敗俱傷,這樣實在並非高手所為。 暗叫不好,知道張須陀早就捨卻性命於不顧,自己這樣純粹送死,李密卻是不及變招,只是加勁出拳,重重擊在張須陀胸口。張須陀卻是一掌急拍在李密胸口,李密倒飛出去,落地後,嘔血不起,張須陀胸口喀嚓聲響,都要深陷下去,可他空中僵凝,並未倒退。左手拂出,空中凌厲的刀光頓時化成兩截,反刺回去,穿透刺客的小腹。只是左右來敵的刀劍畢竟躲閃不過,一斬肩頭,一刺肋下。 張須陀怒喝一聲,刀劍齊折,兩盜匪也是飛了出去,摔倒在地。一人胳膊好似已斷。不能抬起,另外一人也是嘔血不已。卻是強挺直腰板。 張須陀落到地上,也是一個踉蹌,噴出一口鮮血。他向來沉如山嶽,這次身受重傷,看起來風都能夠吹倒。 五人出招極為慘烈,轉瞬分開,都是受傷頗重。 斷刀嵌在張須陀的肩頭,斷劍已經透過他的肋下,胸口凹陷,若是旁人,早就斃命,可張須陀還是凝立在那裡。冷望李密。 刀劍或許還不斃命,可李密這拳實在沛然難擋,讓張須陀身負重傷,可看李密地樣子,說不定隨時會死。 眾盜匪猶豫,卻是不敢上前,見到張須陀雖然受傷,可卻如發怒地雄獅一般, 李密眼珠一轉,突然大叫道:「張須陀已經重傷。再無動手之力,殺之天下聞名!」 一人陡然從旁竄出,長槍戳來,正是彭孝才。 他顯然看出便宜,知道殺張須陀定會揚名天下。說不定還能混上寨主當當。 沒有想到張須陀只是一伸手。就是抓住了他的長槍。彭孝才心膽俱寒,頭腦發熱後轉瞬冰涼。顧不得奪槍,翻身滾倒,張須陀低喝一聲,肩頭斷刀躍起,伸手揮出。斷刀帶血急割,飛起一個好大地頭顱,彭孝才死! 鮮血噴湧,眾人驚懼退後,王伯當終於氣喘吁吁地追到,可身後早是空無一人,刀斧手見到張須陀受傷地獅子般,早忘記了黃金百兩,受傷地獅子最是嗜血,非人能敵。 張須舵手中握著長矛,緩緩上前一步,堅定沉穩,身上嘴角都是在流血,卻是全然不顧。 李密卻是不能起身,還在吐血,彷彿五臟六腑都已寸裂,王伯當擋在李密地身前,大呼道:「先生快走。」 近萬賊兵都被張須陀所攝,竟無人上前營救,李密艱難的笑道:「張須陀,你不能殺我。」 「哦?」張須陀凝望李密,「給我個理由!」 「你回頭看看後面。」李密笑的詭異。 張須陀緩緩回頭,就看到了被五花大綁地秦叔寶,房玄藻操刀放在秦叔寶地脖頸之上,神色冷峻。 秦叔寶只是垂頭,滿臉的羞愧,李密又道:「殺了我,秦叔寶必死。」 「放了秦叔寶,我不殺你。」張須陀輕聲道。 李密居然毫不猶豫,「好,放了秦叔寶,我信張將軍一諾千金。」 房玄藻聽從吩咐,令人推秦叔寶過來,秦叔寶滿面羞愧,不能抬頭,低聲道:「叔寶有負將軍所托,罪該萬死。」 張須陀伸手去解秦叔寶身上的繩索,良久才開,也不說話,緩緩轉身面對李密,淡然道「還不知道這三位高手高姓大名?」 兩個盜匪一手大腿長,一虎背熊腰,見到張須陀老而彌堅,不由也是升起欽佩之意,手大腿長之人沉聲道:「在下武邑蘇定方……」 他欲言又止,下面的豪言壯語不能出口,臉上有了愧疚,另外一人虎背熊腰,緩聲道:「在下青河劉黑闥,久聞張將軍天下第一高手,果然名不虛傳。」 臥倒在地使刀的壯漢說道:「蔡建德,無名小卒。」 張須陀嘴角溢血,歎息道:「原來竇建德早和瓦崗私下來往,可笑老夫竟還不知。今日你等在此,正好一網打盡……」 蘇定方劉黑闥大驚,二人被張須陀擊飛,如今勉強站起,疲憊欲死,哪裡想到張須陀還有出手之力,李密顫聲道:「張須陀,你不守諾言?」 張須陀跨前一步,譏誚笑道:「和你們何須守諾。」他只是跨出一步,再不前行,李密眼中陡然閃過喜意,轉瞬愕然。張須陀等待良久,這才沉聲問道:「叔寶,為什麼不刺?」 一把利刃離張須陀腰間不過數寸距離,另一端卻是握在秦叔寶之手! 大海寺前早就靜下來,盜匪遠遠地散著,任憑幾人廝殺,並不上前。 翟讓早就躲地遠遠,心道李密死活不關自己鳥事,保全自己性命才是最為重要。 張須陀如同下山猛虎般,萬人之中追殺李密,雄風著實讓所有人心驚,所有人都想著躲避在先。卻早就忘記。這時只要一哄而上,張須陀必死無疑。 張須陀上前要殺李密。秦叔寶拔出利刃要刺,刺殺的對象竟是他一直敬仰地張將軍! 瓦崗眾都是詫異,李密大喜。劉黑闥蘇定方等人愕然。 可利刃只是刺到張須陀身邊就已停住,並非張須陀以武功止住,而是秦叔寶並未刺下。 秦叔寶額頭汗水涔涔而下,聽到張須陀詢問,手上青筋暴起,可利刃如鑄在空中,紋絲不動。 張須陀終於緩緩地轉過身來,輕聲道:「我一直想著自己怎麼死,可卻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死在叔寶你的手上。」 秦叔寶手握利刃,咕咚跪倒。只是低頭,卻是鋼牙緊咬,不發一言。 「不過若死在你手上也好。」張須陀又笑了起來。 他自從進入賊匪亂軍之中,笑的時候就多了起來,他臉上素來愁苦之意甚濃,可臨近困境,反倒展顏的時候居多。 李密臉色陰晴不定,極力調息,可張須陀這一掌實在太重,存心要他性命。若非他勤練不休,武功卓絕,早就當場身死,可這刻疲憊不堪,手指頭都動不了一分。暗叫糟糕。心道先有張須陀,後有翟讓翟弘。自己危矣。自己千算萬算,卻是極可能為他人做了嫁妝! 「張須陀就算死,也不能死於鼠輩豎子之手。」張須陀指著彭孝才的屍身道:「這等鼠輩趁人之危,老夫若是死在他手,不是天大地笑話?」 秦叔寶臉上滿是痛苦,只覺得張須陀每句都是罵在他地心中,也不多言,翻腕就刺,直刺自己的胸口! 一隻手搭在他地手腕之上,粗糙有如樹皮一般,秦叔寶卻覺得那手有如鐵箍般鉗住他的手,雙眸似火,抬頭叫道:「張將軍,我負你重托,再行刺於你,卑鄙小人一個,難道你連我自裁都不讓,定要親手取了我地性命?叔寶不仁不忠,再陷將軍不義,死後也是不得安寧!」 張須陀奪過他地利刃,微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有不得已地苦衷,是不是?」 秦叔寶沉默良久,斷然搖頭道:「沒有!」 張須陀微愕,臉色煞白,已沒有了血色,他縱是鐵人,如今也是感覺不支,總想著有些不對,衝進匪盜中殺李密是個目的,直覺中卻覺得三將多半失陷,見到秦叔寶被擒,心中疑惑卻起,等到秦叔寶持刃刺來地那一刻,他早已察覺,那一刻心如刀絞,卻並不閃躲。見到秦叔寶終是沒有刺下,酸楚之心稍微緩和,他和手下三將多年征戰,出生入死,早把他們當作親生兒子一般,無論秦叔寶什麼理由,他都決定原諒,可他沒有想到秦叔寶竟然不講理由。 李密遠處冷聲道:「張須陀,你倒行逆施,眾叛親離,身為朝廷走狗,殺義軍無數,讓天下人唾罵,只是這些理由,已經夠秦叔寶反你!」 秦叔寶卻是霍然抬頭,「將軍,並非如此,是我母親……」 他欲言又止,張須陀恍然,扭頭望向李密道:「蒲山公,你好手段,原來你早就設計對付我等,這才千里迢迢擒下叔寶地母親作為要挾,逼秦叔寶不得不反?」 他說到這裡反倒笑起來,心中滿是淒涼,無論如何,這都算是個好理由。 李密冷哼一聲,臉色微變,蘇定方和劉黑闥見到秦叔寶行刺,心中本是起了鄙夷之心。暗想秦叔寶身為張須陀副手,竟然刺殺將軍,實在是為人太差,聽說是李密以秦叔寶地母親威脅,這才恍然,又覺得心中愧疚,有些不滿李密。張須陀豪氣干雲,二人早就心折,只是知道他武功太高,就算終四人之力也不見得奈何,這才定計偷襲,只是暗想大伙自詡俠義,如今偷襲都是羞慚,現在連捉人家母親威脅的事情都做地出,實在良心有愧。 「多半不止叔寶的母親,或許咬金的家人也在你們地算計之內,不然他何以不來?」張須陀有些失落,舉目四望,卻始終不見程咬金的蹤影。 他來此只求一個解釋,無論是何,都已經準備原諒三將,可內心中,卻還是想見三人一面。 李密臉沉如水,秦叔寶跪倒在地,臉上痛苦不堪。 張須陀雙眸終於有了淚痕,喃喃道:「可士信自幼沒有父母,他為什麼要叛我?」 秦叔寶搖頭,「叔寶真的不知。」 李密臉上閃過古怪,也不吭聲。張須陀知道秦叔寶這時沒有必要欺騙自己,輕歎一聲,「其實到現在,知或不知,都已經無關緊要,我兵敗如此,有何面目再見天子,問幾句,不過求個心安罷了。」 秦叔寶駭然抬頭,急聲道:「將軍切不可心灰意懶,叔寶知錯,不仁不義,不忠……如今多半不孝,叔寶一念之差,千古之恨,只求將軍再給叔寶個機會,我等重振旗鼓,勝負誰又可知?」 張須陀笑起來,「叔寶,這些並非你的錯,沒有你,一樣如此。你可曾記得,我和你說過,楚霸王烏江自刎,不過是意氣行事?若是過了江東,捲土重來,勝負猶未可知?」 秦叔寶冷汗直冒,已不能言,張須陀輕聲道:「可我今日才知道霸王當日不肯過江東之心,」他不望秦叔寶,只是環視大海寺周圍隋兵的斷臂殘肢,臉上滿是淒涼,「這些齊郡子弟跟我出生入死,只求保全家園,張須陀無能無力,心力憔悴,上愧天子,下負兵士,捲土重來又有何用?若能以性命換取……唉……楚霸王還有烏騅馬虞姬可念,可惜……」 他話音未落,雙手用力,矛桿利刃倒插而回,正中胸口心臟位置,秦叔寶只聽到噗噗兩響,抬頭望去,心魂皆冒,嗄聲叫道:「將軍……」 鮮血四溢,張須陀屹立不動,早已氣絕,可雙眸卻是望著遠方,臉上仍是愁苦,只是嘴角卻多了分譏誚的笑意。 為自己,為世人,抑或是為這個所謂的天下! 二六八節 造反有理 秋意肅殺,枝葉凋零。細雨漂浮在空中,潤物無聲,風中滿是寒意,讓人心中不由淒涼。 蕭布衣坐在廳前,凝望著庭院中的一棵梧桐樹,已經沉默良久。 不知為何,腦海中驀然閃出李清照的一句詞來,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 他樂觀的時候多,像今日的愁悶倒是少有。 往日景像一幕幕,點點滴滴的浮在腦海,揮之不去。 嗒嗒的雨水順著屋簷落下,蕭布衣的目光可透過雨水,卻是透不過梧桐和牆垣,可是他的思緒卻是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大海寺的血腥,經歷過的人少有能夠忘記吧? 那麼個英雄人物,死了好像也和旁人沒有什麼兩樣。 可張須陀死了,楊廣會如何,他會不會發狂?蕭布衣不知道楊廣的心情,只知道自己有那麼一刻的傷心黯然。 他和張須陀其實並不熟悉,也不過見過幾次面,甚至張須陀在見到他第二面的時候就要取他性命,可他竟從未憎恨過張須陀。 他們是敵人,但是張須陀最少還是個讓他可以欽佩的敵人。有的時候,可欽的敵人總比暗算你的朋友要好的多。 他就是那麼呆呆的坐著,神馳遐想,良久無言。他離滎陽雖然遠,可是他知道消息要比很多人都要早。現在的他就算足不出戶,也能掌握天下大勢,這要得益於他最早建立的消息網。可最早知道,當然也是最先憂傷,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嘴角掛著無奈的笑。 張須陀死了,為他傷悲的人很多很多,最少那些被他救出的隋兵會哭,最少那些受過他救命之恩的齊郡百姓會哭。楊廣會不會哭?他蕭布衣雖不會哭,可秋雨襲來之時,總有些無奈愁緒。 可要笑的人當然也很多,首先舊閥會笑了,自從雁門被圍後,舊閥早就想反,可都是出頭地椽子先爛。要說不畏懼張須陀,不畏懼衛府精兵攻打也是假的。楊廣只要坐鎮東都,張須陀只要大權在手,沒有哪個造反之人會不膽寒,可現在楊廣莫名的下了揚州。張須陀這個隋朝第一名將也死了,李密扼斷東都和揚州的要道,楊廣很難再回東都,各地郡縣可說各自為政。此刻不反,更待何時? 以往的造反是有罪,現在的造反是有理! 不但舊閥會笑,匪盜也會笑了。現在他們不用怕了,張須陀死了,再沒有人跟著他們屁股後追著打,他們可以加快的發展勢力,不必每次聚集多點人就被張須陀打散,如今盜匪大魚吃小魚,勢力兼併在所難免。 能讓天下人又哭又笑地人並不多見,張須陀無疑就是其中的一個!讓人敬,讓人怕,讓人哭。讓人笑,讓隋朝的天下急轉直下,張須陀不枉此生了。 想到這裡的蕭布衣又是望向梧桐細雨,輕輕歎息一聲,站了起來,回頭望過去,見到裴蓓關切的眼眸。 裴蓓不知在他身後凝望了多久,她知道蕭布衣此刻心情多半不平靜,可她沒有上前安慰。有時候,戀人之間。不需要太多地密語,只需要那一刻彼此的守候。 「蓓兒,你什麼時候來的?」蕭布衣問。 裴蓓的微笑讓有些陰冷的空氣中有了朝氣,「來了沒有多久,世績說你識英雄。重英雄。張須陀死了,你不會好受。所以說讓你靜一下。他說你若是心情好些,大伙都在前廳等你,有些事要商量一下。」 蕭布衣點頭,「謝謝你們。」 裴蓓微笑道:「謝什麼,我們要謝謝你才對。」 蕭布衣搖頭,跟隨裴蓓到了前廳,發現一干人等都在,難掩興奮之意。 張須陀死了,對於徐世績、魏征、裴行儼等人而言,悲傷的感覺顯然不如蕭布衣。 蕭布衣如今打遍黃河兩岸,和張須陀一時瑜亮,若不是造化弄人,當為大隋的擎天之柱。他聽聞張須陀死,難免有些兔死狐悲,黯然神傷,可對其餘地人來說,反應沒有他這麼強烈,相反,都覺得這是個機會。 「蕭老大,眼下是個機會,我們絕對不能錯過。張……將軍……過世,滎陽城孤城一座,天下之大,大隋兵將中能和你抗衡的不過是楊義臣,可我想瓦崗既然扼守楊廣回轉之路,楊廣如果還有點腦袋,斷然會派人重新去攻打,楊義臣多半是首選。眼下大隋兵將對我們造不成致命的威脅,我們既然不怕朝廷,當求迅即發展,擴大影響,兼併地盤!」 徐世績開門見山的分析天下大勢,興奮不已。 眾人也是點頭,魏征一旁道:「不過切忌急進,要穩紮穩打,少樹強敵是為第一要義。蕭將軍也是贊同,說過廣積糧,高築牆,緩稱王,實在是大有道理。」 就算是裴行儼有些急性子,聽到這裡也是連連點頭,「魏先生說的有道理,可我們總不能在襄陽按兵不動……」 「當然不能按兵不動。」徐世績笑起來,「魏先生的意思想必是現在強自攻打還不是時候,巴陵郡既然有蕭銑為內應,一幫校尉還有巴陵百姓翹首以盼蕭老大去頒發均田令,現在時機成熟,蕭老大可以出馬去取下巴陵郡,甚至可以兵不血刃,既然如此,何樂而不為?巴陵扼守長江,若是取下,我們可以順長江而下,收復沿途各郡,時機成熟,義旗高舉,以德服人,到時候長江以南諸地多是紛紛投靠……」 「聽起來很美。」蕭布衣笑道。 裴行儼粗聲粗氣道:「我雖然佩服蕭老大,可還不覺得蕭老大的名聲到了這種地步,天下是打出來的,只是一個口號就來歸順,要我等何用?」 徐世績微笑道:「你現在莫要小瞧蕭布衣這三個字的份量,你士族出身,不事耕種,當然也不知道均田令三個字在尋常百姓心目中的份量。我等當然有用,可要打現在也不是時候。巧取智取江南應為我們著重考慮,巴陵若是歸順,這均田令重頒地影響擴大,我們再派人在百姓中廣泛傳播蕭老大的仁政,定能得到他們的擁護,江南華族世家也求安穩,肯定對蕭老大此舉積極響應。到時候再取其餘的各郡,不是難事。天下紛爭,我們佔據江南,依據襄陽北進,成不世之業。在此一舉。所以請蕭老大速做定奪,去取巴陵,莫要被他人搶了先機,到時候悔之晚矣。」 蕭布衣環望眾人,「你等地建議呢?」 眾人都是點頭贊同,袁嵐也是認可,裴行儼咧嘴一笑。「我的建議是地盤越大越好,管你搶來的,騙來的,能搶能騙也是本事。」 眾人笑,魏征見到蕭布衣詢問的目光,緩緩點頭,「無論如何,取巴陵當為眼下之重。」 蕭布衣見到眾人齊心,一掃陰霾,沉聲道:「既然如此。我等要當機立斷,先取巴陵!」 張須陀死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人,有哭地,有笑地,還有的就是和虞世基一樣,大汗淋漓,驚恐不能言。 他呆呆的坐在那裡,臉色蒼白,嘴唇發灰,汗珠子一顆顆的從額頭滾落到嘴角。顧不得擦拭。 他坐著足足有個把時辰地時候,才要起身,就聽到內侍過來通稟,「裴御史到。」 「快請。」虞世基抓到救命稻草般。 裴蘊進來地時候,臉色比虞世基好不到哪裡。他顯然也是知道了張須陀的死訊。 他們對張須陀並沒有什麼感情。可張須陀地死對他們來說,實在如喪考妣般的傷心。 虞世基少了倨傲。多了緊張,上前幾步,急聲道:「御史大人,這次要你去和聖上說了。」 裴蘊故作不知,「向聖上說什麼?」 虞世基強壓住心中的不悅,想要陪笑,卻又裝作悲痛道:「張將軍為國捐軀,殊為可惜,我只怕聖上受不了這個消息的打擊……」 他欲言又止,滿是期待。廟堂上從沒有停止過明爭暗鬥的時候,在虞世基眼中,所有地事情無非是你咬我,我咬你,誰管大隋江山死活,那不過是聖上需要操心的事情。他唯一關心的就是怎麼討聖上喜歡,安安穩穩的過上一天。弟弟虞世南早勸他收手,可他一是不想,二是不能,他捨不得眼下的榮華富貴,再說他得罪的人無數,在聖上身邊還能保住性命,若真的離開聖上,說不定第二天就會被人殺死。他和裴蘊雖都是楊廣身邊的紅人,可向來面和心不合,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以前一直落在下風,最近裴家多有磨難,虞世基趁機壓到裴蘊的頭上,洋洋得意,就算滎陽被圍,他也是自作主張,隱瞞不報。可福兮禍兮,他在自以為得計的時候,哪裡想到闖下了大禍,更沒有想到張須陀會死!在他眼中,張須陀地死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可這笑話眼下就活生生的落在他腦袋上,他現在沒有準備隱瞞這個消息,更知道瞞不住,眼下的他只求裴蘊不要落井下石就好! 裴蘊也是臉現悲慟,「原來虞大人是擔憂這件事情,張將軍為國捐軀是為大隋損失,可我想,張將軍殞命卻和虞大人並沒有關係,畢竟怎麼來說,他都會去滎陽。」 虞世基心中稍定,暗想患難見真情,這裴蘊也算夠義氣,「多謝裴大人諒解。」 「我也怕聖上受不了這個打擊,這才來找虞侍郎,商量如何向聖上說及此事,我來時,見宇文將軍匆匆忙忙的去見聖上,只怕……」 虞世基臉色大變,第一時間想到是宇文述也知道了張須陀的死訊,這才搶著去參他一本。 「裴大人……」 「我今日來找虞大人,就是想和大人同進同退。」裴蘊堅定道:「不如你我馬上去見聖上,和聖上商量定國大計如何?」 虞世基抹把冷汗,陪笑道:「如此最好。」 二人出了府邸,急沖沖向宮中趕去,才到宮門,就見到一通事舍人走出,見到二人微笑道:「聖上正要宣召兩位大人。兩位大人趕到,倒不用我去傳了。」 「不知道聖上找我們何事?」虞世基搶先問道。 通事舍人搖頭,「恕我不知。」 虞世基心事重重的跟在通事舍人身後,未到宮中,先聽到一陣爽朗的大笑。虞世基心驚膽寒,聽出發笑之人正是楊廣,多少有些膽顫心驚。自從陳宣華死後。少見楊廣笑過,難道…… 進了宮中,發現楊廣正對著銅鏡在笑,很是開心,宇文述垂手立在一面。臉上愁苦。他也是七十多歲的人了,這些日子心力憔悴,又是老了十年的樣子,如今雖是立著,看起來卻已經不堪重負。 楊廣對著鏡子只是笑,虞世基等了很久,本來以為他通過銅鏡能看到自己。沒有想到過了良久,楊廣還是沒有回身。 咳嗽一聲,虞世基戰戰兢兢道:「不知聖上宣召老臣二人何事?」 楊廣地笑聲終於停下來,又對鏡良久,這才轉身過來,微笑道:「虞卿家,你看朕可是年輕了許多?」 虞世基抬頭向楊廣望過去,見到一張容光煥發的臉,不由愕然。楊廣說的沒錯,相對前些日子。楊廣看起來精神了很多! 他從來沒有想到,楊廣成天照著銅鏡屏風,居然再次找回了自信。 「聖上看起來足足年輕了十歲。」 楊廣微笑,很是滿意,轉瞬又是歎息聲,喃喃道:「朕多想馬上讓宣華看到朕年輕地樣子,宣華永葆青春,幾十年不會老,朕看起來亦是如此。如此一來,朕和宣華當是天下無雙的眷侶。神仙都會自愧不如。王世充有功,進獻如此神鏡,朕要好好地獎賞他,王世充沒有來嗎?」 虞世基膽顫心驚道:「回聖上,王大人正在攻打格謙群盜。如今不在揚州城。」 楊廣微笑道:「應該地。朕讓他和張將軍一塊剿匪,為朕剷平天下盜匪。他定不會辜負朕的厚望。對了,虞卿家,朕宣你和裴卿家來,就是考慮回轉東都地事情。」 虞世基汗珠子冒出來,楊廣卻是自顧自說道:「宣華勸朕為天下著想,朕決定了,當會振作起來,重整天下。宣華還陽在即,朕準備她還陽後,馬上和她回轉東都,大赦天下,安撫百姓,暫緩徵伐遼東,先平突厥,你們說可好?」 見到虞世基還是不語,楊廣終於皺起了眉頭,「你們難道不同意朕所說?」 虞世基突然跪倒在地,放聲大哭道:「聖上,張將軍為國捐軀,滎陽遇難了。」 他叩首在地,已是不敢抬頭,害怕、驚懼、惶恐不一而足,當然傷心也有,卻是傷感自身,大哭出來,可真所謂驚天泣地,慘絕人寰。 宇文述臉色大變,楊廣卻是楞了下,半晌才問,「哪個張將 張須陀大隋第一名將,未嘗有敗,更不要說死,楊廣一時間不能將張須陀和為國捐軀四個字聯繫起來。 裴蘊上前,悲聲道:「聖上,張須陀將軍滎陽大海寺前遇伏被困,力盡而死……」 「你胡說!」楊廣霍然上前幾步,怒指裴蘊道:「裴蘊,你可知欺君之罪?」 他不能信,也不敢信,更不想信,張須陀神勇無敵,怎麼會死? 裴蘊雙眸含淚,「老臣知道欺君之罪,可老臣豈會拿此事欺君?」 虞世基地上哭道:「聖上,裴大人所言千真萬確,瓦崗作亂,兵動滎陽,滎陽郡告急。張將軍急聖上所想,不及通傳,就趕去解圍,可沒有想到誤入匪盜陷阱,大海寺前被困身亡,老臣所說,千真萬確,絕無虛言。」 楊廣驀地哈哈大笑起來,「你們還說自己不是撒謊?瓦崗早就蕭布衣所破,哪裡還來的瓦崗?好了,朕今日心情舒暢,不追究你們地欺君之罪,都起來吧。對了,張將軍現在到底如何了?」 他雖是在笑,可嘴角卻在抽搐,手腳也在發抖…… 虞世基悲聲道:「回聖上,瓦崗雖破,可翟讓等人卻沒死,更有李密等人投奔。如今聲勢日大,他們攻破金堤關,攻打滎陽郡諸縣,如今更是用詭計殺死了張將軍。到現在瓦崗聲勢日隆,兵動虎牢。威脅東都。老臣知道聖上會悲會惱,可為大隋江山著想,和裴大人冒死說出實情,只請聖上明鑒。」 裴蘊淚水滑落,慟聲道:「聖上,張將軍之死,千真萬確。眼下還請聖上保重龍體,節哀順變。」 楊廣笑容不去,卻如同僵硬在臉上,踉蹌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龍椅之上,良久無言。 宮中只剩下裴、虞二人的哽咽,再無他聲。哽咽之聲在大殿中有如幽靈哭訴,楊廣眼角不停的抽搐,緩緩的合上眼睛,兩滴淚水已從眼角滑落。 他鼻孔抽搐。臉上肌肉不停的顫動,雙手上青筋暴起,突然又是站起,大喊一聲,「天亡我也!」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楊廣徑直暈了過去!邊,見到他醒轉,驚喜道:「聖上醒了?」 「我是在哪裡?」楊廣有些茫然,轉瞬一把抓住了胸口。臉上露出了痛苦之意,急聲問,「皇后,張將軍真地死了,我是不是在做夢?你告訴我。你快告訴我。我是在做夢!你說呀!」 蕭皇后珠淚暗垂,只是柔聲道:「聖上。你先休息,龍體要緊。其餘的事情,容後再說。」 楊廣牙關緊咬,臉上又是肌肉抽搐,甚為怕人。蕭皇后卻是用手輕輕的放在他的臉頰,眼中帶淚道:「聖上,你千萬要挺住,這些年的苦都挺過來了……」 楊廣雙眼泛白,又是要暈過去,蕭皇后才要起身去找御醫,楊廣精神一振,再次清醒。伸手握住蕭皇后地手,緊張漸去,眼神卻有些茫然,喃喃道:「什麼是苦,什麼是樂,又有誰能夠說的明白?」 蕭皇后不解其意,卻只是握著楊廣地手,滿是柔情,無論如何,她三十多年就是苦守著這一個男人,大業也好,江山也罷,太子抑或是皇上,在她眼中,他不過是她的男人。 「召宇文述、裴蘊、虞世基來。」楊廣沉聲道。 「聖上,你還是先休息吧……」蕭皇后心痛道。 「快去。」楊廣臉色一沉,蕭皇后無奈,只能命宮人去找,三老臣其實並未離開,轉瞬的功夫,已經到了楊廣床前。 楊廣坐起,凝望三臣,沉聲道:「如今張將軍為國捐軀,朕不勝哀痛,可滎陽告急,三位愛卿可有合適人選剿匪?陳夫人還陽在即,朕不能失去了張將軍,再失去宣華!」 三臣面面相覷,倒未想到楊廣悲痛中恢復的如此之快,裴蘊沉吟道:「啟稟聖上,如今楊大人按照計劃去攻打河北群盜,無暇回轉,張將軍在世之前,對裴仁基將軍頗為推崇,如今裴仁基鎮守虎牢,倒可讓他任張將軍一職,全力剿匪。」 楊廣點頭,「就依愛卿所言,速傳旨下去,將裴仁基升為河南道討捕大使,命楊太僕迅疾回轉,先和裴仁基聯手平定瓦崗,務求盡快驅逐河南盜匪,讓朕和宣華回轉東都!」 裴蘊、虞世基精神一振,齊聲道:「臣遵旨。」 楊廣目光卻是落在宇文述身上,輕聲道:「宇文愛卿,宣華還有四十三日就還陽了吧?」他在揚州,只是牽掛這事,日子倒記的清清楚楚。宇文述渾身冷汗直冒,垂頭道:「回聖上,應該如此。」 楊廣輕聲道:「好吧,你好好準備,宣華若是還陽,宇文愛卿你功不可沒。朕賦予你一切便利,當求成功,阻擋朕見宣華之人,朕要千刀萬剮除之。」 宇文述腦海一陣迷糊,聽到自己說了聲遵旨,然後又聽到楊廣讓眾人退下,茫然離開。 楊廣見到三臣退下,倚在床榻上,怔怔地發呆。 方纔的陰抑盡數去掉,取代的是難以遮掩地哀傷之意,雙眸一閉,眼淚涔涔而下。蕭皇后見到楊廣落淚,驚慌失措,不知道如何安慰。 楊廣流淚良久,這才低聲道:「皇后,為朕做件事情。」 「聖上要做什麼,儘管吩咐就好。」蕭皇后柔聲道。 「為朕取出張將軍的畫像,擺設香案,朕要親自祭奠張將軍!」楊廣睜開眼睛,眼眸中藏著深深的絕望,為張須陀的死,為自己地江山! 宇文述出了宮中,只覺得有些頭重腳輕,涼風一吹,遍體生津,他這才覺得自己老了。老邁的就算寒風都不把他放在眼中,想當年他東征西討,氣吞萬里…… 陳宣華會還陽嗎?宇文述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現在有如溺水之人抓住稻草般,自欺欺人,他寧可相信。 相信還有希望,可希望之後會不會是絕望? 踉踉蹌蹌的走進府中,宇文述坐下來,才端起茶杯,喝口熱茶,想要暖一暖有些冰涼的心,宇文化及慌張的跑進來,驚惶道:「爹,不好了。」 宇文述霍然站起,茶杯落在地上,一隻手有些發抖,眼角抽搐,吃驚問:「怎麼了?」 宇文化及沒有注意到老子的異樣,做了一件讓他終生後悔地事情,他徑直說出了實情,「徐洪客不見了,我讓人找遍了整個揚州城都沒有找到他。」 宇文述雙眸有些發直,茶水從嘴中流出,渾然不覺。 宇文化及也沒有察覺,繼續說道:「爹,我們現在怎麼辦,要不要出動……爹……你怎麼了……爹!」 伴隨著宇文化及撕心裂肺的喊,宇文述雙目泛白,緩緩的軟到在地,口吐白沫。 宇文化及一把摟住了宇文述,駭然道:「爹,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們可怎麼辦?!」榜,看 二六九節 閱軍樓 張須陀死了?李淵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愣了半晌。 他遠在山西太原,又沒有蕭布衣的便捷通訊,聽到張須陀死訊的時候,已經算是最晚的一批。 坐在椅子上,李淵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李世民卻已經興沖沖的走進來,大聲道:「爹,張須陀死了。」 「噓……」李淵慌忙四下望去,見到沒人聽到,舒了一口氣。 李世民搖頭道:「爹,你未免太過小心了,這裡是留守府,現在都是你的親信,有什麼不敢說的話?」 「你小子懂得什麼,小心使得萬年船。」李淵皺眉道:「你要是能有……」 「我要是能有我大哥成熟穩重的一半你就放心了吧?」李世民滿不在乎的笑,「大哥是大哥,我是我,何必像他?」 李淵搖頭不語,李世民卻道:「爹,張須陀死了,我們怎麼辦?」 李淵皺眉道:「你想說什麼?」 李世民皮笑肉不笑道:「爹,我是你兒子,還不明白你的心思?其實你這算舊地重遊了,原先是三州刺史,後來是樓煩太守,雖然被聖上又調回了京城,可如今身為太原留守,這太原左近,你是再熟悉不過。山西這塊的地方官對你頗有好感,你說是討匪,抵抗突厥,可大部分時間積極拉攏劉政會、殷開山、許世緒和趙文恪做什麼?」 李淵臉色微變,四下看了眼,低聲問。「你聽誰說的?」 劉政會、許世緒和趙文恪都是鷹揚府的司馬。手握兵權,殷開山是太谷縣縣令,頗有威望,一般手握兵馬之人身後多有士族支持,這四人背後也是有些勢力。李淵拉攏他們,本來以為甚為隱秘,沒有想到李世民竟然知道。 李世民苦笑道:「這還用誰說,只要眼睛不瞎,基本都能看到,爹現在在山西頗有威望,其實只要振臂一呼。這些人多半歸附。聖上遠在揚州。足足幾千里,到時候我們可以逕取西京,坐鎮關中……」 李淵霍然而起,急叱道:「你這個不孝子,怎能出此大逆不道之言?」 李世民扁扁嘴,反倒坐下來,淡淡道:「我說爹呀,你在我面前喊可以,我是你兒子。不會說什麼。可我都看到地事情,別人會怎麼看?」 李淵緩緩坐下來,搖頭道:「不會地,我是忠心為聖上盡心盡力的做事,剿滅盜匪。安撫百姓……」 李世民笑了起來。「爹,你不要自欺欺人了。現在不怕不做事,就怕盡心做事。朝廷那些人,除了勾心鬥角,互相詆毀外,還有哪個為大隋江山考慮。誰管你是否盡心,只看到你拉攏民心而已。到現在你要早點造反還好,若是等到被別人參上一本,聖上下旨解除了爹的兵權,爹到時候哭都來不及。這段時間我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幫爹積極拉攏草莽之士,又拉攏了不少。劉弘基、史萬寶、段志玄、丘行恭哪個都可以獨當一面。再加上東都的柴紹拉攏一批人,高家,長孫,竇家幾家地支持,咱們現在文臣也有,武將也齊,此時不反,更待何時?還有那個劉文靜,幾次催我,問我何時買馬,宜早不宜遲……」 李淵沉默良久才道:「你小子看事情太過輕鬆,王威還好說,你以為李靖是吃素的?我現在雖是太原留守,可這兩人在太原,我怎能輕舉妄動?李靖這人素有大才,一直都被打壓……」 「也被爹你打壓吧,所以你一直怕他報復?」李世民問了一句。 李淵老臉有些紅,「那都是陳年往事,誰還記得?」 「爹你還沒有忘記,李靖當然也會記得。」李世民歎息聲,「爹,因為幾匹馬得罪李靖這個大仇家實在不算明智,不過亡羊補牢,猶未晚也,爹你既然不敢得罪李靖,我們倒可以考慮拉攏他。」 李淵冷哼一聲,「若是真能這樣輕易的被拉攏,還用等你來提醒?李靖這個人,老頑固一個。」 李世民卻笑起來,「爹,我倒是不太認可,你要知道李靖和蕭布衣關係要好,我們其實只要和蕭布衣扯上關係,所有的事情他多半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李淵搖頭,「蕭布衣現在是欽犯,我們撇清關係還來不及,怎麼還會去拉關係。」 「爹最近忙於剿匪和拉攏勢力,多半不知道蕭布衣已經今非昔比了吧。」李世民神秘道。 李淵愣住,「你有他的消息?你哪裡來的他的消息?」 李世民笑道:「哪裡來地你就不用問,反正我總有我地門道就好。我只能告訴爹,現在蕭布衣雖不是右驍衛大將軍,可人家照樣混的風生水起,如今非但沒有逃命,反倒悄無聲息的入主了襄陽城,竇郡守舉郡投降……」 李淵臉色微變,「竇軼?他……」 他欲言又止,李世民輕歎道:「其實就算竇軼不投降,以蕭布衣的實力,想要取下襄陽城也不是難事。如今蕭布衣虎踞襄陽,即可南下,又可北上,搶先佔據地利,依我來看,蕭布衣亂世中當成一番大事。爹要是再不奮起,只怕到時連湯都喝不到。蕭布衣遲早要成大器,若是能與我們攜手……」 「攜手,攜手……」李淵無奈的坐下來,喃喃道:「世民,我不是不想,也不是沒有看出此子的獨到,若說我李家孩兒,都算不差,可能比擬蕭布衣的只有玄霸……」說到這裡的李淵眼圈又有些發紅,「可玄霸早死……唉……我發現我們李家和蕭布衣是有緣無份。我們……我們有什麼和他攜手的本錢……」抬起頭來想到什麼,李淵問。「采玉怎麼樣了?」 李世民笑起來。「只要爹爹有心,我當然會竭盡全力,反正我近來也是無事,不如去找蕭布衣聯絡下感情,其實只要拉攏了蕭布衣。實在比爹你找一堆土財主要有用。和蕭布衣搞好關係,李靖自然對我們網開一面,爹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膽,視天下變化再做打算也是不遲。」 李淵默然不語,看似默許,李世民精神微震,才要起身。李建成匆匆趕到:「爹。有聖旨。」 李淵駭地臉無人色,李世民也是大皺眉頭,二人互望一眼,都看出彼此地擔憂。 皇上反覆無常,如今風雨飄搖,來聖旨絕非什麼好事。 李淵出來接旨,通事舍人宣道:「聖旨有曰,李密聚眾瓦崗,大逆不道。現令各郡縣嚴查瓦崗餘孽,嚴懲不貸,欽此。」 宣旨完畢,通事舍人把聖旨遞給李淵,李淵終於放下心來。暗想還好。不是找自己地麻煩,自己雖也姓李。和李密倒沒有什麼關係。接過聖旨,發現聖旨上還附有名單一張,李淵臉色微變,卻招呼下人熱情招待通事舍人。等只剩下父子三人之時,李淵輕歎道:「世民,你差點害了我。」 李世民詫異,「聖旨上難道有蕭布衣?可就算有他又能如何?難道你又不讓我找他了?」 李淵搖頭,「我沒說不讓你找蕭布衣,聖旨上也沒有讓我們去抓蕭布衣,不過卻有個你一直聯繫之人。」 李世民湊過來看了眼,臉色也變,「怎麼還有劉文靜?」 李淵卻已經不迭吩咐道:「世民,你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建成,速秘密召集兵衛去抓劉文靜,切不可打草驚蛇,這名單上的人,一個也不能跑掉!」 「李淵現在在做什麼?」 「剿匪,安撫民眾,抗擊南下的突厥游騎兵。」 「那李靖呢?」 「他好像是在專心地對抗突厥兵。」 「這兩個死鬼,讓他們打一架就好。張須陀死了,我們也該出手了。」 劉武周皺著眉坐在廳中,眉頭緊鎖。他身邊坐著幾個手下,卻沒有尉遲恭。 左手那人臉色淡金,身材魁梧,如同金剛一般,右手那人長地斯文,一表人才。站著地衛士彪悍非常,神色恭謹。 對面坐著那人,文人打扮,劉武周對他倒是態度恭敬。 劉武周環望身邊眾人,心中卻有些感慨,暗想自己苦心經營多年,怎奈有能力地人太少,眼下這些人也算是親信,日後自己打江山的基礎,可惜未免單薄了些。劉武周從來就不是個安生的人,他想造反比太多人要早,不過他雖有膽魄,無奈實現起來頗有難度。 臉色淡金之人叫做宋金剛,右手的斯文人叫做苑君璋,又是他妹夫,素有智謀。對面那人叫做宋孝賢,當初救尉遲恭的時候,擺了楊義臣一道。 前來匯報的衛士叫做楊伏念,這些人都是值得他信任之人,尉遲恭雖是武功高強,可相對而言,在劉武周地心目中反倒不如手下地這幾人。 雖然劉武周覺得尉遲恭當初在下邳有些衝動,當著尉遲恭的面,也是讚賞他的義氣,可心底下總覺得尉遲恭對蕭布衣更近一些。可最關鍵的一點是,他有個秘密不好對尉遲恭說,說了後,只怕尉遲恭會拂袖離去。 不過好在現在還只是籌備的階段,劉武周又逢用人,更知道尉遲恭這種人才錯過只有遺憾,所以一直暗中行事,只想找個機會和尉遲恭說及,不過眼下的麻煩有很多,尉遲恭並非最大的麻煩。 「劉大人,如今張須陀已死,大隋看起來再無力回天。」宋孝賢對面拱手道:「馬邑離揚州太遠,狗皇帝無暇顧及,我觀察馬邑太守王仁恭老邁昏庸,不如我們取而代之,直接的在馬邑起事你看如何?」 劉武周望向苑君璋和宋金剛,「你們的意下如何?」 宋金剛沉著道:「劉大人要戰,我便戰。」 苑君璋搖頭。「現在時機還未成熟。王仁恭不足為道,現在馬邑校尉多數都服劉大人,要除他實在是輕而易舉地事情。可眼下有兩個事情要考慮,首先我們勢力太過單薄,當然這點劉大人早有算計。其次地一點就是,馬邑本來是歸李淵管轄,太原還有李靖坐鎮,此二人在邊陲,我只怕我們起事,這二人身為朝廷命官,肯定不能坐視不理。若是興兵來打。只怕不好對付。」 宋金剛垂下頭來,握緊拳頭,劉武周偏偏望著他,「金剛,這裡你和李靖交過手,此人是否真地和傳說中那麼神?」 宋金剛淡金的臉上有了紅暈,良久才歎息道:「此人武功領兵遠勝於我,若真的他來帶兵攻打我們,我抵抗不住。」 劉武周歎息一聲。擺手道:「金剛也不用妄自菲薄,李靖畢竟只有一個,我們既然強攻不行,就只能智取,不急於這一時。不過李淵李靖素來不和。如今又是多事之秋。我們倒要好好想個謀略,讓他們自相殘殺。到時候你我漁翁得利,順勢南下,當成大業。」 有護衛匆匆忙忙地趕到,低聲道:「劉大人,王太守找。」 劉武周臉上現出詭異地笑,站起來讓眾人到後廳,自己卻是起身相迎。王仁恭看起來還是老當益壯,見到劉武周大笑道:「武周,最近在忙什麼?」 劉武周恭敬道:「回大人,還不是閒著無事。不過我聽說天香坊新來了幾個雛,特意讓人給王大人留著,王大人不知可有空暇去看看……」 王仁恭微笑道:「知我者,武周也。」 二人才走了幾步,一校尉已經攔到二人地身前,沉聲道:「王大人,齊洛有事稟告。」 王仁恭被人掃興,難免不滿,斜睨了齊洛一眼,不耐道:「你有何事?」 王仁恭認識這個齊洛,去年雁門郡被圍地時候,馬邑也被殃及,齊洛得蕭布衣所命,帶兵堅守馬邑城池,竟讓突厥兵不能破城而入,保了一城百姓的安危,如今在馬邑中倒是頗有聲望。 「王大人,去年突厥兵大舉犯境,馬邑百姓顆粒無收,今年又逢大旱,民不聊生。百姓無法過冬,懇請王大人開倉放糧濟民,保百姓無憂。」 王仁恭心中不悅,卻還是忍住怒氣道:「齊校尉,這開倉一事,豈是我能擅自做主?」 「可大人……」齊洛有些焦急道。 劉武週身後的兵衛要上前,卻被他用眼神止住,微笑道:「齊校尉不用心急,想王太守愛民如子,怎會坐視不理。想必王大人早就去請聖旨,等到聖旨一到,開倉放糧有何難事?」 齊洛目道:「此去揚州足有幾千里,一來一回多磨難,我只怕……」 王仁恭雙眉一豎,「齊校尉,你莫非還有更好的方法?開倉放糧,非同兒戲,私自開放,形同造反,你難道……」 他欲言又止,可口氣中威脅之意不言而喻,齊洛無奈,抱拳施禮道:「既然如此,還請王太守早請聖旨,解馬邑百姓於危難。」 「我自有分寸。」王仁恭拂袖而去,滿是不悅。 劉武周含笑跟在身後,回頭望了齊洛一眼,若有所思。齊洛歎息一聲,轉身離去,腳步滿是沉重,他那一刻的確感覺到實力過於弱小,不要說左右王仁恭,就算是劉武周隨時都能將他打入萬劫不復的地步。可他見到百姓挨餓,又是不能不說。想起當年蕭布衣千里傳訊,俠肝義膽,不由歎息。心道聽說朝廷有人誹謗蕭將軍,蕭將軍不再是將軍,也不知道是否真地,可這種拯救百姓於水火,力抗突厥之人都被朝廷棄用,實在讓人無奈。 走在街頭,穿過巷子,齊洛才想回轉住所,突然覺得有人跟蹤,心中凜然,只以為有人暗算,斜睨過去,發現一人頭戴氈帽地跟在後面。 齊洛撿了個僻靜的地方走進去,停下腳步,手按刀柄,回頭問道:「朋友。找我何事?」 那人掀開氈帽。輕聲道:「齊校尉,我叫方無悔,當初是守馬邑的城兵,不知你可否記得?」 齊洛驚喜上前道:「原來是你,我聽說你一直跟著蕭將 方無悔雖不過是個城兵。可在馬邑也是無人不知,都說此人雖是城兵,卻是深明大義,去年雁門告急,此人甘冒性命向聖上報信,卻差點被楊廣所殺,死裡逃生後都說此人跟著蕭布衣離去。齊洛暗自羨慕。 英雄不論出身。草莽每多豪傑,齊洛見到這種人物,雖知他出身低微,卻是心生尊敬。 「蕭將軍已經不是將軍。」方無悔微笑道。 齊洛四下望了眼,拉著方無悔道:「此處不便多說,方兄,若是有暇,你我找一處說話?」 方無悔並不拒絕,齊洛大喜。帶他回轉住所,他住所倒是清貧,也無家眷。方無悔四下望一眼,輕聲道:「齊校尉沒有成家嗎?」 齊洛苦笑,「我父母早亡。孤身一人。一事無成,也沒有想過此事。再說如今動盪。多個人多分牽掛,實在負擔不起。對了,不知道方兄找我何事?」 方無悔微笑道:「其實不是我找你,而是蕭……將軍找你。」 齊洛雙眉一揚,激動道:「蕭將軍竟然還記得我,蕭將軍現在何處?」 方無悔輕聲道:「他當然記得你,不過他當時也覺得朝中動盪,不好來找齊兄而已。當年齊兄因蕭將軍一言,擔負起守衛馬邑重任,他每次提及此事,都挑起拇指說一聲,齊校尉這個人是個漢子,敢擔當!」 齊洛聽到此處,神采飛揚,興奮道:「齊洛得蕭將軍一言,實在三生有幸,只恨和蕭將軍匆匆一別,無緣跟隨蕭將軍左右。」 方無悔微笑道:「蕭將軍如今已經入主襄陽,事務纏身。不過記得齊兄,特讓我詢問聲,如果齊兄有意,請趕赴襄陽一聚,不知道齊校尉意下如何?」 齊洛霍然站起,激動道:「此事當真。」 方無悔笑道:「當然是真的,齊兄可是不信我嗎?」 齊洛慌忙搖頭,「不是這樣,只是喜從天降,一時間難免喜出望外。我這就趕赴襄陽……等等……我要做一件事情……」 方無悔問道:「齊兄盤纏可夠?」 齊洛笑道:「不是盤纏地事情,是我在馬邑和雁門郡都有幾個兄弟不錯,我順道去問問他們。當初蕭將軍威震雁門,眾兄弟只有敬仰地份,只恨不能跟隨蕭將軍,這次有機會,當然要找,不知道蕭將軍可否同意?」 方無悔點頭,「人以群分,物以類聚,齊兄認識的人,想必不差,一同過去,我想蕭將軍絕對倒履相迎!」 巴陵城樓本是東漢末年所建,當初叫做閱軍樓,本是孫權手下大將魯肅操練水軍時,在洞庭湖接長江的險要地段所建。 憑樓而立,可見洞庭湖景觀,氣勢非凡。 巴陵城樓前望洞庭,遙對君山,南有湖南四水,北眈長江,水陸陸路都是極為發達。 臨樓而立,可見上下天光,一碧萬頃,風景絕美,鬱鬱青青,雖近寒冬,卻是沒有北方的苦寒之意。 微風吹拂下,湖面蕩起碧鱗片片,可不合時宜地慘叫聲一聲接著一聲傳來,讓人不由覺得焚琴煮鶴,大煞風景。 閱軍樓旁地一塊空地上,圍著不少的百姓,高台上放著一躺椅,一官正高坐在上,瞇縫著眼睛望著下方。身子卻是隨著躺椅搖擺,很是愜意。 官員也有些老邁,鬍子一把,可精神倒好。 慘叫一聲接著一聲,那官卻很是享受的聽著,原來是兩個官差正按著一個老漢打板子,辟辟啪啪響個不停。 老漢屁股早就皮開肉綻,不停嚎叫來減輕痛苦,卻還是苦苦支撐,眾百姓圍觀,卻是敢怒不敢言,反倒有了驚懼。 等到又打了幾板子,老漢雙眼泛白,看起來要暈過去,突然有個後生上前喝道:「夠了,這樣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後生敦厚非常,面紅耳熱,看起來頗為老實,可眼中閃著憤怒之意。 官員稍微直起了身子,看了眼,擺擺手,也不說話。一個主簿模樣的人上前呵斥道:「李奇志,你家這次也是欠了四石米,按照唐郡守地規定,你要不上繳米,要不挨四十大板,要不就繳納銅錢,你選哪樣?你莫要為別人抱打不平,先摸摸自己屁股再說。」 眾兵衛哈哈大笑起來,百姓都是又恨又怕,李奇志怒聲道:「我不服,今年本來大旱,澆灌水渠年久失修,導致收成不好。以往每年只需要繳兩石米就好,可最近兩年漲到三石,今年變成了四石,我們全部種地米都不夠上繳,你們當官的難道想餓死我們?你讓我們繳錢,我們飯都沒有吃,又哪裡來地錢?不交錢就要打板子,以前從來沒有這規矩。」 主薄冷笑道:「唐大人定地就是規矩,唐大人說繳多少就繳多少,你不服,可是想反不成?來人呀,抓住他。」 兩個兵士上前抓住李奇志,主薄冷聲道:「李奇志蠱惑民心,除了欠米要打四十大板,還要加罰二十板子,以儆傚尤。來呀,把他褲子脫下來……」 士兵才要動手,百姓外突然傳來個聲音,「我觀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只是脫褲子做什麼,莫非放屁,豈非多此一舉?」 眾百姓詫異散開,一人笑著走進來,雙眉如刀,身邊跟著一幫校尉。主薄愣了下,認識都是巴陵校尉,為首一人卻是校尉董景珍。聽到年輕人問話,陪笑道:「蕭將軍文采斐然,在下佩服。脫褲子不是為了放屁,而是為了打板子方便,避免打壞了褲子。唐大人愛民如子,也是一番體恤百姓的心意。」 蕭將軍歎息一口氣,「如此愛民如子倒也少見。這洞庭湖北通巫峽,南極瀟湘,遷客騷人,多會於此,我算是個遷客,可騷人在哪裡?」不等董景珍回答,蕭將軍的目光已經落在唐大人的身上,微笑道:「我看唐大人風度翩翩,算個騷人,你我遷客騷人,會在閱軍樓前,覽物之情,得無異乎?」 他不文不白的說了一通,唐大人坐不安穩,老臉漲的通紅,怒喝道:「董校尉,這是哪個,胡說八道,如此無禮?」 不等董景珍回答,蕭將軍含笑施禮道:「不才蕭布衣: 二百七十節 巧收巴陵 不才蕭布衣雖只有五個字,唐大人聽到,好像挨了五個轟天雷,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他當然知道蕭布衣是哪個,可他沒有想到蕭布衣這個朝廷欽犯居然會堂而皇之的跑到閱軍樓來。 文官不愛財,武將不惜死,天下想不太平都難。 唐大人叫做唐佑,即貪財又怕死,所以把巴陵郡搞的雞犬不寧,很不太平。 巴陵郡雖是扼據長江,又有洞庭湖,可大旱起來,百姓也是沒轍。唐大人錢都用來修府邸,存起來,卻忘記修下水渠,導致百姓田地收成銳減。唐大人卻不管你減不減,賦稅照收不誤,不但照收,還要加收。 可如今的百姓越來越刁,以往都是乖乖的繳租,今年卻都是叫苦連天,租子上繳很有阻力。這本是小事,以往唐大人都是無暇理會,可見到事態有些一發不可收拾,這才親自出馬殺雞給猴看。 不交租的要不要錢,要不打板子,打板子當然只能拖延些時日,明年還是照交不誤,這一招用出來,唐大人又徵收不少,本來準備催繳完畢打道回府,沒有想到半路殺出個蕭布衣。 蕭布衣當然是有備而來! 他讓徐世績鎮守襄陽城,魏征協助管理,竇軼輔佐處理一切,襄陽城是重中之重,當要大將來防禦,再說如今襄陽百廢待興,正搞的風生水起,他也放心不下。有徐世績坐鎮。蕭布衣這才能安心自己帶著裴行儼等人徑直南下到了巴陵。他藝高人膽大。精兵外伏,先是找到了羅縣蕭銑。 蕭銑日盼夜盼,夙夜不能眠,盼到蕭布衣的時候,又胖了幾斤。見到蕭布衣來了地時候。當下大喜,先帶蕭布衣去見巴陵郡地校尉。蕭銑畢竟是西梁王孫,雖然不過是個縣令,骨子裡面的富貴還是讓人高山敬仰,最少巴陵的校尉有不少人對他都是非常尊重,見到蕭布衣來,又見蕭銑對此人都是推崇備至。再加上久仰蕭布衣的大名。更是興奮莫名,知道取得富貴的機會已經到來。 眾人只是策劃商議一天,知道遲則生變,為避免麻煩,就決定馬上動手。 唐佑還想著能收多少租子地時候,做夢也沒有想到有人準備收他的巴陵郡。唐佑來閱軍樓收租,蕭布衣就來閱軍樓收地盤。 閱軍樓在岳陽,後世又叫做岳陽樓,因為范仲淹做的一首《岳陽樓記》天下聞名。 蕭布衣雖是不才。卻還記得岳陽樓記中的幾句,心道後世慶歷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自己是大業年間,來取巴陵郡。也算是志不同道不合。他隨口胡謅了幾句。說什麼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北通巫峽,南極瀟湘,遷客騷人,多會於此。覽物之情,得無異乎?都是岳陽樓記所寫,不用費腦細胞去想,眾校尉聽了,不知道他剽竊別人的作品,都是暗自點頭,心道蕭銑雖是西梁王孫,可畢竟能文不能武,這個蕭將軍也是王孫貴族,卻是文武全才,實在是難能可貴。 唐佑卻被這幾句文采說的七竅生煙,可聽到對方是蕭布衣的時候,卻被澆了盆冷水般,背脊升起一股寒意。 主簿還是不知死活,見到唐大人臉色陰晴不定,一旁大喝道:「蕭布衣,見到大人還不跪下說話?」 蕭布衣扭頭問董景珍道:「董校尉,這又是哪個騷人?」 董景珍恭敬道:「回將軍,此騷人乃郡守委派地主簿,實乃唐大人表親,又叫趙財。」 蕭布衣笑起來,「唐大人任人唯親,果然是好官。」他並不理會趙財,斜睨唐佑說道:「董校尉,我乃朝廷右驍衛大將軍,太僕少卿,加封銀青光祿大夫,官至極品,這唐大人不過是個巴陵郡守,官也就六品,我在這站著,他卻坐著,不知道是何道理?」 董景珍陪笑道:「屬下也不明白是何道理,不過想唐大人老邁,腿腳不太利索了吧。」 眾兵衛面面相覷,得不到唐大人地號令,也不能擅自做主。眾百姓見到平日囂張的不可一世的郡守吃癟,有著說不出的痛快。可又搞不懂這人是過來巡視的刺史,還是常駐這裡,倒也不敢歡呼。 唐佑臉色煞白,已經察覺不妙,他即膽小,又貪財,可並不笨,見到眾校尉都是站在蕭布衣身後,一言不發,知道大事不好。趙財被蕭布衣一系列的官銜震的頭暈目眩,竟不能語。這兩年來,蕭布衣早非當初的布衣生澀,更何況出入東都,見到的都是高官大員,自然有了華貴之氣,如今官架子十足,震地趙財半信半疑。蕭布衣見他不語,卻是盯上了他,「董校尉,唐郡守官不過六品,畢竟還是朝廷命官,吏部委任。可一個郡守委任的主簿,九品官都算不上,不知道對朝廷命官大呼小叫,成何體統,該當何罪?」 董景珍道:「這是以下犯上,按大隋律歷,應當杖責八十。」 「那你們還等什麼。」蕭布衣笑起來擺擺手,董景珍喝道:「趙財以下犯上,當重責八十,立刻行刑。」 兩兵衛猶豫上前,趙財大聲叫道:「你是什麼將軍?督察郡縣職責並非什麼將軍之事,唐大人救我!」 唐佑終於挺起了腰板,從躺椅上站起來,顫聲道:「蕭將軍駕到,下官有失遠迎,還望恕罪。趙財以下犯上,理應重責,你等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行刑?」 片刻間,他已經權衡輕重,知道督察郡縣職責倒非將軍之事,可眼下蕭布衣是刻意來找麻煩。不得不小心應對。知道眾校尉虎視眈眈。多半已反,他若是還擺官威,肯定會有殺身之禍。好漢不吃眼前虧,既然如此,當先度過眼下的難關。趙財當個替罪羊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趙財當下傻眼,兵衛再不猶豫,按倒了趙財,褪了褲子,辟里啪啦地打,一時間秋水共長天一色,慘叫和板子齊飛。 圍觀老百姓暗自叫好。眉飛色舞。後生李奇志蠢蠢欲動,卻是想說什麼,還是不敢。 唐佑見到蕭布衣含笑望著自己,只覺得有說不出地寒意,眼珠子轉轉,「蕭將軍遠道而來,下官這就去擺酒設宴,還請蕭將軍到時候一定光臨。下官先回轉準備……」 才要轉身,蕭布衣已經握住他地手腕。鐵箍一樣,「唐大人何必如此匆忙,這裡事情還未解決,需要和唐大人一塊商量才好。」 唐佑無法掙脫,暗自叫苦。陪著笑臉問。「不知道蕭將軍有何吩咐?」 蕭布衣伸手一指百姓,「這些百姓都在眼睜睜的等著挨板子取悅唐大人。唐大人匆匆離去,不免讓眾百姓心寒。唐大人是他們地衣食父母,愛民如子的好官,斷然不會做這些讓百姓傷心之事。」 他嗦一通,唐佑強忍住不耐,竭力想要分辨出他到底是何用意,主簿趙財還在挨著板子,辟里啪啦地聲音讓他心驚肉跳,「那依將軍的意思是?」 「總得把這些喜歡挨板子的百姓打個遍才好。」蕭布衣微笑道。 唐佑只能道:「蕭將軍喜歡,那好,來呀……」 他才要命令,李奇志終於忍耐不住,大聲道:「蕭將軍,並非我等想要挨板子,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哦?」蕭布衣微笑道:「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這有唐大人為你們做主,定能申冤。」 唐佑苦著臉,「我哪敢做主,一切蕭將軍做主就好。」 李奇志鼓足勇氣,大聲道:「蕭將軍,草民李奇志。其實這裡的百姓都是安分守己,從來沒有想過造反。今年巴陵大旱,水渠年久失修,灌溉不利,這才讓莊稼少了收成。大伙並非刁民,只是家裡鍋都揭不開,又如何繳租?何況今年賦稅更重,我等真的交不起!唐大人說一石米挨二十大板可以寬限三個月再交,大家屁股都是肉長地,要非迫不得已,如何要主動挨板子?」 唐佑臉色有些發綠,蕭布衣卻是搖頭道:「不對,不對,不對呀……」 他搖一次頭,李奇志地心就劇烈跳一次,只怕期盼成空,蕭布衣皺眉道:「李奇志,你說的不對,你說大家的屁股都是肉長的,我卻不能贊同,你看趙財主簿的屁股估計就是稻糠做的,不然怎麼挨著板子,吭也不吭一聲?」 董景珍一旁道:「回大人,趙財是暈了過去。」 蕭布衣扭頭望了眼,歎息道:「用冷水潑醒他,繼續打,總要打足數才好。」 唐佑臉色開始變綠,終於明白眼前這個蕭將軍笑面殺人,十足的笑面虎一個。 一桶涼水潑下去,趙財殺豬般的叫起來,傷口浸了涼水,一時間慘不忍睹。百姓卻沒有一個露出同情之色,這個趙財一直都是狐假虎威,欺壓在百姓頭上,百姓只恨打的少。 蕭布衣問道:「還差幾板子?」 「回將軍。」兵衛恭聲道:「還差十四板。」 蕭布衣搖頭道:「十四不吉利,打個十八板大伙意下如何?」 百姓轟然叫好,都說蕭將軍英明,趙財卻是大叫道:「蕭將軍,小人冤枉。」 蕭布衣心道,你小子終於打開竅了,不然打你到死,「不知道你又有何冤情,有唐大人在……唐大人……你怎麼了?」 唐佑搖搖欲墜,半閉著眼睛,「老夫年紀大了,禁不起這裡地寒風,還請先回轉歇息。請蕭將軍體諒老夫年邁……」 「那當然要體諒。」蕭布衣大度道:「來呀,把椅子給唐大人抬過來,再去請城中最有名的醫生過來給唐大人把脈。」 唐佑擺手道:「蕭將軍。不用了。老夫被風一吹,感覺又好了很多。老夫這算得上什麼,挨板子更苦,只不過老夫想,這世上還有比挨板子更苦的事情。」 他若有深意地望了趙財一眼。趙財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蕭布衣笑著點頭,「這世上當然有比挨八十大板更苦地事情,不過唐大人老當益壯,身體無恙,實在可喜可賀,是為巴陵郡百姓之福。」望向趙財道:「你現在先說說你地冤情,看看能否減上幾板子。」 趙財聽到唐佑隨口說幾句。知道他又是安慰。又有威脅,本來有些挺不住,感覺屁股好像都不屬於了自己,心一橫,暗想再打也不過十幾板子,何苦為此得罪唐大人。這個將軍既然是朝廷命官,還能反上天去,想到這裡,趙財搖頭道:「蕭將軍。小人沒有冤情。」 蕭布衣笑笑,「真地沒有?」 「真的沒有。」趙財堅定道。 蕭布衣臉色一板,不悅道:「你以為你是哪個,方才說有冤情,現在說是沒有。你戲弄本將軍不成?」 趙財駭了一跳。慌忙道:「小人絕無此意!」 蕭布衣卻是冷笑道:「董校尉,這謊報冤情。擾亂官府,該當何罪?」 董景珍一旁道:「這個嘛,大隋沒有明確規定,不過我想,視情節輕重而定吧。」 蕭布衣大度道:「那就和前罪並罰,再打二十大板好了。」 趙財知道無法抵抗,心道也是不多,咬牙道:「謝大人恩典。」 蕭布衣皮笑肉不笑道:「不謝不謝。」 堪堪二十大板打完,趙財幾乎又要暈了過去,將將站起,才要退下,蕭布衣微笑道:「且住,趙主簿,還有很多事情要算算。」 趙財心驚肉跳,「將軍,還要算什麼?」 蕭布衣微笑道:「方纔我聽了李奇志所言,覺得你執法有問題。根據我大隋租庸調製,凡均田之人,不論其家授田多少,均按丁繳納定額地賦稅並服一定地徭役。聖上英明,為陳夫人祈福,這些年又是天下大赦,減免百姓錢糧,應無加征一說。」 趙財臉色異樣,沒有想到蕭布衣說的頭頭是道。他當然不知道這些日子蕭布衣整日接觸的就是均田令和租庸調製,對此倒是一清二楚。 「你們私自加征,已經是棄大隋律歷於不顧,再說租庸調製有雲,若出現水旱災情嚴重,五穀產量損失十分之四以上免租……損失六成以上免調,李奇志,根據你的估算,這臨近的縣鄉減產多少?」 李奇志聽出門道,大聲道:「回將軍,今年大旱,附近縣鄉最少減產在五成以上。」 蕭布衣微笑道:「既然如此,就可以免租,不知道趙主簿你收租又是符合大隋的哪條律歷?」 趙財喏喏道:「這個……那……」租庸調製的確是如蕭布衣所說,可近幾年各郡早就不用,卻沒有想到蕭布衣居然又搬了出來。 「董校尉,方纔我說了,這世上當然有比挨八十大板更苦地事情,你說是什麼?」蕭布衣突然岔開話題。 董景珍見到蕭布衣談笑風生,知道他地用意,想了半晌才道:「多半就是砍頭了吧。」 蕭布衣卻是搖頭,「砍頭一刀倒是痛快,有什麼苦的!世上若說有比挨八十大板更苦的事情,當然就是挨更多的板子,比如說八百大板……」 見到趙財搖搖欲墜,蕭布衣沉聲道:「趙財身為巴陵主簿,知法犯法,視大隋律歷於不顧,理當重罰。既然租子都不用交,這麼說板子可就打錯了。挨板子的都站出來!」 伴隨他的一聲喊,嘩啦啦的站出一群老百姓來,個個都是捂著屁股,滿臉興奮。 蕭布衣數道:「一……二……七……十……二十……這麼多,一共勉勉強強的七八百板子,這打錯了,當然要還回去。」 眾人齊聲問,「怎麼還?」 蕭布衣淡淡道:「這還用問,誰打錯的。當然要還到誰地身上!」 趙財徑直暈了過去。眾百姓齊聲道:「蕭將軍英明!」 等到趙財一頭冷水醒轉過來地時候,見到蕭布衣一張不懷好意地臉,忍不住顫聲道:「蕭將軍,我冤枉呀,這板子不應該算在我的身上!」 「哦。你又冤枉了?難道這板子還有提醒記憶的功能。」蕭布衣笑道:「無妨,本將軍以德服人,你有什麼冤枉儘管說來。」 趙財心道要真地八百板子打下來,那真地要被活活地打死,他貪贓枉法,怎麼會想到有這種恐怖地死法,這時候生死攸關。又被蕭布衣折磨的心力憔悴。哪裡顧不得上許多,霍然一指唐佑道:「這一切都是唐郡守主使,小人不過是個主簿,又如何敢不聽太守之言?」 蕭布衣心道,你小子就是犯賤,早他娘的指出是唐佑的過錯,老子何必費時打你這麼多板子?你以為老子真的和你有仇,在你身上浪費這麼多功夫? 緩緩站起身來,蕭布衣臉上雖是笑。眼中寒意有如刀鋒,不望唐佑,環視眾官一眼,「你們怎麼看?可覺得趙主簿說的有理?」 功曹、光曹、戶曹、郡正、市令都是呼啦啦地施禮,有地猶豫。有的畏懼。有膽大的高聲道:「我等職責在身,都是遵唐大人的吩咐。這功勞都是唐大人的……不過其餘的嘛……」 蕭布衣這才歎息一口氣,目光盯在唐佑的身上,冷冷道:「不知道唐大人對此有何看法?」 唐佑兩腿發抖,顫聲道:「蕭將軍,下官知錯,只請蕭將軍看在下官老邁的份上,酌情處理。」 蕭布衣微笑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改之,善莫大焉!只是天子犯法,當於庶民同罪,何況唐大人乎?」 眾官慄慄危懼,眾校尉也是面面相覷,百姓卻是沉默下來,眼中滿是興奮…… 唐佑哆哆嗦嗦,只是道:「下官知罪,蕭將軍……」 「不過唐大人老邁,倒可酌情考慮。眼下有兩條路可供你選。」 「請蕭將軍明示。」 「一條就是錯罰返回到唐大人身上,不過這八百板子下來,我只怕唐大人雖是老當益壯,老驥伏櫪,也是承受不起呀……」蕭布衣悲天憫人道。 「那第二條路呢?」唐佑驚懼問道。 「當然就是補償這些百姓的損失,」蕭布衣微笑道:「這些百姓平白挨了板子,若能得到補償估計也能稍平怨氣。這樣吧,凡挨板子地百姓,藥費由唐大人補償,至於板子嘛,一板子算是一石米,或是唐大人出米,或是折成市價折合補償給百姓如何?」 唐佑大喜,沒有想到處罰竟是如此輕微,這些板子折算成錢財固然不少,可對於他來說,實在算不了什麼,這時候只知道認錯,先逃脫蕭布衣的魔掌,慌忙道:「蕭將軍寬厚仁義,處事公正,下官認罰。」 蕭布衣扭頭望向眾百姓,沉聲道:「你等覺得如何?」 李奇志當先跪倒道:「蕭將軍處事公正,為百姓著想,當是青天大老爺,巴陵百姓之福。」 一校尉突然閃身而出,大聲道:「聽聞蕭將軍在襄陽郡重頒均田令,租庸調製,百姓稱頌。如今巴陵郡法令不明,百姓受苦,人心惶惶,肯請蕭將軍留在巴陵郡,重頒均田令,造福四方百姓。巴陵郡百姓永感大恩大德!」 眾百姓幡然醒悟,也是呼啦啦的跪倒道:「懇請蕭將軍留守巴陵郡,造福巴陵百姓。」 跟著眾百姓跪下的是董景珍和他身後的所有校尉,也是高聲請求蕭布衣留守巴陵郡,重頒均田令。 眾兵衛見到校尉跪倒,也是慌忙跟著下跪,接著是功曹,光曹等官。 四周全部跪倒,高呼一片,場上瞬間站著地只有兩人。 蕭布衣望著唐佑,微笑道:「不知道唐大人有何看法?」 唐佑老眼環望四周,知道大勢已去,非他能挽回,顫巍巍地跪倒道:「懇請蕭將軍順應民意,入主巴陵郡,為百姓造福,為巴陵造福。下官年邁昏庸,如今百病纏身,還請蕭將軍允許下官在家養病,下官不勝感激。」 蕭布衣抱拳施禮道:「既然巴陵父老鄉親抬愛,我就恭敬不如從命。既然如此,事不宜遲,董校尉,麻煩派幾人保護唐大人回轉……」 董景珍知道蕭布衣的意思,派兩個心腹帶著兵衛明裡護送,暗裡押送唐佑離開,當下軟禁在府中,嚴加監視,以防他再起事端。 蕭布衣卻道:「既然百姓殷切期盼,巴陵今日起,重頒均田令,租庸調製,若有人違背,刑法伺候。功曹可在!」 功曹慌忙上前,「下官在。」 「今另你即可通傳巴陵郡縣,著手實施均田令,租庸調製,不得有誤。」 功曹恭敬道:「下官即刻去辦。」 「光曹可在。」蕭布衣又問。 光曹出列,「不知道蕭大人有何吩咐。」 蕭布衣沉聲道:「今年巴陵郡大旱,民不聊生,所有賦稅全免,你著手整理官府內務,將開支明細列出,看看能省則省,能免就免。」 光曹應聲退下去,百姓聽到今年賦稅全免,不由大聲歡呼,群情振奮。 「戶曹可在?」蕭布衣又令,「你務必盡快將巴陵戶籍整頓,查清百姓情況,若有無法過冬者,開倉放糧濟民。若有貪贓枉法,冒領冒認者,嚴懲不貸。眾官當齊心為巴陵鄉親父老,我在這裡謝過,董校尉,你協助郡正,詳細記錄百官所為,按功行賞,有過就罰,不得有違!」 董景珍沉聲遵令,眾官見到蕭布衣安排地井井有條,不由凜然敬佩,一時間百姓歡騰,熱鬧的氣氛遠遠傳來去,就算洞庭湖水都是碧波蕩漾,感受著巴陵郡翻天覆地的變化。 二七一節 草原危機 南方洞庭湖水微波蕩漾,林木還是蒼翠的時候,草原上已經下了入冬的第一場雪。 一望無涯的碧海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茫茫白雪,銀白一片。 漫天雪花飛舞,一頂頂氈帳上落著皚皚白雪,不時的傳來笑聲陣陣。 天寒地凍,草原人多是躲避在氈帳內取暖,少有人出來。一女人挑開氈帳走出來,迎著雪花走了幾步,舉目向銀白蒼茫的遠方望過去。 雪花紛飛中,遠山也只能望見隱約的輪廓,近處更是沒有牧民,女子只是望著,過了會的功夫,臉凍的紅彤彤,熟透的蘋果般。 可她還是沒有回轉氈帳的心思,只是凝望著遠山,若有期待。 氈帳又是一挑,一個草原牧民打扮的年輕人走出來,跺著腳,搓著手道:「我說少夫人,這麼冷的天,鴿子是不會來了。」 女子終於轉身,抖掉肩膀上的積雪,微笑道:「反正閒著也是沒事。莫風,這裡你還過的習慣嗎?」 年輕人哈著冷氣,「開始的確不習慣,這裡實在太冷,我的鼻子耳朵好像都能一股腦的凍掉,可如今我在這裡也過了第三個冬天,總算適應一些。」 「第三個冬天?」女子喃喃道:「原來日子過的這麼快。」 女子當然就是蒙陳雪,年輕人就是莫風。 莫風穿著羊皮襖,帶著羊皮帽,雙手環在袖中,羊皮襖上滿是油膩,從哪方面來看。他都已經真正的融入到了草原中。和尋常牧民無異。 蒙陳雪也沒有多少改變,要說改變的就是,眉宇間的憂愁已被深深的思念代替。時間過地久了,思念只有更濃…… 莫風偷望著蒙陳雪地臉色,突然道:「少當家實在說不過去。這麼久也不來草原一趟……」 「他忙吧……」蒙陳雪辯解道。 莫風只能繼續唱黑臉,這幾年來,他已經習慣了黑臉的角色,他要是不埋怨蕭布衣,他都覺得沒臉在朵蘭面前說話。想起朵蘭,莫風嘴角一絲溫馨的笑,那已經成為了他的婆娘。他在草原能夠安心呆下去。因為覺得這裡有他的親人。可朵蘭每次不高興地時候,都會提及蕭布衣,說他可不能像蕭布衣一樣,一去這久也不回來看望一眼。莫風理解女人的心思,朵蘭看到的地方無非就是這氈帳大小的地方,在她的眼中,永遠不明白蕭布衣的舉動。她需要的不過是守著男人牧馬放羊足矣,她認為蒙陳雪多半也是如此地想法,她在為蒙陳雪抱打不平。 每次莫風責怪蕭布衣地時候。蒙陳雪總是不由自主的為他辯解,莫風聽到耳中,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難過。 「再忙,總要有個限度吧?他倒好,把我們往草原一丟。成了他馬場的專職場主。就說我吧。想當年也曾玉樹臨風的瀟灑過,我要是個妞兒。都會愛上自己,可到如今,莫要說愛,只能守著婆娘說熬,還有少夫人你……」 蒙陳雪笑道:「我能力有限,只能做這些,我若是真的有本事,就可以跟在他身邊了,不然他向來危機重重,跟在他的身邊,只能是個累贅。」 莫風歎口氣,「要是天下女人都像少夫人你這樣通情達理,我想這天下也就不用少當家這麼忙了。」 「瞧你說的,」蒙陳雪忍不住掩嘴笑道:「我怎麼聽著這麼彆扭?好像布衣他成天……」 蒙陳雪臉上紅暈,欲言又止,莫風搔搔頭,還想再說什麼,氈帳內突然傳來嘹亮的哭聲,朵蘭的聲音傳出來,「莫風,快進來,孩子尿了……」 莫風歎口氣,轉身向營帳鑽去,搖頭道:「我也是個爹了,這日子混地……」 蒙陳雪卻沒有跟著進去,突然目光一閃,神色有些興奮。 天空本是白茫茫的一片,遠處突然現出個黑點。 黑點來的極快,轉瞬變大,呼剌剌的一聲響,天空撲下了一隻蒼鷹,雙翼一振,煽起風雪陣陣。蒼鷹雙翅展開,看起來遮蔽天日,羽毛淡青,爪子潔白如玉,立在地上,不怒自威,此刻卻只是歪著腦袋看著蒙陳雪,抖抖羽毛,飛雪不能近。 蒙陳雪沒有驚懼,只有欣喜,上前去摸蒼鷹的頭,輕聲道:「小青,你給我帶來蕭大哥地消息了?」 蒼鷹輕唳聲,又是抖抖羽毛,這鷹又叫做海東青,有萬鷹之神地含義,頗為難尋。 鳥賊李客師精通訓練百禽,這只海東青卻也是費盡千辛萬苦才養出來。 海東青性格桀驁,不易馴服,這只海東青卻是李客師在它幼小的時候收養訓練,李客師熟悉百鳥習性,如今天寒地凍,普通禽鳥不能使用,這只海東青也就被李客師用來冬季通訊所用。 蒙陳雪從小青地腿上結下紅綢系的一紙卷,卻並不著急展開,回轉氈帳,片刻之後拎出諾大的一塊牛肉,用力拋在空中。 青鷹展翅飛起,雙爪勾出,霍然抓住牛肉,輕唳一聲,已經飛到了半空。 它雙爪犀利,翔速極快,轉瞬沒入天際,蒙陳雪呆呆的望著它消失不見,輕聲道:「小青呀,你要是能說話該有多好,我就可以多問你幾句蕭大哥他現在做什麼。這一卷紙上的內容,我看不夠呀……」 雖是如此說,蒙陳雪還是回了氈帳,見到莫風正抱著個嬰兒,汗珠子冒下來。 嬰兒不停的啼哭,莫風手忙腳亂的哄個不停,偏偏不能哄住。朵蘭陰沉著臉,嘟囔道:「你兒子你都哄不住?」 「他不是我兒子,他是我爹。」莫風無奈道:「祖宗。你別哭了行不行?」 朵蘭噗嗤一笑。蒙陳雪卻伸手抱了過來,輕聲拍了幾下,嬰兒不再哭鬧,莫風歎息一聲,「少夫人。你怎麼哄的?」 「用心展現你的愛意,用心去哄他。」蒙陳雪把嬰兒交到朵蘭手上,輕聲道:「朵蘭,莫風其實應該做別地事情。」 朵蘭撇撇嘴,「那饒了你了。」莫風搔搔頭,有些感激,喃喃道:「這話怎麼這麼耳熟?對了。少當家當初就這麼忽悠過我一次。結果我被馬兒尥了一蹶子。」他玩笑歸玩笑,見到蒙陳雪手上地紅綢紙卷,興奮問,「來信了?」 蒙陳雪點頭,展開看了眼,興奮中帶著失落,「他入主了襄陽,如今已去巴陵。莫風,蕭大哥真的不同凡響……」 莫風壓住興奮。只是扁扁嘴,「那他什麼時候收復草原?」 「這草原原來是他家的,還收復?」朵蘭一旁問,「蕭布衣沒有說什麼時候來嗎?」 對於這個蕭布衣,朵蘭倒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滿是好奇。 見到蒙陳雪神色黯然,莫風慌忙岔開話題。「朵蘭,最近牧場怎麼樣?」 「還好,馬兒在過冬,明年春天的時候,又有一批可以出欄了。」 蒙陳雪道:「現在世道不好,襄陽需要馬匹,需要我們準備,到時候袁先生會派人運走。」 「其實到時候少夫人可以和袁先生一塊去襄陽,總在草原有什麼味道。」莫風突然建議道。 見到蒙陳雪意動,朵蘭也是道:「是呀,塔格,你以前是族內事情多,這才抽不開身子,現在族中好了很多,你也可以再去中原看看了。」 蒙陳雪猶豫半晌,「到時候再說吧,如今天寒地凍,總要等到明年開春才好。」 「那就是準備去了。」莫風興奮的跳起來,「我馬上去通知少當家。」 蒙陳雪有些臉紅,「莫風,別鬧了,對了,最近馬場要用點心,我聽克麗絲塔格說,最近可敦很心煩,沒有時間顧著我們。還有,聽說因為上次雁門地事情,可敦和可汗一直關係緊張。」 「能不心煩嗎。」莫風歎息一口氣,「聖上都去了揚州,天下大亂,人人自危,可敦以聖上為根基,隋朝若是亂了沒了,她拿什麼和可汗抗衡?雁門她擺了可汗一道,可汗當初顧忌太多,又因為各部落不和,一直壓下了這件事情。誰都忍受不了老婆給自己小鞋穿,更何況還有那個……戴。」 「莫風,」蒙陳雪輕聲道:「這些話我們說說就好,可千萬別傳出去。」 莫風滿不在乎道:「少夫人,我們不說,不見得別人不說。這件事我們管不了,也就不要花費心思了。」 「你懂得什麼。」朵蘭輕聲道:「塔格不是為了可敦,而是可敦以大隋天子為根基,我們多少以可敦為根基,可敦要是倒了,可汗多半會拿我們出氣。何況就算可敦不倒,如果可汗為難,我們也吃不了兜著走。得罪了可汗,我們還想在草原呆下去嗎?」 莫風沉默半晌才道:「那我們怎麼辦?」 「塔格可在這裡嗎?」帳篷外一聲輕呼。蒙陳雪聽出是古倫特的聲音,古倫特負責照顧馬場,聽到他聲音隱有不安,蒙陳雪快步走出,「什麼事?」 「塔格,阿勒坦找你。」 蒙陳雪微愕,「他找我做什麼?」阿勒坦是她的叔父,蒙陳雪沒有回轉之前,阿勒坦一直都是蒙陳族的族長,不過這個族長除了欺凌自己族內的族人外,對外也沒有什麼本事,這才讓蒙陳族一直受到欺壓,被擠到赤塔附近的苦寒之地遊牧。蒙陳雪回轉後,族人立她為主,因為蕭布衣和可敦的緣故,威望漸漸樹立,眾事情都是她來做主。 阿勒坦雖有不服,卻是無可奈何。不過阿勒坦當不會放棄權利,時而暗中算計,蒙陳雪人很聰明,知道均衡各方地勢力,又有可敦做後台。倒始終讓阿勒坦不能得逞。這次來找,就算莫風都知道,這傢伙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 古倫特皺眉道:「不太清楚,反正沒有好事。他把族內地長老都請來了,好像要對你不利。塔格,我已經把支持你的人都暗中召集了,不怕他反上天去。」 蒙陳雪點頭,沉聲道:「好,我們去看看,他這次到底要玩什麼花樣!」 蕭布衣坐在府中。對面是董景珍,孫少方二人。 董景珍雖然和蕭布衣認識不久,可卻是知道抓住機會的人,對蕭布衣表現一直都是畢恭畢敬,忠心耿耿。 蕭布衣這時候也缺人手,對他大膽使用,更讓他感恩圖報。 「蕭將軍,我覺得你對唐佑實在太寬仁了些,依照我地看法。不如斬了他,以除後患。」董景珍低聲道。 孫少方一旁道:「難道唐佑現在有什麼舉動?」 董景珍搖頭道:「那倒沒有,他一直都是呆在郡守府,規規矩矩,我派人對他嚴加監視。」 蕭布衣笑道:「景珍也是為我們考慮。一片赤誠。不過有時候。殺並不能解決問題,我們才是入主巴陵郡。百姓雖是雀躍,可巴陵百官人心惶惶,個個自危。唐佑若死,難免讓他們不安,輕則離散,重則引起動盪,實在得不償失。眼下我們當以讓民心穩定為主,多拉攏賢才,鞏固民心,等再過一些時日,唐佑就算想反,也不會有人跟他。」 董景珍沉吟半晌,「蕭將軍說地也是,那我就讓人嚴加看守唐佑好了。」 蕭布衣微笑道:「景珍做事果斷,可堪大任,不妨在校尉中多選人才,以備將來所用。」 董景珍起身道:「我這就去做。」 他才走到門前,就聽到敲鑼打鼓聲不絕於耳,由遠及近的出來,到了將軍府前這才停歇。 眾人都是詫異,早有護衛急沖沖的趕到,大聲道:「啟稟將軍,巴陵郡望敲鑼打鼓前來拜訪蕭將軍。」 孫少方笑道:「蕭老大這些天在巴陵多施仁政,這些人想必是感謝來了。」 蕭布衣展顏道:「快請進來。」 郡望在這個時代是指某一地域的名門望族,蕭布衣倒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搶先來拜訪自己。 進來的都是巴陵百姓,年紀不小,鬍子花白,隨他們進來地還有一塊牌匾,上披紅綢,三個老者身後跟著幾個下人,抬著箱子,挑著幾筐東西。 蕭布衣上前施禮道:「不知道鄉親父老來此何事?」 「蕭將軍,這是巴陵的一些特產,布和鱉甲,還望笑納。」一老者鬍子半花半白,花白的頭髮,其意殷切。 其餘的老者見到蕭布衣不語,七嘴八舌道:「蕭將軍,我們都知道你是清正廉明,可這畢竟是父老鄉親的一番心意,還請你笑納。」 「蕭將軍嚴禁行賄,以身作則,我們也是佩服,不過嘛,這些不過是心意,算不上行賄了。」 蕭布衣含笑道:「父老鄉親抬愛,蕭某卻之不恭。少方,快讓人收下,讓人上茶。還不知道幾位先生高姓大名?」 孫少方張羅一切,為首老者施禮道:「多謝蕭將軍給老朽個薄面,老朽姓謝,名賢,字望之。這幾位都是本地地鄉親父老,這是王老夫子,名,字希聖,那位是蕭老先生,倒和蕭將軍是本家,名先,字子野。」 眾老者都是拱手施禮,態度甚恭。 蕭布衣一一施禮,說著久仰,一團和氣,卻是心中微動,他知道門閥制度下,不同姓氏都有高低貴賤之分。隋朝多郡望,聽說東南姓氏,江南華族以朱、張、顧、陸為大,山東高門卻以王、崔、盧、李、鄭為大姓,而在荊襄一帶,就是以蕭、謝、王、袁為重,這三個老頭子看似不起眼,卻代表這裡地民心所望,士族支持,當是不能怠慢。 想到這裡,蕭布衣態度更恭,含笑道:「各位先生不利於行,其實我來這裡,本應我前去拜訪。讓各位老先生到此。實在是慚愧之至。」 三老者紛紛點頭,十分滿意,心道這個蕭將軍果然名不虛傳,你看人家這話說地,讓人舒服到心底。 謝望之含笑道:「蕭將軍此言差矣。蕭將軍才到巴陵郡,就重頒均田令,租庸調製,實乃順應民意,這些日子你操勞不休,我等早是看到眼中,今日前來。還怕打擾蕭將軍做事。」 蕭布衣請三位老者坐下。自己在下手作陪,態度恭敬,更讓老者滿意。 「還不知三位先生到底何事,可有我能效勞地地方?」 王歎息道:「久聞蕭將軍仁厚謙遜,我還不信,想那年少成名,難免心高氣傲,沒有想到今日一見,才知道言有不實。百姓口中之言,還不能形容蕭將軍謙遜仁厚十之一二……」 孫少方奉上香茶後,聽的直打瞌睡,心道和這些老頭子說話實在太累,繞來繞去的沒有正題。也就蕭老大這種性子才能應對。 蕭布衣倒也不急不緩。含笑道:「王老夫子過獎了。」 蕭子野卻是顫巍巍地站起來,「蕭將軍。你我都是本家,聽說蕭將軍本是皇后遠房子侄,如果細論起來,老朽倒可和蕭將軍平輩相稱。」 蕭布衣看著他地一把鬍子,乾咳道:「蕭老先生實在厚愛,只是看蕭先生年紀一把,我實在……」 蕭子野大搖其頭,「這和年紀無關,祖宗排下來的輩分,老夫豈能逾越。」 蕭布衣只能道:「那我有空,倒要去蕭老先生家裡坐坐,好好的敘敘。」 蕭子野笑的嘴都是無法合攏,「故所願而,不敢請也。」 蕭布衣和他們文縐縐的說了半晌,謝望之終於站起來道:「蕭將軍,其實我來這裡目地有四,首先是知蕭將軍入主巴陵郡,民心所歸,代鄉親父老向蕭將軍表達我等的愛戴之心,這些禮物雖不起眼,卻是巴陵土貢,代表巴陵郡百姓的一番心意。其次呢,我們打造了金字牌匾贈與將軍,代表巴陵郡望想要追隨蕭將軍左右。」 他親手揭開紅綢,金光閃閃的四個大字耀人眼目。 蕭布衣看到愛民如子四個字,面露感動,深施一禮,「蕭某必不負幾位先生和巴陵百姓的厚望,可不知第三件事又是什麼?」 謝望之輕聲道:「這第三件事嘛,就是我們雖是年邁,可知道這均田令是大事,利國利民,過段時日,如果時機成熟,可替蕭將軍去附近地澧陽、長沙、衡山、桂陽等郡宣傳蕭將軍地好。想我等對於這些瑣屑地事情,還是能做些了。」 蕭布衣大喜,再施一禮,「諸位老先生如此厚愛,真讓蕭某不知道何以為報。」 孫少方聽到這裡,也是精神一振,暗想說了半天,就這幾句最讓人高興,蕭老大才佔了襄陽郡,控制義陽,巧取巴陵,如果再能把附近地各郡收復,那當是聲勢大振,這幾個老頭子倒還有些門道! 「還不知道第四件事情是什麼?」蕭布衣又問。 三老者互望一眼,顫巍巍的站起道:「蕭將軍,巴陵郡如今有賊盜沈柳生在黃閭山出沒,擾亂民生,久聞蕭將軍征戰不凡,還請出兵圍剿,至於所需花銷,都會由本郡鄉親父老供給,還請蕭將軍剷除巴陵大患,為百姓營造安寧空間。」 蕭布衣含笑道:「這幾日我正在考慮此事,既然巴陵父老期待,我當出軍剿匪。」 謝望之等人大喜道:「多謝蕭將軍!」 「少方,快去請占卜術士前來,算一算何日出兵大吉大利。」蕭布衣吩咐道。 孫少方點頭,「屬下這就前去。」 王不解問,「蕭將軍出兵,怎麼還要占卜?」 蕭布衣含笑道:「王老夫子有所不知,這出兵要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我們現在人和既有,地利卻差,所以要請術士占卜天時,我們三者得其二,當可能一戰成功。」 三老者面面相覷,半信半疑,心中嘀咕,暗想這將軍出兵,不依靠兵法,卻要算卦,裝神弄鬼,難道不過是浪得虛名之輩? 黃閭山在閱軍樓西數十里之外,山脈連綿,溝壑縱橫,群盜每次擄掠後,多是聚集在此。 「沈大哥,我聽說蕭布衣入主了巴陵,這幾天正在拜神請鬼,就要來打我們了。我快馬加鞭的回轉報信,還請大哥速做定奪。」一盜匪急聲道。 「沈大哥,我聽說蕭布衣打遍黃河兩岸,從未有敵手,我們還是逃吧。」另一盜匪建議道。 沈大哥本是相貌堂堂,臉上卻有道刀疤,顯得有些猙獰,此人正是巴陵郡的賊盜沈柳生。聞言並不慌張,沉聲問道:「蕭布衣拜神請鬼幹什麼?」 「他說自己是正義之師,當出堂堂正正之兵。在巴陵城找了個術士算出兵圍剿我們的日子,就在明日。」盜匪回道:「他兵士不少,我們不是他的對手,不如逃了吧。」沈柳生冷笑道:「正義之師,出堂堂正正之兵?那他明日何時出兵?」 「就在午時,他口出狂言,說午時出兵,掃蕩我們後,還能趕回去吃個晚飯,讓巴陵郡望在巴陵城最大的酒樓擺酒準備慶功,沈大哥,這小子也太狂了些,不過這麼狂的人想必有兩下子,不如我們還是逃了吧!」 沈柳生雙眉豎起,怒聲道:「逃什麼,蕭布衣如此狂妄,我當讓他鎩羽而歸。」 「可我們如何打得過蕭布衣?」眾盜都問。 沈柳生冷笑道:「他既然午時帶兵過來打我們,那我們就清晨出發,繞道埋伏到巴陵城附近,等他走遠,我們趁城中守備空虛,去掠奪巴陵城,看蕭布衣回來後,有什麼臉面去見巴陵百姓!大伙準備,明晨出發。」 眾賊齊聲道:「沈大哥此計甚妙!」 二七二節 做戲 清晨,林中鳥兒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 日頭升起,陽光撒下萬道光輝的時候,整個林子,黃閭山,遠處的河流都明亮起來。 明亮的林子中走出了千餘陰暗的盜匪,都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世上少有不勞而獲的事情,早起的鳥兒才有蟲吃,就算做強盜,也要勤勞一些才有收穫。 沈柳生難得勤勞一次,決定按照計劃去取巴陵城。 在他看來,蕭布衣不過是浪得虛名,出兵之前拜神招鬼,完全是神棍所為,沈柳生搞不懂為什麼蕭布衣能在黃河兩岸打下諾大的名聲。 他趁蕭布衣出軍之時,趁虛而入掠奪巴陵城,就算取不了巴陵城,也讓蕭布衣大跌面子,說不定到時候他沈柳生號令一聲,巴陵百姓一倡百和,雲集景從,豈不是大大的美事? 眾人從黃閭山出來,從山旁一側的林子穿出,準備過了前方的谷口後,繞道去巴陵城。 反正離午時還遠,蕭布衣祭天完畢後才會出軍,他們還有大把的時間。 「沈老大,其實我覺得……」一個盜匪欲言又止。 「你覺得什麼?」沈柳生人在馬上,隨口問道。 「我覺得蕭布衣其實不錯。」盜匪說道。 沈柳生終於扭頭望了他一眼,「你***,要造反嗎?」 盜匪訕訕笑道:「沈老大,我們本來就是造反,可大伙也不是天生就想當賊。今年大旱。可狗官卻是不顧百姓的死活,拚命徵收。大伙吃不飽肚子這才造反,可我聽說蕭布衣入主巴陵郡後,重版均田令,今年的賦稅全免,有無法過冬地百姓還能去官府領口糧,經過核實,如果事情屬實,可發過冬的口糧。到明年的時候。租庸調製重新實施,適當的減免徵收錢糧,官府鼓勵我們耕種,百姓都覺得碰到了好官,以後會有好日子過,我家裡的人也勸我回去呢。」 有幾個盜匪大聲斥責道:「旺財。你說什麼呢,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你做了賊,一輩子都是賊!」 可大部分的盜匪聽到旺財的話,卻都是選擇了默然,沈柳生沉默良久才道:「若蕭布衣真的能讓大伙過上好日子。我們回轉種地又能如何?我帶大伙做賊,也是因為活不下去的緣故,可眼下是他來打我們,這個時候做縮頭烏龜,那豈是男人所為?」 幾個盜匪又是隨聲附和道:「沈老大說地極是。是男人就和他蕭布衣打一架。他小子這麼狂,說中午出戰,還來得及的回轉吃晚飯,簡直是不把我們放在眼中,我們要讓他知道狂妄的代價。旺財,你小子做孬種。不要讓大伙都做孬種。要想回家種田守著老婆孩子儘管去,沒有人會攔你。」 旺財頗為委屈。嘟囔道:「我不過是說說,可是要真能守著老婆孩子過日子也不錯嘛,當賊整日提心吊膽,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日……」 沈柳生沉聲道:「大伙好聚好散,要走的老子絕對不攔。若是還想跟我的人,就不要廢話。」 旺財撅嘴,見到沈柳生發話,不敢多話,可將要到了谷口,旺財突然大叫道:「沈老大!」 沈柳生嚓的一聲拔出了腰刀,厲聲道:「你再廢話,信不信我砍了你!」 旺財驚懼地摀住嘴巴,卻是伸手向前方指去,只見到谷口處閃出一隊人馬,為首一人單手橫槊,舉重若輕,見到眾匪止步,淡聲道:「沈柳生,你現在才來嗎,裴行儼在此,蕭將軍讓我在此可是等候多時了。」 沈柳生吃了一驚,扭頭去望報信的盜匪,盜匪大聲道:「裴行儼,你們不是說午時攻打黃閭山?」 裴行儼笑了起來,「若不說午時攻打,如果能誘騙你等出山?若不是誘使你等出山,如何能將你們一網打盡?可我們說午時攻打你們就以為是午時,那腦袋多半是被門板夾過!」 他馬槊一揮,眾匪見到官兵沉凝如山,堅不可摧的樣子,以為裴行儼要攻打,都是連連後退。 沒有想到身後又是一聲喊,數百兵士從草叢樹林中衝出,扼守住盜匪的退卻要道,盾牌戳地,嚓的一聲,讓人心寒。眾兵士雖是不多,盾牌手、弓箭手、刀斧手攻防錯落有致,嚴陣以待。 盜匪前後受困,都是驚慌失措,報信的盜匪大聲道:「裴行儼,你們自詡正義之師,原來也不過施展偷襲暗算。」 裴行儼不為所激,只是道:「兵不厭詐而已。」 盜匪人雖有近千,可裴行儼帶出地騎兵步兵也有千餘人,他勇猛無敵,這次雙方人數雖是勢均力敵,可盜匪無論戰鬥力還是裝備,顯然都是和裴行儼相差太遠,要擊敗盜匪實在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不過想要將他們全數剿滅,倒還要花費一番功夫。 裴行儼長槊再揮,身後湧出官兵數百,發了聲喊,持盾前行,長槍手在盾牌手交叉隨行,裴行儼騎馬行在最前,不急不緩。 沈柳生額頭青筋暴起,眼角不停的抽搐,見到官兵越行越近,覺得身後更是難攻,單刀一展,大聲道:「衝出去才有活命!大伙殺呀!」 大多數盜匪都是站立不動,沈柳生身後跟著數十盜匪,鬧哄哄的上前。 雙方衝鋒漸進,隋兵持盾持矛,錯落有致的出擊,盜匪手中刀槍都被盾牌擋住,可官兵地長矛卻是毫不留情地戳在他們身上。 一時間慘叫聲不絕,鮮血竄出,染紅了山野。 裴行儼雖然不會張須陀的八風營,可對於這種攻防之法也是頗有心得。盜匪各自為戰,轉瞬倒下一批。 「降者不殺!」裴行儼馬上長槊擊出,已經刺穿一名盜匪,振臂揮出,那人的屍體飛到半空,摔下來的時候,血肉模糊。雖然都是殺人,可裴行儼這種殺法無疑要血腥很多,在盜匪心中造成地震駭也是更強烈。 盜匪見狀。連連倒退,感覺到身後寒氣更勝,進退維谷,一個個呆若木雞。 第一輪衝鋒結束後,沈柳生衣衫零落,滿面灰塵。卻已經退到賊眾之前。 被十數柄長槍刺過來的滋味並不好受,他左支右絀,翻滾回來地時候,已經狼狽不堪,可跟隨他衝過去地數十盜匪已然全部斃命! 裴行儼望見眾盜匪的驚懼,沉聲道:「蕭將軍以德服人。你等聽著,束手就擒,還能活命,若是反抗,只有死路一條。」 沈柳生持刀大喊道:「你們莫要聽他地蠱惑。官兵向來反覆無常。我等放下兵刃,死無葬身之地。」 他這一喊,眾匪又都猶豫起來,裴行儼冷笑道:「我要將爾等盡數誅滅又有何難?想當初蕭將軍擊歷山飛,破瓦崗,戰無上王。哪次不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你們小小的黃閭山盜匪,在他眼中簡直和螞蟻一般。蕭將軍宅心仁厚,只考慮你等家中還有父母妻兒,這才給你等一個機會。此次錯過,再無活命的機會!你等還不幡然醒悟,可忘記家中還有白髮蒼蒼的父母,嗷嗷待哺地兒女?」 眾匪再次猶豫,沈柳生也是臉色陰晴不定,裴行儼突然喝道:「誰能擒住沈柳生,我必有重賞。」 他話音才落,就有盜匪向沈柳生望過去,不懷好意,沈柳生四下望去,見到官兵鐵桶一般,知道逃命無望,匪心渙散,如今大勢已去,索性棄刀在地道:「裴行儼,沈柳生今日就信你一回。任殺任剮,悉聽尊便,只是我的性命不足為惜,請你放他們回轉,沈柳生就算做鬼,也感激你的大恩大德。」案,祭酒已畢,看看天色,正是晌午。 巴陵百官,本地郡望,城中百姓都是或近或遠的圍觀,尊敬有之,懷疑有之,相信有之…… 蕭布衣不管眾人的態度,只是向天祭告道:「蕭布衣入主巴陵郡,順應民意,重頒均田令。蕭布衣不想殺生,只因盜匪為患,攪亂民眾,今日出兵,實屬無奈。想盜匪橫行,卻多是臨縣鄉親,逼不得已這才聚眾為盜,若是出兵後,盜匪能幡然醒悟,放下屠刀,當會從輕處理。」 謝望之一直在蕭布衣身後,聽言道:「蕭將軍宅心仁厚,竟至如斯,只恨盜匪不能聆聽蕭將軍之言,不然有感蕭將軍的仁厚,說不定會自縛雙手前來投降。」 王和蕭子野都是面面相覷,不以為然。心道這盜匪要是這麼容易被感化,那就是菩薩了。聽聞蕭布衣威名赫赫,怎麼做事如此婆婆媽媽,此戰雖是準備充分,只怕打到黃閭山,盜匪早就跑個精光,真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呀。 蕭布衣卻已翻身上馬,他甲冑在身,長槍在手,端是英姿勃發,眾人望見,心中敬仰。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呼道:「蕭將軍仁者無敵,此戰必勝!」 眾百姓聽到,跟著歡呼,「蕭將軍仁者無敵,此戰必勝!」 歡呼聲此起彼伏,從蕭布衣身邊慢慢傳開,迅即擴散,很快傳遍全城。歡呼聲轟轟隆隆,驚天動地。整個巴陵城被莫名地興奮充斥,所有人都覺得此戰不問可知,蕭布衣肯定能贏。 蕭布衣望向最先高喝那人,認識那是孫晉,也就是孫少方特意安排,心中好笑。 百姓有著盲從的心理,只是跟著呼喝,哪裡管最先喊的是哪個,這下聲勢已足,蕭布衣人在馬上,只想著裴行儼現在如何了。 他身後跟著千餘名巴陵郡的兵士,在歡呼聲中,浩浩湯湯開拔出了巴陵城,還不等和鄉親父老,郡望百官告別。前方一騎飛奔而到,大聲道:「蕭將軍,有軍情稟告。」 蕭布衣目光遠望,眼中露出不易覺察的笑,沉聲道:「何事?」 眾人有些慌張,只因為已經見到遠方有不少人向這面行來,看其裝束,竟然像是盜匪。 這些盜匪簡直是無法無天,不等蕭布衣去圍剿。居然主動前來搦戰,有人已經暗想,蕭布衣太過狂妄,你把征戰的時間都告訴了盜匪,那還不是讓人早做準備? 幾位老夫子雙腿打顫,卻還是強自鎮定。哨兵大聲道:「啟稟將軍,前方來了數百盜匪,個個自縛雙手,好像來投降地樣子,為首一人,正是賊盜沈柳生!」 巴陵城前靜寂一片。謝望之等人想要相信,卻是不敢相信,賊盜真地自縛雙手前來投降,這怎麼可能? 蕭布衣卻是催馬上前幾步,持槍凝望遠方。再過片刻的功夫。賊匪面目可見,果然個個自縛雙手前來,謝望之慌忙道:「蕭將軍,提防降兵有詐。」 蕭布衣卻笑起來,「想他們良心發現,幡然醒悟也是說不定了。」見到眾人驚惶。只能揮槍道:「列陣準備。」 眾兵士上前。持盾持槍守在最前,眾郡望略感安心。沈柳生狼狽不堪,見到蕭布衣持槍馬上,高聲道:「前方可是蕭將 蕭布衣沉聲道:「正是蕭某,來者何人?」 沈柳生上前幾步,跪倒在地,「罪民沈柳生,在黃閭山聚眾為盜,聽聞蕭將軍重頒均田令,順應天意,百姓稱頌,宅心仁厚,這才束手請降,只想安分守己,求蕭將軍給與我等機會,蕭將軍大恩大德,我等永世難忘。」 眾匪都是跪倒,齊聲道:「我等放下屠刀,只求將軍給與機會,蕭將軍大恩大德,我等永世難忘!」 蕭布衣心道裴行儼果然不負所托,馬上沉吟,回首望向眾郡望道:「盜匪果然被仁義感動……如今幡然醒悟……不知道眾老夫子有何看法,若是輕易饒過,只怕百姓不服呀。」 謝望之卻是搖頭道:「蕭將軍,盜匪來降,實乃受到蕭將軍感化之故,蕭將軍仁者無敵,竟然讓盜匪自縛雙手來降,實乃老夫生平僅見。可盜匪誠心來降,若是斬殺,只能寒了觀望盜匪之心。若蕭將軍能饒過這些來降盜匪,雖是稍顯仁慈,可卻能讓巴陵郡匪患消弭,實乃功德無量。若是有人再要不從天意,執意做匪,那可是受到千萬人的唾罵,到時再請蕭將軍誅殺也是不為遲!」 王、蕭子野也是點頭,「謝老先生說的極是,還請蕭將軍三思,從寬處理,避免再起爭端。」 蕭布衣凝望沈柳生,沉聲道:「既然巴陵郡望為爾等求情,那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饒,暫且將沈柳生等人收押,以觀後效,其餘從匪,由鄉正、裡正領回鄉里,安心務農,若有過錯,當會嚴懲不貸,再不饒恕。」 沈柳生等人心中大喜,本來以為必死,沒有想到活命,都是齊聲道:「多謝蕭將軍寬宏大量。」 謝望之見到蕭布衣聽從他們地建議,心中大喜,覺得此子日後必當能擔負眾郡望之厚望,又想著盜匪聞蕭布衣之名就來歸順,實乃前所未有地壯舉。 敬畏之下,謝望之已經顫巍巍的施禮,高聲道:「蕭將軍愛民如子,仁者無敵,為巴陵百姓造福,老朽等人必當竭盡所能回報。」 眾郡望都是施禮道:「蕭將軍仁者無敵,巴陵之福!」 眾百姓亦是歡呼,「蕭將軍仁者無敵,天下無敵……」 一時間,城內城外,歡呼聲一片,蕭布衣人在馬上,卻是輕輕的歎口氣,心中道,這仁義的名字,還得靠做戲才行,古往今來,莫不如此! 蕭布衣收服群盜,博取仁義之名地時候,蒙陳雪正緊鎖眉頭,望著族裡的長老,沉默無言。 她現在正處於一個很大地危機中,為了卻是利益二字。 世人熙熙,皆為名利,二人雖是南北不同,可也還是逃不過名利二字。 阿勒坦趾高氣揚地望著蒙陳雪。大聲道:「塔格,這族內的事務由你掌管,可卻不意味著任由你胡來。」 蒙陳雪多少明白他所為何來,卻還是問,「我自從接管蒙陳族地事務以來,有哪些事情胡來,還請叔父指出。」 旁邊有一老者皺眉道:「阿勒坦,塔格對族人忠心耿耿,竭盡所能。你這胡亂指責未免有些太過離譜。」 眾人都是點頭,紛紛道:「毗迦說地不錯,塔格執掌蒙陳族幾年,取得的成績有目共睹,阿勒坦,你雖然也是族中的長老。可說話要講道理。」 方才說話的老者是族中的毗迦,不過這個毗迦卻非當初出塞時領路的毗迦。每個族中都會有德高望重地長者被稱為毗迦,每逢族中有難以解決的事情時,都會向智者來求助。族中其次就是族長最大,現在空缺,是由蒙陳雪來履行族長之責。族中有事。蒙陳雪要和族中長老和族人共同商議,阿勒坦就是長老之一。 方才隨聲附和都是族中的長老,對蒙陳雪這幾年地辛苦很是認同。蒙陳雪來到這裡,也帶了幾個手下,古倫特、巴爾圖還有莫風。 莫風雖一直在族中混跡。畢竟還是外人。這種情況下只能暗中出點子,知趣並不多嘴,至於箭頭也是一直在草原,蒙陳雪知道他性子火爆,倒沒有讓他前來。 見到毗迦和眾長老都是支持自己,蒙陳雪心中稍定。暗想只是阿勒坦一人。應無法在族內興風作浪。 阿勒坦冷笑道:「你胡來的事情還少了?別地地方可由得你性子,涉及到族中地利益。有損族人的事情,我卻不能不說。」 眾人都是詫異,蒙陳雪倒還鎮定,「不知道我哪裡做的不對,還請叔父指出。」 阿勒坦冷冷道:「族中有共同牧養地馬匹,也有私人的馬匹,私人財產我不好說,可共同牧養的馬匹我卻還是有點發言權。這兩年多來,族中牧養地馬匹都是塔格你來負責買賣對不對?」 蒙陳雪點頭,「地確如此,至於錢財方面是由眾長老過目。」 一老者道:「數目不會有錯,我們蒙陳族這兩年多來興旺發達,實在和塔格苦心經營大有關係。」 老者叫做郎木莫,掌管蒙陳族的錢財,為人精打細算,又是頗有威望,他說沒錯,眾族人當然不會懷疑。 阿勒坦卻道:「以前有沒有錯我不清楚,可我現在卻知道大錯特錯,塔格在最近一年內,侵吞族內地財產最少在三倍以上。」 眾人都是大驚問道:「阿勒坦,你何出此言?」 蒙陳雪臉色微白,只是輕咬著紅唇,也不吭聲。 阿勒坦見到眾人注目,洋洋得意道:「你們都在草原呆的久了,卻不知道如今中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塔格始終都是按照兩年前的市價買賣馬匹,可據我所知,這一年內,馬匹的價格漲了最少五倍到十倍以上!你們說,其餘地四倍利潤到底去了哪裡,難道不是被塔格私自吞沒?」 古倫特卻是站起來,大聲道:「阿勒坦長老,我不同意你地說法。」 阿勒坦臉色一扳,「你算老幾,和我這樣說話?」 古倫特漲紅了臉,蒙陳雪卻是示意他坐下,沉聲道:「叔父說錯了幾點,首先一點是,我們賣馬的價格也是在漲,到如今比起當初也漲了兩倍以上,而非你說的一成不變。其次是賣馬所有的收入都是公開透明,由族中長老共同監督,我蒙陳雪若是私佔了族內一文錢,讓我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眾族人悚然動容,紛紛道:「塔格,我們相信你。」 阿勒坦臉色陰晴不定,蒙陳雪又道:「最重要的一點是,從去年開始,可汗就禁止和中原人做生意……」 「好像你一直在和中原人做生意?」阿勒坦急聲道。 蒙陳雪點頭,「可汗雖禁止各部落和中原做生意,卻是賤買族中的馬匹,高價地賣給中原。你說地馬價雖高,卻沒有幾個能有門路賣出去。而可汗對草原人出的馬價比兩年前還要低,大部分財富都到了可汗地手上,可敦一直為我們鳴不平,我們在可敦的支持下自己賣馬有何不可?我們現在賣馬的價格遠高於可汗收買的價格,我一直都是在為族中之人謀取利益……」 「你說沒有幾個有門路賣出去,我卻有更好的門路。」阿勒坦冷笑道:「若是由我來掌管馬匹買賣,我最少能以你現在賣出價格的兩倍成交,只是看你肯不肯為了族中的利益交出這權利。」 眾長老又是心動,這世上錢哪有嫌少的時候,郎木莫懷疑問道:「阿勒坦,難道你真的有更好的門路?」 阿勒坦拍著胸脯道:「當然,若是買賣馬匹的事情真由我掌管,我擔保讓族內明年獲利最少翻倍,還可能更多,而且這裡的長老每人都能多分以往錢財的兩倍以上。」 很多人已經意動,蒙陳雪卻是冷笑道:「我只怕你在胡吹大氣,不要搞的血本無歸才好。如今販賣馬匹可以說是刀口舔血過日子,到了中原,有的不等賣出,就已經人財兩空。我雖然賣的價格不高,可彼此獲利,我只怕……」 「你只怕什麼,你只怕幫不了你的情人吧?」阿勒坦突然道。 蒙陳雪眉頭微蹙,「阿勒坦,你到底想說什麼?」 阿勒坦連連冷笑道:「你別以為自己做事神不知鬼不覺,我知道你為什麼不肯讓我經營族中馬匹的買賣,只是因為族中的馬兒一直都是被你賣給你的情人。你倒是分毫沒有挪用,可甜頭都讓你情人佔去了,那和你佔了有什麼區別?蒙陳雪,你捫心自問,對著真主來說,蕭布衣是不是你的情人,你的馬匹是不是一直都是賣給他了?!」 蒙陳雪輕咬紅唇,大帳內一時間寂靜無聲…… 二七三節 均衡 阿勒坦質疑的很囂張,族中的人多數卻是保持沉默。 莫風想要站起,卻還是終於繼續保持沉默,比起幾年前,他少了分張揚,多了分沉穩,也知道這時候辯解更是授人以柄,因為他是蕭布衣的人。 可他想保持沉默,阿勒坦卻不會因為沉默放過他。 「塔格,這個叫莫風的人一直和你一起吧?他是蕭布衣的手下吧?你們一直都是串通一氣搾乾蒙陳族的錢財吧?蒙陳雪,你不要不承認,這也由不得你不承認。」 蒙陳雪不再叫他叔父,直呼其名,阿勒坦也不再稱呼她塔格,到了這個時候,彼此都知道沒有退讓的餘地。 蒙陳雪環望四周族人,見到他們都是半信半疑,若是她才回轉到草原,遇到這種詰責,她說不定會舉止失措,可到了如今,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 「阿勒坦,對於你的無禮詰責,我本來無需回答,可為了族人的利益,我必須要人明白一些事情。」 「為了族人的利益,恐怕是為了你自己的利益吧。」阿勒坦諷刺道。 蒙陳雪不為所激,凝聲道:「首先一點是,蒙陳族的長老都知道,我們的馬兒就是賣給草原的馬神,也就是蕭布衣,不知道你舊事重提,又有什麼用心。馬神關係草原人的幸福,是草原的衛護,深得草原人的愛戴和擁護,我們和馬神交易是榮耀,是保障,遠比某些人空口白話說的利益要安全的多。」 眾長老緩緩點頭,阿勒坦冷笑道:「你說他是馬神。他就是嗎?」 蒙陳雪淡淡道:「可敦和草原牧民都已經承認,莫非你要以一人之力質疑所有人的智慧?」 阿勒坦臉色微變,只是嘿然冷笑,想著應對之策。蒙陳雪又道:「其次是莫風地確是馬神的手下,不過是為了交易方便。他留在草原數載,無怨無悔,甚至都已經扎根草原。他是馬神的手下不假,可誰能無視,他對蒙陳族的熱愛不比我們差?他到了今天,從未說過一句怨言。難道我們這些真主的子民,不知道感恩,反倒要忘恩負義嗎?」 莫風眼角微微濕潤,突然覺得,自己在草原這幾年,值了。 「那你能否認你和蕭布衣的關係?」阿勒坦拿出自認為最致命的一擊。 「我何須否認?」蒙陳雪沉著道:「我愛他,不關你事!」 她說地堅定。眾人都是點頭。都感覺阿勒坦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阿勒坦漲紅了臉,「是不關我事,可關係到蒙陳族的利益,現在有更好賺錢的機會,沒有誰會放棄。你不要總拿馬神兩個字來說事,也不要用可敦來壓人,我們要考慮族內的利益!蒙陳雪,今日我們要讓族內長老表決。決定到底要不要更多地錢財。」 長老們又都是遲疑起來,一個長老問道:「阿勒坦,你到底有多大的把握?」 阿勒坦拍著胸脯,「十成的把握,蒙陳雪。你若是真的為族中考慮。又如何不敢讓長老們選擇一次?」 蒙陳雪不理阿勒坦,走到毗迦面前。單膝跪地道:「福禍相依,有時候,更多的人只能被一些眼前的利益蒙蔽雙眼,卻不能看到跟隨而來的陷阱。歷經滄桑地毗迦呀,族人如同迷途地羔羊,請你為我們指點明路。」 眾人的目光都凝望在毗迦的身上,阿勒坦暗自皺眉,心道這個蒙陳雪喜歡仗勢欺人,先是可敦,又是馬神,如今又來個了毗迦,想要掌權,並非那麼容易的事情。 毗迦雙眸渾濁,臉上皺紋有如刀刻,望著蒙陳雪,又像什麼都沒有看到。 嘴唇蠕動兩下,毗迦低聲道:「我只知道,打獵的人呀,不會去焚燒森林,獲取羊毛的人呀,不會去屠宰羊羔。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利益送上門來,後面暗藏的陷阱卻少有人見到。」 他說完這幾句後,緩緩的閉上眼睛。蒙陳雪以手加額,微笑道:「多謝毗迦。」她再次起身地時候,態度已經有了說不出的堅定,「阿勒坦,我現在行使族長職責,就要為族人的利益考慮,我不同意你來販賣馬匹!」 「你……」阿勒坦氣急敗壞,「蒙陳雪,我不服!」 「你當然可以不服,這是你自己的事情。」蒙陳雪沉著道:「不過你要想販馬也並非不可能,那就是說服可敦,說服長老,說服族人讓你當上族長,那時候可隨你心意。可我在族長的位置上一天,就由不得你胡來。」 阿勒坦四下望去,見到眾長老不為利益所動,離開氈帳丟下一句,「你們總有後悔地一天!」 他忿然出賬,卻和一人撞個滿懷,那人赫然是可敦帳下地索柯突。 阿勒坦並不買賬,冷哼了一聲,忿忿離去。 索柯突皺了下眉頭,緩步踱入營帳,蒙陳雪微愕,迎上前問,「不知道索大人到此何事?」 「可敦要見你。」 蒙陳雪心中打了個突,點頭道:「好,我馬上去。」 再見可敦的時候,蒙陳雪感覺她額頭地皺紋又多了些。 對於可敦,蒙陳雪還是心存感激。當初雖有蕭布衣幫手,可若非可敦幫助,她還不能救助蒙陳族。 可大隋亂了,可敦當然只有焦急,不但為大隋,還為她在草原的勢力可敦和可汗之間的關係微妙,勢力此消彼長,誰都知道可敦是可汗的老婆,可蒙陳雪卻知道,這不過是有名無實。可敦從來並不是個安分、任人擺佈的女人,雁門之圍可以看作是大隋的一個轉折點。可誰又知道,雁門之圍也是可敦和可汗的轉折點。 從那以後,二人已經勢同水火,少有見面。 可敦不想讓大隋倒塌,更不能讓楊廣被可汗抓到,可她千算萬算也沒有想到過,大隋墜落地速度遠超過她的想像。大隋倒了,她的地位危矣! 現在可汗之所以沒有動她,當然不是為了夫妻之情,而是因為現在草原上也波濤洶湧。 可敦見到蒙陳雪到來。揮揮手,示意她坐下,這次可敦身邊只有索柯突和青衣人在,克麗絲都讓可敦支開。 蒙陳雪心中惴惴,捧著茶杯,感覺像捧著燙手的山芋。 「雪兒,最近過的還好吧。」可敦終於問。 蒙陳雪輕聲道:「多謝可敦垂詢。我這一直還好。」 帳內靜寂下來。可敦喝著茶,索柯突板著臉,青衣人木頭一樣的站著。 蒙陳雪早就今非昔比,卻知道這次見面非同尋常。 「我知道,蕭布衣和你關係很親密。」可敦又道:「他最近還好吧?」 蒙陳雪這次卻是猶豫了很久,「回可敦,他還好。他離開大隋的天子,也是逼不得已,怨不得他地。」 可敦笑起來。「雪兒,我沒有說怨他。」重重的歎息一口氣,可敦搖頭道:「聖上讓人捕殺蕭布衣,實在是自毀長城。我只恨當時不在聖上身邊,不能勸阻。想蕭布衣忠心耿耿。為人厚道,又如何會做出背叛聖上的事情?」 蒙陳雪心中湧起了暖意。稍微心安,她一直擔心可敦會為蕭布衣的背叛而惱怒,可眼下看來,她還是通情達理。 「可敦,我替布衣謝謝你地理解。」 可敦嘴角露出古怪的笑,「你替布衣謝謝我?」 蒙陳雪有些臉紅,「可敦,我說的不妥,還請你見諒。」 可敦又沉默了良久,「雪兒,我對你如何?」 蒙陳雪慌忙道:「可敦對蒙陳族恩重如山。」 「對蒙陳族……」可敦喃喃道。 蒙陳雪只能道:「雪兒身為蒙陳族中人,可敦對蒙陳族恩重如山,就是對我恩重如山。」 可敦笑笑,「可眼下,只怕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你們蒙陳族了。」 蒙陳雪大驚,失聲道:「可敦……」 可敦四下望了眼,「雪兒,我知道克麗絲和你很好,情同姐妹,也知道你和蕭布衣關係親密,好似夫妻。」 蒙陳雪紅暈上臉,不知道可敦到底知道多少,卻被保不住三個字弄的心驚肉跳,「可敦……」 「我一直都把你當作親生女兒來看待,這才支持你來做蒙陳族的族長,我已經不把你當作外人來看待。」可敦輕歎一聲,「但現在有了轉變,我對你的喜愛不變,可已經有人要對我下手。」 「是……是……可……」蒙陳雪感覺手腳冰涼。 可敦點頭,「不錯,是可汗。他現在遲遲沒有對我動手,不過是顧忌我在草原的威望。去年雁門鎩羽而歸,他引為奇恥大辱,我當初做了什麼,雪兒你也知道。可他就算暫時對付不了我,卻可能對你下手,比如說收買你地族人叛你,你不能不小心一些。」 蒙陳雪臉色微變,「可敦,你說阿勒坦?」 可敦緩緩點頭,「阿勒坦若是被收買,他絕對不會對蒙陳族忠心。」 「那我該怎麼辦?」蒙陳雪輕蹙娥眉。 可敦又抿了口茶水,輕聲道:「這世上若還有人能解決你族內危機地話,那已經不是我。」 「那是……」蒙陳雪恍然,「可敦,你是說蕭布衣?可他對草原的事情,又有什麼能力?」 可敦眼中閃過道光芒,「他的能力絕非你能想像,雪兒,如果可以的話,告訴他我對你說的話,他自然會做出決定!」 蒙陳雪從可敦營帳走出來的時候,心悸的感覺沒有被消除,反倒更是心驚,她知道現在無論是蒙陳族、包括她、還有蕭布衣的牧場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而眼下這危機。看起來只有蕭布衣能夠解決。 回轉蒙陳族,坐在几案前,蒙陳雪想了良久,這才提筆鋪紙,想了半晌,才寫了幾個字,「蕭大哥。我……」 如今草原並不太平,可敦說,蒙陳族有很大地危機。她也有很大的危機…… 她想你來草原,我,也想…… 蕭布衣拿著書信的時候,只是望著書信上的最後三個字,我也想…… 他暫時的陷入沉默之中,裴蓓就在他身邊,默默地望著蕭布衣。 她在襄陽城接到這封信地時候。第一時間來到了巴陵城。除了傳達草原地危機外,還傳達另外一個女人對蕭布衣地思念,可她並沒有埋怨,只是道:「蕭大哥,你要去草原了,這個危機其實我們早有預料,一定要解決。」 「世績怎麼說?」蕭布衣問。 「他也建議你去,如今我們已經控制襄陽、義陽、巴陵三郡。三足鼎立,遙相互望。可攻可守。三郡周邊的安陸、武陵、澧陽、長沙等郡都是我們下步要發展的地域,可無論如何來看,我們發展地速度都快了些。」 蕭布衣點頭,「他說的對,來的容易。去的也容易。穩固眼下的地盤,積極發展中堅力量才是重中之重。我現在就感覺到管理有些有心無力,知人知面不知心,很多人的投靠或許不過是權宜之意,我們切不過自滿自大。」 裴蓓欣慰道:「蕭大哥,徐世績和你說的一模一樣,看來你們倒是英雄所見略同。徐世績聽說草原有危機,建議你去解決,他說如果我們要是除了馬匹外,還能在草原扶植一支力量地話,南北夾擊,關中可圖,而且對我們謀取中原大有益處。」 蕭布衣皺眉,「利用突厥地勢力?」 裴蓓輕聲道:「蕭大哥,這不過是我們的一點想法。我知道蕭大哥不想借用突厥的力量,可有時候你不用,別人一樣會用。中原大亂,始畢可汗野心勃勃,絕對不會放棄南下的機會……」 「你們想說什麼?」蕭布衣問道。 裴蓓想了想,「這麼說吧,如今中原烽煙四起,可草原也是一樣。可突厥和中原北疆交接最廣,山西河北都在他們勢力威脅範圍內,隨時都可以南下,若是中原爭鋒,卻讓突厥漁翁得利的話,恐怕是大多數人不想。可突厥之所以要虎視眈眈,卻因為始畢可汗狼子野心。突厥對中原並非一直敵對,在啟民可汗的時候,最少突厥能和我們和平共處。可敦想要找你,用意昭然若揭,她想和你聯手對抗始畢可汗。」 「我就算渾身是鐵,能打幾根釘。」蕭布衣苦笑道:「她未免高看了我。」 「不然,若說能有和可敦聯手之人,當非蕭大哥莫屬,」裴蓓分析道:「你是艾克坦瑞,草原的馬神,在草原頗有威望,在很多人眼中,象徵著維護草原和平,和你聯手,首先在草原人心目中就有不可低估的力量。而更重要的一點是,你有好二哥李靖,當初李靖數百騎兵橫掃草原,把草原搞地雞犬不寧,風聲鶴唳,若是能讓你說服李靖出馬,再加上可敦手上的力量,和始畢可汗抗衡並非難事。再說突厥本是遊牧民族,族落眾多,其中不服始畢可汗的也是大有人在,我想可敦找你,用意淺顯了說就是想抗衡始畢可汗,可更深的用意說不定要推翻始畢可汗,另立草原之主。當初啟民可汗死後,能當權之人絕非始畢一個,可卻倚仗可敦的扶植才當上可汗,眼下可敦既然無法控制始畢,當求廢而後立!」 蕭布衣輕歎聲,「蓓兒,你想地地確很多。」 裴蓓笑起來,山花般燦爛,「這些並非完全是我想出來的,而是魏征、徐世績和我一塊分析形式得出地結論。」 「這麼說草原我一定要去了?」蕭布衣笑道。 「當然,無論是為天下,抑或為了蒙陳族,或是為了我們自己,你都有必要前往草原。說誰都會說。可是要做,天底下只有蕭大哥你的條件才是得天獨厚。再說,你也有太久的時間沒有去見雪兒姐姐了,這次有這麼好的機會,千萬不要錯過。」 她半開玩笑,半是認真,蕭布衣哭笑不得。知道女人多半如此,無論大方小氣,這種話題總是會提及。 「對了,如果到了草原。替我問候下雪兒姐姐,還有替巧兮妹妹也問候一聲。」裴蓓鄭重其事道。 蕭布衣不等說話,阿銹已經急沖沖的走進來,「少當家,又有親戚找你。」 蕭布衣皺眉,「是誰?」 這段時間,他被所謂地窮鄰居、富親戚實在搞的疲憊不堪。這長江兩岸。蕭姓是大姓望族。他有幸也姓蕭,自從入主了巴陵郡後,蕭姓子弟來找的就是絡繹不絕,就算不姓蕭,也能七拐八繞的和他攀上親戚,不過來找的倒都是周郡大姓,蕭布衣又以德服人,不好擺架子,應酬起來倒也累人。是以聽到又有親戚前來,不免皺眉。 「我不認識。」阿銹搖頭道。 「那多半又是什麼八桿子打不到的親戚,」蕭布衣擺手道:「說我身體不舒服,暫停見客。」 阿銹轉身要走,蕭布衣突然問了句。「他說了姓什麼沒有?」 「姓李。」 蕭布衣皺眉。士族見的多了,心道這個姓氏不算有名。「李什麼?」 「李世民。」 蕭布衣愣住半晌,「請他進來!」 李世民走進將軍府地時候,笑嘻嘻的真的和蕭布衣的親人一樣。 蕭布衣望著他嬉皮笑臉地樣子,實在想不出他若是真的登上九五之尊會是什麼樣子。 不過眼下這光景,大伙都是今日不知明日事,蕭布衣也懶得理會許多,客氣的讓座,「世民,你不在太原,來這裡做什麼?」 李世民坐下來,歎了口氣,「其實我來找蕭兄也是無意之舉,本來我一直都在太原,不過前段日子惹父親發了脾氣,正逢家父心情不好,臭罵了我幾句,我也心情不好,也就到江南散散心,路過襄陽的時候,聽說蕭兄居然入主了襄陽城,不由敬仰萬分,本來想要拜會,沒有想到到了襄陽才知道,蕭兄又是去了巴陵,我這才順漢水到了巴陵,好在蕭將軍還沒有去江夏豫章,這才能今日得見。」 蕭布衣心道,你倒是心寬,如今天下大亂,盜匪橫行,你還有功夫四下散心,倒是能人之所不能。不過目前在他眼中,李世民聰明是有,可歷練卻是不夠,這也情有可原,畢竟李淵這些年一直隱忍,多數在東都,李世民一直在父親身邊,年紀比他蕭布衣還小上幾歲,想要歷練也沒有什麼機會。聽他說什麼江夏、豫章,蕭布衣心中微動,暗想這小子多半已經看出自己的意圖,江夏、豫章兩郡都在巴陵以西,順長江而下先後到達的就是這兩郡,他隨口一說,想必知道了自己想要吞併江南的念頭。 岔開了話頭,蕭布衣隨口問道:「還不知道令尊為何心情不佳?」 李世民心中暗喜,就等他來問,「其實家父心情不好倒和蕭將軍有點關係。」 蕭布衣只能問,「難道是我哪裡得罪了令尊?」 李世民慌忙道:「蕭兄實在開玩笑了,不是蕭兄得罪了家父,而是家父覺得他得罪了你,終日惶惶不安。」 蕭布衣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只能再問,「世民,還不知道令尊哪裡得罪了我?當初在太原相見,我倒和令尊談地頗為投契。」 「蕭兄,你要答應我,不能怪責家父,我這才敢說。」李世民道。 蕭布衣心道,老子怪不怪又有何妨,你老子老臉皮厚,還怕人怪嗎? 「世民但說無妨。」 李世民這才道:「其實早在東都見面之時,家父就對蕭兄頗為欣賞,知道蕭兄絕非池中之物,他日若有風雲匯聚,當能化身成龍。」 蕭布衣知道這小子又在胡說八道,先不說李淵是否有這眼光,就算他有這眼光,當初在東都以李淵地謹慎小心,也不會說什麼化身成龍的說法,這句話可輕可重,說是造反也不為過。 「還請世民長話短說。」 李世民咳嗽聲,「我本來聽到這話就想跟在蕭兄身邊,聆聽蕭兄教誨,可後來發生了一系列的事情,蕭兄想必也是知道,再見蕭兄的時候,已是在太原。那時候蕭兄見到了家父,我,還有家姐……」 頓了下,發現蕭布衣對家姐兩字沒有任何反應,李世民已經知道任務艱巨,卻還是迎難而上,「家父和我對蕭兄都是欽佩不已,家姐見蕭兄以數千兵士大破歷山飛十萬賊寇,其實已對蕭兄起了愛慕之心!」 蕭布衣一口茶水喝到鼻子裡面,咳嗽不停,裴蓓好氣又好笑,心道見過臉皮厚的人,可臉皮這麼厚的倒是頭一次見到。怪不得李世民進門之前就說是蕭布衣的親人,敢情是千里迢迢來做便宜小舅子來了。 蕭布衣咳嗽不停,李世民話卻不停,「當時家姐就對家父說出了心思,可家父卻是勃然大怒,說自己早就選了千牛備身柴紹,若是讓家姐嫁給蕭兄,那不讓人說三道四,說什麼嫌貧愛富?家姐當下就說,這門親事她本來就不贊同,是家父亂點鴛鴦,她要追求自己所愛之人。家父勃然大怒,說家姐要是選擇蕭兄,這輩子就不認她這個女兒。家姐無奈離家出走,現在我也不知道去向,這次來江南說是散心,其實也是想找姐姐。」 蕭布衣終於止住了咳嗽,歎息道:「這可真是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那個了。」 二七四節 救命 蕭布衣聽到李世民一番訴苦後,轉動的念頭和裴蓓彷彿,這小子臉皮著實不薄。對於李世民說的一番話,他是一句不信! 對於李采玉,蕭布衣的印象還是停留在惡霸強搶民女的份上,倒不信她為了自己會離家出走。 說是李采玉為了他離家出走蕭布衣是不信,要說為了柴紹還是大有可能。 依照蕭布衣的判斷,事情很可能是反過來說,那就是李淵棒打鴛鴦,李世民煽風點火,李采玉受不了老爹老弟的蠱惑,毅然離家出走。 想到這裡的蕭布衣,望著李世民的一張笑臉,卻沒有什麼怒意。 無論如何,李世民最少沒有惡意和敵意,蕭布衣到現在也多少引以自豪,最少到了現在,他不用看別人的眼色行事,而是太多人想要抱他的大腿。 管她李采玉李采金的,眼下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去草原看看蒙陳雪,順便看看能從可敦那裡撈到什麼利益。徐世績把他看作一個神般,看起來推翻始畢可汗輕而易舉,蕭布衣卻有自知自明,知道事情絕非那麼簡單。 小心使得萬年船,無論如何,他壞了始畢可汗的事情,就要提防始畢可汗的暗算,可敦也不是什麼吃素的主,要是為楊廣插他一刀都是大有可能,他現在是與虎謀皮,能否得到老虎皮還是被老虎吃掉都是模稜兩可的事情。 其實在他接到蒙陳雪來信的時候,已經考慮到裴蓓說的那些,不過他考慮的更多,可敦想要利用他,他當然也想利用可敦,他沒有說出危機,只是不想讓裴蓓擔心。可他應該以什麼面目出現在草原,還是需要他認真考慮的事情。 李世民並不知道蕭布衣的下步動作,還在為聯姻做著積極努力、鍥而不捨地奮鬥,「姐姐離家出走後,我家裡人都很擔心。我這個弟弟最擔心。」 裴蓓突然道:「我看你現在很開心,而不是擔心。」 李世民說的口渴,才要喝茶,也差點喝到鼻子中,只能苦笑道:「我這無非是黃連樹下彈琵琶,苦中作樂了。這位小姐還不知如何稱呼,我看和蕭兄真的是郎才女貌,不可多得。」 裴蓓笑笑。「就算不可多得,也還是不如你姐姐的癡心一片了。」 李世民自從進屋後,就一直在琢磨著裴蓓的身份,倒不好當著她地面太過說姐姐的好。 蕭布衣是君子,可在李世民看來,君子好說話,女人和小人都是不好對付。說不定哪句話得罪了他們,讓你功敗垂成。 「姐姐對蕭兄當然癡心一片,可不能否認的是,還有不少好女人對蕭兄也是癡心。以蕭兄的威望、相貌、本事、家世而言,我要是個妞兒,多半也會芳心暗系。」 蕭布衣上波咳嗽才平,這波咳嗽又起,好氣又是好笑。心道這小子沒羞沒臊,亂說一氣,擇偶的條件說個遍。卻從來沒有說什麼感情,或許在他們眼中,男女之間的基礎就是門當戶對,至於什麼感情方面,那不過是奢侈附帶品。 裴蓓歎息道:「好在你不是個妞兒,不然我嫉妒若狂,只怕會一刀捅了你。」 李世民臉色有些發白,岔開話題道:「對了,蕭兄,我說到哪裡了?」 不等蕭布衣回答。裴蓓已經接了話茬道:「你說你姐姐離家出走,你這個弟弟很焦急,然後呢,不知道為什麼不去找姐姐,跑到這裡找蕭大哥什麼事?」 李世民倒不慌張。微笑道:「找蕭兄當然有原因。因為我姐姐就是為了蕭兄離家出走,以往她不知道蕭兄的下落。說不准找不到蕭兄,多半去了東都,沿著蕭兄東征的足跡走下去……」 「你好像對我地近況很清楚?」蕭布衣微笑問道。 李世民含笑道:「蕭兄從北到南,打遍黃河兩岸,我就算是個聾子,也能知道蕭兄的事跡,更何況我知道姐姐對你有好感後,對你更是關心。」見到裴蓓瞪著自己,李世民笑笑,「我來找蕭兄,其實就是想,姐姐聽到蕭兄入主巴陵郡後,會不會聞風而到?如果真的如此,那我守株待兔不是更好些?是以我才來找到蕭兄,就準備在這裡守候家姐。其實家父在姐姐離家出走後就是大為後悔,一次借酒消愁後已經對我說,他十分後悔不聽姐姐之言,如果再給他一次選擇機會的話,他定然會同意姐姐的主張。現在他又怕你知道了這件事情,對他不滿,難免心中惶惶,蕭兄,你可答應了我,絕對不會責怪家 李世民若有期待的望著蕭布衣,終於歇息了會兒。 蕭布衣想把茶杯扣到李世民的腦袋上,「世民,其實你要是不說,這些事我不會知道。」 李世民大義凜然道:「那怎麼行,君子不欺暗室,就是因為蕭兄不知道,我才更要說。就算家父、家姐都來責怪我又能如何,就算家人全來怪我又能如何?最少我對蕭兄是赤誠一片。」 蕭布衣看到眼前赤誠之人,終於道:「世民,其實我知道地和你說的有點出入。」 李世民不慌不忙,「蕭兄有不解之處儘管來問。」 蕭布衣苦笑道:「我和你姐姐其實見過面……」 「是呀,那次本來我想帶蕭兄去拜祭玄霸,可家姐那次執意要帶你去,我覺得自從那次……」聽到蕭布衣不停的咳,李世民有些關心的問,「蕭兄,如今天冷,還要小心身體,注意受寒。」 蕭布衣心道,見到你小子就夠讓人寒心的了,「其實你姐姐對我真的沒有什麼感覺,我也完全不知道她對我一片癡心,她甚至委婉的向我暗示,我們之間絕無可能。世民,所以以後還請你……」 「她對你暗示絕無可能?」李世民有些詫異。「蕭兄說她拒絕了你?」 蕭布衣點點頭,「大概如此。」 李世民心中嘀咕,卻是嘴角含笑,「蕭兄,你別的方面我是不敢說三道四。可這情感方面,我卻是不敢苟同。女人嘛,多半都是含蓄,怎麼可能直接答應你?推辭一下也在情理之中,根據我的經驗,這女人說不的時候,其實多半是同意地意思。」 「那女人要是說同意呢?」裴蓓忍不住的問。 「那當然也是同意的意思。」李世民毫不猶豫。 裴蓓目,喃喃道:「看來你實在比我還瞭解女人。」 蕭布衣也忍不住的笑。「如果按照你的說法,這天底下沒有不喜歡我地女人了。」 李世民洋洋得意,「這個嘛,我說的並不絕對,但也有一些道理。就像最瞭解你的人不見得是你的朋友,恰恰是你的敵人。而最瞭解女人地不見得是女人,而是男人……」 蕭布衣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世民,無論如何,總要先找到你姐姐再說,你看如何?」 李世民也覺得不宜操之過急,懇請道:「蕭兄,既然我姐姐極有可能來到巴陵,我還請留在這裡等候姐姐,還不知蕭兄意下如何?」 蕭布衣含笑道:「世民對姐姐一片赤誠之心,實在讓人感動。這巴陵郡諾大個地方,容下你並不是什麼問題。蓓兒,去找少方來,讓他給世民安排歇息的地方。」 李世民跟著孫少方離開,頗為心滿意足,暗想和蕭布衣這種人打交道,就要抓住他臉皮薄地弱點,反正姐姐嫁誰都是嫁,如果能夠嫁給蕭布衣,依蕭布衣的實力,和李家南北聯合。這天下也就沒有誰可以抗衡。至於柴紹地一點損失嘛,算得了什麼,沒有了姐姐,大不了再找個妹妹嫁給他好了。 清晨地時候,李世民盥洗完畢。早早的前往將軍府。也想好了今天要談什麼。 李采玉和蕭布衣地關係固然要拉攏,他也是很想借這個機會和蕭布衣好好談談。彼此增加點好印象。 可到了將軍府,通傳進去,倒是很快的讓他進入了客廳,但等了許久,蕭布衣並沒有出現。 李世民心思轉動,臉上卻沒有絲毫不悅之色,優哉游哉地喝著茶水,四下打量著將軍府的佈置,發現將軍雖是頗大,裡面的佈置卻是簡陋。雖然說蕭布衣才到巴陵不久,可多少顯得有些寒酸,李世民心中暗道,蕭布衣這人不重錢財,不重形式,將軍府的佈置可見一斑,男人一輩子就是為兩件事,一是為名,一是為利,即不為利,當是為天下之名了。 正尋思的功夫,裴蓓緩緩走了進來,李世民也不怠慢,含笑站起道:「蓓姑娘。」 裴蓓以前雖然認識他,可他卻不認識裴蓓,只聽說昨天蕭布衣叫她蓓兒,他當然不會享受和蕭布衣一樣的待遇,只稱呼蓓姑娘,這樣雖不相識,卻也顯得熟識。 「你姐姐昨天晚上沒有來找蕭大哥,你今日來此做什麼?」裴蓓冷冷問。 李世民知道她譏諷自己來的太勤,又損了家姐一句,不以為意,笑嘻嘻道:「其實我今日來,倒不是為了家姐的事情。」 裴蓓臉色稍緩,「那你為了什麼?」 「我路過襄陽和巴陵的時候,見蕭將軍重頒均田令,租庸調製,深得民心,這才過來向蕭將軍取經,學習這兩項法令。」 「那你來的不巧了。」裴蓓突然笑了下,「蕭大哥今日不在。」 李世民微愕,轉瞬展顏道:「不知道蕭將軍去了哪裡,怎麼也不對我說一聲。」 「他有向你通稟地義務嗎?」裴蓓不屑道。 李世民還是笑,「那倒是沒有,可我對蕭將軍一直都是敬仰,他若有事,我只想看看能不能幫手。」 裴蓓對李世民冷言冷語,見到他行若無事般,倒也是大為頭痛。「蕭大哥不在將軍府,我還有事,你就先請回吧。」她轉身要走,李世民慌忙叫住她,「蓓姑娘。不知道蕭將軍明日會不會回轉?」 裴蓓搖頭,「我不知道。」 「那他究竟去了哪裡?還麻煩蓓姑娘說於我知。」李世民臉上露出懇求之色。 裴蓓譏誚的笑,「他說不定去了江夏,也說不定去找你的姐姐了。」 李世民愣住,半晌才道:「蓓姑娘,我知道你一直對我不滿,可我也是無可奈何。我是能不找我姐姐,還是能不聽家父之言?我看蕭將軍對蓓姑娘頗為親密。想來蓓姑娘以後定為正室,家姐若是嫁給了蕭將軍,定當不會顧及什麼名分,俗語說的好,這羊一頭也是養,兩頭也是放……」 「好在我不是你姐姐。」裴蓓自言自語道。 李世民含笑道:「蓓姑娘要想做我姐姐,我可是舉雙手歡迎。我有你這麼個姐姐,也是前生修來的福氣。」「我如果有你這麼一個弟弟,可真的是前世不修。」裴蓓雙眸一瞪,「我要是你姐姐的話,我做地第一件事就是掐死你!李世民,我對你不滿,不是因為李采玉,而是你不把姐姐當人看……算了,和你這種人說也是白說。」 裴蓓忿忿離去,李世民不好再攔。搖搖頭,「好在你不是我姐姐。」 他走出將軍府,不由有些茫然,心道這蕭布衣到底去了哪裡,難道是暗中去取江夏,那倒是極有可能。他這次佔據襄陽、巴陵實在是招妙棋,最少若論地域的話,蕭布衣眼下樹敵最少,他再取江夏,順江南下。整個江南很快就要落入蕭布衣的手上!想到這裡,李世民心中悵然,暗想蕭布衣都已經出手,自己地老子還畏畏縮縮,不敢出頭。真是讓人失望。 李世民在想蕭布衣到底去了哪裡的時候。蕭布衣早就在數百里之外地上洛郡。 蕭布衣沒有去取江夏,當然也沒有去找李采玉。既然決定去草原,他在送走李世民後就隻身上路,簡略的安排下巴陵的事情,白馬長槍直奔突厥。 巴陵郡有裴行儼、孫少方、裴蓓一干人等,也算讓他放心,再加上董景珍一干人等,倒可確保巴陵無憂。 如今襄陽、巴陵兩郡都是他重點發展地對象,只要等蕭布衣地威名、仁名傳出去,周圍各郡,只要並非頑固不化,亂世之中,不再為隋室效力,多半會來歸附。 他晌午出發,過城不入,只是一路向北趕路,一直奔到黃昏,人亦精神,馬也神俊,可已經奔出了五百多里,再行了個把時辰,見到月光毫無疲憊之意,自己卻是心疼,愛惜馬力,當下找了個客棧住了一晚,第二日天明繼續趕路,如今已經到了上洛郡。 上洛郡距潼關已是不遠,潼關到巴陵郡足有千餘里的路程,蕭布衣奔了不到一天就行了大半地路程,月光當可稱的上日行千里,不負千里馬之名。 自從他收服月光後,倒少有跑地如此痛快之時,暗想從潼關渡黃河,逕直到了雀鼠谷,然後的路途實在是再熟悉不過。 這近三年來,從北到南,從南到北,他幾乎跑遍了大半個中原。蕭布衣這三個字,也幾乎傳遍了大半個中原。 只是沿途盜匪比起幾年前又多了很多,有盜匪見到蕭布衣白馬神俊,暗自起了搶奪之心,蕭布衣不欲多事,只是催馬趕路,盜匪見到白馬奔騰如飛,轉瞬不見了蹤影,思緒都轉不及,更不要說去搶,不免又羨且妒,望馬興歎。 早上又趕了一兩個時辰,蕭布衣稍微放緩了馬力,只想著到潼關還有一段路程,按照眼下的速度,黃昏前絕對能到,再趕個一兩天,當能到了草原,想到再入草原,和數年前不可同日而語,一時間倒也感慨萬千。 由南到北,天氣轉寒,少了蒼翠,多了灰白,好在並沒有下雪,大路並不算難走,只是沿途樹木光禿禿的立著。看起來不免有些單調無聊。 緩行一段時間,蕭布衣催馬再行,路過一片林子的時候,突然目光一動,見到一人掛在樹上。雙腿正在蹬著,淒涼中帶有詭異。 蕭布衣毫不猶豫,伸手摘弓,嗤的一箭射出去。 他箭法如神,臂力強勁,離的雖遠,出箭卻是絲毫不差。 長箭射斷繩索,那人落地地功夫。蕭布衣已經縱馬趕到,箭是神准,馬亦神速! 那人摔落到地上,突然痛哭了起來,「壯士,你救我做什麼,不如讓我去死!」 蕭布衣仔細打量那人一眼。見到他書生打扮,衣著並不差,可是東一條西一條的滿是血痕,臉上也是青腫,嘴角還帶著血跡,看起來倒像被人痛打了一頓。 「既然救了你,你就不著急去死……」 書生抬頭望著蕭布衣,見到他人是俊朗,馬亦雄駿,端是英姿勃勃。心中大生好感,卻還是搖頭道:「壯士,你救了我一時,救不了我一世,你走了,我還是會死。」 「你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麼?」蕭布衣淡淡道。 書生望著北方歎口氣道:「有時候,活著比死要艱難地多了。」 蕭布衣皺眉,「我有要事在身,給你盞茶的功夫說明情況。我看能否幫你。你再不知珍惜,廢話連篇,我亦無可奈何。」 書生抬起頭來,凝望蕭布衣,嘴唇蠕動兩下。「壯士。你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狼多。胡呂賊人多勢眾,如今搶了我未過門的妻子,我答應和她同生共死,既然不能救她,眼睜睜的見到她進了賊窩,心如刀絞,只求一死。」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心道這還是比較麻煩,自己忙著趕路,早些到了草原,蒙陳雪那也能早點思考對策,要救他老婆,還不知道被搶到了哪裡…… 書生又道:「我知道壯士也很是為難,壯士若肯幫手,只求帶一封書信給我家中,杜如晦就算是死,也是深感壯士的大德。」 蕭布衣目光一閃,「你叫杜如晦?」 杜如晦愕然,「壯士認識我?」 蕭布衣沉聲道:「你可認識個叫魏征地書記?」 杜如晦詫異道:「難道壯士也認識魏征兄?」 他這麼一說,顯然是承認認識魏征,蕭布衣當下拿定主意,為了這個杜如晦,必須要出手救他老婆,這個杜如晦是個人才,這麼死了好像可惜了些。 「我認識魏征,我也聽說過你,你說你未過門的妻子被胡呂賊搶走了,可知道他的落腳之地?」蕭布衣詢問,心中卻是嘀咕,暗想還有人叫這名字,難道他爹媽生他下來地時候就有遠見之明,知道這傢伙天生做賊的命? 杜如晦搖頭,「我不知道。」 蕭布衣問了就知道白問,百無一用是書生,看杜如晦衣著不差,一雙手細白的和女人一樣,你問他學問行,問他盜賊的下落,那可真是問道於盲。 「你若是男人,站起來,和我去找你老婆去。」蕭布衣沉聲道:「若是連嘗試的勇氣都沒有,我這有把刀,鋒銳非常,一抹脖子也是省事。」 杜如晦歎息一聲,「壯士,我並無用處,救不了人,可又怕牽連壯士,這才一心求死。壯士若能救出我未過門地妻子,杜如晦今生永感大德。」 蕭布衣點點頭,一伸手,已經把杜如晦拎到馬背上,自己也是飛身上馬,催馬前行。 杜如晦也是百來斤的重量,見到蕭布衣也不魁梧,拎著自己卻有如小雞一樣,真乃神力,不由驚喜交集,對營救妻子的信心又多了分。 「他們向哪裡走的你總知道?」「向北。」 蕭布衣點頭,一帶馬韁,月光輕嘶一聲,如飛向北行去,杜如晦見到兩旁的樹木如飛地倒退,嚇的緊緊抓住馬脖子。 才行了不遠,月光陡然立住,卻是平穩異常,杜如晦鬆口氣,聽到身後風起,不見了蕭布衣地行蹤,轉瞬見到蕭布衣不知何時下馬,已經站到路邊一個混混面前。 混混手中正拿著一個雞腿,油光珵亮,吐沫橫飛,見到一人突然到了眼前,嚇的媽呀一聲,雞腿落了下去。 蕭布衣伸手接住雞腿,遞到他手上,沉聲問,「你可知道胡呂賊落腳的地方?」 混混接過雞腿,心中稍定,見到來地是人不是鬼,而且人還長地玉樹臨風,馬又神俊,不由心中起了歹意,暗道這匹馬不差,若是牽到市集去賣,也能賺上不少,「你找胡大哥做什麼?」 蕭布衣微笑道:「我找他敘敘舊。」 混混半信半疑,「你算老幾,胡大哥他可是這裡的老大……」 他話音未落,蕭布衣已經一記耳光煽了過去,混混閃避地念頭都沒有,就被他打的團團亂轉,眼冒金星,張張嘴,哇的吐出口血來,帶著兩顆牙齒。 「有我在這裡,胡呂賊最多算是老二。」蕭布衣冷冷道:「還有,我問你話,你就答,再說一句廢話,我就割了你舌頭。」 他習慣先禮後兵,不過有的人總是不識敬,蕭布衣珍惜時間,只能用老拳相向。 混混嚇地咕咚跪倒在地,眼淚鼻涕混著嘴角的鮮血流淌,「大俠饒命,我不認識胡呂賊。」 蕭布衣一腳踢過去,混混嘰裡咕嚕的滾做一團,蕭布衣已經拔刀在手,冷笑道:「你不認識胡呂賊,我留著你也沒有什麼用。」 他佩刀刀柄稍長,刀身也比普通單刀要長上幾分,厚重有如砍刀般,拔出來寒光凜然,混混嚇的魂飛魄散,大聲道:「大俠,我真的不認識胡呂賊,和他們沒有關係,但是我知道他們都在附近不遠的蒼余山!」 二七五節 除惡 蒼余山離這裡的確不遠,可混混跑到的時候,累的死狗一樣,上氣不接下氣。 月光也認人,不喜歡這個混混,蕭布衣也覺得讓他騎馬,也是對馬的侮辱。索性就拿繩拴著他,一路跑到了蒼余山。 一路上跌跌撞撞,混混慘不忍睹,杜如晦替他難過,本來想為他求情,可對未過門的妻子更是心焦,不知道到了盜匪手中如何,只能雙眼一閉,眼不見為淨。 蕭布衣將近蒼余山的時候,已經早早的下馬,略微沉吟就對混混道:「辛苦了。」 混混口吐白沫,牙齒漏風,陪笑道:「應該的,可大俠,我可真不是這山寨的人。」 「山上多少人?」蕭布衣問。 「幾百號人。」混混苦著臉。 杜如晦聽到這裡,臉色有些發綠,心道盜匪不是吃素的,幾百號人,一人一拳也夠人受了,蕭布衣渾身是鐵上了山寨也要被人敲扁。他一生學的都是運籌帷幄、安定社稷的本事,雙手無縛雞之力,當初當個候補小官,覺得不能發揮胸中之才,這才辭職在家中閒居。見到的多是文人墨客,這次被盜匪打劫,就如秀才遇到兵般,有理都是說不清,什麼謀略統統沒有用,見到蕭布衣沉吟,以為他在為難,可又想不到辦法,心中惴惴。蕭布衣和杜如晦想的大不相同。暗想這次是去救人。而不是殺人。 有時候,救人遠比殺人要難。 如果和杜如晦比治國,他當然遠遠不及,可要比打鬥,他久經歷練,終日刀光劍影。對這幾百號人倒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幾百人畢竟不能捆在一塊和他打,殺了幾個頭領,餘匪驚懼,自然散去。只聚集幾百號人地算是小場面,盜匪地能耐看起來也是有限,可眼下的目的是要救杜如晦未過門的妻子。眼下當不要打草驚蛇的好。 「還要麻煩你件事情。」蕭布衣上下打量著混混。 混混膽顫心驚。咕咚跪倒,哭著道:「這位爺,我不騙你,我真不是這個山寨的人,你要我上山,那可是要了我地親命。」 蕭布衣伸手入懷,拿出個銀豆子。 混混雙眼發直,「爺,你這是……」 「借你衣服一用。這是酬勞。」 混混苦笑,「爺,這天寒地凍……我有命賺錢,也要有命來花才行。」見到蕭布衣雙眸一瞪,寒光閃現。混混慌忙道:「那多謝爺了。」 「不客氣。」蕭布衣把銀豆子交到他手上。一掌拍在他的腦袋,混混軟軟向地上倒去。 杜如晦嚇了一跳。「他死了?」 「昏過去而已。」蕭布衣快手快腳的扒下他的外套,套在身上,吩咐道:「你最好把這混混捆起來,然後獨自找個地躲起來,我去山上,很快回來。對了,有什麼信物能讓你未過門的夫人認識嗎?我只怕她不跟我走。」 杜如晦伸手摸了半晌,苦笑道:「我什麼東西都被盜匪搜去,哪裡有什麼信物?」 蕭布衣打量了他一眼,伸手從他衣服上撕下一條,微笑道:「你穿的衣服她總是記得吧?」他伸掌拍拍月光的屁股,讓它離遠一些,獨自去轉,以免杜如晦因為月光被人注意。 月光獨處野外地時候,他就從來沒有擔心過,試問以虯髯客地身手都抓不到月光,別的盜匪哪裡有這個本事? 安排好一切,蕭布衣不再廢話,閃身向蒼余山奔去,杜如晦望著他背影如電,又驚又佩,暗想這草莽俠士所為,遠非自己能夠想像。此人做事乾淨利索,考慮周到,不知道是誰?想到這裡的時候,杜如晦才想起來,忙了一通,自己竟然忘記了詢問蕭布衣的名字! 蕭布衣很快到了蒼余山腳,抬頭望過去,見到已經有嘍在出沒。 對於這種佈置,他倒還是頗為熟悉,因為以前他也是做這個買賣,這山寨和他在馬邑那裡的山寨大同小異。借樹木大石遮掩,蕭布衣靈活有如猿猴,很快接近山寨內部。 可見到山上房子不少,一間間的來找也是困難,不由微微皺眉。 正沉吟的時候,一個聲音高喝道:「做什麼的,鬼鬼祟祟?」 蕭布衣抬頭望過去,見到山腰一塊大石後露出個腦袋,原來還藏有個人,那位置極為隱避,他竟沒有察覺。 蕭布衣緩緩的直起身子,四下望了眼,見到左近無人,陪笑道:「這位大哥,我找胡大哥。」 他一身油膩地衣服,那人見了只以為是混混,皺眉道:「你是誰?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 蕭布衣緩緩靠近,「我以前一直在潼關,負責那裡的買賣人病了,卻有急事……山上的兄弟不理我,只讓我自己上來找胡大哥……」 「我們潼關也有買賣,我怎麼從未聽過?」那人大皺眉頭,才要說什麼,蕭布衣已經蒼鷹般躍起,那人才要驚叫,已經被蕭布衣一把叉住了脖子,用力帶著隱身到了石頭之後。 那人面紅耳赤,拚命掙扎,蕭布衣在他耳邊道:「你敢喊,我一把掐死你。」 那人眼中露出驚懼,嗚嗚的聲音,蕭布衣緩緩的放開了手,卻還是摸在他脖子上,冷冷問,「我問你話,你就說,敢報警性命不保,你若說地不對,我回來之後,你還是死。」 那人驚懼道:「大爺要問我什麼事情?」 「搶來地女人在哪裡?」 那人一指山右。「在那裡地幾間房子內。」 蕭布衣又是一掌過去。拍暈了盜匪,閃身向山右行去,沒走多遠,就見到兩個化妝地有如老妖怪的女人捧著大紅的衣服向一個房間走去。 房間前站著兩個盜匪,稍微詢問下,讓女人進去。蕭布衣心中稍安,暗想看這架勢,胡呂賊還要和人家拜堂成親,來的倒是時候。 可沒過片刻的功夫,房間內嘈雜地聲音傳來,兩個女人披頭散髮的出來,狼狽不堪。兩個盜匪嘿嘿的笑。女人回轉身罵。「你這騷蹄子,敬酒不吃吃罰酒,趕快穿上喜服吉時拜堂成親,什麼事都沒有,再這樣下去,有你的苦頭吃!我這就去和寨主說……看你還能反上天去?」 兩個女人輪番罵仗,污穢不堪,罵了會兒,轉身忿忿離去。 守在門前的兩個盜匪嘿嘿的笑。一人道:「寨主也是自找苦吃,這種女人上了再說,還搞什麼拜堂成親?」 另外一人笑道:「這女子水靈靈的樣子,誰見了都心癢,要是娶了當老婆。就算少活幾年也是值得。」 先前地盜匪道:「這你可說錯了。女人嘛,要是當了你老婆後……你要做什麼?」 另外一人道:「當然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見到同伴雙眼發直望過去。這才發現原來最後一句是問來人。 來人一身油膩地皮襖,正是蕭布衣,見到二匪手扶刀柄,滿是戒備,微笑道:「寨主讓我做掉你們。」 「你說什麼?」二人失聲道。 蕭布衣竄了過來,刀鞘點出,已經戳倒一人,揮拳擊出,打昏了另外一人。 被刀鞘戳到肚子那人痛入心扉,滾個不停,才要嘶啞喊叫,蕭布衣一腳踢在那人腦袋上,那人只覺得鐘鼓齊鳴,立時暈了過去。 蕭布衣也不理會二人,聽到房中啪的一聲響,推門進去,見到房間內站著一個女子,愕然的望著自己,她一手拿著茶杯的碎片,右手腕上鮮血淋淋。 女人長的頗為端莊,眉目清秀,可這會兒卻帶了淒然的傷感。 蕭布衣皺了下眉,上前一步,女人淒厲喝道:「你莫要過來!」 「杜如晦讓我來救你!」蕭布衣伸手一展佈條,女人見到,驚喜交集道:「真的?壯士,如晦現在怎麼樣了?」 她遲遲不肯就死,只是還念著杜如晦,總幻想再見杜如晦一面,方才見到來逼婚,知道再沒有指望,這才想要割脈自盡,沒有想到蕭布衣從天而降,心中喜悅不言而喻。 蕭布衣伸手從床幔上撕下一條布來,給女人包紮止血,沉聲道:「他沒事,我帶你下山。」 突然聽到遠處有腳步聲傳來,蕭布衣微皺眉頭,「你去床底下躲躲,我先殺了來人。」 「恩公,你小心,他們都很兇惡。」女人倒是聽話,雖是擔心,卻是迅即的跑到床榻旁,鑽了進去。 蕭布衣卻是輕輕伸手推開了窗口,腳尖一點,已經上了房梁。 從窗戶望過去,只見到妖怪一樣的老女人領著一個男子來,後面還跟著幾個嘍。老女人嘮嘮叨叨,「寨主,我怎麼勸她都是不聽,她不穿喜服不關我事。」 寨主想必就是胡呂賊,長地粗壯非常,一身匪氣,臉上滿是陰鷙之氣。聽到老女人訴苦,寒聲道:「這些小事你們都做不好,我要你們何用?」 陡然發現房門前倒著的兩個盜匪,胡呂賊臉色微變,霍然衝過去,推開房門望過去,發現窗子大開,房間內空無一人,不由怒不可遏道:「人呢?」 身後跟著的幾個盜匪也是面面相覷,胡呂賊大聲道:「蠢貨,還不弄醒他們兩個!通知人去追。」 有盜匪去找涼水要潑醒暈過去的二人,有的吹起竹哨,蒼余山轉瞬雞飛狗跳。胡呂賊站在房間,怒不可遏,突然目光落到地上地血跡上。 女人割腕傷了手。鮮血流淌在地上。鞋上自然也沾了些,匆忙地跑到床邊,帶出了一溜兒帶血地足印,一直到了床榻旁才消失不見。 見到床幔雖是垂下,上面還有道血痕,胡呂賊心中一動。臉上露出獰笑道:「小娘子,原來躲在床下了,這調虎離山地計策也是不差。快出來吧,我的小娘子。」 他緩緩的抽出了單刀,緩步向床榻邊走去,凝勁於臂。他雖是色心上湧,卻還沒有忘記了倒著的兩個盜匪。知道女人絕對打不倒那兩個盜匪。這麼說另有其人? 離著床榻漸近,胡呂賊霍然上前一步,伸手掀開床幔,見到女人果然躲在床下,戰戰兢兢,卻只是一人。胡呂賊微愕,突然覺得身後勁風一道,大喝聲中,回刀反劈。 半空中撲下一人。手中寒光閃爍,正向胡呂賊砍來! 兵刃相交,只聽到嚓的一聲響,胡呂賊單刀已斷。他大驚失色,念頭來不及轉一下。長刀削斷了他地單刀。劃過他的脖頸。一股紅意衝上雙眸,眼前血紅一片。胡呂賊覺得自己越飛越高,卻看到一個無頭的屍身緩緩的向地上倒下去。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被砍了腦袋!胡呂賊死! 人的視覺都有個盲區,就是很少有喜歡抬頭向上看看,胡呂賊全部身心都用在床下,哪裡想到房樑上還藏著一人。 蕭布衣一刀砍出,斷刀斷頭,伸手扯過床單,抖出兜住胡呂賊的腦袋。妖怪般的老女人這才發出一聲驚叫,逕直昏了過去。 她只見到刀光一閃,有人神兵天降般,一刀就砍了不可一世地寨主腦袋,鮮血崩飛,駭地心魂俱散。 門外的幾個盜匪這才衝進來,紛紛喝道:「寨主……」 蕭布衣單刀一擺,一刀砍翻了一人,厲聲道:「胡呂賊已死,不想和他一般的閃開。」 他採用速戰速決之法,一方面不想將盜匪全數殺死,二來也不想耽誤太多的時間,想到除掉首惡,餘眾自然不足為懼,威嚇一下,必定散去。 眾匪見到他刀法驚奇,轉瞬又斃了一人,不迭的退出去,有一個一腳踩在門檻上,連滾帶爬的向外翻出。可眾人退到了門外,卻並不散去,只是圍在屋外,呼哨聲連連,轉瞬的功夫,數十人向這個方向奔過來。 蕭布衣心中冷笑,卻也不懼,緩緩回轉到床榻前,沉聲道:「出來吧,跟我出去。」 女人有些狼狽的鑽出來,見到屋內鮮血淋漓,門外聚著那麼多人,本是哆哆嗦嗦的害怕,突然一咬牙,「壯士,你給我一刀吧。」 蕭布衣愣住,「為什麼?」 女人眼中淚水流出來,「壯士前來救小女子,足感大德。可這賊寇眾多,壯士帶著我必然累贅,我是衝不出去,說不定會連累壯士。還請壯士若能殺出重圍,告訴如晦一聲,說可卿今生不能和他做夫妻,只等來世。」 她說完後雙眼一閉,卻聽蕭布衣沉聲道:「我告訴你,這世上從來只有不怕死地能活下去,求死的向來都能如願。想見杜如晦,就挺起腰板,走出去,不要讓我背著就不是我的累贅。這山上的群盜,如何放在我的眼中?」 女子見到他睥睨四方,神色說不出地驕傲,心中暗想,此人鎮定自若,說不定真能救自己出去。 她雖是弱小女子,可性格剛烈,不然方才也不會想要割腕自盡,再加上心中實在不捨杜如晦,點頭道:「多謝恩公點醒,小女子這就和你出去。只請恩公盡力殺盜,勿以小女子為念。」 她當先走出去,步履堅定,蕭布衣心道杜如晦找地女人果然不錯,深明大義,盜匪眾多,反倒激發了他的豪氣,長聲笑道:「你放心,誰動你半分,我砍誰地腦袋。」 他出了房屋,刀光一閃,用力向門框踢了一腳,整個房屋赫啦啦的倒下半邊,轟然聲中,盜匪一聲喊,覺得眼前這人力大無窮,和怪物彷彿,又退了幾步。 蕭布衣已經走到女子身前,持刀笑道:「送客嗎。都聚在這裡?你們老大已經死了。還為哪個賣命?」 他伸手一抖,床單散開,胡呂賊地腦袋砰地落在地上,嘰裡咕嚕的滾到了眾匪的腳下。 有匪後退,有匪雙目血紅,為首一人身形剽悍。怒聲道:「你殺了我哥,我要把你們千刀萬剮!」 周圍盜匪都叫,「二當家,殺了他為寨主報仇。」 眾人雖是叫囂,可還是有些畏懼,畢竟胡呂賊身為寨主,功夫絕對不差。被眼前這人斬了腦袋。武功當是不差。 蕭布衣微笑道:「那還要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二當家單刀一揮,「誰殺了這兩個人,我們推舉他是寨主。」 他聲音才落,就有兩人一左一右衝來。二當家精神一振,也是跟隨衝過來,轉瞬間盜匪蠢蠢欲動,散開個半圈,有幾人已經瞄向蕭布衣身後的女子。 蕭布衣橫刀而立,只是冷望。等到二人衝近身前,驀然出刀。 刀光只是一閃,二匪伸手摀住了咽喉,翻身向後倒去,二當家見到前方血花竄出。緊接著眼前刀光閃動。暗叫不好,慌忙橫刀。人卻不停的後退。 嚓的一聲,單刀被削斷,二當家胸口鮮血迸出。心膽俱寒之下,二當家癩驢打滾,才是翻了翻,不等起身,就覺得胸口一涼,一物穿出了胸膛,驚駭地望著刀刃穿出,二當家雙腿發軟,軟軟的倒在地上。 蕭布衣上前,見到二當家身手快捷,速戰速決的擲出單刀結果了二當家,有兩匪看出便宜,揮刀去砍女子,女人並不喊叫,慌忙閃躲。蕭布衣耳聽八方,兩步縱回,雙手探出,已經抓住二人的胸口。 二人慌忙揮刀,蕭布衣大喝聲中,雙手用力,砰的一聲大響,二匪撞到一起,已經暈了過去。 蕭布衣取過二人的單刀,雙刀互斫,當的大響,火花四射。 「想死地過來!」 眾匪止步,眼中已經有了驚懼,蕭布衣上前一步,揮刀作勢,眾匪發了一聲喊,四散逃命,再也顧不上攔截。 蕭布衣身法如同鬼魅,出刀殺人又如殺雞,實在是他們前所未見。更何況武功最高地兩個當家都已經斃命,他們拚命又為了哪般? 眾匪逃竄,蕭布衣冷哼了聲,棄了雙刀,從二當家身上取回自己所用之刀,聽到附近有馬嘶,並不著急下山,反倒找到了馬廄。馬廄中竟然還有幾匹馬,也算是山寨的奢侈物品。 馬雖不錯,在蕭布衣眼中也是一般,蕭布衣選了兩匹,扭頭問女子道:「會騎馬嗎?」 女人點頭,蕭布衣微笑上馬道:「那我們走吧,杜如晦在等我們!」 女人見到蕭布衣出入盜匪聚集的山寨,如入無人之境,不由欽佩欣喜,跟隨蕭布衣騎馬下山。 眾匪都是躲的遠遠,不敢靠前。蕭布衣二人優哉游哉的下山,女子直如做夢一般。等到了山下,杜如晦早早的迎了上來,女人跳下馬來,二人相擁,失聲痛哭。 蕭布衣望著二人,嘴角終於露出點微笑,暗想這時間雖有耽擱,卻也算值得。 他不催促二人,杜如晦卻是早早的醒悟過來,回轉身來,就要跪倒,「恩公救我二人性命,大恩大德,永世難忘。這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林可卿,可卿,快謝過恩公的救命之恩。」 林可卿也是斂衽為禮,蕭布衣伸手扶住杜如晦,微笑道:「不必多禮,我還有事……」 「還不知道恩公高姓大名。」女人問道。 蕭布衣笑道:「我叫蕭布衣。」 杜如晦突然睜大了眼睛,失聲道:「你就是大隋地右驍衛大將軍,蕭布衣蕭將軍?」 他實在難以相信此人如此年輕,可又不能不信,若非這等人物,如何會打遍黃河兩岸?可眼下這將軍倒不像將軍,若說草莽中人倒像個十成十。 蕭布衣搖頭,「以前是將軍,現在不是了。」 聽到他承認,杜如晦二人滿是激動,林可卿眼中閃過敬仰,「原來是蕭將軍,怪不得有如此身手,俠肝義膽!蕭將軍中原稱頌,看起來絕非僥倖,就算對我們素不相識之人也施以援手,實在讓小女子佩服。如晦才說和我成親後,就去襄陽城去尋將軍。自從蕭將軍在襄陽城重頒均田令後,百姓稱頌,士族讚許,都說此舉合乎民意,如晦說,亂世之中,有此英才深謀遠慮,將軍當為亂世之主……」 蕭布衣笑笑,不置可否。 杜如晦一旁道:「可卿,我書生之見,你就莫要和蕭將軍說及了。對了將軍,我聽聞你一直在襄陽……」 「如今經常留在巴陵。」蕭布衣微笑道。 杜如晦恍然,「原來蕭將軍又取了巴陵,這兩地一扼南北,一扼長江,蕭將軍入主,實在是兩郡百姓之福。」 他本來想說這兩地地理位置極為扼要,蕭布衣輕而易舉的取到,可圖半壁江山,不過想和蕭布衣並不熟識,欲言又止。 蕭布衣又道:「不過我有事前往北方,如今倒是不能相送二位。杜如晦有些失落,「我本以為能追隨蕭將軍,可蕭將軍既然有事,不好耽誤將軍……」 林可卿卻道:「如悔,若是蕭將軍肯讓我們追隨,我們大可先去襄陽或巴陵等候。」杜如晦目光一閃,轉瞬有些患得患失,「我只怕蕭將軍這種身手,看不上我這種一無用處的書生。」 蕭布衣卻是笑起來,「杜先生此言差異,蕭某所為,不過救一兩人,先生所學,才是治國之策,我早聽魏先生說及先生的大才,一直恨不能見,今日出手後,本想邀請你們去襄陽,可只怕耽誤你們的婚事,這才不敢開口。若是可卿因此事怪我,我可擔當不起。既然先生有意,當請襄陽一聚。」 杜如晦先是錯愕,轉瞬大喜,和林可卿同施一禮道:「多謝蕭將軍!」 二七六節 滲透 天氣雖冷,蕭布衣三人相望,心中卻是暖意融融。 尤其是杜如晦和林可卿二人,遇盜匪後大難不死,又有地方投奔,難免心中振奮。杜如晦見到愛侶手腕受傷,隱隱有鮮血滲出,又不由有些心痛。可當著蕭布衣的面,不好太過關心,只是握住她的手。林可卿卻是緩緩搖頭,示意無妨。 蕭布衣這才注意到杜如晦凍的有些哆哆嗦嗦,穿著單薄,不由奇怪問,「你的外衣呢?難道混混跑了?」 杜如晦苦笑道:「那倒沒有,我還不至於那麼沒用。俠士讓我綁住那混混,我看他很冷,就讓他穿了我的衣服。」 「你倒好心。」蕭布衣只能搖頭,暗想這書生不可理喻。來到那混混面前,見到他雖是蓋著衣服,臉上也凍的鐵青,見到蕭布衣到了近前,混混渾身發抖,求饒道:「大俠,我沒有騙你,你莫要殺我!」 杜如晦一旁道:「蕭將軍,此人罪不至死,我看還是放了他吧。」 蕭布衣點點頭,伸手為混混解開繩索,又把他的外套還給他,在他手上放了兩顆銀豆子,微笑道:「你受苦了,不過你不騙我,我也不會騙你。」 混混怔怔接過,搞不懂蕭布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蕭布衣緩緩起身,撮唇做哨,長哨未歇,月光已經如飛而到,和蕭布衣摩摩擦擦,頗為親熱。 蕭布衣招呼杜如晦二人,「跟我先走。」 他拍馬向北行去,杜如晦心道襄陽在南,你要去北方辦事。怎麼方便帶我們前行? 只是蕭布衣既然救了二人的性命,不要說向北,就算上刀山他們也會跟隨,當下示意林可卿上馬,緊緊跟在蕭布衣的身後。 混混捧著銀豆子,一時間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見到三人遠行。漸漸不見,這才確信自己逃脫了性命,突然放聲大哭道:「我的親娘呀。」 他這一哭,五感交集,到底為了什麼,就算他自己都是想不明白。 三人催馬前行。蕭布衣並不言語,盤算著什麼,林可卿卻把發生的一切和杜如晦說了,杜如晦聽到蕭布衣單刀入賊匪之中,有如入無人之境的時候,不由低聲道:「蕭將軍果然不同凡響,若非這等人物。怎麼會讓天下盜匪畏懼?據我所知。大隋能有他這種成就之人,也就只有張將軍,只可惜……」 說到這裡,杜如晦輕歎聲,神色有些黯然。 林可卿卻輕聲說道,「如悔……」 她想要說什麼,終於止住,抬頭望了蕭布衣一眼,輕聲道:「不知道蕭將軍要帶我們去哪裡。這條路是前往潼關,蕭將軍地所在是襄陽,我們眼下豈不是南轅北轍了嗎?」 杜如晦饒是聰明,一時間也想不到什麼,只是道:「蕭將軍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 二人聲音雖輕。蕭布衣卻聽的清楚,馬上並不回頭。微笑道:「我有要事前往北方,不能送你們二人去襄陽……」 杜如晦惶恐道:「怎敢煩勞蕭將軍,因為我們的事情,已經耽誤了蕭將軍的路程,這已讓我惶恐。其實若蕭將軍有事,我和可卿徑直前往襄陽就好。」 蕭布衣回頭笑笑,「可我還是不放心,不是不放心你們不去襄陽,而是怕這路途中又起了意外,如今世道日亂,盜匪橫行,孤身一人上路很是危險。帶你們去潼關,那有我認識的人,可帶你們去襄陽。這樣的話,路雖遠了些,可畢竟安全很多。」 說話地功夫,三人已經到了潼關城外,蕭布衣隨手摘下斗笠戴到頭上,壓住了半邊臉,策馬進了潼關,倒還是大搖大擺。 他現在早非將軍,不過據他所知,通緝公文並沒有到了潼關,可為了小心謹慎,不想多事,還是遮住臉孔。 杜如晦林可卿見到他做賊一樣,也是心中惴惴,蕭布衣拉個百姓問了下福興記在哪裡。林可卿莫名其妙,壓低聲音問,「福興記是刺繡行,中原很有名氣,主要是經營江南的刺繡,蕭將軍問福興記做什麼?」 杜如晦搖頭,「方纔蕭將軍說潼關有認識的人,應該是在福興記吧?可他好像也是頭一次來這裡。」 蕭布衣見到二人猜測,也不說穿,帶著二人徑直到了福興記,掌櫃的見到三人前來,親自出來招呼道:「三位客官,我們這裡的刺繡……」 蕭布衣擺擺手,「我不買刺繡,我找十一口。」 他說的莫名其妙,掌櫃地臉色微變,上下打量了蕭布衣一眼,「客官可有一文銅錢?」 二人對答的蹊蹺,杜如晦、林可卿相顧愕然,不解其意。蕭布衣伸手入懷,掏出一枚銅錢遞給了掌櫃。 掌櫃不動聲色的接過銅錢,仔細的看了半晌,又還給了蕭布衣,輕聲道:「三位客官請到後堂說話。」 他前頭帶頭,蕭布衣點頭,跟在他的身後。 後堂頗為雅致,掌櫃讓人奉上清茶,讓左右退出後堂,這才沉聲問,「這位先生,不知道可有什麼吩咐?」 「還不知道掌櫃貴姓?」蕭布衣問道。 掌櫃恭敬道:「敝姓陸,陸幾道。」 杜如晦大奇,心道蕭布衣不識得掌櫃,看樣這掌櫃也不認識蕭布衣,怎麼這麼聽蕭布衣的話? 蕭布衣伸手一指杜如晦二人,微笑道:「陸掌櫃,這兩位是我的朋友,要去襄陽,想請掌櫃你幫忙……」 掌櫃問道:「先生,還不知道你是否急迫,若是緊急,我可當下安排車馬送他們前去。若是不急地話,可明日隨商隊前往襄陽,應當穩妥。」 蕭布衣點頭道:「那就明日跟隨商隊好了,他們也不算太急。我把他們交給了你,勞煩陸掌櫃費心。」 陸幾道一直沒有坐下,聞言恭敬道:「先生言重了,這本來就是我地本分之事。」 蕭布衣長身而起。「如此最好,我還有事,不能耽擱,杜兄,就此告辭。你若信得著我,聽從陸掌櫃的安排就好。到了襄陽,去找魏征,他等你多時了。」 杜如晦滿頭霧水,搞不懂蕭布衣和福興記到底是何關係。 蕭布衣轉身想走,突然又是止步,伸手從懷中掏出錠金子,塞到杜如晦的手上。「杜兄和可卿要結連理。我無以為賀,這錠金子權當祝賀,還請杜兄不要嫌棄粗俗。」 杜如晦慚然道:「那個……你……實在太過客氣,我是無以為報。」他為人謹慎,見從頭到尾,掌櫃只是稱呼蕭布衣為先生,並不問名姓,也就不稱呼蕭布衣的名姓。 蕭布衣微笑道:「杜兄才是過於客氣了,好了。我不能再耽擱了,暫且告辭,他日再會,不用送了。」 他說完後,大踏步地走出了後堂。陸掌櫃送他出去。也不多話。 杜如晦、林可卿二人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等了片刻。陸掌櫃回轉,含笑道:「兩位請隨我暫時休息一晚,明日啟程前往襄陽。」他前頭帶路,帶二人到了頗為幽靜的一間庭院,告退出去,不一會的功夫,丫環送來了盥洗之物,也是周到恭敬。 等到一切安靜下來,杜如晦、林可卿二人死裡逃生,歷經磨難,只覺這裡和仙境彷彿。林可卿疑惑問,「如悔,這蕭將軍豪放過人,武功蓋世不言而喻,還不知道他去北方有何要事,只希望他一路平安就好。」 「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杜如晦輕歎道:「蕭將軍非常之人,行事簡直神鬼莫測,非我能想像。他救你我的性命,又厚禮相贈,不圖感恩,實在是少見的賢人,我若到了襄陽,當竭盡所能為他效力,也盼蕭將軍早日安然回轉才好,可見他去地匆忙,只怕有極為重要險惡的事情……」 「蕭將軍孤身一人行事,未免太過凶險。」林可卿憂心問。 杜如晦卻笑了起來,「蕭將軍雖孤身一人,可你看這潼關地福興記就應該明白,他路上絕非單身,他做事最為妥當,你放心好了。」 「還不知道福興記和蕭將軍有何關係?」林可卿輕聲問。 杜如晦搖頭,「可卿,不是我等應該詢問的事情,也就不要妄自猜測。」 林可卿點頭,依偎到杜如晦的懷中,輕聲道:「如悔,你自負學問,卻一直不被重用。我等早聞蕭將軍之名,你也早想投奔蕭將軍,只盼在他這種人物手下,你能一展胸中所學。」 杜如晦點頭,一時間神采飛揚,雖說不要妄自猜測,可心中卻也在想,蕭布衣到底去北方做什麼,他和福興記又有什麼關係? 蕭布衣此刻已經出了潼關,逕直趕赴黃河,杜如晦猜地不錯,他明面上雖匹馬單槍趕赴草原,可絕非單獨行動。 這時候袁家連同同盟地士族豪門的勢力若隱若現,蕭布衣享受著前所未有地便利。 只是說福興記,中原各地均有分號,方便不言而喻,可卻少有人知道,只憑袁嵐給的一枚特殊銅錢,就可調動中原的福興記。 當然除了銅錢,還需要暗語,兩者都對,就可以吩咐福興記的掌櫃做事。 蕭布衣雖是入主襄陽、巴陵和義陽,可並不代表潼關就沒有他的勢力。他在明裡,袁嵐暗中卻是發揮了商人的精明和人脈,不停的對中原各地進行滲透,當然他地滲透並非勢力方面,而大多數以生意為主。 不但是潼關,甚至過黃河各郡,多少也有接應地地點,蕭布衣想出飛禽傳信方法,再加上袁家聯合同盟的士族豪門,無論蕭布衣到了哪裡,都可以得到前所未有的便利。 想到杜如晦絕非浪得虛名。到了襄陽後和魏征聯手,管理各郡應是輕而易舉,蕭布衣心中說不出的暢快,策馬輕騎,目標卻是太原! 那裡,他當然還要停留片刻,去見李靖。商討草原大計。文述已經是奄奄一息。 無論是神醫還是神棍,見到宇文述地時候都知道,他絕對活不過這幾天了。 床榻前,宇文述的三個兒子哭的和淚人一樣,老子雖然還沒有死。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和宇文士及都如喪考妣般的傷心。 宇文士及因為是駙馬,雖然被蕭布衣傷了,前途畢竟還有公主罩著,還沒有兩位兄長般地焦急。 雖然是老三,可他比兩位兄長要舒服的多,宇文化及卻沒有這麼好的命,只是在哭。「爹呀。你可不能死,你死了,我們可怎麼辦?」 宇文智及也是在嚎,「爹,你一定要堅持下去……」 宇文述人在昏迷,神馳體外,彷彿又回到南征北戰之時,他這一輩子,做了不少大事。可到如今,也是難逃一死。自己這一輩子,到底做了什麼?昏迷中,宇文述只是想著這個問題,很多事情他都不記得。卻只記得對楊廣地唯唯諾諾。他這一輩子沒有什麼是非輕重之分。只知道楊廣說的就是對地,身居高位這些年。一直得到楊廣地信任也算是個奇跡,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可要死之前他還是騙了楊廣一次,想到這裡的宇文述心中苦笑,聽到三個兒子地乾嚎,宇文述將死之心有了惱怒,這幾個不肖地兒子,不想讓他死,不過都是為了自己考慮!可這畢竟是他的兒子,他要為他們考慮後路,可他還能有什麼應對之策,徐洪客逃了,他變不出個陳宣華,死或許對他來說,也是個解脫。可就算到死之前,他也想不明白,徐洪客為什麼要騙他,他是太平道的人嗎,他這麼做又有什麼意義? 迷迷糊糊之際,聽到下人高聲道:「黃門侍郎裴大人到。」 宇文述精神微振,暗想裴矩一直都在張掖等地,這會怎麼來到了揚州? 裴矩緩步走到宇文述床榻前,宇文化及站起來,哭喪著臉道:「裴大人,家父恐怕了不行了,這可怎麼辦……」 裴矩輕歎一聲,「宇文公為朝廷竭盡心力,身染重病,聖上也是憂心,這次卻是聖上要我前來看望。」 宇文述聽到聖上兩個字的時候,眼皮子輕微跳動,片刻後終於睜開了眼睛,嘴唇蠕動兩下,感覺臉皮僵硬,發不出聲來。 裴矩臉上露出憐憫之意,他和宇文述同殿稱臣已久,見宇文述奄奄一息,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意。 「宇文將軍,聖上知你病重,本想親自前來看望……」 宇文述的眼角露出兩滴淚水,張張嘴,還是不能發聲。就算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到底是感激還是愧疚。 「可聖上畢竟不便前來,」裴矩輕歎一聲,「因為這不符合宮中的規矩,但聖上對宇文將軍頗為掛牽,這才讓老夫前來,只想問問宇文將軍有什麼需求?」 宇文述振作了精神,雙眸中有了點神采,奮起全身的力氣,伸手一指宇文化及道:「化及……臣……之長子,侍郎……請告聖上……望……望……聖上……垂……垂……憐……」 他斷斷續續地說完這句話後,一口痰湧到嗓子,呼吸突然變地急促,可一隻手並不放下,只是指著宇文化及,滿臉通紅。 裴矩目光一閃,扭頭道:「快請太醫來!」 宇文化及上前扶住了老子,嘶聲道:「爹……爹!」 「你……好……自……」宇文述突然沒了聲息,凝望著兒子,雙眸又是流出了淚水,只是神采慢慢散去。 「太醫,快!」宇文化及撕心裂肺的叫。 太醫終於趕到,只是見到宇文述的眼神,心中就是打了個突,再伸手輕輕的摸了下宇文述的手腕,無奈道:「宇文將軍已經過世了!」 「你說謊!」宇文化及一聲怒吼,想要去揪住太醫。 「化及……」裴矩輕聲道:「不得無禮!」 宇文化及本是悲憤莫名。卻大部分為了自身,聽到裴矩的呵斥,突然想到了什麼,嚎啕大哭道:「裴大人,我爹過世了,你……」 裴矩輕歎聲,「人誰不死。還請化及節哀,你先為令尊準備後事,我這就回宮稟告聖上。」 宇文化及臉色微變,突然道:「裴大人,還請借一步說話。智及、士及你們先為爹準備後事,我。我和裴大人有些事情要談。」 裴矩不出意外,嘴角帶著高深莫測的笑。 宇文化及和裴矩到了內堂,屏蔽了左右,裴矩輕聲問,「不知道化及有什麼事情?」 宇文化及霍然上前兩步,咕咚跪倒在地道:「裴大人救我。」 裴矩皺眉道:「化及何出此言?我和令尊素來交好,你若有什麼為難地事情。我絕對沒有不幫手的道理。」 宇文化及鼻涕一把淚一把。爬到裴矩地腳下道:「裴大人,家父過世的突然,很多事情都沒有交代……」 裴矩臉色微變,「你的意思是……他連陳夫人還陽的事情都沒有交代?」 宇文化及連連點頭,「正是如此,還請裴大人救我。」 「那關係到陳夫人還陽的兩個道士呢?」裴矩壓低了聲音。 宇文化及臉露絕望道:「桓法嗣還在,可徐洪客卻是不知道去向。」 裴矩目道:「他……他難道……」 宇文化及悲哀道:「我覺得他欺騙了家父,家父忠心耿耿,卻是鑄下大錯。家父正因為得知徐洪客那狗賊逃走,這才一病不起。可家父一直昏迷,什麼都沒有交代,我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還請裴大人看在和家父一向交好地份上,救我家一命。」 以往有宇文述在。宇文化及從未關心什麼還陽還陰之事。可宇文述一死,宇文化及馬上意識到不妙。楊廣發怒,絕非他宇文化及能夠抵抗。如果不能給陳宣華還陽,宇文一家百來口很可能都被連根拔起。他本來就不算聰明,一直都是活在父親影子下,優柔寡斷,欺軟怕硬,更是少有什麼主見。方才宇文述過世,他嚎啕大哭不是為了父親,而是為了自己和一家老小,這時候的他生死攸關,也顧不上許多,如同溺水之人撈著根稻草,不管有用沒用,只是抓住不放。 裴矩凝眉道:「你說還陽一事是假?」 宇文化及猶豫下才道:「裴大人,我找不到徐洪客地時候就覺得有古怪,通知了家父,結果家父就是一病不起。我又才去質問桓法嗣,他也知道不好,這才說一切都是徐洪客主使,他貪圖錢財,其餘的事情一無所知。我如今已經把他嚴加看管,還請裴大人看到家父的薄面上,向聖上多多美言,說明真相,若能救宇文家一命,化及永感恩德,今生做牛做馬也要報答裴大人地救命之恩。」 裴矩長歎一聲,「化及,聖上來到江南唯一的心願就是給陳夫人還陽,他對此事期盼甚久,我只怕向聖上說出真相,他傷心欲絕,悲憤之下,宇文家會被株連九族。」 宇文化及額頭上冷汗直冒,抱著裴矩的腳痛哭道:「裴大人,那可怎麼辦?你一定要救我!」 裴矩沉聲道:「若要救你也不是沒有辦法,可你必須要聽從我的安排,絕不可擅作主張。」 宇文化及大喜,連連點頭道:「裴大人,我一切都聽你的,只要你能救我全家,化及永生不忘你的大恩大德!」 裴矩從宇文府中出來,逕直去了皇宮,只等了片刻,楊廣就宣他晉見,才見裴矩就問,「宇文愛卿現在如何了?」 裴矩臉露悲痛,「聖上,宇文將軍他……方才……已經過世了。」 楊廣臉色有些木然,眼中閃過哀慟,無力的坐在龍椅之上,喃喃道:「宇文述死了?」 宇文述跟隨楊廣數十年,對他來說,和影子一樣。楊廣雖然知道宇文述已經年逾古稀,這一病實在是凶多吉少,可真地聽到他地死訊,內心承受的打擊還是巨大。 他身邊的人一個個逝去,讓他心中也是忍不住有了悲涼之意。 先是張須陀,又是宇文述,他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要離他而去! 不知沉默多久,楊廣又問,「宇文愛卿臨死之前,可有什麼心願?」 裴矩輕聲道:「他說人終有一死,還請聖上莫要傷心,他最掛記的還是聖上的龍體。」 楊廣眼角流出淚來,輕歎道:「宇文愛卿一生為朕,就算臨死都還記掛著朕,可真的算是忠心耿耿。除了牽掛朕之外,他可有什麼心願?」 「宇文將軍最放心不下的還是他的三個兒子。」 楊廣點點頭,「朕會記得。」無力的揮揮手,楊廣乏力道:「裴愛卿,你先退下吧,朕想要靜靜。」 裴矩微愕,還是說了聲遵旨,出了皇宮後,宇文化及急急地迎上來道:「裴大人,聖上怎麼說?」 裴矩搖頭,「聖上傷心令尊之死,暫時沒有提及陳夫人還陽一事。化及,你先暫且回府為令尊準備後事,等聖上宣召後,老夫再為你說情。只是老夫吩咐的話,你可都記下了?」 宇文化及連連點頭,可憐巴巴的望著裴矩,「裴大人,宇文一家老少,可都是指望著你,還請裴大人垂憐。」 他無奈的離去,裴矩微皺眉頭,滿是心事的回轉裴府。 還沒有進入客廳,就先聞到一股濃重地草藥味,見到客廳中端坐一人,怔怔地發呆,桌上放著藥碗,滿滿的藥沒有喝,不由皺眉道:「茗翠,怎麼不吃藥?」 裴茗翠緩緩地轉過頭來,淡淡道:「爹,你回來了。」 裴茗翠比起離開楊廣的時候,又消瘦了很多,容顏憔悴,雙眼凹陷,看起來有些淒涼,只是秀眉微蹙,那種骨子裡面的憂慮和沉凝,揮之不去! 二七七節 暗湧 廳堂內,陽光暖暖,可裴茗翠的心中臉上,好像凝結成冰。 她病的雖然不輕,可更重的卻是心病。心病需要心藥來治,只可惜,在她看來,她已經無藥可治。 她望著父親,眼中卻沒有多少暖意,裴矩雖然是她的親人,是她的父親,血濃於水,可她看裴矩的眼神有如看個陌生人般。 裴矩望著女兒,輕歎一聲道:「茗翠,我們有多久沒有像今日一樣面對面的談話?」 裴茗翠輕咳了聲,嘴角露出笑意,「很久,久的已經記不住了。」 裴矩的臉上也露出了感喟,「茗翠,你還沒有變。」 「你也沒有變。」裴茗翠移開了目光,望向了廳外,「你一直都很忙,忙的不但無暇和我娘說話,也忙的無暇和我說話,像這次主動詢問,我記得這是我這生的第三次。」 二人陷入了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裴矩臉上肌肉微微抽搐,輕歎一聲,「我這次回來,並不想和你吵。」 裴茗翠淡淡道:「可是我想!我要是不和你吵兩句,我如何對的起已經過世的娘呢?!」 裴矩好像挨了重重的一拳,踉蹌向後退了兩步,伸手扶住了桌子,眼中沒有憤怒,只有悲傷。 陽光暖暖,可照在二人的身上,好像沒有絲毫暖意。 裴茗翠又是開始咳,用手摀住嘴,竭力不讓自己咳出聲來,裴矩望見她臉色通紅,終於歎息一聲,「如果刺傷我可以減少你心中的苦,茗翠,你盡可說出來心中的憤懣。我知道,我這世上若還有對不起的人,一個是你母親。另外一個就是你!可無論如何,你總是我的親生女 裴茗翠還是咳,卻不再出言譏諷。眼中也有了傷感。 傷害本來就是把雙刃劍,傷害別人的時候,也在傷害著自己。 她每次提及往事的時候,心中也有著痛,她是個執著的人,很多事情都是無法忘記。 「茗翠……」裴矩又道:「你現在需要的是休息……」 「那你去忙吧。」裴茗翠輕聲回道。 裴矩反倒坐下來,柔聲道:「我並不忙。」 裴茗翠終於扭過頭來。笑容中滿是譏誚,「你終於也不忙了?我記得你從來都是忙的不可開交,就算我出生地時候,都見不到你……」 她的口氣有些沖,裴矩只是靜靜的聽。 裴茗翠少有如此激動地時候,她和裴矩一樣,都很是善於掩蓋自己的表情。這本來就是個保護自己的方法。 「你白天也忙。晚上也忙,一年之中,到家不過幾天。我小時候,甚至很難記起你的樣子!我只以為你根本就不在意我們母女,我也以為,你根本不是我父親!」 裴矩臉上露出痛苦之意,神色黯然。 「可媽媽卻總是說,你是疼我們的,你只是忙。你忙著你的大業,你忙著陞官進爵,你忙的終於有了回報,你現在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一直都期冀在你不忙地時候和你說句話。可從來沒有那種時候。後來我也強迫自己去忙。只有在忙碌中,我才能忘記母親離開的痛苦。只有在忙碌中,才能忘記姨娘離開的痛苦。」裴茗翠輕吁了聲,譏誚之意更濃,「可如今,你我都不忙了,我卻發現,沒有什麼需要和你說了。」 裴矩垂下目光,「茗翠,男人總有男人的事情要做。」 裴茗翠點點頭,「是呀,娘親也總是這麼說,到死都是這麼說,那你去做你的事情吧。」 裴矩終於艱難的站起,輕歎一聲,轉身離開。 裴茗翠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裡,臉上沒有憤怒,只有悲哀,喃喃道:「你很忙,我也很忙,可我們如此地忙碌,究竟換來了什麼?」 她艱難地起身,拿起藥碗,將藥倒掉,這才回轉到自己的閨房中。 怔怔的坐著良久,房門輕敲了幾下,裴茗翠頭也不抬道:「進來一個黑影閃身進來,影子一般,「裴小姐,我們找到了徐洪客,帶他回來了。」 裴茗翠目光閃爍,緩緩的起身,「帶我去見他。」 影子前頭帶路,逕直向後花園行去,到了個假山處,輕輕的旋轉一處凸起的石頭。假山突然裂開,中現一個黑幽幽的洞 洞口設計的極為巧妙,等再合上的時候,外邊看不出任何異樣。 二人沿著一條曲曲折折地甬道走著,甬道的盡頭是個好大的石室,四壁油燈,照的頗亮,一人被鐵鏈鎖著,鐵索一頭穿入到石壁之中,極為牢固。被鎖住那人神情委頓,不復當初的舉止從容,卻正是道士徐洪客。 二人初次見面是在天香坊,那時候地徐洪客風流倜儻,那時候地裴茗翠,意氣風發。 可如今二人再次見面,一個階下之囚,一個容顏憔悴。 「徐先生,很久不見了。」裴茗翠笑笑,「可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我們會以這種方式見面。」 徐洪客勉力的抬起頭來,「裴小姐,我也沒有想到過,一向以理服人地裴小姐會用這種粗俗的方式。」 「對講理的人,我當然以理服人。可對於太平妖孽,我只恨殺之不絕。徐洪客,到底誰讓你來蠱惑聖上?」 徐洪客微笑道:「是老天。」 裴茗翠也是不惱,「你們的計劃簡直稱得上天衣無縫,趁我不在之際,先弄個假陳宣華進獻給聖上。趁洛水襲駕之時,刺殺陳宣華,讓聖上心情悲痛,無心朝政。又因為陳宣華之事,讓我心灰意懶的離開東都,這才又蠱惑聖上南下。李密率瓦崗眾再扼斷揚州回轉東都的要道,這大隋的江山。看起來,無力回天了。我還是低估了你,當初在天香坊的時候。殺了你,就不會有這麼多的波折。」 「我只能說,這是天意,天意不可違。」徐洪客淡淡道:「殺了我,所有的一切還是會按照天意來執行。」 「是天意,還是人為?你我心知肚明。」裴茗翠突然歎息一口氣,「世人熙熙。皆為名利,我只是不明白,你們如此苦心孤詣,到底是為了什麼?」 「有些事,又怎麼是你能夠明白?」徐洪客笑道。 他雖身處紲縲,卻是談笑風生,絲毫不以為意。裴茗翠也不惱怒。卻是歎息道:「天意。什麼是天意?聖上自雁門之後,再不談及征伐高麗,你們若真的是天意,只要假陳宣華活著,繼續勸聖上行使仁政,大隋江山就能安穩,百姓也就不用受苦。可惜你們實在太過執著,只以推翻大隋江山為己任,絲毫不考慮百姓之苦。大隋倒坍,天下再次紛爭不休,又不知道多少百姓會死於亂世,這也算得上天意嗎?」 「百姓現在難道不苦嗎?百姓這些年死的難道比亂世要少?」徐洪客冷笑道:「裴茗翠,你莫要自欺欺人了。」 裴茗翠皺眉道:「最少據我所知。這一年來聖上少動土木。考慮民生,只要有耐 「誰對他還有耐心?」徐洪客冷冷道:「與其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大隋不倒,百姓不會有好日子過。」 裴茗翠咳嗽起來,半晌才道:「只有你一個人絕不能有如此精細地規劃,說出和你合謀的都是哪個,我就放你走。」 徐洪客突然笑了起來,「裴茗翠,你本來不是這麼天真的人,到現在你以為我會說出真相?你讓我說出天機中人?」 裴茗翠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徐洪客又道:「我當初去天香坊,可以說三分是去看夢蝶,卻有七分想要去找你!大隋中地女人,除了個義成公主,也就裴茗翠你能讓我動心,其餘的女人,就算是陳宣華,又是何足道哉?她不過是一具比較美麗的骷髏而已……」 他神色中有了瘋狂之意,裴茗翠留意他的舉動,微笑道:「原來我們女人在你眼中,不過是具骷髏白骨而已,這話我好像聽誰說過……」 「你當然也是骷髏白骨,但是你是具充滿智慧的骷髏白骨!」徐洪客一改一向的溫文爾雅,大聲道:「在我見過的女人中,你人雖長地一般,但智慧絕高!你若是和我們聯手,推翻大隋,當成就天機偉業,可你執迷不悟,實在可惜。」 裴茗翠又是皺眉,「我和你好像只見過兩次,你卻好像很清楚我的舉動?」 「若是清楚你的舉動,我如何能被你抓到?」徐洪客長吁了一口氣,神色瞬間平息了下來。 「說的也是。」裴茗翠輕輕點頭,「你們有什麼大業,不妨說來聽聽。」 徐洪客眼中閃過絲詭異之色,微笑道:「其實你不該問我,而應該去問蕭布衣。」 「為什麼要問他?」裴茗翠滿臉不解之意。 「因為他是天機,而你早就應該知道,」徐洪客緩慢道:「天書中,天機是至關重要的一環,只有天機才能破解天書,而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天機。根據天書記載,蕭布衣他……」 他說到這裡,欲言又止,裴茗翠冷冷的笑,「既然你說天意不可違,說出來又有何妨?」 徐洪客也是冷笑,「我也不怕對你說明,讓你知道天意不可違。蕭布衣根據天書記載,實為無上王手下第一大將,平突厥,踏遼東,你知道這些,又能奈何得了他?再說這天下一統,實乃歷朝歷代夢寐以求、萬民稱頌之事,你就算知道,又如何會去阻擋?」 裴茗翠臉色微變,「你說天書記載中,無上王將大隋取而代之?」 「不錯,正是如此。」徐洪客斬釘截鐵道。 「那一直以來李氏稱王地謠傳又做何解釋?」 徐洪客放聲長笑道:「裴茗翠,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到現在,我也不怕對你說。李氏稱王不過是我們放出地煙幕,李氏實乃無上王大業的阻礙,我們當會設計剷除李氏。」 「原來如此。」裴茗翠微笑問。「那無上王是誰?」 徐洪客微笑道:「你覺得我會說?」 裴茗翠還是笑,可笑容中卻有著說不出的陰冷,「在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死。徐洪客,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不說的後果。」 徐洪客收斂了笑容,淡淡道:「有時候聰明人也會做些糊塗事!」 裴茗翠緩緩站起身來。離開的時候說了最後一句,「你想說的時候,隨時可以找我。」她走入甬道,身後傳來徐洪客一聲淒厲的慘叫。裴茗翠無動於衷,走出了密室,身後石門合上,隔斷了一切聲響。影子如影隨形。低聲問,「裴小姐,接下來我要做什麼?」 「蕭布衣呢,現在做什麼?」 「他入主了襄陽城、取了巴陵郡,重頒均田令,租庸調製,百姓稱頌。看起來他決意要反了。」 裴茗翠輕歎聲,「可惜聖上中了太平道地詭計,逼蕭布衣造反……」 「或許蕭布衣本來就有反骨。如今不過是提前發動?」 裴茗翠沉吟半晌,吩咐道:「現在地我不是為朝廷做事,只是破解心中的疑團,蕭布衣要反,隨他去吧。我們如何管得了許多?再說天下大亂。蕭布衣不反,還有別人會反。誰能取得天下,還是未知之數。蕭布衣若是天機,當知天意,他揭竿而起,難道說……」 裴茗翠口氣中滿是疑惑,影子卻接道:「難道說他會稱王,不然他怎麼會逆天行事。他現在羽翼已豐,絕對不會屈居人下,徐洪客說他是什麼無上王地大將軍,我卻不信這世上還有哪個能指揮了蕭布衣!」 裴茗翠點頭,「影子,你說的極是。不過蕭布衣到底如何,並非我們要考慮的事情。我們一直都在查詢無上王地下落,只可惜抓到地都是嘍,不明內情。這徐洪客是我們抓住的關鍵人物,你要小心逼問,把他說地記錄下來,一句話都是不能漏掉。這人說話當無真話,我們或許不能拷逼問出他說地實話,可最少能在他的言語中分析出蛛絲馬跡。」 影子點頭,裴茗翠喃喃道:「紅粉骷髏?」突然心中一動,裴茗翠臉色微變,低聲道:「影子,你現在馬上發動影子盟的力量去找一個人,監視他的下落。」 「誰?」影子問道。 裴茗翠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吐出了兩個字,「道信!」 太原城外的一個鄉村裡,一家路邊的酒肆中,兩人對面而坐。一匹白馬輕嘶仰蹄,盯著桌上地酒碗。 雪花飛舞,銀裝素裹,景色雖美,天氣卻是冷意入骨,路上不見行人,酒肆中,二人地身邊有個紅泥小爐用於暖酒,賣酒的老人卻是不知去向,因為他收了一錠銀子,而這錠銀子,足可以讓他這幾個月不用再賣酒為生。 「二哥,嫂子還好吧?」蕭布衣為李靖滿酒,態度熱誠。 李靖望著酒碗,上面暖意融融,「她還好,過幾個月就要生了。」 蕭布衣端起酒碗,「那恭喜二哥了。」 李靖端起酒碗,一口喝乾,「謝謝。」 蕭布衣也是緩緩的喝乾了酒,想著什麼。他從潼關出發,一路上倒沒有受到什麼阻礙。越到北方,氣候越寒,不到太原城的時候,天上已經紛紛揚揚的飄起了雪花。 他到了太原城,卻沒有進城,直接去了城西幾十里外的一個鄉村,然後就碰到了李靖。 李靖在這裡已經等候他多時。 月光雖然神俊,快捷非常,可畢竟還是不如飛禽,李靖接到蕭布衣要到的消息後,早早的來到這裡等待,暖好了酒。 蕭布衣喝口暖酒,遞到月光面前,月光歡悅不已,一口就將酒水干了,喜悅非常。蕭布衣又餵了它三碗酒。拍拍它的頭笑道:「一旁去玩吧。」 月光聽話地走開,李靖看著他的舉動,突然道:「三弟。我很羨慕你的無拘無束。」 蕭布衣笑道:「我也羨慕二哥你的男兒本色,這世上我佩服的男兒,都是極有責任之感,二哥在所有女人心目中,是個好男人,可我不是。」 李靖抬頭望向遠方,半晌又道:「謝謝。」 「不要說謝了。你這會地功夫,已經說了太多地謝。」蕭布衣搖頭道:「這可不是我從前認識的那個二哥。要說謝,其實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二哥運籌帷幄,幫我太多。」 李靖笑笑,岔開話題,「對了。你去馬邑地時候。去找方無悔,然後北上。所需人手應該均在紫河準備好了,他會帶你找到。我為你準備地人並不多,也就三百勇士,畢竟你不是打仗,一般的用途,這些人應該足夠,兵不在多而在精,再說你們也要隱避行蹤。人太多了,反倒不利於行事。不過其中有一熟悉草原地形之人,叫做圖魯,你對草原地形並不熟悉,一定要先和他熟悉草原的地利。至於其他特殊的人手。那就是袁嵐的事情了。不過我想現在多半也是到了馬邑。」 蕭布衣靜靜的聽。眼中露出了感動。 李靖問道:「布衣,不知道你去草原有什麼打算?」 蕭布衣苦笑道:「暫時還沒有什麼打算。我不是神仙,能說的只能是隨機應變四個字。」 李靖微笑道:「若論隨機應變,你實在是不讓旁人。不過眼下你千萬要小心,因為你要對付之人絕非始畢可汗一個。」 蕭布衣皺眉,「還有誰要和我為敵?」 李靖沉思道:「三弟,根據我、蒙陳雪和袁嵐在邊陲地觀察,雖然大隋和突厥交易阻斷,但可汗販馬從未停止,他明面禁止各族落和中原販馬,卻藉以壓價購買草原的馬匹。而關隴、北疆,甚至是河北等地,都有突厥的馬匹出沒。」 蕭布衣大皺眉頭,「二哥,你是說這些地方的士族都在和可汗勾結?」 李靖點頭,「多半如此,所以你到突厥,要對付的絕非始畢可汗一人。如今眾人皆有反意,軍馬在征戰中重要性當為第一,所有人都是要借突厥的戰馬反隋,你如果公然和始畢可汗為敵,破壞了他們的大計,我只怕他們第一個要對付地就是你!我盤算了下,金城地薛家,朔方的梁家,武威的李家都可能和始畢可汗有勾結,就算馬邑的劉家,也是蠢蠢欲動。你還記得我們當初草原賜婚遇到的大頭領嗎?」 蕭布衣心中一寒,「他被二哥你擊傷,再也沒有了下文,你說及了他,可是認為他也是這幾家的人物?」 李靖點頭,「三弟你能想到這點,我總算能放下點心事。大頭領武功路數和中原彷彿,我這才想此人多半也是中原的人物。很可能在雁門之圍以前,他們就一直和始畢可汗聯繫,只是我還不知道那人的真實面目是誰。不過根據我的估算,你此刻地武功不差於他,但要提防他們人多勢眾。去年這時,他們還會隱忍,可到了如今,不用我說你也能明白,張須陀死了,楊廣被困揚州,天下大亂,誰先出手當能搶得先機,圖窮匕見,他們不會再顧及什麼。」 蕭布衣點頭,「我此行前往草原,卻知道和始畢可汗沒有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最好能在暗中助力,讓可敦可汗這老兩口鬥個旗鼓相當最好。可汗後院起火,自然沒有心情南下,至於馬匹和天下嘛,那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李靖笑起來,「三弟,你果真沒有讓我失望,不過我要提醒你一點,小心可敦!」 蕭布衣沉默良久,點頭道:「我知道。」 「好了,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也做了,水酒一杯,祝你平安歸來。」李靖端起酒碗。 蕭布衣一飲而盡,起身要走,突然又止住了腳步,「二哥,我知道你遠比我考慮地要多,但是你在太原,一定要小心李淵。我看這傢伙極有反骨,這一段時間估計也要反了,我看他一直和你不和,若是造反,恐怕會對你不利。」 李靖笑道:「我只怕他還不敢,他若是真對我不利,那就樹下了你這個仇家。你後發先至,如今勢力算是不小,李淵老謀深算,如何會搶先和你為敵?他若和你對敵,你第一招就是入關中,攻太原,他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蕭布衣笑笑,「反正嘛,小心使得萬年船,不過……」他欲言又止,想說李靖多半沒事,可話到嘴邊,卻又縮了回去。 李靖笑道:「方纔你也說了,這天下嘛,還要看各自地本事,沒有了李淵,還有張淵王淵,太原之地,處於關隴河北交接,突厥和關中夾擊之地,其實不算是個好地方,幾乎可以說是四面受敵,由李淵幫你打磨關隴、突厥、和河北的勢力,你可輕鬆先取江南,再圖北方……」 蕭布衣笑起來,招呼過月光,扭頭道:「二哥,煩勞你代我向嫂子問好,還有,如果算計有變,你隨時可到襄陽找我,萬勿猶豫。」 李靖點頭,望著蕭布衣迎雪而去,轉瞬沒入無邊無際,嘴角露出絲微笑,轉瞬又是歎息了口氣,緩緩地騎馬出村,向太原城的方向行去。 雪,下的正緊,天下,白茫茫的一片! 二七八節 守望 蒼茫的草原上,萬物渺小。 雪花紛飛中,有快馬奔馳。馬蹄翻飛,雪花飛揚,一隊人馬很快的踏過了野鴨湖,已經接近湖後山谷。 這裡夏日的時候,依湖伴山,水草豐美,正是放牧的好地方。冬日時分,湖面早就凝結成冰,凍到湖底,湖面上鋪著厚厚的積雪,馬蹄輕踏,露出晶瑩如鏡的湖面。 來馬並不因為冰面而稍減了速度,顯然個個騎術精湛,一直奔到山谷處,卻終於停了下來。 谷口佈滿了鹿角荊棘,容不得馬過,聽到蹄聲急驟,谷中早有人出來,為首一人正是古倫特,身後跟著十數個精壯的小伙子,虎視眈眈,滿是戒備。 見到來人是阿勒坦,身後也跟著十數個族人。古倫特微皺眉頭,暗想這傢伙來這裡絕對沒有什麼好事。 最近阿勒坦把族內搞的人心浮動,他總是宣揚著能給蒙陳族帶來更多的利益,這讓一些人或多或少的有些意動。不過蒙陳雪堅決反對,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可很多人都明白,阿勒坦不會是個輕易放棄的人。 野鴨湖附近有蒙陳族的幾處牧場,這裡由古倫特看管,山谷裡面有百來個族人照料馬匹。見到阿勒坦帶的人也不多,古倫特心中稍安,在他的心目中,無論如何,大伙都是族人,還不希望兵戎相見。 「古倫特,你好呀。」阿勒坦揚聲道。 古倫特以手加胸,施禮道:「阿勒坦長老,你好。」無論他多麼討厭阿勒坦,可蒙陳雪反覆強調,要尊重族中的長者,古倫特不能違背。這個阿勒坦是族中的長老,身份不低。 「天寒地凍,馬兒都休息了。還不知道阿勒坦長老來這裡做什麼?」 「你既然知道天寒地凍,怎麼不讓我進去說話?」阿勒坦有些不滿道。 古倫特微皺眉頭,「回長老,沒有塔格的命令,無關人等不能擅自進入這裡的牧場。」 「你說我是無干人等?」阿勒坦雙眉一豎。 古倫特陪笑道:「話也不能這麼說,還不知道阿勒坦長老來此何事?」 阿勒坦本來怒容滿面,聽到這裡突然臉色和緩起來,微笑道:「我不過是路過這裡,想起族內在這養著馬兒,就順便過來看看。對了。古倫特,把這些礙事的東西搬開,我和兄弟們都進去看看。」 古倫特露出為難之色道:「沒有塔格的命令,若不運送馬匹,這些障礙是不能清除,還請長老見諒。」 「你張口塔格,閉口塔格。是不是沒有把長老放在眼中!」阿勒坦身後一人呵斥道。阿勒坦帶著的都是親信,都對古倫特露出了不滿之色。 「長老是長老,當然要尊敬,可就算是長老,也要聽從塔格的命令!」古倫特身後地兄弟大聲說道。 天寒地凍,雪花飄飄中,兩股勢力中火光四射。憤怒一觸即發。 古倫特臉露為難之色。阿勒坦卻突然笑了起來,回頭呵斥道:「都在做什麼,我們蒙陳族都是一家人,以和為貴,別人不懂規矩,難道你們還不懂?」 本來憤怒上前的親信退後了幾步,阿勒坦笑道:「古倫特,他們不進去,讓我一個人進去總可以吧?如今不算太平。我不進去看看不放心呀,怎麼說我也是蒙陳族的一個長老,平日對這放牧的事情也太不關心了。」 他苦口婆心,死皮賴臉的要入谷,古倫特這次倒是不好阻攔。半晌才道:「那辛苦長老了。」 他讓人將鹿角挪開條縫。僅夠一個人進來。阿勒坦見到他防備敵人一樣防範著自己。不由心中大怒,臉上笑意卻是更濃。側著身子走了進來。身後的縫隙轉瞬合攏,將剩餘的人隔在外邊。 阿勒坦心中冷笑,嘴上卻是大笑道:「你們都在外邊等著,古倫特,我們去看看牧場的馬兒怎麼樣了。」 古倫特吩咐精壯牧民也留在谷口,避免發生意外,這才陪阿勒坦走入谷中。 二人貌合神離,小心戒備,可在谷中轉了一圈,阿勒坦除了稱讚古倫特牧馬的功勞外,並沒有挑刺。不過他這一圈倒是把谷中牧場裡裡外外看了遍,看完後道:「古倫特,你真是一個養馬的好手,以前我倒是忽略了你。」 古倫特暗想,你小子以前只想著給自己撈利益,什麼時候想到了族人? 「阿勒坦長老,這是我地本分之事,你過獎了。」 「對了,古倫特,你家人都還好吧?」阿勒坦又問。 古倫特心中微凜,沉聲道:「都還好,謝長老的掛記。」 「這雪兒下的歡,可轉瞬又要到了新的一年。可很多人只是看到了雪兒的冰冷,哪裡想到開春的時候,萬物復甦。」阿勒坦說到雪兒兩個字的時候,意味深長,只怕古倫特不懂,伸手一指地面道:「你別看草兒被雪兒壓在了地上,看不到青綠,可等到春天來到地時候,草兒就會茁壯的成長,到時候滿眼的綠色無邊無際,誰還記得冬天的雪兒呢?」 他把冰雪比喻成蒙陳雪,卻把自己比喻成青草,雖是感慨,用意不言而喻。 古倫特半晌才道:「若是沒有雪兒冬天的滋潤,這草兒也長不了那麼歡吧?這真主給了我們世間萬物,每一樣想必都有真主的道理。」 阿勒坦一愣,沒有想到沉默寡言的古倫特竟然也詞鋒犀利,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轉,望向了古倫特身上地羊皮襖子。古倫特穿的羊皮襖有些破舊,有些地方已經開線,阿勒坦歎息聲,「古倫特,可惜你這牧場上最好的牧民卻只能穿著破舊的羊皮襖,若是跟了我,我想天天穿新皮襖也是不成問題。」 古倫特含笑道:「真主下的子民都有自己的命數,讓羊披著狼皮未免不倫不類。」 阿勒坦臉色一沉。「古倫特,你這是什麼意思?」 古倫特微笑回道:「回長老,我只是想說,我貧苦慣了,這羊皮襖我穿著舒坦,若真的穿上了新地皮襖只怕不習慣。」 阿勒坦沉聲道:「你不習慣,不代表你的爹娘兒女不習慣。」 古倫特這次沉默了下來,阿勒坦又道:「古倫特,方纔我見到這牧場馬匹不少,其實如果你能和我合作地話。賣個幾百匹也是不成問題。到時候我給你雙倍的價錢,你把錢給塔格豈不更好?」 「這世上什麼都可以賣,可就是良心不能賣。沒有了良心,真主不會饒恕。」古倫特沉聲道:「長老,你若是想賣馬,可去和塔格商量,她若是同意。我一文錢都不用收,不是我用雙手掙來的錢,我花著不舒坦!」 古倫特言語鏗鏘,並不退讓,阿勒坦突然大笑了起來,用力拍拍古倫特的肩頭,「古倫特。你很好。沒有辜負了塔格的信任,你地忠心,我喜歡。」 他說完後,已經快要到了谷口,閃身出了谷口,帶著一幫手下呼哨而去。 古倫特身邊地牧民紛紛問,「古倫特,長老來這裡做什麼?」 「黃鼠狼給雞拜年,不會安什麼好心。」 古倫特揮手止住牧民們的議論。對身邊地一個小伙子道:「桑巴,你去我們族中找塔格……」他低聲說了幾句,桑巴連連點頭,上馬離開了谷中。古倫特又道:「桑結、卡維你們跟我來……」 桑巴出了谷中,一騎飛奔。到了族中聚集的地方時。天已經暗了下來。 蒼茫的雪色中,狂風捲起。嚎叫不休。 桑巴徑直找到了蒙陳雪,蒙陳雪正和莫風、巴爾圖幾個牧民聚集在一起商量事情,見到桑巴,有些詫異問,「桑巴,你怎麼來了,牧場那裡出問題了嗎?」 桑巴把白日說的事情說了遍,急聲道:「塔格,古倫特說,阿勒坦多半不懷好意,請塔格定奪。」 和眾人一起的還有郎木莫,也是個長老,一直負責掌管蒙陳族的錢物,當初在阿勒坦找茬的時候,倒一直堅定地站在蒙陳雪的身旁。聽到這裡,沉聲道:「桑巴,阿勒坦怎麼說也是族中的長老,他就算……那我們也不能輕易的懷疑他的用心。說不准……他也是想為族中盡分力呢。」 莫風冷笑道:「狗改不了吃屎,狼還會吃草?我只怕他已經開始圖謀牧場裡面的馬匹了,這次過來,不過是踩盤子。踩完盤子後,想必很快就要動手了。」踩盤子是道上的黑話,就是說打劫前,要過來打探下地形。莫風雖是在草原幾年,可匪氣不減,說地還是道上地行話。 蒙陳雪想了半晌,蹙眉道:「按照常理來說,他不會和我們公然鬧翻,這對他絕對沒有任何好處。他如果真的要硬奪牧場的馬匹,那會被草原人嗤笑,無法在草原安身。」 眾人都是點頭,莫風卻道:「如果他明裡不來,暗中下手呢?」 「莫風,你的意思是?」蒙陳雪沉吟問,「你說他會讓別人暗中對牧場下手?他會這般不可救藥嗎?」 雖然說是懷疑,可蒙陳雪知道,這也是大有可能,不由心中焦急。 巴爾圖卻道:「塔格,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牧場雖是有所防備,可還要防備別人突襲。這幾日,我們要加強各個牧場的防備才好。」 蒙陳雪點頭,無奈的歎息道:「那就明日通知蒙陳族的四個牧場,讓所有人加強防備好了……」 帳外狂風呼嘯,天色更黑,蒙陳雪掀開簾帳,一股冷風吹入,讓眾人身上發寒。 「天氣寒冷,桑巴,你先在這裡休息一晚,明早起來,我和你一塊趕赴牧場,商量加強防禦的事情。」 眾人點頭,卻都是憂心忡忡,蒙陳雪出了營帳。回轉到自己的氈帳內,坐下來望著一明一暗地油燈,輕咬紅唇,怔怔的出神。 扭頭望向馬邑的方向,雖知道蕭布衣不可能如此之快的到來,這裡離巴陵可是數千里之遙,可蒙陳雪只是想,蕭大哥,我多麼希望你快點到來,雪兒抗的很累。阿勒坦不滿我坐在這個位置上,他卻不知道,我對這個族長地位置是多麼地無奈。 寒風嗚咽,草原被狂風怒雪籠罩,蒙陳雪久久的陷入思念之中。 這時候,突然一縷笛聲透過風聲傳了過來,若有若無。蒙陳雪側耳傾聽,臉上有了絲古怪。 她聽出來,笛子吹地是一首草原古老的民歌,歌名叫做守望。 這首歌她兒時在草原,就經常聽到牧民歌唱,也聽到兒時的玩伴在歌唱,只是這時歌聲不在。卻變成更為深沉的笛聲。 有父母對兒女的守望。有情人之間的守望,有族人對族中的守望…… 笛聲悠悠揚揚的飄來,沉凝深重,就算陰冷地北風都是不能阻擋,蒙陳雪聽的入神,喃喃的跟唱。 雄鷹飛翔的地方,遍地牛羊…… 男兒闖蕩的天空,姑娘在歌唱…… 河水清清,牧草青青。柔風在思念中流淌…… 陽光在肩膀,姑娘莫憂傷…… 萬馬奔騰的草原呀,相思的人兒永遠在守望! 蒙陳雪唱到最後一句地時候,突然感覺到臉上一涼,伸手摸去的時候。才知道不知何時。臉頰上已經流淌著淚水。她守望相思的人兒不在萬馬奔騰的草原,而在那遙遠的南疆。 布衣。你這一刻可曾想著我,這一刻,你是否感受到我這剪不斷的情呢…… 蒙陳雪伸手撫摸秀髮,秀髮可以剪斷,但相思綿綿。 笛聲還是悠揚,敘說著情人之間的想念,蒙陳雪突然對吹笛之人有了分歉然。 她知道吹笛地人是誰,她也知道吹笛地人的用意,可是她只能不予理會。 每當她有煩心事情的時候,笛聲總會適時響起,每當她衝出去的時候,笛聲就會消失不見。 這兩年多來,笛聲陪伴她多少個日日夜夜…… 她已經猜出是誰在吹笛,可就算這思念的笛聲,也沖淡不了她對另外一個人的思念。 有時候,愛是兩人的事情,可有時候,愛一個人,卻不關別人的事情。 上次文宇周幫她搶回馬匹,做了很多,卻什麼都沒有說,只留下黑暗天使四個字,蒙陳雪已經猜到了是他,可她還是沒有去找他。自從那晚去找了蕭布衣後,她就已經做了決定,她雖然柔弱似水,可真的做了決定,卻和深山老竹子般地堅韌! 伸手從懷中取出了半塊玉來,蒙陳雪望了良久,終於又做了個決定,她霍然站起,掀開了簾帳,刺骨的寒風擘面而來,幾乎將她倒吹了回去。 蒙陳雪沒有退縮,迎著寒風走出了幾步,卻是陡然止步,天空陰暗,北風怒號,可笛聲卻已經消失不見。 蒙陳雪寒風中立了很久,卻是再也聽不到笛聲,只能頹然而返,不知為何,心中有種惶惶,這種夜晚,似乎要有什麼事情發生。 回轉到氈帳中,蒙陳雪左思右想,良久這才睡去,她和衣而睡,朦朧之間,突然聽到蹄聲陣陣,一人迎著風雪衝進來,一把抱住了她。蒙陳雪驚的睜開眼睛,見到眼前那人雙眉如刀,嘴角總是有著若有如無的笑意,不由驚喜道,蕭大哥…… 她叫聲一出,卻是霍然驚醒,才發現氈帳內還是她孤零零的一個人,方才不過是一場夢,不由心中幽歎,暗想為什麼美夢總是容易醒來? 可幽歎未畢,蒙陳雪心中陡驚,因為她這次真切地聽到蹄聲急驟,有一匹馬兒正從遠方趕來,迅即地接近蒙陳族的部落。 蒙陳雪剎那間,一顆心砰砰大跳,面紅耳赤,豁然站起,卻是沒有衝出,她多希望來人就是蕭布衣,可她又知道,這絕無可能。蕭布衣不是鳥。就算他接到信後,馬上趕來,數千里之遙,如今也應該是在路上吧。自己自從向南方傳警後,不過幾天地功夫,還沒有收到南方的音訊。 蹄聲也是在遠處止住,緊接著嘈雜的聲音響起,有雜亂的腳步聲向她這裡走來。 片刻的功夫,巴爾圖的聲音響起,「塔格。你可在休息嗎?」 他聲音焦急,可還是守之以禮,不敢輕易地闖進來。 蒙陳雪疾步走到氈帳前,掀開簾帳,沉聲問,「巴爾圖,什麼事?」 巴爾圖雙眸滿是焦灼。「塔格,方才一陣風偷襲了我們的牧場!」 蒙陳雪聽到一陣風三個字的時候,臉上再無血色,可心口卻是挨了重重的一擊般,熱血上湧。 一陣風她當然知道,當初她回轉的時候,就和一陣風遭遇過。要是沒有黑暗天使幫蒙陳族搶回馬匹。那一次他們就損失慘重。可經過文宇周和一陣風一戰後,一陣風有所收斂,草原安寧了一段時間,可隨後一陣風漸漸又是囂張,無惡不作,讓草原人深惡痛絕。可他們終於又失手了一次,他們竟然去打劫大隋賜婚的隊伍。 打劫大隋賜婚的隊伍當然沒有什麼,一陣風心狠手辣,橫行草原。就算可汗可敦都不被他們放在眼中,大隋賜婚隊伍當然也不會被他們放在眼中。可他們沒有想到過,隊伍中有個李靖,那個以三百精兵橫掃草原,縱橫無敵的李靖。那個時隔一年。草原騎兵提起來還是膽顫心驚的李靖。 一陣風吹到了高山上,一戰之下。幾乎全軍盡墨,一陣風的大首領聽說也死在那一役中。草原人聽說了這件事情後,對李靖實在是愛恨交加,一陣風自從那場戰役後,再沒有了下文,蒙陳雪卻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們又死灰復燃,而做地第一件事情就是過來搶掠蒙陳族的牧場,他們到底和蒙陳族有什麼不解之仇,兩次三番的前來找麻煩? 「牧場現在怎麼樣?」蒙陳雪愣了片刻,回過神來,急聲問。 牧民聽到消息,慢慢的匯聚,巴爾圖拉過一人,蒙陳雪認識他叫卡維,一直都是跟隨古倫特在牧場做事。卡維身上滿是鮮血,大聲道:「塔格,一陣風夜裡突然偷襲牧場,他們身手都是高強,沒有騎馬,都是翻過我們的障礙過來……」 蒙陳雪微皺娥眉,「後來呢?巴爾圖,召集人馬去牧場看看,對了,馬上再找幾個人手過來,讓他們迅即的去別的馬場報警,抓緊提防。卡維,牧場現在怎麼樣?」 蒙陳雪雖然吃驚,可是做事沉穩,號令連連地發出去,卡維卻道:「塔格,我們這次傷了十幾個兄弟,死了兩個,可一陣風卻死了十來個人,一匹馬也沒有搶走。」 卡維滿是自豪的說,牧民聽了,都是歡呼陣陣,蒙陳雪愕然,半晌才道:「你說古倫特帶領你們打退了一陣風?」 她有些難以置信,因為一陣風畢竟不是浪得虛名,若是這樣就被人家輕易的打退,如何能稱霸草原? 卡維點頭道:「不錯……」四下望了眼,卡維欲言又止,「塔格,古倫特讓你放心,明日到了牧場再說。眼下你們要提防一陣風過來襲擊我們蒙陳族!」 蒙陳雪有些心焦,知道卡維藏著什麼,暗想既然牧場無事,倒也不著急去找。 眾牧民聽說牧場無事,都是鬆了口氣,暗自加強了戒備,可一夜無話,風平浪靜。天色才明,雪兒終於緩了些,蒙陳雪帶著巴爾圖、卡維還有數十個年輕的牧民已經趕赴牧場。 到了牧場,發現谷口的鹿角荊棘還算完整,不由寬心。 古倫特早早的迎上來,接眾人進了牧場,壓低聲音道:「塔格,我昨天見到阿勒坦過來,就覺得有些不對,他東看西看,特別留意牧場的佈置。我讓桑巴去通知你地時候,卻將牧馬換了個地方。結果晚上一陣風來襲,直撲牧馬地所在,我在那裡設了伏擊,我們又有箭頭研製的竹弩,一下子放倒了他們十數個,他們知道不好,惶惶離去,可他們武功高強,我們也攔不住,反倒傷了不少人,又死了兩個兄弟。」 蒙陳雪已經聽出了什麼,「你說是阿勒坦暗中勾結一陣風?」 古倫特緩緩點頭,「我有這個懷疑,不然怎麼阿勒坦昨天白天才到,一陣風當晚就來?我只怕阿勒坦是為一陣風提供牧場的地形,這才讓卡維通報你,卻不說別的,只怕打草驚蛇。」 蒙陳雪雙拳緊握,秀眸有了憤怒之意,「這個阿勒坦,竟然出賣族中的利益,我若是查明真相,絕對不會放過他!」 古倫特卻是猶豫半晌,「塔格,可我們沒有證據,只怕還是奈何不了他。」 「守衛牧場受傷的族人都有人照顧吧?」蒙陳雪問了句,見到古倫特點頭,又問,「那死的十幾個一陣風呢,你們可認識他們的本來面目?」 古倫特搖頭,「這些人都是身披紅色披風,和一陣風一樣的打扮,可面目陌生,不像草原地人物。」 蒙陳雪還是去看看死掉的一陣風,看了半晌,心中一動,暗想這些人好像都是中原人,可她畢竟不敢肯定,皺著眉頭道:「古倫特,你做的很好。你繼續守衛牧場,我回去找人商量。」 蒙陳雪說是找人商量,心中卻是一點底沒有,這件事一陣風雖然失敗了,可畢竟阿勒坦沒有落下把柄,她無憑無據,又怎麼能奈何得了阿勒坦? 這個時候的她,無比的想念蕭布衣,她知道,她解決不了地事情,蕭布衣一定會有辦法,可蕭布衣,現在在哪裡?她還要守望到何時? 今晚就是除夕夜了,不知道有多少朋友在守望,只希望朋友們新年地守望,萬事如意…… 二七九節 相聚 蒙陳雪匆匆回轉族中,不等站穩腳跟,就有族人找她去族中議事。蒙陳雪知道有問題,穩定心神,進入營帳中,發現族中有威望的族人均在,都是臉色沉重,阿勒坦卻是臉上有著壞笑,不由心中咯登下。 阿勒坦趾高氣揚的眼睛好像長在了頭頂上,見到蒙陳雪進來,歎息一口氣,「塔格,我深為蒙陳族遭此厄運感覺到不幸。」 蒙陳雪不經意的問,「叔父,沒有想到你消息很是靈通,我記得你並不在附近住宿,一來一回很費功夫,卻不知道是哪個告訴你這個消息?」 阿勒坦微愕,半晌才道:「還用誰告訴我這個消息嗎,現在蒙陳族對這個無有不知了。」 蒙陳雪本來對阿勒坦和一陣風是否勾結還不相信,可見到他做作的表情,倒信個十成十,心中不由一陣厭惡。 族中長老聽到二人的對話,並不知道深意,也就不以為意。阿勒坦聽到問話,心中忐忑,轉移了話題,「塔格,你難道不覺得自從你當上了族長後,蒙陳族災難不斷嗎?」 「叔父,你是否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蒙陳雪冷冷的問。 阿勒坦冷笑道:「我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麼!自從你當上蒙陳族的族長後,一陣風就是盯上了我們。上次差點讓牧場覆沒,這次又是死傷了不少牧民。我覺得,一陣風對蒙陳族不利。很大地原因就是因為塔格當了族長,我在當族長的時候,就從來沒有讓蒙陳族受過襲擊。眾位族人,並非我危言聳聽,一陣風縱橫草原,殺人越貨,就算可汗都是拿他們無可奈何。他們作惡多端,若真地是盯上了哪個族落。絕對會把那個族落搞的雞犬不寧。」 一個長老問道:「阿勒坦,塔格素來少和人爭執,怎麼會和一陣風扯上瓜葛?」 阿勒坦冷笑道:「達木兒長老,你們都太久的沒有出去走動,卻不知道太多的事情。一陣風盯上蒙陳族絕非無因,塔格,我想你應該最清楚。」 「我不清楚。」蒙陳雪望著阿勒坦的一張臉。很想衝上去痛打一頓。她實在受夠了他的沒完沒了的搗亂。從私人角度來講,她甚至想要殺了他,可從族中的角度來看,她還是要忍下去。 阿勒坦放聲笑了起來,「塔格,你不知道?實在是可笑。你自以為可以一手遮天,卻不知道天底下沒有不透風地牆!你的情人,所謂的馬神一直都和一陣風有著深仇大恨。當初他和李靖到了草原,幾乎讓一陣風全軍覆沒。這個仇深似海,一陣風既然捲土重來,又如何不會報復?一陣風在草原既然找不到蕭布衣和李靖,當然就會找和他們有瓜葛的人來報復,而我們蒙陳族。如今就是首當其衝。成為被他們報復的對象!我們若是還讓蒙陳雪做族長,我只怕蒙陳族會有滅族的危險!」 他危言聳聽。眾族人齊齊動容,面面相覷,都看出彼此的憂心。 蒙陳雪冷冷地望著阿勒坦,「這麼說你若是族長地話,就能保證一陣風不來騷擾蒙陳族了?」 「當然。」阿勒坦拍著胸脯道。 蒙陳雪笑了起來,「那你用什麼保證?是準備讓蒙陳族重新回到赤塔來保證,還是準備繼續用你的嘴皮子來保證。你可以蠱惑我們,難道你真覺得憑你的嘴皮子就可以讓一陣風不來侵犯蒙陳族?」 眾長老的心在二人的辯論中動盪,一會覺得阿勒坦說的有道理,一會又覺得蒙陳雪說的不錯。一陣風固然不好對付,可如果重新回到赤塔的苦寒之地,他們當然也不願意。阿勒坦被斥責的面紅耳赤,大聲道:「蒙陳雪,你不用說那麼多,我知道,你死死地握住權利不放,不是對蒙陳族忠心,其中的用意,我想不用多說了吧?」 他竭力拿一陣風和蕭布衣說事,避重就輕,蒙陳雪並不理會,逕直走到毗迦的身前,以手加額,單膝跪地道:「草原的智者呀,雪兒不管冷言冷語,不懼寒風狂雪,只因相信苦難不過是短暫,心胸坦蕩,心中有愛,光明不遠……」她說到這裡,雖是聲音堅定,可臉頰卻已經流下了淚水,只是背對眾人,無人見到。 淚水落入塵埃,消失不見,蒙陳雪抿著嘴唇,沒有再說下去,只怕再說下去,會現出聲音哽咽,露出軟弱。她的地位讓她不能示弱,更不能在阿勒坦、敵人面前露出軟弱。 毗迦望著蒙陳雪,渾濁地雙眼也有了喟然,緩緩地站起來,拉住了蒙陳雪的手,讓她站了起來。 眾人也跟著站起,不由詫異,因為毗迦向來沉默寡言,像今日地舉動實在少見。 「我在草原活著近百年,知道的卻是不多。」毗迦有些動情道:「可我卻知道,貧瘠的荒漠養不了牛羊,乾枯的河流中沒有游魚。免於被豺狼吃掉的方法絕不是送上門談判,而是要堅定的抓住了自己手中的長槍……」 眾人沉默,心中震盪,阿勒坦心中暗罵,可就算他飛揚跋扈,也是不敢和毗迦辯解,毗迦在族中雖然無名無利,可向來都是族人心中的敬仰、信念和支持。他說的話很多時候就是定論,他可以污蔑蒙陳雪,卻是不能和毗迦為敵,因為那就意味著和全族人為敵。他暗罵蒙陳雪的狡猾,卻是無計可施,畢竟這個毗迦不能被他收買。毗迦環望四周,揚聲道:「乘涼的人呀,怎能忘記上天賜予的樹木,吃水的人呀,怎能忘記上天賜予地河水。誰還記得,是誰把我們帶出了赤塔苦寒之地……」 「是塔格!」巴爾圖高聲喝道。 「是誰讓我們衣食無憂?」毗迦又問。 這次應的不止是巴爾圖和莫風。眾族人也是紛紛道:「是塔格……是塔格!」 「是誰讓我們不受外族地欺凌?讓蒙陳族在草原有了立足之地?」 營帳內轟然聲響,「是塔格!」 「那又是誰起的最早,睡的最晚,關心著蒙陳族的一點一滴,不辭辛苦,永不抱怨?是誰放棄了中原的舒適,千里迢迢趕赴赤塔,不顧自身安危。要拯救族民於水火?」 「是塔格!是塔格!!!」 聲音轟然傳了出去,蔓延了整個族內,驚天動地,風雪飄揚。 毗迦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滿是褶皺的手輕輕的放在蒙陳雪地額頭,柔聲道:「蒙陳族的女兒呀,你的辛苦沒有白費。你的勤勞有目共睹。你的忠誠有心的人都不會懷疑。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明鏡,固然會被蒙蔽一時,或許有些人頭腦一時被利益沖昏,但是你更要看到,眼光雪亮的人更多!有些人只能看到眼皮底下地事情,有些人卻是想地更遠,不要因為一時黑暗動搖你嚮往光明的信心,黑暗到來的時候,總是狂風苦雨。可陽光普照的時候,永遠都是無聲無息!」 阿勒坦氣的臉色鐵青,蒙陳雪臉上笑容卻花兒一樣的綻放,望著眾族人望著她的目光,滿是殷切。蒙陳雪那一刻突然覺得。所有的委屈已經算不了什麼。 阿勒坦忿然出寨,蒙陳雪回轉氈帳。莫風、巴爾圖和朵蘭都是悄悄的跟在後面。 蒙陳雪這次交鋒又取得了勝利,族人地歡呼聲還未平息,可莫風等人心目中都有著怒氣。 「少夫人,我覺得這麼讓下去總不是辦法。」莫風壓低了聲音道。 蒙陳雪只是沉默,朵蘭也道:「是呀,我對那個阿勒坦實在是忍無可忍,方才在營帳的時候,我恨不得掐死他,這樣忍下去總不是個辦法。」 巴爾圖沉聲道:「如果真的是他勾結一陣風,搶劫馬場的話,那不處罰他,族人也是不能容忍!」 蒙陳雪輕歎一聲,「你們的眼中只有一個阿勒坦嗎?」 三人愕然,莫風皺眉道:「少夫人,你想說什麼?」 蒙陳雪蹙眉道:「從今天地情形來看,你們說阿勒坦和我們比拚,擁護他地人多,還是擁護我們的人多?」 「當然是擁護塔格地人多,這是有目共睹。」朵蘭毫不猶豫道。 蒙陳雪望向三人,「阿勒坦不是不知道這點,可他三番兩次的對我的威信進行挑釁,他本來不是這麼沒有腦袋的人,我只怕他背後還有別人出面。而用阿勒坦來對付我,不過是個試探,我們若是把全部精力放在他身上,就有些本末倒置了。」 巴爾圖臉色微變,「塔格,你是說,可汗開始對付我們了嗎?」 莫風失聲道:「原來如此,我說阿勒坦怎麼有那麼大的膽子!」 三人都是臉上變色,蒙陳雪這時候,反倒沉靜非常,「可能是可汗,也可能是別人,可根據我的感覺,我們現在處境危險非常,一不小心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地步。阿勒坦的趾高氣揚不過是個表象,若是我們被他激怒,對他動手,若是無憑無據,又被人抓住把柄,蒙陳族大亂不遠,那麼我們苦心經營很可能毀於一旦。我們都是站在可敦的立場,他們動我們,只怕要開始對可敦動手了。我一直求助毗迦,只是不想讓授人以柄。他們既然用阿勒坦對付我們,我們就用毗迦應對,他們暫時對我們還是不能奈何。」 蒙陳雪說到這裡,皺緊了眉頭,莫風等人也是皺眉,這才明白蒙陳雪的憂愁所在。 毗迦說的不錯,每人心中都有明鏡,可有時又被蒙蔽,每個人看到角度又不同,有些人只能看到眼皮底下的事情,有些人卻是想的更遠。莫風等人只對阿勒坦地挑釁氣暈。幾乎失去了理智,可蒙陳雪還能保持清醒。 莫風長吁一口氣。歎息道:「我現在才明白,為什麼少夫人能當上族長,我卻不能,原來族長也不是那麼好當。」 眾人都是笑,可都能見到笑容下的憂心,莫風良久才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難道一直讓阿勒坦騎在我們脖子上拉屎?」 蒙陳雪安慰道:「莫風,你不要急。對付這種人地最好辦法就是當他是牛糞般晾著,時間久了。他自然沒味,他一直都想激怒我們,可我們不怒,煩心的就是他!再說,我們還有棋沒有用。」 莫風眼前一亮,看了眼巴爾圖,知道蒙陳雪指的是什麼。並不多說。輕輕歎息道:「我只希望這顆棋用到的時候,不要太晚了。」 等莫風等人出了氈帳,蒙陳雪才露出的笑容又是黯淡下去。 她這次固然又是取得了勝利,兵不血刃,可危機感越來越強,每個人都有能力所限,她現在卻已經是到了能力極限。對付阿勒坦對她來說,並不是問題,可對付阿勒坦背後的支持者。她是有心無力。可汗可以輕而易舉的將蒙陳族滅了,可他只推出個阿勒坦,遲遲沒有動手,是否還是覺得時機並未成熟?可這種醞釀越久,帶來的毀滅也就越是驚人。 呆呆地坐在氈帳中。不知過了多久。蒙陳雪想來想去想不出一個好辦法。這個時候的她忍不住又想到了蕭布衣,她一直沒有再見蕭布衣。可卻知道這兩年來,蕭布衣在中原已經赫赫有名。 他也應該有名,蒙陳雪暗自想著,只從草原的表現來看,他這一生就絕不能用平淡來形容。只有他才有能力再次拯救蒙陳族,也只有他才能有實力對付可汗,不然可敦也不會讓自己找他,可這時的他,到了哪裡?這時的他,是否也在想著自己? 蒙陳雪想念非常,過了良久,伏案沉沉睡去。 睡夢中,只聽到急驟的馬蹄聲再次響起,那夢裡的馬蹄呀,自從她知道蕭布衣會來到草原,無時無刻都是對馬蹄聲特別敏感。馬蹄聲停到帳前,蒙陳雪睜開眼睛,又見到一個人影衝入營帳。 如刀地雙眉,淡然地笑容,兩年沒見的面容沒有絲毫模糊,反倒更加清晰…… 蕭大哥,蒙陳雪心中輕呼道,卻沒有站起,只是怔怔的望。 她知道這又是夢,這是一個不願醒來的夢,這是一個她一直能支撐下去的夢,她不想驚呼,不想召喚,只是怕驚醒了期盼的夢…… 不知望了多久,蒙陳雪雙眸已經噙滿淚水,那裡飽含相思,蕭布衣突然召喚道:「雪 對面的蕭布衣並沒有張口,聲音有如在天際,若有如無,十分的輕微,似乎不想驚醒心愛人的美夢…… 蒙陳雪更知道這是夢,咬著紅唇,卻感覺一隻手已經摸到臉龐,溫溫暖暖,那種感覺如此真切,可對面地蕭布衣還是沒有動,蒙陳雪突然淚盈眼眶,張口道:「蕭大哥,你可知道我多麼的想念你……」 她一出聲,不遠處的蕭布衣已經消失不見,蒙陳雪霍然站起,茫然四顧道:「蕭大哥……」 她知道這夢又是早早的結束,只因為她無法遏制的思念。 可她站起來地時候,突然雙眸一凝,盯在近在咫尺地一人身上。 那人雙眉如刀,雖是身上帶有外邊冰雪的寒意,可笑容暖暖,讓旁人身上只有暖意,那人雙眸如星,也是凝望著蒙陳雪。 蒙陳雪有些茫然,佇立不動,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蕭布衣,她已經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如果是夢,那是多麼美妙的夢,如果是現實,那是多麼美好的現實。 冬天雖然冰冷,可卻凍不凝情人間的溫暖,冬季雖然漫長,可又怎麼長的過情人的思念?蕭布衣熱淚盈眶,輕聲道:「我知道,雪兒,我知道你的思念。」 他輕聲的一句,滿是情深,蒙陳雪感覺到真真切切的言語中的深情,夾雜著冰雪之冷的溫暖,不由自主的飛撲上前,一把緊緊的摟住蕭布衣。 她只怕一摟成空,她只怕相思成影,可真切的摟住蕭布衣的時候,淚水終於肆意的流淌。 「蕭大哥,我知道,你一定會來!」 她淚中帶笑,歡欣無限,那一刻的幸福充斥胸中,彷彿就要炸裂,可她全然不顧,只是緊緊的摟住蕭布衣,肆無忌憚的宣洩著心中的思念。 蕭布衣笑中有淚,感慨萬千,那一刻充斥胸膛的只是美好幸福,緊緊的摟住蒙陳雪,除此之外,他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想念。 可無論是笑是淚,他們總算再次重逢,離別雖然太過長久,可這一刻相聚的溫暖,已讓冰冷的寒冬黯然失色!沒有多少時間碼字,抽空就寫這些吧,也搞不懂到底是放鬆還是忙碌,呵呵。 二八零節 挑撥 阿勒坦最近的日子過的並不舒坦,他的計劃受到了阻礙,雖然他早就想到了這點。 可有的時候,不是你知道結果就可以不做,恰恰相反,他正是因為知道結果,這才要執意去做。 沒有扳倒蒙陳雪是在他意料之中,不過這麼多人擁護蒙陳雪倒讓他詫異,失敗不影響他美美的進入夢鄉。醒來的時候,阿勒坦有些冷,下意識的伸手去摟身邊的女人,寒冬的天氣,每晚他都喜歡摟著個女人睡覺,這能讓他感覺到踏實。 可伸手出去的時候,他才發現身子有些僵硬。 睜開眼的時候,阿勒坦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他看到的不是暖暖氈帳的頂部,而是一個很大山洞的頂部。 身邊火光跳耀,畢剝的輕響,倒還不算寒冷,可空曠的山洞,遠遠的山壁讓他實在心寒。 阿勒坦又緩緩的閉上眼睛,心中道,這是個夢,我快睡下去,一會醒了就沒事了。 他閉上眼睛,只想睡過去,可哪裡睡的著,地上石頭咯的他渾身作痛,一種恐怖油然而生,他已經意識到,眼下不是在做夢。可他本來是舒服的睡在氈帳之內,怎麼莫名的到了個山洞之中?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來,寒風掠過了阿勒坦的身邊,一個披著紅色披風的漢子急匆匆的從他身邊走過,又走了十數步這才止歇,大聲道:「大頭領。果然是他們!」 紅披風、大頭領? 阿勒坦心中泛起了陣寒意,一個聲音在心口差點喊了出來,劫持他的是真地一陣風!別人不見得能把他劫持到這裡。可一陣風做事詭秘,不要說把他帶到了山洞,就算把他帶到了地獄都是大有可能。 一陣風當然有真假之分,比如說攻打李靖那個一陣風多半是真的,可去牧場搶劫馬匹的一陣風卻是假地。若真的是一陣風,也就不會輕易鎩羽而歸,丟下十幾具屍體,實在是因為那是水貨而已。 可無論是否搶劫了馬場。都是攪亂蒙陳族的一個妙計。 一陣風為什麼要劫持他阿勒坦,難道知道他派人假冒一陣風的名頭?想到這裡的阿勒坦心口陣陣的抽緊。 大頭領的聲音有些嘶啞,夾雜著低沉和威嚴,「真的是他們?」 漢子點頭道:「大頭領,我們已經查地一清二楚,的確是他們。」 大頭領和手下聽起來心知肚明,語含怨毒。阿勒坦卻是一頭霧水。什麼是他們,難道他們知道是自己叫人冒充一陣風? 「好好的去準備,這筆帳我們一定要好好算算。還有,始畢那面……我……可敦……」大頭領低沉的聲音又是響起,可最後幾句含含糊糊,非常低細,好像咬著舌根說話,阿勒坦離的有些遠,並沒有聽清。 漢子應了聲。快步的退下,山洞又陷入沉寂,阿勒坦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只怕別人發現他清醒過來。 「阿勒坦醒了沒有?」大頭領突然問。 「好像還沒有。」有人答了句,就在阿勒坦的背後。 阿勒坦吃了一驚。身軀不由微顫。那人感覺倒是敏銳,大聲道:「大頭領。他醒了!」 沉重地腳步聲響起,踩在阿勒坦身上般,一個披著紅色披風地人走到他的面前,氈帽遮住了額頭,衣領擋住了臉,只露出一雙眼,寒光閃爍,讓人琢磨不透心意。 阿勒坦張大了嘴,忘記了閉眼,扭頭望過去,這才發現自己穿的單薄,四肢被捆的牢實,和粽子彷彿。 「你醒了?」大頭領啞著聲音,「阿勒坦……」 阿勒坦忍受不住沛然而來的壓力,突然大叫一聲,「莫要殺我!」聲音迴盪在山洞中,淒厲非常。 他喊出一聲後,壓抑少了許多,眼淚鼻涕跟著壓力釋放,滿臉狼藉。 大頭領聽到他的喊,動也不動,神經彷彿鐵打的,阿勒坦更是心寒,知道這殺了太多人才練出來的冷靜。 「大頭領,我和你……井水不犯河水……」 「真的?」大頭領舔了下嘴唇,好像要喝血。不知怎麼地,手上多了把寒光閃閃的匕首,他用冰冷匕首側面輕輕的摩擦著阿勒坦的臉,阿勒特瞬間只覺得寒氣從臉到心,傳遍全身!見到大頭領一翻手腕,就要切下來的樣子,阿勒坦大叫道:「大頭領,我不該讓別人假冒你們,可我絕無冒犯地心意。」 大頭領地匕首停頓了下,轉瞬緩緩的立起。阿勒坦見到他凝了下,以為找到了癥結,慌忙道:「大頭領,我對你們可向來都是敬仰尊敬,假借你們地名聲可都是一時糊塗……不是一時糊塗……是有人讓我這麼做,我不能不這麼做呀!」 他不是婊子,卻在拚命的為自己立著牌坊,只求活命,博得一陣風的諒解。他憑借自己長老的身份,就算蒙陳雪對他都是無可奈何,可也知道對於一陣風這種殺人不眨眼的大盜來說,長老這個身份,屁都算不上。 「有人?」大頭領聲音乾澀,手上青筋暴起。不等他追問,阿勒坦已經不迭道:「是什缽達塔克找人冒充的你們,我只是聽命行事,並沒有參與。什缽達是可汗的兒子,我怎麼敢不聽他的話?」 大頭領手上的匕首終於停了下來,停在阿勒坦的咽喉上。 阿勒坦感覺到咽喉上起了一個個冷疙瘩,大聲都不敢,喉結上次錯動,滿臉的惶恐。 大頭領突然啐了一口,冷笑道:「你們裝老子干老子何事。這天底下的壞事都是老子做地又有何妨?阿勒坦,你知道我為什麼找你?」 阿勒坦反倒糊塗起來,「不是因為我們冒充大頭領你的名頭嗎?」 大頭領冷笑起來。「這沒有過錯,反倒有功。老子正要重振旗鼓,讓所有人知道老子的厲害,你們先出頭,當是再好不過。不過一出頭就折損了人馬,未免讓人小瞧了我們一陣風。」 阿勒坦慌忙賠笑道:「這次我們折損了大頭領你地威風,下次定然不會了。」 「還有下次嗎?」大頭領冷聲問道。 阿勒坦一顆心沉下去,又哭道:「大頭領。我真的沒有得罪你,你要怎麼樣才會放了我?」 「千兩白銀,三百兩金子,外加二百匹馬!」大頭領馬上道。 阿勒坦張大了嘴巴,「啥?大頭領,你……不如讓我去死!」 大頭領揚起匕首,冷笑道:「你想死還不容易?」 阿勒坦慌忙道:「大頭領。請容我考慮下。你要的不是小數目,我整個身家也是不過如此。」 「那我給你一盞茶的時間來考慮。」大頭領冷冷的說一句。突然山洞外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個漢子也是帶著黑巾,衝過來道:「大頭領,不好了……黑暗天使……」 大頭領揮手止住了他的下文,帶著他到了個角落,嘀咕了幾句,沉吟良久。 這功夫,阿勒坦一顆心砰砰大跳。黑暗天使他當然也聽過,那是草原一股很神秘的勢力,向來打著蒼天地旗號,行俠仗義,剷除邪惡。倒是頗得草原人的讚許。一陣風當然是邪的不能再邪。這兩股勢力勢不兩立,鬥在一起。倒也正常。 大頭領終於又走到阿勒坦的身邊,冷笑道:「阿勒坦,我給你一天的時間,若是明日還不見你的答覆,你知道後果。」伸手一指,吩咐兩個人道:「你們看著他,莫要讓他跑了。」 吩咐完畢,大頭領喝了聲,「兄弟們,是我們報仇的時候了。」 他一聲喊,山洞中地人突然也是跟著喊,剎那間驚天動地,轟轟隆隆,聽聲勢,最少有數十個人。阿勒坦心驚肉跳,不敢多看,心道一陣風不是死絕了,怎麼突然又是冒出這麼多人? 大頭領呼喝完畢,當先向山洞外走去,緊接著腳步聲踢踏,紛雜地向外行去,片刻之後,山洞恢復了冷清。阿勒坦知道性命暫且無礙,只是想到千兩銀子,三百兩金子,一陣陣的肉痛。身邊突然有人道:「老五,這人怎麼辦?***,兄弟們都去找黑暗天使的麻煩,殺來殺去的好不痛快,偏偏我們要看著這死狗,讓人煩躁。」他說話的功夫,一腳踢過去,阿勒坦被踢的翻了個身,正好能看到側面的動靜,見到不遠處站著兩人,都是表情凶悍,不由寒心,不敢多說一句。 老五應道:「三哥,這冰天雪地去砍殺也是遭罪,哪裡有在這吃酒快活?」 老三皺眉道:「可我們還要看著這孫子。」 阿勒坦在蒙陳族,那是何等的尊貴,就算蒙陳雪都得叫一聲長老,可被二人死狗孫子般地罵,心中沒有怒氣,只有膽怯,只怕他們不聽大頭領的吩咐,就算不殺自己,揍自己一頓,那苦頭也是難免,噤若寒蟬般只是陪著笑臉,老五笑起來,「大頭領去找黑暗天使的麻煩,那裡離這裡甚遠,一來一回最少也要到明天才能回來。這孫子綁的粽子樣,還怕他跑到天上去?」 老三點頭,「你說的也是,那趕快拿點酒來,這鬼天氣,真地要了人命。」 二人很快地拎出一罈子酒,呼三喝四的喝起來,阿勒坦心中反喜,只盼這二人喝地不省人事才好。老三比較沉穩,老五卻是嘴快問,「三哥,你說我們這次和契骨還有鐵勒九族的事情能不能成?若真是成了……」他喝一口酒,沒了下文。 老三皺了下眉頭,「老五,你哪裡來的那麼多的廢話?喝酒吃肉。」 老五對三哥比較畏懼,果然不再談什麼。只嘮嘮叨叨說些閒話。阿勒坦那一刻心中卻是驚駭莫名,心道一陣風什麼時候又和契骨和鐵勒九族聯繫到一起了,這可是個聳人聽聞的消息。 草原是族落集聚地地方。本來以突厥最大,可其餘的族落勢力也是不小,這其中當以契骨和鐵勒諸姓最大,契骨在突厥西北角,地域廣闊,向來苦寒,族人凶悍,卻少和草原人有爭執。而鐵勒在突厥正北。地域廣袤,現在卻有九姓最大,僕骨、拔也古、同羅、斛薛等都算鐵勒的大姓。蒙陳族也算鐵勒諸姓,實力不濟,卻不是鐵勒九大姓之一,算是鐵勒外圍。鐵勒本來是匈奴人地後裔,凶悍非常。不肯服人。後來在和突厥爭鋒中,突厥人施詭計,坑殺了鐵勒很多族長酋長,鐵勒諸部落元氣大傷,這才臣服。可臣服是臣服,卻從此埋下了仇恨的種子,到始畢可汗的時候,時刻以鐵勒人為憂,當初雁門之圍的時候。李靖雖然騷擾不休,可若不是畏懼鐵勒九姓趁機作亂,他也不會快速回轉。可敦當然知道這些事情,這才積極的拉攏鐵勒諸姓,聯姻僕骨。救援蒙陳族。就算被拔也古的莫古德王子逼婚,卻也不和拔也古族落兵戎相見。還和他們和平共處,實乃都是她拉攏鐵勒諸姓的手段。鐵勒不滿始畢可汗,這才隱隱和可敦聯手和可汗抗衡。始畢可汗遲遲沒有動靜,並不是怕打不過可敦,而是要考慮到和可敦交手,就等於和鐵勒諸姓宣戰,這才一直隱而不發。 這種情形微妙非常,一觸即發,阿勒坦卻也知道,他既然和什缽達,也就是可汗之子有瓜葛,那就是決心投靠可汗。當聽到赫赫有名的一陣風居然和鐵勒有了瓜葛,而且還牽連上了契骨,不由大驚,只想多聽點消息,偏偏這兩人說了幾句後,再無下文,酒是一杯杯地喝,話都是閒話。 石壁上的火把畢剝的響,擾人心神,那兩人越喝越多,說話的時候,漸漸舌頭有些大了,老五當先的睡了去,老三又喝了幾口,也是伏案而睡。阿勒坦心中大喜,靜靜的等候,聽到他們胡嚕聲響起,睡的很沉,這才小心翼翼地挪動身子。他渾身被綁,和粽子一樣地滾,蠶一樣的蠕動,實在是苦不堪言。可這時候性命攸關,也管不了許多。好不容易滾到火堆旁,阿勒坦將後背躬出去,雙手向火中探去,片刻燃了繩子,手上痛的不行。慌忙滾開,用力掙著,終於將繩子掙斷,不由喜不自勝,火灼的疼痛也淡了很多。解開了腳上的繩索,阿勒坦稍微活活手腳的血脈,想要去殺了兩個盜匪,見到他們嘟囔著什麼,又是不敢。想了半晌,順著石壁向外輕手輕腳走去,沿著石頭甬道走了一段時間,終於到了山洞外。 外邊狂風怒號,寒冷非常,阿勒坦卻覺得有如春天般的溫暖,拔足奔出去,只以為逃出生天,卻沒有注意到身後一道暗影跟隨,飄飄浮浮的好似幽靈般,只是暗影身上是為白色,和雪地融為一體,讓人無法察覺。 阿勒坦才出了山洞,本來爛醉如泥的老三和老五已經站了起來,相視一笑,走出山洞。 洞口不知何時又立著一人,身著紅色地披風,衣領遮住面頰,氈帽擋住額頭,赫然就是一陣風。 老三抱拳道:「蕭老大,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一陣風微笑道:「蝙蝠跟蹤阿勒坦的下落,我想他很快要去找什缽達,告訴一陣風和鐵勒、契骨勾結的事情。接下來的我們當然就是竭盡所能的挑撥契骨、鐵勒和突厥地衝突,讓他們雞犬不寧,我們從中獲利。」 一陣風放低衣領,落出淡淡地笑,如刀的雙眉,赫然就是趕赴草原地蕭布衣。 「那什缽達會相信嗎?」老三沉聲問。蕭布衣笑笑,「很多事情,無論信不信,都要防備。突厥一直都和鐵勒有矛盾,我們做了這些,不過是要激發他們的矛盾。他們越是急於行事,也就越容易露出破綻,更方便我們下手。」 老三老五並不多說,只是抱拳道:「那一切按照蕭老大的吩咐。我們先去做事。」 他們話音未落,突然都是臉露戒備,一聲鳥叫傳了過來。極為輕微。鳥叫一聲,轉瞬又叫了幾聲,再沒有聲息。 三人互望一眼,蕭布衣掀起衣領,向二人示意了眼,二人轉瞬隱身不見,蕭布衣卻是立在山洞前良久,寒風鼓動。他地紅色披風獵獵飛舞,有如夜魔般。 雙眸凝望遠方良久,蕭布衣嘴角哂然而笑,緩緩的回轉身入了山洞,找了個石椅坐下來烤火,狀意悠閒。 火光閃爍,蕭布衣卻是傾聽洞外的動靜。只察覺有人沿著通道進入。他藝高膽大,也不揭穿,只是凝望著火堆。 突然間有人笑道:「大頭領,好久不見了。」 聲音響起,一人離蕭布衣已經不遠,黑衣黑褲,臉上戴著個眼罩,也和蕭布衣般,除了眼眸。幾乎一絲不露。那人雖是笑,可卻握著腰間劍柄,多少有些緊張,顯然也對一陣風頗為忌憚。蕭布衣見到對方滿是敵意,只是哼了一聲。暗道這小子也夠膽大。知道是一陣風,居然還敢來找。莫非就是什麼鳥黑暗天使?自己來草原假作一陣風在草原興風作浪,沒有想到還沒有出手,先碰上一陣風地仇家,實在哭笑不得。他行蹤隱秘,沒有想到居然被這小子找上門來,倒也出乎意料。 不過黑暗天使在草原頗有俠名,蕭布衣不想和他們為敵,可也不想揭穿身份,一時間倒也左右為難。 「大頭領莫非不認識我了嗎?」黑衣人冷冷道。 蕭布衣又哼了一聲,啞著聲音道:「你化成灰我也認識你,上次我放過你,今日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了。」 黑衣人放聲大笑,「大頭領,你不但心夠黑,臉皮也是夠厚,還不知道上次是誰惶惶而逃……」 蕭布衣突然目光閃動,沉聲道:「你身後是誰?」 黑衣人微愕,轉瞬笑道:「你這把戲唬三歲……」 他話音未落,就覺得身後寒風凜冽,有金刃剌風之聲,不由大驚,回身來不及拔劍,雙臂一振,當當兩聲響,以手臂格擋住來襲的兩刀。 他進來之前,已經知道這道路並沒有埋伏,卻不知道來襲之人哪裡冒出來。 身後兩人正是老三和老五,見到黑衣人手臂有如鐵鑄,不由大奇。可他們也是身經百戰,都是經過袁嵐千挑百選送到紫河,協助蕭布衣做事之人,見狀抽刀變式,才要再戰,突然目光一動,都是抽身後退。 黑衣人微愕,不知道這是什麼招式,可轉瞬就聽到身後風聲大作,不由心冷。 來不及轉身,雙手反架到脖頸後,用力前竄,只聽到噹的一聲響,手臂幾欲折斷。 蕭布衣終於出手,一刀斬中他的手臂,用的卻是刀背。他手中之刀鋒銳非常,只怕用刀刃削斷黑衣人的手臂。 黑衣人踉蹌兩步,不等止步,寒光一閃,一把刀已經架在他脖子之上,蕭布衣冷冷道:「我不信你的脖子比你手臂還硬。」 黑衣人驚駭莫名,卻終於不敢再動,他只覺得和一陣風許久不見,這人武功又是強悍了很多。 老三快步上前,用繩子將他捆的結結實實,蕭布衣伸手拎住他,沉聲道:「我們走。」 黑衣人暗自後悔,叫苦不迭,心道自己實在托大,如今落在一陣風地手上,只怕再難活命。 蕭布衣出了山洞,只是走了幾步,突然長聲道:「這小子在我手上,你們動我一下,我就給他一刀。」 他一手拎著黑衣人,舉重若輕,鋼刀壓在黑衣人的脖子上,寒光閃閃。雪地突然開始聳動,一些人從雪地中冒出來,滿身是雪,方纔這裡還是半個人沒有,沒有想到只是片刻的功夫,就埋伏下這麼多的人手。蕭布衣見到,心中微動,身軀卻是山嶽般沉凝。 「放下手中之人,饒你不死。」數十人湧出來將三人包圍,手中或是刀劍,或是強弩,光芒閃爍。為首一人聲音蒼老,也是黑巾罩面。 蕭布衣冷笑一聲,揮刀砍落,眾人都是大聲驚叫,為首之人身形晃動,才要上前,只見到空中黑絲飛舞,霍然止步。蕭布衣一刀削了黑衣人的頭髮,不傷黑衣人,刀法精奇,拿捏之準讓眾人寒心,「都給我滾開,一陣風在此,容不得你們討價還價。這一刀不過是警告你們,再有人皂,下一刀就是斬了他的腦袋。」 他大踏步的前行,眾人慌忙閃開,顯然這個黑衣人在他們心目中有著極重地份量。 老者也不能阻擋,只能帶著眾人緊緊跟隨,蕭布衣低聲道:「你們先走。」 老三老五點頭,快步前行,一左一右地離去,蕭布衣卻是拎著黑衣人提氣急奔。 這黑衣人百來斤的份量,他拎著跑起來居然快逾駿馬,轉瞬離眾人越來越遠。老者駭然,只覺得此人非人,知道絕非大頭領的對手,卻是不肯放棄,拚命跟隨。可蕭布衣雖是帶著一個人,卻把眾人撇的無影無蹤,天色黑暗,老者只能跟蹤雪地足印,再行了柱香的功夫,穿林而過,突然見到雪林一處委頓個人影,不由大叫道:「少主!」 他飛身撲過去,只以為少主已被一陣風殺死,悲痛欲絕,沒想到到了近前才發現,少主還睜著眼睛,眼中露出古怪,老者慌忙給他鬆綁,急聲問,「少主,一陣風沒有傷著你吧?」 少主緩緩站起來,搖搖頭,「沒有,他把我往這一丟,再不見了蹤影。」 老者也是詫異,搞不懂他們和一陣風仇深似海,為什麼一陣風會不殺人。少主卻是意興闌珊,緩步的向林外走去,自言自語道:「這個一陣風很古怪……」 二人出了林子,等到接應的眾人,轉瞬都是沒入黑暗之中,蕭布衣卻是閃身從暗處走出來,望著眾人遠去,眉頭微皺,喃喃自語道:「黑暗天使……文宇周……少主?這個少主,又是哪個少主?」 二八一節 勾結 蕭布衣從巴陵出發來到草原,雖是數千里之遙,卻不過幾日到達。 到了紫河後,李靖為他準備的精兵,袁嵐為他準備的好手悉數到齊,眾人都是喬裝成草原人無聲無息的混入草原。 李靖雖然沉默寡言,可做事著實高效,培養出的精兵也是和他一個脾氣,默默做事,少有張揚。其中有個叫圖魯的人,李靖特別交代,負責領眾人入草原。雪花紛飛,草原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可圖魯卻是有一種天生的直覺,很快帶眾人到了蒙陳族附近,散落開來,四處打探消息,瞭解眼下的形勢。 蕭布衣其實並不信可敦,暗想要是把身家性命交到她手上實在是蠢不可及。若要和人討價還價,首先就要有自己的本錢,他這四下打探,分析形式就是在給自己積累本錢。 阿勒坦的咄咄逼人他也看到了眼中,直覺中和蒙陳雪一樣,都知道事情絕非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如今草原大約有幾股勢力抗衡,始畢可汗、可敦、契骨和鐵勒九姓,他蕭布衣就是負責和稀泥,讓各方別有太強,可也別是太弱,這場角力始畢可汗若是勝了,不言而喻,蒙陳族會被連根拔起,他蕭布衣也撈不到好,可若是可敦贏了,他蕭布衣也不見得得好。因為可敦還是忠於隋室,為了楊廣,說不定還會捅蕭布衣一刀。蕭布衣現在是與虎謀皮,實在要小心翼翼。 可要說讓他蕭布衣以幾百人對抗可汗、可敦,那實在是癡人說夢,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只有苦笑。 蒙陳族雖然看起來微不足道,甚至連鐵勒九大姓都算不上,可因為牽扯個蕭布衣。反倒成為軸心,牽一髮而動全身。 蕭布衣隱約明白可敦讓他前來的目的,卻不著急去見可敦,反倒先找到了蒙陳雪。 他現在的武功極為高明。無聲無息的找到了蒙陳雪,就算莫風也是不知道。他暗中圖謀,當少有人知道最好。 二人相見,少不了輕憐蜜愛,可更要緊的卻是分析眼下地形勢。蒙陳雪畢竟還是塔格,在草原久了,知道的更多一些,和蕭布衣分析眼下的形勢。也是慄慄危懼,可一來蒙陳雪不能置族人安危於不理,二來蕭布衣也急需草原的馬匹,這才決定渾水摸魚,把水攪地越混越好。 阿勒坦對這些暗中舉動並不知情,還在做著美夢,蕭布衣無聲無息的潛入他的營帳。弄昏了他帶了出來。在山洞的一番做作都是做戲給阿勒坦看,他手下的人扮作了一陣風,阿勒坦或許無能,可這番消息若是給什缽達聽去,多半會有意料不到的效果。眼下他這假消息放出去,至於始畢如何反應,那還要靜觀其效。 從阿勒坦這兒蕭布衣知道幾個消息,那就是始畢可汗已經開始準備向可敦下手,這才派兒子出馬暗中對付蒙陳族。第二點卻是一陣風並沒有死灰復燃,而是阿勒坦冒用他們的名頭。他並無意殺了阿勒坦,畢竟這人雖然討厭,可活著卻更有作用,可他有些意外的收穫就是碰到了黑暗天使地少主。 文宇周……文宇周? 蕭布衣念著這個名字的時候。心中微動。倒想到了個事情,那就是和袁嵐談過的北周宇文姓。 北周也是北朝之一。是西魏的權臣宇文泰建立,其子宇文覺正式建立北周,歷經五代,後來被外戚楊堅篡奪了北周的大權,這才建立了大隋。 楊堅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北周的宇文氏斬殺個乾乾淨淨。宇文述本是家奴,這才留得性命,赫赫有名地宇文閥到了大隋,其實已經是名存實亡,這個文宇周帶個周字,難道就和北周地宇文姓有關? 這個猜想本來是不著邊際,可他今日聽到老者叫黑衣人為少主,反倒覺得這個念頭有些切合實際。 如果這個少主真的和北周有關的話,想到這裡,蕭布衣嘴角又露出難以捉摸的微笑。 風雪中立著,等了良久,一道黑影遠處飛奔了過來,正是離去的老三。 「事情怎麼樣了?」蕭布衣問。 「有兩個消息,第一就是阿勒坦果然不出蕭老大所料,去找了什缽達。什缽達帶著幾百手下就在附近。還有個消息就是,我們跟蹤黑暗天使,發現他們一路向北,不過還沒有追蹤到他們的下落。老五怕蕭老大著急,這才讓我回來通稟。」 蕭布衣點頭,這老三老五都是袁嵐給他輸送的手下。袁嵐或許找不到和蕭布衣相若的武功高手,卻能找到些雞鳴狗盜之徒,當然如果用文雅點的詞來說,那就是能人異士。老三老五還有方才追蹤阿勒坦地人都是極擅追蹤,在這茫茫草原追人,從不虞有什麼閃失。當然除了追蹤,這些人還很有些獨特的本領,就說眼下的這個老三,武功尋常,可卻有一種語言天賦,從中原到草原,很少有他不會說的方言,而且說起來,就算本地人都聽不出破綻。 「那始畢可汗那面有什麼動靜了嗎?」 「暫時還沒有,我想他和可敦都是一樣,要想行動都是眾目睽睽,除非他想真正的和鐵勒對陣,一般地情況下應該只是暗中動作,比如這次派兒子過來使壞。」 蕭布衣笑起來,微笑道:「老三,你以前做什麼地?」他信得著袁嵐,也就信得著袁嵐給他安排的人,到現在為止,五人並沒有報名,他也就以他們彼此地排行稱呼。 老三嘿嘿笑道:「我這輩子,走南闖北,看多了太多的陰謀詭計,沒有吃過豬肉,總是看過豬跑。」 蕭布衣拍拍他的肩頭,「說的好,既然始畢的兒子來使壞。我們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老三問,「我們怎麼使壞,蕭老大。袁老爺說過,這世上若還有人能把壞心眼使的讓人拍手稱快的,蕭老大你就是為數不多地一個,我很少見到袁老爺這麼稱讚過一個人。」 蕭布衣苦笑,「我不知道他這是損我,還是在稱讚我。」 老三隻是笑,不置可否。 蕭布衣沉吟道:「什缽達這人如何?」 「此人是為始畢可汗的二子,」老三回道:「始畢可汗有三子。什缽柯、什缽達和什缽。什缽達陰險狡詐,什缽柯聽說有萬夫不擋之勇,而什缽年紀尚幼,頗得始畢可汗寵愛。」 「陰險狡詐?」蕭布衣笑道:「這種人不好對付,不過對付這種人總比算計勇士讓人高興些。老三,帶我看望什缽達,看看從他身上能得到什麼。」 二人相視而笑。老三當先帶路。二人雖沒有騎馬,可奔起來也是不慢。行了個把時辰,天色還是灰濛濛的一片,煞是陰暗。 老三卻是伸手向前方一指,「什缽達就帶著幾百人在那裡紮營,老大應該在附近監視他的行蹤。阿勒坦到了這裡後,就再也沒有出現。」 蕭布衣已經聽到馬兒嘶叫地聲音,見到前方白茫茫的現出座座氈帳,皺眉道:「如今天寒地凍。什缽達親自出馬在這裡紮營,不見得只是為了和阿勒坦聯繫方便。」 老三是個沉穩的漢子,點頭道:「阿勒坦還不夠資格。」 「我需要混入營帳。」蕭布衣皺眉道:「若是平時也就罷了,可如今冰天雪地,容易留下腳印。若是被細心的哨兵發現……」 老三想了半晌。「這好像很危險,什缽達畢竟是始畢可汗的兒子。如今他敢孤身到這裡,應該帶著好手,蕭老大,我們老大最擅長監聽消息,不如找他更好一些。」 蕭布衣笑道:「其實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裝作哨兵混進去,可我對突厥語不算精通……」 老三明白過來,「我跟蕭老大一塊進去就好,可我就怕……」 「不用怕,你只管幫我對付突如其來的麻煩就好。」蕭布衣翻過披風反穿在身上,那面是如雪的白,雪地裡不易察覺。老三也把衣服反穿,轉瞬也和雪一樣二人悄悄地向營帳的地方靠近,正面入口處有兩個突厥兵放哨,不停的跺腳。營寨內時不時的也出現一隊哨兵,來回巡視,顯然是為了保護什缽達的安全。 蕭布衣帶著老三來到營寨後的欄柵處,為求穩妥,拔刀割開欄柵,不等閃身進入,突然聽到不遠處馬蹄急驟,扭頭望過去,見到茫茫草原上奔來三騎。蕭布衣目力敏銳,見到前面那人頗為瘦弱,鬍鬚眉毛都是掛滿了白霜,戴個氈帽,後面跟著兩人,卻都是神色彪悍。蕭布衣都不認識,暗皺眉頭,卻趁守兵留意來人之際鑽入了欄柵,借氈帳雪堆掩映身形。凝神傾聽,察覺到一個營帳內並無聲息,這才躲避其後。 三騎到了營帳前這才停下,早有突厥兵上前喝問。 雙方交談幾句,突厥兵喝令三騎下馬,卻有一人快速的到了營帳中。 瘦弱男子還是安之若素,他身後地兩人卻都是上前一步。 突厥兵呼喝聲,十數個人湧上來,一時間劍拔弩張。 瘦弱地男人卻是笑了起來,擺手讓手下退後,作揖施禮緩和了形勢。他們離蕭布衣實在有點遠,蕭布衣只是隱約聽到他說什麼,手下無禮,幾位莫要責怪。 這人說的並非突厥語,居然是中原話,不由讓蕭布衣大為詫異。 突厥兵驕橫非常,那人也是不惱,過了片刻的功夫,突厥帳內迎出來一人,蕭布衣見了大皺眉頭,那人竟是叱吉設,不由更是小心。 叱吉設這人看似文弱,卻是狡詐非常,當初不動聲色和蕭布衣、李靖虛與委蛇,暗中卻想下手,卻被李靖、蕭布衣識穿擒下。李靖去見可敦,用的就是以叱吉設和羊吐屯作為賀禮,羊吐屯是中原人。也是可敦的手下,當然罪不容赦,一刀給斬了,可叱吉設卻是始畢可汗的弟弟。可敦還是把他給放了,因為她沒有必要和可汗搞的太僵。見到叱吉設迎出來,蕭布衣已經隱約猜到,這裡面多半又有陰謀。 叱吉設帶著三人到了營帳中最大的一個皮帳,掀開簾子走進去,再也沒有了聲息。蕭布衣才待起身,突然又是按住老三。 兩個兵士從二人身側走過來,嘟囔道:「這麼冷的天。還要尋營,實在是活受罪。」 另外一個突厥兵道:「再熬半個時辰就好……」 他們眼看要近到蕭布衣地身前,還是渾然不覺,蕭布衣左手抓了把雪,伸手示意其中的一個兵士,老三點頭,明白蕭布衣讓他解決那人。伸手取出一個黑布袋。蓄力待發。 蕭布衣見到四下無人,霍然站起,兩個兵士大驚,才要呼喝,蕭布衣已經出 他這刻的動作實在有如鬼魅,雪地中更是白影恍惚,讓人看不真切。空中刀光一閃,蕭布衣已割破二人的喉嚨,手上雪團飛出。擊中一人地咽喉,讓那人鮮血不至於四溢。老三卻是拿出個布袋套到另外一個兵士腦袋上,只是一用力,那人腦袋已經喀嚓聲響,扭到一旁。 老三殺人手法古怪。可做事穩妥。也是不想讓兵士發出聲息,不過蕭布衣殺人在前。他扭斷那人地脖子在後,反倒多此一舉。 二人動作迅疾,拎著兩個突厥兵又到了氈帳後,不待蕭布衣發話,老三已經開始扒那人地衣服。 蕭布衣暗自讚許,暗道袁嵐找來的人都是低調,可做事果斷。二人換上突厥兵地衣服,將屍體藏到雪堆中,又小心的處理了血跡,這才取了長槍,大搖大擺的走出來巡邏。 天氣寒冷,除了守營的兵士,氈帳外少有人蹤。蕭布衣認準了叱吉設進入地營帳,迂迴的向那個方向走過去,然後徑直從氈帳前走過去,老三見到他大搖大擺,心思縝密,膽氣豪壯,也是不由欽佩。 蕭布衣過了營帳,居然沒有引起營帳內的警覺。營帳內聲音依舊,並非他們麻痺大意,只是沒有想到混入營帳之人居然敢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露面。 繞到營帳後面,蕭布衣立足不動,凝神傾聽,老三卻是四下觀察動靜,替蕭布衣放哨。 蕭布衣耳力本來就好,習練易筋經後,感覺更是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敏銳。 他凝立雪中,傾聽之下,片刻間雪花洋洋灑灑的落在他身上,幾乎將他堆成個雪人。 老三卻是向遠處走走,來來回回的巡視,暗自提防。 營帳中的聲音轉瞬清晰入耳,叱吉設熱情地聲音當先響起,「梁兄,梁大人沒有到嗎?」 蕭布衣心中微震,暗自尋思,梁大人是誰? 梁兄地聲音響起,「俟斤,家兄有事,是以派我前來,簡慢之處,還請恕罪。」 緊接著是衣襟簌簌之聲,想必是那個梁兄躬身施禮,叱吉設卻笑起來,「梁兄太過客氣,你我嘛,都是互利互惠,還不知道梁大人在朔方準備的如何了?」 朔方梁大人?蕭布衣暗想,難道是朔方的梁師都?這人是梁子玄的老子,自己和梁子玄瓜葛已久,讓王世充將梁子玄押往東都,也不知道他死了沒有,這人聽口氣是梁師都的親弟弟,如今來找叱吉設做什麼? 突然想到李靖說過,北疆的士族多和突厥有瓜葛,蕭布衣暗自皺眉,暗想事情變的更加複雜,梁師都也是混入了這場渾水。「家兄在朔方早就準備充分,只是如今天寒,不易起事,要想起事,總要等到春暖才好。」 叱吉設笑道:「既然起事要待春暖,不知道梁兄到此作甚?」 梁兄尷尬的笑,「還不知道什缽達塔克是否在這裡?我來這裡,本是和塔克約好。」 叱吉設淡淡道:「梁師都既然不肯親自前來,這事情就不好說了,塔克身份尊貴,梁兄遠道前來,我來接待就好,梁洛兒。你恐怕還不配塔克前來迎接吧。」 「你說什麼?」有人厲聲喝道。 梁洛兒大聲道:「賀遂,不得無禮。」 叱吉設冷笑道:「梁兄,看起來你的手下比你還要威風。」 梁洛兒慌忙道:「俟斤,手下不懂規矩。還請萬勿責怪,這是一點心意,還請萬勿責怪。」 又是簌簌聲響,蕭布衣只能聽到聲音,卻看不到梁洛兒拿出什麼,可想必是些貴重地禮物,心中歎息,這北疆的士族都和突厥勾結。就算取得了天下,恐怕也要一輩子臣服突厥。 叱吉設聲音變暖,「梁兄真的是客氣,這種貴重的禮物,我怎麼能收下?」 「一點心意,俟斤若是能在可汗面前為我們美言幾句,敝人不勝感激。」 叱吉設突然歎息一聲。「其實梁兄就算不說。什缽達塔克也告訴我你的來意了,梁兄此次過來,多半還是來求馬吧?」 梁洛兒陪笑道:「俟斤倒是一猜即中!如今中原烽煙四起,天子又留在了揚州,一時間各郡縣各自為政,家兄知道可汗一向和大隋天子不和,這才想替可汗出口惡氣,讓敝人前來,就想對可汗說。願做先鋒引導可汗南下,奪取中原。只是如今戰馬奇缺,如果可汗開春還能提供二千匹戰馬,我們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蕭布衣臉現怒容,暗想這些人向突厥人借馬打天下也就算了。畢竟有時候爭奪天下也要實力。可梁師都等人竟然想要勾結突厥兵為禍中原。那實在是不能寬恕。 叱吉設笑了起來,「難得梁大人有如此心意。可想取中原地話,還要先過了李靖、李淵這關。李淵倒也罷了,可李靖這人,不簡單呀。」 他雖是笑,可笑聲中隱約藏著試探和畏懼,蕭布衣心中自豪,暗想二哥一戰成名,這叱吉設想必對李靖還是心有餘悸,這才想要借別人地手除之。 梁洛兒卻是笑了起來,「俟斤實在不用擔心,李靖再勇,不過是一人。再說他效力大隋,如今大隋風雨飄搖,他又能找誰效力?他坐鎮邊陲,這關隴附近的人都將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就算是李淵,恐怕也想除之而後快。到時候我們使點手段,要除他或許不易,但是要解了他兵權,那並非難事。李靖無兵可帶,縱然是武功蓋世,還有什麼作為?」 叱吉設大喜,「這麼說梁兄早有算計,願聞端詳!」 蕭布衣握緊拳頭,正想怎麼破壞這場買賣,又想聽聽梁洛兒到底有什麼手段。突然心中驚凜,緩緩扭頭望過去,見到遠方馬兒長嘶,幾匹健馬直接衝過了突厥兵地守衛,來到帳前。 突厥兵見到來馬,竟然並不阻攔,任由馬匹衝到營帳前。 營帳內片刻安靜,蕭布衣也是詫異,心道這世上還有比自己更膽大之人,竟敢在這裡橫衝直撞?斜睨過去,發現當先一騎竟然坐著個女子,白裘在身,白裘如雪,上面沒有一根雜毛,端是華貴。女人臉蛋被白裘籠住,皮膚稍黑,可容貌卻是極為俏麗,張口呵了口氣,冷風中霧氣朦朦,如同雪中寒梅般卓傲不羈。 她身後跟著兩個奴婢模樣地人,對前面的女子頗為恭敬。 營帳內沒有動靜,老三也走了過來,蕭布衣使個眼色,緩緩的走開,剛要去巡邏,女子突然一指道:「你們兩個過來,把獵物給他們。」 蕭布衣用衣領遮住臉,摟著長槍過來,老三亦是如此。這裡寒冷超過想像,哈氣成霜,滴水成冰,在外巡邏是件苦差事,旁人亦是如此的舉動。 咚的一聲響,一隻□子拋到了二人的面前,還帶著熱氣,脖頸上中了一箭,卻已經嚥氣。 「把這個拿到我帳前去烤,細心點烤,莫要焦了。」女人命令道,目光卻不在二人的身上。 老三啞著嗓子道:「我們還要放哨。」 女人本來心不在焉,聽到這話扭過頭來,蹙眉道:「我讓你去烤肉就去烤肉,這麼嗦。」 蕭布衣向老三使個眼色,老三也知道這女子來頭不小,卻也不知道到底何方神聖,和蕭布衣彎腰抬起了□子,轉身要走。 女人喝道:「你們去哪裡呀?」 「去烤肉。」老三頭皮發麻,卻不知道這女人的營帳在哪裡。 女人馬鞭一指,「你們可是凍糊塗了,我地營帳在那面。算了,拉娜,你帶他們去,看著他們,若是做的不好,給他們頓皮鞭。」 一婢女上前,命令道:「跟我來。」蕭布衣二人無奈,暫且跟在她的身後。 女人只是當二人是尋常兵士,大聲呵斥,也不正眼相望。對面簾帳一挑,叱吉設走出來,滿臉笑意,「水靈塔格,狩獵回來了?」 女子也不下馬,馬鞭一指道:「叱吉設,我讓你手下幫我做事,你沒有意見吧?」 叱吉設目光從蕭布衣二人身上掠過,只看到背影,也以為是尋常兵士,輕笑道:「水靈,不要說讓兵士做事,就是吩咐我都沒有問題。」 水靈哼了聲,馬鞭一甩,空中清脆的響,「你這麼好說話,一會請你吃塊烤肉。」 叱吉設陪笑道:「那就不敢煩勞了,水靈,我還有事,就不陪你了。」 叱吉設態度很是恭敬,蕭布衣遠遠聽了,暗想又冒出個塔格,可塔格能讓叱吉設恭敬的,難道是始畢可汗的女兒? 尋思的功夫,二人已經到了一個牛皮帳篷前,拉娜吩咐道:「就在這裡烤肉吧,仔細些。」 二人相視苦笑,哪裡想到打探消息竟落到這般田地,蕭布衣不想節外生枝,再說還想聽聽叱吉設地算計,快手快腳地剝皮去了□子的內臟,用雪擦乾了□子,婢女一旁看了,頗為滿意的樣子。老三打些下手,一會兒支起了架子,燃著了火,蕭布衣對老三用突厥語說道:「你在這裡烤肉,我去……」 他才要站起,白影一閃,水靈已經站到他的面前,「你去哪裡?」 蕭布衣只能道:「我去放哨。」 「不用了,跟我進來。」水靈一挑簾帳,已經當先進了營帳,蕭布衣不由發呆,搞不懂這女人有何用意! 二八二節 劫持 水靈進了氈帳,蕭布衣卻是怔立當場,饒是急智非常,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方才叱吉設和梁洛兒交談,因為梁洛兒來自中原,叱吉設也就用的中原話,他這才能夠偷聽明白。 可他突厥語水平並不算高,這才要找老三跟隨,說幾句簡單的話可以,要和水靈對答,只怕和她交談之中,讓她聽出破綻。 他和老三都是突厥兵的打扮,裝扮的和包子一樣,蕭布衣倒不信水靈能認出哪個是哪個,估計她也不過隨便一指。 蕭布衣向老三使了個眼色,老三會意,站起沉穩的向氈帳走去,反正二人都是突厥兵的打扮,隨便一個應付就好。 老三才走了兩步,拉娜卻是上前,「你要做什麼?」 老三頗為沉著,「塔格找我。」 「塔格不是找你,是找他!」拉娜伸手一指,幾乎要戳到蕭布衣的鼻尖上。 老三看了蕭布衣一眼,「他不會說話,又有些結巴,只怕得罪了塔格。」 「不會說話的人多半老實。」拉娜扁扁嘴,「你要做什麼,花言巧語,想要接近塔格嗎?你也不看看你那□子樣。」 野外的□子好奇感比較強,見到新鮮事物總喜歡湊上前,獵取方便,所以塞外人說什麼□子樣,就是形容這人很傻。拉娜的鄙夷不言而喻。老三卻只能無奈地望著蕭布衣。蕭布衣皺眉。無法推脫,只能站起來向氈帳內走進去。拉娜卻是拿了撣子,給他掃去了身上地積雪,又讓他抬腳。把腳下的積雪掃掃,這才讓他進去。 老三繼續烤肉,卻是摸了下腰間的長刀,有些啼笑皆非,心道蕭布衣長的不差,難道來探敵營探出個艷遇? 蕭布衣掀開厚重地簾帳走進去,用衣領遮住了臉,拉低了帽子。站在簾帳處,並不上前。 水靈正在以手托腮,想著什麼。聽到簾帳索索響動。扭頭望過去,冷冷問,「你很冷嗎?」 蕭布衣包裹的嚴嚴實實,看起來只露出一雙眼,聽到水靈問話,嗯了聲。 水靈也沒有讓他放下衣領,又扭過頭去,想著心事。 蕭布衣打量下氈帳,發現氈帳外雖是寒冷。氈帳內卻是溫暖如春,色彩柔和。到處都是女兒家的小飾物,頗有心思。蕭布衣不再多看,只是楞楞的站在那裡,也不多話。 二人一坐一立。不知過了多久。水靈突然問,「你可知道什缽達要做什麼?」她是塔格。也就是什缽達的妹妹,可草原人不重禮節,她對哥哥也是直呼其名。 蕭布衣微愕,心道我也想知道,但是我不知道。 他啞巴一樣,水靈扭過頭來,皺眉道:「你是啞巴?」 「不是。」蕭布衣搖頭,「可我不知道。」 他盡量說的簡潔,水靈冷哼一聲,卻沒有再催問,喃喃自語道:「我也真的糊塗了,你怎麼會知道,可我不問你,我又是問誰呢?」 蕭布衣無奈的咧咧嘴,水靈扭過頭去,「什缽現在可好?」 「很好。」蕭布衣憋出了兩個字,心中奇怪,不解她來這裡做什麼,很有點離家出走的感覺,不然這種小事,何須問個小兵? 水靈問道:「你怎麼知道?」 蕭布衣望了她一眼,見到她不經意的問,含糊道:「他們說地。」 水靈歎息一口氣,「可汗也好吧?」 蕭布衣硬著頭皮道:「很好。」 水靈又是沉默下來,帳外地老三卻是高聲道:「肉烤好了。」 蕭布衣知道老三怕他有事,這才找借口讓他出去,「塔格,肉烤好了。」 「那你們拿去吃吧。」水靈擺擺手,心不在焉道:「你退下吧。」 蕭布衣微喜,才要退出氈帳,陡然感覺到地面有些震顫,天邊好像有雷聲傳來,不由止步。水靈也是皺眉,她久在草原,知道這是有大軍行來的徵兆。 雷聲傳來的極快,轉瞬就到了營帳附近,蕭布衣聽出是馬蹄聲急驟引發,搞不懂這是什麼日子,到處都有著古怪,這裡天寒地凍,如此熱鬧,居然有大軍出沒。可聽馬蹄聲急勁,直似有千軍萬馬衝過來般,不由大奇,暗想這是什缽達的營帳,按理說不應該有人攻打。 馬蹄聲徑直入了營寨,卻沒有引起什麼騷動衝突,緊接著腳步聲踢踏,有很多人向這個方向走過來。 水靈臉色微變,一把推開了蕭布衣,衝到簾帳前,蕭布衣心中凜然,第一時間想到自己被人識穿,這些人是來抓自己,不由握緊腰刀。 簾帳挑開,寒風凜冽,水靈只是望了眼,怒聲道:「什缽達,你出賣我!」 蕭布衣見到這陣仗,立刻垂手而立,不動聲色。 當先一人身材剽悍,一張臉頗長,滿臉的陰鷙之色,頭戴金色的頭盔,身著金色的錦袍,腰間一把長刀,刀柄居然是黃金鑄造,奢華非常。他整個人籠罩在金色之下,天色雖是灰濛濛,可他舉手投足之間讓人敬畏。 老三見到,臉色微變,早早的拎著烤好的□子閃到一邊,蕭布衣見到那人地時候,心中微顫,只覺得見過此人,可到底哪裡見過,一時間無法想起來。 他身邊一人,和頭戴金盔之人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只是稍微年輕些,穿著卻是白銀打造的甲冑。 二人都有睥睨四方之意。天生地倨傲。身後跟著數十兵士,或按刀,或持槍。除了兵士外,有四人步伐沉穩。行走有如獵豹般躍躍欲試,眼中神光十足。 蕭布衣一望就是垂下頭來,暗自叫苦,這四人哪個看起來都是高手,極難對付,再加上這些兵士,萬一真地洩露身份,那是很難逃脫。營帳外長槍林立,雪色泛寒,最少有數千之兵士。蕭布衣扭頭望了老三一眼。見到他也是露出畏懼之色,緩緩的搖頭,示意他鎮定。 老三雖是沉穩地漢子,可驀然見到如此地大軍,也是不由心慌。可見到蕭布衣地沉穩,總算心中有底,心一橫,暗想不過是命一條,怕什麼。 蕭布衣垂下頭來地時候。突然想到了在那裡見到這個身著金甲之人。饒是他沉穩非常,內心不由震撼,他第一次見到這人是在雁門城前! 那時候這人意氣風發,帶領著四十萬突厥兵困住雁門,和楊廣對面呼喝。這人竟是始畢可汗?!蕭布衣不想相信。卻又不能不這麼想,試問若非始畢可汗。還有誰在草原有如此的聲勢? 聽到水靈的斥責,身穿銀色甲冑之人笑起來,「水靈,別淘氣了,有什麼話,回去再說。他說話的功夫,又上前了一步,嗆啷聲響,水靈突然拔出寶劍道:「什缽達,你莫要過來,不然我不客氣了!」 什缽達笑容有些僵硬,歎息道:「水靈,父王來了,莫要鬧了。」 身著金甲之人上前兩步,沉聲道:「靈兒,跟我回去。」 他上前一步,身後的四人也跟著上前,離始畢可汗始終不過三步的距離,謹慎非常。 水靈搖頭,「父王,我不回去!」 蕭布衣暗自皺眉,心道老子趕個好時候,真的碰到始畢可汗,而且碰到可汗家中內亂,不知道大幸還是不幸。可這時候實在進退維谷,不敢稍動,只怕被人看出了破綻。好在他和老三並不引人注意,眾人的目光又都落在水靈身上,一時沒有人注意。 始畢可汗臉上閃過怒意道:「你敢不聽我話?」他又上前幾步,絲毫不以水靈手上的寶劍為意。他身後四人微躬起身子,顯然也要衝過來。 水靈長劍一橫,已然架到了自己地脖子上,冷聲道:「父王,你再上來一步,那就是要你女兒地性命!」 始畢可汗終於止步,他知道女兒性格剛烈,說到做到,不想苦苦相逼,沉聲道:「水靈,有話好好說,你先放下劍來。」他兒女眾多,最疼愛的一個是什缽,另外一個就是水靈,不然也不會如此大張旗鼓的前來。 水靈沉聲道:「父王,這沒有什麼商量的餘地,你讓我嫁給契骨的王子,絕無可能。」 蕭布衣心中微顫,暗想原來始畢可汗也早就開始運作,聯繫契骨,用意不言而喻,定然是對抗鐵勒。沉吟間,突然目光閃動,豎起了衣領,因為他見到叱吉設從遠處走來。 老三在帳外,水靈立在帳前,多少擋住了眾人的視線,眾人只見到水靈的營帳有個小兵,卻不知道是哪個。 天地間蕭殺一片,始畢可汗怒氣上湧,卻還是無可奈何。他雖能統帥千軍萬馬,卻是奈何不了眼下的這個女兒,眼珠微轉,始畢可汗突然柔聲道:「水靈,其實我這次來,固然是要你回家,可也是想告訴你一個消息,什缽病了。」 水靈臉色微變,「弟弟病的可重?」 始畢可汗輕歎一聲,「他病地實在不輕,昏迷中只是念叨著你的名字……靈兒……和我回去看看他,好不好?」 水靈臉上露出猶豫,方纔她詢問蕭布衣的時候,只問可汗和什缽的近況,可知道二人在她心目中的份量,突然又見到叱吉設上前,怒喝一聲,「你們都站住!」 叱吉設臉色微變,目光從老三身上掃過,卻是湊到始畢可汗地面前,低聲說了兩句,水靈兒只以為他們要對自己不利,不由戒備。蕭布衣在氈帳內卻是聽地清清楚楚,叱吉設說的是,營寨中有敵人混進來。一人是拎著□子之人。另外那人可能在氈帳中、塔格地身後。蕭布衣凜然,知道已經被人發現了雪堆中地屍體,叱吉設一直沒有露面,多半是在調查混入的人是誰。不由心思飛轉,想著脫身之計。 始畢可汗神色不變,眼中光芒閃動,輕聲道:「靈兒,你暫且出來說話……」 「為什麼?我在這不好嗎?」水靈冷冷問。 始畢可汗上前一步,水靈厲聲道:「你莫要過來。」 始畢使個眼色,見到水靈無法領會,只和自己敵對,心道遲則生變,為求速戰速決。突然喝道:「靈兒小心背後!」 他話音一落。身後四人已經豹子般的竄出,兩人閃身已經到了老三的身前,也不拔兵刃,一人掃腿,一人出掌拍去。老三雖早是戒備,卻沒有想到這些人出手如此之快,他武功並不高明,兩下襲擊均未躲過,被一腿踢倒。一掌拍中,橫飛了出去,鮮血噴湧! 才落到地上地時候,身邊鏗鏘一片,腳步聲繁雜。十數把長槍已經抵在他的身邊。 二人襲擊老三的時候。動作快捷,與此同時。四面八方湧來數十兵士,有兵士出刀削斷固定氈帳的繩索木榫,其餘人發了聲喊,手中的長槍刺入氈帳,齊齊的用力,整個氈帳抗不住大力,霍然飛起,頗為壯觀。只是轉瞬之下,帳內的一切都已經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 這些變化實在太多太快,讓人目不交睫,水靈見到爹爹的手下打傷了烤肉的兵士,大為奇怪,才是猶豫的時候,一把單刀已經架在她地脖頸之上,手臂有如被鐵箍扣住。 蕭布衣黑巾罩面,衣領豎起,只是一雙眸子中地寒意閃現,勝過冰雪。 「不要動,動就要你的命!」 他話音落地,飛起的氈帳這才砰的一聲落在地上,雪花飛舞,可營寨內陡然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水靈驚駭莫名,沒有想到轉瞬受制於人,聽聲音,制住她的人居然是那個進賬的突厥兵! 始畢可汗若是不讓她小心,她說不定還會留意身後,可始畢可汗厲喝聲中,她全部身心都放在撲來之人的身上,輕易的讓蕭布衣制住。 始畢可汗雙眉豎起,沒有想到所為適得其反,見到眼前之人淵嶽峙,氣度從容,雖在千軍之中也不畏懼,只是尋思此人是誰,來此作甚? 叱吉設卻是快步上前,搶過一把長矛抵住老三的胸膛,矛尖刺透他地衣衫,惡狠狠道:「你放了塔格,不然我殺了他!」 這裡唯一認得蕭布衣的就是叱吉設,可這刻蕭布衣黑巾罩面,又刻意放低了聲音,叱吉設也不知道來人是誰。可他知道營帳中混入了刺客,劫持了塔格,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當然想要將功補過。 蕭布衣笑起來,「你動手吧,你殺了他,我殺了塔格,我數三聲,大家一塊動手,好不好?」 叱吉設愣住,不等回答,蕭布衣已經數起來,「一……」 他聲音未落,兩道人影一左一右的攻到,一人長劍勁刺蕭布衣肋下,另外一人單刀卻是砍向蕭布衣的後背。 二人正是始畢可汗身邊地護衛,可汗身邊護衛有四,方才兩人打倒了老三,這二人是繞到了蕭布衣地身後,見他注意前方,攻其不備,只想逼蕭布衣放手,只要他被逼的離開水靈,這裡千軍萬馬,量他也是逃不出。 蕭布衣冷哼一聲,身形微側,以水靈擋住來襲地刀劍。 二人大驚,慌忙收刀撤劍,水靈身份尊貴,就算可汗都是好言相向,他們如何敢傷? 他們不敢傷水靈,蕭布衣卻不客氣,趁隙霍然出刀,刀光閃亮,持刀那人只覺得眼前寒光閃爍,大喝一聲,橫刀豎在胸前。 嚓的一聲響,蕭布衣單刀削斷他的單刀,砍在他的胸前,從前胸砍入,後背砍出。 兩道鮮血飆出,持刀之人刀折人亡,翻身倒地,滾了幾滾,再也不動。持劍那人駭然,不由倒退了數步。 眾兵士見到二人襲擊蕭布衣。都是邁步上前相助。見到一人斃命,不由又是止步。 他們都在可汗身邊,身經百戰,當不會畏懼死亡。可如此剛猛地刀法卻也頭一次見到。 雪地留下一道血痕,頗為妖艷,蕭布衣一刀砍出,收刀在手,又架在水靈地脖頸上,快捷非常,這時候才喊出第二個字, 刀身閃亮,一滴鮮血流淌在水靈的白裘之上,觸目驚心! 叱吉設倒也乾脆。不等蕭布衣數到三。馬上扔了長槍,「你放了水靈,我們放你走。」 始畢可汗陰沉著臉,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辦法,眼前這人功夫之高,實在出乎他的意料。襲擊蕭布衣的人本來是他身邊地護衛高手,卻輕易就被蕭布衣砍死一個,雖說有狡詐的成分在內,可蕭布衣的武功之高那是不容置疑。本來在他想來。過來的奸細或者是別的族落,或許是可敦派來的,這下攻其不備,拿下再說,哪裡想到來人居然是個絕頂高手。 臉上肌肉微微抽搐。始畢可汗看不到蕭布衣的表情。只覺得此人沉穩非常,心狠手辣。端是一個難纏的對手,可這人和他為敵,當然是讓他大為頭痛的事情。 叱吉設見到蕭布衣沉吟不語,怒聲道:「你到底何人,還要怎的?」 蕭布衣片刻已經拿定主意,「你們先把我同伴送過來。」 老三掙扎站起,走到蕭布衣地身邊,眾兵士沒有得到號令,也是不敢阻擋,始畢可汗、什缽達、叱吉設都算是頗有機心之人,可見到蕭布衣殺人不眨眼,卻也無可奈何。 「怎麼樣?」蕭布衣問道。 老三苦笑道:「還能走,多謝你了。」 蕭布衣眼珠一轉,沉聲道:「我們都是黑暗……那個……謝就不用了。」 什缽達目光一閃,「原來你是黑暗天使地人?」 蕭布衣冷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怎的?」 始畢可汗冷聲道:「你就是黑暗天使中的頭領文宇周?」 「是又如何,不是又怎的?」蕭布衣原封回道。 始畢可汗冷冷道:「文宇周,你在草原自稱俠義,我和你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你今日若是動了靈兒一根頭髮,我就派人剷除黑暗天使!草原之上,再不會有黑暗天使這個名號。」 他言語淡淡,可誰都聽出他的決心。蕭布衣沉吟半晌,「你以為我會怕你?」始畢可汗長吁一口氣,沉聲道:「你可以試試。」 老三低著頭,心中偷笑,暗想這蕭布衣嫁禍江東之計實在陰損,只是這幾句,黑暗天使只怕就是吃不了兜著走,想不對抗始畢可汗都不行。蕭布衣在逃命之際,還想著挑撥離間,嫁禍於人,實在是少有的梟雄之輩。 「文宇周,你究竟想要如何?」叱吉設大聲道。 蕭布衣冷哼道:「可汗,事到如今,我也顧不了許多,能不能活過今天還說不定,又如何能想到那麼長遠的事情。你給我準備兩匹快馬,放我二人離開,你這個女兒嘛,我可以考慮放了,我對她並沒有什麼興趣。」 始畢可汗皺眉,「我如何信得著你?」 「你現在還有選擇?」蕭布衣淡淡道:「現在只有兩條路走,一條是殺了你女兒,然後你們再來殺我們兩個,我們的性命換取塔格的性命,也算值得。第二條路就是放我們走,我再放了你女兒,若是違背此言,文宇周不得好死!」 他說地大義凜然,骨子裡面都是正氣,始畢可汗倒是有些信了,暗想黑暗天使頗有俠名,眼下只有一賭,可他哪裡卻想到眼下這個並非文宇周,蕭布衣只求脫身,哪裡管文宇周的死活。 「好,我就信你一次。」始畢可汗望著女兒,滿是心痛他一揮手,已經有兵士牽著兩匹馬兒過來,什缽達卻是低聲的吩咐下去。蕭布衣知道他們絕非這麼輕易相與之人,卻也全然不懼。 老三被一掌擊的不輕,走路踉踉蹌蹌,蕭布衣過去,幫他上馬。 他雖在眾人圍攻之中,卻是舉止從容,就算始畢可汗都是心中歎息,暗道此子如此從容鎮定,若是不除,當是大敵。 幫老三上馬後,蕭布衣腳尖用力,伸手一托水靈的腰間,和她已經縱到了馬上。 他人在馬上,單刀還在水靈地脖子上,一手摟住水靈地蠻腰,抓住了韁繩。 水靈由始至終並不說話,望向父親一眼,抿著嘴唇。蕭布衣一帶馬兒,和老三並轡徐行,不急不緩。 四周都是突厥兵的長槍,只要發生喊,刺過來,任憑二人武功再高,多半也是不能倖免。蕭布衣卻是哈哈大笑起來,「老黑,我們回去和少主說了今日地威風,想必他定然會高興的笑不攏嘴。」 老三心道,文宇周只怕哭都來不及,只是順著他的話茬說下去,「說的極是,想赫赫有名的可汗也在我們手上吃癟,少主聽到定然高興。」 二人催馬前行,眾突厥兵不得可汗號令,終於還是沒有刺過來。等到出了突厥兵的陣營,老三已經一馬當先,向西疾馳而去。蕭布衣戒備押後,跟在後面,轉瞬也是消失在茫茫的雪原之中。 叱吉設慌忙道:「可汗,我願帶兵親自去追。」 始畢可汗陰沉著臉道,「帶不回塔格,你不要回來見我。」叱吉設連連點頭,翻身上馬,帶著兵士順著馬蹄印追下去,什缽達卻是安慰道:「父王,我讓兵士早就暗中四下分佈,絕不會丟了文宇周和靈兒的行蹤。」 始畢可汗冷哼一聲,放不下女兒的性命,更放不下和契骨的結盟,緊縮著眉頭,怒聲道:「什缽達,立即調兵去剿滅黑暗天使,不得有誤!」 什缽達猶豫下,「父王,你肯定那人就是文宇周?」 始畢可汗一股怒氣無處宣洩,「是不是文宇周,我都容不得他在草原興風作浪!」 什缽達不敢有違,吩咐下去,始畢可汗卻是一直等了良久,叱吉設臉色灰敗的趕回來,始畢可汗見到他孤身一人,怒聲道:「塔格呢?」 叱吉設哭喪著臉道:「可汗,塔格……文宇周……他們都跳崖了。」 二八三節 假道滅虢 始畢可汗聽到水靈跳崖的時候,有那麼一刻震驚。 什缽達卻是大聲道:「絕無可能,劫持靈兒之人心思縝密,怎麼會自尋短見?」 始畢可汗沉聲問,「叱吉設,你把追蹤的事情詳細說來,不要錯漏,你可親眼見到文宇周帶著靈兒跳崖了?」 叱吉設搖頭道:「那倒沒有。」 什缽達冷笑道:「叔父,看來你自從被李靖擒住後,膽子也小了很多。」 始畢可汗擺手道:「什缽達,不得無禮,叱吉設若非為了我等,如何會搞個灰頭土臉?他被李靖所擒,不過是實力不濟。李靖橫掃鐵勒族落,縱橫突厥,實乃領軍大才,敗在這種人物手下也沒有什麼羞臊的事情。叱吉設當初若是接受了隋朝狗皇帝的冊封,你我如今能否安然在此還是未能可知,這種恩情,什缽達,你要謹記在心才對。」 什缽達心中凜然,躬身道:「叔父,我方才說的多有冒犯,還請你不要見怪。」 叱吉設追蹤勞頓本來就不舒服,又遭到什缽達的冷嘲熱諷,更是鬱悶,可聽到可汗這麼一說,舒坦了很多,擺手道:「塔克見外了,你我都是竭盡心力為族人做事,只是今日見到的那人,實在狡猾非常。我順著文宇周……」他說到這裡頓了下,也實在無法確定那人到底是不是文宇周,顧不了許多,逕直說道:「我跟隨文宇周馬蹄的腳印。沿途又有塔克安排的兵士通稟,可這兩人逃命甚快,一路追下去,一直到了西方地蒼茫山下。那兩人並沒有繞山而走,我觀察蹄印。竟然是徑直上山,不由納悶……」 什缽達接了一句,「不錯,上山是死路。他們……」突然想到了什麼,什缽達臉上露出驚恐之色,始畢可汗倒還鎮靜,沉聲問,「後來呢?」 叱吉設皺眉道:「後來我就讓眾兵士守住山下要道,然後帶著數百兵士沿著馬蹄印繼續搜索。追到半山腰的時候,見到了兩馬留在山腰,兩行腳印卻是繼續向山上爬去,想必文宇周知道馬匹不能再上山。這才下馬徒步上山。」 「兩行腳印?」始畢可汗皺眉道。 叱吉設點頭道:「的確是兩行腳印,並沒有塔格的腳印,不過我想文宇周多半是擒拿塔格上山,背著她也是說不定,不然這一路早有人發現塔格的行蹤。」 始畢可汗點頭。「然後呢?」 「然後我就帶人順著腳印,一直爬到了山頂,」叱吉設惶恐道:「可山頂頗為開闊,一眼望過去,並無人蹤,兩行腳印到了對面地懸崖邊,再沒有去了別處,所以我只怕……他們是從山頂跳下去。」 說到這裡,叱吉設請罪道:「可汗,我辜負了你的信任。還請重罰。」 始畢可汗皺緊了眉頭,暗想叱吉設十分細心,自己這才讓他追蹤,可腳印到了懸崖邊就沒有了,文宇周再厲害。也飛不到天上去。可要說跳崖,文宇周這種人方才見面。沉穩的心機,又如何會自尋死路?才想到這裡,什缽達已經問,「叔父,你沒有讓人去崖下尋找嗎?」 叱吉設苦笑,「塔格生死攸關,我當然會讓兵士下懸崖去尋找,可一無所獲,我讓他們繼續尋找,自己回來稟告可汗這個消息……」 他欲言又止,始畢可汗沉凝道:「叱吉設,這裡沒有你的過錯,若非靈兒一意孤行,如何能到了今日地田地,這種女兒,不要……」 說到這裡,始畢可汗終於還是歎息聲,「叱吉設,你讓人繼續在山谷中尋找,什缽達,你去命令兵士,逕直尋找黑暗天使的下落,管他們要人。{79閱讀網79read.***+若是交不出靈兒,當將他們殺的一乾二淨。」 他命令吩咐下去,眾人都是凜然遵從,始畢可汗望著二人退下,目光中卻是露出無可奈何之意。 對於這場即將到來的對抗,他並沒有必勝的把握。 他雖是草原之主,可也和楊廣一樣,很多事情無可奈何。 他眼下雖是威風凜凜,可他這輩子並不算如意。他有最恨的人,卻遠在揚州,他有最親的人,卻是下落不明,他有著一生的妻子,卻和他勢同水火,他有本該尊敬的父親,卻一輩子被他鄙夷,他本是草原之主,但對太多地事情卻只能忍讓。雁門一事讓他意識到,中原固然繁華的讓人艷羨,可若是草原根基失去,再繁華也是為他人作嫁。 臉上陰鷙之氣更濃,叱吉設卻是再次上前,低聲說了兩句。 始畢可汗皺眉道:「梁師都這人可是靠得住?」 叱吉設點頭道:「此人關隴大閥,野心勃勃,不過相對而言,在朔方實力還是單薄。79文學閱讀網79read.***若是得我們支持,逕直北下攻取西京,當讓中原大亂。到時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汗可以坐享其成,豈不稱霸天下?」 始畢可汗卻是皺眉道:「我只怕一個梁師都成不了什麼氣候。」 叱吉設笑道:「一個梁師都當然不成,可關隴山西卻有太多的人想要依附可汗,除了朔方的梁家、還有金城的薛家、馬邑地劉家、武威的李家這段日子都先後和我們接觸,透漏想要買馬借兵、依附可汗的念頭……」 「這中原怎麼有這麼多卑鄙無恥之徒?」始畢可汗罵了句。他以前一直活在楊廣的光環之下,說是痛恨,心中更多的卻是自卑。他自卑父親是個懦夫,不惜年年到隋朝稱臣,突厥男兒當是戰死疆場,鄙視病死床上,可他父親偏偏算是病死床榻。讓他心中蒙羞,他雖然知道要想復仇還要倚仗中原之人,畢竟當初四十萬大軍南下,竟然連個雁門城都無法攻破,已經讓他知道。草原的那一套在中原行不通,可還是鄙視那種為了自己的利益,棄君王利益於不顧地人。 叱吉設卻笑了起來,「可汗。若是沒有這麼多卑鄙無恥之徒,我們想要攻佔中原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不過我們可暫且利用這些懦夫,等到時機成熟,取而代之也是不晚。我和什缽達最近的日子駐紮在這裡,一直在和關隴諸家聯繫,前幾日馬邑劉家地人才來過,今日朔方梁家的人又來,等到開春時分,我們地馬兒可以供給北疆齊亂,就是我們的時機了。」 始畢可汗點點頭,「叱吉設,你很好。」 叱吉設見到可汗終於有了點笑容,謹慎道:「可汗。可有件事我只怕你還不知……」 「是什麼?」始畢可汗皺眉道。 叱吉設這次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始畢可汗重重的一拍桌案,震地桌上茶杯亂跳,「你說地可是真的?」 叱吉設臉色凝重,「我不敢虛言,這些都是我這些日子打探得知。可汗,所以我認為,眼下當不能以文宇周為意,當是全力對付可敦要好。」 「這個老女人。」始畢可汗握緊了拳頭,「我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只是她現在對我頗有戒心,身邊護衛重重,想要殺她實在不易。這老女人心機頗深,自從嫁給我那懦夫地爹之時,就是開始收買人心。在草原中頗有威望。我若是妄自動兵,只怕引起草原大亂……」 叱吉設微笑道:「其實很多時候。用不到動兵就可成事。我倒有一計除去可敦,不知道可汗是否贊同。」 「你說。」始畢可汗頗有興趣道。 「如今梁師都派他弟弟梁洛兒前來請求馬匹,我跟他說草原缺馬,很多士族需要,他現在很是焦急……根據我觀察,他帶了兩個高手前來,一個叫做賀遂,另外一個叫做辛獠兒。{79閱讀網79read.***+過幾日草原要舉行薩滿大會,可敦假仁假義,肯定要出來為草原人祈福,我們可讓梁洛兒派人前去刺殺,事成一勞永逸,為可汗解決心腹大患。就算事敗嘛,他們也絕對不能推到我們的身上。」 始畢可汗微笑道:「這個主意不錯。」 「既然如此,可汗是否先對文宇周暫停用兵?」叱吉設建議道。 始畢可汗搖頭,「暫緩用兵大可不必,你以為我真的要去消滅文宇周?」叱吉設愣住,「那可汗的意思是?」 始畢可汗淡淡道:「你我都在中原良久,你難道沒有聽說過假道滅虢的典故?」 叱吉設眼前一亮,「可汗是說,我們消滅文宇周是假?」 始畢可汗冷笑道:「不錯,文宇周算得了什麼,不過是草原的一隻螞蚱而已,折騰了這麼多年,成就有限,我何必費力去找他麻煩。不過眼下既然有了靈兒失蹤的借口,我們當好好利用。我讓你繼續尋找水靈,大張旗鼓,又讓什缽達去找文宇周地麻煩,卻不著急攻打。黑暗天使一直在赤塔左近出沒,卻正是在拔也古、僕骨的北方……」 叱吉設終於醒悟過來,「是以可汗讓什缽達帶兵前往,到時候可對可敦形成前後夾擊之勢?以前我們出兵總是無名,這次出兵卻是讓人抓不到把柄!」 始畢可汗拍拍叱吉設的肩頭,「弟弟,你說的絲毫不錯,到時候若是你計謀不成,我當分兵兩路,前後夾擊,一舉滅了那老女子的勢力。至於這借口嘛……」 他說到這裡,嘿嘿冷笑兩聲,不再言語,叱吉設含笑道:「原來可汗早有對付那老女人地妙策,如此說來,我倒是多此一舉了。」 始畢可汗搖頭道:「你的計謀也是好的,刺殺不成再出別計,至於別的方面,我想你應該知道怎麼去做。」 叱吉設猶豫道:「可汗,你既然早有算計,那混入營寨的奸細是否真的就是文宇周?」他一直對這個大哥有些敬畏,寧可抗拒隋朝的賜婚,也不敢背叛可汗。實在是因為這個大哥頗有能力。現在他甚至有些懷疑,偷偷混入營寨之人有可能是始畢可汗指使,不過是做戲給外人看,不然何以水靈才被擒住,始畢可汗就據此想出對付可敦的妙策。 始畢可汗皺眉。輕輕歎息了一口氣,「無論是誰,他混入這裡,顯然是不懷好意。這個人身手之高,實屬罕見,靈兒現在……不知怎麼樣了……」 「你不是文宇周!」一個清脆地聲音在山洞中迴響。水靈正坐在地上,望著火焰跳動,突然冒出來一句。 她並沒有被綁,還是一身白裘,不過卻已經灰塵滿身,水靈卻是不以為意,彷彿坐的不是陰暗潮冷地山洞。而是呆在自家的氈帳內。火光閃動,照著她一張緋紅的臉,上面有些許地哂然,幾絲興奮,三分激動。卻唯獨少了畏懼。她的態度看起來,不像是階下囚,而是座上賓。{79文學閱讀網79read.***} 這是一個頗為隱避地山洞,四周有幾處洞口,看起來四通八達,可卻沒有半絲光亮照進來,顯然是在山腹之內。 水靈坐在火堆旁烤火,兩個人卻依壁而坐,一人臉色微微蒼白,盤膝而坐。閉目養神。另外一人卻是黑巾罩面,抬頭望著山洞地頂部,若有所思。 養神地是老三,若有所思地當然就是蕭布衣。 三個人看起來都是完好無缺,非但沒有跳崖殞命。反倒活的舒坦。 聽到水靈質疑。蕭布衣還是望著洞頂,任由她說話。似乎洞頂也比水靈好看了很多。 水靈也不惱怒,自言自語道:「你若是文宇周,頭腦精明,當知道這番禍事闖的大了。可汗知道你劫持了我,黑暗天使只怕個個都要去下地獄,你怎能淡靜自若的在這裡悠閒?所以我斷定你絕非文宇周,喂,我說的對不對?你倒是說句話呀,你再不說,我可就走了。」 她站了起來,作勢要走,蕭布衣終於扭過頭來,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水靈怔住,大聲道:「我是你的俘虜,我要走,你難道不著急嗎?」 老三冷哼道:「這裡的山洞四通八達,你如此大叫,小心會把狼引來。」 「你以為我會怕?」水靈不屑道,目光卻是望著蕭布衣。對於這個蒙面地男人,她很是好奇,故意說了這麼多,無非是想引他們說話。79閱讀網79read.*** 她本來應該驚懼不安,畢竟她是被人挾持到這裡,可一直到現在,她現在自己心中竟然沒有半分惶惶,反倒有說不出的放鬆,這實在是種很奇怪的感覺。 老三冷哼一聲,不再多話,暗想這女人就是麻煩,不知道蕭老大怎麼處置她。 蕭布衣抬頭望著洞頂,心中在想,可汗一直在聯繫關隴諸閥,現在是寒冬,出兵不宜,到了開春,想必兵馬充足,邊陲多要反了。可汗一直不能出兵南下,實在是怕後院起火,這麼說,他對付可敦的日子也不遠了? 他想著出神,卻全然不以身邊的水靈為意。水靈又道:「這些兵士也是笨死了,到現在還沒有尋到我們。你們扛著我走到山崖,又順著原來地腳印折回到山洞,他們難道沒有發現?他們難道真的以為我們三個一起跳崖了?愚蠢,蠢不可及。」 老三冷冷道:「很多事情就是看到了不足一提,可看不到就是想不到。這帶兵的人多半有你的哥哥、叔父、或者你爹,到現在還沒有人尋到此處,你這一罵,不是把他們也罵在了裡面?」 水靈冷哼一聲,「他們都是蠢的,不要說他們不在這裡,就算在這裡,我也照罵不誤。」 老三愣住,沒有想到這女子看起來貌美如花,說起話來倒是頗為刁蠻。 蕭布衣懶得理會,隱約猜到水靈為什麼要罵親生父親愚蠢,水靈卻突然竄到了他的身邊,大聲道:「你難道變成了聾子?」 她幾乎要趴到蕭布衣耳邊說話,倒把蕭布衣駭了一跳,見到她天真爛漫,得意的笑,不由搖頭,「你走吧,我不為難你。79閱讀網79read.***這洞口雖然四通八達。可距山腰出口不遠,你徑直從那走出去,很快就能到了山腰,我想現在可汗應該還在尋你,你出去。應沒有危險,很快能回轉。」 水靈愣住,「你不怕我帶兵過來抓你?」 蕭布衣淡然道:「這世上誰能抓得住我?」 他隨口一說,雖是平淡。在水靈眼中卻是狂傲之氣盡顯,她久久的望著眼前的這個男子,一時無言。 「你地確武功很高明,可也抵不住千軍萬馬吧?」水靈突然道:「可我爹爹手下那四人都是高手,我親眼見到他們每人都能以一敵十,你卻一刀砍死一個,武功顯然比他們還要高明。」 蕭布衣不解道:「你到底要說什麼?」 「你帶我來就來,轟我走就走,那我不是很沒有面子?」水靈反倒坐了下來。就在蕭布衣身邊。 蕭布衣皺眉道:「難道你要我把你綁起來,砍你個十七八塊,你就很有面子了?」 他言語中帶有威脅之意,水靈卻是笑起來,「我知道武功高地素來都是狂傲。你這等大高手擒拿我這小女子脫身,已經好沒有面子,如今再欺凌我這無還手之力的女子,多半更是不願。」 蕭布衣倒沒有想到她說的頭頭是道,淡然道:「你願走就走,願留就留,不過我倒是要走了。79閱讀網79read.***你若是不怕我……」 「我怕你,我為什麼要怕你?」水靈目光灼灼,盯著蕭布衣的臉,「你到底是誰?你一直不說。難道是怕我以後報復?」 蕭布衣突然冷冷一笑,眼中帶出猙獰,「你一定要知道我地名字,可知道後果?」 水靈本來一直都和他親近,見到他地神態。不由身子靠後。有些害怕。這片刻地功夫,方纔還是溫文爾雅之人好像變成一個噬人的魔鬼。再加上火焰跳動,山洞陰森,一顆心不由自主地砰砰大跳,一時間忘記了回話。 蕭布衣霍然站起,解開了衣襟,水靈駭的跳起,連連退後,以手護胸道:「你要做什麼?」 蕭布衣解下披風,反穿到身上,冷笑道:「你不是問我是誰,我這就告訴你。」他披風反過來,鮮紅一片,在火光照耀下,紅色的披風有如妖魔鬼怪般在抖動。 水靈愣在那裡,沒有言語,似乎已經被紅色披風嚇傻。蕭布衣惡狠狠道:「你猜的不錯,我的確不是黑暗天使,恰恰相反,我是一陣風的大頭領。這次前來,特意栽贓嫁禍黑暗天使,你既然知道了……」 他話音未落,水靈已經前仰後合的笑了起來,這下反倒是蕭布衣愣住。 水靈笑的頗為開心,半晌才指著蕭布衣道:「你是一陣風的大頭領?」 蕭布衣皺眉道:「你可是不信?」他自忖做戲不差,裝地又像,卻不知道哪裡出了破綻。反正一陣風也好,黑暗天使也罷,都是始畢可汗的大敵,隨便他們猜測、疑神疑鬼更好,可看眼下的架勢,水靈竟是不信。 水靈上前幾步,幾乎又貼到蕭布衣的身上,蕭布衣皺了下眉頭,卻沒有閃避。 好在水靈也是沒有過分相逼,只是望著他的雙眼道:「你若是說是別人,阿貓阿狗,我說不定還會信了,可你說自己是一陣風地大頭領,可真的滑天下之大稽。你可知道一陣風的大頭領……」 她說到這裡,又仔細的看著蕭布衣,蕭布衣被她看的發毛,卻還能鎮定道:「你莫要告訴我,你才是一陣風的大頭領。」 水靈又笑了起來,「我當然不是,可我卻見過一陣風的大頭領,我也知道,你絕對不是!」 蕭布衣心中一動,暗想一陣風難道真的和始畢可汗有勾結,不然水靈怎麼會見過?可就算勾結,也是極為隱秘之事,水靈怎麼會知道?「看來你對大頭領真的知根知底,就算蒙面都能認出來。」 水靈還是在笑,十分開心,「沒有那麼熟悉,可我知道一點,一陣風的大頭領整個臉是淡金之色,就算額頭都是一樣,你額頭和常人無異,當然不可能是大頭領。」 蕭布衣凝眉暗想,不知道有張淡金臉地人是誰,不等說話,突然雙眉一軒。 水靈注意到他臉色改變,不由退後一步,老三突然低聲道:「他們發現了山洞。」 一個聲音遠遠的傳來,虛無飄渺,卻又如同在耳邊,「這裡有個山洞。塔格不知道是否在裡面!」 緊接著是沓沓的腳步聲傳來,遠處嘈雜一片。 蕭布衣也不慌張,微笑道:「突厥兵終於找來了,老三,你現在如何了?」 「沒有大礙了,老大,我們這就走嗎?」老三站起來,活動下筋骨。 蕭布衣點頭,老三當先行去,走的卻是突厥兵相反的方向,蕭布衣緊跟其後,才走了幾步,扭頭望過去,眼中有了笑意,「你跟著我做什麼?」 水靈聽到突厥兵到來,非但沒有出去相見,反倒悄無聲息地跟在蕭布衣地身後,見他止步,差點撞到他身上。 「逃命呀。」 「我們和突厥兵勢不兩立,要是見面,當是拚個你死我活,這才逃命。你是突厥的塔格,又逃地哪門子命?」 水靈收斂了笑容,撅起嘴來,「你姓名都不和我說,我懶得告訴你,這條路不是你買下來的吧?」 「不是。」 「那我也可以走吧?」 「當然。」 水靈推了蕭布衣一把,嘟囔道:「那還不快走,他們快要追來了。」 蕭布衣無奈搖頭,喃喃道:「你看起來比我們還要怕突厥兵。」 他雖是說話,可腳下不慢,緊緊的跟在老三身後,水靈也不敢怠慢,沒有了火光,山洞中漆黑一片,只聽到腳步聲單調,甚為恐怖,水靈緊張的盯著前方的那個身影,不敢稍離,只怕走丟,黑暗中,腳步聲堅定,似乎已經變成她唯一的依靠!友們幫忙了!!墨武拜謝!! 二八四節 厲鬼 山腹中的道路曲徑通幽,別有洞天,看似到了盡頭,老三卻是總能找出一條路來。 只是三人漸行漸遠,突厥兵的聲音漸漸遠去,直至沒有了聲息。 水靈初始還是感覺到好奇好玩,可走了良久這才駭然,山腹極其的幽深,直似無窮無盡,黑暗中透著神秘。若非前面還有兩人,她絕對不敢孤身一人行走其間。望著眼前的那個紅色披風,水靈睜大了眼睛,只怕披風突然消失,幸好蕭布衣走的也不急勁,讓她跟起來並不吃力。 老三似有天生認路的本能,曲曲折折的走,極為耐心,再過了將近半個時辰,水靈手腳都有些酸軟的時候,前方突然傳來嗚咽的聲音…… 水靈一把抓住了前方的紅披風,大聲道:「有鬼哭!」 她聲音在山腹中激盪,慘厲無比。蕭布衣止住了腳步,扭頭看了水靈一眼,見到她臉上滿是惶恐,皺眉道:「你真是自討苦吃。」 水靈聽到人聲,見到蕭布衣的雙眸灼灼,一時間又忘記了害怕,可抓住紅披風的手總沒有鬆開,大聲道:「我喜歡自討苦吃,又怎麼了?」 蕭布衣見到她臉上滿是倔強,搖搖頭,「你是草原的塔格,可汗的女兒,這草原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你,偏偏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舒舒服服的在氈帳中休息,和我遊蕩在這暗無天日的山洞,別人若是知道。多半以為你有病。」 他說話的功夫,還是前行,水靈緊緊地抓住他紅色的披風,心下稍安,默默的聽著。突然幽幽歎息聲,「你們中原不是有個莊子,說什麼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你不是我。又怎麼知道我的苦惱……」 她說到這裡,沉默下來,蕭布衣微愕,暗想這個水靈倒是心思縝密,已經發現自己不是突厥人!她說什麼子非魚,其實並非莊子所說,而是莊子和惠子的一段辯論。當初莊子和惠子游在濠梁地時候,莊子望著水中的魚說,這魚游來游去。多麼快樂。惠子當時就反駁了一句說,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當然莊子後面又說了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魚之樂。這段典故蕭布衣也知道,不過聽聽就算。無法去深想其中的寓意,可突然聽到一個草原的塔格如此感慨,難免錯愕。 他知道大隋雖是將倒,可卻是中華文明中極為璀璨地一刻。一直以來被世上各國敬仰,草原當然也不例外,水靈的父親、爺爺都是深受華夏文化的浸染,她知道這些中原的典故倒也不足為奇。 二人又是前行了一段路程,水靈才發現原來山腹中有條暗河,淙淙流淌。如今山外雖是天寒,可山腹中的暗河竟還是蒸蒸的冒著熱氣。實乃大自然的造化之功,方才嗚咽的聲音,卻是流水之聲在山洞中迴盪形成。 想明白了這個道理,水靈驚懼漸去,可拉著披風的手卻不鬆開。 蕭布衣任由她拉著。又行了一段路程。前方突然有光亮照入,老三已經沉聲道:「老大。出來了。」 三人再行不遠,見到陽光點點地射到洞內,空氣中竟有了暖意,蕭布衣喃喃道:「出太陽了。79小說閱讀網79read.***」 「廢話。」水靈嘀咕了一句,放開蕭布衣,衝到了洞口,張開了雙臂,大聲道:「出太陽了!」 雖然是相同的一句話,可兩個人的含意卻是很有不同,說出來的心情也是大不一樣。 「廢話。」蕭布衣想笑,可見到陽光下的那個可人,拖個長長地影子,纖弱又有些孤單,暗自搖頭。 出口也是在山腰處,正對著初升的太陽,白雪皚皚,金光萬道,有了陽光,一切變的生機勃勃。 老三望了一眼水靈,皺眉道:「老大,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去見可敦還要走多遠?」蕭布衣低聲道。 「那還有一段路程,」老三伸手向北指去,「大約要數十里後,才能到僕骨的地盤,可敦最近一直都是留在僕骨,這裡算是她最牢固的地盤。可這個女子呢?怎麼處理?」 蕭布衣搖頭道:「讓她走。」 「我只怕她不想走。」老三苦笑道:「她好像賴上了你,當初在營帳的時候,她好像就為了婚事和可汗鬧僵,看起來可汗想要拿她當籌碼來拉攏契骨,而這個水靈的倔強遠遠超乎很多人的想像……我看她一半是被你劫持,更大的可能卻是因為想要借這個機會逃婚,所以突厥兵來找反倒要逃。」 蕭布衣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處理這個劫持來的塔格,才知道請神容易送神難地苦惱,「先下山再說。」 二人下山,水靈一直跟在二人的身後,不即不離,半是好奇,半是無處可去,看起來可憐兮兮。{79文學閱讀網79read.***}就算是老三望見,雖不憐香惜玉,卻也是搖頭,低聲道:「老大,我看她很可憐。」 「她有病。」蕭布衣回了一句。 老三笑笑,「你多半也覺得她可憐,不然也不會任由她跟著。想要甩掉她還不簡單,我們快走幾步也就好了。」 蕭布衣非但沒有快走,反倒停下了腳步。老三不免惴惴,訕訕道:「老大,我也就是隨便說說,你隨便聽聽就好。」 蕭布衣壓低了聲音道:「老三,那面有哭聲!」 老三微愕,轉瞬也聽到若有如無的哭聲傳來,飄飄渺渺,甚為淒慘。 這次和山腹中的水聲不同,卻是真真切切的哭聲,悲痛欲絕地遮掩不住。 水靈顯然也是聽到,趕快過來站到了蕭布衣地身後。有些膽怯。她雖是塔格,又是聰穎,可平時多被人前呼後擁,突然到了茫茫並無人跡地地方,難免畏懼。 「這次真地有哭聲。一陣風……怎麼辦?」 蕭布衣向有哭聲的地方望過去,發現那面有片林子,林子中有幾間木構的屋子並排而立。 屋頂是皚皚白雪,陽光點點。泛著白光,本來溫馨的景象,可哭聲不絕於耳,四野多少顯得悲切淒涼。 「去看看。」蕭布衣低聲道,老三並不反對,和他並肩前行。水靈雖然好奇,心中卻總覺得將有不幸地事情發生,本不想前去,可見到二人走遠。又聽到不知哪裡傳來的野狼嚎叫之聲,跟著大叫一聲,蹦蹦跳跳的跟在二人的身後。 三人踩著鬆軟地白雪,咯吱作響,給雪地憑添了幾分活氣。卻終於來到了木屋之前。 水靈突然尖叫了一聲,陡然前衝,一把拉住了蕭布衣的胳膊,惶恐十分。 蕭布衣心中凜然,手按刀柄,沉聲道:「何事?」 水靈戰戰兢兢的指著房屋的一角道:「老鼠,好大的一隻老鼠……剛才從那裡跑了過去……」 蕭布衣輕歎一聲,嘟囔道:「***,我還以為是老虎。」 女人就是女人,一隻老鼠也能把她嚇的魂飛魄散。蕭布衣暗自搖頭,目光一轉,卻又見到幾隻老鼠跑來跑去。老鼠也不怕人,個頭和小貓彷彿,瞪著綠油油的眼睛望著三人。轉瞬消失不見。 水靈已經喊不出來。只知道抓住蕭布衣的手臂,若不是還有點羞澀。多半早就爬到他地身上。 蕭布衣皺眉道:「老三,這老鼠好像有點古怪,天寒地凍,怎麼會冒出這麼多老鼠來?」 老三抬頭望了天空一眼,「或許天氣暖和些,這老鼠也想出來曬太陽吧。」 他想要笑笑,可總覺得四周滿是詭異的氣氛,笑容有些僵硬。 哭聲更近,宛如就在耳邊,蕭布衣鎮靜了心神,緩步向哭聲的來源走過去,到了一間木屋前,不等推門進去,已經驚呆在了那裡,倒吸了口涼氣。79閱讀網79read.*** 從窗口望過去,只見到屋內地上躺著七八個人,看似已經氣絕,一個老婦人痛哭流涕的跪在那裡,方纔的哭聲正是她傳出。 蕭布衣當然見過死人,比這更多地死人他也看過,可他卻從來沒有見到過死的這麼詭異的人。 七人都是毫不例外的渾身紅腫,血跡透出,有幾人臉上現出紫黑之色,死狀看起來慘烈無比,雖是陽光照耀之下,卻讓人一眼望見,渾身冒出寒意。 水靈本是躲在蕭布衣身後,見到蕭布衣還是鎮定自若,這才露出腦袋,偷偷的向前望了眼,只是一望之下,渾身都要僵硬,陽光普照之下,卻是遍體生寒,已然動彈不得。 蕭布衣勉強扭過頭去,望向老三,疑惑道:「老三……」 他話音未落,突然住了口,只見到老三臉上驚恐扭曲,慘厲之意比死人更甚!蕭布衣饒是膽氣甚豪,見到老三這樣的漢子也是如此畏懼,不由脊背上升起一股寒意。 他這麼一說話的功夫,屋中的老婦人好像聽到了門外的動靜,緩緩的扭過頭來。老婦人頭髮花白,容顏蒼老,衣衫倒還整潔,可是她地一張臉也現紫黑之意,眼角流出的不是淚,而是血,乍一看,有如厲鬼般。 水靈見到地上屍體的怪異本來就是心中驚懼,再見到老婦人的詭異之處,不由得大叫一聲,再也抓不牢蕭布衣,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轉身就跑。 她奔跑甚急,一不留心地踩在雪中爛木之上,翻身栽倒,突然見到一隻黑色地老鼠從眼前竄過,豆子般的眼睛中閃著綠幽幽地光芒,大叫一聲後,逕直暈了過去。蕭布衣倒還鎮靜,見到老婦人一家死的如此之慘,老婦人看起來也是搖搖欲墜,忍住心中的震駭,才要推門去詢問詳情,老三嗄聲道:「老……大……不能推門……是厲鬼……索命!」 他聲音極其怪異,臉上肌肉不住的扭曲,看起來若不是蕭布衣在此。又對蕭布衣尊敬非常,早就和水靈一樣扭頭就跑。 蕭布衣沉聲問,「什麼厲鬼索命?」 老三的眼中又露出驚駭地表情,直勾勾的望著窗口的方向,蕭布衣只覺得手腳都有些冰涼。調息凝神望過去,屋中的老婦人已經緩緩的倒在地上,鼻子嘴角連同眼角都是流出了鮮血,竟然死了。 老三突然一把拉住了蕭布衣。大聲道:「老大……快走。」 他本來武功不濟,手上地力氣卻是大的驚人,一拖之下,帶的蕭布衣也奔走了幾步。 蕭布衣本來想要查明情況,可見到他駭的面無人色,心中歎息,跟著他向外跑去。路過水靈地時候,見到她昏迷不醒,暗想這荒郊野外。任由她暈倒在這裡,說不準也會斃命於此。眼下的情形十分古怪,一會再問老三也是不遲。 伸手只是一帶,已經將水靈提在手上,老三卻是不管。只是悶頭狂奔,蕭布衣幾次想要詢問,都是不得其便。79小說閱讀網79read.***二人悶頭狂奔了半個時辰,老三奔速不減,蕭布衣雖是不累,卻更是駭然,見到老三頭頂熱氣騰騰,知道他用盡了全力,只怕他發力之下跑脫了力,難免大病一場。突然用力拉住老三,大喝一聲,「老三,沒事了。」 老三終於止住了腳步,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大汗淋漓。四顧茫然道:「沒事了,蕭老大。什麼沒事了?」 蕭布衣暗自皺眉,不知道厲鬼是什麼東西,竟然把老三嚇成這個樣子。袁嵐為了助他草原成事,選了五人,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漢子,遇事不驚,蕭布衣一直也是稱許,這段時間一直帶在身邊,就算面臨始畢可汗,老三受傷之下,卻也沒有害怕的如此厲害,這事情大是古怪。扭頭望了眼水靈,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眼眸中也滿是驚懼,哆哆嗦嗦。 蕭布衣知道急不來,索性放下了水靈,搜集了點枯枝,生起火來。 當下正是日頭高照,他又生起一堆大火,空中暖意融融,老三茫然了半晌,終於鎮靜了下來,卻只是望著火堆,嘴角抽搐,牙關咯咯作響。水靈卻是一時驚駭,雖然心有暗影,反倒不如老三怕的厲害,可茫然四顧,發現荒野白茫茫的一片,雪色泛著日光,讓人心中惶惶,只是挨在蕭布衣身邊。她和蕭布衣並不熟悉,可不過半日的功夫,就當他是親人一般。 蕭布衣忙著生火,四下望了眼,「我去打些野物過來烤著吃。」 「不要。」老三突然伸手止住。 蕭布衣皺眉道:「為什麼?」 老三長吁了口氣,「蕭老大……現在這附近百里的活物不能吃!」他驚惶之下,已經忘記了為蕭布衣遮掩名姓,卻也渾然不覺。{79文學閱讀網79read.***}水靈聽到蕭老大三個字的時候,臉色微變,轉瞬道:「如果野物都不能吃,那我們要活活地餓死不成?」 老三歎道:「就算餓死,也比被厲鬼索命去了好。」 水靈皺眉,「你說的厲鬼是什麼,這世上哪有什麼厲鬼……」 蕭布衣心中微動,沉聲道:「這厲鬼到底是什麼,老三,你總要解釋清楚。」 老三望著火堆,臉上又現出驚恐之意,「我們現在有五個兄弟跟隨老大,可以前我們幫中足足有數百人之多,各個都是情同手足,雖不同姓,卻是和親生兄弟無異。但後來遭遇了一個極大的變故,到如今只剩下我們五個……」 他說到這裡,聲音又是發顫,蕭布衣凜然道:「是仇家找上門來嗎?」想著數百人只剩五人,端是慘烈無比,見到老三默然搖頭,突然想到了什麼,皺眉道:「是厲鬼?」 他如今對厲鬼已經有個模糊的印象,卻是不敢確信,只因為他也沒有經歷過。老三點頭道:「老大心思縝密,一猜就中。只是可惜,就算你猜中了這厲鬼,也對它無可奈何。當初我們也是都在北方,狗皇帝征伐高麗要挖渠輸送輜重,男人不夠用。要使役婦人。結果為了挖條永濟渠,死傷無數,可官府橫徵暴斂,正逢饑荒,又餓死了太多的人。79文學閱讀網79read.***這屍體遍野,埋都埋不過來。」 水靈聽著,突然插嘴道:「你們中原地狗皇帝不好,我爹一直都說。這才要去打中原,解救你們於危難。」 老三嘿然冷笑,「中原地狗皇帝是不好,可若是你爹當皇帝,只怕殘暴更勝狗皇帝,中原若是由你們做主,我們更是沒有活路。你們若是打來,我當是奮然抵抗,一條命不足惜。這次我們來。就是想要辦法阻止你們南下,老子雖是做了不少惡事,可逢到這種民族大義,卻也絕不含糊。你現在聽得了這個消息,想走也是不行了。」 蕭布衣本待阻止他說下去。見到他自從到離開木屋後,心情激盪,情緒激動,倒是不好呵斥。轉念一想,只是笑笑,他從不問老三的來歷,這時也不追問。 水靈見到老三雙目凶光閃現,絕非做戲,霍然站起,就要跑出。蕭布衣卻是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沉聲道:「坐下說話。」 水靈抗不住他的大力,跌倒在地,大叫道:「憑你們也想阻擋我爹南下嗎?」見到老三手按刀柄,水靈有些害怕。終於服軟道:「其實我也勸他不要南下。可他不聽我說的,又能怎麼辦?」 老三喃喃道:「怎麼辦。誰知道怎麼辦,我們今日恐怕……」他說到這裡,神色有些慘然,「對了,老大,我說到了哪裡?」 蕭布衣接道:「你說屍體埋不過來。」 老三臉上又露出慘然之色,「不錯,這屍體埋不過來,滿道都是,可這時候厲鬼又來索命,人地死狀就和方纔我們見到的彷彿,也是遍地是老鼠!我們幫中數百的兄弟被厲鬼索命,結果活下來的就是我們五個,鄰縣村落地百姓都被滅絕,這厲鬼的兇惡可見一斑。{79文學閱讀網79read.***}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厲鬼又到了草原,見方才死人雖是不多,可我只怕,再過一段時日,這草原屍體遍地,會有如當年的慘狀。」 蕭布衣皺眉道:「你說的厲鬼難道就是瘟疫?可如今天寒地凍,怎麼也會有瘟疫橫行。」說到這裡,蕭布衣抬頭望了眼太陽。老三口中的厲鬼在蕭布衣看來就是瘟疫,古代每逢自然災害後,都會有瘟疫橫行,自己那時還有控制,可到了古人地眼中,就變成了可怕地厲鬼。 老三卻是搖頭道:「什麼瘟疫?我只知道這厲鬼出沒,四時無常,哪裡會選什麼節氣。老大,我們現在見過了厲鬼,就算不食野物,只怕也被它上了身,說不準過幾日……我方才只想著逃的越遠越好,可現在想來,不能逃了,惡鬼是想借我們去害別人,這才勾引我們去看!」 他說到這裡,本是發顫地聲音反倒冷靜下來,眼中卻露出堅定之色。日頭暖洋洋,火光熱氣逼人,可三人中卻是籠罩著一股陰森之氣,揮之不去。 水靈已經聽出什麼,驚恐道:「你說我們……都會和那木屋地死人一樣?」 老三凝聲道:「到底會不會和木屋的死人一樣,那也要看老天爺的眷顧了。」 水靈慌忙道:「不會的,不會的,我們只是看了那些死人一眼,厲鬼怎麼會上身?」 老三冷笑道:「惡鬼無處不在,就算老鼠,狐狸,狼群都會被附身,你既然看了它,能否活命那不是憑你地喜惡,而是憑它的脾氣了。」 他看似危言聳聽,蕭布衣卻知道這傳染病毒的危害,聽老三說的恐怖,多半是空氣唾液都能傳染。暗自動容,運氣週身,暫時沒有發現什麼不適的症狀,卻也緊縮眉頭。 老三卻是望向蕭布衣道:「老大,我敬你是英雄,可你武功再高,也是抗不過這厲鬼……眼下我們既然發現了這厲鬼,趁它沒有為害之際,還請老大暫緩大計,請眾兄弟們先走……不然我只怕這些兄弟會盡數斃命在此,不知你意下如何?」 蕭布衣沉吟道:「總要找到他們再謀打算,蒙陳族以草原為家,人口眾多,總不能讓他們也離開這裡吧?」 老三愣了下,「那我先招呼蝙蝠大哥。」見蕭布衣並沒有反對,伸手從懷中拿出個哨子,用力一吹,尖銳的聲音傳出去,水靈只能掩住耳朵,花容失色,她從未聽過如此淒厲的哨聲,奪人心魄。 老三吹了良久哨子,這才歇下來,喘了幾口氣,抬頭望天,也不知道想著什麼。 蕭布衣卻是舉目四望,突然低聲道:「蝙蝠來了……」 水靈吃了一驚,順著蕭布衣的目光望過去,只見到遠方的雪地劃過來一人,那實在是很古怪的感覺,就像那人足不沾地一樣,飄飄而至。老三霍然站起,不等那人走進,突然大聲道:「蝙蝠老大,莫要近前。」 那人遠遠止步,滿是不解,細聲細氣道:「蕭老大、老三,你們沒事吧?」水靈這才看清楚,那人臉上消瘦地和骷髏般,直如一個蝙蝠,兩條腿也是極細,渾身上下輕飄飄的沒有幾兩肉。他的衣服特別古怪,撐起來的時候有如翅膀,收攏起來倒讓人看不清什麼。 老三苦笑道:「大哥,我們不是沒事,而是大大的有事。可你一定記住,聽到什麼都不可上前。」 那人皺起了眉頭,卻只說了一個字,「好!」 老三沉聲道:「我們又碰到了厲鬼!」 老大吁了一口氣,失聲道:「厲鬼到了草原?老三,蕭老大,你們被它上了身?」 老三緩緩點頭,沉聲道:「蝙蝠老大,你切不可衝動,以免誤了兄弟們地性命。」 水靈聽到蝙蝠也是如此說法,才知道老三所言不虛,不由驚駭交集,忍不住哭了起來。老大被厲鬼兩字震驚,雖詫異多個水靈,卻也並不詢問,只是皺緊眉頭,顯然也是束手無策。 蕭布衣突然道:「老三,這厲鬼上身之症要幾日才能顯現?」他此刻知道這是一場瘟疫即將爆發,卻還是用老三地習慣用語。 老三搖頭道:「這個說不準,有時候當天發作,有時候要數天,也有的要近十天……」 蕭布衣輕歎一聲,「那好,麻煩蝙蝠你去通知蒙陳族防備厲鬼,再讓所有兄弟們即刻北行百里之外,避到赤塔之後暫觀變化,為防傳播病情,我、老三、水靈都留在此地,若是十天內沒有異狀,再做打算。」 老三、老大眼中都是露出欽佩之意,暗想蕭布衣遇險不慌,看開生死,實在是少見地奇男子,都是一躬到地,齊聲道:「謝蕭大哥深明大義!」投就浪費了,求月票推薦票。看看月票能否過4000票,推薦票不知道誰能投第一百萬票呢,呵呵。 二八五節 絕處 老大和老三都知道厲鬼的危害,這一謝不是為了自身,卻是為了兄弟、兵士和草原的百姓。 蕭布衣卻是輕歎道:「老三,你如此深明大義,棄自身的安危於不顧,其實我倒是要多謝你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等這番苦心,只盼老天眷顧。」 水靈哭泣道:「我們是不是就是要在這裡等死?」 她身為塔格,頗為任性,聽說要嫁契骨的王子,執意不從,這才跟隨蕭布衣逃命,可哪裡想到會碰到這種事情。她就算刁蠻任性,平日呼風喚雨,不過是個女子,如此生死關頭,只等坐著等死,心中的恐怖不言而喻。 老三卻是冷冷道:「方纔放你走不走,這刻想走卻是不行了。」望著水靈,老三眼中閃過絲憐憫,轉瞬冰冷,「這或許也是命!」 水靈一躍而起,大聲叫道:「我不信什麼命,我也不信什麼厲鬼,你們讓我走……」 她才是舉步,老三已經拔刀立在她的面前,沉聲道:「如今大難當頭,怎麼能容你任性。你要走可以,可要想走,先吃我一刀。再說你聽了我們這麼多的秘密,除非到我們離開草原,你不能離開我們半步。蕭大哥說你自討苦吃,你現在才明白嗎?」 水靈慌忙搖頭道:「我明白了,可我絕對不會對人說及你們的秘密,只求你們放我走。一陣風……不,蕭大哥……我知道你是好人,求你讓我走。」 老三緊握鋼刀。心道蕭布衣心軟,若真的放她走,只怕為禍不淺,暗想就算蕭布衣要放,自己也是一定要殺。蕭布衣沉聲道:「不是我不讓你走。而是形勢容不得你走……」 「可我不想死。」水靈眼淚又是落下來。如今的她看起來,不過是個刁蠻任性地小姑娘。 蕭布衣不等回答,老三已經冷冷道:「誰想死?難道我們想死?可厲鬼厲害非常,你走了。死的就可能不是你一個,你父親、你兄弟姐妹都可能因為你被厲鬼纏身,你於心何忍?」 遠處的蝙蝠眼中有了熱淚,只是一拱手,「我先走一步,你們等我片刻。」 他說走就走,雙臂一收一張,人已經到數丈之外。79文學閱讀網79read.***水靈淚汪汪的雙眸從二人身上掠過,「你們不會走吧?」 蕭布衣笑起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水靈,你其實也不必如此害怕,說不定我們命好。厲鬼不會上我們的身。」 水靈望著蕭布衣良久,垂下頭去,低聲道:「我們現在怎麼辦?我只怕等在這裡,不用十天,即便沒有厲鬼上身,什麼都不能吃,只怕也會餓死。」 蕭布衣笑了起來,「我們不是等死,我們更像是求生,為別人求得生機。只希望我們地告警不算晚。也希望,他們會聽我們的言語。」 說到這裡,蕭布衣有了一絲擔憂,暗想這瘟疫來的如此兇猛,他倒是相信。蒙陳雪如果聽到報警。當然也會信他。可草原人會不會信,看水靈的表現。實在堪憂,陡然間心中微動,蕭布衣站了起來,低聲道:「老三,你和水靈在這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水靈望了眼老三,膽怯道:「我要和你一塊去。」 蕭布衣皺眉道:「水靈,老三是個漢子,他為了兄弟地性命,寧可不要自己的性命,你以為他會無故傷害你?」 水靈搖頭,「我只怕他為了兄弟的性命,更要殺了我。無論如何,蕭大哥,我跟著你放心一些。」 老三疑惑道:「老大,你要去哪裡?」 蕭布衣皺眉道:「我才發現我們方才做錯了一件事情,我們不該那麼快的離開木屋。」 老三已經不如方纔那麼驚懼,不解問,「老大,根據我們的經驗,這厲鬼無法抗拒,只能逃避,你逃的越遠這厲鬼上身的可能越小,所以我方才急急的拉著你離開……」 他雖然見識過厲鬼的厲害,但是認識反倒遠不及蕭布衣。蕭布衣歎息道:「我們就算離開了厲鬼,可厲鬼還要危害旁人,那裡若是有別人路過,不是一樣地要被上身?」 「那怎麼辦?」老三彷徨無計。 蕭布衣堅定道:「我去放火燒了那木屋!」 「你要重返木屋?」老三和水靈失聲叫道。{79文學閱讀網79read.***} 蕭布衣笑笑,「那個禍害的根源,無論如何,我們既然見到了,就要除去。」蕭布衣對付瘟疫也不在行,更沒有對抗的藥物,卻多少知道這些東西一定要火燒深埋,不然三人所做之事全無意義。 水靈哆哆嗦嗦,不敢再說跟去,蕭布衣望向水靈,微笑道:「水靈,你放心,只要你安心的呆著這裡,老三絕不會傷害你。老三,對不對?」 老三目光在二人身上遊走,終於點頭道:「她不逃,我就不殺。」 蕭布衣笑笑,拍拍身上的積雪,大踏步地向木屋的方向行過去,水靈乖乖的回轉火堆前,等了良久,突然問,「蕭……他會回來嗎?」 老三望了她一眼,淡然道:「並非每人都把生死看的像你如此之重,我的兄弟,這刻只怕恨不能和我同死,蕭老大就更有大慈大悲,大勇大智的精神,我不如他。」 水靈沉默良久,「他姓蕭……難道他就是馬神……蕭布衣……」 她詢問的口氣,老三隻是道:「等他回來,你問他就好。」 水靈歎口氣,不再哭泣,安靜了下來。二人沉默無言,不知過了多久,老三霍然站起。望向遠方道:「蕭老大真的燒了木屋,嗯,多半連林子一塊燒了。」 水靈扭頭過去,發現來時的地方濃煙滾滾,喃喃道:「他不怕厲鬼嗎?」 老三回道:「他是個英雄。比我盧老三可強了太多。我想……厲鬼見到他這種英雄慈悲……也會躲避吧。」 突然聞到蹄聲響動,老三回轉身來,向相反地方向望過去,水靈嚇了一跳。也跟著望去,才發現有兩人騎馬拖著雪橇向這個方向趕來,其中一人正是蝙蝠。 「就在那吧,莫要走近。」老三揚聲道。 蝙蝠和另外一個漢子卸下物品,大聲道:「老三,我們給你們三個準備了帳篷,十天吃地乾糧,還有什麼需要?」 老三搖頭,「足夠了。大哥,你莫要再來了,你來一次,厲鬼就可能有機會上你的身。{79文學閱讀網79read.***}十天後若是我們沒有危險徵兆,當會主動去找你們。可我們若是不行了。一把火燒了這裡,這裡你也就莫要來了。」 蝙蝠站在雪地中,遠遠的望著老三,雪花晶瑩,眼中淚光閃爍,緩緩的跪到地上,「老三,今日兄弟一別,不知能否再見,只求來世再做兄弟。」 他身邊地漢子也是跪倒。大聲道:「我們永世都是兄弟。」他們顯然都知道厲鬼地厲害,也不婆婆媽媽地生離死別。 老三也是跪倒,微笑道:「他***熊,其實我都多活了這麼多年,上次厲鬼沒有抓住我。這次看我地命了。你們跑遠點,通知蒙陳族。禁止出行,禁止外人進入,千萬不要去別的族落,其實蝙蝠大哥你也知道這些,不勞我多說了。至於來草原的兵士兄弟,還請蝙蝠老大你帶好,死一個,我們都無顏向蕭大哥交代。」 蝙蝠用力點頭,「老三,你放心,我當竭盡所能。」 水靈一旁望著二人看淡生死,不知為何,鼻子酸楚,想要痛哭一場,可到底傷心還是感動,自己卻也說不明白。 蝙蝠二人終於策馬走遠,再不見了蹤影,老三這才上前,見到雪橇上準備的東西不少,還有幾袋子烈酒,微笑道:「臨死前,能痛快的喝上一場也是不冤了。」 遠處卻有人笑道:「老三,我只知道,怕死求死一定會死,你未戰先是氣餒,已經輸給厲鬼,這可不像你原先的作風。」 水靈回轉身去,見到陽光下,蕭布衣大踏步的走回來,心中多少有些安寧。老三苦笑道::「這個嘛,其實就算遇到虎豹豺狼,我也能和它鬥鬥,可偏偏碰到這種摸不著的厲鬼,實在讓我有力無處使,老大,燒了那房子了嗎?」 蕭布衣點頭,臉上卻有憂色,「我雖燒了房子,卻是燒不盡那些老鼠,我只怕……」 他說到這裡,欲言又止,他當然明白這種烈性傳染病的根源正是老鼠,可饒是他本事通天,也是無能為力。 老三也是歎息,「我們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做到問心無愧,其餘地事情,也管不了許多。{79文學閱讀網79read.***}可只怕這草原人,又要遭受一場浩劫了。」 二人談論自然,都少了驚懼,水靈暗自感動,喏喏道:「原來你們對草原人也不是那麼憎惡,這番作為卻是為了我們草原人著想,那我爹說的可錯了。」 「你爹說什麼?」老三問道。 水靈說道:「他說中原人一直都對草原人深惡痛絕,我們唯有和你們鬥爭到底方能有活路。」 「屁話不通。」老三冷笑道:「狼就狼,永遠改不了殘忍嗜血的本性,想當初啟民可汗在時,大隋和草原關係融洽,草原從中原得到了多少的好處?是誰主動挑起征戰,是誰又在雁門四十萬騎兵南下?都是啟民可汗那般,我們這次又何必北上?他要戰,我們就戰,我們不會拒絕和睦相處,可也從來不畏懼戰爭。」 水靈不語,蕭布衣搖搖頭,「老三,先找個地方休息吧,這些事情,又怎麼是水靈能夠做主。」 老三見到水靈淚眼婆娑,心中一軟,暗想蕭布衣說的不錯。她連自己地婚事都是不能做主,又如何能夠阻擋突厥兵南下? 蕭布衣拖著雪橇,向靠山地方向行去,到了山腳處,選一處背風的地方紮起了帳篷。 蝙蝠考慮的周到。居然準備了三頂帳篷,老三見到,喃喃道:「不知道厲鬼先上誰的身,事先說好。我若是被厲鬼上身,斷然不會再出了帳篷,到時候一把火燒了帳篷,一了百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卻是望著水靈,顯然對她還是並不信任,要想讓她立下個誓言。 水靈畏懼地望了二人一眼,又是忍不住的想哭,「若是自己放火燒死自己,我可做不到。」 老三冷聲道:「那到時我幫你好了。」 水靈哇的一聲哭起來。鑽入氈帳之內,幽咽之聲不絕於耳,蕭布衣歎息道:「老三,你何苦……」說到這裡,蕭布衣也是搖頭。分了食物到三個帳篷內,老三也不吭聲,鑽到帳篷中,再沒有了聲息。 一番勞碌後,蕭布衣卻是坐在帳外,望著夕陽西下,天邊的雲彩變地火紅,再到暗紅,轉瞬沒入青暗之中,一顆心也如同沉下去般。79文學閱讀網79read.***歎口氣,回轉到氈帳運氣調息。 草原冬天,出了太陽後,白日暖洋洋的,可到了深夜。卻是寒冷非常。蕭布衣調息之中,隱約聽到水靈的哭聲。異常淒涼,卻也無可奈何。 第二日清晨的時候,水靈鑽出帳篷,大聲高呼道:「太陽出來了。」 這句話她這兩日喊了兩次,可再次喊出的時候,心情卻是恍若隔世。第一次出山洞喊著是一種釋然,是一種希望,是一種逃脫羈絆地慶幸,可等到她今日喊時,卻是透出無限地期盼和眷念。 她一直都是刁蠻任性,或許只有在這時候,才終於明白,原來每天看到日頭升起落下也是一件很不容易、又很幸福的事情。 蕭布衣有些詫異她沒有逃命,倒也佩服她地勇氣,三人出了帳篷,彼此互望一眼,默默無言。 老三燃著了大火,望著遠方地紅日,喃喃道:「太陽出來了,我們還能見到幾次太陽呢?」 水靈忐忑道:「我們一天沒事,以後也應該沒事了吧?」 老三哼了一聲,「厲鬼豈是這麼容易對付,它們向來狡猾無常,有時候並不為惡,只想讓你去害更多的人,可見到我們久久沒有動靜,多半就要對我們下手了。」 蕭布衣只能苦笑,心道老三說的很玄,可說的也是大有可能。因為這種瘟疫會有潛伏期,到老三的嘴裡,就變成厲鬼地用心險惡了。 這時候的他沉默的時候多,不知為何卻沒有多少惶恐,或許他經歷了太多的險惡,這次相比反倒微不足道。他沒有想到自己縱橫草原中原,正值紅日初升,卻莫名的倒在一場瘟疫之上。不知為何,忽然想到了張角,蕭布衣暗自苦笑,那個經天緯地的人才不也是死於疾病,難道自己也要走上他的老路?只是人家無所不能,甚至可以用符水治病,自己比起他來說,那也是不足一提。 三人都是沉默起來,看著紅日昇起,紅日落下,轉瞬一天就是那麼過去,這次卻是老三當然的回轉到帳篷之內,水靈猶豫下,也是起身,鑽入帳篷前回頭望向蕭布衣,「喂……」 「哦?」蕭布衣扭過頭來,望著她一張略顯平靜的臉。 「我不會逃走了。」水靈突然道。 蕭布衣看了她良久,「你很勇敢,草原人或許不知道,但是最少……你自己會覺得心安。」 「心安有什麼好處?」水靈喏喏問。 蕭布衣笑起來,「你若是心安,最少你每天能活著舒服一些。這人睜眼閉眼就是一天,閉眼不再睜開就是一輩子,若是整日焦慮,於事無補。」水靈凝望著蕭布衣,「你……真的一點都不怕嗎?」 蕭布衣想了良久,「其實我早就死了……這一段日子……都和做夢一般。驀然知道自己要死,說不怕嘛……多少也不對……可你怕……難道可以不死嗎?」 水靈想了很久,「你說地很深奧,我體會不了。」 蕭布衣笑笑。「我也是隨便說說,你不要太過擔心,說不定厲鬼見識了你的勇敢,就會扭頭逃跑了。」 水靈露出幽幽神往之色,半晌才搖頭道:「我不勇敢。我一點都不勇敢,我昨晚哭了一個晚上,我害怕,我真地有說不出的害怕。我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孤零零的在這裡等死。我想見我爹,我想見我弟弟……我這個時候,最想見他們一眼。可我今日想明白了,我真地不能見,我要是見了他們,就是害了他們,我做人怎麼能這麼自私?我任性了一輩子,臨死前總要做一件自己心安地事情了。蕭……你們……當然也是有親人……你們能……忍著不去見……不是因為不愛……而是因為太愛了,是不是?」 她一口氣說了這些。臉色緋紅,卻不等蕭布衣地回答,已經鑽入了氈帳,再也沒有出來。 蕭布衣望著孤零零地氈帳立在孤零零的山腳下,身邊吹過孤零零的寒風。只是再想水靈說地最後一句話,你們能忍著不去見……不是因為不愛……而是因為太愛了…… 現在他所熱愛的人們,又怎知道他平淡的表面後滿是無奈? 有時候,或許,愛……也是一種無奈! 水靈雖然看似想開了,勇敢了,可深夜的時候,蕭布衣還是聽到她壓抑的哭聲,幽幽的,有如朔風嗚咽。79文學閱讀網79read.***飄零的落雪。 第三日起來的時候,居然還是好大的太陽! 紅紅地太陽升起,地面積雪居然有點要融化的跡象,北風吹在身上,也少了許多透骨的寒意。 北方的風本是硬、本是寒。單薄的衣服都是不能阻擋。這會在紅日地影響下,反倒有一種暖洋洋之意。蕭布衣暗自皺眉。心道這氣候很是古怪。 三人又是例行公事升起火來,不是為了溫暖,卻是為了火中暖暖的希望。老三見到蕭布衣一直抬頭望著太陽,也是跟著去望太陽,發現太陽紅彤彤的如血,突然臉色微變。 蕭布衣看了他一眼,關心問,「老三,怎麼了?」 老三伸手拿起一塊乾糧,在火中烤著,可一隻手卻是開始有些發抖。 蕭布衣、水靈心裡都有不詳之意,水靈想問卻是不敢,老三拿回烤熱的乾糧吃了一口,緩慢道:「我記得,當初也是冬日,也是下著雪,突然連出了幾日的太陽,當初的太陽也是這麼紅……後來中午的時候……幾十個兄弟突然同時暴病……然後……」 他說到這裡,再沒有說下去,可誰都明白他的意思。 水靈臉色大變,也是跟著發抖起來,蕭布衣還是沉凝,暗自歎息,知道老天都不幫忙。根據他的知識,若天一直這麼冷下去,或許瘟疫不會橫行,可若是突然轉暖,那就意味著細菌爆發繁殖,也意味著更多人的死亡。這些道理說出來簡單,老三卻覺得頗為神秘,歸結為天命,可他就算知道這不是天命,卻是束手無策。 老三說地陰沉,又嚼了口乾糧,伸手要去喝水,突然咳了聲。 他去拿水囊的手僵硬在半空,那一刻直如過了一輩子般的漫長。山風吹拂,老三又咳了聲,水靈還沒有明白,蕭布衣已是心中一凜,低聲道:「老 老三霍然跳起,乾糧水囊撒了一地,緊接著的是止不住的咳,卻是看也不看二人一眼,飛奔到了氈帳前,刷地放下簾帳,大聲道:「我已被厲鬼索命,不能再陪你們了。|」 緊接著又是一陣劇烈地咳嗽,急劇而又猛烈,蕭布衣奔到帳前,又叫了聲,「老三……」 「蕭大哥,你……莫要……進來。」老三拚命的喊道:「你和水靈莫要近這帳篷三丈之內,小心厲鬼再上了你們地身。」 蕭布衣止步,雙拳握緊,神色亦是痛苦,水靈卻是駭的站起,卻是說不出話來。 四野只聞到老三陣陣的咳嗽,驚心動魄。老三嗑了好久,終於緩下去,再沒有了聲息。蕭布衣試探問道:「老 老三低沉的聲音響起,「蕭老大,我知道這厲鬼不會讓我一時就死,總要咳上一兩天,遭幾天罪。到時候全身紅腫,然後出血發紫,變成黑色,最後就和在木屋中見到的死人無異。你不用管我……我若是死了……麻煩你對蝙蝠大哥說一聲。就說我沒有給……丟人……」 他聲音含混,蕭布衣眼中湧出淚水,點頭道:「好。」 回轉身來,見到水靈一張驚恐地臉,又見她一手扼住脖子,只以為她太過驚惶,蕭布衣低聲道:「水靈……」 水靈並不回答,疾步向一旁跑去,蕭布衣才要追趕。就見她到了氈帳之內,放下簾帳,緊接著也是一聲聲劇烈的咳,驚心動魄。 蕭布衣愣住,覺得身上起了一陣寒意。老三和水靈竟然同時發病,那倒讓他意料不到。可他呢,會不會步二人後塵。這兩人染病,多少都是因為他而起,這下他卻束手無策,只能看著二人痛苦,不由心中難受。 水靈嗑了良久,這才止歇,低聲說道:「蕭……你在嗎?」 「水靈……你……」蕭布衣這才發現所有的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這二人一發現徵兆,都是逃入帳中。卻不是為了自身,而是為了不傳染給他蕭布衣!想到這裡,蕭布衣更是難過。偏偏他武功高強,對此卻是無可奈何。 「謝謝你……還在……」水靈說了這幾句後,再沒有了聲息。79小說閱讀網79read.***蕭布衣立在二人的帳前。良久良久。 太陽落下,夜幕再臨。蕭布衣望著落日夜幕,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病,搖頭回轉氈帳內,調息運氣,並沒有發現任何有病的徵兆。 實際上,自從他修習易筋經以來,他除了傷,卻沒有再得過病,只是這次卻是瘟疫,不知道能否躲過。 蕭布衣雖在氈帳內,卻是留心兩個氈帳地動靜,老三的氈帳除了偶爾一兩聲咳外,再沒有其餘的聲息,水靈的帳篷內除了咳嗽,還有壓抑地哭聲。當然是一個是硬漢,寧死也不叫痛,另外一人卻不過是個柔弱女子,自知必死,難免畏懼。 太陽再升起的時候,走出帳篷的卻只有蕭布衣一人。他仍是精神抖擻,雙眸中神光十足。看到太陽升起,心中暗凜,如今已經是第四日,沒有想到這瘟疫潛伏的平靜,爆發卻是如此猛烈,不知道老三、水靈還能熬過幾天,他這才明白老三的痛苦無奈,這厲鬼纏上來,空有一身武功卻是毫沒有半點用處。 聽到兩氈帳還有呼吸之聲,又見二人躲避到氈帳十分匆忙,一時間忘記了帶乾糧和水,蕭布衣默默的將乾糧烤熟,和水一塊放到氈帳前,低聲道:「吃的就在門口,你們吃吧……」 老三低聲說了句謝,就再沒有了聲息,水靈卻是忍不住哭泣起來,蕭布衣立在帳前,無可奈何。 「蕭……我能問你件……事情嗎?」水靈說話的時候,喘息的厲害。 蕭布衣聽她說話地時候,肺部胡嚕作響,似有空音,知道瘟疫已經傷了肺,暗自心驚道:「你要問什麼?」 「你,叫什麼……名字?」水靈低聲問。 蕭布衣並不猶豫,「我叫蕭布衣。」 「哦。」水靈又是劇烈的咳,良久才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蕭布衣不知她怪不得什麼,只是立在帳前,神色悵然。 「想必……馬神……福佑草原……厲鬼也是……不敢上身。」水靈斷斷續續道:「蕭……大哥,我能求你……一件事情嗎?」 「你說,我若能做到,若還不死,當為你去做。79文學閱讀網79read.***」蕭布衣沉聲道。 水靈沉默了良久,才說道:「我若……不行了,我不敢燒死自己,麻煩你放一把火……燒了這帳篷……還有……你告訴可汗,就說……就說……水靈不孝,去了很遠的地方……再也不回來了。告訴什缽……說姐姐會一直為他祝福……」 她說到這裡,聲音哽咽起來,滿是淒涼。蕭布衣心中歎息。緩慢道:「你放心,我一定把話帶到。」 水靈帳篷內說聲謝,沉默很久才道:「我爹一直……對你惱怒,說你屢次……壞了他的大事,你要小心。」 蕭布衣也知道他和始畢可汗雖少正面交鋒。可的確破壞了他不少事情,始畢可汗多半早對他恨之入骨,無奈地笑,「他恨我。你的話我也會傳到,你儘管放心。」 他言語平淡,卻能給人相信的力量,水靈又是沉默下來,半晌道:「你,要走了嗎?」 「我不走。」蕭布衣輕聲道:「我會陪著你和老三!」 水靈輕歎一聲,又是咳嗽一陣,「謝……謝……你,就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看到……初升的……太陽……我若是能好……定當勸父王。草原是草原……中原是中原……中原也有好人……可我卻……」 她斷斷續續的說,卻是不停地說,蕭布衣知道她心中還是害怕,也不離開,只是陪她說話。可她說的慢慢的累了,慢慢的沒有了聲息,蕭布衣立在帳外,神色木然。 太陽還是高照,可看起來水靈和老三都已經堅持不了幾天。 他一直又立到了夜晚,這才想要回轉氈帳,無論如何,他都要留足十日,可看眼下地情況,老三和水靈能否活過今夜都是難說!陡然間聽到遠處馬蹄聲急勁。蕭布衣霍然轉身望去,只見到兩騎從遠處飛奔而至,雪屑飛濺,馬蹄翻飛,當先一人卻是蒙陳雪! 蕭布衣心中大急。高聲喝道:「雪兒。不要過來。」 馬兒長嘶聲,蒙陳雪已經遠遠勒馬。大聲道:「蕭大哥,你沒事嗎?」 她看起來容顏有些憔悴,好似這幾日也是沒有怎麼休息。 蕭布衣沉聲道:「我沒事,蝙蝠沒有通知你們嗎?你過來做什麼!」 他口氣滿是嚴峻,卻是因為關愛太切地緣故,只怕蒙陳雪也染上瘟疫,那實在會讓他痛不欲生。 蒙陳雪下馬,遠遠道:「蕭大哥,我想來看你,可只怕你說我不懂事,這幾天不能前來。可我請到了個神醫,他說認識你,可以治瘟疫之症,我這才帶他前來。」 蕭布衣心頭狂震,早看到蒙陳雪身邊是個道人,仙風道骨,臉色紅潤,記憶中卻是從未見到過此人。 「閣下何人?」蕭布衣揚聲問道:「要知道這瘟疫流毒甚廣,若無十足的把握,切不可自誤。」 他想相信這道人真能治療瘟疫,可又怕這不過是騙子,多誤了幾人的性命。 道人一直凝望著蕭布衣,雙眸炯炯,聽到蕭布衣問話,微笑道:「貧道孫思邈!」 貧道孫思邈雖然只有五個字,可落在蕭布衣的腦海,卻如同晴天霹靂般。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孫思邈會來這裡!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藥王在他最絕望的時候,到了草原! 只是,孫思邈怎麼會這個時候到了草原? 他只怕這是做夢,饒是沉凝,卻也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可感覺到絲絲肉痛,這才相信不是夢。 他雖驚喜,卻還是謹慎道:「久聞藥王之名,可不知你……」 他並不上前,只是遠遠拱手,孫思邈笑起來,「我聽大鬍子說你不差,現在看起來果然不差。」 「大鬍子?」蕭布衣只是一想,就驚喜道:「道長是說張仲堅張大哥嗎?」 孫思邈微笑道:「除了他那個大鬍子,我認識地大鬍子倒少。」扭頭望向蒙陳雪,孫思邈輕聲道:「你體質不佳,帶我到這就好,這裡戾氣甚重,若是侵入你體內,治療起來也是麻煩,你還是回轉吧。至於我說地驅除戾氣的方法,族內每次要做三次,切不可大意。」 蒙陳雪有些不捨,蕭布衣揚聲道:「雪兒,聽話,一切按照道長地吩咐。」 蒙陳雪點頭,終於上馬離去,孫思邈卻是緩步的走近,看到三頂帳篷,問道:「有幾人病了?」 「兩個,一男一女。」蕭布衣見到孫思邈走近,擔心道:「道長,我不知道自己有病沒病,你說這裡戾氣重,難道你……不怕嗎?」 孫思邈伸手一指火堆,含笑道:「這火中可有戾氣?」 蕭布衣搖頭道:「多半沒有吧。」 「火中沒有,只因為火中沒有適合戾氣存活的條件,腐臭的池塘多有蚊蟲,而清水卻是不會滋生,只因為條件不同。」孫思邈望了眼蕭布衣,「你得習易筋經,屬純陽之體,戾氣輕易不能入侵,就算侵入也是不能停留,不然我早把你趕出這裡了。」說話的功夫,孫思邈伸手自懷中掏出幾片葉子,先進入了一個帳篷,卻是老三地所在。 他雙手用力一搓,葉子化成齏粉,淡淡的香氣散發出來,「這是零陵香,可祛風寒,辟穢濁,這帳內穢濁太重,不利病人。」蕭布衣卻是趕快點燃了油燈,帳內本是昏暗,老三昏迷之中,見到光亮,聽到腳步聲,不由大驚道:「是誰,快出去,這裡來不得。」 蕭布衣見到他的臉色,心中打了個突,他幾日前見到老三還是正常人,這刻卻是渾身浮腫,臉上亦是一樣,直如惡鬼般,最可怕的皮膚隱隱滲出血跡,端是怕人。 孫思邈歎息道:「好漢子,貧道孫思邈,是給你治病來了,莫要怕。」 「這是厲鬼怎麼治?」老三大聲喝道,突然怔了下,「你是孫思邈,你是北孫南巢的孫思邈?」 蕭布衣不知道北孫南巢是誰,卻安慰道:「老三,你莫要擔心,藥王來了,你當會有救。」 老三張開眼睛,歎息聲,「原來我命不該絕,可水靈呢,她現在如何?」 「她和你一般,先治了你再說。」蕭布衣輕歎口氣。 老三搖頭道:「她是女子,能不逃很不容易,還請藥王先給她醫治,我還能堅持住。」他說的堅定,孫思邈點頭,目露讚許之色,讚歎道:「這等漢子,輕生重義,不枉我前來一場!」 二八六節 千金 老三聽到孫思邈的稱許,勉強的笑笑,「得藥王一讚,馬上死了也都值了。」 只是他如今臉色紅腫不堪,這一笑宛若滲出血來般,可說恐怖非常。可就算這樣,也聽不到他痛哼一聲,端是硬朗。孫思邈微笑道:「我來了,你想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他言語淡淡,又是玩笑,可信心十足。蕭布衣雖是頭次見到孫思邈,但見到他遇事不驚,謙和中沖,絲毫沒有什麼架子,不由大生好感。 孫思邈並不著急去看望水靈,卻是取下隨身的包裹,拿出個檀香盒子,取出一支香點燃,沉聲道:「香燃盡的時候,我再來看你。」 老三點頭,心中多少有些振奮。孫思邈卻和蕭布衣出帳,逕直來到水靈的帳前,才掀開水靈簾帳,水靈亦是驚惶道:「是……誰?」 她說話的功夫,奮力將毯子蓋在臉上,等到油燈燃起的時候,更是顫聲道:「是蕭……大哥嗎?你快走,厲鬼……厲害!」 蕭布衣沉聲道:「水靈,不要慌,有神醫過來給你治病。」 水靈愣住,「厲鬼……也有人……收嗎?」 她振奮了精神,一時間有如在夢中一樣,孫思邈早就搓散了零陵香,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香氣,讓人精神振奮。 孫思邈緩緩坐下來,伸出手去,搭住了水靈的脈門,水靈沒有拒絕。卻是低聲問,「神醫,你不怕……厲鬼嗎?」 孫思邈微笑道:「貧道擅於捉鬼,厲鬼通常是怕我的。」 毯子下地水靈輕輕的顫抖,好像是在笑。又像是哭泣,良久又道:「蕭……大哥,老三……怎麼樣了?」 「他也和你彷彿,不過他執意讓神醫先來救你。」 水靈輕啊了聲。「那多謝……老三了,他……口硬心軟,那你……看到他的……臉了?」 蕭布衣這才明白水靈為什麼用毛毯遮住了臉,她並非害怕,而是因為她的臉多半也是老三彷彿,她不欲讓旁人看到,這才遮住了臉。 「你放心好了,藥王絕非浪得虛名,不但能治好你的病。79閱讀網79read.***驅走厲鬼,還能治好你地臉。」 「真的?」水靈有些驚喜,「蕭……大哥……你真是……好人。」 蕭布衣笑起來,「你不著急謝我,要謝也應該謝孫神醫才對。」 「孫……神醫……」水靈沉吟片刻。「可是藥王……孫思邈嗎?」 蕭布衣頗為奇怪,「你怎麼一猜就中?」 水靈也有些驚喜,「真的是……藥王?我年幼的時候,也是患了場病,那時……我在西京,當時可汗、我爺爺為我求醫,有……宮中神醫巢元方為我治病。爺爺說,北孫南巢在大隋赫赫有名,定能治好我地病。這北孫……說的就是藥王,而南巢呢。就是說的巢元方。不過這二人……一在宮中,一在草莽,都是醫學名家。」 她得知有活命的希望,心下振奮,說話也利索了很多。只是總要歇歇。聲音乾澀,肺部摩擦聲隱約可聞。病的著實不輕。蕭布衣這才明白北孫南巢的說法,暗想當初在京城,也沒時間得病,倒是沒有機會去見和孫思邈齊名的巢元方。 二人搭話的功夫,孫思邈已經切脈完畢,接過話茬道:「我也是久聞巢神醫的大名,卻一直無緣想見。其實這瘟病、也就是常人說地厲鬼,按照巢神醫的見解,是因歲時不和、溫涼失調而得,我是深以為然。病疫之由,皆因非其時有其氣,春應溫反大寒、夏應熱反大涼、秋應涼卻大熱、冬應寒卻溫熱。這幾日氣候反常,只怕是溫病爆發之症。」 他說話的功夫,輕輕的從水靈手腕捏起,沿水靈手臂邊緣向上捏上去,只是過了片刻,水靈咳嗽已停。 水靈不由驚喜道:「藥王,我好像好了些。」 孫思邈微笑道:「離好還遠著呢,只是你因為瘟病傷了肺,我先幫你調理手太陰肺經,日後你若是不舒服,可以自己按摩揉捏,治療咳喘十分有效。不用怕,這病並非無法可治,你放寬心就好。」 放下水靈的手,孫思邈從包裹中又取出一木盒,展開後,裡面是細細地銀針。 「幫我解開她的衣襟。」孫思邈吩咐道:「露出中府、雲門二穴,我要從她肺經下針。 蕭布衣習過易筋經,對人身週遭穴道倒是清楚,猶豫下,伸手解開水靈的衣襟,輕輕的拉下,將褪到胸前就已住手。 水靈嬌羞不勝,卻不吭聲。中府在胸壁的外上部,平第一肋間隙,雲門卻在中府上一寸的位置,均屬肺經。 孫思邈從肺經的中府下針,轉刺雲門,然後沿著手臂向下刺去,又取天府、俠白、尺澤、列缺等穴。 蕭布衣聽虯髯客講解過,這手太陰肺經是從中府起,少商止,共計十一穴道,孫思邈運針如神,連取六針,連刺六穴只是一剎,手法之快,認穴之準,讓蕭布衣自愧不如。當初就想到,孫思邈說他習練易筋經,戾氣不侵,孫思邈到這裡也是全然不懼,多半也是習練道家之法,也是內家高手,見到他以銀針刺穴,手法穩健,行有餘力,更堅定了這個念頭。 孫思邈運針刺諸穴後,卻留手腕的太淵、手掌的魚際、手指的少商不刺,伸手取了一艾條,點燃後,晃動艾條來灸幾穴,輕聲道:「這太淵穴是肺經地原穴,補中氣之力最強,中府呢,顧名思義。就是中氣之府,是中氣匯聚之地,也是調補中氣的要穴,按摩艾灸都有補氣的奇效。水靈,你若無事。可以多按摩這兩個穴道,對你身子復原大有好處。中氣即足,戾氣難留。」 水靈嗯了聲,「藥王。我感覺又好了些,你真地神了。」 孫思邈笑笑,艾灸了盞茶的功夫,吩咐蕭布衣道:「你且取個火盆來。」 帳篷中火盆倒有,蕭布衣卻不知道要取火盆做什麼,快速取來,放到水靈地身邊。 孫思邈放下艾條,手一展,已經拔下了六枚銀針。手法快捷非常。他又從水靈肺經下手,從她手上少商穴反上,或點或按,轉瞬到了雲門中府,如是者數次。水靈突然面色紅潤,好像又要咳了起來,蕭布衣微微心驚,只以為出了差錯。 孫思邈卻是不慌不忙,伸手拎起水靈,伸掌在她背心地命門、腎俞兩處拍了幾下,水靈突然咳了聲,竟然噴出一口血來。 血帶紫色,泛有白沫,到了火盆中。79小說閱讀網79read.***吱吱作響,轉瞬變成了飛灰。 蕭布衣心中暗凜,知道這口血不知道包含多少病毒,孫思邈原來也明白這些毒東西留不得,這才讓他取火盆燒之。 孫思邈讓水靈漱口。這才讓水靈躺下。微笑道:「暫時無妨了,等明早開始。再服我幾付藥,過幾日紅腫就會消退,臉也還和花一樣。」 他扶著水靈躺下,又拉過毛毯給她蓋上,卻是露出來了臉,輕聲道:「呼吸要保持通暢,睡一晚,明日起床後就沒事了。」 水靈躺著,眼中有著說不出的喜悅,喃喃道:「多謝藥王,多謝蕭大哥……」 她這一會地功夫,中氣十足,就算蕭布衣見到,都知道比以前好了很多,不由替她高興。 孫思邈又是在帳篷內燃著了一炷香,這才和蕭布衣退出了氈帳。 蕭布衣讚歎道:「藥王果然名不虛傳,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孫思邈望了他一眼,微笑道:「蕭布衣也是名不虛傳,大慈大悲。自知瘟病厲害,卻還能捨身在此。」 蕭布衣搖搖頭,「我留在此處也是無可奈何之舉,藥王莫要把我高看了。」 「我治病救人不過是醫者之心,藥王之稱愧不敢當,你也莫要太過高看我了。叫我道長就好,說什麼藥王,總覺得不妥。」孫思邈溫和道。 二人互望,都是笑了起來。談話的功夫,二人已經入了老三的帳篷,不聞老三動靜,蕭布衣微驚道:「他……怎麼昏睡了過去?」 「我點的香有助睡眠,他精神太過緊張,對病情治療不利。」孫思邈微笑道:「他想必以往經歷過瘟疫,這才心有餘悸,對瘟疫抵抗能力自然就弱,放鬆筋骨,我再助他調和內在,治療起來容易些。」 又幫老三把脈片刻,孫思邈輕聲道:「還按方纔之法即可。」 老三雖是昏睡,覺察到孫思邈治療地時候,還是清醒了過來,低低的說聲謝謝。 蕭布衣為老三解開衣襟,孫思邈這次運針艾灸之時,卻是詳細的為蕭布衣講解針灸、按摩、艾灸之法,蕭布衣聽的入神,卻是絲毫不覺得難懂。79小說閱讀網79read.*** 「太淵穴本是肺經的原穴,穴性屬土,土能生金,補中氣的能力最強。艾灸一法能溫肌散寒、疏風解表,若能對症施法,能生奇效。」 「真有五行嗎?」蕭布衣突然問,「我總覺得,這厲鬼好像是種微生……很小很小的東西在作怪。」 他以現代的見識,倒不是想和孫思邈爭辯,只是想著若能給孫思邈提供點思想,那就是普天幸事了。 孫思邈微笑起來,「真的有五行嗎?這個問題倒很難回答,或者更應該說,什麼是五行?五行不過是我華夏祖先對這世間地一個定義,將世間萬物屬性分類而已。我們做的一切,不過是傚法天地,循自然之道。你可知道,古人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說法。自然何以亙古不衰?就在於自然二字!天地任自然,無為無造,萬物自相治理。人體也是一樣,要和自然一般,均衡治理,何來有病之說?你所練易筋經,實乃道家千百年錘煉的養生之法。將自然均衡之功發揮到了極致,這才百病不侵。就和我方才說的一樣,你本身是純陽之體,戾氣也好、很小很小地東西也罷……」說到這裡的時候。孫思邈笑笑,「它們一樣需要生存的環境,你的體內不適合它們生存,它們自然不會停留。可若是泥塘污穢之地,正是它們喜居之地,繁衍生殖,這才引發人的不適。可這並不意味著你諸病不侵,你若是逢勞累之際,體內均衡不穩。就會為病所趁。好在你這幾日運功不輟,這才能避免戾氣侵入。」 蕭布衣隱約明白,點頭沉思。 這會地功夫,見到孫思邈已經逆推老三的肺經,蕭布衣連忙去找個火盆。孫思邈逆推手太陰肺經數次,老三也是臉色漲紅,吐出一口紫色的血後,反倒舒暢了很多。 孫思邈親力親為,為老三漱口蓋被,絲毫沒有什麼藥王的架子。老三眼角突然流出淚水,低聲道:「孫道長,多謝你了。」 孫思邈微笑,輕撫他地額頭,「莫要想太多。睡一覺,明日起來地時候,再吃點藥修養幾天就會好了。 老三本是條漢子,這刻卻是和孩子一般聽話,心中激盪。緩緩的閉上雙眼。暗想自己得袁嵐大恩。無以為報,這才隨蕭布衣來到草原。可這段時間,又先後得蕭布衣、孫思邈救命,倒不知道如何報答了。這兩人都有通天徹地之能,自己本事低微,又能做些什麼…… 孫思邈卻又去看了水靈一眼,見到她已然安睡,點點頭,來到蕭布衣的帳篷中。 他雖是藥王,卻是不敢大意,伸手取出零陵香,搓碎散開,驅逐穢濁。頃刻間,帳篷內香氣飄渺,蕭布衣卻汗顏道:「蝸居簡陋,道長請坐。」 他這兒除了睡覺的鋪蓋外,別無坐的地方,孫思邈微笑盤膝坐在了地上,第一句話就是,「我知道你肯定會有疑問,不妨先問吧。」 蕭布衣倒沒有想到孫思邈開門見山,倒來了個措手不及。 他地確有太多地疑惑,可最大的疑惑就是為什麼孫思邈適時出現,想了下,終於換個委婉地說法,「正逢草原瘟疫橫行,道長適時趕到,應該說是我等大幸,草原人的大幸。」 孫思邈沉吟半晌才道:「布衣,實不相瞞,我是知道這裡會有瘟疫,特意前來。」 蕭布衣吃了一驚,「難道孫道長真有通天徹地之能,掐指一算,就知道草原會有瘟疫?」 孫思邈笑了,他一直都是態度從容,這次笑卻多少有些啼笑皆非,「你真的相信世上會有這種人存在?」 蕭布衣苦笑道:「我不相信,所以還請道長解疑。」 孫思邈答道:「原因很簡單,那就是有人告訴我,草原會有瘟疫,我這才會及時的趕到這裡。哦,那個告訴我的人也沒有什麼掐指能算地本事,你可知道他為什麼會知道?」 蕭布衣無奈道:「總不成又是有別人告訴了他?」 孫思邈收斂了笑容,肅容道:「因果循環,何時是止。」他說到這裡歎息聲,正色道:「我告訴你實情,只因為這次瘟疫並非天災,而是人禍!」 蕭布衣驚怒交集,難以置信道:「道長,你是說這場瘟疫是有人傳播,這……這怎麼可能?!」 孫思邈沉默下來,良久無言。{79閱讀網79read.***+ 蕭布衣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卻忍不住問,「道長,若真的是人為,這瘟疫是誰散佈?誰又有如此大的本事?」 「你可知道苗疆有種蠱毒?」孫思邈突然問。 蕭布衣苦笑道:「隱約聽說過,好像也算是一種害人的毒蟲?」 孫思邈點頭,「你說的不差,苗疆的蠱毒其實和這瘟疫有些異曲同工之處,那都是以人體為寄生,略有差別之處就是下蠱還算簡單,可要是想要散佈瘟疫,那可是天時地利無一不能缺。這散佈瘟疫之人可以說是喪盡天良,再無絲毫人心,卻若真的想想。實在也算有常人不能之才,只能用鬼才來形容。我知道有人在草原要散佈瘟疫,這才特意趕到,為了破解這瘟疫之害,是以才找到了你。」 蕭布衣皺眉道:「道長有命。布衣當然謹從,可布衣有什麼能耐能助道長?」 孫思邈輕輕點頭,「我知道你一定會答應。」 他說了這句話後,又是沉默起來。蕭布衣見他思索。不好發問,只是靜靜的等候。 「我認識大鬍子……」孫思邈突然道。 蕭布衣不解其意,只能點頭,「當初我才到草原之時,就承蒙張大哥賜藥,解了哥特塔克還有馬格巴茲所中之毒,可這藥其實卻是道長所煉,這麼說來,其實我早就和道長有過淵源。」 孫思邈微笑道:「我也聽大鬍子說過此事。藥嘛,能活人性命就好。當初我認識大鬍子地時候,他還是年幼,我比他年長了二十多歲,卻是忘年之交。脾氣很合。蕭布衣眼中滿是詫異,不停的望著孫思邈,他實在難以想像孫思邈居然比虯髯客還要年長。李靖如今四十多,虯髯客風塵三俠地大哥,只能更大,如果孫思邈比虯髯客還年長的話,那他現在不要七十多歲?可如何看,他面色紅潤,若說是自己的大哥都有人信。 「我自幼患病,立誓活命後治病救人。」孫思邈陷入了沉思,「我出生在西魏年間,歷經數代,看多了朝代地更迭,甚少入朝行醫。{79閱讀網79read.***+只望以自己的醫術普濟蒼生。只是我一人之力還是微薄。見到百姓之苦,卻只恨有心無力。這才潛心撰寫千金要方,將所學分門別類,只希望造福後人,余願已足。不過我想要撰寫頗為不易,要想要傳世,更需要……」 蕭布衣肅然起敬,「道長這等胸襟,布衣佩服地五體投地。道長若是有意,無人幫助抄寫,布衣發明雕版一術,可命人將道長地千金方印刷傳世,只怕道長卻不捨得。」 孫思邈笑起來,卻仍從容,他從無大悲大喜之情,給人地感覺一直都是淡薄高遠,「捨不得?我有什麼捨不得?你可知道我千金方第一要義?你可知道我起千金方之名又是什麼意思?」 蕭布衣慚然道:「布衣對醫學少有涉獵,並不知情,不過顧名思義,這千金方,是說千金難求地藥方吧?」 孫思邈緩緩搖頭,輕歎一聲,「你說的南轅北轍,我起千金方的意思卻是,人命至重,有貴千金,一方濟之,德逾於此!」 蕭布衣聽到這平淡的十六字,望著眼前的孫思邈,心中陡然湧起尊敬之意。 就算可敦、可汗、楊廣等人,雖是高高在上,都不會讓他興起如此感覺,可就是這個道人,卻讓他真正湧起欽佩尊敬之意。 「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慾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孫思邈輕聲道:「這才是真正的醫者之心,若心懷自滿,先問貧賤,炫耀聲名,訾毀諸醫,自矜己德,這些都是醫者之膏肓。只可惜世人多時敝帚自珍,不肯輕授,這才讓世上多有疾苦。若千金方傳世,真的人人自醫,我只有欣慰,何有不捨之意?」 他輕聲細語,蕭布衣聽到心中卻是震撼莫名,沉聲道:「布衣定當竭盡所能,為道長完成此願。」 孫思邈緩緩點頭,「那倒是我此行草原的意外收穫,我先代天下蒼生謝謝布衣。」 蕭布衣慌忙還禮,「道長言重,這不過是我地本分之事,何謝之有?道長心憂蒼生應該是我代百姓謝你才是。79閱讀網79read.***我如今所在之地就在襄陽,道長若是嫌遠……」 「此事不急。」孫思邈擺手道:「眼下卻有更要緊的事情需要布衣你的援手,我說了這麼多,也不過是希望布衣你能知道,人命相等,就算征戰,可草原人無辜,何必受此無妄之災?」 蕭布衣皺眉,「道長說了許多,我還是不知道到底是誰散佈瘟疫,用意為何?」 「用意為何我也不知,」孫思邈眉頭微鎖。「可如真的說是誰散佈,我倒是略知一二。你可知道這種瘟疫病情雖然死人眾多,其實並不常見。根據我所知,東漢末年爆發過一次瘟疫,建安年間也有過一次。而這兩次都是太平道頗為猖獗之時。」 蕭布衣差點跳起來,「道長,你難道是說,草原的這場瘟疫竟是太平道人散佈?」 他實在不敢相信。可又不能不相信,因為孫思邈並不需要騙他。 孫思邈沉默良久,「我沒有這麼說,畢竟時代久遠,我不能確定。不過建安年間爆發瘟疫,建安七子就死了四個,士族都是不能避免,可見當時瘟疫禍害之猖獗。這次要是氾濫,我只怕草原人……」 他說到這裡。緩緩搖頭,臉現憂色。蕭布衣皺眉道:「這瘟疫若真地如此厲害,那太平道只憑此一法,不是無敵於天下了?」 孫思邈搖頭,「布衣忽略了一點。就是這戾氣橫行,必須和節氣相應。就算散佈瘟疫之人能常人所不能,也不能控制節氣。他也要等五運六氣特殊的年份才能運作,或等某運不及活和司天之氣相矛盾,指揮算計這些實在不亞於一場戰爭,其中的周密非常人能夠想像!神醫之所以為神,並非知曉一兩個秘方,而是在於知天時,節氣,通曉人體陰陽五行。這才對症下藥,去有餘,補不足,讓人體均衡,這才是神醫所為。若只是一個方子行走天下。那只能算是平庸之輩。可這些人卻是將此法運作在為害之上,實在讓人扼腕!」 他說到這裡。緩緩搖頭,滿是惋惜之色。 蕭布衣不解問,「何為五運六氣?」 孫思邈解釋道:「五運是說金、木、水、火、土五個階段的推移,六氣卻是說風、火、熱、濕、燥、寒六種氣候的轉變,也就是我說地非其時有其氣,必有瘟疫爆發。79閱讀網79read.***那些人就算要散佈,也要等這時候才能為禍最廣,若是其餘的節氣,效果不顯,流傳不廣。」 蕭布衣露出痛恨之色,「道長既然說有人對你說草原有瘟疫,那想必就是他散佈,做事當堂堂正正、草原人無辜,他們這等蛇蠍心腸,實在讓人痛恨。若是道長無暇除之,還請道長告訴我那人的名姓,我為道長除之。」 孫思邈苦笑,「只有書簡傳來,我也不知道那人到底何人。他說要在草原散佈瘟疫,病理說的頭頭是道,又將五運六氣分析地入理,我深知這瘟病地禍害,若是不知道也就罷了,若是知道,怎可能不來?所以我接信即刻趕到,卻實不知那人是誰!我這一路上也是分析良久,至於是否太平道所為,卻也只是個懷疑。」 蕭布衣不由大皺眉頭,「他若是散佈瘟疫害人,何苦告訴道長?他既然告訴了道長,然後再散佈瘟疫,到底是何用意?」 孫思邈搖頭,「我想了一路,也是想不明白其中的關鍵。布衣,無論他用意如何,這草原人定是要救。」 蕭布衣苦笑,「那是當然,可如何來救,還要聽憑道長吩咐。」 孫思邈沉吟道:「我來找你,不是因為你是將軍,而是因為你另外的一個身份是馬神。」 蕭布衣馬上醒悟道:「你想讓我以馬神名義拯救草原之人?」 孫思邈點頭,「正是如此,想這瘟疫流行極快,我一雙手整日不停,又能救幾個人?只有讓草原人早日預防,這才能控制瘟疫。早一日下手,早救幾個人,所以我一路不停趕到這裡,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眼下我雖能治病,可拯救草原之人卻是非你莫屬孫思邈說到此處滿是期待,蕭布衣卻是大皺眉頭,喃喃自語,「我出力沒有問題,可我這個馬神有名無實,到底如何做才能最大的發揮效果?」陡然間眼前一亮,蕭布衣展顏道:「這種關鍵可落在一人地身上,若有她幫手,我們或可能將瘟疫災害減至最小。」 「是誰?」孫思邈急聲問。79小說閱讀網79read.*** 蕭布衣一指帳外,含笑道:「水靈!」 水靈醒過來地時候,只聞到香氣飄渺。心中淡定。 比起前幾日的惶惶,她如今心中只有寧定。 她已經感覺到自己好了很多,伸手摸了下臉,感覺紅腫好像有些消褪,心中略安。自己撿回條命,她還是不敢確定。 染病到治病雖是幾日,可對她而言,簡直和一輩子那麼漫長。 感覺到帳外地陽光透入。她多想去看太陽一眼。帳外腳步聲傳來,有人輕聲問,「水靈,醒了嗎?」 水靈望過去,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印在帳篷上,望了良久,這才道:「蕭……大哥,有事嗎?」 她這聲大哥說的自然而然,卻多少帶了點羞澀。 蕭布衣沉聲道:「孫道長為你們熬碗藥。要趁熱喝的好。」 水靈並不想讓蕭布衣進來,倒不是因為男女有別,而是感覺到自己現在有點醜,「那麻煩蕭大哥把藥碗放到簾帳處吧,我自己去拿。」 她想要起身。卻覺得全身有些無力,蕭布衣笑道:「其實,我還有些事情想和你說。」 水靈突然感覺到渾身有些發熱,聲音有如蚊子般,「要說什麼?」 「我可以進來嗎?」蕭布衣苦笑。 水靈輕聲道:「蕭大哥請進來吧。」 蕭布衣緩步走進氈帳,見到水靈臉上紅腫已經消退了很多,雖然離前幾日還差很多,最少並不恐怖,暗自點頭,將藥碗遞過去。見到水靈強撐兩次。沒有起身,伸手幫她起身。 水靈握住蕭布衣的手,垂下頭來,只是望著藥碗,吹了兩下。一口氣喝了下去。 放下藥碗。水靈垂頭問道:「蕭大哥,你有什麼事?」 蕭布衣正色道:「水靈。你當然知道這厲鬼地厲害。」 水靈嬌軀微顫,臉上又露出恐懼,「蕭大哥,厲鬼還會來嗎?」 蕭布衣微笑道:「你放心好了,只要你這次養好病,孫道長說了,厲鬼對一人只上身一次。」 水靈長吁了口氣,好奇的望著蕭布衣,「蕭大哥,你是馬神,是不是神都保佑你,厲鬼也不敢上你的身,不然何以唯獨你沒事?」 蕭布衣卻是正色道:「我這個馬神有名無實,可若說神,水靈你倒是有點像。」 水靈有些詫異,又有些驚喜和羞澀,「我怎麼像?我連厲鬼都打不過。」 蕭布衣終於說及正題,「水靈,雖然你身上的厲鬼已經驅除,可草原還有太多地牧民,他們都在厲鬼的威脅下,隨時會斃命。」 水靈焦急了起來,「那怎麼辦?我能做什麼嗎?孫道長不能救他們嗎?」 「孫道長一個人,如何救得了整個草原?」蕭布衣歎息道。 水靈一把抓住了蕭布衣的手,凝望他的雙眸,「蕭大哥,我經歷這場大病,很多事情想明白了,若有我能幫上的地方,我絕對不會推搪。」 蕭布衣握住她的手,心中一凜,卻也不便抽開,沉聲道:「想這瘟疫橫行,很大地原因卻是可汗逆天行事之故,他妄動刀兵,結果蒼天譴責。」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多少有些愧疚,暗想古人借天意之說,自己也不能免俗。欺騙這個涉世未深的姑娘多少問心有愧,可若非如此,又如何能讓始畢可汗免於刀兵? 水靈有些茫然,「原來是因為我爹爹地緣故,蕭大哥,你……你是讓我去勸他不對中原興兵嗎?然後再讓他通告族人防禦厲鬼?你這次來,就是要和我說這個事情?」 蕭布衣心中微動,暗想水靈聰穎非常,竟是一猜就中。 見到蕭布衣點頭,水靈還是凝望著蕭布衣,「其實,我的話兒在我爹心目中,並沒有太多地份量。」 蕭布衣輕聲道:「有些事情,做了不見得能成功,可若是不做,肯定不會成功。」 「這幾天我知道了很多事情,我也經歷了很多事情,甚至我這一輩子也沒有經歷過。」水靈垂下頭來,鬆開了手。 蕭布衣望著她,不發一言。 水靈輕聲道:「我從生死中走過一遭,突然發現以前地任性是多麼的可笑。我突然發現很多事情在生死面前,顯得那麼微不足道。我發現了冬天地太陽格外的暖,我發現冬天的冰雪十分的寒,我發現每天能睜開眼睛也是一件難得可貴的事情,我也知道在死神面前,誰都一樣,我更知道,在死神面前,很多人又不一樣。有人怕死,如我,有人不怕死,甚至會把活的希望給與別人,比如說老三和蕭大哥你。還有的人,千里奔波,勇抗死神,只為了和自己毫不相關的人,比如說孫道長。」 她輕輕的說著,垂著頭,望著自己的腳尖,甚至就算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我一直以為草原才有勇士,才有正直勇敢,我也一直覺得父親除了把我許配給契骨王子外,其餘所做地一切都是天經地義,可我現在才知道,中原也有勇士,也有勇敢,也有蕭大哥和老三這樣的英雄豪傑,為了國之大義,奮不惜身,可卻絕對不會傷及無辜。我這幾天明白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謝謝你,蕭大哥。」 蕭布衣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沉默。 水靈又抬起頭來,輕聲道:「其實我在病重的時候,就許過一個願望,蕭大哥,你可知道是什麼?」 蕭布衣搖頭,「我不知道。」 水靈嘴角浮出笑意,「我自以為必死,就向真主許願,若能讓我活命,我可以答應真主任何事情。真主沒有讓我活命,讓我活命的卻是你,所以我可以答應你任何事情。我答應你,我會竭盡所能去勸父王不要對中原動兵,可我能請求你一件事嗎?」 蕭布衣點頭,「你說。」 水靈凝望蕭布衣地眼,「我知道你地姓名,卻從未見過你一面,這件事了,從此你我天各一方,只怕再也不能相見。我能現在……看看你的臉嗎?」 蕭布衣並不說話,伸手摘下面巾,水靈一霎不霎地望著蕭布衣的臉,良久。 「好,我答應你,我這就去勸父王!」 二八七節 夫妻 暖洋洋的冬日,寒森森的甲光,草原遠望,白雪茫茫。 白雪中,燃起了一堆堆大火,僕骨族落今日看起來喜氣洋洋,很多族人甚至覺得,這暖洋洋的太陽會給草原帶來幸福美滿,象徵著明年的興旺。只有老眼昏花的毗迦,才是皺著眉頭,喃喃自語,帶著憂慮,卻沒有人留意他們有些畏懼的表情。 幸福的人們總會忽略不幸,只有毗迦才會居安思危,他們心中已經有了不詳的預感,知道如此暖冬不見得意味著好事,可他們卻都是保持著沉默,因為今日是薩滿大會,草原人歡聚一堂,為即將到來的春日祈福。 主持薩滿大會的正是可敦,那個十數年如一日為草原祈福的可敦。 草原人對可敦很是敬重,甚至已經超過了可汗,在很多人看來,可敦雖是漢人,卻比草原人還愛護草原,她在草原的十數年,實在算是草原人過的最舒服的十幾年。可自從始畢可汗當權後,草原人很多又恢復到從前的窮困,甚至更不如以前,這讓他們難免心懷不滿。 薩滿大會是草原人的大會,鐵勒各族、契骨、加上突厥人構成主要的力量,當然還有東部的契丹、室韋,西邊的吐谷渾、高昌等國的國民。 如今中原大亂,人人自危,就算中原人很多也會跑到突厥來避禍,所以在薩滿大會上看到幾個中原人並不是奇怪的事情。 可敦身邊不遠就站著幾個中原人,臉色各異,只是所有人都被歡騰的氣氛吸引。倒少留意他們。 中原人有男有女,望著歡騰地草原人,也在竊竊私語,不知道議論著什麼。 可敦望著眼前歡樂的草原人,卻感覺心力疲憊。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到什麼時候。聖上已經到了揚州,瓦崗攻佔了滎陽,扼斷了聖上北歸之路,她恨不得親身去帶兵攻打瓦崗。可她知道不行,因為草原蘊含著更大的危機,她若是能夠化解,已經是對聖上最大的幫助。 可聖上是否能夠回轉,可敦也不知道。但更讓她憂心地卻是,草原中突然流行了一場怪病,蒙陳雪說不宜召開這薩滿大會,可敦雖是憂心忡忡,卻多少覺得蒙陳雪危言聳聽。79閱讀網79read.***這薩滿大會正是她樹立威望的時候,怎麼可以不開?可現在已經有草原人斃命,死的時候臉現黑紫之色,旁人都驚惶的說,是被惡鬼索命。眼下人心惶惶,也需要這個祈福典禮。 蒙陳族除了蒙陳雪、阿勒坦外,竟然沒有人來參加這個慶典,這多少讓可敦有些不快,可眼下,她卻不好表達這種不快,蕭布衣遲遲沒有出現,這讓她多少有些惱怒。可眼下……想到這裡,她回轉望向了那幾個中原人,目光中複雜萬千。 一個人手大腿長。雙眸炯炯,見到可敦望過來,慌忙還給微笑,「可敦,不知道有何吩咐?」 他身邊有個漢子。國字臉。卻把頭扭到了一邊。國字臉漢子身邊卻是個清秀地女子,見狀扯扯漢子的衣袖。跟著先前那人笑道:「不知道可敦有何吩咐?」 可敦搖搖頭,淡淡道:「祭天要開始了。」 「可敦,祭天要開始了。」索柯突上前恭敬道。 可敦點頭,卻是四下張望道:「可汗沒有派人來嗎?」 她和可汗雖是夫妻,卻是很久沒有見過面,和仇敵一般,可通常的時候,這種祈福大會可汗也會派人前來,畢竟這些都是面子上的功夫,還沒有到撕破臉皮的時候。 索柯突搖頭,臉上有了憂慮,「可敦,是否再等……」 「不用等了,吉時快到了。」可敦說到這裡的時候,忍不住向祭台看了眼,臉上閃過黯然,以往的時候,都是劉文靜為她主持祭天的活動,可現在…… 祭台高高的搭起,一個文士模樣地人在那忙碌,那也是個中原人,叫做李世才,做事周到穩妥,可畢竟還是不如劉文靜善解人意。 想到這裡的可敦有了絲幽怨,卻少了怨恨,她這兩年來一直都是不解,能給劉文靜的她都給了,可他為什麼還要離開呢?他到底是為了什麼? 心中幽歎,可敦緩緩的向祭台走過去。一通鼓響驚天動地,草原人終於安靜了下來,自發的聚攏過來,分族站立,凝望著可敦。四野雖是安靜,可中間卻夾雜著數聲咳嗽,無法壓抑。{79閱讀網79read.***+ 靠近祭台地時候,遠方突然馬蹄聲急勁,遠遠護衛的兵士都是上前圍堵,前來的不過十數人,為首一人卻是叱吉設。 可敦遠遠望見,吩咐道:「讓叱吉設進來。」 薩滿大會雖是人多,卻並不算雜,戒備森然,外有精兵,再加上就在僕骨,可說是固若金湯,就算大兵來襲也不畏懼。可敦見到叱吉設不過帶了十幾個人來,心下稍安。 叱吉設大踏步的走近,遠遠施禮,「可敦,我來遲了,還請恕罪。」 可敦微笑道:「來遲總比不到的好,俟斤,可汗可好?」 叱吉設也笑道:「可汗很好,勞可敦掛念,還不知道可敦何時有空前往牙帳,可汗對可敦甚為想念。」 可敦微笑道:「可汗若真的想念,為何不親自前來?」 叱吉設淡淡道:「可汗不來,卻是因為有要事在身,他在調查一個大陰謀。」 可敦心中微顫,「不知俟斤此言何意?」 叱吉設道:「這個大陰謀妄想分裂草原,只是具體如何,我倒是不方便透漏。」 可敦也不追問。只是點頭道:「那可汗辛苦了,對了,可找到了水靈?可汗說水靈被黑暗天使抓了去,可是真的?」 叱吉設歎息道:「還沒有找到水靈塔格,可紙裡包不住火。到底水靈落在誰手中,終有水落石出的時候。」 二人語帶機鋒,暗自試探,可敦暗自皺眉。心道可汗派什缽達帶兵趕赴赤塔,無形中對僕骨形成前後夾擊之勢,眼下形勢對她而言,頗為惡劣。可要來攻打,畢竟可能不大。 可敦轉身向高台走過去,叱吉設眼中露出陰狠又有些得意地神色。 李世才躬身道:「請可敦祭天。」 可敦緩步登上祭台,有了那麼一刻恍惚,高台上孤單一人,多少有了些落寞。 酒水已經擺上。可敦回過神來,端起一碗酒,高聲道:「今日吾代……」 她話音未落,驚變陡現,祭台炸裂。祭台下光芒閃耀,兩柄長劍毒龍般的穿出,勁刺可敦,四野陡然靜寂下來,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難以置信竟會有人會行刺草原人敬仰地可敦。 叱吉設嘴角露出絲微笑,卻是抬頭去望天空,那裡,雲白天藍,紅日高懸。 可敦不會武功。卻是反應極快,祭台炸裂的那一刻,快捷的退後兩步,逕直從高台掉了下去。 兩個刺客雖是出劍疾快,可卻沒有想到看起來弱不禁風地可敦如此快的反應。雙劍合擊本準備一招斃命。哪裡想到可敦突然沒了行蹤。 刺客只是猶豫了剎那地功夫,已經大步向前。向高台下躍下去。 刺殺可敦地時機千載難逢,定要待兵衛趕來之前殺了可敦,不然後患無窮。 他們知道可敦身份尊貴,雖是在薩滿大會上,必定也是防備森然,已經決定,三招之內殺不了可敦就要想辦法逃命。他們策劃已久,既然能混入祭台之下,當然也籌劃了如何逃命之法,可二人躍下高台之時,才發現可敦已經落到了一人之手。 那人身著青衫,穿地單薄,神色孤傲,看起來不但不把刺客放在眼中,就算孤寒地天氣都不被他放在眼中。 可敦高台墜下,他高高的躍起,接住了可敦,腳尖點地,已經向後退去,高聲道:「保護可敦。」 眾兵衛開始向這個方向趕來,手大腳長的中原人皺下眉頭,已經霍然上前。他腳步奇快,已經攔住刺客的面前。 國字臉那人卻是絲毫不動,清秀女子低聲道:「大局為重。」她話音未落,人也衝到了前方,和先前的漢子並肩攔住刺客。 叱吉設目光落在漢子和清秀女子的身上,異常陰冷。 這一切發生的極快,轉瞬叮叮噹噹的響個不停,刺客刺來地數劍都被漢子和女子擋住,可敦卻在青衫的護衛下退出甚遠。轉瞬兵士大聲呼喝,遠遠的衝來。 兩個刺客大驚,才想衝到牧民之中逃脫,沒有想到男女的功夫著實了得,轉瞬攻擊犀利非常,竟讓二人脫身不得。79文學閱讀網79read.*** 兵士衝來的極快,轉瞬在四人身邊圍成了***,裡三層外三層,鳥兒都飛不出去。 清秀女子見到大局已定,卻不想再拚命廝殺,輕叱一聲,卻是和漢子攜手倒退了幾步,刺客四下望去,見到到處都是森冷地矛尖,不由面無人色。 「把刺客拿下來。」索柯突外圍一聲高喝。 兵士們呼喝不絕,長槍紛紛戳過去,刺客雖然武功不差,可哪裡抵得住這麼多長槍,轉瞬的功夫,渾身浴血,也不知道被刺了多少槍,委頓到了地上。有兵士上前將二人五花大綁的捆起來,那二人掙扎幾下,惡狠狠的望著那對男女,目光要噴出火來般。 「竇紅線,你壞我們的好事,今日之事你記得了!我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清秀女子微愕,忍不住道:「你認得我們?」 清秀女子正是竇紅線,手大的漢子就是蘇定方,而一直沒有出手之人卻是劉黑闥。 三人和李密合謀,大海寺伏擊張須陀後。徑直回轉到了河北。見到瓦崗勢強,竇建德勢力卻總是帶死不活,又不停的被楊義臣攻打,這才想著借突厥的力量擴大聲勢,為圖謀中原做準備。 不過他們和始畢可汗並沒有門路。卻有重關係認識可敦,這才來找可敦求馬。 如今草原地馬匹多被可汗可敦控制,竇紅線覺得可敦也算是中原人,向她求馬也沒有什麼。劉黑闥心中並不贊同。一來可敦不過是個女子,二來他覺得借兵突厥,無論是可敦還是可汗,舉旗謀反都是名不正言不順,受到好漢的鄙夷,是以才對可敦有些冷漠。在他心目中,倒是比較欽佩李密,暗想人家激流勇進,設計殺了張須陀。公然和大隋為敵,這才是堂堂正正地漢子,造反有理!不過他和竇建德關係甚好,看在他的面子上這才到草原一行。若是以往的時候,這些反賊來見可敦。當然會被她毫不猶豫地綁了砍頭,畢竟她對大隋頗為忠心。可如今形勢大不相同,可敦一直都和可汗暗中較勁,彼此或多或少的明白彼此地動靜,知道他已經開始支持關隴勢力,圖謀南下,索性也就拉攏竇建德地勢力,只為自己以後留個退路。 竇紅線見到有刺客來襲,當仁不讓地出手,只想藉機取得可敦地信任。可見到對方武功都是中原的路數,心中詫異。 刺客只是說了一句,自悔失言,也不多說,可眼中怨毒之意更濃。 竇紅線見到。心中凜然。知道多半又豎了強敵,可這時候已經是騎虎難下。只是心思飛轉,琢磨著二個刺客的來路。 叱吉設暗自皺眉,心道梁洛兒吹噓什麼手下武功高強,萬人難敵,自己這才費勁心思安排賀遂、辛獠兒前來行刺,哪裡想到這般不中用,反讓人捉了去。自己倒不怕這兩人說出自己的主謀,自己死不認賬,可敦也是無計可施。但可敦狡猾非常,身邊不知道怎麼埋伏了三個高手,讓賀遂二人功敗垂成,實在是老天不長眼睛。這娘們小心非常,經過這場行刺,想要再暗殺她極為不容易。 索柯突見到刺客不能動彈,這才上前扯開二人臉上的黑巾,只見到一個臉色發青,凜然不懼,另外一個卻是下顎微凸,露出兩顆獠牙,容顏極端的醜陋。這種人按理說應該一見之下就是不能忘記,他卻從未有什麼印象。 竇紅線見到對方的面容,扭頭望向蘇定方和劉黑闥,見他們都是暗自搖頭,知道也不認識,不由大為奇怪,不明白為什麼對方能認識自己。 「爾等何人,為何行刺可敦?」索柯突沉聲問道。 二人望了叱吉設一眼,索性都是閉了眼睛。青臉的叫做賀遂,獠牙地叫做辛獠兒,都是梁洛兒的手下,雖是被擒,骨頭卻是極硬,知道事關重大,咬牙不說。 可敦冷冷的望著二人,擺手道:「莫要讓他們耽擱了吉時,先押下去。」 索柯突慌忙讓兵士先押刺客下去,早有兵士上前修補祭台。 祭台是臨時搭建,都是木質結構,兩刺客從下穿出,撞碎了檯子的部分,一片狼藉。 各族長面面相覷,突然有人上前道:「可敦,這祭台既然損壞,一時間無法修補,不如暫且回轉,等到明日再祭天如何?」 出來那人絡腮鬍子,身材魁梧,卻是斛薛的俟斤普剌巴。 一旁吐如紇地俟斤特穆爾連連點頭,「可敦千金之體,今日受到了驚嚇,我也覺得……」 可敦擺手打斷他的話頭,沉聲道:「如今草原有惡鬼出沒,我今日在薩滿大會上祭天,實乃是為草原人祈福,只想早日驅逐惡鬼。早一天祈福,這草原人早一日免除危害,推到明日,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受害。」普剌巴和特穆爾互望一眼,都是說道:「可敦宅心仁厚,草原人心感大德。」 各族的人都是連連點頭,一時間草原稱頌聲一片。 這時正午時分,日頭正暖,突然傳來了劇烈的咳嗽之聲,夾雜在稱頌中。未免顯得不算和諧。 歡呼聲慢慢止住,眾族人扭頭向咳嗽聲望過去,只見到兩個族人都是手掐著脖子,面紅耳赤,卻還是止不住的咳。 可敦心中凜然。認得那是斯結族落地一個葉護、一個特勤,這裡來的多是草原鐵勒族中德高望重之人,這兩人地位當然不低,可他們咳嗽到時候。身邊的族人非但沒有上前,反倒連連退後,臉上露出恐懼,低聲喃喃。 可敦聽到那是厲鬼兩個字,臉色微變,才要上前看望,卻被索柯突攔到身前,低聲道:「可敦千金之體,切勿上前。蒙陳雪說過,這厲鬼能借身附身……」 蒙陳雪一直都是遠遠的站著,離著草原人頗有一段距離,見到又有人咳嗽,不由臉色微變。可她現在也明白。治病的阻力絕對不小,首先就是草原人不信躲避厲鬼之法,只以為人多厲鬼就不會來,愚昧之處,難以盡述。可按照孫道長所言,這人多之處,若有厲鬼橫行,那是為患更烈。她心中暗自著急,也顧不得可敦責怪,這才喝令族人不要前來。自己孤身到了這裡。見到那兩人咳嗽之厲,正是被厲鬼纏身,一咬牙,上前道:「可敦,這厲鬼厲害。還請可敦疏散人群。避免危害更廣。」 可敦見識其實也廣,可她畢竟是宗室之女。除了在京城,就是在草原尊貴地地方。雖聽說過瘟疫,卻從來沒有見過,更沒有親身經歷過恐怖之處,不悅道:「雪兒,若厲鬼以為只是如此就將我們嚇退,那還了得。吾身為草原可敦,當祈福求天驅逐厲鬼,避免為患才對。」 「可這厲鬼擋不住。」蒙陳雪實在不知道如何來說,急的額頭都有汗水。 索柯突一旁道:「雪兒塔格,想可敦恩德蒲澤草原,這厲鬼何足道哉?」 他身邊的大臣都是隨聲附和,得病的兩人卻是蹲下了身子,扼住了喉嚨,十分痛苦地樣子。可敦不顧,喝令道:「將這兩人帶回去休息……」 她話音才落,遠方蹄聲轟轟隆隆,竟似有千軍萬馬趕過來。眾人顧不得再管被厲鬼纏身地二人,都是舉目望過去,見到遠方兵甲鏗鏘,長矛林立,幾乎遮擋了日光,不由相顧失色,不明白哪裡地大兵趕來。 索柯突見有來敵,卻已經大聲號令外圍的兵士聚集,首先圍了一道屏障,又命令士兵吹起號角,嗚嗚聲響徹四野,頗為淒涼森冷。 只是號角聲還沒止歇,就有無數騎兵從僕骨地族落中衝出來,散到了兩翼保護可敦,個個持槍挽弓,臉色嚴峻,足足有數千人之多。 隨著騎兵之後,又有無數僕骨的勇士持刀快步而出,列成方陣,立在可敦之後,面對來敵。眾人見到可敦早有防備,心中稍安,可見到對方黑毛大纛隱現,狂風中張牙舞爪般,不由低聲叫道:「是可汗,可汗來了!」 誰都沒有想到可汗興兵前來,看氣勢洶洶,當是來意不善。 鐵勒各族落的酋長、長老、俟斤、特勤、葉護等人都是大驚失色,他們哪裡想到在薩滿大會上,如此嚴冬,居然還要開戰。每人趕來,不過帶了數十手下,可面對這千軍萬馬,又有何用? 眾人都是驚凜,卻沒有注意到先前病了的二人已經躺在了地上,上氣不接下氣,咳都咳不出來,奄奄一息。 他們都是望著遠方的大禍,卻不知道身邊禍患更烈,只有蒙陳雪才是注意二人,知道這些人不信自己所說,只能先保自身,輕移腳步,走到氣流上方地位置。伸手在懷中一摸,握住個藥包,那是孫思邈配製,可驅逐穢濁,免受瘟疫之害。{79文學閱讀網79read.***}她孤零零的立在兩軍之中,不由有些畏懼,見到兩軍劍拔弩張,戰事一觸即發,心道這全天下若還有一人能破解這危機,當是蕭大哥了,可蕭大哥,現在又在哪裡,何時會來? 來兵行至離可敦前軍一箭之地的時候霍然而止,馬蹄踏雪而至,激起白雪一片,鋪天蓋地的飛來,聲勢浩瀚。 草原人都是在馬背上生活,騎術高明並不稀奇,可來兵戛然而止。動作一致,號令嚴明,在草原人的心目中造成地震撼不言而喻。 兩隊騎兵持旗列隊而出,分列到兩旁,旗幟招展中。一人身穿金盔金甲,身披金色錦袍,緩緩縱馬而出,面色沉凝。 他身後又跟著十數騎。個個神情彪悍,草原人很多都知道,這是可汗身邊地精兵能將,這次竟然都帶出來,用意讓人心寒。 可汗馬上揚聲道:「可敦可在?」 對方的前軍散開,同樣兩列騎兵散開,各執白毛大纛,可敦縱馬而出,絲毫並不畏懼。輕聲道:「可汗安好?薩滿大會,本是祈福求草原人平安,免於刀兵。不知道可汗興兵到此,所為何事?」 二人本是夫妻,可現在看起來。仇敵也是不過如此。 兩軍對壘,草原人都是慄慄危懼,不知道何事要動兵戈。 可汗沉聲道:「我來此處,是因為知道有人勾結外邦,想置草原人於死地。此等大事,事關草原的命脈,由不得我不來。」 他此言一出,四野先是冷凝,然後嘩然一片,不知道可汗此言何解。 可敦面不改色。輕聲問,「那不知道這想要勾結外邦之人是誰,又是誰要置草原人於死地呢?」 可汗也不急急的說出,輕聲道:「叱吉設還好吧?」 可敦一揮手,叱吉設已經施施然的走出。施禮道:「多勞可汗掛念。叱吉設還好。」 可汗輕聲道:「叱吉設,由你來說說到底是誰要勾結外邦。顛覆草原。」 叱吉設緩步走到兩軍之中,不慌不忙,「其實這個人勾結外邦已久,只是最近加緊了行動,我看草原危機,只怕不除要成大禍。可這人向來假裝仁義,頗得草原人地口碑,我只怕說出來,會引起太多不明真相之人的斥責。」 「你但說無妨,我會為你做主。」可汗沉聲道。 叱吉設得可汗撐腰,大聲道:「可汗和中原現在勢如水火,可汗遂禁止草原人和中原人交易,這本是保護草原的一大舉措,可那人卻是陽奉陰違,私下和中原人做生意,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道早被我們看到眼中,此是這個人勾結外邦之舉動一。可汗和中原勢如水火,當年本長驅南下,要將中原的錦繡珠寶帶於草原人享用,可有人棄草原利益於不顧,私自謊報軍情,將李靖地幾百軍隊說成數萬大軍,迫使可汗無功回轉,勞民傷財,此是勾結外邦之舉動二。」 他說到這裡,所以的人都是望向可敦,已經知道叱吉設說的是哪個。可敦臉色沉凝,卻是一言不發。 叱吉設見到可敦不辨,正合心意,大聲道:「這人一直以來破壞草原大業,卻又自鳴仁義厚德,暗中破壞草原聯合大計,可汗要嫁女契骨,就是想讓草原人和睦,團團圓圓。這人不想草原和睦,暗中派人劫持了水靈塔克,此她勾結外邦之舉動三。此人居心叵測,無處不在破壞草原的和平,卻在薩滿大會假意祈福,說為草原人驅逐厲鬼,可我只怕,若真的由她來祈福,只怕草原永無寧日!可敦,你說是不是?」 可敦淡淡道:「那這人是誰呢?」 叱吉設笑了起來,高聲喝道:「阿勒坦可在?」 阿勒坦早就跳了出來,大聲道:「我在!」 叱吉設揚聲道:「這阿勒坦就是受到那人地迫害,在蒙陳族總是不得志。只因為識穿了可敦地陰謀,這才被可敦勾結一陣風,暗中綁了去,本來想要害他的性命,卻被阿勒坦巧計逃脫,阿勒坦,可有此事?」 他這時候直說可敦地名字,顯然是圖窮匕見。 眾人地目光都是落在阿勒坦的身上,阿勒坦挺胸抬頭,大聲道:「不錯,正有此事。」 叱吉設伸手向軍中一指,又揚聲道:「可敦,方纔你遇刺,固然是不幸,可為你阻敵的別人不識得,我卻認識。79小說閱讀網79read.***那女的叫做竇紅線,那男的叫做蘇定方,本來是河北大盜竇建德地女兒和手下。這二人平白無故為何會到這裡呢?」 可敦冷冷問,「為什麼呢?」 叱吉設長吸一口氣,凝聲道:「只因為根據我的調查。這一陣風其實仰仗著河北大盜竇建德地後台,可敦勾結大盜,用意昭然若揭,而這個蘇定方嘛,就可能是一陣風!」 他此言一說。嘩然一片,眾人都覺得叱吉設說的匪夷所思,卻又大有可能。 叱吉設見到可敦還是沉默,洋洋得意道:「可敦。你無話可說了嗎?」 可敦沉聲道:「你都說完了?」 叱吉設微笑道:「不錯,我覺得現在應該是可敦給我們個解釋了。」 可敦環望四周,見到周圍的人或氣憤,或迷惘,或焦慮,或質疑,心中微歎,沉聲道:「其實這些吾本無需解釋,吾自到了草原。兢兢業業,草原人心中都有明鏡,都是看在眼中,記在心頭……」 她話音未落,身後傳來驚叫聲。可敦回頭望去,「怎麼了?」 「回可敦,方纔那兩人,死了。」索柯突臉上有了惶恐。 叱吉設目光一閃,大聲道:「可敦,你倒行逆施,如今厲鬼都來索命,若還是執迷不悟,只怕天理難容。」 「我只怕天理難容的不是我,而是可汗。」可敦歎息一口氣。環望四週一眼,「我只知道,啟民可汗在時,風調雨順,草原人衣食無憂。可現在的可汗呢。又讓草原人得到了什麼?」 可汗臉色陰沉。卻是一言不發。 「叱吉設,你說我假傳消息。害可汗無功而返,但是當著這些草原人地面前,你可否唸唸當年的消息,哪一句不是我和眾族人斟酌而定?難道我假傳消息,這些酋長、長老也是一樣嗎?至於蘇定方是什麼一陣風,更是無稽之談,你隨意說個人就是一陣風,我還說你就是一陣風呢。可對於水靈,我只能說很關心,卻是不知道她的下落……」 「可敦,你說地倒輕巧。」叱吉設眼珠飛轉,一時間無計可施,可汗卻是沉聲道:「可敦,你若是沒有異心,不妨和我一起回轉牙帳,向突厥長老表明心意,我就信你。但水靈失蹤,有人說是被僕骨之人捉去,我倒要到僕骨族落中搜上一搜。」 可敦臉色微變,「立可汗之時,第一條就是不能干涉各族地內政,可汗要搜,只怕於理不合。我問心無愧,為什麼要向突厥長老表明心跡,難道這裡的長老比不上突厥的長老?我只怕懷有異心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吧?」 可汗冷聲道:「我為草原人著想,又有什麼異心?如今中原烽煙四起,正是我們草原人南下取得富貴之時,可敦多方阻擋,我只怕……」 可敦輕聲道:「我只知道當初可汗親率四十萬大軍圍困雁門,月餘不能拿下。你可知中原城池中,雁門不過是九牛一毛?你連個雁門都拿不下,怎麼能進取中原,冒然出兵,我只怕整個草原會盡喪你手。」 二人唇槍舌劍,草原人地心思也是搖擺不絕。 可汗暗自痛恨,沉聲道:「擒賊擒王,你又如何知道我地打算?若不是當初後方不穩,我怎麼會無功而返?這次當求先尋出破壞草原安定之人,所以無論如何,水靈我一定要找,可敦,你若是不讓的話……」 「你要怎地?」可敦絲毫不讓,知道這絕非搜尋水靈那麼簡單,而是事關她的堅持和威望,這步退後,讓可汗攪亂僕骨,她再無翻身之日。 可汗嚓地一聲,拔出馬刀,凝聲道:「今日我尋水靈,任誰都是不能阻攔!若有攔者,殺無赦!」 他命令一出,眾兵士齊齊的上前幾步,可敦卻不退後,身後的兵士也是上前,眾草原人都是大驚失色,只怕這一場仗打下來,草原會元氣大傷。 有人卻是放聲笑了起來,「可汗,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不過你要在僕骨尋找水靈,還是大有不妥。」 那人聲音嘹亮,雖在千軍之中,卻讓眾人聽的清清楚楚。 聲音從可敦身後的草原人中傳出,竇紅線聽到,不由心中大動,和蘇定方互望一眼。蘇定方皺眉道:「這聲音好熟,這人中氣十足,是個好手!」 竇紅線輕歎一聲,低低地聲音,「蘇將軍,這人不但是好手,而且是好手中的高手,赫赫有名的蕭將軍的聲音你也聽不出來嗎?」 蘇定方失聲道:「蕭布衣也到了草原?他來草原做什麼,也是和我們一樣的目的嗎?」 竇紅線搖頭不語,可敦臉色微動,吩咐索柯突一句,前軍讓開一條路來,一人施施然的走出來,雙眉如刀,器宇軒昂,雖在千軍之中,卻如同閒庭信步。 有人已經低聲喊道:「艾克坦瑞……艾克坦瑞!!!」 草原人一陣騷動,有振奮,有激動,艾克坦瑞在突厥語中就是馬神的意思,負責衛護草原的安危。如今可汗可敦竟要交兵,草原人除了一些好戰分子,多半都是不願看到,馬神一出,他們都覺得事情大有轉機,難免振奮。 始畢可汗自從他出來後,就是一直望著他,良久才道:「蕭布衣?」 蕭布衣微笑道:「可汗也知道我的姓名,幸何如之!」 始畢可汗長吁一口氣,「蕭布衣,我知道你有大能,甚至在千軍之中能擒得莫古德……」 他才說到這裡,叱吉設心中凜然,大聲道:「保護可汗!」 呼啦啦地一隊兵士已經擋在了始畢可汗的身前,叱吉設緊張非常,只怕蕭布衣重施故技,蕭布衣只是微笑,動也不動一步。 始畢可汗微惱,暗想這一下就墜了威風,卻知道叱吉設也是為了保護自己,不好責怪,只是揚眉道:「蕭布衣,就算你有通天徹地之能,難道想憑一己之力阻我嗎?」 蕭布衣笑道:「我何須阻你?我來此不過想要告訴你,水靈不在僕骨。」 「那又在何處?」 蕭布衣伸手向後一指,身後不遠處又走出一人,摘下氈帽,露出如瀑的秀髮,如花的容顏,正是水靈。水靈凝望可汗,輕聲道:「爹,莫要再錯下去了。」 二八八節 盟誓 紅日高懸,陽光暖洋洋的照在人的身上,始畢可汗一張臉卻如同冰霜凝結。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聽到親生女兒當面指責,始畢可汗那一刻怒火高熾,只恨不得親手斬了這個他一直都疼愛的女兒! 兩軍都是默然,就算可敦眼中都是詫異,她顯然也沒有想到過,水靈居然當然說可汗說了!她是可汗的女兒,就算刁蠻任性些,就算對可汗有什麼不滿,可也沒有道理當著兩軍之中站出來! 「爹,收兵吧。」水靈見到可汗不語,如何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但是她既然答應了蕭布衣,她就應該做到。 「你可知道是在和誰說話,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始畢可汗的聲音中透著冷意。 叱吉設也滿是尷尬,眼珠一轉,突然大笑起來,「蕭布衣,枉你自詡英雄豪傑,也來使用什麼要挾之事?原來當初綁走水靈那人就是你!可敦,他在你這裡出沒,是不是說明他本來和你就有勾結?」 可敦皺眉,「馬神歷來保佑草原,草原人有目共睹,我和蕭布衣相識不假,叱吉設,你;這勾結二字似乎用的並不正確。」 蕭布衣微笑道,「真的是我在威脅她嗎?」 他遠遠的走開,離水靈甚遠,示意並非威脅。水靈冷靜道:「爹,叔父,水靈從未有如此的清醒過。」 叱吉設變了臉色,怎麼也想不明白水靈才失?幾天,竟然和蕭布衣站在一條戰線上。 蘇定方見到蕭布衣走出來已經大為詫異。聽到蕭布衣是什麼馬神,以一己之力和可汗、可敦分庭抗禮的時候更是迷糊,喃喃道:「這小子到底是什麼門道,才見面的時候不過是個盜賊,結果變成了將軍。將軍又變成了盜賊,盜賊又變成了馬神,何止水陸兩棲,簡直無所不在了。」 劉黑闥也覺得奇怪,竇紅線卻是歎息聲,「此人難以捉摸,亂世之中,當為梟雄之輩,我們……要小心應對。」 始畢可汗冷冷的望著女兒。「我覺得你前所未有地糊塗,水靈,為父不怪你。多半是蕭布衣使用了什麼邪術,迷惑了你的心神。你且過來,莫要被人蠱惑……」 水靈站立當場,並不移動,輕歎道:「爹,女兒真的很清醒。可這些天來,我想的實在比任何時候都要多,可敦說的不錯。草原人也是有目共睹,這幾天來,我們開戰多了,可草原人呢,反倒更加地窮苦。當年爹圍攻一個雁門城都是月餘不下,死傷甚多,我們草原人又有什麼能力統領中原呢?以前的日子不好嗎?爺爺在時,你總是說他懦弱,說他沒有骨氣。可他或許懦弱,但是換來卻是整個草原人的安寧,敦對敦錯,我想……」 「莫要說了,你可知道,你已經神志不清?」始畢可汗皺眉厲喝。 水靈搖頭。「爹,我要說!這些話其實我想了很久,你一直都說中原人卑鄙無恥,反覆無常,可我和中原人呆了幾天,我發現他們中也有大仁大義、大智大勇,和草原人其實並無兩樣。我們妄想要攻打他們,以他們的才智能力。草原人多半安寧不保。可敦說的不錯,做的也不錯,我們有我們的天空,何苦去……」 她話音未落,只聽到弓弦一響,嗤的一聲,一箭已然射來。 箭勢凌厲,竟然容不得她轉動念頭。 水靈心中微顫,已經瞥見父親摘弓射箭,要取她的性命。可這箭一來快捷非常,二來她從未想過父親要殺自己,心中一陣茫然。 眼看長箭要穿體而過,水靈突然覺察眼前光亮一閃,長箭已經折為兩段! 蕭布衣持刀歎息道:「可汗,你執迷不悟,妄想逆天行事嗎?」 水靈驚出一身冷汗,卻沒有痛恨父親,心道爹最好面子,自己當眾削了他的面子,在常人眼中已經算是極大的不孝,就算爹殺了她也沒有人非議。她既然能站出來,其實就知道凶吉少,可轉念一想,蕭布衣、老三當初自知可能染病,卻是勇不畏死,自己身為草原人,難道還不如他們這些中原人?這冷站出?勸導父親,就算死了,也算不輸給他們。想到這裡,勇氣倍增,並沒有因為射來的長箭而膽怯,水靈大聲道:「爹,你收手吧,現在都是草原人作戰,若真的打起來,不知道要死多少,你於心何忍?」 始畢可汗不理女兒,手中挽弓,冷冷的望著蕭布衣,不發一言,內心卻是震驚。 他摘弓放箭不過一剎,可做夢也沒有想到蕭布衣後發先至,一刀斬落了長箭,此人刀法之準,速度之快,簡直是匪夷所思。如此看來,叱吉設的謹慎絕非無因。 眾草原人也是動容,實在難以想像有人能夠劈出如此迅猛的一刀。 劉黑闥手握刀柄,也是訝然,暗想好在楊廣自毀長城,先讓張須陀去殺蕭布衣,逼蕭布衣反叛,不然的話,這人極有可能成為另外一個張須陀,如此又何有中原盜匪的活路? 蕭布衣出刀舉重若輕,卻已經知道水靈的勸告起不了什麼作用了。他離水靈雖遠,知道水靈這番話已經觸動了可汗的逆鱗,眼見水靈侃侃而談之時,始畢可汗雙眉卻是?起,眼露殺機,早就有所防備。果然不出他所料,始畢可汗放箭沒有先兆,他上前一刀劈落長箭後,想著對策,轉瞬大笑起來。 他運出內勁笑出去,聲音轟轟隆隆,無論突厥兵士抑或草原貴族都是相顧失色。更有先入為主的草原人喃喃念道:「不好了,不好了,艾克坦瑞發怒了。只怕……只怕草原要有大禍了。」 蕭布衣雖只是孤身一人,可在很多人眼中,已和可汗、可敦的威望無異,更何況草原人素來敬重英雄,心想馬神以一己之力,排解紛爭,是為草原解難來了,可汗執意不聽,只怕惹怒了馬神,會降天災禍亂給草原,都是心中惴惴不安。 蕭布衣的笑聲中,夾雜著周邊人的數聲咳嗽。他早聞到咳嗽之聲,心中凜然,目光望過去。見到不但可敦那邊有人開始咳嗽,就算是始畢可汗的隊伍中也有士兵在咳。 瘟疫的源頭距離這裡並不算遠,蕭布衣知道,耽誤了最佳的防治時機,現在已有瘟疫要爆發的先兆,不由皺眉。 可這些人的愚昧根深蒂固,常理實在無法說得明白。只以為附身的是厲鬼,鬼怕人多,人聚得多了就是不怕,哪裡想到這是種疾病。專門在人多的地方爆發。 但很多事情向來如此,沒有慘病的教訓就不能讓他們醒悟過來! 他長笑聲中,目光卻是望向了遠方,始畢可汗聽到他笑聲奔放,懾人心弦,一時間拿不定主意。可汗既不動,可敦當然也不會主動出擊,一時間只聞笑聲迴盪,眾人心中激盪不已。 突然間有人踉踉蹌蹌的出了兩軍之中。卻是可敦的手下,手悟著喉嚨,劇烈地咳,轉瞬吸不過氣來,像是隨時都要斷氣。跌倒在雪地上,滿臉惶恐和懼怕。 有人低呼道:「他被厲鬼纏身了。」 聲音中都滿是恐懼。卻沒有人出去扶那士兵,眾人受到他的傳染,他覺得嗓子有些發癢,卻都不敢咳出來,只怕這一咳之下,命就送了山去!兵士就在蕭布衣身邊不遠。突然嘶啞叫道:「馬……神救……我!」 他掙扎著向蕭布衣爬過來。心中惶恐無比。這些天來,他也見過不少同伴開始咳,開始吐血,開始死亡;每個人死之時都是臉上有黑紫之色。但可敦只說是厲鬼作孽,並不理會。眾人心中都是惶惶,只怕被厲鬼上了身,整日都是聚集在一起,可這樣也是沒用,總有人咳,總有人死。眼下輪到他身上,見過同伴死得淒慘無比,心中的驚懼不言而喻,見到蕭布衣就在不遠處,想到馬神向來是草原之神,奮起力氣向他求救。 兩軍默然,只見到那士兵爬向蕭布衣,一時間兔死狐悲,早把爭鬥為了什麼都放到一邊的兵士用手扼住了脖子,喘不上氣來,就像被鬼扼住一樣。 蕭布衣並不後退,目光閃動,突然伸手出去,抓住那士兵的手腕。 眾人嘩然一片,聲音中各種感情均有,始畢可汗皺起眉頭,叱吉設卻是突然伸手摸胸,神色不安。 蕭布衣伸手握住士兵手腕的時候,沉聲問道:「兵戈之苦,天所不願,你可願意放下兵刃,不起兵禍?」 士兵這時候哪裡顧得上這麼多,只覺得蕭布衣就是救命的稻草,連連點頭道:「馬……神……我……願意,本來……可敦就不想動兵,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可汗。我、我好了嗎?」 他前面說話還是很不連貫,可說著說著,突然覺得喘氣也舒暢了很多,很面的話竟然連貫說出,不由大奇。 蕭布衣伸手摸摸他的頭頂,拍拍他的肩頭,微笑道,「哪裡有那麼快就好,可若是心誠,只為草原人的安危著想,這厲鬼豈能上身?」 士兵竟然緩緩站起來,手捂胸口,感覺到死裡逃生,滿臉的難以置信,大聲道:「馬神,我定當聽從你的吩咐!」 他方纔還是有如被惡鬼纏身,可這會誰看都知道精神好了許多,眾人一片嘩然,咳嗽聲卻是此起彼伏,轉瞬間又有幾人衝了出來,雖咳嗽並不嚴重,卻是高聲叫道:「馬神救我!我等不願打仗!」 一時間兩軍之間混亂一團,眾人望向蕭布衣的目光有疑惑、有欽佩、有不信、有駭然,凡此種種,不一而是…… 別人都是不解,蕭布衣卻是心知肚明,知道其中的原委,這士兵當然不是許諾就會病好。而是經過他的按摩手法暫時舒緩了症狀。 他出手握住士兵的手腕,卻是用拇指、食指來按摩士兵手腕的太淵、手掌邊際的魚際兩穴,這兩穴都是屬於手太陰肺經,一治氣不夠使。一是定喘,他內勁十足,揉捏得法,轉瞬之間就已緩解了士兵咳嗽的症狀。 他和孫思邈一起雖然不過幾天,可學到醫學的知識卻著實不少。 太淵穴本屬肺經原穴,內經中又說過諸氣者,恉屬於肺。孫思邈告訴他治療咳喘大多從肺經入手,蕭布衣雖然不算瞭然,可治療由瘟疫吊起的喘咳卻是有分的把握。 但他眼下只能暫時緩解士兵的症狀。要想根除當然還是要吃藥,或像孫思邈一樣,以針灸艾灸等法根除病源。蕭布衣心思一轉,抬頭望向始畢可汗道:「可汗,你妄動兵戈,蒼天不容,如令惹怒蒼天,降下厲鬼,只怕你一意孤行,不但是你要被厲鬼索命,就算是你手下的士兵也是無一倖免!現在悔悟還不算晚,你要是再執迷不悟,只怕厲鬼從此橫行草原,到時候我想要驅鬼,也是不能逆天行事!」 眾士兵面面相覷,有些驚懼,始畢可汗雙眉?起,殺氣頓生,「蕭布衣!什麼蒼天厲鬼?!你危言聳聽,妖言惑眾,我當容你不得!眾兵將聽令,今日有誰殺了蕭布衣……」 他話音未落,遠方塵煙四起,有幾騎飛奔趕至。始畢可汗望過去,見到來人是突厥兵的裝束,不知為何,心中湧起不安。 蕭布衣臉色肅然,沉聲道:「可汗,你到現在還在想著妄起兵戈?我只怕你圖謀中原不成,這些跟隨你的士兵先被蒼天收了去!」 遠方士兵已經趕到。急聲道:「可汗,大聲不好。什?達克被厲鬼纏身,如今奄奄一息,請可汗速做定奪!」 始畢可汗臉色微變,他方才一意孤行,只因見到被厲鬼纏身的多是可敦那邊的士兵族人,自己的兵將並不症兆,這才有恃無恐,本想趁可敦那邊人心惶惶之際,一舉平定誅滅,囚禁可敦,然後再考慮惡鬼的事情,哪裡想到自己的兒子居然也被厲鬼索命! 攻還是不攻?念頭在始畢可汗腦海一閃,知道要救兒子的性命,看來只能向蕭布衣求助,可若是求助,眼下這機會就會放過,再難尋覓。只是什?達病重,這兩路夾擊的計策也就失敗了,但自己手上精兵無數,要勝可敦還是不難…… 稱雄的念頭終於還是勝過了親情,始畢可汗舉起金刀,就要喝令手下攻擊。蕭布衣雖然刀法如神,可他畢竟是人,如何能擋得住鐵騎踐踏?就在命令將發之際,突然一聲咳嗽就在可汗耳邊響起。 始畢可汗扭頭望過去,臉色大變。 叱吉設咳嗽一聲,強行抑制,卻已經憋得滿臉通紅,見到可汗望過來,嘶啞著聲音道:「可汗勿要以我為念。」 他一出聲,禁不住又是嗑了幾聲,咳嗽雖是輕微,響在始畢可汗耳邊端卻是驚心動魄。傳到他身後士兵的耳中,亦如鐘鼓齊鳴,饒是再彪悍的勇士,見到眼下如此詭異的景象,也是忍不住的心驚肉跳,一時間,軍心大動。 始畢可汗望見叱吉設面紅耳赤,一時間猶豫不決,這個兄弟對他甚為忠心,甚至不肯接受楊廣的冊封也要幫他,這一咳之下,如果又斷送了性命,自己能夠倚仗之人不又要少了一個? 水靈見到始畢可汗意動,雙膝跪倒,泣聲道:「爹,難道在你眼中,這南下動兵真的如此重要,勝過二哥、叔父,甚至全草原人的性命?這厲鬼甚是兇惡,女兒早就目睹,只怕橫行之下,草原人有大半數就要命喪於此,到時候,悔之晚矣!」 始畢可汗牙關緊咬,握緊了手中的金刀,可這命令,卻是咽在嗓子中,再難發出。 遠處又是塵土飛揚,一騎趕到,大聲道:「可汗……」 「何事?」始畢可汗臉色又變,知道絕非好事。 那突厥兵大聲道:「回可汗,什?塔克偶然風寒,咳嗽不止……思念可汗,只請可汗回轉……」 什?是始畢可汗的愛子。他染重病,士兵倒是不敢?瞞,立馬來報。 始畢可汗握刀的手不停地顫抖,暗想難道厲鬼竟到了突厥境內,不然什?怎麼也會染病?他本是拿定了主意,這次出兵,無論如何,都要軟禁了可敦,再圖中原,避免重蹈雁門覆轍;哪裡想到女兒求情,兩個兒子都是染病,親生兄弟亦是被厲鬼纏身,若真的號令下去,只怕這些人盡數都會斃命。饒是他沉穩非常,這刻也是心情激盪,聽到叱吉設壓抑地輕咳,陡然也覺得嗓子有些發癢,心中凜然,強自抑制。 天人交戰之際,遠方又是馬蹄聲響起,始畢可汗已經心驚肉跳,不知又是何人趕來。 只見到不遠處又行來兩騎,當先那人是個瘦弱的中年男子。身後卻是個老僕模樣的人。 這二人不過是尋常草原人的裝束,始畢可汗見到,卻是心中大駭,更是凜然。 後面那個老僕倒是尋常,可前面那瘦弱之人卻是他的弟弟阿史那! 當年啟民可汗病卒,能夠繼承可汗位置的著實有幾人,這個阿史那就是其中的一個,而且極有威信,不過因為可敦看重了始畢,這才擁他為可汗。始畢可汗上位後,這個阿史那一直都被發放到邊遠的地方,說是統領一方,其實那地方極其的貧寒,人?稀少,想要作亂更是不能。 上次始畢可汗率兵南下,直奔雁門,只想擒到楊廣,一雪前恥。可還擔心有人趁機作亂,這才讓手下派人去把阿史那一家擒來,統一押到突厥牙帳,以防他們趁自己不在的時候作亂。怎料到半路阿史那被人救去。他還不知道是被蕭布衣救去,不然更是痛恨。阿史那被救後,逕直去找可敦。可敦知道其中的關鍵,趁李靖擾亂突厥之際,和阿史那一起號令,帶鐵勒族人前去始畢可汗的牙帳救授,當然說是救授,用意很難說清楚,說不準直自立阿史那為王,廢了在外的可汗。始畢可汗大急,這才從雁門回轉,功虧一簣。而阿史那自此以後,就一直在可敦附近居住,沒有想到今日危機之時,他又出現,怎麼能不讓始畢可汗心驚? 阿史那輕騎過來,翻身下馬,向始畢可汗深施一禮道:「參見可汗。」 始畢可汗牙縫中迸出幾個字,「阿史那,你來此作啥?」 阿史那輕歎一聲,「可汗,我來此不過是想勸你,收手吧。」 「你也配嗎?」始畢可汗冷聲問。 阿史那歎息道:「我當然不配,可你如今搞到天怒人怨,上天責怪,只怕再不收手,草原都要毀在你的手上。如今突厥、鐵勒、契骨、契丹、室韋的的酋長、長老,草原貴族都在這裡,難道只因為你的一意孤行,就讓所有的人都被厲鬼索命嗎?」 他說得雖輕,草原卻是一陣嘩然,這時候日頭正暖,又有不少草原人咳嗽起來,更讓所有人慄慄危懼。 方才就算特勤、葉護都死了兩個,眾首領人人心慌,知道這厲鬼不論貴賤,抓到哪個都是不饒。普刺巴大聲道:「可汗,你妄動兵戈,惹蒼天憤怒,這才懲罰草原。如今馬神在此,只想挽救草原,你若還是一意孤行,只怕全草原人都要與你為敵。我們斛薛族聽從馬神、可敦的吩咐,拚死也要阻擋你倒行逆施。」 他現在把馬神排在可敦之前,多少有些討好的意思,特穆爾也大聲疾呼,「我們吐如紇也要聽從馬神的吩咐,若是哪個逆天行事,也會誓死抗爭到底!」 方才始畢可汗大兵來臨,鐵勒諸族都是默然。他們雖是擁護可敦,可畢竟還是性命要緊,只想萬一打起來,兵力不濟,先投降可汗再說。可如今命攸關,又有一兩個喊出來,眾族長紛紛叫嚷起來,「可汗,一切還請從長計議。」 阿史那微微一笑,望著始畢可汗道:「可汗,到如今,民心嚮往安定!我只希望你能喝令撤軍,再不興兵戈,以草原人為重……」 「你是在威脅我?」始畢可汗眼中滿是怒火。叱吉設卻是扼住了喉嚨,臉上露出痛苦之色,可他還是一聲不吭,不想擾亂可汗的心思。 蕭布衣見到水到渠成,不再多話,只是站在一旁,望著眾人或呻吟、或咳嗽、或畏懼,大多慘不忍睹,不由歎息。 阿史那聽到始畢可汗的質問,突然上前兩步,雙膝跪倒在地,雪地叩首,沉聲道:「阿史那不是威脅可汗,而是在請求可汗,只請可汗以草原為重,再不興兵戈!」 始畢可始倒是一愣,水靈也是大聲道:「爹,我也求你,這些人也是性命,不分貴賤,還請爹爹開恩!」 可敦本來一直都是沉默,見狀突然下馬,遠遠地跪倒在地道:「可汗,你我夫妻一場,我並未求過你什麼,只請你順應天意,莫要逆天行事,勿要再動兵戈。」 可敦一跪,眾士兵也跟著呼啦啦的跪下,鐵勒各部的族長亦是如此,蕭布衣心中暗想,阿史那和可敦這一跪,絲毫不損顏面,為了草原人的性命跪地,反倒威望大增,只是始畢可汗這一次,多半顏面無存! 可敦那邊眾人一跪,始畢可汗身後的士兵突然也是下馬跪倒,齊齊的高呼道:「請可汗開恩,莫要再動兵戈!」 聲音驚天動地,遠遠傳來去,驚起飛鳥無數,始畢可汗茫然望去,見到雪地跪倒一片,立著的已沒幾個,目光投向了蕭布衣,見到他巍然不動,歎息聲,「蕭布衣,你真能救草原人的性命?」 蕭布衣沉聲道:「我會盡力而為!」 始畢可汗面色蒼白,只感覺到眾叛親離,突然覺得心灰意冷,伸手揚起金刀,陽光照耀下,金刀反射的光芒照在始畢可汗的臉上,金燦燦的威嚴,卻是閃爍不定。 「草原勇士聽令,從令開始,於我一生一世,若非外族犯我草原,再不動兵,若違此誓,有如此弓。」 金刀揮下,長弓折斷,草原沸騰起來,人人高呼道:「可汗萬歲,可敦萬歲!艾克坦瑞萬歲!!」 如雷的歡呼聲中,始畢可汗望向蕭布衣,漠然道:「蕭布衣,你贏了!」 二八九節 士信 初春時分,萬物復甦。 南方已滿是青翠,北方卻才是冰雪初融,露出褐色的土壤。 馬蹄翻飛,塵土飛濺,三騎沿黃河南下,到了河內邵的時候,這才停下來。 再往東去,就是山東河北的交界,而向南過了黃河,就是瓦崗的勢力範圍。 一清秀女子勒馬不前,四下望了眼,輕聲道:「蘇將軍,劉叔叔,我們到這裡,暫時就要分開一段時間了。」 三正是竇紅線、蘇定方和劉黑闥,微風吹拂,三人表情各異,可看起來都有些疲憊。 劉黑闥皺眉道:「紅線,無論如何,這次總算……草原能相助,如今中原大亂,萬物復甦,正是起事的好機會,再加上可敦封竇大哥為長樂王,你我應該快馬回轉,告訴令尊,早日稱王,效仿瓦崗……現在的瓦崗聲勢之隆,一時無兩,我只怕晚了,這中原盡歸瓦崗了。」 竇紅線搖頭道:「我們趕赴草原之時,恰逢楊義臣過來攻打,還不知我爹現在如何了。不過,我爹吩咐我們三個齊上草原,就是對草原之事甚為上心。好在……好在我們草原之事也算成了,現在……我們還有一些事要做。」 她說得猶猶豫豫,蘇定方卻是大聲道:「蕭布衣那小子幫助我們,又有什麼用意?紅線,他想必是看上你了。」 竇紅線臉上微紅,「蘇將軍,你說笑了,蕭布衣絕無此意。」 「那他為什麼幫忙向可敦求情,答應贈與我們馬匹?」蘇定方皺眉道:「他現在也是大盜,我們也是,以他的心高氣傲,多半會自立門戶,不會投靠我們。他要是沒有看上紅線你,這人情做得未免莫名其妙。不過……他能夠讓始畢可汗不下中原,從這點來看,我很服他!」 劉黑闥一旁道:「定方說的不錯,男兒當如蕭布衣!雖處亂世。可只憑這草原的舉動,就會讓中原消弭了多少禍害,按我來看,全天下的百姓都要謝謝他才對,若借突厥兵起事,那真的讓祖宗蒙羞……不過突厥人反覆無常,只怕他們就算立誓也當不了真!」 竇紅線聽到這裡,臉色微紅,知道劉黑闥還是不滿向草原求助,卻是故作不知。岔開話題道:「劉叔叔,突厥人雖是反覆無常,但是可汗一諾千金,既然當眾立誓,絕對不能再反悔。何況他若是反悔,不但鐵勒人要借此盟誓大做文章,只怕就算突厥人都不滿他,這個可汗的位置就不見得能坐下去了。」 蘇定方卻是歎息一聲,「這個蕭布衣,到底有什麼念頭?他不讓可汗出兵,那自己豈不也是……唉……他這種人物,當人會投靠竇大哥,真的遺憾。」 竇紅線也是歎息。輕聲道:「他現在劫力雖不算什麼,可若誰真能得他相助,取天把握大增。」 三人都是唏噓,一時間又是沉默下來。 蕭布衣消息雖是靈通,旁人卻非如此。蕭布衣入主襄陽、巴陵、義陽等郡,頒布均田令。卻是扯著右驍衛大將軍的旗號,悶聲發大財。臨邊各邵或許聞得,一時間也是迷迷糊糊。不明所以,有的甚至以為蕭布衣還是朝廷的大將軍。消息只在長江兩岸傳播,遠沒有過了黃河,竇紅線等人最近一段日子一直都在黃河以北出沒,均是不知,見到他來到草原,倒也猜不透蕭布衣的用意,要知道蕭布衣早就佔據了襄陽,多半不會如此的看法。 原來在蕭布衣、可敦、阿史那還有鐵勒諸族脅迫請求下,始畢可汗無奈立誓。始畢可汗雖是心有不甘,可見到軍心浮動,知道再要征戰,不等鐵勒出手,手下的士兵也要反自己,不由豪情頓消。又因為自已愛子兄弟都被厲鬼索命,索性切聽從蕭布衣的吩咐。蕭布衣得可汗、可敦的支青,這才開始疏散人群,暫時禁止1族內交往,隔離病源,毀鼠和焚燒已死者的屍體。這些方法都是控制瘟疫之法,蕭布衣倒是知道,處理得井井有條。可要是沒有可汗、可敦的支持,只憑他和孫思邈,卻是做不到這些,因為就是個禁燒屍體,就是不符合草原人的規矩,草原人講究天葬,焚燒屍體乃是對死不敬,可馬神和草原之主有令,就算有不滿的也只能遵令。剩下就是由孫思邈開出治療瘟疫的方子,各族落按方下藥。雖然不能一方通治,可孫思邈坐鎮草,當把瘟疫傳播限制在最小的範圍內。 蕭布衣那邊忙得熱火朝天,竇紅線等人卻覺得無趣,眼見蕭布衣在草原聲勢日隆,直如神仙般,就算可敦可汗都要聽他的指揮。自已這方卻要求可敦,相比之下,天差地別。 可敦忙於治厘瘟疫,趁機樹立威信拉攏人心,她也知道,眼下她得蕭布衣相助,雖佔據上風,但和可汗的相爭遠沒有結束,不敢大意,倒是冷落了竇紅線風個。竇紅線幾人呆了數日,蕭定方憋不住,主動去找了蕭布衣,拐彎抹角的說及求馬之事,本來算是無奇奈何之舉,沒有想到蕭布衣竟然聞絃琴知雅意,帶著他和可敦說及此事,可敦當然知道他們借馬是做什麼,可眼下天下大亂,不但隋臣對楊廣的信心殆盡,就算可敦都是信心漸失,暗想楊廣自身難保,若是再失去中原的支持,她在草原還能支撐多久?見到蕭布衣為蘇定方等人求情,順水推舟,不但答允替季會賣馬匹給竇建德,還封竇建德個長樂王的官兒。 本來可敦的封賞算不了什麼,她畢竟只能在草原呼風喚雨,竇紅線卻是心中大喜,暗想如果父親設壇稱王,這一下名正言順,倒可免除官兵的攻打。草原事情既了,蕭衣還在草運作,三人卻是離開草原,快馬回轉。一路上談及蕭布衣的時候,都是不由唏噓,暗想竇建德雖然也可以稱得上霸主,可比起蕭布衣、李密而言,好像還是差了些。 「劉叔叔。如今到了這裡,還請你快馬回轉,告訴我爹草原的事情。」竇紅線目光望向遠山,神情多了分悵然,「蘇將軍,這裡南下黃河,就是到了瓦崗的地域,還請你去瓦崗一趟,按照我們事先商量的計劃行事。」 蘇定方點頭,劉黑闥卻是不解道:「紅線。難道你不和我一塊回轉樂壽嗎?」 竇紅線搖頭,「劉叔叔,我還有點事情,處理好了,就趕回樂壽。」 蘇定方和劉黑闥也不多問,和竇紅線道別,擇路離去。竇紅線望著兩人遠去,卻是幽幽歎息聲,催馬向南而行。 瓦崗自從破了金堤關,攻佔榮陽,伏殺張須陀後,威劫大增,河南盜匪皆盡過來投靠。隱紿已成中原群匪的霸主!榮陽邵除榮陽城還有楊慶堅守外,全邵甚余縣城均已淪陷。 榮陽城孤城一座,攻打起來卻是困難。瓦崗倒也不急於攻打,只是困住榮陽城,卻竭力的發展黃河南岸的勢力。這段日子,榮陽周邊的諸郡,比如說穎川、濟陰、梁邵等邵都在瓦崗的攻打範圍內。前哨兵力甚至直逼虎牢關。不過河內郡在黃河北岸,瓦崗一時間還是無暇顧及。 可就算如此,河內郡內也是一路盜匪橫行,趾高氣揚。見到竇紅線一個孤身女子,難免起了心思。竇紅線武功不差,倒也沒有把這些盜匪放在眼內,只是心中有事,只顧著催馬前行,若有不長眼的盜匪擋路,一頓馬鞭揮過去,打得他們抱頭鼠竄。 到了響午時分,已經到了河內郡左近的溫縣,這裡山脈連綿,面臨黃河,寒冬才過,到處都是蒼涼的灰色。 竇紅線到了山腳,抬頭望過去,見到日頭高懸,照在人身上,唯有暖意,可景色蒼茫,諾大的山脈一個活人都沒有,滿是淒涼。 竇紅線似乎對這裡頗為熟悉,撿條山路向山內行去,過了溪水,逕直到了前方的山嶺,卻向山上走過去。 出劫崎嶇陡峭,漸漸不能馳馬,竇紅線將馬兒栓到山坡的一捆樹旁,任由它自己去吃草,卻是舉步繼續前行,過了半山腰,已經止住了腳步。 那裡有茅屋一間,甚為簡陋,茅屋旁卻有一座墳墓,墳墓前竟然跪著一男子,一動不動,不知死活。 雖是青天白日,可這裡是山陰所在,日頭卻照不到這裡,朗朗乾坤之下,山風吹過,陣陣陰森,若是尋常之人,見到這種詭異的景象,只怕轉瞬掉頭就要逃命。竇紅線卻沒有絲亳詫異,緩步的走過去,並不掩飾腳步之聲,立在那跪下之人的身後三丈開外,動也不動,只是秀眸中,卻有了憐憫傷感之色,多少還夾雜著一些歉疚。 跪倒在地的那人還是不動,彷彿變成了一塊墓碑,僵硬生冷。 從背後望過去,只見到他衣衫單薄,頭髮隨意的一挽,凌亂不堪,似乎很久沒有梳洗。 他只是跪在那裡,山風襲來,衣袂飄飄,這才多少讓人相信他是人,而非石雕木刻。 竇紅線眼中憐憫之意更濃,緊咬著紅唇,想要說些什麼,終於還是止住。 目光從那人石碑般的身影望過去,落在墳墓前的石碑之上。石碑上只刻了幾個大字,張須陀之墓! 竇紅線心口劇烈地跳了幾下,她當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墓碑,可每次看到,還是忍不住的激動。 張須陀,平凡的三個字,本身就帶著無盡的魅力,不要說看到他的人,就算聽到他的事跡,看到他的名字,都讓很多人熱血沸騰,不能自己。 這個三個字本來就代表一個不敗的傳奇! 張須陀不是不敗,他一生中其實還是敗了一次,那次失敗,結果要了他的性命。他不是敗給了敵人,而是敗給了自己,最少在竇紅線心目中,她是這麼認為。 一個人若是沒有了希望,沒有了目標,沒有了依托,那他和死了也沒有什麼兩樣! 大海寺前的慘烈,她終身難忘,每個親眼目睹的人都是終身難忘。蘇定方、劉黑闥每次提及到大海寺的時候,都會不自覺地轉移了話題。竇紅線知道,他們是不願意提起。他們和張須陀本來勢如水火,一定要分個你死我活,這個算計層出不窮也是正常,可張須陀真的死了之後,蘇定方和劉黑闥心中到底如何作想,那是沒有旁人會知道。至少,他們並不高興! 一個人死了,他還能活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就算敵人都要敬仰,他最少沒有白活! 竇紅線想到這裡的時候,突然湧起個古怪的念頭,如果有朝一日自己死了,不知道誰會記得? 眼前的這個人一輩子,都是忘記不了張須陀,可竇紅線這三個字,在他的心目中,又是佔據了什麼位置? 二人一跪一站,都是靜靜的不動,一直從晌午到了黃昏。 夕陽終於從山那面轉了過來,餘暉在山腰上撒下了炫目的紅,如同去年大海寺前噴灑的血。山風拂體,落日照影,紅中帶著淡淡的血腥。淡淡的悵然,還有那,刻入骨髓的慘烈和懺悔! 跪地那人終於動了下,髮髻微顫,竇紅線早就見到,急聲道:「士信,你還好嗎?」 那人並沒有回身,卻是緩緩地倒了下去。他倒在地上的時候,才見到他容頻枯槁,眼窩深陷,雙眸無神,直如死人一般。 可面容依稀還讓竇紅線記得,這就是讓她百轉千回,特意繞路而來,只想見上一面的羅士信! 羅士信瘦了很多,憔悴得不成人形,乍一看,已非當初的英姿勃發,作一看,他非但不能獨闖千軍,只是等死之人。 可竇紅線當然不會忘,有誰能夠忘記刻骨銘心的初戀情人? 她上前幾步,扶住羅士信,大聲叫道:「士信,士信,你醒醒!」 羅士信眼眸雖還是睜著,可卻沒有什麼神光,看起來奄奄一息,隨時都可能斃命。 竇紅線心中驚凜,暗想自己好在回轉,上次離開之時,怎麼會想到羅士信會自斷生計?要是晚來了幾日,這天底下只怕沒有羅士信這號人物了。奮起力氣,將羅士信攙起,卻覺得諾大個漢子,輕飄飄得駭人。竇紅線心中微酸,將他扶到茅屋之中,發現茅屋只是個架子,不要說雨,就算是雪都遮擋不住。 好在眼下正是初春,還無降雨,不然更是難熬。 茅屋除了架子,屋子竟然沒有休息的地方,只是山石泥地,潮濕不堪,竇紅線四下望過去,一陣茫然。只好先將羅士信放在地上,然後飛奔出去搜集枯草。 等搜集了枯草回轉後,羅士信還是原封的在地上躺著,動也不動。 竇紅線心下駭然,只以為他已經斃命,伸手在他鼻息上一探,感覺還有熱氣,心下稍安。 她這刻心如刀絞,覺得羅士信變成今天的模樣,和她實在有著莫大的關係,若是救不活羅士信,這輩子也不會心安。扶著羅士信睡到枯草上,又用枯草蓋住了羅士信,又四下望過去,發現糧食是一粒也無,實在不明白這些天來,羅士信如何活過去。 竇紅線出了茅屋,柱香的功夫,已經獵了一隻兔子、一口山雞回轉,在茅屋外架起了架子,烘烤兔子,總算還在茅屋中發了一口殘舊的鐵鍋,一個碎了半邊的碗,把山雞去毛去了內臟,找了幾塊大石架起鍋台,又取了溪水,燉起雞湯來。 她雖是心急,這些動作卻是熟練不過,實在是因為一直隨著父親起義,諸事需要自己打理的緣故。 不停的在羅士信的屋外忙碌,終於等到兔子熟了,水也開了,山雞爛了,竇紅線用破碗才盛了半碗雞湯進來,扶起羅士信,輕聲道:「士信,醒醒,喝點東西。」 她知道羅士信並非病,多半是飢餓,只是幾個月的功夫,他足足瘦了幾十斤。她熬了雞湯,只希望給他補補身子,這些事情做得自然而然。這一刻,羅士信就是她的命。 羅士信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目光落在竇紅線的身上,有些茫然。 竇紅線見到他睜開眼睛,很是驚喜。輕聲道:「士信,我是紅線,我是紅線呀……」 羅士信聽而不聞,目光雖是落在竇紅線的身上,卻如未見一般。 竇紅線一直都在忙碌,顧不得酸楚,這刻見到他的樣子,淚水如同斷線珠子般,劈里啪啦的落下,滴到羅士信的臉上。 羅士信仍是麻木,緊抿著雙唇,隱約見到當年的孤傲。 竇紅線見到他呼吸微弱,只怕出事,將碗湊到了羅士信的嘴邊,含淚勸道:「士信,我是紅線。你現在身子虛弱,把這雞湯喝了吧。」 羅士信還是緊抿著雙唇,湯水到了嘴邊,順著嘴角流淌下去,一滴也沒到了嘴裡。 竇紅線焦急起來,「士信,你無論如何,不能如此作賤自己,快張開嘴……聽話……」 她耐心地哄,千方百計,羅士信卻是一動不動,更不喝湯,竇紅線眼淚又流了下來。泣聲道:「士信,你莫要如此,如果張將軍在天有靈的話,他也不希望你這樣。」 羅士信聽這句話,眼眸中光芒微閃,突然張開了嘴巴,開始大口大口的吞嚥雞湯,裡面的雞肉咀嚼了兩下,生硬地嚥下去,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竇士線大喜,見到他喝完半碗雞湯,慌忙出去再盛。只是回轉的時候,見到他昏昏的睡了過去,不忍叫醒。端著雞湯在那邊,思緒萬千,滿腹惆悵。 回轉到茅草屋外,吃了點烤肉,可味如嚼蠟,想了半向,見到夜幕降臨,放心不下羅士信,索性在他身邊的雜草上靠著柱子小憩。這一天身心憔悴,很快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中,突然見到羅士信渾身是血的站在自己面前,胸口插著一把長劍,卻不吱聲,竇紅線心中驚凜,霍然睜開雙眼,卻見到月在中天,清冷依舊,透過茅屋頂部撒下光輝,點點哀愁。月影依舊,身邊的羅士信卻已經蹤影不見。 竇紅線大吃一驚,慌忙站起來,舉目先向張須陀的墳墓望過去,只見到青光滿路,墳前兩個墓碑,一個當然就是羅士信。 羅士信還是那直挺挺地跪著,不發一言,竇紅線走出去,踏碎了夜的寧靜,彷彿又踏碎了一顆心,可寧靜還能復原,但是心碎了,怎麼也無法好轉。 她只是站在羅士信的背後,知道勸也沒用,卻也不忍離去,只是呆呆地立到天亮,又等到日出,日昇。 到了正午時分,竇紅線又是忙碌著生火做飯,把昨日未吃完的雞湯熱一下。 她身為竇建德之女,自從懂事以來,一直都是為父親的大業謀劃,聯絡無上王,和瓦崗聯盟,趕赴草原,從來沒有歇息的時候。像今日一般,心中只牽掛著一個男子,為他做飯,替他擔憂,倒是從所未有的事情。 她和羅士信其實早早的相識,情苦暗種,卻是第一次發現,原來在她心中,羅士信的份量是如此之重。她只是在想,無論如何要讓羅士信活下去。心中又有些後悔,要知道今日他會如此,當初就不會找他。 胡思亂想的功夫,羅士信又動了下,竇紅線緊張的望,只怕他又倒下去。羅士信沒有再次倒地,只是緩緩地叩首,叩了三次,每一次雖是無聲,可在竇紅線心中,總覺得驚心動魄,地動山搖。 羅士信叩首完畢,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他身子雖然虛弱,卻終於還是站了起來,緩緩地轉過身來,目光落在竇紅線的身上,良久。 這一次,目光並非漠然。 「你來了……」 雖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竇紅線那一刻,只感覺日光明亮,空氣清新,心中滿是喜悅,用力的點頭,「士信,我來了。」 羅士信又望了她良久,緩緩地坐下來,隨手從熱湯中抓起了半隻雞,慢慢地咀嚼。 他吃得很慢很仔細,竇紅線心中卻升起喜意,又見到一隻手汁水淋漓,心痛道:「士信。小心,才燒開的水,很燙。」 羅士信一言不發,只是吃完了半隻雞,雙眸中終於有了點神采。喃喃道:「昨天本來是我給張將軍守墓的最後一天。」 竇紅線用力點頭,「我知道,所以我……」 「可我暈了過去,所以今天又多守了半天。我不能不喝你的雞湯,因為我說到的,答應的,就要做到。不喝雞湯,沒有力氣守墓。」 簡單事情,他簡單地說,可其中的深意卻讓竇紅線淚盈眼眶。「士信,我知道你心中難過,可畢竟人死不能復生……」 她說到這裡,望見羅士信木然的表情,再也說不下去。 羅士信不望竇紅線,自言自語道:「我該走了。」 他緩緩起身,看了張須陀的墓碑一眼,轉身搖搖晃晃的向山下走去。 竇紅線霍然站起,大聲叫道:「士信!」 羅士信止住了腳步,卻不回頭,也不吭聲,只是默默地站著。 竇紅線走過來,關切問。「士信,你要去哪裡?」 羅士信望向遠方,搖頭道:「不知道。」 竇紅線柔聲道:「士信,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很不好受,我理解你……如果你真的無處可去的話,你可以和我在一起……一起去我爹那裡。我爹對你很有好感。」 羅士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竇紅線鼓起勇氣道:「士信,我的心意……你……你還不明白嗎?」 「我不明白。」羅士信的聲音如同冰一樣的冷。 竇紅線本來臉上緋紅,如同朝霞般,可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突然失去了血色,蒼白如玉。 「士信,我知道你還在怪我……怪我當初不該找你。我知道我錯了,如果真的上天有懲罰的話,懲罰我一人就好,而不應該忝罰到你的頭上。」 羅士信嘴角微微抽搐,「竇紅線,你說錯了。」 竇紅線一愣,「我說錯了什麼?」可聽到羅士信直呼其名,那一刻心如刀絞,雙手攥住衣角,一顆心跳的忽快忽慢。 羅士信還是望著遠方的山巒,聲音卻如白雲般飄渺,「錯了就是錯了,不需要別人擔待;做了就是做了,也無須別人擔待。」 竇紅線輕咬紅唇,低聲道:「我知道……你本來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所以才會跪在張將軍墳墓前認錯。當初大海寺前,你在眾人中,單身搶出張將軍的屍體,就算瓦崗眾人都是不敢擋,你做了這些已經足夠,我想事後誰說羅士信這個名字,都會說一聲,羅士信是條漢子。」 羅士信輕吁一口氣,喃喃道:「羅士信是條漢子?」他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笑得眼淚肆虐,那一刻他的神色似乎有些瘋狂之意。笑聲傳出去,遠山回轉,一時間天地間只餘這瘋狂的笑聲。 竇紅線有些心驚,已不能言。 羅士信笑聲終於止歇,霍然扭頭望向竇紅線,冰冷道:「我們自幼相識,算是青梅竹,分別雖久,我知道你一定以為我喜歡你。」 竇紅線眼眸中有了淚光,輕聲道:「我沒有以為你喜歡我,可當初自從你為我打走匪徒,讓我免受屈辱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了你!」 羅士信靜靜地聽完,眼中閃起迷惘,轉瞬消逝不見,「你一定也以為我離開張將軍,不去大海寺救援張將軍也是因為你?」竇紅線輕聲道:「我寧可……」 「其實你大錯大錯。」羅士信冷冷道:「我背叛張將軍,絕非因為你竇紅線,還請你不要自作多情,所以你也不用有任何負擔。我救過你的命,你今日也救了我一命,所久的都已經還清,從此竇紅線是竇紅線,羅士信是羅士信,再沒有任何瓜葛!」 他說到這裡,踉蹌向前,似乎要逃離這裡。 竇紅線大聲道:「士信,我還想說一句。」 羅士信緩緩地停住腳步,淡淡道:「你還想要回那鍋雞肉嗎?」 竇紅線指甲都已經入肉,卻還是鎮靜道:「士信,我只想告訴你,無論你以後去了哪裡。記住。張將軍在天之靈,一定已經原諒了你,你切莫再做什麼傻事!」 羅士信咧嘴一笑,笑容中有著說不出的淒涼和譏誚。一字字道:「我早知道張將軍會原諒我,可就因為這樣,我才不能原諒自己!」 他說完這句話,再沒有猶豫,已經向山下行去。他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走得極快,可身子太過虛弱,腳步虛浮,邁步不穩,一個踉蹌,竟然從山上滾了下去。 竇紅線吃了一驚,才要下去扶起他,沒有想到羅士信一路滾下去,撞到一棵大樹上,終於止住去勢,掙扎著爬起。終於到了山腳處,消失不見。 由始至於,羅士信都是再沒有回頭,竇紅線望著羅士信終於消失不見,淚水再也抑制不住,滾滾而下。 藍天白雲,好一個晴朗天。竇紅線覺得陽光普照大地,可卻沒有一絲溫暖落在她的身上! 陽光雖然落在羅士信身上,可他心中冰冷一片,這幾個月來,風風雪雪,天寒地凍。可也抵不住他心中的冷! 羅士信不停地走,腦海中一片空白,他只想走得遠遠的,離竇紅線越遠越好。 翻過了山,趟過了溪水,再過了片叢林,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霍然開朗,河水滔滔。 黃河東流入海,義無反顧,羅士信卻是有些茫然地面對河水,一時間呆呆的沒有了主意。 天地之大,他覺得已經沒他的容身之處! 在山上數月雖是苦寒,可他總算有個寄托,能夠懺悔,可下了山來,一塒間茫茫心思,有如河水。 身後腳步聲響起,羅士信並不回頭,卻知道那人身負武功。 他自幼習武,身經百戰,十四歲從軍,可就已經萬夫不擋。現在雖是身子虛弱,耳力還在,聽到高手靠近,卻沒有半分戒備,就算對將他推入到滔滔的河水中,他都並不在意。 腳步聲在他身後丈外已經停住,一個聲音道:「士信,你還好嗎?」 羅士信身子僵凝,握緊了拳頭,並不回頭,就是譏誚的笑道:「程咬金?」 那人緩步地走到羅士信面前,面黑皮糙,鬍子蓬鬆,容顏威武兇猛,正是張須舵手下三將之一的程咬金! 羅士信和程咬金甚為熟悉,只聽聲音,就已經猜出是他。 「士信,許久不見,你瘦了很多。」程咬金歎息一口氣。 「你倒是胖了。」羅士信漠然道。 程咬金臉上有些不自然,半響才道:「我其實在這裡,就是算你。」 「我來這裡,可不是要找你。」羅士信對於昔日並肩作戰之人並沒有什麼好臉色。 程咬金雙眉微皺,「我知道你在怪我,你在怪我當初沒有求得救兵,你怪我……」 羅士信笑了起來,滿是譏誚,打斷了他的話頭,「我有什麼資格怪你?」 二人話不投機,看起來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程咬金長吁一口氣,突然道:「士信,你說人這一輩子是為了什麼?」 羅士信不答,程咬金已經自言自語地說下去,「有人是了名,有人是為了利。不為名利的人,何必在這世上遊蕩呢?我懂的不算多,可也知道,別人拳頭打過來的時候,我一定不會把臉送過去。我也習武,好勇鬥狠,當時還是不過想在大隋當個兵衛,升到將軍,威風凜凜的衣錦還鄉……可後來呢,盜匪來了,盜匪多了,我不等到去當將軍,就先要組織起家鄉父老抵抗盜匪,這時候,我碰到了張將軍!張將軍勇猛無敵,對人很好,對百姓很好,對我也很好,結果呢……」 「結果你就出賣了他?」羅士信冷冷地問上一句。 程咬金雙眉一揚,「士信,我是背叛了張將軍,那你呢?」他本來脾氣就是不算太好,羅士信又總是譏諷,難免來了脾氣,要不是因為有事要找羅士信,當下轉身就會走了。 羅士信笑笑,「我也出賣了將軍,罪孽深重,不會因為你也出賣了就減少半分。」 程咬金凝望羅士信,半晌才道:「我跟隨將軍東征西討,開始還覺得爽快,可慢慢的,我發現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保護家園嗎?不是,我離家越來越遠,為了大隋的江山嗎?可好像也不是,因為大隋風飄搖,皇帝老兒都躲避去了楊州,不理會這大隋的江山,我們還在征戰為國,這不是個天大的笑話?」 羅士信這次卻是沉默,程咬金歎息聲,「其實我早就想走,留下只是因為張將軍的仁義,但是他再打瓦崗,我只能走了,因為我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才是盡頭。再說,張將軍勇猛無敵,沒有了程咬金一樣是無敵!他死了,是因為他想死而已。他若是不想死,這天底下又有哪個能夠殺了他?所以士信,你也不用太過內疚!」 羅士信又笑了起來,更是譏誚,「張將軍想不想活是一回事,我們是否背叛是另外的一回事,這是萬萬不能混為一談!程咬金,別人做錯了,並不意味著我就做對了,這個道理,你難道還不明白?」 程咬金長吁一口氣,凝聲道:「無論如何……這次我來,其實是找你有事商量。」 「你說。」 「瓦崗如今勢大,隱約為中原霸主,蒲山公李密求才若渴,早知道士信你的大名,這才讓我在此等候,只請你摒除前嫌,前往瓦崗,共謀大業。」程咬金誠懇道:「士信,如今大隋再也沒無力回天,早謀退路才是正途,你我相識一場,莫要因為義氣耽誤了前程。」 「你可以,我不能。」羅士信突然道。 程咬金微愕,「你什麼意思?」 羅士信一字字道:「你可以千般理由,名正言順的投靠瓦崗,我卻不能泯滅心中最後一絲歉疚。」 他說完這句話,已經擋住了一條順河而下的般只,跳上了船,讓船夫徑直劃向對岸,再不回頭。 河水滔滔,浩浩東流,放眼望過來,千古不休! 二九零節 收徒 羅士信行舟在黃河之上。將近對岸。轉了念頭,讓船夫順流轉通濟渠南下,他並沒有什麼明確的目的。看起來只想遠離這傷心之地,可滎陽、濟陰兩郡被瓦崗佔據,扼住了通濟渠的河道。現在水上陸路滿是盜匪。 瓦崗倒也不涸澤而漁,更不割斷交通。反倒允許商家往來。只是過河抽稅,自然又是大大地賺上一筆。 將到通濟渠地時候,羅士信不想和瓦崗盜匪接觸,索性沿著黃河順流而下,到了金堤關地附近,發現旌旗招展,都是大隋的旗號。不由詫異問道:「船家。這裡的情兵又是哪路人馬?」 船夫是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鬚髮花白,筋骨倒還健壯。聽到羅士信問話。歎息道:「這是太僕卿楊大人所率的兵馬。我在這黃河擺渡,看著楊大人帶著兵馬先去了山東,聽說要攻打竇建德。可沒過幾天。就回轉來攻打瓦崗。想必都知道,這裡地勢更加重要吧,瓦崗扼住了滎陽,皇上回不來了,能不急嗎?」 羅士信倒沒有想到一個船夫也懂得許多。低聲問道:「那楊大人駐兵這裡為何?他難道……」 「瓦崗現在勢力太過強大。我聽說他們開倉放糧。這幾個月地功夫,已經聚集了近二十萬地盜匪。聲勢簡直說是驚人。楊大人不過幾萬的兵馬。如何能敵?」 羅士信輕哦了聲。不再詢問。 船夫老眼昏花,順流而下,只需掌舵,說著閒話,「要說這楊大人呀。也是個能人。可比起張將軍來,還是差了一些……」 聽到張將軍三個字,羅士信只覺得胸口被重重的一擊心痛難忍,輕撫胸口。望向茫茫地河面。 「張將軍有勇有謀,從未一敗。要是他還在,就算只是幾萬人。也不會把瓦崗地眾人放在眼中。只要他來攻打。瓦崗何足為懼?只是可惜,他在大海寺戰死,可聽說……他戰死是因為手下地背叛。張將軍手下有三員猛將……羅士信、程咬金和秦叔寶。本來都是極得張將軍地信任。可沒想到他們竟然都背叛了張將軍。暗算張將軍在大海寺,這才讓張將軍身死。實在是蛇蠍心腸。豬狗不如!這種人,就算一時得志。老天看不順眼。多半會收了去。」 船夫說到這裡。情緒激動。唾沫橫飛。 羅士信臉色茫然,卻是點頭道:「船家。你說的不錯。羅士信本來就是卑鄙無恥。豬狗不如地畜生。可我想他活著。只怕比死了還要難過!」 船夫重重點頭。「客官說地極是,他受到萬人唾罵。這種滋味可更加難受了,對了,還不知道客官要去哪裡?」 羅士信望著遠接天際的水面,半晌才道:「過了黎陽再說吧。」 等舟順河到了黎陽,羅士信下船,晃晃悠悠地南下。 一路上體力漸漸恢復。可愁苦卻是沒有減少半分。 口袋雖有錢財。他卻只是挖點野菜。狩獵為生。這一路苦過來,和叫花子彷彿。 但羅士信畢竟自幼習武。底子極佳,到了東平郡地時候。已經精力盡復。可還是瘦弱不堪,面容憔悴。 這一日到了個村子。路過家酒肆,只聽到裡面說的唾沫橫飛,「要說這當世的英雄豪傑,當屬李密。想那張須陀雖自稱大隋第一名將,可畢竟浪得虛名。到了李密地手上。還是難免送命。」 一人接道:「李密是很強,可徐大哥也不差,這段日子,徐大哥義旗高舉。從者雲集,我們這就去投徐大哥。聽說徐大哥武功蓋世。就算張須陀不死在李密手上,也會死到徐大哥手裡。」 那人說地高興。可話音才落。就見到一個乞丐模樣的人立在他地面前。不由吃了一驚,厭惡道:「你做什麼?」 羅士信一拳拍下去。稀里嘩啦,整個桌子散成一片,圍桌子坐著有四個人。見狀都是跳起來。怒聲道:「小子。你做什麼?」 羅士信凝聲道:「方纔哪個說張將軍浪得虛名?」 「是老子說的,你能怎樣?」一人腦袋不小。大聲喝道。 「老子不許!」羅士信只是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胸口。振臂揮出去,那人凌空飛起,重重地撞在牆上。口吐鮮血,逕直暈了過去。 眾人才要上前,驚呆地不能動,都見到羅士信面容憔悴。好像一陣風就能吹倒。誰又能想到他竟然諾大的力氣。 「你要做什麼?」眾人喏喏問。 羅士信冷笑道:「憑你們幾塊料也敢說張將軍浪得虛名?張將軍活著地時候沒人敢說不行,死了亦是無人能說。我再聽你們這幫鼠輩提及張將軍的大名。割了你們的舌頭。」他徑直走出去。眾人面面相覷,突然有一人低呼道:「他就是張將軍手下的羅士信,我認得他,當初在大海寺前。他孤身搶了張將軍地屍體。殺人無數。無人敢攔,可是。當初他健碩非常,如今幾個月不見。怎麼變地這麼瘦了?」 眾人都是打了個寒顫,紛紛問。「他不是背叛了張須陀。怎的又來維護張須陀?」 「傳言也不能盡信吧,想必這都是瓦崗挑撥離間地流言。張須陀雖死了。這個羅士信還是拚命維護,怎麼會背叛張須陀呢?」 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羅士信早就聽到,卻是大步前行。並不回頭,只是雙眸滿是熱淚。 見到前方不遠有個鐵匠鋪。叮叮噹噹的打著鐵器。火花四濺,羅士信緩緩走上前去,掏出一錠銀子放下,沉聲道:「幫我打一件東西。」 鐵匠瞥了眼銀子。「不知道客官要打造什麼?」 羅士信沉凝如山。一字字道:「奪命槍!」 金提關不遠。情兵大軍安營紮寨,深溝高壘。背依黃河,卻並不出戰。 如今金堤關被瓦崗佔據,瓦崗又派出一隊人馬結營安寨。和金堤關相依掎角。隱約成圍困之勢。可眾盜匪都對情兵大為畏懼。這大隋名將中。除了張須陀外,這些年來。楊義臣也是讓盜匪心寒的人物,至於裴仁基之流。卻又是差了一籌。 楊義臣親自率兵來打瓦崗。眾盜匪雖是戒備。卻也不再太過畏懼。畢竟大隋張須陀都折在瓦崗手上。區區一個楊義臣。又算得了什麼?可就算如何,眾匪還是不敢去沖營。只是遠遠地圍困,再說瓦崗寨主和蒲山公都已經下令,不得號令。無論楊義臣如何搦戰。均不接戰。只是圍困為主。 可楊義臣這些日子來,非但沒有搦戰,就是軍中鼓都沒有響過幾聲。實在讓眾人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楊義臣已經幾日幾夜沒有合眼。他眉頭緊鎖。望著遠方。只見到盜匪隨處可見。聲勢浩大,也是暗自心驚。 瓦崗自從攻克金堤關、佔領滎陽郡後,不但開倉放糧。就算裝備也是精銳了很多。 如今地瓦崗眾,已非當初的窮困潦倒,拿著銹刀木棍。一擊就散地模樣,就算楊義臣身經百戰,卻也不得不小心從事。 可瓦崗眾雖多,他最憂心地偏偏不是盜匪。而是另外一件事情。這裡距離大海寺並不算遠。想到這裡。楊義臣輕歎一聲。 他身邊站著一個少將,雖是相貌尋常。可盔甲鮮明。看起來也是英姿勃發。少將一直注視楊義臣。滿是敬仰,聽到他歎息。忍不住地問道:「楊大人。不知道何事煩惱?這盜匪雖眾。可我們穩紮穩打。不見得不能剿滅,更何況虎牢關有裴大人。滎陽城有楊太守,我們只要固守此地。都是兵力雄厚,我們駐紮此地,瓦崗難圖發展。更不能去取東都。到時候。大隋援兵要是來到地話……」 說到這裡。少將住了口心中也是惶惶,暗自想到。瓦崗一戰成名。如今真地聲勢浩大。各郡都是岌岌可危。要說出兵援救絕無可能。只是東都還有精兵無數,看來只有東都出兵才能解這裡的危機。可聖上遠在揚州。如無號令,東都怎能輕易出兵,可明明東都有精兵數十萬,卻眼睜睜的看著這裡地危機,卻也極大地嘲諷之事。 楊義臣望向少將。輕聲道:「潤甫。你說的極是,若是聖上還在東都,憑一直以來地威嚴。要平這裡地危機又有何難。我歎息就是為此了。潤甫,張將軍……當初身死……前車之鑒,我們不能不防。」 少將眼中露出黯然。輕聲道:「家父跟隨張將軍,事後說及,張將軍在賊兵中殺入殺出。如入無人之境。可後來救出了家父。卻因為……因為記掛手下三將的下落。這才再次回轉賊兵包圍中。可沒有想到,他……」 說到這裡的少將有些哽咽。「家父在大海寺前也是身受重傷。得張將軍相救這才衝出了重圍,後來聽到張將軍身死。就此染病。抑鬱而終。」 楊義臣眼中也有淚花閃動,輕聲道:「老夫知道。令尊是漢子,你也是。你們沒有辜負張將軍的信任!老夫當初聽到張將軍陣亡地消息。先是震驚。後是傷感。今日這才在此按兵不動……」 少將叫做賈潤甫,父親叫做賈務本,賈潤甫一直跟隨著楊義臣,賈務本卻是張須舵手下地副將,賈潤甫傷懷之下,突然問,「楊大人按兵不動又是何意?」 楊義臣輕歎聲。「盜匪聲勢浩大。我們不可輕舉妄動。中了盜匪的埋伏,此其一,可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們就算擊潰了盜匪又能如何?聖上若不回轉東都。盜匪散了又可以重聚。我們想要再打,只怕不是那麼容易地事情。」 賈潤甫輕歎一聲。「原來楊大人深謀遠慮至此。不知道楊大人還有什麼妙計?」 楊義臣眉頭鎖地更緊。沉聲道:「其實我早就向聖上請旨。請他這次務必回轉東都,不然賊寇難除。」 賈潤甫聽到這裡,臉色微變。輕聲道:「楊大人。聖上……聖上素來不喜人如此……我只怕楊大人會惹上……禍事。」 他本來想說殺身之禍。卻又是忌諱,不敢說出,楊義臣何嘗不知!輕輕拍拍賈潤甫的肩頭。楊義臣歎息聲,「潤甫。兵士多死沒有意義,張將軍顧惜手下兵士地性命。這些兵士也跟隨老夫東征西討多年。我何忍他們輕易就死,如果能以老夫的一命換取這些兵士的性命,老夫死不足惜!」 豐豐 「楊義臣想反了不成?!」楊廣怒拍桌案。扔了手上的奏折在地上。 群臣凜然,面面相覷。 楊廣到了揚州後。並非不理朝政。實際上。他也關心天下地局勢。 這畢竟是他的天下。他從東都到揚州之時,他執著地和牛一樣。勸他莫要南下的人,不被他打死。就是被他投入大牢之中!他只以為,到了揚州,等到陳宣華。平了盜匪,自此後,他安心的和陳宣華一起,遍歷大隋地錦繡山河! 沒有想到地是,只是不過大半年的功夫。天下就已經亂地一發不可收拾。 張須陀身死對他來說不啻天大地打擊。他聽聞張須陀死後,幾乎六神無主。又把一腔希望寄托在楊義臣地身上。急急的召他從山東回轉。轉攻瓦崗,這些年來,張須陀和楊義臣幾乎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只以為很快就能平定。哪裡想到今日滎陽快馬來信。竟然是楊義臣請他回轉東都,安撫天下。 如今盜匪橫行,他現在就是想要回轉也是有些膽怯,當初他南下地時候,一路是蕭布衣、楊義臣等給他攻打盜匪開路,浩浩蕩蕩,頗為壯觀,盜匪也是望風而逃。如今盜匪遍路。他沒有信心回轉到東都! 可這膽怯卻是轉化憤怒爆發出來,驚天動地。 裴蘊等人卻早知道奏折地內容。面面相覷,楊廣發了通怒火,見到群臣竟然無人應答,大怒道:「你們難道沒有可為朕解憂之處?」 虞世基戰戰兢兢地上前,「回聖上,其實我想……這盜匪應該還沒有到了如此猖獗地程度。」 楊廣心中微喜,「那依照虞愛卿地意思呢?」 虞世基只能鼓足勇氣。繼續蒙騙下去。「小賊雖多。可實在不足為慮,想當年張將軍、蕭……那個擊敗瓦崗都是舉重若輕。楊義臣身經百戰,想要平定瓦崗又有何難?」 他想說蕭布衣也平定過瓦崗,突然又覺得有些不妥。 楊廣皺眉道:「那他為什麼說我一定要回轉東都,盜匪才能平定?」 虞世基猶豫一下。「回聖上。楊義臣擊敗的是小賊。可擁兵甚重。以往地時候,還有張將軍在,可現在張將軍一去。他擁兵自重,多半以為聖上只能依靠他才能平定盜匪,難免傲慢……」 楊廣大怒。「他莫非想要反嗎?」 虞世基環望四周。見到無人應聲。只能道:「想反多半不會。可這次借平匪請聖上回轉東都,下次說不定會如何。」 楊廣雙眉豎起,怒意漸濃。又是怒拍桌案,大聲道:「馬上派人去召楊義臣前來揚州,將他地兵權暫時交給裴仁基掌管。」 他雖是憤怒,可一隻手卻是不由自主地抖,虞世基只求保全自己,哪裡管得了許多,恭聲道:「聖上,微臣馬上去做。」 楊廣目光一掃。已經落在宇文化及的身上,「右屯衛,吩咐你地事情做的如何了?」 宇文化及慌忙出列道:「回聖上。微臣正讓人加緊去做。桓道長說徐道長重病身死,少了許多法力。他一人獨立難撐。需要借助外力。我現在命數百人前往大和國尋找靈草仙藥,還有……」 說到這裡的宇文化及欲言又止,哆哆嗉嗦道:「他們想必正在抓緊時間處理,只要找到桓道長所需之物。當可讓陳夫人還陽。還請聖上再等候……幾日。」 楊廣悲痛宇文述之死,又惦記他臨終所言。這才封宇文化及個右屯衛大將軍的官銜,不但宇文化及有封賞,就算他弟弟宇文智及也被封賞個將作少監地官。 不過這時候官位空缺的嚴重,也貶值地厲害。兩兄弟雖然都是高位。可是一如既往地膽小懦弱,宇文智及更是連上朝的機會都沒有。 楊廣此刻內心頗為矛盾,既想陳宣華早日還陽。又想等上幾天。畢竟江山看起來越來越亂,陳宣華見到只會失望,當初陳宣華讓他勤政愛民。他是一口答應,可眼下看起來還不如當初。怎麼能不讓楊廣大失所望。他失望倒是不打緊。可讓心愛地女人失望情所不願,是以宇文述死後,裴矩、宇文化及說還原日期要推後。他惱怒是有。釋然也有。希望也有。失望也有,種種感情,複雜萬千,現在不但是宇文化及騙他,就算他自己也在騙自己。就算斬了宇文化及又能如何?留著總算還有個希望。 他心思已經亂地和麻團般。可無論陳宣華還陽與否,他看起來都是暫時不能回轉東都。 想到這裡。楊廣心煩意亂。回轉後宮之中。蕭皇后早早地迎了上來。柔聲問,「聖上。早朝辛苦了。」 楊廣突然一把抱住了蕭皇后。良久不動。 蕭皇后不敢詢問。不敢掙扎,只覺得聖上今日古怪之極。 又過了許久,蕭皇后感覺到肩頭濕了一片。知道楊廣又已經落淚! 楊廣很少落淚,可最近的一段時間。落淚地次數越來越多,這是不是說明他已經變地軟弱? 「聖上……」蕭皇后柔聲問,「你怎麼了?」 楊廣突然放聲嚎哭道:「皇后,朕地江山……朕的宣華……朕……朕除了張將軍和你,已無可信之人!可張將軍離朕而去。皇后,你可不能再離開朕!」 蕭皇后滿眶熱淚。哽咽道:「聖上。我一生一世。和你永不分離!」 楊廣嚎啕大哭地時候。蕭布衣卻是在笑。 楊廣感慨沒有可信之人地時候。蕭布衣能相信地人卻是越來越多。 不是機會不同,而是性格差異。同一件事。不同性格地人做出來當然大相逕庭。 在楊廣一點點消耗父親辛苦積累地家業地時候。蕭布衣卻憑白手。一點點地積累自己的力量,越來越廣博。 如今在草原,馬神蕭布衣這五個字。已經和神差不了多少! 這段日子他很忙碌。可他忙碌很有收穫,他在草原地實力還遠不及可汗、可敦。但他的威望已經和二人並駕齊驅。 現在草原驅逐厲鬼的重任都是由蒙陳族擔任。孫思邈甚少出頭,只是負責開方。他低調之下,甚至就連可敦都不知道蕭布衣背後有藥王支撐,可蒙陳族最近卻是極為高調。族人活草原人無數,在草原人心目中,已經和神族沒有什麼區別。 當然馬神也在蒙陳族。更讓草原人敬仰稱頌。蕭布衣接收稱頌地時候。卻是心中驚凜,暗自琢磨太平道地用意。 他風光之下,卻並沒有放鬆警惕,太平道散佈瘟疫。可他卻藉機樹立威望,看起來他反倒佔了便宜。可就因為看不出太平道的用意,反倒讓他心中惴惴。 他內心不安。可表面上看起來倒還鎮靜,甚至可以用從容來形容。 阿史那坐在他地面前,畢恭畢敬。 阿史那雖然是始畢可汗的兄弟,可素來沒有實權。一直都是寄居在可敦的左近,托庇可敦地勢力保命。可最近地日子。他的威望也暴漲了很多,在很多草原人心目中。他那一跪,價值千金。他那一跪。不知道挽回了多少草原人地性命! 阿史那此刻雖然沒有跪下,奧射設卻是跪在蕭布衣的面前,叩了幾個響頭。 奧射設就是阿史那的兒子。當初蕭布衣救阿史那地時候,曾經見過他一面。 事隔一年多。奧射設雖然還是年幼,可看起來已經強壯了很多。也高了很多。 蕭布衣有些詫異道:「阿史那。你這是為何?」 阿史那歎息道:「恩公。當初你救我們父子一命。匆匆告別,一直沒有機會感謝。這次前來。卻是特意感謝來了。只恨我地領地過於寒酸,不然倒要請恩公去我那裡寒暄數日。」 蕭布衣微笑道:「阿史那。你實在言重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本來就是我們男人本色。」上前攙扶起奧射設。蕭布衣笑道:「奧射設,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都是天經地義,可對於我。倒不用行此大禮。」 奧射設大聲道:「馬神。你救了我們父子地性命。這一跪也是天經地義。」 蕭布衣只能搖頭。微笑道:「可惜我就要走了。不然我倒可以真地去你們地領地看看。」 阿史那微微吃驚。「恩公,你要走……你要去哪裡?這裡……」 「這裡是你們地天空。卻不是我地。」蕭布衣拉著奧射設。讓他坐在身邊,含笑道:「今日見到你們,我很開心。」 奧射設卻是不捨道:「恩公……」 「不用叫我恩公。叫我蕭大哥就好。」 「不行。」阿史那斷然搖頭,「要叫叔叔才對,其實恩公……我今日帶奧射設前來。卻是有事相求。」 蕭布衣有些詫異,卻點頭道:「只要我力所能及,當會幫手。」 阿史那大喜。伸手拉過兒子道:「恩公。我不會有什麼出息。卻不想兒子一輩子無能,我來此懇請恩公收奧射設為徒,這樣他會有片廣闊的天空。不知道恩公意下如何?」 奧射設沒有詫異。顯然早知道父親地想法,蕭布衣卻是多少有些詫異。「可我馬上就要前往中原。」 「那就請恩公帶奧射設到中原。恩公大恩大德,阿史那永世不忘。」 蕭布衣笑笑,望向奧射設道:「你可捨得草原?」 奧射設大聲道:「師父。雄鷹不翱翔,永遠不能成長。奧射設懇求師父帶我在身邊。」 他一口一個師父。甚為熱切。蕭布衣心思飛轉。轉瞬拿定了主意,沉聲道:「好,我收你為徒!」 二九一節 後人 蕭布衣說出收奧射設為徒地時候。阿史那父子大喜。 奧射設當下又跪了下去,顯然也明白中原的拜師大禮。 阿史那也要和兒子一樣跪下去。卻被蕭布衣一把抓住。「阿史那,不用行此大禮。你我都是朋友。」 阿史那鄭重道:「阿史那多謝恩公以朋友相稱。恩公先救我父子的性命,又能收奧射設為徒。我實在不知道怎麼感謝你才是。」 蕭布衣微笑道:「你壞了可汗的大事。留在草原。不怕他報復嗎?」 阿史那猶豫下,「如果真地能以我的性命換取草原人地性命,我做地也值得。報復多半會有。不過在可敦附近,想必也沒有什麼大礙。只是奧射設年幼,我只怕他受到傷害……」 阿史那欲言又止。蕭布衣已經明白過來。「所以你才讓奧射設留在我地身邊?」 「恩公。我正是此意,奧射設在恩公地身邊。總比留在草原要安全。」 蕭布衣心中暗想。可你只怕不知道。在我身邊。其實風險更大。不過他突然冒出個異想天開地主意。就算自己想想都覺得膽大。這才有了收奧射設為徒地念頭。 帳外突然傳來蒙陳雪的聲音。「蕭大哥……我找你有些事情……不知道可打擾你們?」 阿史那知趣的站起。微笑道:「雪兒塔格來找馬神。想必又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奧射設卻是問道:「師父。你走的時候。可千萬要記住帶上我。」 阿史那輕輕拍拍他的小腦瓜。「馬神說過的話,一字千金,你小孩子脾氣。」 二人走出了氈帳, 友好的和 蒙陳雪打個招呼, 蒙陳雪進入氈帳的時候。俏臉如春花綻放。 她少了思念。多了分纏綿,進帳後輕輕地坐在蕭布衣的身邊,依偎在他懷中,輕輕地閉上眼。 蕭布衣輕輕地摟住蒙陳雪,不發一言心中也多了分悵然。他離不開中原。蒙陳雪離不開草原,這就注定他們相聚後還是會分離。 他知道這對蒙陳雪多少有些殘忍。可他實在想不出什麼兩全其美的方法。 或許天下安定了,百姓安居樂業了地時候。他們就會永遠地在一起?蕭布衣想到這裡地時候。有些惆悵。 「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蒙陳雪突然低聲道。 蕭布衣心頭微震,卻只是摟緊了蒙陳雪。見到她長長地睫毛低垂。容顏如玉。臉色卻是平靜非常,忍不住湊過去輕輕一吻。 蒙陳雪抬起頭來,眼中露出幸福滿足。「蕭大哥,可我覺得。有你在我身邊。老天已經待我不薄。」 蕭布衣笑笑,「我也覺得老天待我不薄,可我……」 他欲言又止。蒙陳雪卻終於坐直了身子,輕聲道:「蕭大哥。你要回去了吧?」 「其實也不急。」蕭布衣苦笑道。 「做人要知足。」蒙陳雪嘴角一抿,劃出道好看地弧線,天上的明月般,「蕭大哥……你和我一起這麼久。我已經很知足,我知道你心中有我,我已經覺得等候值得。可我知道。這裡不是你的天空。快回去吧,更多的人需要你。」 蕭布衣半晌才道:「雪兒,謝謝你。」 蒙陳雪含笑道:「我們之間還需要說謝嗎?」 蕭布衣伸出手來。緊緊地摟住蒙陳雪,良久無言,蒙陳雪依偎在蕭布衣地肩頭,眼眸中卻是浮上朦朦地霧氣。她其實捨不得!可愛有時候並非佔有,而要放手。給蕭布衣個廣闊的天空,是她最大的願望,自從她第一次和蕭布衣踏入草原地時候,就是如此的想法,到今日。並沒有絲毫改變。 不知過了多久,蒙陳雪這才輕輕地推開蕭布衣,臉上緋紅,朝霞一般。 「對了。布衣,我有事想和你說。」 「你說。」 「阿史那其實也野心勃勃,我在帳外聽說。你要收奧射設為徒。我只怕他是想借助你地勢力,你太老實。要小心別人利用你。」 蕭布衣笑起來。「你說我老實?只怕可汗會不同意!」 蒙陳雪笑顏如花,「提防些總是沒錯。」 蕭布衣沉吟道:「雪兒,其實你說的我也想到過。眼下草原勢力分為幾部分。可汗掌控地突厥是一部分,可敦拉攏的鐵勒是一部分。契骨是一部分。其餘比如契丹、室韋、吐谷渾、高昌等國也有依附。不過都是牆頭草。看勢力決定投奔哪個。」 蒙陳雪挽住蕭布衣的手臂,輕聲道:「你莫要忘記了,如今地馬神和蒙陳族也算草原的一股勢力,蒙陳族雖然勢力弱小。可這次救了整個草原人地性命,誰都不敢輕犯,再加上馬神保佑,或許勢力還不足以抗街。但是聲望有過之而無不及。」 蕭布衣點頭,「這點我當然也想到了。不然也不會放心前往中原。不過可汗雖然立下盟誓。應不會當面違背出兵。但是暗中地動作絕對少不了。你們也要當心。阿史那找我的時候,我其實就已經知道他地意思,他無非想要借助我的聲望,再興勢力和可汗分庭抗禮。我想這些事情可敦也是默許,可汗和可敦現在已經勢同水火。急需扶植另外一股勢力,等到可汗、可敦、阿史那三足鼎立勢力形成地時候。可汗就是想圖謀中原,只怕也是有心無力。」 蒙陳雪輕吁了口氣。「原來你早就想到了,倒害地我擔心,可你要當心養虎為患。我直覺中。這個阿史那也不簡單,若論心機,不見得差過始畢可汗。」 蕭布衣苦笑道:「這世上沒有什麼不變地敵人。只有永遠地利益,養虎為患地可能也是有,可誰都不知道明日地事情,更不知道幾年後到底如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不過我有利用價值。他當然不會翻臉,反倒會竭力地巴結,把兒子送到我身邊多半就是這個意思。」 蒙陳雪喃喃道:「誰都不知道明日地事情?我卻知道。不管明日如何。布衣,我都會和你在一起,我只希望草原也好。中原也罷。和和忙忙豈不是好?可偏偏總是你打我。我打你,沒有停止。我多希望,再回到從前。可要回到啟民可汗那時候。我多半又是遇不到你……我又怎麼捨得?」 她喁喁私語。蕭布衣卻體會到其中地綿綿情意。不由感動。 二人沉默下來,帳外卻是傳來了腳步聲。莫風在帳外道:「少夫人,文字周等了很久了。」 蒙陳雪回過神來,慌忙站起來,臉紅道:「哎呀。我倒忘記了。文宇周想要過來見你。我來這裡。本來是通知你……」 蕭布衣沉吟道:「他來找我做什麼?」 「我們救了他們地人。他當然要過來感謝。」蒙陳雪認真道。 蕭布衣看了蒙陳雪一眼,「你是準備和我一塊去見他?然後……」 蒙陳雪點頭,「布衣,我正是這個心意。」 蕭布衣笑笑。明白了蒙陳雪的用意。和她起身向外走去,原來草原瘟疫橫行。僕骨附近就是瘟疫地源頭。無論僕骨、拔也古還是赤塔地附近。都是免不了受到瘟疫地波及,到可汗出兵地時候,整個僕骨周圍可以說是疫情最為嚴重。 可汗遠道帶兵而來,倒還沒有受到瘟疫地感染。但什缽達、叱吉設最近卻一直都在這附近出沒。是以先後染病,什缽達去赤塔附近本來假裝攻打黑暗天使,然後假道滅了可敦地勢力,沒有想到計謀卻被蕭布衣破壞。可敦絲毫無損,什缽達染了瘟疫,卻又把疫情帶到了赤塔左近。 不過就算沒有什缽達。草原中黑鼠出沒。說不定也會傳染。黑暗天使在赤塔附近,就有幾人先後染病,蕭布衣、可汗、可敦聯手,總算控制住了疫情,但染病的著實不少。厲鬼很厲害。就算天使再黑暗也是不能倖免!黑暗天使知道馬神能驅厲鬼,知道性命攸關。這才拉下臉皮找蕭布衣治病。 蕭布衣和孫思邈一起。時日短暫,醫術雖然沒有高明多少。可治療瘟疫倒是不在話下,對於文宇周地請求,並沒有推脫。當下親身前往黑暗天使所在之地,為數人治病,又是送藥,今日的文宇周過來,當然是要感謝。而蕭布衣已經知道文宇周和蒙陳雪有過交往。文字周對蒙陳雪有點那個意思。蒙陳雪如今要和蕭布衣一塊去見,自然是想向文宇周表明心跡。 二人並肩入了營帳,文宇周正坐在營帳中。有些落寞。 巴爾圖正陪著他說話。文宇周手中握著一支碧玉笛子心不在焉地擺弄。見到蒙陳雪進帳的時候,雙眸一亮,才站起來。就見到蕭布衣和蒙陳雪牽手進來,那一刻的表情煞是古怪。 蒙陳雪這才放下了手。想文宇周早就看的清楚,微笑道:「文公子,我把布衣給你找來了。」 她稱呼文字周為公子,叫蕭布衣名姓。親疏顯而易見。 蕭布衣含笑道:「不知道文公子找我何事?」 文宇周瞬間表情百轉。卻終於浮上了笑容,「其實是姑母想對蕭……馬神當面致謝,這才吩咐我前來相邀一敘。馬神。並非姑母不敬。而是……」 蕭布衣點頭道:「我明白。我這就前去,只是你們實在太客氣了。」 當初染上瘟疫之人就有文宇周地姑母,蕭布衣治病地時候已經知道。此人雙腿殘疾。不能走動。再加上很是老邁,自己當然不要讓她前來。 文字周很是欣慰。抱拳道:「如此多謝馬神了。」 蒙陳雪卻為蕭布衣整理下衣領,半開玩笑半認真道:「文公子。你把布衣帶走,也要負責帶回來呢。」 她和蕭布衣舉止親暱。瞎子也看的出來。文宇周卻是視而不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卻聽出蒙陳雪地不安之意。只是點頭道:「那是自然。」 二人出了帳篷。上馬一路向北。蒙陳雪遠遠的望著二人地身影。多少有些不安。 莫風湊過低聲問。「少夫人。這文字周什麼來頭。少當家會不會有危險?」 蒙陳雪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危險應該不會,黑暗天使並非忘恩負義之人。」 莫風搖搖頭。嘟囔一句,「我看未必。」 蕭布衣和文字周縱馬疾馳。一直行到赤塔。轉向東北,這裡又是群山連綿。雖是初春。可這裡極北,放眼望過去,還是灰濛濛地一片,山尖上隱見皚皚白雪。陽光照上去,白的刺眼。 文字周這才歇了下馬兒。扭頭望向蕭布衣,「馬神馬術高超,我是佩服地五體投地。」 蕭布衣笑笑。「彫蟲末技,何足掛齒。」 文字周突然問,「還不知道馬神怎麼結識地雪兒塔格?」 「當初她回轉草原地時候。遇到盜匪。就這麼結識了。」 文宇周喃喃道:「想必是馬神路見不平這才救助了她。怪不得她對你如此傾心。」 他聯想倒是正常,只以為英雄救美。可做夢也不會想到,盜匪就是蕭布衣,蕭布衣不是救。而是劫持了蒙陳雪,蒙陳雪傾心卻是以後地事情了。 「不知道你又是如何認識的雪兒?」蕭布衣問道。 文字周聽到他地稱呼親暱。心中多少有些酸溜溜的感覺,半晌才道:「我自幼就在草原。雪兒塔格年幼的時候也在草原……」 「那麼說你們是青梅竹馬了?」蕭布衣隨口問一句。 文宇周搖頭。「馬神。你莫要誤會。青梅竹馬算不上,後來她隨父親去了西京。我們倒是很久沒有見面。馬神,其實你不僅救了我姑母地性命。還因為讓可汗撤兵,又救了我們山裡地弟兄,我對你只有感激。雪兒塔格這樣的姑娘。也只有跟著你才會有幸福。我這些年……其實……唉……我祝福你們。」 他說完這句話後。意興闌珊,扭過頭去望著遠山道:「我們要到了。 蕭布衣倒是有些啼笑皆非心道要是文字周知道這什缽達就是他引過去地,不知道做何感想? 二人說話地功夫。已經進了山。山路曲折崎嶇。都是羊腸小路,好在二人馬術都是不差。很。快到了山中。 又過了道峽谷。趟過溪水。這才到了一個峭壁前。 蕭布衣並不詫異。因為當初文宇周請他來醫病,就是走地這裡。 他知道這裡雖然看似絕路。卻是另有暗道。只是裡面的工程浩大。常人難以想像,當初文字周請他過來。竟然直接引他到了這裡,倒讓蕭布衣很是詫異。 文宇周下馬抽出刀來。倒轉刀柄。撥開了峭壁前地枯草。在一個畫著圓圈的峭壁上敲了三下。轉瞬又敲了四次。 刀柄敲在峭壁上,『突突』聲響。有些中空。 等了不過片刻,石壁咯吱吱地竟然裂開個洞口,陰測測的有些駭人。 「馬神請。」文字周雖是如此說法。卻還是當先進入。畢竟這裡的環境有些詭異,這才是肅客之道。 蕭布衣任由馬兒在外邊吃草,自己跟隨進去。 甬道是從山壁中鑿出。工程浩大。地上鋪著青石板。一眼望過去,無窮無盡。極為寬敞。 甬道地兩側不是點著油燈。卻是鑲嵌著鵝蛋大小地夜明珠。數步一枚。甬道雖然是在山腹中。光線卻是柔和。絲毫沒有壓抑的感覺。 只是這些夜明珠拿出去。就已經是諾大地一筆財富。單是這甬道,就需要諾大地人力。蕭布衣走到這裡,其實也是心中震驚。 他知道這裡多半也有機關陷阱。不過有文字周帶路,當不會發動。若是外人,絕難如此輕易的進入。 行了足足數十丈,前方霍然開朗,竟是諾大個石室,石室頂部有十二個夜明珠。照地石室如白晝般。 看到了十二顆珠子的時候,蕭布衣突然想到了楊廣頭上的王冠。那上面好像也有十二顆珠子。 石室空無一人。盡頭處卻有青石椅子,上面鋪著張虎皮,簡單卻又威猛。 文宇周看著那個椅子。眼中露出點古怪,轉瞬搖頭,輕歎聲。請蕭布衣坐下。自己卻走到一個石壁前,敲了三下。石壁劃開。一個丫環走了出來。輕聲道:「公子。」 丫環臉色有些蒼白。很久沒有見到陽光的樣子,長的還算俏麗,文字周吩咐道:「去請老夫人來。就說她想見地貴客來了。」 丫環有些詫異地望了蕭布衣一眼,點頭退出,文宇周坐到蕭布衣的對面,望著空空的石室道:「馬神……」 「你叫我名字就好。」蕭布衣笑道。 「那我就托大叫聲蕭兄吧。」文字週一雙眼望著蕭布衣。「我總覺得在哪裡見過蕭兄。」 蕭布衣不動聲色,「上次我來醫病地時候,我們見過一次。」 文宇周搖頭。「上次醫病那次不算,我心中就有種錯覺。總覺得醫病之前還是見過蕭兄。」 蕭布衣面不改色。「是嗎。那我倒不記得。」他擒住文字周地時候。自信沒有被他看過面容。也不承認,反正文宇周也沒有證據。 文字週一直盯著蕭布衣地雙眸。見到他鎮靜自若,終於歎息口氣,「蕭兄。你是我見過最沉穩之人。」 「那是因為你一直都在草原。要知道中原人傑地靈,像我這種人俯拾皆是。」蕭布衣暗自琢磨老夫人找他來地用意。 文字周看了他半晌,「若中原像蕭兄這樣地人物俯拾皆是,那中原現在也不會如此之亂。」見到蕭布衣笑而不語。文字周突然道:「蕭兄,中原好玩嗎?」 蕭布衣有些詫異。「你不是想要對我說,你從來沒有去過?」 文宇周臉上有些苦意。「我這一輩子。除了練武就是習武,只可惜,文不威武不就。我都對自己有些失望。我不是別人期待地那麼有用……我聽說。中原很是繁華。可總是沒有機會前往……」 他說到這裡,突然站起來。快步地走到一道暗門前,那裡無聲無息的滑出個輪椅,一個老嫗坐在上面。身後推車的是個丫環。 文宇周揮手,讓丫環退下,自己親自推著老嫗過來,輕聲道:「姑母。威震草原地馬神。我已經給你請來了。」 老嫗滿頭地白髮,臉上被砍了一刀,鼻子翻了起來,本來或許是長地不差,如今看來卻是有著說不出的醜惡。 蕭布衣起身施禮,輕聲道:「老人家。不知道你找我前來。有何吩咐?」 老嫗一直盯著蕭布衣,雙眸有股古怪,突然道:「很像……很像……」 蕭布衣莫名其妙,「老人家,你說什麼?」 老嫗緩緩的搖頭,「馬神……你叫蕭布衣?姓蕭?」 蕭布衣點頭。老嫗轉移了話題,輕聲道:「上次我染了病。承蒙你相救,我還沒有說聲謝謝。」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老人家不必放在心上。」蕭布衣只好謙虛道。 老嫗咧嘴一笑。說不出地醜惡,「對你來說,當然不用放在心上。可命是我地。我還是要謝謝。」 蕭布衣含笑不語。老嫗伸手招呼文字周道:「宇周。貴客到來。怎麼不把波斯美酒拿上來待客?」 文宇周皺眉道:「姑母。你腿不好,總是痛。不能喝酒。」 「你可以陪貴客喝上幾杯,今日我讓你喝酒。」老嫗沉聲道。 文宇周只能轉身出去,老嫗輕聲問。「馬神……蕭布衣……不敢請教令堂地名諱?」 蕭布衣有些詫異。「家母。家母的名字不好提及。」他這才想起來。他從來沒有問過蕭大鵬母親姓什麼,蕭大鵬竟然也從未提及! 老嫗有些失望。又說了聲,「那……當我沒說……其實我當初染病之際。就覺得你像一個故人。這才讓宇周請你前來。」 「我像誰?」蕭布衣好奇問。 文宇周卻已經拎著一個木桶進來,木桶的樣式陳舊古老,木塞上還有火漆封印,上面寫著古怪地文字。蕭布衣暗自尋思。波斯的酒。千里迢迢運到草原。這種財力勢力也是不容小窺,這個文字周難道真的是當初皇室後人?自己當初從少主兩字推斷他極可能是北周後人。難道竟然猜對了? 老嫗搖頭道:「我多半是看錯了,老糊塗了。宇周。為蕭公子滿上酒,我找他來。其實想讓他聽個故事,評評理地。」 文宇周沒有詫異。也十分聽從老嫗的吩咐。啟開木塞,滿室頓時酒香充斥。蕭布衣雖不識酒,卻也知道這酒名貴非常,文宇周取出三個酒杯放在桌子上,滿滿地倒上三杯酒,酒色殷紅如血,最奇怪地卻是隔著杯子可以看到顏色。蕭布衣這才發現酒杯也不尋常,壁上雕龍。讓酒水一映。流轉不定,如同活了一般。 「酒是好酒,杯亦是好杯。」蕭布衣讚了聲。 老嫗嘿然一笑,舉起一杯。「那也要好人來喝才行。我在這裡數十年……今日才想和別人喝上一杯。」 她端起酒杯。凝望蕭布衣,文字周卻是叫了聲。「姑母……」 老嫗擺擺手,「宇周。我無妨事,你也喝上一杯吧。」 她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淚水突然流淌出來,喃喃道:「都說馬神除了衛護草原和平。還能鏟惡揚善。今日我想給馬神說一件往事,不知道馬神可否會聽?」 二九二節 舊恨 老嫗突然流淚。倒讓蕭布衣有些意料不及。 文宇周人在一旁,突然輕歎道:「姑母。事情已經過了許久,你……」 「過了許久又能如何?」老嫗雙手握住輪椅地把手,看樣要勉強站起。只是雙腿殘疾,如何能站起?只是手上青筋暴起。雙目圓睜,神情甚為淒厲,「宇周。這仇恨已經刻入了骨髓,我永世不能忘,你更是不能忘!你再敢……」 文宇周見到姑母發怒。慌忙上前跪倒道:「姑母,宇周少不更事。說錯了什麼。還請姑母見諒。」 蕭布衣見到二人的神態舉止。一時間不知如何勸解才好。 以他地直覺來看,其實文宇周這個人沒有想像中的意氣風發。甚至可以說,很不得志。 他第一次聽到文宇周的名字,當然是從蒙陳雪之口。那時候地文宇周在蕭布衣眼中,那是呼風喚雨之人。可慢慢地。這種感覺淡了,當他冒充一陣風擒得文字周的時候,已經覺得文字周不過如此。當他見到文字周跪在老嫗面前地時候。更覺得文宇周看起來不過是個受委屈地孩子。 老嫗本來怒氣沖沖,見到文宇周跪倒,怒氣消散,伸出手來,輕輕的撫摸文宇周地頭頂,「宇周。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你是……後人。更應該知道這點。」 文字周緩緩站起。低聲道:「宇周記下了。」 老嫗這才望向了蕭布衣。幽歎一聲,「家事不幸,倒讓蕭公子見笑了。」 蕭布衣只能道:「在下不敢。」 老嫗又是望了蕭布衣良久。饒是蕭布衣膽大。也被她望的有些心寒。可老嫗眼中沒有什麼惡意。有地只是無盡的傷感。 「其實我很早以前就聽說過馬神的大名,」老嫗端起波斯美酒。喃喃自語道:「當初馬神馴服龍馬,千軍單騎救得可敦。後來又是千里單騎救了狗皇帝楊廣地性命。這些,草原人都知道。可我雖知道。也沒有多想。後來你又拯救了整個草原人。逼迫可汗不再興兵。救了老身一命,這些事情看起來都非常人能夠做到,可你偏偏做到了,無論我如何不想承認,但我知道,你比宇周實在強上太多。」 文字周臉露羞隗之色。不能抬頭。蕭布衣卻是輕聲道:「老人家。這世上每人都有他自身地長處。我或許不過是運氣好一些而已。」 文宇周露出感激之色,老嫗輕歎聲,「你說地也對。我對宇周實在是太嚴格了些,宇周。我這些年來。對你苛刻管教。你當然知道為什麼?」文宇周望了蕭布衣一眼。低聲道:「我知道。」 老嫗臉露苦笑。「說遠了,我先給蕭公子說件往事吧。只希望你莫要嫌老身嘮叨。」她放下酒杯。沉吟良久,顯然是在整理陳年舊事。臉上神色萬變。或傷感、或緬懷、或憤怒。可終於還是開口說了下去。 「很久以前。有三個姐妹。都長地不差,又出身在皇室之中。親密無間。姐妹情深。因為她們的母親本來就是漢族的女子,是以用漢族文化教導三個女兒,當時三女中以老大最為有才,不但精通詩書,而且作得一手好畫。懂地實在比她兩個妹妹多了太多,可在這世上,女子有才卻並不是什麼好事,她們只以為以後注定會找個心愛地男人嫁出去,然後相夫教子……可沒有想到。突厥這時向他們求親,三姐妹的堂兄,也就是那時候地皇帝昏庸透頂,就把大姐選中嫁了出去。大姐雖然多才多藝,可在那時候。在男人眼中不過是個聯姻地禮物罷了,大姐不能違抗聖旨,只能遠嫁突厥。大姐雖然自歎命運,卻是祝福兩個妹妹能得償所願。三姐妹依依惜別。好不悲慘。」 說到這裡的老嫗歎口氣。眼中露出怨毒。「可這不過是她們悲慘命運的開始,大姐嫁到突厥沒有多久。她們地王朝就發生了天翻地覆地變化,她們地皇帝堂哥倒行逆施,搞地民不聊生,只是即位一年多就因為荒淫過渡得病死去。皇家只有個八歲地皇子即位,一群孤兒寡母惶惶不知所以。這才找皇帝地外公前來輔助。可沒有想到這就是災難的開始……」 蕭布衣馬上意識到。眼前地老嫗說的外公很可能就是楊堅。他現在已經知道隋朝成立。正是因為楊堅奪了外孫地皇位,果不其然,老嫗接著說道:「誰都沒有想到那外公卑鄙無恥,禽獸不如。女兒只以為父親掌握權柄。就不會有其他權臣篡位,卻沒有想到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篡了自己兒子的皇位,而且那外公掌權之後。很快地屠戮皇族。不到兩年的時間,一共殺了皇族子孫二十五家,宇文氏地宗室親屬,幾乎被斬殺殆盡。」 她說地有些激動。說了宇文氏三個字,自己卻是渾然不覺,蕭布衣卻肯定了自己念頭。很為老嫗悲哀。 老嫗又道:「三個姐妹都是女流之輩。無可奈何,眼睜睜的看著叔伯兄弟子侄都慘死在那人之手心中都在滴血,好在大姐已經遠嫁到了突厥。以前看起來是不幸,那時看起來卻是萬幸。三姐妹的爹爹起兵反對那外公謀權篡位,沒有想到事敗,被株連九族,三姐妹由千金變成了逃犯。惶惶不可終日。因為被楊堅那狗賊追殺,兩姐妹中原無處容身,只能在忠實兵衛地護衛下去了突厥。想要投靠大姐。哪裡想到福不雙降,禍不單行。逃命地途中,又遇到官兵盜匪劫殺,兩姐妹因此失散。就是再也沒有見過。三姐妹中,就算老三最是嬌小可愛。可她最先出事,不知所蹤。實在讓二姐傷心欲絕。」 蕭布衣輕歎一聲。「她們也是命苦。」 老嫗眼中露出點古怪之色,半晌才道:「二姐和妹妹失散後。悲痛欲絕,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她終於在草原找到了大姐,這時候的大姐已經和草原可汗成為恩愛地夫妻。聽說中原之事。好不傷心,就和二妹商量。鼓動沙缽略可汗南下去找楊堅,為北周復仇……」 她這時候早就沉湎在以往地舊事之中,忘記了借代,直接說了名姓,蕭布衣卻是心中一凜。對於草原地事情,他並非當初地茫然,知道啟民可汗之前就是沙缽略可汗。不過那時草原被隋朝分化。東突厥地可汗也有幾個。嫁給沙缽略可汗地卻正是北周的千金公主!他隱約聽說千金公主後來被都藍可汗所殺。難道說眼前的這個老嫗竟然是千金公主地妹子? 老嫗卻是越說越是激動。雙眸泛著興奮的光芒,雙手握住輪椅把手。乾枯有力。 「沙缽略是個漢子,為了妻子,毅然向大隋開兵。這時候那外公已經篡了北周地權,改成大隋了。 」老嫗哈哈笑了起來,可笑聲中有著說不出的怨毒,「當時沙缽略勇猛無敵。連攻六城,大隋邊陲的延安、天水都在沙缽略地掌控之下,西京嚇地屁滾尿流。不能抵擋,這才又施展卑鄙地伎倆。分化草原,可恥地達頭可汗先走了。然後輪到兒子背叛,兄弟背叛,假傳消息,說鐵勒作亂。沙缽略和大姐無奈,只能回轉草原先平內亂……」 蕭布衣聽到這裡地時候。暗想這手段其實自己、李靖和可敦也用過。不過也沒有覺得什麼卑鄙可恥。大伙各為其主,自己覺得光明正大、奇巧構思地手段在敵人眼中自然是詭計多端,卑鄙無恥。一切不過是角度不同而已。 他沒有反駁,只是靜靜的聽。老嫗繼續又說道:「沙缽略四面楚歌。大姐憂心忡忡,這才和二妹商量。暫時隱忍。穩定草原後再圖復國,於是就忍辱先接受了楊堅的冊封,向楊堅請和。楊堅大隋初立,急於拉攏人心,或許也是問心有愧,這才把大姐的千金公主改封為大義公主。又賜姓為楊。大姐為了麻痺楊堅。統統接受了下來。好不容易安穩了草原。沒有想到。天不遂人意,沙缽略卻染了重病死了。」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輕聲問。「那大姐後來呢?」 老嫗悲哀道:「大姐當然不會忘記滅國之恨,無可奈何地嫁給了沙缽略地兒子,叫做都藍可汗,這突厥風俗簡直禽獸不如,女人更如貨物。老子死了。妻子只能再嫁給兒子,你說大姐怎麼能不傷心欲絕,無奈之極?她其實早就想死,可知道她若一死,這宇文家族多半再也沒有復國地希望。只好忍辱負重地活下來,圖謀大業。」 蕭布衣輕歎一聲。「她也可憐,但她不過是個女子……」 「蕭兄……」文宇周急聲制止道,只怕蕭布衣說出對姑母不敬的話。 老嫗出奇的並沒有暴怒。只是盯著蕭布衣道:「你說的不錯,女子就是女子。想要成事可比男子要困難了很多,蕭公子天縱奇才。如果當時在地話。說不定早就有取情的良方。」 蕭布衣不知道她是褒是貶,只能沉默。 老嫗又道:「大姐嫁給了都藍可汗後,其實一顆心已經死了。不過她畢竟長地貌如天仙……」說這四個字地時候,老嫗一張臉和厲鬼一樣。「都藍可汗也被她迷住了。對她同樣是言聽計從,大姐心早就死了。卻念念不忘復國大計,這才又鼓動都藍去攻打楊堅,都藍本來同意了。可是這後來。卻又發生了一件事情……」 說到這裡。她牙關緊咬,腮邊地肌肉鼓起。神情有著說不出的恐怖。 蕭布衣饒是膽大如虎。見到老嫗如此怨毒。也是忍不住的心寒。 老嫗過了良久才道:「這時候,大姐遇上了她一輩子中傾心地戀人。」她咬牙切齒說出這句話地時候,蕭布衣大為奇怪心道碰到傾心戀人應該是高興之事。怎麼老嫗這種神態。想要詢問。突然竟有不忍之心。 「大姐本來才情俱佳。人又長的貌美。沒有嫁到突厥之前。是公認地才女,她嫁到苦寒野蠻地草原。對沙缽略或許有感激,卻絕對沒有什麼感情,對都藍更是沒有感覺。這時她在草原碰到個隋朝小官。叫做安遂家,長地風流倜儻。文武雙全,大姐對他一見傾心。也就和他經常來往。」說到這裡。老嫗眼中痛恨之意更濃。「沒有想到禍事從此而來,大姐和安遂家在一起地事情。竟然被都藍可汗知道,都藍知道後,怒不可遏,逕直找到了大姐。不聽大姐地解釋。將她一劍刺死。」 蕭布衣雖然早知道大姐地不幸。聽到這裡還是輕『啊』了聲。搖搖頭,不發一言。 老嫗一直望著蕭布衣地神色。見他搖頭。急聲問,「你也覺得都藍可汗不可理喻嗎?」 蕭布衣只能道:「男子遇到這種事情。當然會憤怒,不過大姐倒也可憐。浮萍一般,不能自主。這裡倒難說孰是孰非。 文宇周暗叫糟糕心道以往姑母提及這件事的時候。都是痛罵都藍可汗。蕭布衣這麼說,只怕衝突難免。 沒想到老嫗歎息聲,「蕭公子說地頗為公允,不枉老身和你說及這些。其實這些年過去,我對都藍可汗也不是那麼痛恨。他畢竟死了,其實老身最痛恨反倒是那個安遂家,若非是他,大姐也不會早死。這天下是誰地也說不定。」 蕭布衣暗自皺眉,「這個兩情相悅到如此結局。那是誰都意料不到……」 「你真以為這是兩情相悅?」老嫗恨聲道。 蕭布衣反倒愣住。「那這個安遂家到底什麼來頭?」 老嫗凝聲道:「以你的聰明。難道還沒有想到,這個安遂家卻是楊堅派來,特意勾引大姐?不然何以會洩露機密,大姐更不會輕易就死!」 蕭布衣這才愣住心道美人計倒是多用,可這美男計倒是少見。「老人家。你能肯定?」 老嫗伸手一指臉上地刀疤,「我當然能肯定!他陷害死大姐。又來打我地主意,想將宇文家斬草除根。帶人來抓我們。我臉上這一刀。就是他親手所砍!我在護衛拚死保護下,這才逃脫。一直到了赤塔這裡,這一切其實都是楊堅地詭計。他只怕大姐再讓都藍去攻打他地江山。這才施展陰謀詭計暗算大姐,馬神。你說他們該不該死?」 蕭布衣皺眉道:「楊堅早就死了,那個安遂家。這些年過去了。他還沒死嗎?」 老嫗放聲狂笑起來。「我天天期盼。只是希望他不死。他若是死了,豈不讓我失望透頂!」 她的怨毒發自骨子裡面,蕭布衣暗自皺眉。卻是輕聲安慰。「老人家。冤有頭,債有主,安遂家如此狠毒,大可去找他問個明白。」 他聲音輕柔,老嫗卻是落下淚來,怔怔地望著蕭布衣道:「蕭公子。你不但長的依稀有我三妹地樣子,這性子。倒是像足我三妹。」 文宇周滿是詫異,蕭布衣苦笑不得,「老人家說笑了。」 「宇周,脫下左腳的鞋來。」老嫗突然道。 蕭布衣滿是詫異。文宇周也是彆扭。「姑母,脫鞋做什麼?」 「我讓你脫你就脫。」老嫗對文宇周倒不客氣。 文宇周不敢違拗。脫下鞋來。老嫗伸手抓住了他的腳,把文宇周的腳底板亮給蕭布衣看,腳底正中三顆紅痣,呈三角形狀! 「宇文家皇子。腳心必有三顆紅痣。」老嫗只是望著蕭布衣,沉聲道。 蕭布衣臉色不變。點頭道:「原來如此。」 老嫗見到蕭布衣面不改色。露出狐疑之色,卻是緩緩的放下文宇周的腳。喃喃道:「大姐雖是身死。可在臨死前。卻是找到了宇周,宇文家被楊堅這狗賊殺了千餘口。宇周的爹僥倖逃脫,後來生下了宇周,大姐派人。歷盡千辛萬苦才找到宇周,自小培養。一直到了現在,文宇本來是宇文兩個字地倒念,而這個周嘛,當然是對北周念念不忘,永世不忘復國。」 文宇周臉上露出無奈之色,卻還是畢恭畢敬。蕭布衣終於明白了前因後果,輕吁一口氣道:「原來如此。多謝老人家給我講了一段往事。」 老嫗更是狐疑不定,輕聲問,「蕭公子。你覺得這三姐妹的遭遇如何?」 「值得同情。」蕭布衣點頭道。 老嫗臉上微喜。「我知道馬神你如今在草原地威望無以倫比。今日請你前來,一來呢。是想謝謝蕭公子的救命之恩,二來呢,是要說些往事,三來呢,卻是想你商量個事情。」 「老人家請說。」 老嫗咧嘴笑笑。「我知道蕭公子其實雄心勃勃,可現在實力只怕稍微欠缺。」 「那老人家地意思是?」蕭布衣嘴角一絲笑意。 老嫗伸手一指石室,「這裡地規模想必蕭公子也是看到了。非浩大地人力不能完成,老身並非自誇,想說地是,只要有我們的幫助。就算取天下都是不難。」 蕭布衣還是笑,「那又如何?」 老嫗輕聲歎息,「可世事往往這麼奇怪,有實力的卻缺乏能力,沒實力地卻有能力……」 蕭布衣微笑道:「老人家是說你和我?」 老嫗重重的一拍大腿。大聲道:「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痛快,老身雖然對宇週期冀甚高,可其實我也知道。要憑他來爭奪天下,還是差了些。」 文字周又露出羞愧之色,卻不置一詞。 「那依照老人家的意思?」 「你我聯手去爭天下。我為蕭公子出人出力。到時候推翻大隋。天下兩分。我們只取北周原先之地,其餘地諸地。可皆由蕭公子統領。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蕭布衣笑了起來,「那不知道老人家有何妙策去取中原?」 老嫗愣了下。這才說道:「這些年來。黑暗天使苦心經營,如今有精兵數千,人雖不算太多。但都是精兵。我們舉宇文家北周地旗號。關隴應該多有依靠。到時候蕭公子再以馬神之名號令草原人去邊睡。有黑暗天使來協助。關隴可圖。我們依據關隴要塞之地。再進取中原,天下可盡在我們地掌握之中。」 蕭布衣輕歎聲。「那我們倒是道不同。無論如何。依據突厥兵力來取中原。無異養虎為患。徒留後世罵名,再說中原人對草原人多有痛恨。此舉弊大於利。還有一點,據我所知。據老人家所說,宇文家其實已被大隋殺地七七八八。在關隴好像也沒有太多地勢力了,在關隴起事。不見得依據要塞。不見得能得人心。只怕會四面為敵。最關鍵地一點是。一山容不得二虎。你們一心興復北周。我卻對北周沒有什麼興趣。有些太過卑鄙的事情也實在做不出來。如果說非要等到以後翻臉地話。那不如現在就拒絕地好。」 老嫗愣住,「那依你的意思是?」 「老人家若是有意。不如把黑暗天使的兵力交給我來指揮。我來幫你報仇雪恨。推翻大隋。殺了安遂家,至於再復北周地事情,那就算了吧。」 老嫗臉色變地頗為古怪。半晌冷笑道:「你這麼輕巧地幾句。就想把我苦心經營地精兵都借過去?又讓我放棄復周大業?」 蕭布衣歎息道:「我只知道,只有這樣的話。老人家才不至於把草原地兵力白白的浪費。也有可能報仇雪恨,若憑你們自己,多半一件事也是做不成。」 老嫗搖頭。「斷然不可。這興復北周大計大姐念念不忘。老身絕對不能退讓。」 蕭布衣笑著站起來,深施一禮,「既然如此。多謝老人家以美酒寬待。在下告辭。不過你若是有意的話,以後可以去襄陽找我。今日一別。不知道何日相見,老人家保重。」 他說的甚為意誠。老嫗臉色陰晴不定,半晌才頹然擺手道:「宇周。送蕭公子出去。」 文宇周出乎意料,卻聽從吩咐,帶蕭布衣出了山腹。 一路無恙。等到出山後,蕭布衣拱手道:「文兄不用遠送,我自己回去就好。」 文宇周見到蕭布衣要走,突然道:「蕭兄……今天地事情,要謝謝你。」 蕭布衣搖搖頭,第馬遠走,文字周望著他的背影,歎息聲。「只有這樣地人物。才能讓雪兒傾心吧……我這些年來……一事無成,除了讓人失望外,還有什麼用處?」 文宇周意興闌珊的回轉,到了山腹中。見到姑母還在,喃喃自語。不由挺起腰板,振作了精神。無論如何,姑母把他撫養到大。嘔心瀝血。他實在不想讓姑母失望。只是他對興復北週一事只覺得渺茫。更從來沒有想到做皇帝。可姑母每次提及。他又是不忍不聽。 老嫗只是喃喃道:「他難道不是?不可能!他長地如此之像,他定是三妹地兒子,不過是有難言之隱,這才不認我這個姨母。」 文宇周哭笑不得,「姑母。你不覺得滑稽可笑嗎?你只說蕭布衣長地像三姑母,就執著不放。且不說你和三姑母早就離別多年,單說蕭布衣器宇軒昂,極有男子氣概,如何會和三姑母長的想像?」 「你懂個屁!」老嫗怒道:「我直覺中,他就是你三姑母地兒子。這種直覺不會錯。當年我就是憑借直覺找到你爹……」 文字周覺得姑母不可理喻。只能沉默。老嫗見文宇周不再辯解。自言自語道:「宇周,你有什麼方法能看看蕭布衣的腳底板?」她用意不言而喻,只是想知道蕭布衣腳心是否有三顆紅痣。 文宇周想了半天。「我要是個女人,可能會看到。我是男人。多半不能了。」 老嫗皺眉。「宇周。你馬上帶人去中原,幫我做兩件事,情。」 文宇周精神一振。「姑母,你准許我去中原?」 老嫗點頭,「可你要小心行事。切不可惹是生非,知道嗎?」 文宇周點頭道:「一切謹遵姑母地吩咐。不知道你要我做哪兩件事?」 「第一件就是要竭力尋找安遂家這個小人,提他地頭來見我,他地畫像你當然記得?」 文宇周心中滿是苦意心道安遂家不知道死了沒有。人海茫茫。如何去找? 「第二事呢?」 「蕭布衣說讓我們去襄陽找他。那你第二件就是前往襄陽。竭力調查他的底細,查查他地兄弟姐妹,父母是誰!」 二九三節 借刀殺人 蕭布衣出了山中。一路上卻是微皺眉頭,難以掩飾心中的震駭。 老嫗當然看不到蕭布衣地腳底板。蕭布衣卻是心知肚明。 看到文宇周腳心三顆紅痣的時候,他實在錯愕萬分。只是數年來地歷練讓他成熟太多,不要說看到腳心地三顆紅痣,就算對方兜頭砍過一刀都是面不改色,是以老嫗想要從他臉上看出端倪倒是不得其法。 蕭布農人在馬上,卻是清楚自己腳心的確有三顆紅痣,本來腳心有痣也算尋常,他從來沒有放到心上。哪裡想到過會和北周宇文家扯上關係? 回想和蕭大鵬相處地這幾年,他一句都沒有提到妻子。未免有些古怪。又想到老嫗說千金公主有三姐妹,老三流落民間。蕭布衣暗自歎息,他當個土匪兒子,卻是做夢也沒有想到蕭大鵬居然也是隱秘重重,這時候的他恨不得馬上去揚州尋找蕭大鵬。詢問下親生母親到底是誰,以解謎團,他拒絕老嫗。不想認親的原因有很多。第一是無法確定,第二卻是明白北周早就不得人心。被士族淡忘,若起北周的旗號,只怕得不償失。最關鍵地一點是,草原之兵不能借,不然養虎遺患。後患無窮,當然還有一點,關隴雖是不少君主出兵之地。可他卻半點根基全無。和老嫗合作,聽她指手畫腳。弊大於利。是以不取。 當然聽老嫗講完千金公主的事情。若三妹真地是他的母親,眼下這老嫗是他姨母,也是不能翻臉,是以蕭布衣雖然覺得老嫗脾氣大了些,還是畢恭畢敬。 不等到了蒙陳族族落。只見到一馬飛奔而來,正是蒙陳雪。 蕭布衣有些詫異,「雪兒。怎麼了?」 蒙陳雪臉上微有異樣,揚起一封書信道:「布衣,我一直在這裡等你,襄陽有緊急書信!」 蕭布衣微皺眉頭,接過書信,展開看了眼。喃喃道:「有人已經忍耐不住,開始打江夏地主意,徐世績徵詢我的意見。是否先下手為強。」 蒙陳雪輕咬紅唇,「布衣。無論如何,我覺得你要馬上回轉襄陽才好。不要再耽誤了。草原這裡,暫時不會再有什麼大問題。」 她雖是有些不捨。可意志卻是堅定。蕭布衣輕歎一聲。「雪兒,辛苦你了。」 蒙陳雪展顏一笑,「布衣。有你這句話。再辛苦也是值得了,對了。若是見到了裴姐姐,巧兮妹妹。代我問聲好,還有,你切要保重。我不能跟在你的身邊。只有在草原,對你地幫助才能最大。天下太平了。我們就可以再不分離了。只是盼那一天。早日來到。」 蕭布衣目中露出感慨。望向天邊地白雲,喃喃道:「什麼時候,天下才能太平呢?」 王仁恭醒來的時候,倒是感覺天下還是很太平。 最近的一段日子。突厥兵過來騷擾地次數突然少了很多,這讓王仁恭多少有些大喜過望。 他老了。早沒有了當年的勇氣。只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安享天年就好,他坐鎮邊陲。過一天算一天。 可最近一段日子他卻過的頗為舒服,望著身邊被子裡面地一個年輕女子。王仁恭覺得,自己還沒有老,最少他還是有慾望,他突然發覺。自己以前東征西討活地有點傻,享受人生晚了點。 他現在還躺在天香坊。日頭透過紗窗照進來,滿室春光,他現在只希望。今天突厥兵不要來,那就不會有人來打擾他…… 正尋思的功夫,突然聞到外邊一陣騷亂。有兵士急聲道:「劉校尉。王大人還在休息,你不能進去。」 劉武周的聲音卻是傳進來,「我有要事宴告王大人,讓開。」 王仁恭皺了下眉頭,覺得劉武周的語氣不善心下不滿,本來這身邊地女人,都是劉武周為他準備,不知道他今日找自己什麼事情? 不等吩咐。房門『光當』聲被撞開。劉武周當先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十數個手下。 王仁恭床上的女人大叫一聲。緊緊的抓住繡被,滿是隍恐。王仁恭怒聲道:「劉武周,你要做什麼?」 他身著睡袍,赤腳坐在床榻前。威嚴不減,劉武周臉上沒有了恭敬和微笑,正色道:「武周請太守大人開倉放糧。」 王仁恭怒道:「劉武周,你要做什麼,想要造反嗎?」 劉武周輕歎一口氣。「如今百姓飢餓。屍橫滿道。而太守大人到現在還不肯開倉放糧,導致這馬邑郡餓死百姓無數,這豈是父母官應該做的事情?」 王仁恭怒氣上湧,「你知道在和誰說話?劉武周,你可知道。只憑你今天所說。我要是宴告聖上。你就是砍頭的罪名?」 劉武周大笑了起來。「壯士豈能坐等待斃。民不畏死。太守何故以死相挾?我劉武周今日為百姓請命。死何足惜?」 他說地義正詞嚴,身後的手下轟然叫好,天香坊外卻是鴉雀無聲。 王仁恭驚怒過後。一股涼意直衝脊背。劉武周卻是一揮手。身後上來個壯漢,一把扯住王仁恭地手臂道:「王太守。請!」 「張萬歲,你做什麼?」王仁恭憤然站起。用力揮手,那人已經踉蹌退後。過來擒拿王仁恭地人叫做張萬歲,本是劉武周的手下。 王仁恭是馬邑太守。卻是以戰功起家,人雖老了。可當年地本事還在,南征北戰,頗為勇猛。張萬歲區區一個校尉。拿他還是無可奈何。 王仁恭震退張萬歲。突然放聲高呼道:「劉武周作亂。速來人捉拿。」 他高聲喝出去,除了眼前地十數人冷冷地盯著他。竟然再無回聲,諾大個天香坊,死一樣地沉默。 王仁恭到了這裡風流。可以說是身無寸鐵。面對眾人帶刀持劍。不由暗自心驚。 吸口長氣。王仁恭凝聲道:「劉武周。你要知道作亂地後果可是誅滅九族?你劉家在馬邑也是大戶。因為你一人作亂而全數伏誅,你於心何忍?」 他說話的功夫,眼睛餘光卻是瞄了下窗外,這是二樓,雖然略高,以他的身手躍下。只要到了外邊地長街,劉武周對他不能奈何。 劉武周歎息聲,「太守此言差矣。我非作亂,而是為百姓著想,既然如此,何來忍不忍之說。來呀。陳平、周正、胡風、鍾電。太守想不明白,拿下了,讓他好好地想想。」 劉武週身後四人上前一步。『嚓』地聲拔出腰刀。卻正是劉武周手下得力四將。 王仁恭再不猶豫。大喝一聲。伸手拎起身邊的椅子,只是一掄,眾人皆退。王仁恭見到了空當,閃身扔出椅子。砸開花窗。縱身躍了下去。他對這地形也算熟悉,知道樓下是花叢,落下去當無傷害。 可他人在空中,只見到下面地花叢中刀光一閃,他在空中無法躲閃,慘叫一聲,已被削斷了雙腿。刀光又是一閃,王仁恭空中摀住咽喉。摔倒在地,沒了聲息。 劉武周緩步地從樓上走下來。見到持刀之人,微笑道:「尉遲兄刀法如神。果然名不虛傳。如今為馬邑除了大害。開倉放糧再沒有阻礙,馬邑百姓定當感恩戴德。」 尉遲恭臉色如常,「劉大人言重了。這不過是我地本分之事。」 劉武周望著已死地王仁恭,歎息聲,「來人,把太守大人地腦袋割下來示眾。然後開倉賑災。發佈檄文。」 眾人井井有條的去做。外邊卻快馬衝進來一人,劉武周見到那人,微笑對尉遲恭道:「尉遲兄。你誅了首惡。當記頭功。剩下地小事由我們來做就好,還請回轉安歇吧。」 尉遲恭點頭離開,認得那人是苑君璋。也就是劉武周地妹婿,這段日子倒是不見。不等出了天香坊,苑君璋已經焦急的對劉武周道:「大哥,大事不好,我們計劃有變。可汗那面只能買馬。不能出兵了。」 他說地聲音稍大。劉武周暗自皺眉,使了個眼色道:「君璋。先開倉放糧,再說其他。」 二人帶著手下,拎著王仁恭的腦袋出了天香坊,逕直向王仁恭處理政事的衙署走過去。神情多少有些激動。 無論如何,他們實在已經籌劃了太久。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們走後,卻沒有注意到後面的小巷中轉出了尉遲恭。眉頭緊蹙,喃喃道:「可汗不能出兵了?」 他功夫精湛,耳力自強。苑君璋雖是壓低了聲音。他卻聽的一清二楚。不由大失所望。 可失望是失望。畢竟不能馬上就走,才想回轉住宅蒙頭大睡,這反情起義,何等的大事,可在他心目中,竟然沒有絲毫參與的感覺。 走到一條小巷中。見到對面來個賣油郎。尉遲恭只能閃到一旁。 賣油郎卻是停到尉遲恭地身邊。微笑道:「這位先生,可買些新鮮搾出來菜籽油嗎?」 尉遲恭仔細地觀看那人的手腳,見到他渾身油膩,手上地繭子都有些泛著油光,地確是個地地道道地賣油郎,不由笑道:「你看我可像買油之人?」 賣油郎搖頭道:「不像。」 他挑著油擔子從尉遲恭身邊走過地時候。用低地不能再低地聲音說道:「夜半魚翅。有人約你在橋公山望楓亭一敘。」 他說完這句話後。再沒有停留。已經徑直走出了巷子。 尉遲恭並沒有稍動。緩步地向對面巷子走過去。二人擦肩而遇。看起來再尋常不過。 閒步的走出了城外,只聽到到處都是歡呼聲一片。鑼鼓喧天,過來取糧地百姓絡繹不絕,顯然劉武周在殺王仁恭之前。已經佈置下周密的安排,務求把聲勢宣揚起來。 尉遲恭出了城外,回頭望了眼。確認沒有人跟蹤。這才快步向橋公山地方向走去。他並不刻意飛奔,只是腳步飄飄,有如御風般。 荒郊野外,漸漸人跡稀少。尉遲恭長吸一口氣,這才飛奔起來。 兩路的樹木不停的倒飛而過。蒼土褐石,初春時分,乍暖還寒。可尉遲恭心中地興奮卻是不言而喻。 這天底下若還有人能說出夜半魚翅四個字,那無疑就是蕭布衣! 蕭布衣找他來了。他最近如何了?想到這裡。尉遲恭心中湧起一陣暖意。 他其實和蕭布衣相處地時間並不長。蕭布衣請他吃了幾頓飯。他教蕭布衣一套刀法。然後再見的時候。蕭布衣成了將軍。他變成了蕭布衣的手下。可他知道,蕭布衣卻絲毫沒有驕矜。一直把他當兄弟看待。這種感覺。只要有心,定然能夠感覺,劉武周對他一直都是恭恭敬敬,可他明白。二人之間總是有些隔閣。 一直奔到山腳下地樹林旁,尉遲恭這才放緩了腳步,望楓亭他也知道,就在山腰處。蕭布衣在這見他,尉遲恭不覺得他倨傲。只是覺得他是個謹慎地人。 可才抬腿要上山。樹林中走出了一人。微笑道:「尉遲兄。別來無恙乎?」 蕭布衣很能拽文,可眼中卻是溫情無限,尉遲恭嘴角終於浮出笑容。他這段時間很少笑過! 「布衣,你……你吃飯了嗎?」 本來想問問蕭布衣是否有事。可話到嘴邊。尉遲恭換了話題,大伙都沒事就好。 蕭布衣笑著搖頭。「沒有。我在望楓亭烤了隻兔子,無聊至極。這才下山來等你。」 二人說地平淡。可中間卻有濃濃地友情。無法化解。 尉遲恭點頭道:「好,我也沒有吃飯,你可要多給我分點。你要知道。我飯量向來不小!」 「當然沒有問題。」蕭布衣笑起來,「整個兔子都給你也沒有問題。」 二人都是大笑,並肩走上山腰,那裡燃著了一堆大火。一旁放著兩個酒罈子,蕭布衣將烤熟地兔子重新上架,烤到焦黃一片。遞給了尉遲恭。 尉遲恭笑笑,伸手撕開,分給蕭布衣。卻是拍開了一罈酒,扔給了蕭布衣,人隨便非常。離開的久了。看起來反倒親近了些。蕭布衣捧起酒罈子空中虛舉,尉遲恭拿起另外一罈子酒,對飲一口。不由自主地都歎了口氣。 蕭布衣笑起來。「尉遲兄因何歎氣?」 尉遲恭坐在亭中。望向遠山道:「光陰冉冉。我們又是許久不見,布衣,你又因何歎氣?」 蕭布衣輕聲道:「我歎氣是因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尉遲恭默然半晌。「你找我,不知道有什麼事情?」 「我自從被張將軍追殺後。一路逃命。最近一直在襄陽。」蕭布衣微笑道:「本來在那裡忙地不可開交。重頒均田令。百姓倒也喜歡,士族也很支持。可因為草原有事需要處理。這才去了趟草原。眼下急急回轉。只因為有人要和我搶地盤。先我一步去攻打江夏,裴行儼、魏征他們問我地主意,我讓他們等一下。不著急,我這就去告訴那攻打江夏地盜匪。長江以南我已經訂下,容不得別人染指!」 他說地平淡,可自信沛然而出。尉遲恭認真地聽著,又歎息一口氣。喃喃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既然你的地盤吃緊。你實在不應該再在這裡耽誤時間。」 蕭布衣笑道:「我一路從草原快馬回奔,路過馬邑地時候,突然想到,尉遲兄在這裡。如果再是錯過。光陰冉冉。真不知道何時再能相見,這才前來一敘。江山或許重要,朋友亦是如此。」 尉遲恭捧著酒罈子喝酒。放下了酒罈子才道:「如果能再選擇一次地話。我寧願當初就和你去草原。如今轟轟烈烈和你在江南打一番天下!可是布衣,劉大人先是在馬邑幫我解圍。又在下丕口救了我地性命。我不能捨他而去!你說地不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情。無論如何,還要去做。只請你見諒!」 他目光中有了痛苦之意,蕭布衣卻是笑了起來。「尉遲兄說出此言。足可見胸襟坦蕩。不過我這次來,告訴你我地行蹤是個目的。其實我還想告訴你草原地一些事情。」 尉遲恭疑惑道:「草原地事情。於我何干?」 蕭布衣輕聲道:「如今天下大亂。各自為政。大伙都是積極地拉義旗造反。早一步地兼併勢力,初春季節。草原地馬兒也可以出欄了,正是起事的好時機。我到了草原後,就發現最少三股勢力在草原求馬。第一股是竇建德地女兒竇紅線,第二股是粱師都的弟弟粱洛兒,第三股勢力卻是劉武周的妹婿苑君璋。」 尉遲恭輕歎聲。「原來如此。」 蕭布衣繼續道:「我這人雖然憊懶懈怠,可有一點知道。關鍵地時候,民族大義不能丟,如果這些勢力都是借突厥兵南下,我只怕不用多久。中原就會遍佈突厥鐵騎,這才逼始畢可汗發個牙痛咒,他許諾有生之年。再不來入侵中原。」 尉遲恭神色一變。讚歎道:「布衣,這種事情當是男兒所為!」 蕭布衣苦笑道:「可我知道這牙痛咒還有個弊端。那就是誰也不知道始畢可汗能否信守承諾,誰也不能保佑始畢可汗長命百歲。我只能確保突厥一時不會犯境。不能保一輩子。可這樣地話,他們前去借兵之人。多半都是鎩羽而歸。我想。劉武周讓妹夫去草原借兵,當是瞞著尉遲兄?」 尉遲恭沉默良久,這才說道:「你猜地不錯。」 蕭布衣又飲了一口酒,將酒罈子丟出去。『呼』地一聲大響,緩緩站起道:「我欽佩尉遲兄地義氣深重。知道你眼下不能離開劉武周。這本來就在我地意料之中,我這次來。只是想和尉遲兄說兩件事情。」 「你說。」尉遲恭卻不站起。只是凝望著蕭布衣。他現在突然發現。蕭布衣地友情沒有變,卻變的更加自信,更有豪。情。 「第一件事就是,劉武周既然隱瞞尉遲兄一些事情。想必對尉遲兄不見得推心置腹。尉遲兄以後還請多加留意,我或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過既然想說,也就說了。」 尉遲恭點點頭,「我知道了,第二件事情呢?」 蕭布衣沉聲道:「或許我杞人憂天。或許我和劉武周遲早一戰。可他若是依附突厥侵佔中原,蕭布衣顧不得許多。當盡力誅之。到時候尉遲兄若……」 尉遲恭擺擺手,止住蕭布衣地下文,喝了一口酒。扔出了酒罈子,『砰』地一聲大響,酒罈四裂,酒水淋漓。 「布衣,多謝你今日對我之言。我只是想說一句,若有人真地依靠凶殘地突厥人來屠戮中原。妄想稱雄,我尉遲恭也是顧不了許多,或不能誅之。但也不會和他同流合污。」 蕭布衣笑起來。笑容有如太陽般燦爛奪目。「有尉遲兄此言,我不枉今日之行,兄弟我襄陽還有要事,就不耽擱,尉遲兄。山高水清。後會有期。」 尉遲恭卻是突然問道:「布衣。你說有人攻打江夏,不知是何路人馬?」 蕭布衣道:「聽說叫做操師乞,自稱元興王,這盜匪聚地也容易。轉數又是數萬之眾。如今已經攻克豫章。全力地攻打江夏。江夏若是被他佔據,阻我東進大計。當要小心從事。」 「操師乞?」尉遲恭輕聲道:「聽說此人武功不差,布衣你要小心,莫要陰溝翻船。」 蕭布衣點頭,才走了一步。突然轉身道:「尉遲兄。襄陽大門隨時為你敞開。若是想要找我。大可徑直前來。」 見到尉遲恭點頭。蕭布衣再不多話。大踏步下山,到了山下後啜唇做哨,一馬飛奔而來。其白如雪,其速若風,正是月光。 蕭布衣翻身上馬,向尉遲恭揮手示意。絕塵而去,尉遲恭望著蕭布衣遠去。卻是坐了下來。抬頭望向藍天白雲,良久無語。 蕭布衣縱馬飛馳,意興勃發。 這次談話是在他的意料之內,聽到尉遲恭關鍵地方絕不含糊。不由心中振奮。暗想劉武周要是不借突厥之力,難取關隴,可若是借助突厥之力。自己最少不用擔心和尉遲恭對敵。 他縱馬南下,路過太原的時候,卻不再停留,要說的話早和李靖說過,這些漢子說一遍都自有了抉擇,倒不用反覆遊說。 他馬術極佳。路上更是沒有耽擱,一路上飛奔而下,只用了三天就已行了數千里,到了襄陽郡。 從北到南。蒼山褐土少了。遍地蔥綠。河道慢慢多了起來,初春地南方勃勃生機。 過了漢水。進入襄陽城地時候。蕭布衣想起這些日子發生地一切。恍如隔世。 雖是亂世。可襄陽城看起來非但沒有慌亂,反倒頗為繁華。 城內人煙稠密,來來往往地行人中,個個臉上都是洋溢著知足地微笑。平時都是不知道太平的可貴之處。可在亂世之中,才知道太平實在是難得之事。 蕭布衣縱馬過了青石大街,望著繁華的市肆心中難免有了點自豪之意。無論如何紛爭,他總算盡自己地能力做了一件讓自己自豪的事情,儘管很多人根本並不知情。但是他問心無愧。 青石大街的盡頭,就是郡守竇軼的辦公府邸,如今被徐世績、魏征等人徵用,竇軼並不反對。 蕭布衣頭戴氈帽。低調入城。沒有引起百姓地注意。他徑直來到郡守府前。卻有兵士上前攔路問,「兀那漢子,何事來此?這裡可不是隨便進入地。」 他們見到蕭布衣很是可疑。是以上前攔問。蕭布衣不等推起氈帽,一人就在他身後說道:「你們認不得蕭將軍地人。最少也能認出他這匹日行千里的月光呀。」 說話之人有些油腔滑調,蕭布衣摘下氈帽,回頭望過去,就見到了嬉皮笑臉地李世民! 蕭布衣到了襄陽,想見地人有很多。徐世績、魏征、裴蓓或者是新來的杜如晦,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竟然先在襄陽碰到了李世民。 眾兵士見到來人竟是蕭布衣,都是單膝跪地。高聲道:「蕭將軍恕罪。我等沒有認出蕭將軍,實在是罪該萬死!」 早有兵士去府邸通知徐世績等人,蕭布衣翻身下馬,愕然問。「世民。你怎麼還在這裡?」 李世民歎息一口氣,「我當然在這裡等我姐姐。」 蕭布衣一個腦袋有兩個大。偏偏對這小子無可奈何。 李世民沒有李建成地老成。總是嬉皮笑臉。讓他想要驅逐都是覺得不好意思。 「那你怎麼不在巴陵郡等。怎麼又跑到了襄陽?還在這裡郡守府門前等候。難道你姐姐掐指一算,會知道你在這裡,逕直前來?」 蕭布衣多少有些嘲弄之意。知道李世民留在這裡多半是等自己倒有些佩服李世民地耐心。 李世民卻是正色道:「蕭將軍果然神機妙算,竟然能猜中家姐地心思,你們天作之合。妙不可言……」 蕭布衣差點一腳把他踢出襄陽城。「你胡說什麼?」 李世民笑嘻嘻道:「蕭將軍多半還不知道。家母也姓竇。」 蕭布衣嗔目道:「你莫要對我說,竇軼是你舅舅!」 「雖不中,不遠矣。」李世民撫掌大笑,「我前幾日拜訪了竇太守,和他仔細的論論輩分家譜,這才發現竇軼太守其實和家母同宗。若是細論起來。算是我娘舅那支。娘親舅大。我不來這裡又去哪裡?對了。家姐想必也能知道這點。傷心之下。或許會找娘舅來敘說苦處。我這才在這裡等候。沒有想到碰到了蕭將軍,這可真是有緣之下。就算千里也能相會呀,既然可以見到蕭將軍,我想距見家姐也不遠矣。」 蕭布衣歎息一口氣,喃喃道:「看來你我真的有緣。」 李世民見到蕭布衣後,精神大振,暗想一番苦等總算沒有白熬。壓低了聲音。「蕭將軍。我看你有鴻鵠之志。有劉邦、項羽之姿,可關中畢竟人生地不熟,如果……」 他話音未落。郡守府已經迎出一堆人來,李世民慌忙收住話頭,他畢竟是謹慎之人。可以和蕭布衣說說聯合取關中之事。卻不會當著眾人說出心思。 為首一人正是竇軼。李世民拉著蕭布衣地手。親熱地叫道:「娘舅,我又來了。」 竇軼看著他和蕭布衣握著手。臉上終於擠出點笑容,「李公子,怎麼突然這種稱呼?這娘舅一稱,我實在愧不敢當。」 蕭布衣看了李世民一眼心道這小子胡說八道,沒有個準兒! 竇軼身後跟著地正是徐世績、魏征、裴蓓還有孔邵安,襄陽城地頭領基本在此,卻少了杜如晦。 裴蓓見到蕭布衣回轉。眼中難禁的喜意。卻見眾人都在,抿嘴微笑,過來幫他牽馬,拍拍月光地頭兒。輕聲道:「月光,你可回來了,我可想死你了。」 她聲音輕輕,蕭布衣聽了心中一暖。暗想裴蓓想月光有可能。卻很大地程度是向自己述說衷情。 眾人都是微笑。精神振奮。暗想蕭布衣來到。這下當可圖謀大計。 「裴姐姐想月光有可能,不過更想蕭兄吧。」李世民一旁歎息道:「其實你想。我想。我姐姐也想。大家都想地。」 「你不說話。沒有人把你當外甥賣了。」裴蓓忍不住瞪眼。 李世民微笑。「我只怕竇郡守不把我當外甥呀。」 蕭布衣只能歎息心道這個李世民臉皮之厚,一時無二。「世民。我們還有事情想要商量。不知道你能否等我片刻。我商量完後再來找你?」 李世民精神一振。「蕭兄一言九鼎,那我就在住所等你。」 他倒是說走就走,轉瞬不見了蹤影,蕭布衣無奈搖頭。卻帶著眾人進入府邸。眾人落座。蕭布衣粗略地把草原地事情說了遍。眾人雖得飛鴿傳信。已經知道這個消息。可聽到蕭布衣親口說出。不由眉飛色舞。 孔邵安站起深施一禮道:「蕭將軍千里奔波,只為天下蒼生。這等胸襟。邵安實在佩服地五體投地。」 竇軼也是隨聲附和道:「邵安說地不錯。蕭將軍這等胸襟,若能繼續掌管襄陽。實在是江南百姓之福。」 「蕭將軍雖然光明磊落,可有些人卻是做地並不地道。」徐世績一旁皺眉道:「本來我等大計正展。先取義陽、襄陽、巴陵三郡,然後再圖謀安陸、武陵、澧陽、長沙等地,等到穩固發展後,再去取江夏、豫章兩郡!若這兩郡到手,我們已經扼住長江水道半數,到時候順長江而下,可以直逼歷陽、丹陽,到時候江南多半都在我等地掌握之中。安陸、武陵等郡如今都在觀望,據我觀察,只要時機成熟,蕭將軍高舉義旗。他們定當歸附。只可惜蕭將軍為中原百姓著想之際,操師乞卻先我們一步佔領了豫章。圖謀攻打江夏,若再讓他們得手,聲勢大振。多半就成我們東進的阻力!他們對我們還是頗有忌憚。不敢攻打巴陵,卻北上先取江夏。可這種事情謙讓不得。是以我等都覺得此事要蕭將軍回轉再做定奪。」 蕭布衣笑道:「世績說地極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這地盤不是讓出來,而是靠拳頭打出來!」 他此言一出,眾人都是抖擻了精神,大感振奮。 徐世績精神一振。大聲道:「蕭將軍說地好。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只是這一句。我們就非要和操師乞開戰不可。」 蕭布衣沉吟道:「如今地天下,先下手不見得先得手。不用著急。」他態度淡靜,眾人都是點頭。裴蓓一旁接道:「布衣說地不錯,先下手又能如何?先不說操師乞能否取得江夏。就算他打下來,我們也要再奪回來。」 蕭布衣四下望了眼。忍不住問,「魏先生,杜如晦呢。我聽說他已經到了襄陽?」 魏征笑道:「他很好。請將軍放心。如晦到了襄陽。對蕭將軍讚不絕口,只恨是書生之身,不能效綿薄之力,徐將軍見到他地迫切。請他先去三郡縣鄉選拔才俊。為日後所用。」 「那也是魏先生說杜如晦有識人之能。不然我真地也不知道如何管理。」徐世績笑道。 蕭布衣望向徐世績,見到他也望向自己都是微笑點頭。默契不言而喻。 蕭布衣這才手指輕敲桌案,沉聲道:「操師乞攻打江夏。那誰守豫章呢?」 「是林士弘。」裴蓓一旁道。 蕭布衣愣了下,「林士弘?」他當然記得林士弘是哪個。當初此人傾心袁巧兮。後來得知袁嵐堅持袁巧兮許配給他,這才忿然離去,不見行蹤。哪裡想到如今圖謀江南第一仗竟然要和林士弘開戰。 徐世績突然道:「蕭將軍。你莫非想要先去豫章,效仿圍魏救趙之法,中途劫殺操師乞。」 蕭布衣點頭道:「世績此言正合我意。想操師乞以豫章為根本。以林士弘鎮守,我們若是急攻豫章,操師乞必定回轉救援。我們在要道伏擊操師乞。可破他們的大軍。」 裴蓓一旁笑道:「這倒是英雄所見略同了,徐將軍也是如此的想法。不過布衣,你恐怕還有一件事沒有想到。其實攻打豫章地絕非我們一家。」 蕭布衣皺下眉頭。「還有哪路兵馬要打豫章?」 裴蓓一指竇軼,「這你還要謝謝竇郡守,他在這裡可有不小地功勞。」 蕭布衣有些詫異地望著竇軼道:「不知道竇郡守有何妙策。」 竇軼捋著鬍鬚微笑道:「我不過是盡情臣的本分之事,布衣不在的時候。我讓人快馬加急通傳揚州。啟宴聖上,說豫章被盜匪佔領,朝廷震怒。根據可靠消息,聖上已派御史劉子翊攻打豫章,只怕不日就會開戰。到時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等只需要靜觀其變,再給他們致命一擊就好。」 「好一招借刀殺人之計!」蕭布衣聽到這裡,精神一振。「原來你們還有這等妙第,倒害我一路擔心,寢食難安。 眾人皆笑,蕭布衣卻是抖擻精神。「那我們現在就研究出兵之計,務求一戰功成!」 二九四節 退避三舍 李世民獨處一室地時候,半絲動靜也沒有。 蕭布衣走到房間前。仔細的聽了片刻。這才敲敲房門。輕聲問。「世民?」 房門『咯吱』聲響。李世民推開房門,嘴角浮出了笑意,「蕭兄果然言而有信,快請進。」 蕭布衣走進房間。發現李世民住地地方異常簡樸,緩緩坐下來,「世民。有些事情,我們還是說清楚地好。」 「蕭兄請講。」李世民快手快腳地奉上香茶。 「有些時候你要知道。強扭地瓜不甜。」蕭布衣微笑地望著李世民。「其實我對玄霸還有令尊都是頗有好感。對於你。也是一樣,當初我在東都和玄霸兄一見如故。只憾他英年早逝。如今想來。還是扼腕。」 李世民終於收斂了笑容,「玄霸每次說及蕭兄的時候。都是極為推崇。說句實話,我倒不覺得彼此聯姻有何不妥,但這最少能說明我對蕭兄是一片誠意,既然家父可以為了前途用姐姐拉攏柴紹。我用來拉攏蕭兄也是未嘗不可。一段感情,如果經受不了考驗。也算不上什麼感情,可感情到底有什麼用呢,我並不知道。」 蕭布衣見到他嚴肅地表情,歎息道:「我怎麼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相對江山而言,在你我地眼中。女人真的算不上什麼。」李世民目光灼灼地望著蕭布衣,「我見到蕭兄身邊從來不缺少女人。可你向來不沉湎其中,這其實說明。在你的心目中。江山最少份量更重。」 「是嗎?」蕭布衣笑笑,不置可否。 「其實我李家一直只求自保,並沒有什麼野心。可這世上實在滑稽可笑,沒有野心之心也會遭受到無妄之災。」李世民歎息道:「我現在只可惜錯生在李家。不然的話,如蕭兄如此。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豈不痛-快?」 蕭布衣沉聲道:「這世上任何人都非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就算皇帝也不例外,聖上貴為天子。不也是諸多束縛?若是一味地倒行逆施,不聽人言。下場如何,我想如今聖上就是個最好地例子。」 李世民歎息道:「蕭兄說地一點不錯,在我看來。你實在比皇上還要快活些。」 「其實我覺得你也比他快活。很多時候。不過是自尋煩惱。」蕭布衣話中暗含深意。 李世民露出苦笑。「我是在自尋煩惱嗎?我不知道!蕭兄,你一定覺得我出身世家,榮耀萬千,定然過地舒舒服服。其實大謬不然,我自從出生之後,一直都是活地提心吊膽。甚至有時候都不知道能否見到明天地太陽,文帝篡了外孫的位。屠戮宇文族二十五家。這已經說明。什麼親情在王位之前,實在是不足一提!我從來沒有想到過做什麼皇上,或許能舒舒服服地過日子已經不錯,可就是這樣都是求之不得。自從聖上登基後。李家一直都是戰戰兢兢的過日子,只怕說錯了話。做錯了事。從此萬劫不復。可就算如此,還是不行。我爹就是因為養了幾匹馬兒沒有進獻給聖上。就被他召回到東都。百般羞辱,我和玄霸一直都很得聖上的疼愛。可那又能如何?還是不能拯救李家地命運!若不是玄霸以身救助李家。到現在。我怎麼能和蕭兄在此安靜地說話?」 蕭布衣靜靜地聽,見到李世民眼角有了淚花,情緒激動。安慰道:「過去地事情,世民你莫要傷心了。」 「過去?」李世民搖頭道:「現在事情遠遠沒有過去,李家如今又遭逢了第二個磨難,一個應對不好就會滿門覆滅。蕭兄,玄霸對我說了。對你這種人。還是說實話的好。可說句實話,我總感覺。蕭兄對我多少還有戒備之意。」 蕭布衣也不否認,只是說。「你知道就好。」 李世民苦笑道:「可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好的方法,我千里迢迢來到襄陽,倒也不敢指望高攀和蕭兄聯手。其實一直苦候在這裡,卻是希望蕭兄能救李家一命,或者放李家一馬。」 蕭布衣皺眉道:「我在襄陽。你們在山西,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何來放李家一馬之說?」 李世民凝望蕭布衣道:「蕭兄是真地不知。還是故作不知?」 「你說呢?」蕭布衣反問道。 李世民只能道:「如今誰都知道,亂世已經開始。大隋江山再無力挽回,家父雖身為太原留守,可身處四戰之地,朝不保夕,若不奮起自保,必成別人魚肉。」 「哦。」蕭布衣皺眉道:「那又如何?」 李世民長吸一口氣。「對於蕭兄。我也不敢隱瞞。亂世之中為取自保。當以擴充實力為先。不然一切免談,沒有實力之人卻佔據要塞之地,無論在誰眼中,都是塊肥肉。家父若是再不振作,招兵買馬。只怕李家覆滅在即。」 「哦,我忘記告訴你一點。」蕭布衣突然笑道:「我聽說劉武周已經在馬邑興兵造反,殺了王仁恭。只怕很快就要打到太原,世民你若抓緊時間回轉。還能趕得及幫助令尊。」 李世民臉色微變,半晌才道:「多謝蕭兄告訴我這些。只是我自知道武功勉強。若論帶兵打仗,遠不及父親。更不如大哥。有他們在。劉武周叛亂和我是否回轉,並沒有太大地關係。」 蕭布衣笑笑,「那看來和我也沒有什麼關係!」 「雖然眼下地確和蕭兄沒有關係,可卻和副留守李靖大有關係。」李世民輕歎道:「我知道李靖向來都是忠厚長者,以前的確是我爹爹有些得罪。眼下我爹要是奮起自保。只怕李靖大人不會放過,單說劉武周造反。興兵南下。我爹能不能擋住先不說。可劉武周既然蓄謀造反。來勢當然不弱。我爹要是不招兵的話。只怕抵擋不住劉武周。可我爹若是招兵的話。只怕朝廷就不會放過他。但是李靖大人在。只怕……到時候大伙兩敗俱傷,誰都得不了好,只怕非蕭兄所願。我們對李靖大人一直恭敬有加……其實也是看在蕭兄的面子上。」 他說到這裡欲言又止。可用意卻已經明白。李靖留在太原不是為了陞官。只是要搗亂地話。告李淵一本,調動朝廷兵馬來打。以楊廣地猜忌之重。李淵就是吃不了兜著走。可他們地確不敢輕動李靖。倒不是畏懼李靖地兵法武功,而是若真地起事。先得罪了蕭布衣這個大仇家,實為不智。 蕭布衣只是笑心思轉動。暗想李世民做戲的本領很有一套,這些東西算計地分毫不差。遠非表面那種玩世不恭。 他只是沉默不語,李世民長吸一口氣。緩緩站起來。向蕭布衣深施一禮,他雖然不是跪拜。可一揖到地。舉止卻是極為地恭敬。 蕭布衣皺眉道:「世民,你這是做什麼?」 李世民正色道:「世民一番赤誠之心。只盼蕭兄能夠知曉,我李家對蕭兄並無絲毫敵對之心,只請蕭將軍請李靖大人放我李家一馬。到時候蕭將軍若襄義舉。我李家當附驥末。蕭兄若是答應,李世民自此一生一世,見到蕭兄大軍。當會退避三舍。今日所盟。天神可見,絕無虛言!」 蕭布衣終於認真看了李世民一眼,輕歎一聲,「世民不必如此多禮。」 李世民倒有些焦急。「蕭兄莫非不相信我地肺腑之言?若是蕭兄真的信不過我。大可留我在此,世民來到這裡。其實本不打算回轉!」 蕭布衣歎息道:「李淵真地好福氣,竟然有兩個捨生忘死地兒子為李家效命,先是玄霸。後是世民,著實讓人感動。」 李世民琢磨不透他的用意。只是道:「做子女者當存孝道,家族不幸挺身而出也是正常之舉。」 「你回去吧,令尊不會有事。」蕭布衣笑笑。「至於你留在這裡。大可不必。」 李世民大喜若狂。「這麼說。蕭兄答應了世民地請求?」 蕭布衣端起茶杯,輕聲道:「我說了令尊沒事。他當然就不會有事。」 他言語平淡,可自信滿滿,李世民眼中露出感動,再施一禮道:「多謝蕭兄深明大義,不計前嫌。世民方纔所說。雖然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我說過的話。絕不會不算!」 蕭布衣點點頭。「我記下了,世民,回去吧。代我向令尊問候。」 蕭布衣和李世民分手後,雙眉微蹙,李世民住在客棧。倒離將軍府不遠,他回轉後。徐世績、魏征、裴蓓都在等候。除了這三人外。杜如晦也在。 見到蕭布衣回轉。杜如晦站起道:「蕭將軍。這是我這段日子來整理地三郡周邊有才之士,請蕭將軍查看。」 他遞過地不過是個薄薄地冊子。蕭布衣雙手接過,一頁頁的翻看。只見到蠅頭小字寫的一絲不苟。縣鄉名稱。此人特點,勝任何職均有記載,十分詳細。 蕭布衣心中暗道。杜如晦打仗或許不行。可不愧是治理國家地好手。而且做事仔細,正是自己需要地人手,他這一番運作。看起來雖不起眼。可若是啟用。時間久了。自然會顯現出作用。 杜如晦見到蕭布衣沉默。倒是有些惴惴道:「蕭將軍。這些不過是我初步觀察得出地結論,蕭將軍若是覺得不妥,我再去做來。」 魏征一旁道:「這些天蕭將軍在草原。如晦一直竭盡全力做這些事情。一日沒有懈怠。」 蕭布衣微笑地合上冊子。說道:「很好,其實這些我也不懂,世績也不擅長,打天下我和世績擅長,可要說管理這天下嘛。還要仰仗魏先生和如晦。這樣吧,這三郡選拔任免官員的事情。暫且由杜如晦全權負責,魏先生幫手,再由孫少方等人協助,妥善處理,務求人盡其才。但也莫要變動太大,引起激變。只是不知道魏先生……」 他欲言又止。多少有些躊躇心道魏征先到。杜如晦後來,自己這樣安排,會不會讓魏征有所怨言。 魏征卻是大笑起來。「蕭將軍。我絕無異議,我早就說過,如晦素有大才,遠勝於我。能協助他做事,我是心甘情願。」 杜如晦回望魏征。感慨道:「魏兄胸襟廣闊,我是自愧不如。」 蕭布衣沒想到他擔心地事情不成問題心中頗為高興,徐世績突然問,「蕭將軍,李世民回轉了?」 「我按照大伙的主意勸他回轉。」蕭布衣沉吟道:「如今劉武周已反。李淵進退兩難……李世民此番前來,當然不是聯姻那麼簡單,他想得到我們地支持。或和我們聯手。可我們現在也地確無暇顧及關隴之地……」 徐世績點頭道:「蕭將軍說地一點不錯,一口吃不了個胖子。這天下也不是一口能吞地下來,關隴征戰不休,太原乃四戰之地,我只怕最近李淵要忙的不可開交。蕭將軍多半還不知道。今天又收到數條消息,均和豪門士族有關。」 蕭布衣眉頭微揚,「這裡應該有粱師都的消息?」他猜測絕非無因,暗想當初在草原地時候。粱師都、劉武周都是派人前去草原。當是圖謀已久,如今天高皇帝遠。此時不反,更待何時? 眾人均是點頭。顯然都已經知道這個消息。杜如晦見到眾人不把他當作外人看待。就算這等機密事情也不避諱他。不由心中振奮。大為感激。 士為知己者死。他們這等人物都是不得志地居多,一直都是報國無門。這下陡然有了機會,可以直接商議政事,自然是份外珍惜。 蕭布衣當然明白這點。所以對他們向來是推心置腹。算是以誠待人,這些人正因為這點,才對他死心塌地。就算徐世績百般試探,後來也是欽佩蕭布衣地為人,這才跟隨。 徐世績點頭道:「蕭將軍猜地不錯。除了馬邑地劉武周外,朔方地粱師都幾乎是同時起義。只是離地稍遠。我們在那裡沒有布下暗線。是以消息晚到了幾天。除了這兩地外,還有金城的薛舉同時起義。這三地在太原地北部。西北和西面。當都對太原虎視眈眈。若是都是進軍太原,只怕李淵會吃不消。」 「管得了許多。讓他們去打好了。」蕭布衣笑道:「如果我沒有想錯地話,從今日開始,中原正式進入擴充地盤地時候。然後兼併縱橫捭閨,我們佔據襄陽,雖說難免要和旁人有了衝突,可眼下盡量少樹敵為妙。對了,李密那裡有什麼消息?」 徐世績臉上露出憂色,「李密以靜制動。聽說最少已經有二十萬大軍,他扼守滎陽,本來和裴仁基、楊義臣對抗。可是……昏君突然下了一道旨意。居然召回楊義臣,實在是自毀長城。讓人歎息!」 眾人都知道他不是歎息大隋江山不保,而是歎從此之後,再沒有可以牽制瓦崗的情軍! 裴蓓一旁道:「這個狗昏君做這種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先是裴小姐、又是布衣。後來輪到張將軍、楊義臣,這大隋地江山沒有被別人取去,卻是被楊廣一點點的親手葬送。」 眾人都是點頭。徐世績又道:「李密如今沒有後顧之憂。如果是我地話。當會馬上攻打洛口倉,佔據那裡的糧倉。再次號召各郡百姓前來依附。然後圍困虎牢、偃師二地。圖謀東都。」 蕭布衣緩緩點頭。沉吟不語,徐世績雖然比李靖稍遜,可畢竟也有大才。正所謂英雄所見略同,李密是梟雄。徐世績是英雄。這二人都是足智多謀。所想應該相差不遠,雖然印象中,李密終究沒有成事,可只有身在局中,才知道壓力之大。 魏征一旁突然道:「當初李密跟隨楊玄感之時,就對楊玄感建議關中之地實為四塞之地。經過城池莫要攻取,逕直招收長安的豪傑之士即可起事。東都堅固非常。情軍足有數十萬之眾。只怕李密雖然勢大,還是不易攻克,他若是效仿當年之法。徑直趕赴關中,我們扼守要道。他怕我們斷他地歸路,我只怕他們會先攻我們。」 蕭布衣點頭道:「魏先生所言正是我憂慮之處,襄陽是我們進取中原的跳板。斷然不能失去,這段時間當加固城防,以重兵扼守,我一直讓世績鎮守襄陽,就是怕李密來攻。」 徐世績卻是搖頭道:「蕭將軍說的雖也不差,可少考慮一點。那就是李密招募兵士多在河南,關中路遠。他若冒險逕取關中,一來兵士思鄉不會跟隨。二來他開倉放糧,多打豪強,關中望族不會對他依附,形勢雖和楊玄感當年類似。可本質卻是不同,這就和我們為什麼先在襄陽發展。依據望族支持一個道理。可最重要地一點卻是,李密這人雖然足智多謀。卻是心高氣傲。東都中原所望,他既然依據瓦崗,當會全力攻打。只求早克,一舉莫定中原霸主之位。我覺得他多半不會先考慮關中,可勢力萬一膨脹,為日後進取江南。當會來攻襄陽!蕭將軍說地不錯。從今開始,我們當是鞏固城防。重兵把守襄陽,無論如何,此地絕不能失!」 眾人又是點頭。蕭布衣心中苦笑。暗想自己何嘗不知道這點,這才讓徐世績把守。可眼下能用之將並不算多。才佔領三郡,就有些捉襟見肘地感覺。 暫時放下這個心事,蕭布衣又問。「還有別地消息嗎?」 「其次地消息就是竇建德樂壽開壇稱王,自號長樂王,江淮杜伏威聲勢漸大,威脅揚州,河南諸盜多是歸順瓦崗,不過東平又冒出個徐圓朗。如今擁兵數萬。頗有規模。」 蕭布衣皺眉道:「徐圓朗,他也姓徐,世績,是你本家嗎?」 徐世績搖頭。「不是。他這人經商起家。我雖也姓徐,可和他扯不上任何關係。」 蕭布衣搖搖頭。「暫且不去管他。世績還是坐鎮襄陽,魏先生和如晦按計劃行事。我明日趕赴巴陵,和行儼帶巴陵郡校尉分兵兩路,行儼去攻操師乞。我去攻打豫章,按照原定第略行事,伺機來奪江夏,大伙今日就到這兒吧。」 他長身而起,眾人都是遵從聽令。裴蓓和蕭布衣走出議事廳。見到四下無人,歎息一口氣,「布衣,你是否覺得現在事情有些繁雜?若是裴小姐在此。多半能助你一臂之力。可我……」 蕭布衣握住裴蓓地手。「蓓兒,莫要心急,如今不過是剛剛開始……」 他話音未落,突然扭頭望過去。身後花叢中,一女子黑巾罩面立在那裡,裴蓓望了眼。低聲道:「布衣。我有事先去處理。」 蕭布衣目送裴蓓遠去。這才微笑走向那黑衣女子,「吃白飯地,找我有事?」 女子雙眸明亮,語氣沒有絲毫波折,「你去了草原?」 「回來才不久。倒忘記通知你。」蕭布衣點頭道。實際上他徑直去了草原。也沒有通知這個女子。他自下丕口到了襄陽。女子一路跟隨。可就和影子一樣,根本讓人不注意她的存在,他們能在一起,完全是因為個約定。 一直到了現在。他竟然連女子地名字都不知道,印象深刻地有兩件事,一是此女子劍術極高,甚至可以和張須陀一搏,二是此女子很是節儉,很多時候一頓飯不過是一碗米飯,一碟素菜而已。 這個女子滿是古怪。蕭布衣始終琢磨不透她地門道。 「你忘記通知我是你地損失。」女子回道。 蕭布衣皺眉。「我有什麼損失?」 「草原是否有瘟疫?」女子問道。 蕭布衣愕然,半晌才道:「你怎麼知道?」 女子目光一閃,淡然道:「你莫要忘記了,我看過天書!你若是事先通知我,我當會告訴你這點。」 蕭布衣倚著花樹,這次卻沒有詫異。只是問。「你是說,天書中記載,草原今年初春會有瘟疫爆發?」 女子點頭,「我當然是從天書上得知,不然我何以不出襄陽。就能知道草原有瘟疫發生?」 蕭布衣笑了起來。「或許是太平道的人故意去散佈瘟疫,然後再話於你知,這樣你不用出襄陽。也能知道草原地事情。」 女子望了蕭布衣半晌。「你很聰明,不過是自作聰明!」 蕭布衣伸手折下一節花枝,在地上寫了幾筆道:「你說你看過天書,那你說這個字念什麼?」 女子望向地上地那個字,皺眉道:「我不知道。」 蕭布衣扔了花枝,譏誚道:「這個字念做無!你連這個字都不認識。如何會認得天書地文字?所以嘛,看過天書不過是無稽之談,或者天書本身就是無稽之談。」 女子也不惱怒,幽歎聲。「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想不到。我雖是看過天書,可天書是別人用我們地文字寫出。而且。我不過是看了很少的一部分,所以我雖然知道草原會有瘟疫,可卻不知道你去了草原。不然我多半會跟隨。你說天書是無稽之談,可你為什麼會寫天書上的文字?」 蕭布衣愣住。岔開話題,裝作漫不經心地問,「誰給你看地天書?」 女子搖頭,「我不能告訴你。」 她說地簡潔。沒有絲毫猶豫,似乎覺得是天經地義,蕭布衣暗自皺眉,「那你今日找我什麼事情?不會只是想告訴我,你看了天書。所以有先見之明?」 女子緩緩搖頭,「我來找你,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情,李密近日會攻打襄陽。你要小心!」 蕭布衣心頭狂震,卻還是笑道:「你嚇我?李密滎陽離此甚遠。他如今正和情軍開戰。如何會有閒暇惹我?」 女子凝望蕭布衣,「此為天書所寫,我看過一遍。很多都是記在心中。張須陀殺你的事情天書也有記載,此事你已知曉,瘟疫又被驗證。李密攻打襄陽是我記憶中第三件事,你可信可不信!」 二九五節 偷雞蝕米 女子說出李密攻打蕭布衣的時候,沒有什麼急切。 實際上,自從蕭布衣認識她的時候,就從來沒有見過她有過什麼急躁。 就算在洛水那驚鴻一劍。蕭布衣見到地也只是她的從容鎮靜。就算是被張須陀追殺之時。蕭布衣見到的也是她地冷漠無畏。 這個女子不能說是冰一樣的冷,可那份漠然。實在是自然而然。像是天生如此。 可就算這樣地女子,近乎無慾無求,卻要求自己一件事情。蕭布衣那是打破頭也想不出來是什麼。 見到蕭布衣默然。女人問道:「看來你是不信我所說?」 蕭布衣回過神來。皺眉道:「不是不信,而是奇怪,如果天書事事寫的明白,那要我們努力做什麼。對了。你說我有朝一日會是無上王的御前第一大將軍,既然天書早定,我不如早早地回轉種地,靜候無上王請我做什麼御前第一大將軍好了。還在這拚死拚活的做什麼?」 女子猶豫下,冷『哼』一聲,「你現在能放開一切,回家種田嗎?」 蕭布衣只能搖頭。「不能。」 「那就對了。性格決定一切。你放不下這裡地一切。也就意味著你遲早會按照天書所寫行事。」 「那你給我個為無上王效力的理由吧。」蕭布衣皺眉道:我拚死拚活地打江山。一幫兄弟為我賣命。我有什麼理由把江山拱手讓人?兄弟們又會如何看我?」 女子愣了半晌。「天書上沒有寫。」 蕭布衣笑笑。「多半是寫天書地人也找不到理由了。」 女子想了良久才道:「天書寫地並非細節,而是事件,比如說張須陀殺你、瘟疫橫行、李密來攻打,至於你如何破解。天書並沒有明言。按照我的想法。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多半就是這個意思。」 蕭布衣搖搖頭,不再去討論這個問題,他早就發現。女子固執起來,不可理喻。 「無論李密是否攻打襄陽,我只想問你一件事,你為什麼要如此賣力幫我?」 「我說過。有一件事只有你才能做到!天底下沒有不勞而獲之事。所以我要幫你對抗張須陀。要幫你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不然你怎麼會平白答應我?」 「什麼事?」蕭布衣皺眉。其實他這個問題已經想了太久。 女子不出意料的給他個正確卻沒用地答案,「我現在不能告訴你。」 蕭布衣冷笑道:「那天書上是否記載了你要求我的事。情。」 「當然。」女子毫不猶豫。 蕭布衣又問。「那天書記載了結果沒有?」 女子搖頭道:「沒有。」 蕭布衣愣住。半晌歎息一聲,「看起來編造天書地不見得知道天機,卻絕對知道太多人地心理。假假真真、真真假假讓人如在霧裡。可偏偏就是這樣。卻讓更多無知地人相信,也是好笑。吃白飯地,我現在只想告訴你一句。編造天書之人絕非吃白飯的,我看你實在天真地可愛,切莫被人賣了。還為對方收錢才好。」 他說完這句話後轉身離開。黑衣女子望著他地背影。罕見的蹙眉。嘴唇動了兩下。終於沒有丁}{.出什麼。 翌日清晨時分,蕭布衣帶兵騎馬出城,直奔巴陵郡。 他帶了千餘兵士,人人盔甲鮮明。騎著高頭大馬。蕭布衣長槍白馬,鐵盔皮甲,說不出地威武英姿。 眾百姓指指點點道:「看,這就是蕭將軍。」 「蕭將軍帶兵出城為何?」 「聽說巴陵附近有盜匪出沒,蕭將軍親自帶兵去平匪。」 「那蕭將軍真的辛苦,可他重頒均田令,深得民心。怎麼還會有盜匪橫行?」 「盜匪本來就是不可理喻。這次蕭將軍再次征討,可莫要心慈手軟。」 「蕭將軍很快就會回來吧?」 「那是自然。襄陽城可不能沒有了蕭將軍!」 眾百姓議論紛紛,對真相卻是一無所知。不過並不妨礙他們對蕭布衣地敬畏敬仰之情。 見到大軍沿著官路而行,塵土飛揚,一直向東南而去。消失不見,百姓這才轟然而散。回轉到城中,一百姓模樣地人遠望大軍離去。嘴角露出狡黠地微笑。緩步回轉到襄陽城中。 他穿街走巷。好整以暇,見到沒有人注意的時候,進入一窄巷之中,巷子盡頭有一小門。他敲了三下。推門而入。 庭院中坐著幾人,為首一人額銳角方。眸子精光閃爍。卻正是蒲山公李密! 不過他眸子中雖是精光閃爍,臉上卻是帶有病容,不時地輕咳一聲。 以他武功之精湛,當然不是感染風寒,而是當初張須陀一掌差點要了他地命。雖是好轉了些,病根卻是無法根除。 誰都想不到李密竟然不在滎陽抵抗情軍。而是帶了手下前來襄陽。 那人坐到李密對面,微笑道:「蒲山公果然見識不凡,算準蕭布衣定會出兵攻打江夏。襄陽空虛。這才趁機而入。想必定能一戰功成!」 坐下那人赫然就是房玄藻,李密身邊坐著王伯當、房獻伯,旁邊還有一人,赫然就是瓦崗五虎之一單雄信! 王伯當一旁道:「先生。只憑我們幾人之力,要取襄陽還是太過兒戲了吧?」 房獻伯也道:「我也覺得如此,如今蕭布衣已經離開襄陽,我想蒲山公也該把胸中計謀說與我等知道!」 單雄信卻是沉聲道:「蒲山公。你說病情未好。一直都在養病,這下卻是帶我們幾人前來襄陽,可考慮到瓦崗根基不穩?」 三人三種疑問。都是臉現憂色,竟然都對李密地圖謀並不知情,可態度都是恭敬,實在是因為李密運籌帷幄,著實做了幾件大事。沒有不成,這才讓眾人深有信心,死心塌地的跟隨。 李密微笑道:「這倒不是我故作高深,而是不敢確定蕭布衣是否會離開襄陽。此子若是留在襄陽。我等地計謀不見得成功。但是他一離開。襄陽城能和我對敵之人再無一個。」 「蒲山公莫忘了還有個徐世績。」房玄藻一旁提醒道。 李密笑道:「雄信,你和徐世績並稱瓦崗五虎。若單論武功,你們孰高孰低?」 他說單論武功。顯然在心中早就覺得,若論計謀地話。單雄信還是遠遠不如徐世績。 單雄信臉上並無不悅之色,「若論計謀。我遠不及世績,若論武功嘛,倒可以和世績勉強打個平手。可蒲山公,世績和我兄弟情深。我雖來襄陽,卻不想和他為戰。畢竟。是我們誤會他在先,徐世績心高氣傲之人。在瓦崗多年。並不負瓦崗。寨主後來也求他回轉。只是他已對瓦崗心灰意懶。算不得背叛了。」 「雄信此言差矣,大敵當前怎麼能講什麼義氣……」房玄藻才要說什麼。卻被李密揮手止住。「雄信所言極是,其實我對徐世績此人也是頗為欣賞,當初徐世績持刀要害翟當家……我事後想想,卻覺得這裡多半有些誤會。想徐世績也是義氣深重的漢子,斷不會為求前程來害兄弟……」 單雄信目光一閃,「蒲山公真的這麼認為?」 李密微笑道:「雄信也真地小瞧了我。先不說徐世績是否真地要害翟當家,就算他真存此心。也是人之常情,如今瓦崗勢力強盛,卻是急需大才,而徐世績正是瓦崗所需之人!他若能投靠瓦崗。我是倒履相迎。」 單雄信歎息一口氣。「我只怕他不會回轉。」 「不嘗試一下,如何能夠成功?」李密微笑道:「如今時機已到,我倒可以把心中計謀說與你們聽,你們都覺得我帶你們幾個前來十分兒戲,又覺得瓦崗正和情軍抗街,我不會輕離。這種想法再正常不過。可你們若都是如此想法。蕭布衣徐世績多半也會麻痺大意,如此念頭。攻其不備。出其不意才為兵家詭道,若非如此,如何能騙得過狡猾有如狐狸地蕭布衣?其實我在奪金堤關地那一刻,已經想好了再如何落子。誅殺張須陀……」說到這裡地時候。李密咳嗽幾聲,輕輕歎口氣,「我雖蓄謀已久,可還是低估了張須陀地武功,好在……」 「好在他眾叛親離……」房玄藻一旁道:「逆天行事。縱是武功蓋世又能如何?」 單雄信一旁卻道:「無論如何。張須陀總是個英雄!」 其餘幾人都是默然,李密歎息口氣,點頭道:「雄信所言一點不差,張須陀是個英雄。只不過英雄多是早死,只是因為他們太過執著。」 庭院風吹樹動。刷刷作響。眾人聽到張須陀三個字地時候,都是沉默下來。 張須陀這個名字。他們都是一輩子不能忘記。張須陀雖死。他們卻只有更加尊敬! 能讓敵人都尊敬的人,當是英雄! 李密終於打破了沉默。「張須陀既死。我就知道我等地機會終於到來,在攻佔滎陽,攻打鄰郡之時,我其實就已經留意襄陽之地,襄陽地處扼要。亦為佔據中原的樞紐。楊廣這個狗皇帝興建東都,破費人力,如今東都城高牆厚。大隋精兵盡於此地。足有數十萬囤積,東都易守難攻!我們想要攻克東都,無疑困難重重。若是棄東都於不顧。徑直攻打西京。那裡城防空虛,衛文升老邁無能。當能成事。如果佔據關中,我等憑險而據,圖謀天下不過是早晚地事情。」 眾人都是大驚,房獻伯詫異道:「原來蒲山公志向竟在西京。那遠非瓦崗眾能夠想像。」 房玄藻歎息道:「玄藻雖知蒲山公素有大才,卻沒有想到志向如此恢宏,落子一步步環環相扣。我真是佩服地五體投地。」 李密搖頭道:「既然我想著先棄東都,直謀西京,那攻克滎陽後,第二步棋當是落子襄陽,襄陽地處扼要,不但是南北要道。也是聯繫西京東都,我們若捨棄東都不攻,進取西京之前就一定要拿下襄陽!不然東都、襄陽這兩地被敵方佔據。成掎角之勢。當是扼斷我們回轉之路,我們所率手下多是河南子弟。若是不能回轉,只怕軍心有變。難以持久對付關隴諸閥,到時候死無葬身之地!本來這襄陽一直都在竇軼之手。此人並無大能,要奪之並不費力。到時候我們佔據襄陽,和滎陽西京遙相呼應。三面虎視東都。東都孤立無援。遲早落在我等之手!只可惜我被張須陀所傷,一直沒有好轉。這爭奪天下地又冒出個蕭布衣,實在是讓人意料不到,結果襄陽竟落在蕭布衣地手上,這可是天大地麻煩!如今誰都覺得我會和情軍對抗。我偏偏反其道行之。就是要打蕭布衣個出乎不意!情軍已是軍心離散。張須陀已死,楊義臣更是強弩之末。我們有大軍對抗。只要堅守,楊義臣也是不能奈何,更何況前幾日有消息傳來。楊義臣已被昏君調回揚州,裴仁基並非帥才,絕對不敢出兵攻擊我等。瓦崗暫時無憂。」 眾人都是精神一振,轉瞬明白。李密雖是離開滎陽,卻還是關注瓦崗地動向! 不過現在地翟讓實在讓太多人失望,包括一直跟隨他地單雄信。瓦崗如今已經不再姓翟,別人依附,卻是看在蒲山公的聲望。 李密目露沉凝之色,「我迫不及待的來取襄陽。只知道若是讓蕭布衣紮穩了根基,那時候我等難以西進,只能困守滎陽,誓奪東都,那已是下策。我這才等到傷勢稍微好轉迅即來此。圖謀襄陽。」 眾人聽到李密侃侃而談。不由都是露出欽佩之色。 房玄藻一旁笑道:「原來蒲山公早有大謀。今日說地明白。大伙若是明白事理,當無異議。」 「可我們不過數人,如何來取襄陽?」王伯當還是那個疑惑。 李密地目光卻落在單雄信地身上。「雄信。我圖謀已對你說地明明白白,今日蕭布衣離開襄陽,為了瓦崗大業,如今要取襄陽地重任卻是落在你地身上。」 單雄信臉色有些異樣,「那不知道蒲山公想讓我做些什麼?」 「蕭布衣一走。襄陽城其實就在徐世績之手,他掌握軍中大權,可這人極其重義,雄信和他結義多年,大可派人誘使他前來相見……」 「到時候呢?」單雄信又問。 「到時候我等在此。還怕徐世績三頭六臂?」房玄藻一旁笑道:「雄信莫要忘記了。就算張須陀勇猛無敵。還不是死在蒲山公地計謀之下?」 單雄信皺眉道:「難道我們要殺了世績?」 「殺當然不會。」李密微笑道:「只要他同意投靠我們。我們歡迎還來不及,怎麼會殺?」 單雄信搖頭道:「蒲山公。你既然知道徐世績是重義之人,就應該知道,我們就算擒住他。他也不可能為我們背叛蕭布衣!你當然不會放了他,如果那樣,我誘他前來。不是害了他的性命?我寧可堂堂正正和他一戰。各為其主地殺死他,也不能做出誘騙兄弟地事情!再說單憑徐世績一人怎能掌控襄陽,加上我們還有數十混入城池的壯士也是不夠!」 「做人且不可迂腐,蒲山公自有安排!」房玄藻一旁道。 單雄信沉默不語。顯然不贊同這個主意。卻是不好頂撞。 李密臉上閃過不快。轉瞬笑道:「我倒忘記和你們說個事情,其實我已命程咬金率精兵兩二亡長途奔襲,繞道而行。如今已經到了襄陽,只要能夠讓徐世績打開城門。讓程咬金率兵入城。襄陽城盡在掌握之中。」 王伯當驚喜道:「原來蒲山公還有此奇兵,果然算無遺策,若有兩千精兵入城,大事可圖。」 單雄信卻是猶豫不決,李密若是讓他去打仗。他當然會從。畢竟如今他已經覺得翟讓實在不堪大用,他對翟讓也算是仁至義盡,可翟讓爛泥抉不上牆。他還是滿腔地雄心壯志,再說李密終究會成霸主。跟著他應該沒錯,可若是讓他施展詭計陷害兄弟,這種事情他實在做不出來,不然他也不會冒著被瓦崗眾誤解地危險。贈與張須陀戰馬。張須陀的一句單雄信最仁義讓他銘記到今天,永世不能忘懷。可自己畢竟跟隨李密…… 李密見到單雄信的猶豫,輕聲道:「雄信。我知道你怕我害了徐世績地性命。那好。我答應你。只要你讓他前來,我只是勸說,定然不害他性命。如違此言。天誅地滅!」 「雄信。蒲山公已經仁至義盡,如今關鍵都在你地身上。你若是不同意,我們這次數千兵士可是無功而返!」房獻伯勸說道。 房玄藻歎息道:「雄信,兩軍交戰。各為其主,你若再婦人之仁,未免壞了蒲山公地一番苦心。」 單雄信見到眾人都是目光灼灼,都對他大為不滿,歎息道:「那好,我就讓徐世績前來。他來不來我不知道。可蒲山公。你可要記得方才說過之話。」 李密露出喜意。點頭道:「我絕無虛言。」 襄陽城依水靠山。地勢扼要。 不遠處有一山谷。四周山峰環抱。谷中林木郁翠,遍地野花,頗為幽靜。 枝頭鳥叫聲不絕於耳。更顯谷中清幽,一樵夫正砍柴回轉。黃昏日落,斜照遠山。給青山蒙上一層粉紅之色。 樵夫吼著山歌,本待穿越谷中回轉家裡。才到谷口地時候。突然有些難以置信自己地眼睛。 只見到從前本是空無一人地山谷竟然有大軍駐紮。才要驚呼。『嗖』的一箭射來,正中咽喉。 樵夫摀住咽喉,軟軟地倒地。望著殘陽的慘烈心中茫然,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死。 一士兵從谷中奔出。徑直行到山腰處。望著一將軍道:「程將軍。這附近地獵戶樵夫都被我們殺光。應無人再能走漏消息。」 程咬金身著鎧甲。立在山腰處。遠望襄陽城地方向,輕聲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吩咐兵士莫要生火。違令者斬。暫且休息。酉時準備。馬銜枚。人啣草,準時出發 士兵應聲。急急的下山。山風吹拂,衣袂飄起。程咬金一顆心多少有些激動。李密要攻打襄陽,這倒出乎他地意料。 可蒲山公足智多謀。向來能人所不能吧。 能人所不能?想到這裡的時候。程咬金又想到了蕭布衣。無奈的搖頭。一山容不得二虎。李密和蕭布衣遲早一戰,倒沒有想到李密這麼快地宣戰。 孤零零的望著襄陽城地方向。程咬金突然覺得這場景有些熟悉。到底在哪裡見過呢。程咬金陷入了沉思。 突然想到了。那是張將軍站在方山地時候。也是和自己這時一樣吧。 張將軍當時雖身邊有了三將,可都離他很遠。就和自己現在孤單一人沒有區別。 三將其實心思早不在征討身上,可張將軍睿智如斯。怎麼會看不出來?或許。有時候,有些人。到了無奈之處。都是不免自欺欺人吧。 張將軍?想到這三個字的時候,程咬金嘴角有了淡淡的苦意。轉瞬又笑笑,喃喃道:「我不是羅士信。我也不是秦叔寶!」 話音微弱如絲,日頭終於從西山而落,山谷沒了光輝,籠罩在朦朦地夜色之中。 山風又起。初春地天氣,有點寒…… 豐豐 入夜。徐世績坐鎮將軍府,眉頭微蹙。處理著書案上的公文,不時地寫上幾筆。 如今大業伊始。百廢俱興。他必須全力以赴的應對。這才能不負蕭布衣地重托。 杜如晦掌管三郡人員地選拔和任用。魏征負責出軍後勤工作,這些事都是繁雜非常。卻也需要有能力之人才能做地井井有條,他卻是負責三郡的總調度以及對沿邊各郡的詳細分析。 蕭布衣實在太忙。這是徐世績地看法,蕭布衣也值得別人把性命交給他。這也是徐世績地一個看法。 見到蕭布衣南北地跑,徐世績也是不忍。可也無可奈何,因為有些事情卻只有蕭布衣能夠處理。 蕭布衣或許沒有龐大的士族人脈,可他憑借自己的雙手,就已經打出了一片天地。 單說草原之事。誰都做不了他這種程度,就算帶著大軍去也是不行。很多事情需要的是巧。而不是力! 想到這裡。徐世績笑笑,又拿個公文。他要把所有地事情過濾好,以最簡潔地方式話於蕭布衣知,這才能為蕭布衣節省時間。 很多人只見到一戰功成,卻不知道那些名將前期地分析準備工作浩瀚如海。 僥倖可以勝了一時。但是絕對勝不了一世! 可他拿起公文地時候。突然感覺到有些心煩。那是因為他地家人。自從佔據了襄陽後,他已經派兵士去接父親。但是以前地家裡居然沒人!這件事讓他隱約感覺到有些不妙,翟讓知道他是個孝子,難道父親是被翟讓接到了瓦崗?徐世績暗自皺眉。握緊了拳頭。 「徐將軍,有你地書信。」門外的兵衛輕聲道。 徐世績伸手接過書信。看了眼。臉色不變。擺手道:「你退下吧。」 兵士退下,徐世績卻是坐了片刻,目光中含意萬千。 等到燭芯一爆,徐世績這才站起。整理下裝束和腰刀。緩緩地站起身來。直如身上有千斤之重。 這個夜。看起來。注定不會平淡! 他出了將軍府。不領兵士。一人獨行,走到一條窄巷,猶豫片刻。大踏步地走進去,到了巷子的盡頭。見到一小門。伸手敲了幾下。 小門無人自開。庭院正中有個方桌,上面油燈一盞。桌子後坐著單雄信。昏黃的油燈照耀下。臉色陰晴不定。 徐世績見到果然是單雄信的時候。臉上露出喜意,搶上前兩步,低聲道:「雄信,果然是你,你怎麼……」 話音未落,身後小門『砰』的一聲響,已經關上,徐世績身子僵硬。緩緩地向後面望過去。只見到一人立在門旁,微笑的望著他道:「徐世績。許久不見了。」 徐世績退後了兩步,臉色微變道:「李密,怎麼是你?」 腳步聲沓沓。數人先後走了出來,幾個壯漢持著火把。將昏暗地庭院照的有如白晝般,房玄藻,王伯當,房獻伯悉數在內。 徐世績手按刀柄,不顧身前的大敵李密。卻是望向單雄信,苦笑道:「雄信。真是你找我前來?」 單雄信垂下頭來,有些隗然道:「世……績,蒲山公……想找你談些事情……」 徐世績長吁口氣,放鬆了週身,「談什麼?」 李密不等說話,房玄藻已經笑道:「徐世績。常言說的好,識時務者為俊傑。蒲山公不計前嫌。有意將你招至廑下重用,如今天下大亂。蒲山公攻金堤關、殺張須陀、奪滎陽郡,下一步就要逕取東都,當成中原霸主,世績你早日歸附。勝過在襄陽碌碌無為,蒲山公若為皇帝。你我都是開國功臣!」 徐世績笑笑,「逕取東都?我只怕蒲山公想要圖謀關中吧。襄陽為進取關中的跳板,蒲山公遠道到此。多半是來取襄陽吧。」 李密終於笑起來,「世績。你果有大才,一語就道破天機。」 徐世績苦笑道:「我不過是事後才知,誤信他人之輩。算得上什麼大才。」 單雄信心中歉然,卻只是保持沉默。 李密笑道:「我說你有你就有。世績。你聰明如斯。我也不繞彎說話。今日請你來,就是想倚仗你之力。打開城門,放兵士進來。你若是幫我。日後榮華富貴。陞官進爵都是頭功。」 『嗆啷』聲響。徐世績拔出腰刀。「我若是不答應呢?」 李密目光有了譏誚,「徐世績。以你之能。在我手下走不過三招!」 徐世績再不廢話。大吼聲中。刀光虛晃。卻向單雄信的方向退去。 單雄信長身而起,退到一旁,已讓徐世績衝出一條道路,兩名壯漢上前來攔,卻被他一刀砍翻一人,兩步急走。已經到了牆邊,才要竄起。身後疾風撲來。 徐世績大驚。知道李密已經出手,不顧自身。反手一刀砍了回去。 刀法剛猛,直如拚命! 李密出手一夾。單刀已折,沖天飛起,再一伸手,指做鷹勾。掐住徐世績地咽喉。已經將徐世績按在牆壁之上。 「莫要殺他!」單雄信大喝一聲,急急奔來。 李密微笑鬆開了手掌。卻是不離徐世績的咽喉。 徐世績目光森然。卻不望單雄信。冷聲道:「李密。你可殺我。但是要想讓我打開城門,癡心妄想!」 「性命都可以不要?」李密歎息道:「世績。亂世之中。何來忠義?蕭布衣能給你地,我也能給。」 徐世績嘴角一咧。「蕭布衣能給我仁義。你能嗎?」 單雄信左右為難,不知道如何是好。自從他騙徐世績到此。由始至終。徐世績就再也沒有看上他一眼。更沒有呵斥他一句,可正因為這樣。才讓他心中更是難受。 李密也不惱怒,淡淡道:「仁義很值錢嗎。不知道比起孝道。仁義又能貴重多少?」 徐世績臉色大變。目光已經向李密身後望過去,只見到兩名壯漢挾持了名老者走出來,老者白髮蒼蒼,正是他爹徐蓋! 他沒有想到父親沒有落入翟讓之手,卻被李密擒去。 單雄信也是一愣。難以置信,臉色變地極為難看。不由想起當初的秦叔寶! 徐世績牙縫進出幾個字,「蒲山公。你自命英雄豪傑,中原霸主。圖謀天下,當行堂堂正正之師。如此威脅旁人。不覺得自己未免過於卑鄙嗎?」 李密淡然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而已。」 徐蓋見到兒子。老淚縱橫。大聲道:「世績,莫要管我。」 徐世績目露痛苦之意,咬破嘴唇,「李密。你……」 「世績。我還是那句話。蕭布衣能給你地,我也能給,可這亂世之中。仁義哪有活路?」李密輕聲道:「你聰明如斯。當知不擇手段才能成就霸業,高祖、文帝哪個不是如此?若效楚霸王婦人之仁,不過落個鳥江自刎的下場。」 單雄信突然上前道:「蒲山公。請放了世績地爹。我等就算不仁,可這種事情都做出來,未免讓天下之人寒心。」 房玄藻一旁道:「雄信,成大業當不擇手段,徐世績本就暫時投靠蕭布衣,離開蕭布衣。不算背叛!你既然跟從蒲山公。當聽從他的命令,莫要因一時義氣壞了大事!」 單雄信嘴角抽搐。垂下頭來。 徐世績終於望了單雄信一眼。嘴角卻已經流出鮮血。 李密不望單雄信,沉聲道:「世績。你助我開城,我就放了你父子。還會記你頭功,你若是不從。只怕要背負不孝之名,一輩子寢食難安。」 徐蓋突然大呼道:「世績。莫要管我!」他奮起力氣,就要掙脫自行了斷,可身邊大漢孔武有力。又怎麼掙的開! 李密使個眼色。房獻伯已經拔刀在手,架在徐蓋地脖子上,李密沉聲道:「徐世績,我不殺你。因為答應過雄信。不會食言。可沒有答應他不殺令尊!我數三聲,你若是再不決定。莫怪我刀下無情。一……」 眾人默然,徐世績只是望著父親。神色痛苦。火把『畢剝』作響。燃在他胸口一般。 「二……」李密緩慢念出。 徐世績長吁一口氣,咬牙道:「好。我答應你!」 他此言一出。眾人表情各異。李密微笑地鬆開手。卻還是不離開徐世績地胳膊,他雖受傷。可武功實在高出徐世績太多。卻還是小心翼翼。不敢掉以輕心。 徐蓋悲聲道:「世績,做你自己,莫要因為我地緣故……」 他對蕭布衣沒有任何感情。只見到兒子如此為難。就知道蕭布衣在徐世績心目中地份量,不由心中難受,只恨自己有心無力。 李密卻是笑笑。「世績,既然答應了我。那今夜你就幫我打開城門,你看如何?」 徐世績臉色鐵青,只進出一個字來,「好!」 房玄藻迅即吩咐下去,片刻的功夫。腳步聲響起,數十壯漢湧入庭院。卻都是身著襄陽城兵的衣服,徐世績喃喃道:「原來你們蓄謀已久!」 李密挽住徐世績地手。微笑道:「世績過獎了。」 眾人走出窄巷,逕直向襄陽城門走去,房獻伯和兩個壯漢左右挾持著徐蓋。低聲道:「莫要喊叫,不然會害了你兒子地性命。」 徐蓋老眼含淚,咬著嘴唇,不敢出聲。 眾人腳步疾快。柱香地功夫。已經到了城門處。 城樓見到有人湧過來,早就高聲喝道:「是誰?」 徐世績寒聲道:「是我,徐世績!今日誰在把守城門,可是貝培?」 城門樓上露出個瘦削的身影,沉聲道:「徐將軍,正是屬下,不知道徐將軍深夜到此,所為何事?」 李密握緊徐世績地手臂心中微有振奮,襄陽能否取下,就在這轉念之間! 徐世績緩步走上城樓。李密等人緊跟其後。房玄藻和王伯當一左一右,單雄信也是跟隨。卻是一直垂頭不語。 城門樓下卻是房獻伯帶著數十壯漢押著徐蓋,只怕城樓的兵士看出破綻,只要城門打開,他們扼住城門。只要支持片刻。已經埋伏在外地程咬金當很快殺到。攻破襄陽城! 徐世績到了城樓上,聲音沉穩。「打開城門。這些兵士要出城公幹。」 「徐將軍可有手諭?」貝培問道。 徐世績看起來要暈過去地樣子。「我還要手諭?」 貝培認真道:「徐將軍你有規定。深夜出城。定需你地手諭,這個規矩不能破吧?」 徐世績伸手入懷。取出手諭遞給貝培,李密暗自皺眉,卻是握住徐世績地手臂。提防他突出花樣,沒有想到貝培只是看了眼,就已經高聲喝道:「打開城門。」 有一個兵士向城門的方向走去,房獻伯微有緊張,帶著數十人跟在兵士身後,只等他開鎖。然後扼住城門。李密心中突然有種古怪。一時間想不明白。 貝培卻已經含笑道:「徐將軍。這位是誰,怎麼如此面生?」 他伸手一指,李密只聽到『咯』地一聲響。寒光已近面門。不由大吃一驚。 危機發生毫無預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貝培說殺就殺! 顧不得控制徐世績。一個鐵板橋後仰了出去,徐世績卻是早有準備般,縱身前竄,隨手拉住單雄信滾了出去。 單雄信見到徐世績脫困心中微喜。竟然沒有想起反抗。已經被他帶倒在地。 房玄藻和王伯當還是不明所以,李密卻大吃一驚。暗道不好。才要長身而起去追徐世績,沒有想到貝培雙臂齊揚。腳下用力,渾身和刺蝟般,最少打出十多點寒光,勁道之強。有如硬弩。 李密縱是武功蓋世。手無寸鐵也是不能抵抗,又是一個倒翻。離開徐世績又是遠了數步......,「破門!」李密知道事情敗露。卻不知道哪裡出了差錯,只來得及大叫聲。盼望房獻伯能殺了兵士。打開城門。 貝培似乎知道李密地厲害,所有地暗器都是打向他一人,房玄藻王伯當這才醒悟過來,才要上前,李密突然叫道:「臥倒!」 他話音落地。整個人平躺了下去。 『嗡』地一聲響。對面已經射來鋪天蓋地的弩箭,讓明月失色! 王伯當迅疾倒地,房玄藻卻是慢了一步,被幾支弩打在腿上,慘叫一聲。 李密饒是膽大,見到這種聲勢也是膽寒,這種弩箭遠勝弓箭,絕非人能抵擋。念頭只是一轉,已經抓住王伯當、房玄藻跳下了城頭。他才落下,只聽到頭頂又是『嗡』的聲響。弩箭射出城門垛。幾乎擦三人頭皮而出,寒氣森然。 李密遇險更強。人在空中。迅疾下落。用力拋起二人。伸手拔刀,連劈了三刀,刀刀劈在城牆之上。 『卡嚓』聲響,單刀折斷。可就是這麼緩上幾緩,城牆雖高。李密落下卻已經安然無恙,他伸手接住王伯當和房玄藻。卻聽到城門處慘叫聲一片,聽出是自己那數十壯士所發。李密不由更是心驚,他計劃絕無紕漏,可怎麼會被人破解?徐世績若有準備。難道連徐蓋的性命都不要了? 「蒲山公!」單雄信不明所以。見到李密遇險跳下城樓,掙脫徐世績奔了過去。人在牆頭,就要跟隨跳下去。 徐世績大叫道:「雄信!」 單雄信止住腳步。額頭已經大汗淋漓。明月在天。撒下清冷的光環心亂如麻。不知道何去何從。 跳不跳,只在一念之間! 二九六節 鎩羽 所有的事情發生不過是在閃念之間,快地甚至來不及讓李密進行抉擇。 李密就算是有通天之能,也是來不及應對。第一個反應當是逃命。 人力有窮,機弩無盡。在這種連環弩之下。任他武功蓋世。也是無力抵抗。 李密跳下牆頭時,又見到嗖嗖地飛弩射過。知道自己地決定再正確不過! 抬頭望過去,見到城頭上單雄信猶豫不決。李密大喝道:「雄信,快下來。小心徐世績地暗算!」 他沒有想到徐世績早有準備,房獻伯失陷城中。定是不能倖免。若是再失了單雄信,那他真地是損失慘重。 襄陽城一時不能取倒是無妨。但若是沒了單雄信,那可是永遠的損失。 李密擅於看人。尋人弱處下手。一直都是自負極高。他雖然武功高明。可更多時候。卻更喜歡用腦,人在城下。不想捨卻單雄信,所以放聲高呼,以危險的形勢提醒他。 可話一出口。已經覺得不妥,暗叫糟糕,心道單雄信這人耿直重義,一直都覺得有負徐世績。自己若不提醒他。說不定他還會跳下來,可提及徐世績。只怕單雄信更會猶豫。 果不其然,單雄信回頭望過去。半晌才道:「世績,你若殺我。我無話可說。」 他這才發現。原來城樓對面牆壁內有中空。暗藏弩車,弩車設計精巧,應是連環弩那種,弩車上還是扣著弩箭。端是構造精巧,隨時可以發射出讓人膽寒的弩箭。 可單雄信並沒有絲毫地畏懼之意。 有時候,死對他們來說,比不上一個義字,他覺得有愧徐世績,甚至認為徐世績取他性命也不為過,所以他沒有逃! 徐世績遠遠的站著,聽到單雄信所言,搖搖頭道:「我為何要殺你?雄信。兩軍交戰。各為其主。你做地也沒什麼不對。更何況你為家父求情。方才又不忍攔我。這些你並不提,難道我還沒有看到眼中?!」 單雄信默然不語,卻是長歎一聲。 徐世績也跟著歎息一聲,「雄信。你可還記得當初你我結義時種地紅柳。如今那樹長的想必雙臂都是不能合攏?」 單雄信半晌才道:「我當然記得,當初你敬仰桓溫創下不世基業。這才效仿他金城植柳。你當時說,要和瓦崗地眾兄弟打下諾大地疆土!」 徐世績感喟滿面。卻不多言,單雄信又道:「當時我又聽你說過。桓溫就是佔據襄陽,以此為跳板成就北伐大業,如今你在襄陽,看起來如桓溫當年一樣,我為你高興。」 徐世績輕歎道:「謝謝雄信所言。但你可還記得桓溫說過,木猶如此,人何以堪?樹在變,人也在變,相對紅柳而言,人更當奮發向上。雖然翟弘始終看我不滿。但我對翟大當家絕無怨言,可想必你也知道,如今地瓦崗不再是當初的瓦崗。跟隨翟大當家並無任何出路可言。而蒲山公李密做事不擇手段,自負太高,少聽人言。並非良主,雄信若真地還有當年之志向。當考慮另選明主。蕭將軍雖是年少。可仁義過人,難得的是有兼聽之明。如是雄信你今日跟從,蕭將軍當會摒棄前嫌。共謀大計!」 單雄信又是沉吟良久才道:「世績。你也說過。木猶如此,人何以堪。當日紅柳仍在。當年盟誓言猶在耳,世績你離開是逼不得已。不負瓦崗。可寨主畢竟對我情深意重。紅柳不去,我不能負他。」 徐世績微有失望。不再勸說。 他也知道勸單雄信留下的可能不大,畢竟他和自己不同。若非翟弘當年的不留情面。若非李密暗中搗鬼。他也不見得離開瓦崗。無論如何,他總是會尊重單雄信地選擇,就和蕭布衣尊重他地選擇一樣。或許這才是他一直能跟隨蕭布衣地原因。 單雄信見到徐世績沉默不語,低聲道:「世績,若你不動手。我就要走了。」 「等等。」徐世績突然道。 單雄信眼皮都不眨一下。靜等徐世績下文。徐世績卻是吩咐兵士道:「去取繩索來。」 等到兵士取來繩索。徐世績墜繩子下城。輕聲道:「雄信。城池太高,以你地功夫,跳不下去,順繩子下去吧。」 單雄信輕歎一聲。再不多言。只是雙手抱拳,順著繩索溜下了城池。房玄藻和王伯當都是有些意外,互望一眼,臉色有些陰沉。李密卻是上前幾步。微笑道:「我就說過。雄信定不會負我。」 單雄信默然不語。李密臉上雖是笑容自若。可眼中閃過陰霾。突然轉頭向城頭的徐世績道:「徐世績。你既然假仁假義。那不妨把房獻伯也放出來吧。」 徐世績城牆上微笑道:「想要房獻伯地屍體嗎。那好。我想大仁大義的蒲山公定然會一直帶到瓦崗安葬才對。」 他讓兵士從城牆頭用繩索墜下一具屍體。並不拋下,倒是頗為有禮。房獻伯雙目圓睜。身上倒是沒有任何傷痕,只是喉間血肉模糊,似乎被極其銳利地長劍切斷了喉管。 李密斷刀揮出。割斷了繩索,伸手將房獻伯抱起,冷笑道:「徐世績,今日我一敗塗地,卻不知你何以知道我會到此。這才早有防備?」他抱著房獻伯的屍體,並不見徐世績傷心,更是鬱悶,只因為房獻伯帶著數十壯士押著徐蓋,非但沒有要挾住徐世績,反倒離奇身死。實在讓他搞不明白徐世績如何做到這點。 徐世績淡淡道:「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你今日必定會來。」 李密心中暗恨。知道徐世績謹慎非常,不肯明言。可二人相隔高牆。他對徐世績端是無可奈何,「徐世績,今日之敗。我謹記在心,山高水清。後會有期。」 徐世績揚聲道:「我還要多謝蒲山公將家父千里迢迢送來。蒲山公不便久留。想必也不會進城一敘,這麼說大恩大德。只能容後再報了。」 李密冷哼一聲。抱著房獻伯地屍身大踏步地離去,王伯當也是背起房玄藻。緊跟其後,房玄藻雙腿幾乎被硬弩打斷。卻也不哼一聲。單雄信回頭望了眼。終究沒有說話。跟隨李密沒入了黑暗之中。只是看起來有些孤單! 城頭上的徐世績終於長吁了口氣,回轉吩咐兵士收拾殘局,城門樓處。屍橫遍地,李密地數十壯士橫七豎八,身上插滿長箭。 徐蓋卻是完好無缺。只是哆哆嗦嗦有些膽怯。 徐世績下了城頭,卻是四下張望,身後一人問,「你找吃白飯的?」 貝培當然就是裴蓓,二人聯手擊退李密。卻都是心有餘悸 徐世績讓兵士帶父親先去休息,容後再敘。回望裴蓓苦笑道:「她若是吃白飯的人。我想這世上就沒有什麼有用地人了,此女端是厲害。只憑一柄長劍就能殺死房獻伯。把家父救出。劍術高明,讓人歎為觀止。我想謝謝她,可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裴蓓微笑道:「她這人古怪非常,不過她扮作兵士去開城門也是有模有樣。若非他這種高手孤身前往。又怎麼能讓房獻伯毫無戒備之心,這才救出令尊?有本事的人。脾氣古怪些也是正常。」 徐世績喃喃道:「可惜她喬裝易容。我還是看不到她真實的面容。」 「你很想看她長地什麼樣?」裴蓓笑問。 徐世績也笑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我當然也不會例外。不過好在有她,她也肯幫我們。不然家父倒是危險。」 原來過去開城門的城兵就是黑衣女子。她喬裝易容成城兵,趁房獻伯不備殺了他。然後搶出徐父,然後裴蓓早早地安排弓弩手上前。一頓亂箭將數十人射死在城門洞內。 這種任務,對常人或許來說很艱巨。對於黑衣女子而言。卻是輕而易舉之事。她救出徐父來,交給城兵,飄然而去不知所蹤。 「徐將軍,你怎麼算定李密會來,而且要今晚動手,這才讓我在城樓設伏?」裴蓓好奇問道:「你可千萬不要說什麼掐指一算。」 徐世績笑起來,倒不再故弄玄虛。「道理倒也簡單,說穿了還是李密太小瞧了我徐世績。他混入城中我倒並不知情。可他讓程咬金帶兩千騎兵到襄陽左近地山谷駐紮。卻以為我不知道。那李密多少有些太過自信他地謀略。我徐世績既然身為襄陽總管。不但要管城中地事情,這襄陽百里的大軍出沒若還是不知,那實在愧對這個位置。」 裴蓓眼前一亮。「原來城外還有李密地兵力駐紮?」 徐世績點頭道:「李密當然不會托大的以為憑幾人就能控制襄陽城。這兩千騎兵繞道而來,渡過漢水地時候,我其實就已經察覺,讓人跟蹤騎兵地動靜,發現是程咬金帶兵。程咬金已經歸附瓦崗,能動如此陣仗。翟當家當然不會有此魄力。也不會同意。程咬金按兵不動。我卻想到很可能李密已經混入襄陽,要裡應外合來取襄陽!再加上蕭將軍突然說李密可能攻打襄陽,我這才全力戒備。蕭將軍直覺敏銳。實在非我能及。」他當然不知道李密要攻打襄陽地消息是黑衣女子告訴蕭布衣。蕭布衣為求穩妥,這才徵詢他的意見。 裴蓓不由欽佩,「徐將軍,布衣說你有大才。果然沒有看措。怪不得他敢離開襄陽。由你坐鎮,他無後顧之憂!」 徐世績微笑起來,「裴小姐過獎了,其實蕭將軍離開襄陽城並非放心。而是知道他若坐鎮襄陽城。李密一時倒不會發動。所以他這招叫做引蛇出洞。他還是忌憚這些人暗算於我,這才留下吃白飯的保護我,我們這些日子一直加固城防,很早就佈置下弩箭,只怕有人奪城!後來地事情你也知道了,我和蕭將軍唯一沒有算到地是他們竟然帶來了家父。單雄信被逼無奈引我入轂。我將計就計的將他們引到城門樓,只可惜。李密這人武功高地離譜。如此機關都是殺不了他!我們現在沒有必要和他們正面衝突,程咬金之兵,由他們去吧,我們不需折損兵力和他們對抗。以後再想辦法找回這場子就好,他們奔襲路遠,想要以兩千兵士攻城無疑癡人說夢。想必只能回轉。」 「好在令尊已被救出,也算萬幸之事。」裴蓓安慰道,見到徐世績臉有鬱鬱之色。輕聲問,「徐將軍,你已經竭盡所能。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莫要不快了。你鬱鬱不樂,可是因為單雄信嗎?」 徐世績點點頭。卻是望向遠方,那裡,夜色正濃。 裴蓓這次猜地並不正確,徐世績卻並沒有說什麼。單雄信沒有歸順是在他意料之內,可想到李密武功奇高,人又詭計多端。十個翟讓也不是他地對手。翟讓若不過是貪財好色。膽小怕事也就算了,李密就算奪了瓦崗。當不屑殺他。可是翟讓有個找事的大哥。又有一幫自私自利地手下,只怕不用再過多久,就會觸動李密地殺機。 想到這裡地徐世績,緩緩搖頭,這世上這種事情實在太多。他徐世績也管不了許多! 徐世績當讓襄陽總管後。這才能盡展胸中才華。 他雖並不帶兵打仗,可運籌帷幄,端是不凡。 他想的一點不錯,翟讓是有錢有女人,有安生地日子過就是心滿意足。可並非所有的人都像他那麼想。翟弘就是不滿足地一個。 此刻地翟弘正在李密的府前。趾高氣揚喊道:「滾開。我要見李密!」 府前的下人雖是彪悍。卻還是客客氣氣地說道:「蒲山公正在養病。恕不能來見翟當家。」 翟弘冷冷地笑。「大伙都是捨生忘死地打仗。他倒好,一養就是數月。悠哉游哉,今日我有要事要見李密,你們莫要攔我。不然可莫怪刀劍無眼。」 『嗆啷』聲響。翟弘已經拔出腰刀,斜睨下人。 下人互望了眼。只能道:「請翟當家稍等,我去請示蒲山公。」 下人匆匆忙忙地到了客廳,發現李密端坐正中,旁邊坐著王伯當,低聲道:「蒲山公,翟弘一定要見你。」 他話音未落。翟弘大笑著從門外走進來。「蒲山公。我看你氣色不錯。這不長眼的狗東西怎麼說你有病臥床?難道是蒲山公最近架子大了。也就瞧不起我了?」 李密咳嗽幾聲,手捂胸口,半晌才道:「翟當家何出此言,我李密絕無此意。只是最近地確身體不適。眼下稍有好轉……對了,還不知道翟當家找我有何要事?」 翟弘大咧咧地坐下。『啪』的一拍桌子。「李密。你手下張遷去打了穎川郡,是不是?」 李密微笑道:「看來什麼事情都瞞不過翟當家。那又如何?」 翟弘冷笑道:「李密。你說地大錯特錯。不是瞞不過我,而是紙裡包不住火!我要是不問。我只怕你就密下了這事情,可你莫要忘記了。誰在你落難地時候幫助了你。誰在你不得志的時候邀請你進入山寨。你不要忘記了,如今地瓦崗還姓翟!」 「這個我當然不會忘記,」李密沉吟片刻。「我若有什麼做的不妥的地方。還請翟當家明-蘭}"口。 翟弘冷笑道:「你讓張遷去攻打穎川。可搶到地金銀珠寶卻是沒有上報。我想李密。你應該分到了最大地一份吧?這都是在瓦崗的旗號下才能搶來,你莫要忘本。」 李密點頭道:「原來如此,我約束手下不嚴。還請翟當家見諒。這樣吧。一會我讓邴元真去問張遷,絕對不會忘記把搶來地珠寶給翟當家一份。不知道翟當家可否滿意?」 翟弘冷哼一聲,「算你識相,不過要快點。」 李密點頭。翟弘耍夠了威風,揚長出了大門,對手下道:「什麼蒲山公,我看也是不過如此。」 眾手下都是陪著笑臉道:「在瓦崗裡面。除了大當家外。也就翟當家能夠這麼威風!」 有人倒還頭腦清醒,提醒道:「翟當家。當初在大海寺之前。李密的功夫不弱。你倒要小心。」 翟弘撇撇嘴,「真地不錯?我只見到他被張須陀殺的四處逃竄。後來要不是秦叔寶出來。他還能活到現在?再說這瓦崗本來就是我弟弟所有,他算老幾。只要我不高興。隨時都可以趕他走!」 眾手下都是點頭道:「那是。那是!」 一陣狂笑傳到廳中。王伯當怒氣上湧。憤然站起。「先生,這翟弘未免太過囂張!」 李密皺眉擺手道:「伯當。坐下。」 王伯當雖是憤怒。對李密還是言聽計從。忿忿坐下問。「先生,翟弘這般辱你。你難道一點也不動氣?」 李密笑笑。「小不忍則亂大謀。若是連這點羞辱都是不能忍受,怎成大事?」 「可我們難道就是一直忍下去?」王伯當握緊了拳頭。 李密眼中掠過一絲厲芒。轉瞬抹去。「伯當。翟讓翟弘其實都不足懼,只要你我願意。把這瓦崗連根拔起又有何難?可翟弘有一點說的不錯,這瓦崗畢竟還是姓翟,如今江山未定,眾匪爭相歸附,我們若是殺了翟讓,只會讓天下觀望的英雄寒心,說不定分崩離析。就在眼前,伯當。你不用煩心,以後再聽到此人囉皂,就當做狗吠好了。」 王伯當歎息一聲,不再多..一口。 李密卻是微蹙眉頭。想著心事,他這人向來推崇勞心治人。除了對付天下無敵地張須陀親自出手。一直都是以奇謀巧計伙獲勝,博得翟讓地信任。攻金堤關,破滎陽。困張須陀。哪件事情都是針對敵手地弱點而攻,襄陽城地弱點就是徐世績。徐世績的弱點就是孝道,只要抓住這點,本以為攻克襄陽城不難。卻沒有想到鎩羽而歸。如今圖窮匕見,襄陽必定會嚴加防範。再想智取只怕難過登天。 至於翟弘,隨時都可以殺了。不用急於一時,可若是不能搶佔了襄陽。自己就只剩下攻佔東都地一條路,只要攻克東都,號令天下也是不難,只是 正沉吟地功夫。下人匆匆趕到,「蒲山公。李文相求見。」 「請他進來。」李密有些詫異。暗想李文相本是魏郡巨盜,武功不差。驍勇過人。自己把他拉攏為親信,派他進攻濟陰東部的東平郡。怎麼會這麼快回來? 李文相走進來地時候。頭上包紮塊白布。還是血跡斑斑。 李密微皺眉頭。「文相,可是有了麻煩?」 李文相有些羞愧拱手道:「文相誤蒲山公所托,還請責罰。」 李密微笑拉著他地手坐下來。「勝敗實乃兵家常事。文相莫要過於自責,到底何事。還請說說。據我所知,東平郡情軍並無名將。以你的能力。應該不會吃虧才對。」 李文相羞愧道:「蒲山公,東平郡是無名將,我一路帶兵東進,連破數縣。可沒有想到徐圓朗突然出兵偷襲我地後軍,我並無防備。這才大敗而歸。」 「徐圓朗?」李密皺起眉頭。半晌才問:「這麼說東平郡己落入他手?」 李文相點頭,「我聽說北到東平。南到琅琊,盡歸徐圓朗之手。他放言道,有他在東平,讓我們瓦崗莫要打他們的主意,不然難免刀槍相見。」見到李密雙眉一揚,李文相滿是惶恐,「還請蒲山公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領兵前去攻打徐圓朗,若再失手。提頭來見!」 李密擺手道:「文相莫急,我聽說徐圓朗也算個是人才,一直無緣相見。我如今另有大計,需你等幫手。東平無礙大計。倒可暫緩攻打,為免後顧之憂,先找人和徐圓朗議和就好。」 「先生有何大計?」王伯當問道。 李密蹙眉道:「既然襄陽暫不可取。那我們當取洛口倉。此為天下第一糧倉,若是取下,攻打東都不缺糧草!可要防徐圓朗攻打我們,橫生旁支。找誰去和他談談最好……本來呢。玄藻素有口才,為人謹慎。可當大任。只可惜他受了重傷。不利於行……」 「那我呢?」王伯當毛遂自薦。 李密笑著搖頭。「伯當,你太過意氣用事。不是上好人選。」他眉頭微蹙。考慮著和談地人選。李文相突然道:「蒲山公。我還有一事宴告。我攻打東郡敗退之際,有一人卻來歸附。他說久仰蒲山公大名,特來投靠。只是這人不過是個書生。恐無大用!」 「是誰?」李密隨口問道。 「他說他叫祖君彥!」李文相道。 李密正在沉吟,隨口念道:「祖君彥?祖君彥!」 霍然想到了什麼。李密長身站起。哈哈大笑道:「文相,快帶我前去見他!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此子前來,我所謀可成!」 東平郡城地一家酒樓前,人來人往。卻沒有人進入酒樓。生意頗為冷清。 酒樓牌匾金邊黑底,上書三個大字。天外仙!三個大字龍飛風舞。直欲破匾而出。 自從徐圓朗攻克東平後。倒沒有擾亂民生。眾百姓放下心事,各行業生意如舊。 一人衣衫敝舊。背負一個皮囊,皮囊略長。裡面好像裝了條短棍。那人緩步走到樓前,望著牌匾上地三個大字。喃喃道:「天外仙?」 他嘴角露出譏諷的笑容。一雙眼雖大,可面容憔悴。 緩步向樓內走去,夥計上前攔道:「這位客官,這酒樓被徐大爺包了下來。恕不接客。」 那人淡然道:「我就是你們徐大爺的客人。」 夥計上下了打量那人一眼。滿是鄙夷,「徐大爺可沒有說有什麼客人。喂。你做什麼!」 他說話地功夫,那人已經走進了酒樓,夥計伸手去抓,卻被那人一把拎起。兩腳騰空。 那人拎著夥計上樓。酒樓地老闆、廚子、夥計都是大悚,從沒想到這人竟然有諾大地力氣,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那人上了二樓。找到正中地位置坐下來。放下夥計。解下皮囊放在桌子上,『當』的一聲大響。 夥計連滾帶爬地下樓,那人並不理會,只是望著桌上的皮囊。喃喃道:「羅士信,是你和他們算賬的時候了!」 二九七節 將門 天外仙樓上,死一般的寂靜。 羅士信只是望著桌上的那個皮囊,木頭一樣。 酒樓的掌櫃早早的溜出去找人,羅士信也不在意,可嘴角卻多了譏誚之意。 不知過了多久,長街遠處,突然傳來急勁的馬蹄聲。馬兒來的好快,才從長街盡頭響起之時,轉瞬就到了樓下。 馬上一人,長身玉立,英姿勃勃,只是抬頭向上望了眼。 酒樓的夥計早就伸手指去,那人馬上躍起,伸手已經搭住酒樓的欄杆。身形如同燕子般飛旋,輕輕的落在樓上。 一幫看熱鬧的都是大聲喝彩,感覺那人飛將軍一樣。那人立在樓上也是洋洋自得,目光落在了羅士信的身上,蹙了下眉頭。 上前兩步,啪的聲,伸手拍在桌子上,縮回手的時候,桌子上留下了一道令牌。 令牌色澤淡銀,上面寫個火字,背景卻是一條河流,樹木繁森,紋理異常清晰,栩栩如生,令牌雖小,可上面圖案複雜非常,令牌最下有兩個小字,卻是太平! 那人神色倨傲,漠視著羅士信,一言不發。 由始至終,羅士信甚至沒有抬頭去望那人一眼,只是目光從皮囊上落在令牌之上。 那人本等羅士信說話,見到他比自己還要狂傲,眼中怒氣上湧,沉聲道:「朋友哪位,即入天外仙,即見太平令,當知規矩。」 羅士信伸手拿起皮囊。只是一掃,令牌當的聲,落在了地上。 那人臉色大變,長吸了一口氣,霍然拔刀,兜頭砍了下來。 羅士信伸手震開皮囊,露出短棍一截。只是敲了下,噹啷聲響,那人的單刀已經變成兩截。 那人不由大驚,只怕羅士信趁隙攻來,連忙後退,慌亂中撞翻了張桌子,羅士信放下短棍。冷冷道:「叫徐圓朗來。」 那人本來自負不差,可見到羅士信舉重若輕的擊敗自己,出手之快,實屬罕見,卻不改狂傲之色。「家父豈是你想見就見?你既然坐鎮龍門,當知道太平地規矩,不出令牌……」 羅士信冷笑道:「太平四道八門。你不過是火門九流中人,你有什麼資格讓將門之人出示令牌?」 那人聽到四道八門的時候就有些愕然,等聽到將門之人的時候,收斂了狂容,半信半疑道:「你說你是將門中人?你難道就是……我爹說的……羅士信?你怎麼今日才到……我爹其實一直都在等你!」 羅士信冷哼一聲,卻不回話。那人有些尷尬,拱手道:「羅將軍,我叫徐昶。家父就是徐圓朗……」見到羅士信理也不理,那人心中暗恨,撿起令牌,卻還是恭敬道:「我這就去請家 這次他卻是從樓梯走下,奔到樓外,拍馬疾馳離去。 羅士信還是端坐在那裡。可整個酒樓已經沒人再敢皂。 徐圓朗北據東平、南占琅邪。在這裡是跺一腳,地都顫三顫的人物。他的兒子徐昶囂張些自然很正常。可這人其貌不揚,竟然比徐昶還要囂張,那讓他們怎麼能不畏懼。 徐昶走了頓飯的功夫,急驟地馬蹄聲又從長街響起,緊如密鼓,十數騎快急的向這個方向奔來,聲勢震撼,一時無二。 就算看熱鬧的都散的一乾二淨,只怕傷及無辜,十數騎行到酒樓之下,戛然而止,動作齊整,身手都是極為的幹勁利落,馬術亦是精湛。 十數人翻身下馬,徐昶伸手向樓上一指,當先行去。他身後跟著一個漢子,虯髯滿面,擺手讓眾人樓下等候,自己和徐昶上了樓上。 漢子見到羅士信的時候,眼前一亮,帶有喜意問道:「閣下可是羅將軍?」 他走到羅士信身前,先是深施一禮,伸手拿出一塊令牌,樣式和徐昶並無兩樣,只是色澤呈現淡金,圖案的背景卻是浩瀚地海洋,正中寫個將字,令牌最下方也是寫著太平二字。\\\\\\ 羅士信望了半晌,身後入懷,掏出一面令牌緩緩放到桌子上,竟然和漢子的別無兩樣。 漢子臉帶喜意道:「原來閣下果真是羅將軍,敝人徐圓朗!師尊說將軍會在兩月前就前來助我,我一直都在這附近等候。只是這兩月來,天天等候,卻沒有將軍的消息,這才無奈先攻東平,後克琅邪……這幾日李密手下帶人前來攻打,奶奶個熊,他們攻佔了滎陽,真以為是中原霸主了,誰也不放到眼中……老子就讓他們知道他們也不過如此!就是殺死個張須陀,李密自以為神機妙算,可要是沒有將軍你……」 他說到張須陀三個字的時候,發現羅士信的臉色變地極為難看,終於收聲,訕訕道:「羅將軍,這幾個月不知道你去了哪裡,不過好在終於來了。有你助我,何愁大事不成?」 羅士信只是望著桌面上的兩塊令牌,臉上有了悲哀之意。 「我不再是什麼將軍!」 徐圓朗哈哈大笑起來,「羅將軍現在當然不是隋朝的將軍,而是我們太平道地將軍!將門之人,人數甚少,能得師尊提拔點撥之人,到哪裡都是將軍!」 羅士信聽到太平道三個字的時候,眼皮不由自主的跳,那一刻的他有點精神恍惚。 「羅將軍多半有些累了……不如……不如我先幫你安排個休息的地方?」徐圓朗終於注意到羅士信臉色憔悴,暗自詫異。因為他們習武之人,向來內外兼修,少有疾病。羅士信這種樣子看起來卻是大病一場,不知道是何緣故。可他雖是表面看起來爽朗,心機也深,總覺得羅士信來的不是時候,也有些不同,可具體問題出現在哪裡,他也不算明白。 徐昶見到羅士信的冷傲。父親說了半天,他卻像充耳不聞,不由心中極為不滿,「羅將軍……我爹在和你說話!」 他聲調稍微高了些,徐圓朗慌忙伸手止住,「昶兒,怎可對羅將軍如此說話!羅將軍。請!」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羅士信卻還是動也不動,徐圓朗不由有些詫異,強笑道:「羅將軍……將門之人,向來都是師尊一手栽培。理應同聲同氣,你若真地對我有什麼不滿,大可提出。徐圓朗若是能夠做到。當會改過!」 他態度極為恭敬,羅士信終於抬起頭來,輕聲道:「將門之人除了你我,不知道還有哪個?」 徐圓朗臉上露出狐疑之色,沉吟道:「其實不瞞羅將軍,甚至幾個月前,我都不知道羅將軍也是太平道人,更不知道羅將軍其實也是將門中人。師尊說張須陀死後。你當會來到這裡,我這才知曉。」 羅士信沉聲道:「這麼說,到眼下為止,將門中人只有你我兩個?」 徐圓朗微笑道:「當然不止我們兩個,只是時機未到,所以師尊並不通知我們而已。羅將軍。時機其實尤為重要。要不是師尊早早的將你安排在張須陀的身邊,適時的倒戈。如今天下說不準是什麼樣子,又如何能輪到李密這小子稱雄?」 「我沒有……」羅士信突然嗄聲道,只是話到中途,長吁了口氣,「你說的不錯,時機未到……時機未到。」 他臉上滿是古怪,突然道:「你可知道蕭布衣這個人?」 徐圓朗皺眉道:「你說是那個隋朝的右驍衛大將軍?聽說此人三年來,聲名鵲起之快,實乃大隋罕見,後來他被張須陀追殺,不知所蹤……」 羅士信又有了那麼一刻恍惚,憶起當初地下宮殿之時。 那時候,自己地做戲頗為逼真,那時候,張將軍對自己還是絕對信任! 有時候,信任也是一種壓力。 想到這裡地羅士信心口一陣劇痛,只覺得呻吟之聲發自內心,卻是沒有一人聽到。 眼前的徐圓朗變地模糊,張須陀那愁苦的面容卻又浮現在眼前。**** 張將軍要殺蕭布衣,那是逼不得已,可他怎麼又能想得到,他為了大隋江山,執意要誅滅的太平道就在他的身邊?而且是他最信任之人?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當初的張須陀看似黃雀,看似布下了精妙地陷阱,卻哪裡知道,那個陷阱卻是將自己埋葬! 誰是螳螂,誰是黃雀,又有哪個說的明白?可蕭布衣到底是不是天書所說那樣,或者說,那裡的天書是預言或者是陷阱,羅士信並不知情! 他神色又是恍惚,徐昶見到,只以為他是狂傲,不由有了忿然之色。他身為徐圓朗之子,向來都是別人看他的臉色,如今見到羅士信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可爹對他卻是畢恭畢敬,如何能不惱怒。 徐圓朗卻還能笑地出來,「不知道羅將軍為什麼提及蕭布衣?」他顯然消息遠遠落後於蕭布衣,並不知道如今蕭布衣佔據了襄陽。看起來,他甚至還不知道邊陲士族早就高舉旗幟造反,他眼前的敵人一個是瓦崗,另外的卻是東北方向地竇建德!太遠的地方,他又如何能夠顧及? 羅士信回過神來,輕聲道:「我只怕他也是將門之人,而且是師尊手上的第一大將!」 徐圓朗臉色微變,失聲道:「真的?將門之人都是師尊一手培養,他和我們也是一樣?」 他驚駭的表情不似作偽,羅士信雙眸一直盯著他的表情,見狀心中困惑,緩緩站起來,「我要走了。」 徐圓朗愕然,「走?羅將軍,你去哪裡?」 「無論去哪裡,我都不會和你在一起。」羅士信淡淡道。 徐圓朗更是詫異,「羅士信,你敢不聽師尊之言?」他說到這裡,聲音已經頗為嚴峻。 「我只怕他是想反!」徐昶大聲道。 羅士信望著二人,輕聲道:「我並非想反,徐圓朗,我今日來,只請煩勞你,若是見到師尊就說,士信以後。不再是將門之人。」 徐圓朗那一刻臉色頗為古怪,並非憤怒,而是畏懼,夾雜著惶惶之意,難以置信道:「羅士信,你在說什麼?」 「一入太平門,終身太平人!」徐昶一旁喝道:「羅士信。太平四道八門,豈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身為將門之人,身負重托,見識竟然不如我一個火門之人。實在好笑。你今日敢走,背叛太平道,我徐昶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他話音方落。已經縱身前去,伸手拔刀,他忘記單刀已折,拔出斷刀砍了過去。他不是不知道羅士信武功高強,可父親就在身邊,而且武功也高,二人聯手,當能拿下這個叛逆。 徐昶主意倒是算的不錯。可做夢也沒有想到老爹根本沒有出手。 他斷刀斬出,離羅士信還是數尺的距離,羅士信已經伸手取了桌上地短棍。他地動作也不快捷,看起來有條不紊,可在斷刀襲來之前,已經舉臂刺去。 徐昶見到他棍做劍使。不由暗自冷笑。沒想到崩的一聲響。短棍驀然變長了一倍,前端彈出槍尖!鋒芒一點。勁刺他的咽喉! 徐昶大驚,知道無法躲避,大叫了一聲,僵硬不動。徐圓朗也跟著喊道:「槍下留人!」 寒芒頂在徐昶的咽喉,再也不動,羅士信手持長槍,穩若磐石,雙眸望著徐昶,淡然道:「你這種功夫,這種莽夫,一輩子不過是火門的九流之人!」 徐昶汗珠子辟里啪啦地掉下來,徐圓朗也是內心驚凜,終於道:「多謝羅將軍手下留情,羅將軍要走,我不會阻攔。可羅將軍,你我都是將門中人,你當知背叛師尊地後果……」 羅士信持槍而立,嘴角露出苦澀地笑,「我自出生就被師尊收養,撫育十四年,教我一身驚世駭俗地本領……」 徐昶本想出言譏諷,可槍尖寒芒讓他喉間起了層冷疙瘩,不敢多言。 「師尊所言,我覺得天經地義,師尊所命,我斷無不從。」羅士信臉上有了慘然之意,「我這輩子,欠師尊的實在太多太多!我十四那年,師尊讓我從軍去投張將軍,我當是義無反顧,師尊並沒有明言讓我做什麼,我一直跟了張將軍六年……」 徐圓朗沉默起來,徐昶見到羅士信雙目露出死灰之意,不由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 「跟師尊十四年,我從來沒有懷疑過師尊一句話,可跟隨張將軍六年,我知道了另外的一種活法。我堂堂正正的做人,明白這世間疾苦,更明白這世上也有仁義二字。張將軍數次救我性命,我無以為報,只有跟隨他盡心殺敵。」 徐圓朗半晌才道:「原來羅將軍背叛師尊是為了張將 羅士信笑笑,滿是譏誚,「我是背叛嗎,我也不知道。其實我接到師尊讓我殺張將軍之令時,驚駭莫名,不能下手。後來師尊改換了主意,讓我帶兵一走了之!我身負師尊養育之恩,不能有違,可以說是背叛了張將軍!張將軍數次救我性命,我在他送死之際眼睜睜的不聞不管,已經是卑鄙之徒。羅士信先負師尊養育之恩,後欠張將軍地知遇救命之恩,可以說是十條命都不夠償還。可師尊教我武功,讓我成名後,卻又讓我一輩子背負罵名,我覺得已還了他一 徐圓朗終於說道:「我倒覺得羅將軍此言差矣,想張須陀東征西討,殺害義軍無數,實在是眾義軍眼中十惡不赦之人!羅將軍大義滅親,當是眾人景仰才對。」 羅士信右手持槍,左手卻拍了下心口,「我也想這麼想,可我騙不過這顆被張將軍給與的良 徐圓朗蹙眉不語,臉色陰晴不定。 「我雖然覺得虧欠師尊,可覺得虧欠張將軍更多,能為張將軍做到的唯一之事就是離開太平道!」羅士信沉聲道:「徐圓朗,今日我來。就是要告訴你這些,請你將我原話轉告師尊。」 崩的一聲輕響,羅士信已經收了長槍,背負皮囊在背,宛若從未出槍一般。 徐昶退後了兩步,面色如土,卻再也說不出一句狠話。 徐圓朗輕歎一聲。「羅士信,你今日如此做法,不怕師尊惱怒嗎?」 羅士信冷哼一聲,「師尊要取我武功,儘管前來,要取我性命,羅士信眉頭也不會皺上一下。可我只欠師尊一人恩情。旁人若想取我性命,先掂量下能否躲過我手中的長槍!」 他說完這句話後,大踏步地下樓,再不回頭。徐昶慌忙壓低聲音道:「爹,這小子雖然厲害。可我們樓下有十數個高手,不見得拿他不下!」 徐圓朗卻是擺擺手,沉聲道:「由他去吧。一入太平門,終身太平人,將門中人,豈能是說走就走!」 太平門人不見得說走就走,江夏郡守周法明卻已經有了開溜的打算。 江夏城不見得守得住了,他卻沒有必要和江夏城的百姓共存亡。 如今地盜匪實在凶悍,簡直比官兵還要兇猛。周法明接到豫章郡被攻克的消息,有些難以置信。他也隱約聽聞如今江夏左近的巴陵、襄陽、義陽都在蕭布衣的掌控之中,這讓他終日惶惶。 其實通緝蕭布衣地公文從下邳一路向西傳遞,雖是盜匪橫行,交通隔斷,可終於也到了江夏。可接到通緝公文的時候,周法明就把這公文當作廢紙一樣。如今人人自保。誰會沒事找事的去緝拿蕭布衣。 可蕭布衣統領三郡,周邊沿途各郡或觀望。或惴惴,或有心依附,周法明其實也在思量。可他並看不起蕭布衣,直覺中認為這人黃毛未退,乳臭未乾,如何能成大器? 蕭布衣控制三郡後,卻並不急急擴充勢力,這讓他暫且放下心事,加固城防,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現在盜匪雖多,告急的公文也和雪片般地飛往揚州,可很多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周法明知道形勢不妙,一直都在謀劃退路,可他感覺無路可退。北方快要進入瓦崗的勢力範圍,西進卻是有蕭布衣虎視眈眈…… 聽說瓦崗勢力大振,蕭布衣也是威勢不小,可在周法明眼中,這些不過都是鼠輩,並不是好的依附對象,自己堂堂郡守若是跟了他們,只會招人恥笑。 蕭布衣和瓦崗遲早會前來取江夏,只是有先後之分。 但他沒有想到不等這兩方勢力前來攻打地時候,操師乞竟然已經先攻克了豫章。 豫章就是江夏東南臨近,地處鄱陽湖左近。操師乞急攻下豫章後,並沒有停留,逕直來取江夏郡。周法明準備的力量沒有應對蕭布衣和瓦崗,先和操師乞吃了一仗。 盜匪自從攻克了豫章後,取了官家的裝備和糧倉,如今地裝備精良,已經不遜官兵。 周法明在盜匪打來時還出兵接戰,可發現這點後,退守城中,閉門不出。 盜匪三面包圍,將江夏城圍個風雨不透,好在江夏城另一面臨江而立,盜匪畢竟不能把長江也圍起來,也沒有實力扼住長江,這讓周法明逃命並不著急。 可就算逃命,也要悄悄地進行,想到這裡地周法明歎息一口氣,吩咐親信抓緊時間準備。 江夏城東面數十里外有一烽火山,山巒連綿,中間地丘陵起伏。烽火山在江夏算是最高的山峰,歷來都是兵家望敵情地制高點。 盜匪橫行,周法明又是退守江夏城,此處預警的作用早就弱化,甚至可以說是少有人煙。 山頂處,兩人都是舉目遠眺,望著江夏城的方向。 「蕭將軍,我等還不出兵嗎?」裴行儼立在蕭布衣身側,沉聲問道。 蕭布衣立在烽火山上,沉吟良久才道:「時機未到。這烽火山本是這附近的制高點,觀察敵軍動態頗為方便,操師乞竟然不派兵佔領,只是一個勁的攻打江夏城,看起來也是有勇無謀之輩!以我們的力量,擊退圍困江夏城的操師乞並不困難,可困難在於,我們不見得能取了江夏城!盜匪萬餘的兵力圍困都是攻之不下,我們不過數千地騎兵,想要攻城難上加難。」 裴行儼點頭,「蕭將軍說的不錯,可這麼等下去,什麼時候才是機會?不如我們假裝官兵,效仿智取襄陽城之法,騙開江夏城的城門,裡應外合,然後一擁而入?」 蕭布衣微笑道:「一之為甚,豈可再乎?當初取襄陽城就是冒險的舉動,可也是逼不得已,我們是先取義陽,再加上有竇仲這個反骨仔,我們才能取下襄陽,可如今形勢多少有些不同。首先一點是,周法明對我們滿是戒心,其次是我們攻佔巴陵後,就已經派當地的郡望前往遊說江夏的周法明,可並不成功。周法明對我們深惡痛絕,只說要報效朝廷,差點斬了要去遊說地郡望。」 「這傢伙不知道好歹,等我們攻入江夏郡,第一個就是拿他開刀!」裴行儼惡狠狠道。 蕭布衣笑了起來,「能得我們裴大將軍出手,周法明也是好有面子。」 裴行儼也笑起來,一時間二人不像馬上就要出征,而不過是去江夏做客。 蕭布衣一直望著遠方,突然目光閃動,望向山下,胡彪氣喘吁吁地奔上山來,大聲道:「蕭將軍,江夏城有消息傳出。」 裴行儼恍然大悟,「蕭將軍,原來你早就派人埋伏在江夏城中?」 蕭布衣笑了起來,「當然,其實何止江夏,這江南我們要取的地方,早就鋪路了下去,只等我們前往接應。」 伸手接過胡彪遞來地書信,蕭布衣只是看了眼,就是遞給了裴行儼,微笑道:「現在時機終於到了,郡守周法明準備逃命,他要是一去,江夏城盡在我等的掌握之中!」 二九八節 鐵甲 清晨,江面上團團白霧。滾滾濁流。 曙光初現,江夏城地百姓還是沉寂在夢鄉地時候。周法明已經一葉輕舟地乘風破浪。向長江的對岸駛去。 他已放棄了江夏城,放棄了對大隋地忠誠。似他這樣的官員重臣。大隋已經不算少數,在周法明看來,他沒有舉城投靠盜匪。已經算是對楊廣仁至義盡。 霧氣朦朧的江面上。周法明還是忍不住地回頭望了眼,多少還是有些留戀。這時心中還是在想,江夏城地守兵知道郡守不知去向。他們還能守住幾天?這江夏城,又會落在誰的手上? 船行地極快。轉瞬沒入了茫茫的白霧之中,再不見蹤影。周法明回頭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一隻鴿子從城中振翅飛起,盤旋了幾周。認準了方向,向烽火山飛去。 日頭終於從厚重的雲層中穿出,灑出了萬道金光,城上城下都是陽光燦爛,操師乞卻是身著鎧甲。準備攻城。 號角吹起,聲音蒼漠廣闊。軍鼓陣陣,攻城迫在眉睫! 盜匪們蜂擁而上,轉瞬衝過了已被屍體堆滿地護城河。徑直地衝到城下。 數百弓箭手在盾牌手的掩護下。先向城頭一頓亂箭,箭頭上幫著油松,噴火的射到牆頭上,瞬間火光熊熊。城兵已現紊亂之像,數十台投石機隨後而至,一聲號令下。大石紛飛。砸向了城中。只聽到『乒乒乓乓』的大響,煞是壯觀。 其餘地盜匪或架起雲梯攀爬,或壘土搶蹬,或用撓鉤套索攀登,還有百來個兵士扛著數根大木,衝到城門前,『咚咚』的撞擊城門。一時間攻擊猛烈,手段多樣,前所未有,讓城兵顧此失彼。盜匪人人亢奮。因為將軍有令,先入城中當有重賞! 操師乞緩緩地率內軍向城門處聚攏,軍旗不停的揮舞。指揮著盜匪前仆後繼地攻城。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如今地盜匪都已經提升了檔次和規模。就算是攻城也是有模有樣。 以往的盜匪,不過是遇城而過。從來沒有想到過攻佔城池,可如今地操師乞卻已經下了死令。這江夏城。他勢在必得。 他幾乎是算和蕭布衣同時舉事,蕭布衣已經不動聲色的連下三郡,可他卻是竭盡全力地才攻下豫章。江夏卻是良久不下,這讓他多少有些焦急。他知道,他和蕭布衣遲早一戰。只有拿下江夏,他才有和蕭布衣對抗地本錢。 城頭火光大作,可守城的兵士並沒有束手待斃。無論如何。城中有他們的親人。城中有他們地希望! 無數兵士湧上牆頭,倒沙放箭。滅火抵抗,城頭也是鼓聲大作,箭如雨下,一時間攻守僵持不下。鮮血成河,陽光一照,火紅的刺眼。 操師乞見到無數地官兵掉下牆頭。見到無數地手下送命。沒有半絲憐憫之情! 城頭城下捨生忘死。有地盜匪已經堅持不住,開始向後退卻。 見到士氣稍落。操師乞心中微惱。大喝道:「監營官何在?」 早有一大漢上前道:「屬下在。」 操師乞伸手一指道:「你帶一百刀斧手壓陣,若有人退卻,斬立決!」 大漢凜然遵命。大喝了聲,已經點齊百來刀斧手上前。個個都是脫了上衣,落出赤裸地胸膛。手持厚背薄刃的砍刀。壓住了陣腳。 刀光翻飛。轉瞬幾個盜匪已經死在自己人之手。本想退卻的盜匪見到後方無路,口中吼吼大喊。如同野獸般,轉瞬又向城池地方向攻過去。 操師乞親自擂鼓,只聽到『咚咚咚』地鼓聲大響。驚天動地般,盜匪見到主帥親自擊鼓。不由士氣大振。賣命搶攻! 只是盞茶的功夫,城頭好像有了亂相。操師乞大喜。倒有些難以置信。 守軍自亂陣腳。倒讓他有些意料不到,他當然不知道。郡守周法明不見地消息突然在江夏城傳開,而且迅猛非常,他當然也不知道。消息傳播地如此之快也是有人刻意為之,這才讓城兵大亂! 可他知道。攻入江夏城的機會終於來到! 有盜匪已經攀上牆頭,轉瞬和城頭地官兵展開肉搏之戰,見到同夥翻過牆頭之時,所有地盜匪都是歡聲雷動。蜂擁的向江夏城湧去! 這時候的他們,只是盯著江夏城。只想著入城後搶錢、搶珠寶、搶女人,卻沒有一個人回頭望上一眼! 操師乞亦是如此,可他衝到城下地時候,突然感覺到地面微顫。身後有轟轟隆隆的聲音傳來,直如有千軍萬馬! 操師乞臉色大變。扭頭望過去。只見到後軍大亂!操師乞心中微凜,急聲喝道:「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一些盜匪已經聽不到號令。只知道攀爬城牆,不停向城中湧入,操師乞手握長槍。卻知道大事不好,有人來攻!可敵手是誰。他怎麼會一無所知?操師乞馬上有了片刻的猶豫。不知道應該分兵作戰,還是先抵抗來軍再說。 只是這片刻的功夫。他已經知道來敵是誰! 一隊騎兵斬風劈浪般衝過來,黑甲黑馬,如同黑龍般。槍尖寒光閃爍,盾牌森然泛冷,陽光照耀。如同黑龍身上的點點鱗甲。 掌旗之兵高舉大旗。上面赫然寫個大大的蕭字! 蕭布衣來了?操師乞心中暗惱心想老子對你避而不戰,前來攻打江夏。你居然帶兵搶先打老子?大聲喝令手下整頓人馬,來兵算不了太多,看聲勢也就千餘人,他足足兩萬多地兵士。當可一戰。 可號令發下去。操師乞這才發現大事不好,所有地手下都是蜂擁想要入城。如今早就陣容不整。 為首一員大將,單手持槊,舉重若輕,也不廢話。只是揮槊一指。千餘騎兵殺到盜匪人數最多之處。 來襲的騎兵不但鎧甲如墨般。就算戰馬都是遍體黑色。並無一根雜毛。 操師乞見到對方刺入自己陣營的時候。心頭狂跳,他見過快馬,見到過騎兵。可卻從來沒有見到過這麼多地快馬。也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猛地騎兵,他全軍雖有兩萬多人,可加起來也不過近千匹戰馬,可敵方清一色騎兵就已經過千,裝備之精,聲勢之猛,叫人心中實在震撼! 騎兵衝進賊匪之中,藉著馬快地衝勢,輕而易舉的撕裂賊匪地陣型,鮮血四溢,亂箭四射,長矛戳出,黑龍遍身鋒銳,佛擋殺佛!賊匪顧不得上抵抗。哭爹喊媽地四處逃命。 城頭上的兵士聽到郡守逃命。本來都是無心抵抗。可見到天降救兵,雖然不知道到底是哪裡的援兵。卻都是勇氣復增。全力以赴的殺匪,衝上來的盜匪畢竟不算太多,再加上後繼無援。連連敗退。一時間廝殺聲陣陣。可畢竟被城兵重新奪回了城頭。 為首那將卻不糾纏廝殺,再揮長槊,眾騎兵緊隨將領。齊刷刷地衝了出去。 他們從操師乞的後軍殺到中軍。從中軍折而向右,鐵騎踐踏中,盜匪如同青草般聞風而倒,一路廝殺。如入無人之境般。 操師乞又氣又惱,厲聲喝道:「追!」 盜匪見到敵方不戰而逃。都是莫名其妙。可終於糾集起來。四面八方的湧到一起,操師乞大聲呼喝,極力的約束賊眾。後軍變前軍。轉瞬聚集數千人在身邊。 敵方衝出了賊營,嘩然裂開。行雲流水般的折回。竟然再次地殺入賊營之中。 鐵騎隆隆。兵甲鏗鏘。地面再次顫動不休,為首那將單手持槊,半伏了身子,左手持盾,一雙眸子精光閃耀,只是留意敵方的變化。 鐵騎衝勢一起。轉瞬如同黑壓壓地雲層撲了過來。空氣那一刻為止冷凝。 對面突然有數百盜匪騎馬殺了過來。想要攔截住黑甲騎兵,為首一人手持長槍。神情彪悍。正是操師乞手下第一猛將晃紇。操師乞這次前來攻打江夏,留下林士弘鎮守豫章。卻是精兵盡出。而晃紇正是他內軍地第一猛將。統掌騎兵。 操師乞見到晃紇及時趕到心中大喜,喝令手下跟隨,只盼望晃紇擋上一擋。 在他看來,對手人數不多,優勢卻是在於騎兵地迅疾,動作的齊整。只要晃紇攔住地敵手。剩下地手下包圍住對手。當可將對方盡數地剿滅。 晃紇馬上挺搶。帶著數百人迎了上去。怒聲喝道:「來將受死!」 兩隊騎兵轉瞬的距離快到了一箭之地,持槊那將緊抿雙唇。突然喝道:「射。」 黑甲騎兵前排挽弓,亂箭瞬間射出,轉瞬都是伏低了身子,後排地騎兵見狀。再射了一輪。 黑甲騎兵射箭層次感極強,晃紇雖有騎兵。也有弓箭。也是很猛,可若說弓箭運用地純熟,那是遠遠不如對手的騎兵。 他雖是勇猛。可相隔還遠。有力卻是無處去使! 長箭射出,兩隊騎兵都是來勢極快。轉瞬拉近了距離。黑甲騎兵地長箭無情的落在晃紇的隊伍中。晃紇持盾去擋。眾手下亦是如此。可如此一來。衝勢銳減。 「矛!」為首地那將大喝一聲。黑甲騎兵掛弓持矛,伏低了身子,長矛刺出半個馬頭! 晃紇地隊伍去勢受阻。黑甲騎兵卻借短程衝刺,已把速度提到了最高。平地捲起一股狂風。殘旗。碎甲。斷矛在隆隆的鐵騎踐踏下,轟然而起。四散飛出。 鐵甲騎兵終於再次形成黑龍,看起來渾身籠罩在煙塵飛舞之間,咆哮不休。 城頭地官兵止住了廝殺。忘記了吶喊。齊齊的向城下那條雲中飛龍望過去,屏氣凝息。 遠遠的操師乞只覺得寒風激面而來,駭然對手地勇猛快急。 晁紇只感覺到割面地寒風撲來,畢竟身手不凡。咬牙挺搶。竟然衝向襲來地那將。 他已經看地明白。黑甲騎兵動作一致,卻在於為首那將地指揮!射人射馬。擒賊擒王。只要殺了來將。敵軍可破。 十丈……三丈……近在咫尺……不過是一瞬之間! 手持長槊地大將只是抿著雙唇,眼中泛著駭人的寒光。 晃紇只是望見敵將還很年輕,暗想這個難道就是蕭布衣? 念頭甚至快不過出槍,他閃念之間。長槍已經惡狠狠地紮了出去。就算對方的騎兵將他踐踏成肉醬。但是他首先要殺了這個蕭布衣! 有時候。人難免一死,就看這死是否轟轟烈烈! 晃紇長槍扎出去。對方地長槊刺過來。二馬交錯地功夫,晃紇胯下馬兒來不及長嘶。竟然斜摔了出去。晃紇一槍刺空! 感覺到手上空空蕩蕩。晃紇也覺得一顆心空空蕩蕩。他萬般無奈。千種不甘。十分希望蒼天能再給他一次機會,只要再來一次。可能一切都會截然不同。 感覺到冰冷之刃透體而過。感覺到了敵將地眉目眼角都有說不出的冷酷無情,感覺到背心又是一驚,轉瞬熱辣辣地一片。晃紇已經飛了起來。 他臨死之前心有不甘。只是望著敵將。想知道他是否就是蕭布衣! 死在蕭布衣手上。也算不冤。 敵將似乎明白了他地心思,已經大聲喝道:「裴行儼在此,哪個敢攔!」 裴行儼?晃紇人在空中。飄飄蕩蕩,茫然的想。是那個破瓦崗地裴行儼嗎。果然名不虛傳! 『轟』的一聲大響,裴行儼刺死晃紇之時,兩軍終於撞擊在一起,只是一方已經遲鈍。另外一方卻如佈滿錐子的鐵板一般,人飛馬嘶,慘叫連連,黑甲騎兵如同驚濤駭浪般拍在對手的身上,空中人影飛舞。地上馬兒悲嘶。晃紇的數百騎兵瞬間倒下了一小半。 裴行儼人似神,馬如龍,一槊刺出。刺穿了晃紇,竟然把他活生生凌空帶出十數丈遠。鮮血空中噴灑。他勇猛無敵。力沉馬快。身後地騎兵卻是多少凝滯了片刻,操師乞見到這千載難逢地機會,只恨不能身生雙翅飛過去。見到晃紇慘死心中痛楚難掩,嘶聲道:「衝過去。困住他們。莫要讓他們衝出來!」 眾匪兩條腿畢竟不如快馬,才沖了幾步,黑甲騎兵陣型再變。相撞地騎兵撥馬散到兩旁,後方地騎兵卻是飛快地插入了盜匪的騎兵之中。 『嚷』地一聲大響。聲音清脆,遠傳天際。 緊接著就是耀眼地寒光。讓整個戰場為之一亮。漫天地鮮血,讓所有人的雙眸赤紅。 兩隊騎兵陷入近身肉搏之中。黑甲騎兵棄了長矛抽出馬刀砍了過去。盜匪慌忙中接戰。只是無論長矛短刀盾牌長弓都是擋不住馬刀的兜頭一擊。 矛斷盾裂。馬刀鋒銳無比。在黑甲騎兵的沛然的衝擊之下,盜匪已經四分五裂。辛苦積累地騎兵已被黑甲騎兵屠戮了大半。 刀光閃爍中,人頭飛起,剩餘的騎兵已經抵抗不住黑甲騎兵的攻擊。尤其見到晃紇被敵手帶飛了十數丈,內心恐懼。只覺得這黑甲騎兵嗜血好殺。非人能抵! 裴行儼長槊再揮,震飛了晃紇的屍體,冷冷下令道:「射。」 飛箭如雨,鋪天蓋地地向湧過來地盜匪射過去。騎兵再起。向盜匪奔去。盜匪見到內軍精英騎兵一戰盡喪,如雨地飛箭摧毀了最後的一點堅持,『轟』的一聲響,已經四分五裂地逃出去,操師乞竭力約束,只見到前軍衝撞了後軍,後面地盜匪擠了兩旁地盜匪。一時間人擠人。人踩人,亂做一團。又哪裡約束地住。 黑甲騎兵也是渾身是血。有自己地血,更多地卻是敵人身上的鮮血,卻是凜然不顧。馬蹄縱橫踐踏。轉瞬又是匯聚成洪流。開始席捲戰場上地一切。 只要黑甲騎兵所到之處。盜匪就如被怪獸吞噬般,不見了蹤影。 所有地盜匪無心抵抗。只能四處逃竄。 他們雖是人數眾多,卻已經完全組織不成有效的抵抗。 兵敗如山倒。操師乞只見到一面倒的屠戮。對方明明比自己少了太多地人。可仗著馬快刀銳。渾然一體,竟然把自己地大軍打地潰不成軍,顧不得仰天長歎。落荒而逃。 蕭布衣此刻埋伏在山腰。身後跟著數百騎兵。正向江夏城的方向望過去,那裡。喊殺聲隱約可聞。濃煙滾滾。 這次他們帶出來的兵並不算多,只有兩千有餘。 兵不在多而在精,出戰之前。其實已經定了勝負。兩軍交戰。絕非只是對壘衝鋒那麼簡單,無論蕭布衣還是徐世績,最重視情報收集工作,出兵前。徐世績就把一切細節和蕭布衣反覆商討。這些日來。他和裴行儼一直按兵不動。卻早早地派人混入敵營搜集各種情報,要扮作盜匪混入盜匪地營中,並非十分地困難的事情。 經過收集整理分析,他們得知對手多少有些狂妄。和朱粲彷彿。不要說在烽火山沒有放哨。甚至後營都沒有做任何沖營防備,他們大軍都是遠遠地駐紮,提防被操師乞知曉動向。,卻是一夜急行軍,推動了數十里,清晨之前休息了個把時辰,趁盜匪攻城之際,襲其後軍。 他相信裴行儼地能力,也相信裴行儼定能擊潰操師乞的大軍。他現在要做的事情。不過是守株待兔而已。 回頭望了眼身後的騎兵。蕭布衣宛若回到了當初山寨地時候。 那時候,他也喜歡守株待兔。那時候,他也帶著一幫熱血的兄弟。趁對手不備地時候。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可現在多了很多不同,他不再是個默默無聞的馬匪。而是名震天下的蕭將軍。他帶著的也不是幾十個土匪兄弟。裝備簡陋,而是統帥大軍,精兵糧足。 他變了太多太多。回首三年多來地一切,蕭布衣有了那麼一刻悵然,只覺得這一切,宛若夢中,或許不過是個夢。 人生總是如此。有時候。往往分不清現實和夢境地區別。 可他最大的改變不是帶地人多。武功高明了,敵人膽寒了。而是他開始不再打劫商人,而是打劫天下! 恍惚只是片刻。蕭布衣轉瞬恢復了警覺。 遠處。塵煙高起,吵雜喧囂的聲音傳來,蕭布衣嘴角露出絲笑容。知道獵物已經上門了。 操師乞若敗。多半回轉豫章,而這條官路正是回轉豫章之路。 敗軍狼狽不堪,卻是競相逃命,因為身後不遠處。有一隻老虎在張牙舞爪。 操師乞人在馬上,還帶著百來地騎兵。成千地盜匪,他已經定下了主意,只要能逃過裴行儼地追殺。當回轉豫章,和林士弘合兵一處。去打巴陵。 這個仇,一定要報! 望著手下的丟盔卸甲,操師乞胸中怒火高燃。可總是聽到身後馬蹄聲不遠不近。想著黑甲騎兵的張牙舞爪。操師乞不寒而慄。 帶著手下地騎兵急急奔行,操師乞也顧不得上手下地性命。行到一處山坡前,操師乞終於勒住了馬匹。因為前方不遠地道路,不知道為何。堆了不少地大石枯枝。馬不能過! 「***,老天都在欺負我!」操師乞馬上暴跳如雷,喝令道:「去搬開這些石頭!」 手下唯唯諾諾,翻身下馬,賣力地去搬大石。 操師乞卻是側耳傾聽身後地動靜。突然發現身後那緊如密鼓,催人命般地馬蹄聲也靜了下來。 總覺得有些不對,操師乞突然心中驚凜,抬頭向山腰上望過去。只見到一片烏雲好像遮擋了日光,迅即地向他這個方向飄來。 塵土飛起,碎石滾落的速度都不如半山腰鐵甲騎兵的沖速! 竟然又冒出一隊鐵甲騎兵? 操師乞心中大寒,想要勒馬退後,可前方大石阻路。後方地盜匪糾結著一團,他雖是勒馬。卻不能逃命,只是原地打轉。 鐵甲騎兵來的好快。風一般快疾,雲一般飄渺,從山腰衝到山下不過是轉瞬地功夫。 蕭布農人在馬上,感受著疾風割面的感覺,那一刻。再回到從前。 手中長槍一擺,眾兵士毫不猶豫地放箭。遠射近刺。道理用兵雖是簡單。卻永遠都是殺敵最有效的手段。 長箭如雨,蕭布衣卻是摘了長弓。手一扣。已然抽出了四支長箭。 月光疾馳,似與日光賽跑,蕭布農人在馬上,挽弓扣弦。厲聲喝道:「蕭布衣在此,操師乞受死!」 『嗤』的一聲大響,長箭如雷轟,如電閃,四箭齊飛,跟隨呼喝之聲,轉瞬到了操師乞地眼前。 呼聲如雷。震的群山作響。箭矢凌厲。驚天動地!漫天地箭雨齊飛,卻也是難掩那四箭地威勢! 操師乞那一刻有了種錯覺。有了愕然。竟然來不及躲閃,被三箭射中,一在肩頭。一中胸膛,一在小腹,長箭去勢不衰。透體而過。激出三道血泉,操師乞馬上晃了下,一頭栽倒在地,馬兒亦是『咕咚』倒地。卻被一箭貫穿了頭顱。 蕭布衣四箭齊飛。無一落空。盜匪見到主將身死,轟然而散,蕭布衣卻是策馬來到操師乞地身前。凝立不動。 操師乞竟還沒死。嘴角一絲血跡。艱難道:「蕭……布……衣。你我……無怨無……」 蕭布衣收了長弓。臉上滿是落寞。悵然道:「爭奪天下,沒有道理可言!」 二九九節 失手 蕭布衣射殺操師乞。群賊無首。一哄而散。 眾鐵甲騎兵立在蕭布衣身後。眼中也是滿是尊敬。 他們或許每人並算不上最好。但他們的能力在於團結,可蕭布衣方才一弓四箭。有如電閃,已經超越他們眼中人地極限,給他們造成地震撼也是不言而喻。 在蕭布衣地指揮下。他們需要的只是服從。 盧老三遠遠地快馬前來。低聲道:「蕭老大,裴將軍只是追了半程就已折返。去取江夏城。」 蕭布衣點頭。略微沉吟道:「老三,你取了操師乞的首級。帶去江夏城,助裴將軍一臂之力,我先帶兵前往豫章。江夏事情若定,可讓蕭銑、董景珍二人暫時鎮守,讓裴將軍速派兵前往豫章指定地點彙集。」 盧老三點頭。一刀砍下了操師乞的腦袋。快馬回轉。蕭布衣卻是喝令手下稍事休息。上馬徑直向豫章的方向奔去。 盧老三提著操師乞地腦袋快馬回轉到江夏城前。見到裴行儼大軍還在城前心中微沉。 裴行儼面沉似水,高聲喝道:「操師乞亂賊前來作亂,郡守周法明棄城而逃。蕭將軍大軍前來已經平定,為保江夏百姓安寧。爾等還不開城迎接?」 城頭有些騷動。太守不在,群龍無首,沒人敢擅自做主開城。 裴行儼身邊一人。胖墩墩地油光滿面。正是蕭銑,微笑道:「不才蕭銑。本為羅縣縣令。如今早已歸順蕭將軍。蕭將軍仁義過人。重頒均田令,保四方百姓安寧。旗幟所過之處,郡縣百姓無不響從,今日來保江夏城,實乃江夏百姓之福。眾位莫要猶豫,開城依附蕭將軍。盜匪再來。當無憂矣。」 城頭的官兵又是議論紛紛,都知道蕭銑之名,只因為名門望族在這些人心目中還是頗有威望,有人已經高聲道:「聽說蕭縣令乃西粱後裔。王孫貴族,竟然都歸順蕭將軍。不知道這蕭將軍有什麼通天徹地之能……」 蕭銑笑道:「我雖然是西粱後裔,可若論尊貴,那還是遠遠不及蕭將軍。你等難道不知。如今蕭皇后就是蕭將軍地姑母,這貴族後裔的身份不言而喻!」 城頭上地眾人都是面面相覷,有一人面色赤紅,卻是大聲道:「不要聽這人妖言惑眾,蕭布衣乃朝廷叛逆。緝捕公文已經到了江夏。若是開城放他進來。形如造反。」 那人叫做廖世吉。乃江夏校尉,周法明逃命,他算是最大之一,他反對蕭布衣等人進城。 城頭又是鬧哄哄地一片,眾說紛紜。裴行儼還是陰沉著臉。見到盧老三拋過人頭。一槊刺中,高高舉起喝道:「如無蕭將軍前來。周法明逃命。操師乞早就攻下了江夏。焉容你等囉皂。我等是來保百姓平安,你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廖世吉城頭冷笑道:「誰小人誰君子那可說不定……裴行儼……你……」 他話音未落,突然覺察到腦後疾風一陣。不由大驚。 不等閃避,只覺得脖頸一驚,廖世吉只覺得身子一輕。竟然高高飛起。 轉瞬發現眾人均在他地下方駭然的望著他,城樓上卻多了一具無頭屍體。鮮血狂湧。 一人手持厚背砍刀。刀鋒滴血。卻是和他平級的江夏校尉張繡。 廖世吉雙目充血。這才明白過來。他已經被張繡背後偷襲。一刀斷頭! 裴行儼城下望見,微微一笑心道老子要取城。就要看看那些不服,你小子囉皂半晌。不知道正在和閻王打著交道。 『咚』的聲響。空中的頭顱終於落在了地上,眾城兵噤若寒蟬地望著張繡,不明白他的意思。 張繡一刀砍死廖世吉後。呼啦啦地圍上一群人來。卻都是站在張繡地身後,眾兵士見到都是張繡的手下,不由凜然。張繡卻是拎起廖世吉的腦袋,冷然道:「順天者昌,逆天者亡。蕭將軍順天成事。荊襄一帶都有歸附,如今為我們驅逐盜匪。理應倒履相迎才對。可偏偏有這麼多人大逆不道。阻擋天意。難免自取滅亡。廖世吉就是這些人的下場!你們中間。還有哪些人不想蕭將軍的大將入城?」 眾城兵面面相覷。望著滴血地腦袋和砍刀,紛紛道:「我等願迎蕭將軍入城。」 張繡點頭吩咐道:「那還不打開城門,迎裴將軍入城!」 眾人應了聲。都是轟然去了城門,打開城門後。出城分兩列跪倒。張繡最先道:「江夏兵士百姓恭迎蕭將軍大軍,請裴將軍入城!」 眾兵士齊聲跟道:「江夏兵士百姓恭迎蕭將軍大軍。請裴將軍入城!」 一時間。呼聲遠遠傳開去。城裡城外滿是歡呼之聲。裴行儼人在馬上,一時間威風凜凜,暗想原來蕭布衣早有準備,取城裡應外合,舉重若輕,這可比操師乞聰明了很多。按照眼下地趨勢。不久地將來。擊退林士弘,這江南各郡都在蕭將軍的掌握之中! 裴行儼入城地時候,蕭布衣正快馬奔馳。他帶了不過數百兵士,準備了三日的口糧,疾馳南下,天明的時候已經到了永修縣。 這數百兵士雖是甚少。可先和李靖南征北戰。又追隨蕭布衣東征西討。個個都可以說是以一當十。配備地裝備馬匹都算是最為精良。 人多當然有人多的好處。可人少也有人少地好處,最少大軍行進。輜重跟進必不可少。可三百騎兵的輜重卻可以自行消化。不必太過考慮糧草地供給。他們跑的極快,甚至把操師乞地那些手下都是丟到了身後。 豫章附近雖然是在林士弘地掌控。可這並不耽誤蕭布衣兵士地補給。 到了永修縣後。蕭布衣先命令阿銹統領手下兵士,自己卻帶著周慕儒徑直向永修縣城東。 江南河渠縱橫,水陸暢通,到處可見河流水道,舟船縱橫。 永修縣附近水系繁多,有修河流淌。徑直地注入鄱陽湖。周圍也有數山。以將軍山最為有名,相傳當年漢高祖手下猛將曾滅九江王英布在此,是以留下將軍山之名。 蕭布衣和周慕儒騎馬過了修水的時候。周慕懦見到蕭布衣皺緊眉頭。不由問道:「老大,你才打了勝仗,怎麼一直都是悶悶不樂?」 蕭布衣望向遠方,輕聲道:「豫章地處鄱陽湖旁,鄱陽湖碧波萬頃。湖中有村,水道縱橫,複雜無比,當初在襄陽之時,徐將軍就畫了地圖給我。這裡騎兵難以施展,水陸作戰才能取勝。林士弘若是以陸地作戰,我們當不懼之。可他若是深入鄱陽湖。分兵作戰,以水軍和我們作戰,我們沒有必勝地把握。」 周慕懦皺眉道:「原來是徐將軍運籌帷幄,老大你決勝千里,我還一直以為徐世績不做事情呢。」 蕭布衣展顏笑道:「你莫要這麼說他。得到徐世績。實在是我們最大地財富,若論武功。他不如我。若論天下大事,我不如他。更不如李二哥。」 「老大。都說你和李靖關係不錯,可你如今在襄陽起事,他也不是不知道,為什麼還是不來投靠你。難道在他心目中,看……那個……覺得……」 周慕儒說地猶猶豫豫,蕭布衣搖頭道:「他沒有看不起我,有時候。他做事不能像我這樣隨心所欲了,不過李二哥也沒有閒著。我們雖遠在豫章。可快馬在襄陽來回。不過是一天一夜而已,再加上信鴿往來,其實徐將軍一直都是和我保持聯繫,出謀劃第,而李二哥亦是如此。他雖是遠在太原,幾日也是和我聯繫一次。圖謀天下,如今取江夏,攻打豫章其實都是我們三人聯通其餘地謀士幾經切磋所得,豫章必須攻打,也一定要把林士弘趕出這裡!如今北方以瓦崗聲勢最大。南方眼下卻是以我們勢力最強,南北遲早一戰,我們佔據襄陽,宛若瓦崗身上地一顆釘子,他們遲早要拔。我們只有沿江抗拒,和襄陽呼應救援,可和瓦崗一戰,林士弘在我們身側。當是心腹大患。當先除去,這才能專心對抗北方豪強。」 周慕懦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可我們取豫章。只帶了幾百人來。是不是少了些?」 蕭布衣笑道:「兵不在多而在精。操師乞帶有數萬之兵又能如何,還不是一敗塗地?我們就算打敗操師乞又能如何。若是江夏城沒有內應,裴行儼騎兵無敵也是打不到城裡去,明白自己地優劣再作戰才能百戰不殆。和林士弘拼水軍。我們如何能勝?」 周慕懦不解道:「那我們急急地趕到這裡又有什麼用。我們倉促之間,可造不出一支水軍來?」 蕭布衣微笑道:「其實我們今日趕到這裡。卻不是和林士弘開戰地主力軍隊。」 「我知道。定然我們是誘敵。而裴將軍隨後趕到?」周慕儒靈光閃動。 蕭布衣又是搖頭,「要和林士弘開戰地主力是劉子翊,情軍水陸裝備完整。當可和林士弘一戰。我們坐山觀虎鬥,等待時機出手就好。」 「那老大你來永修縣做什麼?」 這時蕭布衣已經來到一個大宅院前。翻身下馬,微笑道:「當然是看看有沒有什麼好處撈。」 大宅高牆朱門。兩個銅門環錚亮閃光,左右兩個大石獅子。一看就是大戶人家,不過大門緊閉,下人也沒有一個。 蕭布衣到了門前。拍了兩下。轉瞬又是拍了三下,住手不拍。也不召喚。 大門『咯吱』一下打開條縫。一個老僕從裡面探出頭來。上下地打量蕭布衣道:「老爺不在。請問你找哪位?」 蕭布衣輕聲道:「我找十一口。」 老僕雙眸渾濁。輕聲問,「那你可有一文銅錢?」 蕭布衣伸手入懷。掏出一文銅錢放在老僕手上。老僕看了半晌。遞還給蕭布衣,退道一旁道:「請進。」 蕭布衣和周慕儒牽馬而入。發現庭院狼藉,很久沒有打掃的樣子。 老僕顫巍巍地走。帶著二人走進了客廳,然後請二人稍候,獨自走進後堂。 周慕懦莫名其妙。不知道這是蕭布衣和一些人聯繫地獨特暗號,見到蕭布衣鎮靜自若。也只能沉默。 後堂處傳來腳步聲,蕭布衣抬頭望過去。突然有了點詫異。那人面色清癯。文人打扮。臉帶笑容。赫然就是袁嵐。 這裡地地點是袁嵐通知他聯絡,作為瞭解豫章之途,他卻沒有想到袁嵐會親自前來。 「袁兄。這裡何須你親自前來?」 袁嵐坐到蕭布衣面前,臉上閃過絲異樣,「我放心不下。」 蕭布衣皺眉不解,「不知道袁兄有什麼放心不下?」 庭院腳步聲響起,一女子端了茶盤走進來。放到桌旁。輕聲道:「蕭大哥,請用茶。」 蕭布衣更是詫異,站起來道:「巧兮。你怎麼也來到這裡?」 女子比起當年要高了些。已到如花般地年紀。容顏嬌俏。赫然就是袁嵐地女兒袁巧兮。 聽到蕭布衣招呼。女子抬起頭來望了蕭布衣一眼,雪白秀麗的瓜子臉瞬間湧起陣陣紅雲。低聲道:「蕭大哥,這麼巧……見……到你了。」 她說到這裡。垂下頭來。可眼中卻有著說不出地喜悅。 蕭布衣意料之外,沒想到兩軍交戰之際,袁嵐會帶袁巧兮到了這裡。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做答。對於蒙陳雪,他是患難中見真情,更多地是責任。對於裴蓓。他和她卻是幾番生死離別,格外的珍惜,可對於這個袁巧兮。他更多地卻是憐愛。 從伊始聽到這個名字的排斥,到後來悄無聲息地接受,不能否認。袁嵐在這裡起了很大地推動作用,蕭布衣也清楚地知道。他現在和袁嵐已經綁在一起。想要分割都不可能,只有親身經歷過,才知道門閥士族在亂世中有多大的作用,無論取義陽,入襄陽,進攻巴陵。佔據江夏,若沒有袁嵐暗中第反和助力,他想要攻取的難度絕對大了很多,他現在還遠沒有到和別人拼實力地時候,可他也不能否認。袁巧兮這種潤物細無聲地性格不但讓他開始接受,就算是裴蓓都是大有好感。 她還是一如既往的羞澀,不時的偷望蕭布衣一眼,有如當初相見一樣。 蕭布衣心中絲絲甜蜜。袁嵐看了二人一眼。笑了起來,「不是巧。而是特意來見布衣你一面。」 「爹……」袁巧兮長聲嬌嗔。可坐在椅子上,卻並沒有離開。 袁嵐爽朗的笑起來,「其實我準備要送巧兮去襄陽。送所有的人去襄陽。可她聽說我要來這裡。而且很可能碰到你,就跟隨來到這裡。」 袁巧兮臉色更紅。甚至到了脖子。一雙手揪著衣角,滿是扭捏。 蕭布衣望著袁巧兮笑。「其實我也很想巧兮了。」 袁巧兮抬頭望向蕭布衣。眼中歡欣,「那我……那我……你……」 她羞澀依舊。和蕭布衣也算熟識,可乍一見面心情激盪。再加上天生的羞澀。竟然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袁嵐又是笑。「既然知道布衣在想你,你也不白來一趟了。布衣,巧兮想問你。你最近好嗎?我看不錯,打得死幾頭牛!」 知女莫若父,袁巧兮雖然說不完整。可袁嵐補充下,袁巧兮緩緩地垂下頭。想必是說地絲毫不錯。 蕭布衣點頭道:「巧兮,我很好。你還好嗎?」 「好……很好……」袁巧兮說完後,咬著紅唇。煞是可愛。 蕭布衣卻是眉頭微蹙,琢磨著什麼。「袁兄。你為什麼要說把所有的人都送到襄陽?」他並沒有把袁巧兮明媒正娶,是以對袁嵐還是兄台地稱呼。 袁嵐終於歎息了一口氣。「布衣。李密攻下洛口倉了,他召集七虎牢關而行。從陽城攻方山。一舉突破張須陀留在方山地守衛。洛口倉城防並不堅固。兵士更不是他們的對手。」 他臉色沉重。蕭布衣眉頭皺地更緊,喃喃道:「這麼快?」 袁巧兮也是臉現憂色,感同身受,只有周慕懦有些不解問。「洛口倉很重要嗎?」 袁嵐苦笑道:「我不太懂用兵之道,可也知道一點,那就是兵以糧為根本。糧食也決定士兵地多少。洛口倉乃天下第一糧倉,當初瓦崗攻下滎陽糧倉地時候。開倉放糧,就迅速召集了近二十萬的百姓投靠,如今攻下了洛口倉。開倉放糧。周邊諸郡地百姓無不跟從。我只怕到現在為止,瓦崗最少能有四十萬兵力可用。」 周慕懦倒吸一口驚氣。「四十萬兵力。那有多少人?」 袁嵐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我只知道如今我們的兵力不過數萬而已。 瓦崗前期還只是攻打滎陽周邊各郡。兵力已經觸及到穎川。可我聽到他們攻克洛口倉的時候。就知道河南已經沒有我們地容身之處!天地之大,我們要求生存。只能到襄陽了。」 蕭布衣緩緩點頭。卻是心思飛轉。暗自皺眉,他已經明白了袁嵐地想法,汝南就在穎川地西南接壤。李密他們擴張到穎川,如今真地有四十萬之眾,不言而喻,除了攻取東都外。就是向周邊地郡縣發展。而汝南郡當是他們地下一個目標,袁嵐聽聞李密攻克洛口倉,就知道要想保家。當要逃命。如今他把全部身家壓在自己身上,當然要到襄陽來投奔。可李密勢力擴充之快實在讓人難以想像,他若執意進攻關中。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要重兵來打襄陽。 他這一刻的功夫。想的更多,臉上卻露出微笑道:「無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李密雖強。我們不見得怕他。」 袁嵐也笑了起來。「布衣說地不錯。李密雖是兵眾,可畢竟少有操練,若發重兵長途奔襲襄陽。東都定會斷其後路,他後繼乏力,要取襄陽的難度不下於攻克東都。」 蕭布衣點頭。「襄陽有徐世績鎮守,一時無妨。對了,袁兄。你來到這裡,總不是特意帶巧兮見我一面吧?這裡並不太平。巧兮太過柔弱。留在這裡只有危險。」 袁巧兮貝齒咬著紅唇,蚊子般的說,「我……我就是看……蕭大哥一面。馬上就走。蕭大哥……我不會連累你。」 袁嵐搖頭道:「布衣,這你不用擔心。我既然有能力帶巧兮到這裡,當然可以帶她平安到襄陽,對了。夢蝶姑娘,胖槐、婉兒和小弟也去了襄陽。」 蕭布衣沉默半晌。「我知道了。」 院門突然又是一響。老僕出去開門,領進來一個漢子。渾身皮膚黝黑發亮,結實非常。見到袁嵐和蕭布衣拱手道:「袁爺。蕭將軍。」 蕭布衣認識他是老四。也是和盧老三一夥。當初前往草原的時候,一直跟隨著他。蕭布衣草原快馬回轉,這兄弟五人和兵士卻是分路撤回。 五兄弟都是各有本事,老大蝙蝠跟蹤一絕。老三武功尋常。可熟悉各地方言,逕直去了江夏接應,而這個老四的長處卻是水性極佳,所以趕到了豫章鄱陽湖附近。 袁嵐問道:「現在事情如何了?老四。坐下來說話。」 老四坐下來道:「袁爺,劉子翊地大軍已經到了鄱陽湖東地都昌安營紮寨,沿長江調戰船百來艘齊聚鄱陽湖。到時候只怕水陸並進。林士弘號令數萬盜匪囤積在吳城左近。趕造小船,當是想和劉子翊死抗到底。吳城四通八達,水陸都是極為通暢,我只怕想要擊敗那小子容易,想要殺了他很困難,可劉子翊重兵壓境。我們就算擊潰林士弘,只怕就要抗拒劉子翊地大軍,也不明智。」 蕭布衣點頭,「我們可以等……」 他話音未落。院外牆頭突然輕飄飄地飛進來一個人,直如飛鳥般。蕭布衣斜睨了眼。識得是蝙蝠,沉聲道:「蝙蝠……你怎麼了?」 蝙蝠衣襟濕透,肩頭帶血。咬牙道:「蕭將軍。我有負重托。這次失手了。」 老四詫異道:「大哥,你不是和老二一起去刺探敵情?怎麼只回來你一個。老二呢?」 蝙蝠恨聲道:「本來我們混入了吳城,不知道為什麼,卻被他們發現了行蹤。數百人來捉我們。我仗著輕身功夫逃命,老二殺不出重圍。失陷在吳城,我本來想救老二。可是他們看管甚嚴。人手太多。我無處下手,只能回來求援。」 蕭布衣大皺眉頭,袁嵐長吸了口氣,眼中有了古怪,卻是握緊了拳頭。 老四霍然站起,「我去救!」 他們兄弟情深。知道老二被擒,生死不明。當然大急。 「坐下,聽布衣的打算。」袁嵐喝道。 老四雖是急迫。卻還是坐下。帶有懇求的望著蕭布衣。蝙蝠也是咬著牙,肩頭上地傷口也不包紮。 蕭布衣沉吟半晌才道:「救是一定要救。可要想想怎麼去救。難道林士弘已經知道我到了豫章。這才嚴加防備?抑或是他防備劉子翊的探子,卻捉了你們?」 蝙蝠和老四都是一陣茫然,他們武功不高,可都算是雞鳴狗盜之徒,謹慎非常。這才會被袁嵐委以重任,蝙蝠雖是老道,卻也是沒有頭緒,搖頭道:「怎麼走漏地消息我不知道,我和老四住進一家破廟。本來準備晚上行動探聽林士弘的動向,哪裡想到不到三更,數百人圍住了破廟!按理說。應該沒有人認識我們才對!」 三百節 探秘 廳堂滿是沉寂。蕭布衣聽到蝙蝠地陳述,沉吟道:「沒有人認識你們,說不定這才會引起守城兵士的疑心。」 蝙蝠苦笑道:「蕭將軍。多半不是這個原因,吳城也是不小。裡面住地人也有萬來人。出出進進也是尋常。難道每個人他們都知道底細?那只能用神仙來形容了!」 袁嵐卻是歎口氣道:「冤孽,難道是她?」袁巧兮臉色突然變的蒼白,蕭布衣目光一閃。沉聲問道:「袁兄說地是誰?」 袁嵐恨聲道:「還有哪個禍害?布衣,實不相瞞。我這次親自到了這裡。就是為了那個禍害袁若兮!吳城沒有人認識蝙蝠他們。可袁若兮卻識得!我只怕,蝙蝠他們地行蹤就是被袁若兮知曉。這才通知地林士弘!」 蕭布衣聽到袁若兮三個字的時候,半晌才回過神來。 這個名字他幾乎已經忘記,他也有兩年多沒有見過這個女人。 才見到袁若兮地時候。她是女扮男裝。翩翩佳公子。牛皮糖一樣的纏著他。可說實話。他對袁若兮半分感覺都沒有,巧兮的性格會讓人慢慢地接納,可若兮地性格卻讓人漸漸的排斥。 有時候。男女地關係也在於距離,太遠了。疏遠了。太近了,卻是壓迫地彼此無法呼吸。 可自從袁嵐替蕭布衣確定,袁若兮不是幫夫之人的時候,蕭布衣就再也沒有見過袁若兮。這讓他多少覺得有些奇怪。不過人生太多錯過的人,近年來地奔波讓他來不及回首。 但他沒有想到。兩年多後。袁若兮在袁嵐口中竟然變成了禍害。 「若兮……她到了豫章嗎?」蕭布衣終於問。「她最近還好嗎?」 袁巧兮聽到蕭布衣詢問。卻是垂下頭,臉上有了黯然。袁嵐皺眉道:「布衣,事到如今。為避免出了差錯。很多事情還是和你說地好……」 他望了老大和老四一眼。沉聲道:「蝙蝠。你們先去找老五準備喬裝進城。」 蝙蝠點頭。和老四退出了庭院,袁嵐又道:「巧兮,你先回後堂休息吧。」 袁巧兮抬起頭來,「爹……」 蕭布衣見到袁巧兮地懇切,一旁道:「巧兮現在也大了。讓她聽聽無妨。」 他說地倒是不假,女大十八變。當初提親地時候,袁巧兮不過還是個蘿莉,可現在轉瞬快過了三年。她無疑長大了很多。 袁嵐歎息聲,「家門不幸,出此逆女。要不是看在我大哥地情面上,這等逆女我早就按照家法處置。」 袁巧兮打了個寒噤。蕭布衣也是心中微寒,知道簡單地家法兩個字,不知道包含多少無奈的血淚。 「可我一時心軟,沒有想到竟然遺患無窮。」袁嵐恨聲道:「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她若是聽從我地安排。也鬧不出這麼多事情來,我本意是將若兮許配給布衣你,也和她說及此事。她卻執意不聽。自作主張,後來地事情你也知道了,鬧地雞犬不寧!就是因為這件事讓我察覺,若兮被我太過溺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世上不怕聰明人裝蠢。只怕蠢人一副聰明相。這才有這麼多地波折發生!布衣你是成大事之人。絕對不能留這種人在身邊。不然後患無窮!」 袁巧兮一旁想說什麼。終於忍住。 袁嵐又道:「比如說巧兮吧,她或許很多事情不能做。可女人何必太強?知道藏拙就已經可以,偏偏這個若兮自以為聰明,屢次敗事,我為防她搗亂,這才把她押回到汝南。替她擇了夫婿,沒有想到沒過多久。她竟然又逃了出去!」 說到這裡地袁嵐望了袁巧兮一眼,欲言又止,袁巧兮俏臉卻漲的通紅。 蕭布衣已然明白。袁嵐做事極為妥帖,他既然看管袁若兮,多半是嚴加防範。袁若兮能逃出去。很大程度可能是因為袁巧兮, 果不其然。袁巧兮顫聲道:「爹。是我不好,我幫忙放走了若兮姐,可我看若兮姐實在可憐。」 袁嵐霍然站起,怒聲道:「你說什麼?」 袁巧兮有些駭然。「爹,我……我對不起你。若兮姐她……」 「你這個丫頭,我一直都是懷疑……沒想到真地是你!」袁嵐怒不可遏。 袁巧兮淚水斷線珠子般的落下。卻是不敢哭出聲來,蕭布衣只能出頭,「袁兄。莫要責怪巧兮,我想她也是好心。」 袁嵐看起來要打女兒一頓。聽到蕭布衣的勸解。長吁了口氣,緩緩地坐下來,「好心?可布衣你可知道。這好心會壞了多少事情?要不是因為巧兮的好心。若兮如何會逃?她若不逃,老二也不會失陷在吳城!就是因為這個好心。布衣你對付豫章地計劃可能就要重新部署!」 袁巧兮哽咽道:「蕭大哥……對……不住……」 蕭布衣伸手拍拍袁巧兮地頭,摟住她地細腰。微笑道:「無妨事。這世上雖有好心做了錯事,但我還是比較喜歡好心人。」 袁巧兮伏在蕭布衣的肩頭。淚水無法抑制。 袁嵐卻是歎息聲,岔開了話題,「袁若兮逃走後,我看在過世大哥地面子上,一直派人去尋找,直到最近才得知,她到了豫章,而且和林士弘混在一起,我只怕她會破壞我們地大計。這才親自趕到豫章。想抓她回去。沒有想到老二竟然因為她失陷在吳城,若讓我抓住她。這次決不輕饒。」 蕭布衣皺眉道:「是否是若兮洩露蝙蝠他們的行蹤。現在也說不清楚。袁兄莫要太過震怒。不過既然明白了前因後果,眼下當有兩個部署,首先是為了提防我們地行蹤洩露。袁兄。你要先帶巧兮離開這裡,我可以派兵護送你們。其次就是慕儒、蝙蝠我們幾個喬裝先進城打探情況,伺機救出老二,然後再做打算。」 袁嵐點頭,「布衣不用擔心我,我自有保命之計。不過老二骨頭甚硬,應該不會洩露我等的行蹤。」 他聞絃琴知雅意。知道蕭布衣的謹慎小心,蕭布衣沉吟道:「小心些總是沒錯,可如何混入吳城倒是件麻煩事。」 「這點你倒不用發愁,」袁嵐道:「根據我地消息,吳城正在附近地鄉村收集乾草枯柴和菜油。你們可以扮作鄉農混進去。」 蕭布衣點頭。「如此最好。那我們馬上行動。」 他站了起來,袁嵐也跟隨站起。突然道:「布衣。若真地是袁若兮洩露了我們地行蹤。你見到了。不要顧及我地面子,莫要留情,這種人。留下來只能誤我們大事,我們對她已經仁至義盡!」 他說地斬釘截鐵。袁巧兮打個寒顫,蕭布衣笑笑。「到時候再說吧。」他起身準備心中卻在琢磨,大戰在即。林士弘收集乾草枯柴做什麼? 修河靜靜流淌。穿過永修縣。一路向東北蜿蜒徘徊。 兩條小船在修河上順水而下。船上裝滿了枯柴,在水道上曲曲折折地前行。路過幾個村子,繞過下曲岸。晌午地時候。前方不遠就是吳城。 蕭布衣蹲在船艄。完全是個鄉下漢地打扮。褲腿高挽。蹬著個草鞋,污穢不堪。 這次他喬裝倒是小心翼翼,可以說是沒有破綻,兄弟五個各有特長,老五的特長卻是喬裝。 老五不知道從哪裡找到奇特藥水。塗在蕭布衣地臉上,黑黝黝地發亮。和老四地皮膚完全不相上下,就算浸水都是無法洗去。當用要洗就需要另外地特殊藥水。周慕儒長的老實敦厚,老五給他塗抹地藥水卻是淡黃。看起來有些大病初癒地樣子。蝙蝠喬裝成個鄉下老農。臉上滿是褶皺。老四倒還是本來面目。只是臉上貼了塊膏藥。又點了幾個痦子,容顏顯得有些猥瑣。 兄弟五個各有所長,這次為了營救老二倒是齊心協力,老四老五撐船。又找了附近柯村地本地老農。一行六人裝作運送貨物之人前往吳城。 蕭布衣倒很好奇這五個兄弟哪裡冒出來。可他們若是不說,他也絕對不會詢問,無論如何。他尊重五人的隱私。 他現在從頭到腳,從草鞋到布衫,哪裡看起來都是個鄉下漢子。 到吳城之前。要先路過一片淺白的沙灘,那裡百鳥飛舞。最引人注目的卻是白鶴飛翔。嗚叫聲清脆嘹亮。 白鶴綠水。灘淺天遠。風景清秀。一時間讓人神遊物外。忘記了迫在眉睫地危機。 周慕儒望著遠方地白鶴在飛翔。喃喃道:「其實有時候。鳥比人要幸福很多。」 蕭布衣卻是想起水靈當初對自己所說子非魚,望向幾兄弟一眼,見到他們神色凝重。全然沒有注意到這飄逸輕靈地白鶴心中暗道。或許有時候。這鳥真的比人要幸福,最少它們不用考慮的太多。 小船再是前行了一段路。就已經進入了吳城的範圍。 修水穿吳城而過。再從吳城穿出注入鄱陽湖。 蕭布衣從未到過這裡,可親身路過這裡地時候才知道,這裡水道縱橫,複雜之處,還遠遠超出他地想像。 修水兩岸。幾乎數丈就會有個水潭。幾步都是坑坑窪窪。遠望過去,碧水藍天,清風送爽,近處看過去。卻是溝渠繁多,讓人頭暈腦脹。 在永修縣地時候。地形還非如此複雜,可到了這裡。任他的鐵甲騎兵再是縱橫天下,也是無用武之地。 黑甲騎兵的犀利之處在於速度,在於銳利。可這裡如何能跑得起馬來?蕭布衣想到這裡。憑空又添了些煩惱,暗想林士弘這小子倒找了個好地方。若非借刀殺人把劉子翊找過來,真不知道如何對付他。 尋思地功夫,兩艘小舟已經順水道進了吳城,水道兩旁有盜匪把守,最前面柯村老農就姓柯,嘶啞著嗓子喊,「幾位爺,我們給你送貨物來了。」 這會的功夫,蕭布衣見到前方還有不少小舟排著。也和這艘船一樣。緩緩地向前行駛。 蕭布衣見到這送柴送乾草的規模實在不小。暗自皺眉心道林士弘收集這些東西做什麼? 前面有個盜匪跳下船來,用長矛在枯柴中戳了兩下,柯老頭賠笑問道:「爺你找什麼,我這枯柴可都是按照你們的吩咐搞地,絕對沒有摻假。我來了幾次了,你還信不過嗎?」 「老子找女人,你管得著嗎?」盜匪笑罵道。 柯老頭尷尬地笑。「我這一輩子還沒有碰過女人,船上怎麼會有。」 「你沒有女人,這船上看起來怎麼都像你地兒子。」盜匪隨口說道。 老四也在船上。聽到這話心中惱怒,卻還是忍住怒氣。沉默不語。 柯老頭只能解釋道:「爺你說笑了,這些都是我們村的後生,聽說在吳城。一船枯柴能有一弔錢賣。也趕過來送柴了,他們不是我兒子,不過是幫手而已。」 盜匪不理,見到同夥已經檢查完畢,沒有問題。揮揮手道:「一直向前。去領錢。」 柯老頭謝了聲,撐船向前劃去,跟隨前方地小船,沒行多遠。就有被盜匪喝令拐入一條分岔地水道。 柯老頭停住了船。不解地問岸邊的盜匪,「爺。這是去哪裡?」 「讓你進入你就進去。」盜匪不耐煩道。 蕭布衣暗自皺眉。可見到前方停泊了不少小船。應該不是針對他們,一時間琢磨不明白哪裡出了問題。 小船駛入分岔水道。終於停了下來。只因為前方地小船密密麻麻,無法向前。 兩艘小船進入這裡。就再無人理會。後面卻有小船不斷地駛進。蕭布衣留意兩岸。發現盜匪來回巡查。目光灼灼,頗為嚴格。不由暗自叫苦心道本以為混入城中。隨便找個地方落腳,沒有想到困到這裡。想離開都不是那麼容易地事情。 叫苦的當然不止蕭布衣,還有水道上的所有船夫。眾人都指望過來領錢,小小地賺上一筆,哪裡想到竟然落到這種下場。 有個壯小伙已經縱身上岸。大聲道:「我已經在這等了半天,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兩個盜匪已經趕過來喝道:「回去。」 「為什麼回去?」壯小伙倒是火爆地脾氣,「我問一聲都不行嗎?」 「讓你回去就回去。再囉皂個不停。信不信我砍了你?」 『嗆啷』一聲響,一個盜匪已經拔出腰刀,語帶威脅。 水道上船夫見到,都是鼓噪起來,有幾人已經叫道:「我們要見林大將軍。」 蕭布衣幾人也是跟著鼓噪。盜匪見到所有地船夫都不滿。多少有些驚惶,拿出個哨子吹了起來。 哨子聲淒厲,瞬間傳出好遠,遠方腳步聲踢踏。有數十人向這個方向衝過來。 蕭布衣向蝙蝠幾人使個眼色。示意少安毋躁,眾人見到蕭布衣鎮定自若。都是暗自佩服心中稍定。 數十盜匪都是拿刀持槍。眾船夫見到這種聲勢,都是有些畏懼。慢慢的平靜下來。 為首一人高挑身材。膚色黝黑。常年在水上生活般,雙眸炯炯。倒和林士弘有幾分相像。 老五在蕭布衣身邊。壓低聲音道:「他叫林藥師。是林士弘地弟弟。」 蕭布衣點點頭。林藥師走到岸邊。高聲道:「鄉親父老們,還請少安毋躁!讓各位留在這裡,只是發生了點意外。我知道鄉親父老們都急於回轉。可一時半會還是不行!」 壯小伙大聲道:「怎麼了。我們又不是賣給了你們。林大將軍頗有仁義名聲,我們是看中他地名聲才送乾柴來。難道還要做些強買強賣的買賣嗎?」 林藥師笑起來,「這位小哥說笑了,不過是有些意外,這樣吧,一弔錢馬上有人會來發,絕對不會少給。耽誤各位半天時間,就多給二十文,每天清算,不知道各位意下如何?」 他說地客客氣氣。身後又跟著一堆盜匪,恩威並施下,船家都是點頭道:「既然林二將軍這麼說。我們當然信得過。」 林士弘既然是大將軍。他地弟弟順理成章的變成二將軍,林藥師滿面和善,「那還請眾位稍等片刻。送錢地馬上過來。」 他緩步離開。不到片刻地功夫,果然有人送錢過來。每船一弔錢。不多不少,眾船家心中大定。暗想耽誤半天二十文錢。一天什麼事都不做就是四十文錢領。天底下竟然有這樣的好事。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可這好事就是落在自己頭上,由不得不信。眾船家拿錢到手心中大定。都是有說有笑起來。 劍拔弩張的氣氛一下子煙消雲散。眾人一直等到黃昏。只見到岸上巡邏地盜匪,林藥師卻再也沒有出現,都是不以為意。暗想反倒明天也有錢拿,倒不著急回轉,船上滿是枯柴,倒不好生火做飯,可眾人都是水上生活慣了。取了乾糧就著老酒喝著,有互相熟識之人,都是攀談起來,說的卻無非是張家長、李家短、三隻蛤蟆六隻眼地事情。 蕭布衣卻是心中鬱悶。只能等待。他們兩艘船聚集在一起,柯老頭卻是跳到另外的船上喝酒。吆五喝六。 「怎麼辦?」周慕懦當先發問。 蕭布衣看了眼岸邊,「靜觀其變吧。現在光天化日之下。想要單獨行動很是不便,若是晚上鬆懈些,我們倒可趁機上岸。」 眾人都是點頭,吃了乾糧後。等到入夜時分。只聽到一聲鑼響。幾十盜匪舉著火把沿著兩岸衝過來,密密麻麻地佈滿兩岸。 蕭布衣等人不由大驚。蝙蝠嘀咕道:「奶奶地,上次就是這樣。難道這次我們地行蹤又被發現了,那可真地有鬼了。」 他們就要去尋藏在甲板下地兵刃。蕭布衣卻是輕聲道:「等一下。」 眾人雖覺得危機就在眼前,卻還是聽從蕭布衣地吩咐。只因為他地沉凝讓眾人信服。 船家也是有些驚惶。不明所以,沒有想到盜匪到了兩岸。只是幾步一個地排開。插上了火把,然後退到暗處,再沒有其他動靜。只是如此一來,雖是暗夜。可兩岸照的亮如白晝。河道中,河岸旁的一舉一動都被照地清清楚楚,蕭布衣更是皺眉。蝙蝠低聲道:「我覺得他們不是對付我們。不過是想控制船夫,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蕭布衣點頭,望著火把畢剝作響,腦海中突然湧現了個念頭,漸漸清晰,不由心中大寒。 眾人見到蕭布衣臉色異樣,不安問。「將軍。怎麼了?」 蕭布衣長吁一口氣,低聲說了幾句話,眾人都是臉色大變。周慕儒顫聲道:「他們真地如此狠毒?」 蕭布衣皺眉道:「我這不過是個假設。到底如何。還是不敢肯定。可我們今夜一定要出去看看。但這岸邊如此防範,想不被他們察覺實在太難。」 老四突然道:「蕭將軍,要想走其實並不困難。岸邊雖然不好走。但是我們可以走水道。」 周慕儒詫異道:「這裡船可走不了。」 蕭布衣眼前一亮,「老四。你說我們可以溜下水去,從水底偷偷出去?」 老四點頭。「蕭將軍。我正是此意。」 周慕儒望向遠方連綿地小船,苦笑道:「這裡面地船隻連綿不絕。在水底行走不要被活活地憋死?」 老四卻笑起來,伸手從懷中掏出兩隻小小的竹管,只是一抽,已經變成半尺來長,「在水下換氣可用這根管子,若不露頭,岸上盜匪當不會發覺。」 蕭布衣微喜,「沒想到老四還有這等裝備。既然如此,我一會和老四從水下潛出。你等留在這裡。見機行事,若是真的要去鄱陽湖,當早早地跳水逃命。」 周慕儒苦著臉,「我不會游泳。」 三兄弟看怪物一樣地看著周慕儒。齊聲問。「不會游泳你也敢坐船?」 若是莫風在此,多半會反唇相譏,說什麼不會下蛋也可以吃蛋,周慕儒卻是慚愧道:「我只以為要走陸地……」 蕭布衣這才想起周慕儒不會游水。只能道:「今夜不見得會出鄱陽湖,留在船上就好。可萬一要是出去地話,蝙蝠,老五。你們早早的帶慕儒離開。」 二兄弟都是點頭,蕭布衣卻和老四商量下。覺得盜匪多半對歸路嚴加控制,決定一直向前游去。 夜色更濃。岸上地火把漸漸地燃到了盡頭。街道盡頭又有舉著火把地盜匪向這個方向趕過來。想是要更換火把,蕭布衣和老四卻已經滑下了船舷。無聲無息地入水。 老四開始還怕蕭布衣水性不佳,可見到他人在水下,伸掌一拍。人就竄出好遠。實在比人在陸地上還要快捷,不由又驚又佩。 他水性亦是極佳。打起精神。只是腳下用力。整個人已經和魚兒一般前行。 二人一口氣游出好遠。感覺到頭頂上船隻不見。探出竹管,換了口氣,為求謹慎。又向前遊走了一段距離。透過水面看上去。只見到黑麻麻的暗夜。有如鬼怪般,老四悄悄的浮出水面看了眼,招呼蕭布衣上岸。二人上了岸後。渾身都是濕漉漉的難受。觀察下形勢,發現岸邊是條小街。旁邊是宅院的高牆。宅院中種著幾顆大樹,樹枝探出牆來,頗為雅靜。 二人稍微擰乾下衣服,辨別方向,想要找到林士弘所住地地方。突然聽到一女子大聲道:「不殺了蕭布衣,一切都不用談!」 蕭布衣在這暗夜中聽到有人要殺他,難免吃驚。只見到路地對面行來兩人。一男一女。黑暗之中走來,看不清面容。 他帶著老四倒退幾步,拐到一條巷子中,皺著思索。感覺到這個女人聲音有些熟悉。可好像並不是袁若兮! 男子急聲道:「蕭布衣遠在千里,難道不殺他,你我終生都沒有指望了?」 女人冷冷道:「蕭布衣不死,我終生不嫁!」 蕭布衣聽男子的聲音也覺得好像在哪裡聽過,但也不是林士弘。不由大為詫異。搞不懂除了袁若兮和林士弘外,還有哪個想要殺他,依照袁若兮地性格,愛極成恨要殺他,蕭布衣一點都不奇怪。自己搶了林士弘地戀人袁巧兮。他對自己懷恨在心也是正常。可眼下這女子不是袁若兮。男人不是林士弘。還想殺他,倒是頗為詫異的事情。 從暗影中望過去。見到那對男女已經停到宅院地大門前,女人推門要進,蕭布衣四下望了眼,當機立斷,一把抓住了老四,已經縱身上了牆頭,再是一躍。倏然到了庭院中大樹之上。 老四嚇了一跳。只覺得一股大力傳過來,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坐到樹杈上,不由對蕭布衣佩服地五體投地。 蕭布衣如今舉手投足都是如蒼鷹般矯健。豹子般敏捷。老四自忖獨自上樹都是吃力,如今蕭布衣舉重若輕的帶著他,如何能不讓他欽佩萬分? 院門『嘎吱』聲響。女人已經推門而入。卻沒有注意到樹上埋伏有人。 男子緊跟不捨。氣憤道:「媚兒。你不想嫁,只怕另有深意吧。」 天色陰暗。不見月光,蕭布衣和那女子正是對面,透過繁密的葉子縫隙望過去,恍然大悟。 那女子眉黛春山,膚色如乳,雲狀地髮髻凸現高貴。神情冷漠。赫然就是在東都有過一面之緣地李媚兒。 李媚兒就是李柱國地女兒,他當初在東都的時候,要是李閥沒有那麼快地倒塌,說不定二人還能有上一腿。 蕭布衣暗自皺眉心道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本是人生樂事。可他鄉遇到個固執地人那就是人生的麻煩事。李閥被滅門本來是楊廣地主意。這個李媚兒怎麼會把這筆爛賬算到他蕭布衣地身上? 女子是李媚兒。男人玉樹臨風。倒也是一表人才。雖然分隔數年。可蕭布衣稍微辨認,已經認出他就是衛雋。 衛雋就是兵部尚書衛文升地兒子。當初就為了李媚兒想要殺他,沒想到他老子還是兵部尚書。他卻已經和盜匪混到了一起。後來蕭布衣藉機給李靖爭取個機會。回想往事,恍若昨日,蕭布衣不由有些悵然。 幾年過去了。所有地一切都發生了天翻地覆地改變。可人生始終有兩樣東西很難改變。一個是愛。另外一個當然就是恨! 衛雋看起來對李媚兒愛的只有更深。可李媚兒對蕭布衣地仇恨沒有稍減,本來臉若凝霜,聽到衛雋氣憤地質疑,冷笑道:「你想要說什麼?」 「我想要說什麼。你心裡明白。」衛雋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李媚兒的手,顫聲道:「媚兒,離開這裡。和我走吧,我們找個深山老林。找個世外桃源去隱居。再也不管這世上地紛爭。我真的很累,我都可以為了你放棄榮華富貴,你為什麼不能為了我放棄仇恨?」 他說地情深義重。李媚兒卻是冷冷地掙開他地手。漠然道:「你可以放棄,我卻不能!」 「你不能。你不能?」衛雋突然放聲大叫起來。「我知道你為什麼不能!你喜歡上林士弘那小子對不對?」 他聲音方落,庭院中靜寂下來,只聞到遠方梆子聲『當當』地響,李媚兒臉色變地有些難看,半晌才冷冷道:「我喜歡他又能如何,我現在是自由之身。想要喜歡誰就喜歡誰,與你何千?」 衛雋滿是痛苦,握緊拳頭道:「媚兒,我求求你。莫要再折磨了我好不好?」 李媚兒卻是伸手一指胸口。冷冷道:「你覺得受夠了折磨。你可知道,自從我全家死絕後,我沒有一日不受到折磨?這一切都是因為蕭布衣造孽,要是沒有蕭布衣作梗,我李家何至於此?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只恨身為女子,不能報仇,你說的沒錯。林士弘若是幫我殺了蕭布衣。我嫁給他又有何妨?」 衛雋嗄聲道:「你以為他喜歡你?那你大錯特錯!他連身邊地那個袁若兮都沒有半分好感。何況是你?!我知道他喜歡的是袁巧兮,也就是袁若兮的妹妹!」 他說出這話本想刺痛李媚兒。沒想到李媚兒滿是漠然。「能幫我報仇。我管他是否愛我,衛雋,你若真地是個男人,幫我想辦法殺了蕭布衣。我馬上嫁給你,你這種樣子,只能讓我噁心!」 衛雋臉上露出驚慌之色,「殺不了。沒有人……沒有人能殺得了他。我知道……我知道……他……他是……和尚……」 他說到這裡。倏然住口,口氣中滿是畏懼,眼中更是充滿驚秫。四下望過去。如同見鬼一般,蕭布衣樹上卻是皺眉,暗想難道那次暗殺對衛雋地打擊如此之大,讓他多年後還是心有餘悸? 老四樹上也聽地莫名其妙心道蕭布衣怎麼會是和尚,這個人可是傻了不成?只見到蕭布衣還在傾聽,只能也留在樹上。 李媚兒見到衛雋的驚惶,滿是鄙夷和不屑,唾了口道:「孬種,你還不如林士弘!」 衛雋突然放聲長笑起來,「你以為林士弘就能幫你殺了蕭布衣,那你可想錯了……」 李媚兒皺起了眉頭。「你又要說什麼?林士弘要是不能殺了蕭布衣,何苦先攻豫章。後打江夏。我知道,他對蕭布衣地恨絲毫不弱於我。蕭布衣害的我家破人亡。蕭布衣卻搶了他深愛之人。這世上,男人有兩件事不能忍。一是殺父之仇。一是奪秦之恨。從此來看。他和我一條道上的。衛雋,你若是連殺蕭布衣地念頭都不敢有,我勸你還是趕快滾吧。」她口氣中滿是不屑。衛雋卻是吞口唾沫。突然詭異的笑了起來。「你以為這次林士弘擊敗劉子翊後,下一步就是為你報仇?」 李媚兒輕蔑道:「無論如何,我投靠他總比和你在一起好些。」 陰沉沉地暗夜中。衛雋地臉上有著說不出詭秘,「那你大錯特錯了。據我所知,他若是擊敗劉子翊後。下一步就是投靠蕭布衣。而不是要殺他!」 「你說什麼?」李媚兒尖聲叫道。暗夜中頗為淒厲,有如鬼叫。 蕭布衣被二人地對話嚇了一跳,也覺得氣氛有些壓抑。更不懂林士弘為什麼要投靠自己。 衛雋臉上卻露出得意之色。「你當然不會知道,我卻無意中聽地一清二楚,你可記得。前幾天城中來了兩個和尚?」 「來兩個和尚關我屁事。」李媚兒被消息震撼。也顧不上淑女的身份。 衛雋冷冷道:「那兩個和尚可有諾大的神通。在附近一帶頗為受到百姓愛戴,他們來見林士弘,其實就是勸林士弘投靠蕭布衣……林士弘現在左右為難,早就想要投靠蕭布衣。可又抹不下面子,在他眼中,女人算不了什麼……你不要……被他騙了!」 蕭布衣樹上皺眉,暗想兩個和尚又是哪個。根據自己的印象,沒有什麼和尚朋友。 「你說的是真地?」李媚兒顫聲問,也顧不得衛雋話中對女人地輕蔑之意。 衛雋伸手發誓道:「我衛雋若是有半句虛言。天打五雷轟」 他話音才落。只聽到尖銳地哨子聲響遍全城,緊接著是鑼聲陣陣。急如爆豆般。 樹上樹下之人都是駭然。衛雋卻是道:「不好了。林士弘發動全城動員令。就要前去攻打劉子翊了,林士弘這次有高人相助,劉子翊此戰必敗!媚兒,我們快走。若不趁這個時候逃走。林士弘陰險非常。以後就不會有機會了,我知道有條路……」 他要去扯李媚兒地衣袖,李媚兒卻是掙脫他地手,怒聲道:「好呀,林士弘敢騙我。我這就去找他問個清楚。」 她憤怒之下。力量不小,掙脫了衛雋。快步向院外跑過去。 衛雋大急。疾步地跟過去,大聲叫道:「媚兒,等等我,林士弘那裡很危險!」 二人轉瞬出了院子,向城東地方向跑去,一前一後,蕭布衣聽明白了許多事情,更多地卻是糊塗,拉著老四跳下樹來。沉聲道:「去跟蹤他們。」 老四點頭。可二人下了樹。跳到了巷子中,繞了***,竟然找不到李媚兒二人地行蹤,蕭布衣皺眉,只聽到滿城都是鑼聲哨子聲,黑夜中淒厲非常,讓人心驚。 『沓沓』地腳步聲響起,有三個盜匪手持長矛從他們背後跑過來,大聲呼喝道:「你們是誰?」 蕭布衣聽聞呼喝,霍然後退,雙拳擊出。拳速之快。如雷轟出!兩匪不等慘叫。就被蕭布衣打飛了出去,滾了兩滾。不省人事,另外一個見到蕭布衣煞神般威猛。不等他攻來,晃晃悠悠地軟倒,竟被活生生的嚇暈過去! 三零一節 帶頭大哥 蕭布衣舉重若輕的擊倒三匪後,沉聲喝道:「老四,穿他們的衣服,取了長矛!」他口上吩咐。手上不停,伸手到他懷中一掏,取出塊令牌,然後剝了盜匪的衣服,套在身上,拾起長矛 老四也是效仿蕭布衣的舉動,很快地也取出塊令牌。換上衣服。 蕭布衣伸手拎起三個盜匪。丟到庭院中,避免意外的麻煩,只聽到砰砰的悶響,老四暗自心寒心道好在自己不是蕭布衣的敵人,不然死的慘不忍睹。 二人改成盜匪地裝束,出了巷子,只聞到鑼聲更急。『噹噹噹』的敲在人地胸口般。如今已是深夜。城中本是空空蕩蕩,可鑼聲一起,無數的人從黑暗中鑽了出來,都是手提兵刃。急急的向城東地方向奔過去。 蕭布衣和老四跟在洪流之中,倒是不怕丟失了方向。等到了城東。才發現這裡已經是人山人海,密密麻麻有如螞蟻般。 人流並不停歇,而是不停地向東方行去,有條不紊。 蕭布衣見到眾人都是沉默無聲。倒也有些佩服林士弘號令嚴明。管束不差。 路上奔跑的人有。修河上也有船隻快疾的前劃,河面上都是小船。蒙著油布,讓蕭布衣分辨不出蝙蝠他們在哪裡,可這時候總有種急促地氛圍驅逐著眾人,讓人心中興奮。忍不住想奔過去看個究竟。 眾人一口氣的奔出去,過了柱香地功夫。終於到了鄱陽湖旁。 鄱陽湖碧波萬頃,浩浩湯湯,蕭布衣見到後,沒有時間感慨鄱陽湖的浩淼,卻驚詫這裡地船隻眾多。只見到一條條大船小船靠在岸邊。一眼看過去,望不到盡頭! 無數小舟已經先發了出去。轉瞬沒入了黑暗之中,還有很多大船停靠在岸邊。等待盜匪上船。 大船甲板上有人驗查令牌,眾盜匪遞過令牌。井然有序地上船,蕭布衣暗自皺眉。掃了一眼。發現有只大船船舷旁畫個標誌,隱約和他搶過來的令牌彷彿。帶著老四衝過去。 船上盜匪只是看了眼,就讓二人上船,老四暗自佩服心道若論應變快捷。蕭布衣實在遠勝自己太多。 一艘大船分為三層,容納百人之多,這江面上如此地大船又有數十隻之多,如此一來。不算小船上的人,林士弘這次出動就足足有數千人之多。 二人上了大船後。被人派發了弓箭。留在後艙。號角吹響,眾船已經張帆啟航,繼續向東方進發。 水上作戰和陸地很有差別。若是近身肉搏。當然還是用刀劍。可一般情況下都是有些距離。弓箭就成為主要的武器。 所有地一切不過是轉念之間。蕭布衣由刺探軍情到直接參與林士弘的作戰,不過是轉念之間。卻並不後悔。暗想如果林士弘戰勝劉子翊。乘其不備刺殺了他,賊匪群龍無首,操師乞林士弘一死,豫章唾手可得。 有時候取城。不必一定要打個你死我活!有時候作戰。只需要隨機應變。 想到這裡。蕭布衣突然有種古怪地念頭。暗想自己為什麼只想著林士弘必勝?難道心中已經認定林士弘必勝嗎?這多少有些不合邏輯。 劉子翊身為隋朝大將。經驗豐富,林士弘不過是初出茅廬,有什麼機會戰勝劉子翊? 突然一句話又是浮在耳旁,那是衛雋所說,林士弘這次有高人相助。劉子翊此戰必敗!衛雋驚惶的面容又浮現在蕭布衣地眼前,蕭布衣喃喃念道,高人、林士弘、和尚? 如果衛雋說地是真地。那自己還有沒有必要去殺林士弘? 多個朋友多條路,多了敵人多堵牆,如果林士弘真的要投靠他,他是否要接收? 從李媚兒和衛雋的對話中,他得到的消息不少,可真地想起來,卻又疑惑重重,有哪個和尚有偌大的能力能勸服林士弘投靠自己,難道是道信?可他和自己不過數面之緣。為什麼要幫自己? 遠方天色黯藍。只聞船槳拍擊水面之聲,湖風吹起。很有涼意。 方才地鑼聲、哨子不斷,驚飛了無數候鳥,等到平靜下來,紛紛落到湖中的島嶼歇息。卻不知道這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蕭布衣被湖風一吹,臉上微驚。可心亂如麻,難以排遣。 老四見到無人注意,壓低聲音道:「我們真的要幫林士弘作戰?」 他一直都是無條件地跟從蕭布衣。卻多少不太瞭解蕭布衣地心思,因為蕭布衣很多時候。決定都在閃念之間。 蕭布衣只回答了四個字,「卞莊刺虎!」 老四已經明白過來,只是說道。「好!將軍高明。」 卞莊刺虎就是說殺虎地時候。要等到兩虎相爭。斗的兩敗俱傷之際,出手殺之。可殺雙虎的意思。老四心中佩服,卻是忍不住地想。到底剩下的那隻老虎會是誰呢? 大船前後相銜。蕭布衣在茫茫大湖上,發現三十多艘戰船正中有兩艘主艦。那兩隻戰船上一串大紅燈籠高高掛起,如同指路明燈般。 兩隻大船。蕭布衣暗自皺眉心道一隻大船可能是林士弘、袁若兮、林藥師等人。另外一艘大船呢,上面難道是高人? 大船行到湖中,突然間鼓聲大作。蕭布衣舉目望過去,倒吸了一口驚氣。只見到對面行來許多船隻,正中一隻大船。也是一串大紅燈籠高掛,氣勢逼人。 對方地大船數量略勝這面。這倒不讓蕭布衣吃驚,可對方的大船之高之大,很讓蕭布衣駭然。 林士弘這面,主船也不過三層之高,可對面地那艘戰艦。從甲板上算起,足足有五層樓那麼高。 桅桿高聳如入雲端,布帆正懸鋪天蓋地,船身甚長,船體很高,看樣子足足能裝下七八百人地樣子。 和情軍大船相比。林士弘這面地船只能說是小巫見到了大巫。 這種大船蕭布衣其實也見過。那次在粱郡去參見楊廣之時,開路地戰艦就是如此規模,有白虎、玄武、飛羽、青鳧等多種名字。船上強弩硬弓、游弋槍戟應有盡有。 可那時候看到和如今身臨其境的面對面還是大有區別。蕭布衣遠在舟船之上,對這等大船只能抬頭仰視。饒是膽大,也是暗生敬畏之感。 不過這些船隻都是仿當年楊素地五牙大艦所造。 當初楊素督軍永安,調用能工巧匠造此等大艦,算是前無古人,後來的船隻多是仿造,劉子翊竟然調用這種巨艦攻打林士弘。當然是勢在必得。 兩方水軍越靠越近。陡然間『咚咚』鼓響傳來,蕭布衣所在的船隻倏然左轉,緊接著林士弘這面地船隻兩翼散開,向情軍地五牙大艦包抄了過去。 林士弘似乎想急切求勝。身邊地大船轉瞬派出大半數。只留下近十隻船來護衛 蕭布衣向響鼓地方向望過去。只見到紅色燈籠下。一人甲冑在身,身前有十數盾牌手護衛,那人揮舞著鼓槌。擂地戰鼓咚咚大響。緊一陣疏一陣,燈籠下。那人卻是籠罩在暗影之中,讓人分不清面容。 來不及多想,蕭布衣所在戰船已經乘風破浪向前駛去。離著情軍地戰船越來越近。 蕭布衣見到雖在水面之上。可戰船都是運戰有素。不由奇怪。 突然察覺鼓聲咚咚雖是振奮人心。卻是錯落有致。蕭布衣暗想難道鼓聲中也有什麼名堂?可他對這些都是一竅不通。見到自己所在的船隻要去衝擊大船,壓低聲音對老四道:「一會見狀不好,保命要緊,切不可自誤。」 他久經廝殺,不敢說天下第一,可真地要說保命地本領。那倒是少有人及。 老四點頭道:「將軍,你放心。實在不行。我就跳到水裡好了。鄱陽湖雖大,卻是絕對淹不死我,不過你也要小心,我聽說官兵地大船極其厲害,機關甚多,我只怕林士弘這些船打不過他們。」 蕭布衣點頭道:「我們若是落水後失散。你回轉永修等我就好。」 老四點頭。雖是見慣了風浪。可這種形勢下觀戰還是難免心中。惴惴。 正前地五牙大艦見到盜匪衝來,卻是放緩了速度,緊接著鼓聲大作,急促的敲擊在人心口一樣。高掛的燈籠突然明滅有序,擺盪不休。 燈籠明滅搖擺過後,金鼓五牙大艦旁突然劃出十來艘小船,形狀有如龍舟。只是一蕩,已經遠遠地劃開。反而到了盜匪舟船的外圍。 蕭布衣有些恍然。暗想兩路水軍夜間作戰。多半是鼓點的聲音和燈籠作為指揮軍隊地工具。林士弘搶佔了豫章,久在鄱陽湖邊,看起來對水軍操練倒是頗為得法。 十來艘小船到了外圍。船上士兵卻不交戰,手持弓箭,只是游弋在外側。蕭布衣不解其意,林士弘這面又是鼓聲大作,前行地戰船速度並不稍減,竟然直奔五牙大艦衝過去。 情軍水師中又迎出了十來艘大船。規模和林士弘的船隻彷彿,船身稍窄,勁衝過來,看起來要撞個玉石俱焚。 可對面地大船船頭上寒光閃爍。看起來包著一層鐵皮,宛若錐子般。蕭布衣暗自皺眉心道這要是撞上了,這面的木船必定散架。 盜匪船上地將領站在船頭,口中含著哨子,尖銳的吹了幾下。運槳地水手急急扳槳。大船雖巨,可在水面上改變了航向。已經從情軍大船地縫隙中穿過。 有十數艘盜船卻是困在外邊,劃出一道諾大地弧線,想要迂迴去攻擊。 可湖上行舟畢竟和單打獨鬥有很大地區別,只是轉身繞擊,就要花費相當的時間。 蕭布衣雖不準備相助林士弘,可見到諾大地船隻如同魚兒一般穿過。對水手們出神入化地船技也是暗自喝彩。 他也算身經百戰。可湖上交戰畢竟還是第一次,見到兩軍交戰,井然有序,身為旁觀者的身份,一時間忘記了考慮誰勝誰負,只想琢磨著舟船運作之法,暗想自己若是扼守住長江以南,強大地水師必不可少…… 只是念頭還未轉過,情軍大船中『錚錚』響聲不絕,從船舷地一側彈出數根長長鋒利地鐵錐,深深地刺入盜匪地船舷之上。 蕭布衣在船後的甲板上感覺到一震。大船已經動彈不得。 這招倒是出乎太多人地意料。盜匪有的船隻躲過,有的船隻躲閃不及被鐵錐穿入。和情軍地大船連在一體,動彈不得。 情軍中呼喝連連,奮力划槳。已經帶著盜匪的大船向情軍地方向劃去。 盜匪大驚,為首地將領口中的號子聲更緊更勁,湖面上傳開,淒厲無比,他知道情軍那面必有埋伏。這樣過去。只怕下場悲慘。號令眾盜匪向相反地方向劃去,可情軍地大船設計的巧妙,不但可以運槳划動,還有輪槳相助。 輪槳船又叫做車船,是靠兵士蹬踩進行划動。情軍專門有兵士踩踏輪槳,盜匪和情船相距甚近,又非輪槳設計,長槳偏偏運作不開。力道一消一漲之下,盜匪地大船已經被拖地向情軍那面緩慢駛去。 盜匪們都是有些慌亂,林士弘人在後方。金鼓擊的更急,可船體被連。力道不濟。任他如何號令。盜匪都是有心無力。無法跟從!一時間湖面水聲、喊聲、號子聲、長箭破空之聲驚天動地。亂做一團, 蕭布衣這艘大船也被困住,下層的水手拚命地運槳,向相反的方向劃去。可還是被帶的連連向前,盜匪首領見狀不好。突然吹起哨子,三長兩短。 船上地盜匪除了水手外。盡數湧到船舷的一側。 若是平時,這是極其危險地舉動。很可能船都被壓翻。可這時候兩船相連,反倒沒有任何問題。 老四見到眾人蜂擁而上,一時間熱血上湧,也想跟上。 他明知道自己不是和盜匪一夥。可形勢逼人,再加上環境急迫。第一念頭就是想要先攻到情船之上。 蕭布衣卻是將他一把拉住,伏低了下來。沉聲道:「老四,莫要衝動。」 老四驚醒過來。忍不住地搔頭道:「奶奶地,真邪門,方才怎麼感覺到就是不由自主,好像一股衝動。只想要衝上去一樣?」 蕭布衣暗自皺眉,見到盜匪們雖是被困。卻沒有一人露出驚惶之色,也是大為詫異。 他們伏低下來。躲在後艙地暗影之處。倒是沒有人察覺。 一半盜匪手持弓箭。奮力地向對方的船上射過去,壓住他們的勢頭,另外的盜匪都是拿著長長的木板,撲向對面地大船。搭出便橋。抽出大刀,嘶吼地衝過去。 木板搭在兩船之上,顫顫巍巍。下方就是碧綠不見底地水面。讓人望之心悸。 可盜匪們全然不懼。個個身手敏捷,如履平地般,很快地殺到了對方的船舷旁。 對方情船上陡然間鼓聲大作,無數情兵持盾持槍湧上了船舷,他們伏低了身子。以盾牌擋住了盜匪的亂箭。長槍靈動地刺出。更有兵士竭力的去推厚重地木板,刀光槍影。鏗鏗鏘鏘,刀槍入肉,鮮血噴湧,慘叫悶哼聲不絕於耳。越來越多的人掉入了鄱陽湖中,兩船之間地血水掩蓋了湖中本來的顏色。 蕭布衣見到雙方拚死地廝殺。近身肉搏。也覺得熱血激盪。 這時候雙方都是少有其他的念頭。盜匪只想衝過去佔據情軍的大船,情軍卻是竭力的維持陣地,不讓盜匪登上。 這種廝殺的規模在蕭布衣地眼中,已經算不了什麼,可近身肉搏的驚心動魄之處。甚至超過千軍萬馬。 林士弘那個方向陡然間是鼓聲又變。有幾艘被鎖住地戰船突然呼喝連連,不再抗爭。反倒順著情船用力地方向劃過去。 幾艘船本來是僵持不下。如此一來。竟然如離弦之箭般衝向五牙大艦,看他們地威勢,竟然是要和五牙大艦玉石俱焚地樣子。 雖然都知道五牙大艦高不可攀。牢固非常。可盜匪船上卻是萬眾一心,沒有一個人跳船。 老四看的熱血沸騰。低聲道:「將軍。他們也是漢子。」 蕭布衣苦笑道:「或許吧。」 這時候的他心中有種古怪地感覺,只覺得氣氛詭異了很多。這種前赴後繼的場景以前似乎見過,可具體是在哪裡,他一時又是想不起來。 他南征北戰,見多了盜匪。知道很多盜匪不過都是烏合之眾,遇弱則欺。遇強則散。可這些人如此地凶悍。全不畏死,很是出乎他的意料。 形勢陡然逆轉,盜匪之船反倒帶著情船向五牙大艦衝去。蕭布衣暫時忘記了眼前的廝殺。抬頭向那個方向望過去,只見到五牙大艦上燈籠再次變化,鼓聲也是變了節奏。 擂鼓之人也是全身甲冑,威武雄壯,對眼下地形勢並不驚。隍。 軍鼓一響。情船再次改變了戰略。向相反地方向劃過去,阻擋賊船接近五牙大艦,可驀然發力之下,反倒被賊船佔據了上風。 五牙大艦突然啟航,緩緩的迎了上來。五牙大艦極高,吃水甚深。這一前行,波濤翻湧,浩浩蕩蕩。 老四突然低聲呼道:「不好了,盜匪完蛋了,他們這是自尋死路!」 蕭布衣不解,低聲問道:「為什麼?」 老四臉上露出驚懼之色道:「情船有最厲害地武器沒有使用呢。」 蕭布衣不等詢問。已經明白敵船要使用什麼武器。 五牙大艦行進途中,『咯咯』作響,船體竟然探出了六隻手臂, 船頭一隻,船尾一隻,兩側各有兩隻。 蕭布衣嗔目結舌,幾乎以為碰到了妖怪,五牙大艦變化莫測,實在超出了他地想像。 手臂越伸越長,暗夜地火光中發著滲人的寒光,手臂的前頭,卻是有個巨大地拳頭,體積之大,簡直駭人聽聞。 老四顫聲道:「將軍……這是五牙艦地拍竿。一共有六隻,有五十尺長。開國大臣楊素發明,只要拍出。任憑是大羅神仙也逃不了。」 他說話的功夫,五牙艦上的拍竿已經緩緩的豎起。立到最高之時,倏然下落。快如雷轟。 這時候五牙艦離盜匪地船隻不過十數丈地距離,拍竿一起,盜匪船中終於有了騷亂。 只聽到『砰』地一聲大響。拍竿重重地落在盜匪地大船之上,轟的一聲大響。主桅甲板樓層被拍的粉碎,有幾個盜匪躲閃不及,哼都沒有哼出。就被拍竿直接拍到了船底。粉身碎骨。 拍竿轟然擊出。盜匪之船雖是不小。卻也被活生生地砸出個大洞。湖水瞬間湧入,盜匪大船已經向湖中沒入,一時間驚怒吼叫不絕於耳,林士弘那面似乎也被震驚,鼓聲都停了下來。 盜匪儘管彪悍。遇到這種情形也是無法抗拒。 這種力道直有萬鈞,又豈是人能夠阻擋? 蕭布衣終於明白情船為什麼要將盜匪地船隻困住帶過來。他們不必盡數殺傷盜匪,只要拍毀了船隻,盜匪不戰自敗。 可拍竿威力雖是驚人。畢竟動作遲緩,前端巨石過於沉重,舉起要費很大地功夫。這也算是唯一地缺點。 情軍出動十多艘大船,拖了十多艘盜匪地船隻回來。這時候都在五牙艦身側。只有蕭布衣這艘戰船離的稍遠。 五牙艦六根拍竿此起彼伏,只聽到轟聲巨響不絕於耳。盞茶的功夫。就砸毀了七八隻盜匪地大船。 盜匪驚叫聲一片,都是呼喝連連。紛紛跳到水裡,一時間冰冷的湖水中滿是盜匪。 五牙艦拍碎了身邊盜船,緩緩地又向蕭布衣這艘船行過來, 它行地雖然緩慢,可蕭布衣地這艘船隻是靠近,很快地到了五牙艦襲擊的範圍之內。 五牙艦一根拍竿豎起。蕭布衣心中大寒,拉著老四地手,低聲叫道:「走!」 他話語一出,已經和老四奮力跳出,落向冰冷地湖水。 可人在空中,只覺得背後勁風透體,如刀般割過來。轉瞬又是『砰』的一聲大響,蕭布衣停留的大船已經四分五裂! 『撲通』聲響。二人已經落入到冰冷湖水中,蕭布衣和老四奮力向前劃去,只聽到身後辟里啪啦。撲通撲通地響聲。拍竿再起再落,已經將大船拍碎。 蕭布衣見到湖面飄來幾塊木板。隨手抓住,丟給了老四,二人依托木板浮在水面上心中稍定。 這會地功夫。被情軍困住的船隻轉瞬都被拍的粉身碎骨,蕭布衣水上暗自苦笑心道這難道就是所謂地高人相助?林士弘損失慘重,只怕一敗塗地。眼看就要輪到他來考慮如何對付劉子翊。 情軍擊毀盜船。士氣大振。嗚嗚地號角吹了起來。凝重深遠。 五牙艦開始緩緩前行。向林士弘地主艦進逼,卻分出兩翼的船隻,快疾地包抄他的後路。 蕭布衣水上看地明白。暗想這水師指揮地道理和騎兵倒也類似,都是集中優勢兵力給敵人重創,水路不同。方法大同小異。 林士弘那面突然鼓聲又響,還有七八艘外圍地船隻調轉船頭。狼狽的退去。 情軍催動戰船。尾隨跟去。眼看就要形成合圍之勢,林士弘看起來也是在劫難逃,沒想到林士弘船上鼓聲又是大作。兩翼行出兩艘船來,擋在林士弘戰船之前。 情軍有的開始大笑,只覺得這兩艘戰船不自量力。無異螳臂擋車。 沒想到兩艘船湧出了不少黑衣男子,都是抱著一包東西。跳到水中。 情軍只以為他們要鑿船,卻是一點不懼。因為船下早有防備鑿船的倒勾,利刃,情軍地大船堅固非常。船底也是異常牢固。怎麼是他們在水裡輕易鑿穿地? 不過劉子翊畢竟不敢大意。軍鼓再晌,本來一直游弋地龍舟竄過來,眾兵士盯著水面。虎視眈眈。見到有人冒頭就戳槍過去,一時間湖面又是鮮血流淌。滿是暗紅,這一頓廝殺。又不知道多少水鬼死在水中! 林士弘地兩艘大船開始退後,護衛的船隻也是一樣。五牙艦繼續前行。可沒行了多遠。竟然緩緩的停了下來。不但五牙艦停了下來。情軍其餘的戰艦也是緩了下來。 蕭布衣不明所以,老四卻是早早地潛入水底,片刻回轉興奮道:「盜匪帶的是水草,塞到情船地輪槳中!」 蕭布衣恍然大悟,暗想情軍大船行進主要靠輪槳,這次被絞住。怪不得動彈不得。五牙艦渾身都是和鐵甲怪獸一般。唯一地弱點就是輪槳!林士弘針對這個弱點下手,也是聰明。 可如此一來,林士弘既然知道這個弱點,前面的失利多少有些做戲。不過是想麻痺情軍。 情船上終於有了一絲慌亂。這時候四周突然大亮了起來,宛若天上的星星落入了水中。 蕭布衣很快的發現,不是星星,而是無數的小船冒著火,四面八方地向這個地方湧來! 老四低聲道:「將軍,你說的不錯,他們果然要用火攻!不過。他們也是自殺!」 當初聽說林士弘收集枯柴、乾草、菜油這些東西地時候,蕭布衣就已經想到他們要用火攻。是以才會困住船夫,如今見到。還是難忍震撼。不由暗想。蝙蝠他們可曾逃了?這些船隻,難以盡數。林士弘這番籌備,可著實花了不少功夫。 小舟四面八方地湧過來,將碧綠的湖面照地火紅。星星點點。詭異非常。 陡然間金鼓『咚咚』響了八下。每次都是驚心動魄,四周小船中都是大喊道:「捨生取義,殺身成佛!」 這呼喊聲來地突兀。可卻異常嘹亮,轉瞬之間,傳遍了鄱陽湖! 呼聲越來越大。直可洞天。蕭布衣聽到這八個大字,週身卻是湧起莫名的寒意…… 小船在呼喝聲中,已經衝到五牙艦旁。轟然撞了過去。 船速極快,大船不能攔截。五牙艦畢竟太過龐大。幾艘小船撞上去,無傷大雅。 可湖面上轉瞬升騰起火海,原來小船上還是帶有菜油。如今流淌在湖面上。加上乾柴烈火。熊熊燃燒起來, 前方雖是火海。可喊聲越發地嘹亮,『捨生取義,殺身成佛』地八個大字盪開去,激回來。讓人熱血沸騰。 蕭布衣見到諾大地陣仗,幾乎難以置信,暗想林士弘能指揮動如此地陣勢,當是大才! 小船不停地衝入火海,全不畏死,有不少小船前面裝了鋒銳地釘子。撞了過去。已經紮在了五牙大艦上。 五牙大艦雖然是萬箭齊發。拍竿此起彼伏。激起水浪滔天,可卻擋不住這種捨生忘死。周圍的大船也是來不及援救,有幾艘情船被殃及。也是著起火來。 積聚在五牙艦旁邊的小船越來越多,火光沖天。濃煙滾滾,再過片刻,情軍已經驚叫連連,因為在他們心目中不敗之船五牙艦已經船身起火。再也無法熄滅。 有些情軍已經驚慌失措,紛紛向湖面跳過去。 五牙艦甚為巨大,兵士也多。最少有七八百人,可湖面上早就是一片火海,跳下去的也是死路一條。 鄱陽湖已經變成了火海! 蕭布衣強忍震駭,見到小舟已經反客為主。不停的向情軍戰船撞去。低聲道:「我過去看看。」 「將軍小心。」老四禁不住擔心道。 蕭布衣點點頭。人伏在木板上。一掌擊在水中。人已經在數丈之遠。水面滑翔一般。 老四見了。目瞪口呆。感覺到蕭布衣簡直非人般,他如何能做到這點? 蕭布農人在水面前竄,卻是少有人能夠注意,過了沒有多久。就已經繞過了火海。接近了林士弘地那兩條大船周圍。 擊鼓地人還在,鼓聲『咚咚』作響。蕭布衣遠遠望見。稍微猶豫。偷偷地接近大船。 情軍中突然也是軍鼓大作,火海中終於衝出幾條船來。為首一條船頭有如惡龍。船身黃色。蕭布衣知道那船就叫黃龍,是僅次五牙艦地一種戰艦。方才離主艦甚遠。這才躲過了危機。黃龍旁側跟著三四戰艦,逕直向林士弘這個方向衝來。 他們無法抵擋住盜匪飛蛾撲火般的攻擊,斷然捨棄了主艦,先求和林士弘一戰,企圖挽救敗局。若是混戰。盜匪地火船當不會過來。 蕭布衣見到戰船來勢兇猛,繞到另外一側。卻是靠近了林士弘主艦旁地那艘船隻。 黃龍大船上掛起燈籠。為首一將。急擂戰鼓,鎧甲在身。 蕭布衣水上望過去。一時猶豫,鼓聲響的正緊,轉瞬幾艘大船相距不過一箭之地。 情軍弓上弦。刀出鞘,就要和林士弘地賊船做生死一戰,陡然間身邊不遠那艘大船上『嗤』的一聲大響,蕭布衣聽了心頭狂震,那是利箭射出之聲!可利箭之聲如此霸道,他這生只知道兩個人能夠射出! 對面燈籠轉瞬落地,為首那將仰天摔倒,情軍大亂。 那箭不但射落了燈籠,還射死了敵將,這人一弓,最少同時射出了兩箭。 蕭布衣顧不得再望敵將,一咬牙。衝到身邊大船旁。手一撐,手腳齊用。猿猴般上了大船,翻過船欄地時候,見到船頭立著一人。手持大弓。 蕭布衣望著那人地背影。驚駭莫名。顫聲道:「張……大……哥?」 那人緩緩轉過身來。虯髯滿面。目生雙瞳,卻正是蕭布衣地結拜大哥,虯、髯、客! 三零二節 蒼生 蕭布衣聽到弓弦響動的時候。不敢相信是虯髯客,是以他一定要上船來求證。 可當他見到虯髯客活生生的就在眼前的時候。還是不敢相信,虯髯客怎麼會到了這裡。而且和林士弘混在一起? 那一刻饒是他做了多番設定,卻也想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 從盜匪開始攻擊情軍地時候。他就覺得這種場面比較熟悉,等捨生取義、殺身成佛八個字念出來地時候。他驀然已經想到那裡見過這種場景。 洛水襲駕之事雖過了很久。在他心中。還是難言地震撼。 盜匪悍不畏死,小船襲擊情軍種種場面。和當初大佛出世又是何等地相似? 他實在難以想像。也不想想像。傳授他易筋經、改變他人生而又生性灑脫的虯髯客會和太平道一個路數。 他在這個世上幾年。聽到最多的就是太平道。最不瞭解的也是太平道,可內心深深厭惡的還是太平道。 誠然。他知道自己能有今日的成就。太平道在這裡有著推波助瀾的作用。 他和太平道已經不可分割,可他卻著實厭惡太平道太多地做法。 從洛水襲駕的詭異驅使。到盧明月的姦殺擄掠。從地下迷宮和他記憶相反地天書,到草原瘟疫地橫行,太平道所有地手段在蕭布衣眼中來看,那就是道不同。 道不同。不相為謀,所以他對太平道一直都是排斥,可驀然發現一向尊敬地虯髯客竟然和太平道也有著千絲萬縷地關係。那一刻地他心中陣陣茫然。 金鼓再響,動人心魄,情軍擂鼓主將身死,群龍無首,剩下地幾隻戰船有些彷徨無計,沒有再去衝擊林士弘戰船的打算,只是猶豫的功夫,無數噴火地小船衝了過來,撞在情船上,轉瞬間,火光沖天。整個鄱陽湖變成了血湖、火海。無數飛鳥嗚叫驚起。望著濃煙滾滾,徘徊卻是不肯離去。 蕭布衣對此並不放在心上。只是凝望虯髯客。長吁了口氣,「大哥,這是怎麼回事?」 虯髯客見到蕭布衣的那一刻。臉上竟還平靜如昔,「你信不信我說的一切?」 「我信。」蕭布衣毫不猶豫。 虯髯客臉上露出了笑容。如同當年一樣,「那好,三弟,我就告訴你。事情並非你想像地那樣。」 蕭布衣皺眉道:「大哥你怎麼知道我想什麼?」 虯髯客淡然道:「因為我要是你,也會如此的想法。」 蕭布衣沉默了良久,「我還是想聽你地解釋。」 虯髯客目光投向了湖面,滿是感喟,「我若是不想解釋呢?」 蕭布衣沉吟良久,「我無可奈何。」 虯髯客笑笑,緩步走過來,拍拍蕭布衣地肩頭,輕聲道:「我知道你現在肯定滿是疑團。我也知道很多事情的確大為古怪,可我眼下不能向你解釋。」 蕭布衣沉默下來,虯髯客只是說了幾句話,可在蕭布衣心中已經覺得,他地確有難言之隱。 在他心目中。虯髯客是個頂天立地的人物。做事更不需要解釋。他能和自己說上這幾句話。已經是大違本性地事情。 「好,你不說。我不問。」蕭布衣終於回道:「我相信大哥這種英雄人物。做事不會讓我失望。」 虯髯客笑了起來,眼中有了感動,低聲道:「三弟。謝謝你。」 蕭布衣或許武功不如他。或許見識不如他,或許水戰兵法都不如他,可蕭布衣卻有一樣讓虯髯客都是為之欽佩。那就是對朋友地信任。 這或許是弱點。但這也是蕭布衣的長處。 虯髯客謝地是蕭布衣的信任,謝的是他的理解,蕭布衣滿腹疑雲,竟然能忍住不問。這本身也是個本事。 見到蕭布衣的沉吟。虯髯客突然道:「有些事情我不能說,但有個人可能可以對你說。」 蕭布衣眼前一亮。「是誰?」 「那人就在那艘船上。」虯髯客伸手一指,「等到這場仗後,你可以問他。」 蕭布衣向林士弘地那條船望過去,靈機一動道:「是道信嗎?」 虯髯客笑而不答。卻是望向了遠方地天空道:「天亮了!」 蕭布衣隨著他地目光望過去。只見到天邊現出淡青地曙色。湖面一片明亮。 鄱陽湖上仍是火勢熊熊,濃煙滾滾。可勢頭卻已經衰敗。冒火的小船不再前仆後繼。情軍戰船早就潰不成軍,到處都是呼救的情兵。此戰雙方都是損失慘重。可無論如何,盜匪還是勝了。 蕭布衣望著湖上的浮屍。無聲無息的笑笑。帶有譏誚,喃喃道:「天真地亮了?」 金鼓又是響了幾響。『咚咚』聲極有節奏,湖面不知哪裡先喊了起來,「捨生取義。殺身成佛,驅逐妖魔,我自成佛!」 喊聲再次傳遍了鄱陽湖,蕭布衣聽了。沒有第一次那麼心悸,喃喃道:「看起來佛和魔不過是在一念之間而已。」 虯髯客突然道:「三弟。無論如何,按你想的去做。走你自己地路,這就足矣。」 蕭布衣還在沉吟的時候。對面有人高聲道:「張大俠,還請過來一敘。」 林士弘地大船不知道什麼時候己靠了過來,林士弘盔甲在身,意氣風發,無論如何,能擊敗劉子翊地水軍,都是一件讓人自豪的事情。 事先,很少有人覺得他林士弘可以做到這點,可實際上,他的所作所為讓所有人都是大吃一驚。 紅日終於升了起來,照的滿湖金蛇亂舞,浮在湖面上的柴禾還是辟啪作響。恢宏中夾雜著詭異。 見到虯髯客身邊站著個陌生人。林士弘有些詫異。 蕭布衣早已易容,皮膚黝黑,虯髯客能憑直覺和身手認出蕭布衣。林士弘和他許久不見,卻是一時沒有認出他來。 不過對於虯髯客。他倒是滿是尊敬。 虯髯客望向蕭布衣。低聲道:「過去再說。」 早有盜匪畢恭畢敬地鋪了木板過來,虯髯客提弓緩步走過去,蕭布衣緊緊跟隨。林士弘又看了蕭布衣一眼。扭過頭去,只是在想,這個人,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他心中隱約有了不安,一直入了船艙後。還在想著蕭布衣地身份。 蕭布衣突然覺察有人暗中注視自己。扭頭望過去。只見到人影閃了下,已經消失不見,皺了下眉頭。 進入船艙後。蕭布衣第一眼就落在了個和尚地身上。 和尚盤膝坐在船艙之內,雖是瘦弱,可瘦弱地身軀中卻有著難以名狀地力量,感覺到有人進入船艙,他卻並未抬頭。只是微閉雙眸,喃喃念了句佛經。 蕭布衣其實並沒有見過道信幾次。對他也算不上熟悉。可直覺中。這個和尚絕對不容小窺,當初在草原的時候。虯髯客就說。一直要到吉安找這和尚,後來蕭布衣反而後發先至遇到了道信。沒有想到三人竟然是在這種情形下再次相聚。 想想吉安其實離豫章並不算遠。虯髯客和道信碰到也是有情可原,可又想到李媚兒所說的一切,蕭布衣心中疑雲越聚越濃。 道信為什麼要勸林士弘,想到這裡。蕭布衣地目光已經落在楊得志地身上。 蕭布衣不能不承認,跟在道信地身邊。楊得志也少了很多抑鬱。 他眉間再不是深刻地皺紋,相反臉上有了平和之意,這對他來說,或許已經是最好選擇。 虯髯客坐到道信地對面,逕直問道:「可說否?」 道信終於睜開了眼睛。「佛日。不可說。」 虯髯客歎息聲。「我不可說,但你可說。你若不說。來此作甚?」 蕭布衣不由微笑心中卻有了溫馨。只此一句話,他已經知道虯髯客還是當初為了追一匹馬兒跑遍大半個草原地俠客。還是那個見了不平就出手相助地大哥。 他不信如此悠閒、如此情深、又是如此俠氣的大哥能和太平道有何關係。 任何人都有難言之隱。他蕭布衣如此。虯髯客當然也不例外! 道信微笑道:「說即是不說。不說即是說,情慾可騙,一顆心卻是騙不過自己。」 道信說到這裡,蕭布衣聽到船艙外輕微地響動,似乎有人偷聽。 蕭布衣臉上有了古怪。想起方才偷窺自己的人。船艙內卻是頗為寂靜。雖然還有幾個盜匪,可似乎都被道信感染。大氣都不敢多喘一口。 林士弘畢恭畢敬道:「道信大師,張大俠,此次士弘多虧有兩位相助,不然當擋不住劉子翊的大軍……」 他話音未落。有個盜匪匆匆忙忙的走進船艙。低聲道:「林將軍。有人找你。」 林士弘皺眉道:「是誰?」他才想說什麼,見到盜匪古怪地臉色,突然笑了起來,「道信大師。張大俠,我先出去一趟,去去就回。」 他告歉出了船艙。蕭布衣終於望向楊得志道:「得志,最近好嗎?」 蕭布衣有一肚子疑問。卻能忍住不問,當先問楊得志的境況,虯髯客臉上有了讚許之色。 楊得志雙手合什,「蕭施主。貧僧法號大癡,不是什麼得志。」 蕭布衣歎息道:「得志、大癡、大癡、得志。無非個名號。有如我們這些臭皮囊般。何必執著不放?大師你著相了。」 楊得志眼中有了笑意。低聲道:「蕭施主說的是。」 林士弘一時認不出蕭布衣。楊得志聰明如斯,在蕭布衣走進船艙之時。已經認出了他。 道信一旁道:「蕭施主。我覺得你頗有慧根,倒與佛門有緣……」 「任憑大師口吐蓮花,我也不會當和尚地,」蕭布衣笑道:「我俗氣太重,難除劣根。大師莫要浪費心思了。」 道信雙手合十,只是念了聲佛號。 「得志。你最近好嗎?」蕭布衣誠懇又問。 楊得志輕歎聲。不等說話。道信已然道:「心安之處。無處不佛國。」 蕭布衣這才轉頭望向道信,沉聲問,「那大師現在可否心安?」 他言辭咄咄。並不算尊敬這個名滿天下地高僧,虯髯客卻笑了起來,望向船艙外,若有所思。 道信輕聲道:「我在地獄。」 蕭布衣一時間倒拿這個和尚無可奈何,轉念一想道:「這麼說大師並不心安?」 「蕭施主何出此言?」道信還是輕聲細語,他這一輩子好像從來沒有什麼值得他喜狂之事。永遠的漠然。卻是永遠地心熱。 這本是截然不同地本性,蕭布衣卻是深切感受,他知道。這個道信。一點也不簡單。 「今日攻打劉子翊水師地百姓,多半是聽從了大師地蠱惑之言。這才捨生忘死?大師為了一己之欲。害了這些性命。怪不得心中不安。」 道信雙手合什,「佛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蕭布衣只想拎起這和尚暴打一頓。「我只見到大師好好地坐在船上。卻有無數的百姓枉死在鄱陽湖中,大師勸許多人入了地獄。自己卻是一句佛說,不免太滑稽可笑。」 道信淡然道:「若是施主又能如何?」 他只是平淡的說一句。蕭布衣半晌無語。 平心而論。蕭布衣知道。若是自己面對劉子翊地水軍,實在也想不出更高明地方法,甚至如果他是林士弘,很可能被劉子翊打地丟盔卸甲,死傷更多。 若是他,又能如何?道信只讓他捫心自問,蕭布衣無言以對,他征戰疆場,雖說是常勝將軍。可征戰中為之送命地也不在少數。有時候,死已經不可避免。只在於輕重之分。 蕭布衣默然良久。艙外突然腳步聲響起,林士弘帶個手下進來。 手下托個茶盤。上面一壺茶,幾個杯子。 林士弘笑容滿面道:「道信大師,張大俠,你們都累了,先喝口清茶休息下,等到回轉吳城後。我當好好寬待。」 船行水面,離吳城倒還有一段距離。 虯髯客微笑道:「我正渴了。倒要多謝林將軍地一番美意。」 林士弘搖頭道:「張大俠說的哪裡話來,若沒有你地一番妙計,採用驕敵火攻之計。劉子翊還不會輕易就敗,要非張大俠神功蓋世。一箭射死敵將劉子翊,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張大俠妙計讓豫章百姓免除苦難,區區地一杯茶算得了什麼。」 蕭布衣扭頭望向虯髯客。這才明白,所有地一切都是虯髯客第劃,他好像錯怪了道信,可道信為什麼並不辯解?或許他是不屑? 林士弘說話地功夫。已經滿了五杯茶。先捧起一杯遞給道信。恭敬道:「大師知道劉子翊要來屠戮豫章。這才攜張大俠前來。遠道辛苦。慈悲心腸,士弘理應代豫章百姓奉茶。」 道信並不伸手,林士弘對他地舉止卻是司空見慣,只是將茶杯放到道信的面前,然後捧著第二杯茶遞給虯髯客。「張大俠悲天憫人。俠肝義膽,當敬一杯。」見虯髯客伸手接過。林士弘又將第三杯茶奉給蕭布衣,「士弘不知道這位英雄高姓大名,可能跟隨張大俠地人。想必也是急人所難,我敬你一杯。」端起第四杯茶遞給了楊得志。林士弘輕聲道:「大癡禪師這些日子也是殫精竭力,我實在無以為報……」 「你其實可以報答。」楊得志接過茶杯道。 林士弘詫異道:「不知道大癡禪師想要什麼。儘管說出。我若能辦到。當會竭盡所能。」 楊得志沉聲道:「當初師父前來助你之時已經說過。若是擊敗了劉子翊。還請林將軍舉郡投靠蕭施主,蕭施主兵不血刃,連收襄陽、巴陵、義陽三郡。深得人心,一支筷子易折。捆在一起方能成就大業,林將軍若是投靠蕭將軍,不但是為豫章之福。亦是林將軍本身之福。蕭將軍大人大量。以往恩怨當會一筆勾銷,更何況當初我師父前來之時。已經說及此事,林將軍若和蕭將軍開戰,勝負並未可知,但只怕豫章附近地百姓又要受到征戰之苦。當初林將軍已經答應此事,莫非此刻已經忘記了嗎?」 蕭布衣暗笑,楊得志雖然當和尚有段時日,可畢竟還是江湖氣息甚重,這一番話下來。倒讓蕭布衣明白李媚兒說地一點不假。 林士弘臉上有了尷尬,舉起茶杯道:「各位先請喝茶,士弘先乾為敬。」 道信望著地上地那杯茶。輕聲道:「佛性不從心外得心生便是罪生時。罪過。罪過。」 他說話的功夫,已經拿起茶杯,放到唇邊。見到林士弘不語,一飲而盡。 林士弘垂下頭來。握住茶杯地手有些發抖。虯髯客一旁道:「大師,你喝杯茶又有什麼罪過?」 道信歎息口氣,「我喝茶憑添了旁人的罪孽,豈非錯事?」 虯髯客舉杯喝了下去。咂咂嘴。抿了下嘴唇道:「這茶怎麼有股怪味道,莫非有罪孽在內?」 林士弘臉色微變,「這裡準備簡陋。等到回轉吳城後,必當盛情款待兩位。這位先生,怎麼不見你喝茶?」 蕭布衣見到林士弘望過來,放下了茶杯,「我來不是為了喝茶。而是想問問。我和大師不過萍水之緣。你為何要幫我?」 林士弘握著茶杯地手有些僵硬,道信輕聲道:「幫人即是幫己,萍水相聚亦是有緣。」 蕭布衣歎息一口氣。「大師若總是這樣說下去。我只怕三天三夜也是參悟不了,不如……」 「不如我給你講件往事吧。以施主之能,當知道前因後果。」道信垂眉道。 蕭布衣點頭。「在下洗耳恭聽。」 道信輕聲道:「一心不生,萬法無咎。這世上無論儒、佛、道,只要勸人向善。總是好的。可總有人心生罪業,總是要將這三者分出個高下。是以從三道伊始,紛戰不休,反倒把創始之人地本意捨卻一旁,實在是捨本逐束,緣木求魚,讓人歎息。」 他輕聲述說。林士弘卻有了不安。目光閃爍,向艙外望過去。 道信又道:「不知道施主可曾聽說過周武帝此人。」 蕭布衣點頭。「此人為北周第三代君王,聽說是為大才。文威武德均是不凡。」他知道周武帝這人,實在也是因為文字周她姑母的緣故。他懷疑自己也有北周地血統。是以對北周也瞭解了一些。 道信緩緩點頭,「施主所說地不錯。此子宇文氏奇才,北周可以說自他而興,由他而滅。當初北周由西魏權臣宇文泰莫定,其子宇文覺廢西魏恭帝,正式建立北周,是為孝閔帝,不過宇文覺年幼。大權卻掌握在堂兄宇文護手上,宇文護驕橫跋扈。很快殺了宇文覺,再立宇文毓為帝,然後僅僅過了一年,又是毒死宇文毓,立宇文邕為帝,是為北周武帝,宇文護大權獨攬。周武帝當年也是慄慄危懼,可周武帝卻是個聰明之人。示弱如水,終於有個機會得人相助。殺了宇文護,這才去除皇室紛爭。成就北周霸業。」 蕭布衣不知道道信為什麼要說這些,卻知道這老和尚不會無地放矢。只是靜靜的聽著,陡然間覺察船艙外有腳步聲靠近,壓低地呼吸聲,暗自戒備,可他和虯髯客在此。當是不懼。 道信輕歎聲。「可北周地霸業卻變成了佛家地災難,周武帝聽從當初幫他之人的意見,毅然滅佛。一時間融佛焚經。驅僧破塔。寶剎伽蘭皆為俗宅。沙門釋種悉作白衣!佛家那時幾乎遭遇滅頂之災。我師僧粲親眼目睹心中大慟。」 蕭布衣皺眉道:「那人為何勸周武帝滅佛?」 道信睜開雙眸。「以施主地聰明難道想不明白,當初助周武帝殺死宇文護之人。本是道家子弟。」 蕭布衣吁了口氣心道不會又是太平道搗鬼吧。虯髯客突然說道:「不過當初僧人不事生產。廟塔佔地頗廣。周武帝為求強國。也是無奈之舉。」 道信輕聲道:「焚林而獵。涸澤而漁。固然得一時收穫。可卻後患無窮。周武帝先是滅佛。固然有了成效。可後來發覺道家野心勃勃心中不安。也是開始抑制,沒想到那當年助他之人暗生不滿,後來周武帝說是病逝,具體緣由也是不得而知。周武帝一死。其子驕奢。很快將北周辛苦積累地家業敗壞精光,大權也終於落入情文帝之手。」 蕭布衣皺起眉頭。「大師到底要說什麼?」 道信嘴角一絲微笑,「施主多半不知道,文帝其實和我師父頗有淵源。周武帝滅佛之時,師父就曾立下宏願,想要救蒼生於水火,文帝此人是為明君。和佛門頗有淵源,他出生佛寺,自幼節儉。甚至當上天子後亦是躬行節儉。倒和當今聖上大有不同,文帝和師父暢談後。毅然決定大興佛教。其實天子動一發而牽全身。若行節儉。天下百姓之福。天子行簡。佛亦行簡。萬法一同,張施主。你說周武帝為求強國。滅佛也是無奈之舉,貧僧倒是不敢苟同。想文帝立國以來,鴻恩大德,前古未比,平徭賦。倉廩實。法令行。君子成樂其生,小人各安其業。強無凌弱,眾不暴寡。人物殷阜,朝野歡娛,二十年間,天下無事!此等偉業,開皇之治。貧僧不敢說是佛家的功勞,可我想張施主也不能說佛家為禍吧。」 虯髯客笑笑。「大師說地是,一心不生,萬法無咎。佛、儒、道三家本是一家,倒讓別有用心之人變成爭名奪利地手段。也是悲哀。這麼說找個好皇帝倒比宣揚佛法更加重要。」 道信笑笑。卻不置辯,凝望蕭布衣道:「施主說我為何幫你。其實貧僧是幫自己而已。佛家興盛,蒼生之福。可貧僧絕無貶低儒道之心,當初師父僧粲弘揚佛法,力勸文帝,終興佛教。可直到圓寂。最後說地還是一心不生。萬法無咎!大隋自開國後。佛道並重。並無厚此薄彼之心。可如今天下大亂。卻又有人暗中推動。貧僧只怕當年滅佛的慘事再次發生。這才請蕭施主有朝一日若成霸業,還請念及貧僧今日之事。那貧僧心願已足,願替天下蒼生謝過蕭施主!」 三零三節 得失 道信說完前因後果後,雙手合什。念了聲佛號。 船艙內眾人表情各異。林士弘目光露出怨毒。蕭布衣卻只是皺眉。「大師何出此言,天下大亂,能爭奪天下之人絕非只有我一個,大師將賭注都壓在我地身上。豈不是若是失算,那只怕真的要引起佛家慘事了。」 他說地也是有些道理,要知道每逢亂世之時,無論門閥士族儒家佛道的代表都會有個選擇,門閥士族不想當天子的當然希望投靠真命天子。讓家族長盛不衰,而儒釋道三家為了宣傳教義,也要擇人投靠,竭力的為弘揚思想而奔波。 和尚也是人,並非只知道念佛。而在這個時代,真命天子無疑是影響各派教義的最關鍵人物,周武帝和情文帝選擇不同。道佛兩家地命運就不同。僧粲為佛家興旺殫精竭慮。道信身為僧粲地得意弟子,當然不會坐等天下太平。而是積極的利用自己地影響來為佛教做出貢獻。蕭布衣雖明白這些。可見到日後名滿天下地道信都是看好他,反倒有了絲惘然。 道信聽到蕭布衣的疑惑,微笑道:「六塵不惡。還同正覺。智者無為。愚人自縛,林施主。不知道你現在考慮的如何了?」 林士弘霍然站起。怒聲道:「我不同意。」 道信歎息一口氣道:「夢幻空花,何勞把捉,得失是非,一時放卻。」 他口氣中有了惋惜。林士弘卻是伸手一指蕭布衣道:「你是蕭布衣!」 蕭布衣點頭。「林兄。好久不見。」 林士弘嘿然冷笑。「好久不見。可我卻永遠不想見你,蕭布衣,我一直看不出你有什麼能耐,不但袁嵐看好你。將巧兮嫁給你,就算道信都是為你充當說客?」 蕭布衣搖頭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能耐。或者這就是所謂的智者無為。庸人自縛吧。」 他說地平淡,林士弘憤怒道:「這麼說你就是智者。我就是庸人了?可我沒有見到你這個智者有什麼無為。千里迢迢地跑到豫章,喬裝打扮,你敢說不是為了取我地豫章。你說什麼無為,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蕭布衣笑了起來。「林兄,你說錯了一點,豫章並不姓林!」 「那難道姓蕭?」林士弘並不示弱。 蕭布衣淡淡道:「姓什麼無所謂,能讓豫章百姓免於苦楚才是好本事。」 道信輕念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蕭布衣越是冷靜。林士弘越是憤怒。霍然後退兩步。指著蕭布衣道:「我不信什麼夢幻空花,何勞把捉。我只知道。自己想要地東西。就一定自己要去爭取。蕭布衣,你驀然出現。先搶了我地女人,如今更是變本加厲,要爭奪我的地盤,陰謀詭計,層出不窮。我如何能服你?我若是投靠你。我還算什麼男人,我若投靠了你。不但兄弟不服,就算我這輩子都是抬不起頭來。你今日來得。只怕去不得!」 他擲杯在地。清脆作響,外邊一擁而入。最少衝進來十數個大漢,個個手提砍刀。錚亮森人。 船艙雖大,這些人到了已經有些擁擠。只聽到『嘁哩喀喳』一陣聲響,船艙地各個窗戶也被捅開,無數箭頭從窗口探了進來,籠罩船艙眾人。 除了楊得志臉色微變外,道信沉默。虯髯客淡然,蕭布衣笑了起來。「林兄,道信大師吉安講法,豫章頗有威望。張大俠千里迢迢。助豫章力破情軍。你這等過河拆橋地行徑。實在讓人寒心。」 林士弘臉色陰沉不定。「蕭布衣,你莫要混淆是非,今日是你我的恩怨。道信大師、張大俠,只要你等言明不和我為難,不助蕭布衣。林某既往不咎,絕不與兩位為難。只要今日事了,我當奉兩位為座上貴賓,再行賠罪。」 道信又念了聲佛號。喃喃道:「心魔不除。終難成佛。」 林士弘厲聲笑道:「佛不渡我,我自成魔。大師,林某不管什麼佛魔,只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讓。還請大師恕罪。」 他雖然對蕭布衣恨之入骨,可對道信還是恭敬,目光一轉。見到虯髯客地漠然。沉聲道:「張大俠。不知道你要助哪邊?」 虯髯客笑了起來。「林將軍。你莫要執迷不悟。大師已經數次救你。你難道真要鬧地魚死網破,不可收拾才會罷手?」 林士弘放聲長笑起來。「我已經做到仁至義盡。我知道張大俠武功蓋世。可你是否知道,這茶中早就放了藥物。任憑你是大羅神仙。如今想要動彈也是不行。」 虯髯客皺起了眉頭。「林士弘,你在茶中下了毒?」 林士弘冷聲道:「不錯,這茶中放了軟骨散。大俠高僧喝了。都會和亂泥一樣動彈不了分毫,可惜蕭布農人奸如鬼。竟然不喝。我還是那句話,你們不幫蕭布衣,我依舊奉二人為座上賓……」 「阿彌陀佛。」道信緩緩站起,上前了兩步。「林施主。還請放下屠刀……」 林士弘見到道信竟然站起來。不由大吃一驚,他親眼見到道信喝了有毒之茶,過了許久。盤算動彈不得的時候這才發難,哪裡想到道信竟然行若無事。 手臂高舉, 林士弘想說放 箭,可又想到 道信是得道高僧,在豫章一帶頗有威望。就算這船上,對道信拜服地也是不少,若是放箭出去。只怕後患無窮。 道信凝望林士弘,臉上平和一片。面對鋼刀利箭,並沒有絲毫畏懼。 林士弘只覺得背心滿是汗水,才要放下手臂。只聽到窗外突然高聲道:「放箭!」 聲音清脆,卻是女人地聲音,聲音中滿是怨毒恨意。 「住手!」跟著喊地卻是另外一個女子地聲音。滿是倉惶驚駭。 盜匪都是箭在弦上,雖有猶豫。可有些人神經繃緊。卻是下意識放箭出去。 船艙中只聽到嗖嗖聲響,亂箭齊飛。數十箭已經分向在場地四人射了過去。 蕭布衣暗叫不好,卻是搶了張桌子。竄到楊得志身邊。只是一掄。已經幫他擋住了數箭。 「噹噹噹」數聲響後。桌子變成了刺蝟。蕭布衣和楊得志卻是安然無恙。 利箭雖密。卻沒有虯髯客弓箭駭人地力道。射不穿木桌。 楊得志望見蕭布衣前來救護。目光中露出感動之意,虯髯客見到亂箭射來,卻是不慌不忙。伸手抓出去,放下手地時候。幾支長箭已經整齊地放在地上。 抓利箭對虯髯客而言,實在比抓臭蟲還要容易。 蕭布衣見到虯髯客的神乎其技,不由心中喝彩,暗想茶中當然有毒,虯髯客卻是沒事。多半是修習易筋經的結果,不過他覺察到林士弘有了異樣。知道林士弘搗鬼。畢竟不敢托大。。還是不敢把茶水喝下去。艙內艙外的盜匪看到。眼珠子差點爆了出來,他們知道這個張大俠兩箭射死了情軍中帶軍將領。可那畢竟是聽說或者旁觀。只有親眼目睹才知道這種恐怖的壓力。 可眾人最終地目光卻是落在道信身上。 林士弘臉色大變。蕭布衣也是難以置信。他雖然從沒有見到過道信施展武功。可總覺得道信武功深不可測。 亂箭射來,四人中武功當是楊得志最弱,蕭布衣先去保護楊得志不過是下意識的反應。可如果老天再讓他重來一次地話,他寧可去保護道信。 道信身上最少被紮了七箭。前胸後背。大腿胳膊都已中箭。他根本沒有閃躲! 「大師。」蕭布衣難忍心中震駭,怒喝一聲。已經把桌子向前扔去。 這一擲實乃他全身力道所致,雖是木桌,要是打在人身上。也能讓對手筋斷骨折,他取地目標卻是船艙外的弓箭手。 盜匪見到射到了道信,不由都是茫然失措,有的甚至棄了弓箭。滿是惶恐。 木桌『呼呼』聲中飛出去。擦道信身邊而過之時,卻是陡然靜止。 道信只是一伸手。就已經挾住了木桌,他動作輕柔,也不快捷。可蕭布衣剛猛一擊竟被他悉數化了去。道信放下木桌。如同放下花瓶般小心翼翼,雙掌合什。輕聲道:「若有冤孽。貧僧願一力化解,不知道林施主發了怒氣,如今可算滿意?」 他說話地功夫。僧衣抖動,七支長箭跌落下來,『啪啪啪』落在了地上,動人心弦。 長箭落地。道信不過是僧衣上被戳出幾個破洞,露出裡面的瘦骨嶙峋,盜匪見狀心中大駭。只以為是天人下凡。大多數都是棄了長箭跪下來。高聲道:「神僧。我等無心之過……」 還有一部分人是手持弓箭,不想放棄,卻是林士弘地死黨。 蕭布衣也看的目瞪口呆,難以置信,這個和尚莫非是鋼筋鐵骨? 伊始聽說道信地時候。他感覺偉大,揚州接觸道信地時候。又覺得他執著、睿智甚至有點瘋狂。後來東都再見。又覺得他滿是神秘。可今日在船上他才發現,原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林士弘也是驚駭莫名,「道信……大師。你沒有中毒嗎?」 道信輕聲道:「中毒的不是貧僧。而是施主,施主下毒那一刻,其實已經中毒,違順相爭,是為心病。執之失度。必入邪路!」 林士弘連連倒退,活動手腳,卻沒有發現半絲不適。大聲道:「我不聽,我不聽。我沒有中毒。你不過是在騙我!」 「放箭。我讓你們放箭!」一個淒厲地聲音叫道,卻又是先前那個女子的聲音。 「媚兒……」一人急急地拉著那女子。 「不能……不能放。」另外地那個女子驚惶叫道。「不能傷了……神僧。」 蕭布衣抬頭望過去,見到叫放箭地是李媚兒。勸說女子地卻是衛雋。而叫不能放箭地卻是許久未見地袁若兮。 袁若兮還是女扮男裝。只是臉上卻有了風霜憔悴之意。見到蕭布衣望過來。卻是扭頭過去,不和蕭布衣對視。 林士弘天人交戰。握緊拳頭。李媚兒掙脫了衛雋,大踏步地走過來。「林士弘。你若還是個男人。就和我殺了蕭布衣。管他神僧神棍。」 道信輕歎一聲,「毫釐有差,天地懸隔。女施主……」 「滾你***神僧。」李媚兒怒聲道:「你莫要再給我講什麼經文,你信不信我殺了你!我不信你沒有中毒,林士弘,他在虛言恫嚇,快叫你手下殺了他們!」 李媚兒本來是個極為心高氣傲之人,當年李閥威震東都,她自幼鐘鳴鼎食。視天下的男人於無物,更不會把蕭布衣放在心上。可李閥一朝崩坍。她從高門一落到了草莽,落差之大,待遇真可以說是天地懸隔。流落草莽。一腔怨毒積蓄了數載,悉數的都算到了蕭布衣的身上。她只覺得。自從這個蕭布衣出現,她就沒有好日子過。而且聽說當初要不是蕭布衣。楊廣早死,爹爹計劃已成。這麼說來,蕭布衣實在是罪魁禍首!這種女人執著起來。簡直不可理喻。這才搭上林士弘。只望殺了蕭布衣,哪裡去管對手是誰。 道信雙手合什,輕歎道:「得道者隨緣不變。普通人遇緣不得。善哉善哉,罪過罪過。」 蕭布衣冷冷上前兩步。「李媚兒。你先下毒暗算。又背後放箭,大師宅心仁厚。我卻放你不得。」 李媚兒冷笑道:「好威風。好煞氣。林士弘,你和我春風一度,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我死在蕭布衣之手?」 林士弘大皺眉頭,卻是一言不發,衛雋臉色大變。失聲道:「媚兒。你說什麼?」 虯髯客一直默然。終於笑了起來。「真他娘地亂七八糟,道信。我早說這天下沒有通吃的辦法,你這一套對付男人行。對女人可是行不通。不過這也怪不得你,在你眼中男女相若,卻不知道有著本質地不同。」 道信輕歎一聲。李媚兒卻是怒聲道:「你算個什麼東西,和我這麼說話!」 虯髯客雙手一剪。長箭已經折斷。手指一彈。箭頭怒電驚雷般打出去。 李媚兒話音才落。只覺得頭上『叮』的一聲,緊接著背後一聲響,船艙壁上現出一個大洞。 李媚兒饒是潑辣。見到這種威勢也是駭然。 林士弘失聲道:「你們……都沒有中毒嗎?」 虯髯客淡然道:「道信大師金剛不壞之身,一杯毒茶在他眼中,和白水無異。」 道信一旁道:「張施主神功蓋世,貧僧自愧不如。」 虯髯客微笑道:「你這假和尚。實在是虛偽,我這世上若還有沒有必勝把握之人,你當算得上一個,可每次找你,就算打到你臉上。你都不會還手,實在讓我失望之極,這杯毒茶實在平淡。毒不倒金剛不壞地老和尚。也沒有毒倒我稀里糊塗地大鬍子。」 「張施主勝過貧僧,不用比了,對於張施主的易筋經,貧僧很是佩服。」道信微笑道。 蕭布衣多少明白虯髯客為什麼要喝毒茶,原來他早就和道信有了比試之心。可道信向來並不接招。虯髯客這才明知茶中有毒,也是喝下去,可二人都是若無其事,這才讓人覺得更加深不可測。 虯髯客一伸手。本來地上的長箭都到了手上。用力一戳,揮手出去。 只聽到叮噹哎呦之聲不絕於耳,船艙內十數條漢子都是握不住單刀。落在地上。外邊卻是『崩崩』之聲不絕於耳。手持長弓之人弓弦皆斷,眾人見到虯髯客威猛無儔,只憑碎裂地箭桿眾人都是不能敵,都是駭然拋了斷弓。連連後退,有幾人甚至立足不穩,大叫一聲。掉到了水中。一時間船上大亂。 虯髯客冷冷的望著李媚兒道:「道信大師不殺你,因為他的慈,蕭布衣不殺你,因為他的仁,我卻不同,老子獨來獨往,殺天下想殺之人。沒有他們那麼多地顧忌,更不在乎仁慈二字,李媚兒。你先毒我在先。後又暗算,老子看在道信的面子上不和你計較。再敢囉皂。老子出手不會客氣。道信若是不服。大可和我打上一架。」 道信臉上終於露出苦笑。卻是不發一言。 李媚兒眼中露出怨毒之意。可見到虯髯客地威風凜凜。知道他不會虛言,她拿得準道信不會對她出手。這才發潑。可知道性命攸關,不由收斂了許多。 虯髯客一出手就控制了局面,斜睨林士弘道:「林將軍,常言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其實道信並非幫蕭布衣,而是在救你,無論如何。蕭布衣對豫章勢在必得,你若歸順,皆大歡喜。你若抵抗。只怕豫章戰火連連,殃及百姓。就非大師所願看到。」 林士弘見到虯髯客地本事,卻不畏懼。反倒上前了兩步。「張……大俠。若是有人搶了你的老婆你會如何?」 「我沒老婆。」虯髯客回道。 林士弘愣了下。「若有人搶了你的地盤呢?」 「我也沒有地盤。」虯髯客淡然道。 林士弘怒道:「你一無所有。當然可以說些風驚話,我只能說,是可忍孰不可忍!你武功高強。比我高明太多。就算所有地人都加一起,都打你不過,可我還是不服!你若是覺得不滿,現在殺了我好了!可我只要能活著一日。我就一日不會投靠蕭布衣。」 虯髯客摸摸鬍子。倒有些佩服這個林士弘的骨頭夠硬,蕭布衣皺起眉頭,道信終於道:「蕭施主。如今看來。時機未到,妄自強求不得。貧僧倒是多事了。還請蕭施主看在貧僧地面子上,今日暫緩大計。」 蕭布衣看了道信一眼心道老子就算想打。孤身一人如何能打。裴行儼大軍不知道到了沒有。現在殺了林士弘。引發激變,更是隱患。見到虯髯客緩緩搖頭。蕭布衣心中一動,哈哈大笑起來。「好一個林士弘。既然如此。看起來你我遲早一戰,今日你且回去,看我如何收復吳城,打你個落花流水。」船已靠岸,林士弘冷哼一聲,跳下船去,李媚兒也是緊跟不捨,衛雋猶豫下,終於還是跟了下去。 船上的盜匪猶猶豫豫,有的跳下船跟隨林士弘而去。有地卻是跪下來,「我等願追隨蕭將軍,還請蕭將軍收留。」 蕭布衣倒沒有想到這點,卻溫言讓眾人起身,「眾位既然有心投奔,我豈有不收地道理。」 眾盜匪大喜,袁若兮一直遠遠地立著。終於看了蕭布衣一眼,一咬牙。也不說話。跳下船去,卻是和林士弘等人背道而馳。 由始至終,袁若兮並沒有和蕭布衣說上一句,蕭布衣望著她的背影。暗自皺眉。 楊得志見到蕭布衣皺眉,卻是輕聲道:「蕭老……施主。你放了他們。其實算是好事。」 蕭布衣不由笑,「我很老嗎?怎麼變成老施主了?」 楊得志眼中露出笑意,方才船艙亂戰。他彷彿又見到當年地熱血。習慣叫聲蕭老大。卻是終於換了稱呼。「蕭施主以德報怨,必有好報。」 蕭布衣看了道信一眼。喃喃道:「我沒什麼金剛護體,打不過高僧,想不放也不行。只是這番計謀改變,想打吳城。千難萬難了。」 道信卻是緩步下船前行,眾人跟隨。走地卻是林士弘同一個方向。 蕭布衣皺眉道:「大師。你難道還想去勸林士弘。我只怕這比讓鐵樹開花還要困難。」 道信輕聲道:「得失得失。有得有失,世間萬物,若不如是。」 蕭布衣稍微落後了幾步。輕聲問楊得志道:「得志,你天天聽這老和尚這般講話。累不累呀?不如回來……有什麼事,情……」 楊得志雙手合什,輕聲道:「唯求心安。貧僧大癡。蕭施主以後莫要叫錯了。」 蕭布衣輕歎一聲。喃喃道:「大癡大癡心事誰知?」 楊得志只是目視前方。輕聲道:「小心楊善會。」 蕭布衣皺眉道:「你說什麼?」 道信前方突然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楊得志輕歎一聲,喃喃道:「罪過罪過。阿彌陀佛!」 蕭布衣見狀。也不追問。皺眉思索楊善會這個名字,他聽人說過。可具體是誰說過。卻是一時想不起來。 林士弘帶著船上地眾人急沖沖向吳城的方向趕過去,眾匪見到他喪家之犬般,都是不明所以,又見到他不和道信一起。更是詫異。林藥師詢問了緣由。大吃一驚。兄弟齊心。也建議眾人先是趕回吳城,再圖謀其他。 眾人到了城下,卻見到城門緊閉。林士弘讓人高叫城門。半晌才有人城頭上道:「城下何人 林藥師勃然大怒道:「孫超,反了你不成,林將軍大破劉子翊回轉,你還不快開城迎接?」 孫超城頭上向下望著,「那道信大師和張大俠可曾回轉?」 林士弘心中一沉,「孫超。你問此作甚?」 孫超微笑道:「道信大師說蕭將軍才是天下明主,讓我等他前來再開城。林將軍沒有和大師回轉。我是萬萬不能開城。」 林士弘怒不可遏,「孫超,你竟敢反我?來人……」 他號令一下,手下上前。孫超卻是沉喝一聲。牆頭上弓箭探出。寒光閃閃。 林士弘才要攻城,卻被林藥師一把抓住。苦著臉道:「大哥,我們這些人手。怎能攻城,原來這老和尚早就心懷鬼胎。我們中了他們地算計,此地不宜停留。只怕蕭布衣會率人來追殺,不如我們繞道鄱陽郡。再謀打算!」 林士弘恨恨跺腳,「此仇不報非君子!我們走!」 三零四節 五路大軍 林士弘在咬牙跺腳的奔赴鄱陽郡。準備東山再起。和蕭布衣再圖一戰地時候,李淵也是在連連跺腳,長吁短歎。 幾晚之間,他的頭髮又白了很多。 幸福地人總有相同地幸福。不幸的人卻總有各自地不幸。 李密、蕭布衣一北一南,成掎角之勢。放肆擴大規模。瘋狂佔領地盤地時候,李淵還是守著太原,無計可施。 雖是交通隔斷,可就算遠在太原的李淵都知道,李密、蕭布衣如今已經勢不可擋! 這實在是個很讓人詫異的事情。也讓李淵明白機遇的重要。 大隋這些年來動盪不安。可盜匪無數。始終不算太成氣候,李密和蕭布衣都是短短的半年多時間內異軍突起。南北稱霸。大隋動容。 「這天下會不會就是這兩個人地呢?」李淵喃喃自語。 他現在覺得。機遇實在太為重要。可條件不同,他想要效仿蕭布衣和李密,可卻沒有二人得天獨厚的條件。 其實不要說爭霸。眼下能不能保命都是說不准地事情,劉武周造反了,他已經知道,可他還是壓著這件事情。不敢上報給朝廷知道。朝廷若是知道這件事情。先不說別的。恐怕先要追究他這個太原留守辦事不利地責任,但他又暫時不能去打馬邑,只是因為他怕太原城被人趁虛而入。 可他是不打馬邑,劉武周卻已經開始攻打雁門!他這個太原留守管轄太原、馬邑、雁門、樓煩和西河五郡,如果馬邑、雁門都被劉武周佔領。那他這個留守也算是有名無實。可最關鍵的一點是。朝廷還能容忍他多久? 房間內轉來轉去,李淵急躁不安。可身邊卻沒有什麼可商量之人,李建成、李元吉都讓他派出去行事,可李世民卻一直沒有消息。這讓李淵暗自惱怒,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整日就知道舞刀弄棒,說去襄陽和蕭布衣和談,一去這久,到現在也不知道如何! 「這個逆子。」李淵坐了下來。重重的一拍桌子。 房間外一人卻笑道:「爹,你在說誰呢?」 李淵抬頭望去,發現李世民不知道何時倚著門框。漫不在乎的望著自己心中升起欣喜之意。「世民。回來了。快……坐下來……說說收穫。」 李世民倒是不急不緩。「爹,如今大隋要說有最大收穫地人,當然要算蕭布衣和李密。我離開的時候,蕭布衣已經佔領了襄陽、義陽、巴陵三郡,而且馬上要去攻打江夏、豫章兩郡,我估計我回到這裡地時候。這兩郡已經到了他的手上,而這幾郡周邊地安陸、永安、九江、南郡、竟陵、武陵、夷陵等郡,不言而喻。歸順蕭布衣不過是遲早地事情,他甚至不用去攻打。那幾郡的情軍孤立無援,當會投靠,蕭布衣只用了半年多的時間。已經成為江南地霸主。實在讓所有人都是大吃一驚。」 李淵悔恨的表情再次浮上了臉。千言萬語只是化成一聲長歎。 李世民又道:「李密當然也有收穫,他攻佔滎陽後。搶了天下第一糧倉洛口倉,如今汲郡、東郡、粱郡。穎川、濟陰、淮陽、淮安再加上汝南各郡悉數落在他地手上。李密聲勢浩大。聽說已經擁兵四十萬。而且還在不斷的增加中……」 李淵擺擺手。煩躁道:「世民。我不想聽他們的收穫。我只想聽聽你有什麼收穫。對了,你知道蕭布衣的發展有情可原,可你怎麼會知道李密的動態?」 「當然一些是推測。一些是道聽途說,」李世民微笑道:「我離開襄陽後。本來準備去東都,所以知道了一些瓦崗地事情。可後來有事耽擱了,沒有去成東都。」 「你去東都……」李淵馬上醒悟過來,「找你姐姐嗎?」 李世民點頭。「的確如此。爹。現在東都河東都不安全,我們家眷都在那裡。我想通知他們陸續地前來這裡。」 「胡鬧!」李淵惱怒道:「你怎麼可擅自做主。他們一走,若被聖上知道。還不砍了我的腦袋?」 李世民皺眉道:「爹,那他們不走的話,我只怕再過幾天,我們不得不反,他們都會被朝廷砍了腦袋。你難道任憑他們送命,坐視不理?」 李淵皺眉道:「你小子知道什麼。我早讓建成去通知河東的族人。讓元吉去通知東都地家眷,你小子懵懵懂懂地讓他們走,若是走漏了風聲,豈不壞了為父地大事。」 李世民歎息道:「爹,我也不小地人。做事當然會隱秘行事,自有分寸。不過我也沒有去成,所以你老也不用發火。」 李淵擺手道:「你要是有建成……」 「有建成地一半就好了,是吧?」李世民攤攤手。「那你讓大哥去找蕭布衣吧。我和蕭布衣地和談全部作廢。」 李世民起身要走,卻被李淵一把拉住。「世民,建成有建成地好,你當然也有你地優點。建成穩重。事情交給他放心。可你總有奇謀,為父有你們兩個,左膀右臂,哪個都很看重。」 李世民笑著坐下來。「其實我到了襄陽。和蕭布衣又拉近了層關係。」 李淵沉吟道:「他……怎麼說?」 「他說管你不著。他又說李靖也不會對你為難。」李世民沉聲道:「爹。其實如今亂世已成,蕭布衣、李密都有可能成為中原霸主。還記得洛水河畔的謠言嗎?那據說是太平道所言。布衣稱雄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我怎麼知道。」李淵搖頭,「你說李靖不會為難我們?蕭布衣怎麼保證地?」 李世民苦著臉,「我有什麼資格讓他向我保證?可我知道這個人。你不冒犯他,他一般不會先打你。他既然向我許諾爹你沒事。我想這就足夠!無論如何,我們眼下暫時和蕭布衣結盟。有利無害。」 李淵喃喃道:「世民,這麼說,你還做出點……」他話音未落。突然住口,有下人敲敲房門。「老爺。唐儉求見。」 李淵點頭,「請他進來。」 李世民皺眉道:「爹。這個唐儉誇誇其談。不堪重用。」 「你知道什麼,」李淵皺眉道:「唐儉晉昌郡望,祖父北齊顯貴,和我李家素來交情甚好。他再誇誇其談,也比你毛頭小子也要強很多。」 李世民被父親敲打慣了,不以為意。「他來找爹做什麼?」 他說話有了歧義。李淵想笑,轉瞬皺眉。「他比你大很多,下次不要這麼說,太不懂規矩。」 「可他地確是和我平輩。」李世民也笑道。 二人說話地功夫。下人帶著一個老頭子模樣地人走進來。 那人看起來比李淵還要蒼老。張口就對李淵道:「世叔……」 李淵拉著他 的手坐到床榻 旁,溫和問, 唐儉,你來此作甚?」 唐儉恭敬道:「唐國公。我這次前來。卻是專程來勸你起兵。」 李淵臉色微變,連連擺手道:「唐儉。你何出此言,實在大逆不道。」 李世民一旁淡漠的笑。唐儉卻正色道:「唐國公。如今天下大亂。太原身處四戰之地,若不起兵。只能坐以待斃。唐國公在此處甚有威望,只要聯絡突厥。再廣收豪傑之士。振臂一呼。召集十數萬人馬絕非難事,到時候趁虛入關中。沿途各郡多半投靠。以關中為根基來取天下。這可是商湯和周武王地壯舉呀。」 唐儉雖然看起來老實。說出的話可是一點都不老實。李淵連連擺手,「唐儉。你莫要再說此大逆不道之言,圖謀天下。那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地事情。我怎麼敢比商湯、周武呢?眼下從自私地角度來說,那還是圖存,可從大隋地角度,那是拯救亂世,還請你注意下言行,對於你說地事情。我不會說與別人聽。」 唐儉微笑道:「唐國公記得我說過地話就好。萬一唐國公有所需要,我鞍前馬後。在所不辭。」 等到送唐儉走後,李世民歎息道:「爹,自從我走後,多半又有不少人來勸你反吧?其實他們說的都有道理。此時不反,更待何時?」 李淵緩緩地坐下來,「有什麼道理?若是依靠突厥兵取得天下,我只怕會受後人的唾罵。」 「權宜之計而已。」李世民笑道:「爹,你若真取得天下。誰敢笑你?」 「現在時機未到。」李淵搖頭,「我還沒有建成和元吉和消息,現在若是……只怕會害了很多人地性命。」 「很多事情卻已適合現在籌備。」李世民聽到李淵鬆口。興奮道:「爹,我回轉太原地時候,不知道聽到哪裡流傳地謠言,說昏君又要征伐高麗,徵集太原、西河、樓煩等地地百姓當兵。二十歲以上。五十歲以下都是不能倖免。規定年底就在涿郡集結,搞的人心惶惶,現在想要造反的人越來越多……」 李淵皺著眉頭。「你怎麼看待這個……謠言?」 李世民哈哈大笑起來。「這怎麼可能,我覺得這一定是個假消息。」 李淵霍然站起。「為什 李世民看到李淵有些驚惶地表情,咂咂嘴道:「原來這消息是爹爹放出去地!」 李淵緩緩坐下,冷哼一聲,李世民大喜道:「原來真的這樣,倒害我擔心許久,只怕爹不想起事,可你怎麼總是不急不慌。倒讓旁人看了著急。」 李淵半晌才道:「若連你都是瞞不住。我怎麼能瞞得住旁人?要取關中急不來。這段日子來,前往關中各郡我都有聯繫,只有西河郡地高德懦和我素來不和。不肯過來投靠。斬了他,這附近各郡不用攻取,自會過來投靠,要像你一樣。成天只知道打打殺殺。這些郡多半不等歸順。就迫於朝廷地命令來打你了,到時候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我們拿什麼來入關?入關不過是爭奪天下的第一步,這力量能少損失當是最好。至於取下西河郡後如何來做。我自有打算。」 李世民滿面歡欣。「爹爹運籌帷幄。孩兒佩服地五體投地,高德懦不聽爹爹的話。孩兒就去帶兵殺了他。」 「你帶兵?」李淵上下打量著李世民。「你小子在霍邑一戰,把我地軍馬損失了不少。要由你親自帶兵。我只怕到不了關中。我辛苦積累爭天下本錢就被你揮霍地一乾二淨。」見到李世民地沮喪。李淵語重心長道:「世民,並非為父看不起你。建成忠厚。你失之輕佻,可如說聰明,你大哥遠遠不及你。但你實在年輕,又從未領兵作戰過。只知道一個勁的去沖,但這帶兵可急不來。慢慢來做就好。為父圖謀天下。可為父畢竟年紀大了,以後這天下還不是你們兄弟的?圖西河不急,西河本來就沒有什麼兵力,關鍵是要贏的漂亮。贏地要讓百姓信服,到時候我自有打算。不會忘記讓你出馬樹立威信!」 李世民點頭,正色道:「孩兒謹遵父親的吩咐。」 李淵終於問。「世民。你怎麼看出聖上攻打遼東地消息是假地?」 李世民笑道:「這有何難。聖上遠困揚州,現在李密四十萬大軍圍困東都。他就算糊塗透頂。也沒有再去攻打遼東的心思。」見到李淵沉吟不語。李世民安慰道:「爹。多數百姓只是盲從。聽風是雨,沒有幾個能夠分辨清楚,眼下人心惶惶。三人成虎,所以你也不用太過擔心。」 李淵搖頭道:「我擔心地不是這個。而是我們若是起兵,兵力倒是其次,最少我們眼下已有精兵一兩萬,若是南下關中,我估算下,最少可以有十數萬兵士跟隨。可畢竟都是泥腿子,要取關中,眼下急缺戰馬,這是我擔心地一點。其次就是,這十數萬兵士地盔甲武器又從哪裡來?我們地武器盔甲都要用在精兵身上。斷然不能浪費。」 李世民微笑起來,「這有何難辦?」 李淵精神一振。「世民。你有什麼好方法?」 李世民沉聲道:「晉陽宮監裴寂和爹素來很好,晉陽宮兵甲無數。綢緞宮米應有盡有,只要說服裴寂投靠。爹你擔心地問題迎刃而解。」 「可裴寂他……」 「爹爹若是不放心。我來去勸裴寂?」李世民微笑道:「他和我關係甚好,其實……他早就有勸你造反地念頭,只是一直被你欺騙。不敢和你說而已。」 李淵多少有些興奮,「那是最好,可你一定要小心從事!」 「至於爹擔心的第一個問題。其實也不難辦。」李世民又道:「劉文靜對突厥素來熟悉,和裴寂關係也好,有他們二人相助,我們起事地輜重兵馬絕對不是問題。」 「可劉文靜他是朝廷欽犯,如今還在監牢中……」 「爹。現在還有哪個留意劉文靜?我們放他出來,不會有人敢說什麼!」 李淵點頭歎息道:「世民,為父好在有你在身邊……」 他話音未落。下人匆匆走進來。「老爺。劉政會求見。」 「快傳。」李淵臉色微變。 劉政會急匆匆的走進來,第一句話就是,「李大人。大事不好了,劉武周攻破了樓煩郡,搶佔了汾陽宮,將宮女財寶洗劫一空。進獻給突厥可汗來換取馬匹。他一戰即走,倒還沒有攻打太原的打算。」 李淵變了臉色。「快召集太原眾官。商量如何應對。」 李淵少有如此大張旗鼓時候。李靖、慕容羅喉、王威、劉政會等悉數前來。 聽到汾陽宮被劉武周攻破地時候,除了李靖外,其餘的人都是大驚失色。 李淵眉頭緊鎖,沉聲問道:「不知道各位大人有什麼妙策?」 慕容羅喉大聲道:「劉武周造反,我們早就知曉。我早就說要去攻打劉武周。可李大人總是不聽,這下劉武周洗劫了汾陽宮。我們沒有制止,這可是誅滅九族地罪名!」 李淵歎息道:「慕容將軍,非我不想攻打劉武周,實在是因為眼下兵力不足。況且邊睡劉武周、薛舉同時作亂。我們固守太原尚可。若是出兵攻打劉武周。只怕賊人趁虛而入,再取了太原城,我等再無安身之地。」 「那大人應該招募百姓從軍。擴充兵力才好。」劉政會一旁建議道。 李淵又是歎息。看起來束手無第,進退維谷,「朝廷動兵,行止進退都要向兵部宴告,由聖上同意才行。妄自動兵,只怕於理不合,可賊人近在眼前,聖上卻遠在三千里外地揚州。加上此去揚州。道路險要,盜匪盤踞。想要在這段時間以眼下的兵力來抵抗劉武周,必然無法保全。我們現在是左右為難。我想派人去揚州請命,可……總覺得……唉……不知道諸位大人有何妙計?」 王威終於發話。「李大人,如今迫在眉睫,哪裡容得我們前往揚州,我覺得劉司馬的建議就是很好。如果能滅盜賊,暫時專權也是無可厚非。」 李淵長歎一聲心道老子就在等你這句話,現在太原左近都是他地親信,可他也知道,楊廣在這留下了不少監視他地力量,王威就是其中的一個。 目光落到李靖的身上。李淵沉聲道:「李大人用兵如神。不知道有何退敵地妙第?」 李靖看起來就要睡著一樣。聽到李淵詢問,抬起頭來。「既然諸位大人都同意招募兵士,我沒有異議。」 李淵大喜。整個太原城他最忌憚的也就是李靖一人。看來兒子沒有白跑一趟襄陽,李靖如果不反對。他無憂矣。 「既然如此。劉司馬,就請你立即撰寫敕書,召集百姓從軍。」 劉政會欣然從命。李淵猶豫下,望向李靖道:「李大人,劉武周已經攻破樓煩。只怕下一步就要進攻太原,我知道李大人素來用兵如神,還請帶兵一千出城。安營在太原城西北三十里,和太原城成掎角之勢,防止劉武周前來攻打太原……那個……不知道李大人意下如何?」 李靖坐在椅子上。懶懶散散的接道:「聽令。」 他緩慢站起來。踱著方步走出去。劉政會大為皺眉心道這個李靖實在太過傲慢,李淵放下心事,向劉政會擺擺手,示意他莫要橫生事端。 又吩咐慕容羅喉和王威一點閒事。李淵回轉後馬上吩咐李世民道:「快去把長孫順德找來負責招募之事,世民。今天晚上你去找劉文靜,一定不要讓旁人知道!」 等到一切吩咐妥當之後,李淵這才長舒了口氣。喃喃道:「做人……怎麼這麼累呢?」 他氣不等喘平。李世民還沒有走的時候,李元吉卻是氣喘吁吁地跑回來,「爹。姐姐不回來。柴紹也不來!東都地家眷見到姐姐不回來,所以也暫時沒有回來地計劃。」 李淵怒道:「她為什麼不回來?」 李元吉眨巴下眼睛,「她說……她說……我們是騙她回來,她不想見蕭布衣。」 李淵不明所以。「她是否回來和蕭布衣有什麼關係?」 李元吉猶豫了下,「多半是世民一直勸姐姐嫁給蕭布衣。她以為我們騙她回轉。」 李淵跺腳。「這個丫頭。好不知輕重。到現在還兒女情長,不明白大是大非。我實在看錯了她。」 李世民卻皺眉道:「爹,姐姐不是不知輕重之人。」 「那你說我不知輕重了?」李元吉梗著脖子道。 李世民吁了口氣,「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李元吉不滿道:「我知道你一直對我不滿。可你游手好閒這麼久,一離開連個屁都沒有。你可知道我和大哥為李家辛苦奔波多久?你一回來就說我不知輕重,倒是惡人先告狀了,李世民。我告訴。現在不是在東都地時候了,不能只靠聖上地寵愛過日子,天下是要靠真本事來拼!」 「元吉。夠了。」李淵終於看不下去。喝了聲,李元吉馬上收聲,委屈道:「爹,姐姐不回來。真地不關我地事。」 李淵握住李世民地左手,又拉過李元吉地右手,放在一起,沉聲道:「世民,元吉,你們都是爹地好兒子。不要總是鬥氣,兄弟合心。其利斷金,你們切要記得。」 「爹。那我去東都勸姐姐回來吧。」李世民皺眉道。 李淵搖頭道:「這個死丫頭,死在外邊最好。現在正缺人手,你們誰都不能離開太原,以防生變,我再找個下人去通知采玉。她若再不回來。我就當沒有這個女兒!」 李淵正在為女兒生氣地時候,李采玉正在為父親擔心。 風輕了。樹綠了。可李采玉心中還是沉甸甸的,甚至有些難受。 柴紹立在她身邊。輕裘緩帶。風度翩翩。可他心中也是有點發堵。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覺得和李采玉之間有了隔閡,每次見到李采玉的時候。都是患得患失。 愛情是個很奇怪地東西。酸楚甜蜜五味俱全。可一旦有了猜忌夾雜。更多地卻是苦澀。 見到李采玉在沉思,柴紹柔聲道:「采玉,你莫要擔心了。元吉不是說了,太原平安無事。你爹也沒有什麼事情。」 李采玉望了柴紹一眼。輕聲道:「柴紹,我想回去了。」 柴紹的笑容僵硬在臉上。「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李采玉不解問道。見到柴紹醋瓶子一樣的臉,李采玉輕嗔道:「你怕我回去見蕭布衣?你還是不信任我?我要是想嫁給蕭布衣,我何苦到東都來?」 柴紹苦笑道:「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信不過伯父,我地確什麼地方都不如蕭布衣!我不怪伯父不選我。要怪,只能怪我太沒用!」 李采玉半晌才道:「愛情不是貨物,可以衡量出輕重!柴紹。愛情在於彼此間地信任。無論貧富貴賤。能力高低。」 「可並非所有地人都像你這麼想。」柴紹有些激動道。 李采玉沉默下來,終於道:「可我真地想見見爹了,我想再和他好好地談談,他對我們其實一直都很看好。這麼久了,我想他應該不會,惱怒了。」 「可東都地家眷誰來照看呢?」柴紹皺眉道:「元吉來了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說東都這面可全靠你來照顧。你若是走了,真有什麼事情,那如何了得?」 李采玉輕蹙蛾眉。「爹爹讓我在東都照看家眷,真的很奇怪。他為什麼不把東都的家眷帶回太原呢。現在這種情形……柴紹,我覺得盜匪日益猖獗。東都並不是個安全地地方,再過幾天。我只怕瓦崗就要攻打東都了,東都城外城城防很差。不堪一擊。只有內城才算安全,可是……」 「東都有二三十萬兵力屯聚。瓦崗如何敢來?」柴紹笑道:「采玉。你杞人憂天了,盜匪雖是猖獗。可還是不敢來打東都。你相信我地判斷好了。」 李采玉幽幽一歎,望著天邊道:「柴紹。我累了,想要回去休息。」 「我陪你回去。」柴紹關心道。 李采玉搖搖頭。「我想靜一靜,我自己回轉就好。」 她說完話後,緩步向李府地方向走過去,柴紹沒有跟隨。只是望著李采玉地背影,越來越遠…… 柴紹突然覺得心中有些空。飄飄蕩蕩,感覺到所有地一切不過是場夢。可他又知道這不是夢。他用盡一切力量來維繫自己地愛情。除了愛情。他不想再管一切,可愛情中夾雜了欺瞞。還是不是愛情?柴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楊廣從夢中醒來的時候,渾身大汗淋漓。 見到蕭皇后有些惶惶地表情,楊廣問道:「皇后。朕又做噩夢了?」 他問地很奇怪,蕭皇后點點頭,「皇上。你剛才驚叫了一聲。發生了什麼事?」 楊廣神情有些恍惚。緊皺著眉頭,「朕夢見……好像張將軍……張將軍渾身是血的站在朕地面前,皇后。張將軍……張將軍……為國捐軀……很久了。」 蕭皇后舒了口氣。「皇上。張將軍是過世了。還請你節哀順變。」 「那現在朕地江山誰在衛護?」楊廣眉間地皺紋刀刻一般。「是楊太僕……楊太僕現在……現在……怎麼了?」 「他被聖上召回到了揚州。我聽說,楊太僕病的很重。」蕭皇后眼中滿是淚光。望著眼下地楊廣,好像望著當初那個受委屈地孩子。 「楊太僕病了?那誰……不行。朕要見他。」楊廣豁然站起,赤足衝出去。 蕭皇后慌忙拉住。「聖上。這個於理不合。」 「什麼於理不合,朕一定要見他。」楊廣露出急躁之色,「楊太僕跟隨朕打下了諾大地江山,他一定知道讓朕如何去做,快去叫虞世基、裴蘊過來。」 虞世基、裴蘊過來見駕地時候,滿是惶恐。 他們現在十分怕見楊廣,見到楊廣披頭散髮。赤足散衣的樣子。更是慄慄危懼。等到聽到楊廣要見楊義臣地時候,更是莫名其妙。 可現在地楊廣實在不能用正常兩個字來形容。聽說楊廣要出宮。兩個老臣倒是異口同聲地勸阻,原因當然是因為不合規矩。裴蘊勸道:「聖上不用親自去見楊太僕。讓他來見聖上就好。」 「他不是病了嗎?」楊廣怔怔問。「他是裝病嗎?」 「那倒不是。可無論他病地如何。既然聖上想要見他。他都應該過來。」 「那好,讓他過來。」楊廣擺擺手,坐回床榻上。望著對面地銅鏡屏風。癡癡呆呆。 楊太僕沒用多久就到了皇宮。可他是躺著進來地。 無論誰見到他的雙頰深陷,雙眸無光都會知道。楊義臣活不了多久了。 誰又能想到。不久前還南征北戰、勇猛無敵的太僕卿竟然轉瞬到了風燭殘年,歲月催人老。楊太僕這一刻才讓人發現,他地斑斑白髮,他的憔悴無奈…… 楊廣望著躺著地楊義臣,終於清醒了片刻,緩步走過去。一把抓住了楊義臣地手,痛苦道:「楊太僕。朕不知道,你病地如此之重!」 見到楊廣走過來。楊義臣雙眸有了些許地光亮,掙扎著想要坐起,可卻咳嗽起來。 但他就算是咳嗽。都是細微如絲,如同要斷氣般。 楊廣再也抑制不住,終於完全清醒過來,再次淚流滿面,緊緊地握住楊義臣地手道:「太僕卿,你不能死。朕……朕不能再失去你!」 楊太僕嘴角蠕動兩下。「聖上……回轉……東都吧……東都離開你……不行的……你不回東都……江山……江山……」 裴蘊、虞世基二人聽到楊義臣所言。臉上都有了羞隗之意,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楊義臣病入膏肓還惦記著讓楊廣回轉東都。實在算是忠心耿耿。 楊廣悲哀道:「可……可朕如何能夠回轉?楊太僕,你一定要堅持下去。你要幫朕回轉東都。這一次,朕什麼都聽你地!」 楊義臣嘴角露出苦澀地笑意,像是無奈,又像是譏誚。不明白為什麼總是到了無可挽回地時候才想挽留? 「聖上……老臣不行了……不能陪你回轉東都了……」 「楊太僕。你一定能好,叫太醫來。」楊廣嘶聲喊道。 楊義臣眼珠間或一轉,突然間奮起了精神。「聖上……你還能回轉東都,只要再聽老臣一言。」 楊廣垂淚道:「朕一定會聽楊太僕之言,不知道如何能夠回轉?」 楊義臣張開手掌道:「五路大軍並攻瓦崗。瓦崗可滅!第一路大軍,當讓涿郡地薛世雄統領,攻擊瓦崗東北!第二路大軍,可讓這裡地王世充帶兵。攻打瓦崗的東南,虎牢未克。當讓裴仁基出兵正中,可第應……策應四方,是為……第三路大軍!」 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喘息地厲害。 裴蘊和虞世基面面相覷。暗想楊義臣說的很有道理。楊廣急聲道:「那另外的兩路呢?」 「第四……路……當是西北地東都出兵……東都兵精糧足……」楊義臣屈指說道。可手指突然劇烈顫抖起來,竟不能彎曲,他左手抓住胸口,痛苦不堪,嘶聲道:「第五路……在西……南……」 他話音未落,突然雙眸光亮盡喪,轉瞬一隻手僵硬在半空,再沒有了聲息。 楊廣大駭。「太僕卿!愛卿!御醫快來!」 御醫匆忙趕到,只是望了眼,摸了下脈門,垂手道:「聖上,楊太僕他過世了!」 「不可能。不可能!」楊廣拎著太醫的脖領。用力的搖晃,「你騙朕!」御醫幾乎被他扼死。卻是不敢掙扎。裴蘊一旁轉移他地注意力道:「聖上。楊太僕他說地第五路大軍又是哪裡?」 楊廣恢復了冷靜,「第五路,第五路大軍在哪裡?你們說。你們告訴朕!」 他聲嘶力竭。裴蘊驚懼,卻是打破頭也想不出第五路大軍應在何處。虞世基膽顫道:「聖上,想有四路大軍就已經足夠剿匪!那一路到底是誰。已經不算重要。」 「不行!太僕卿臨終之言何等重要。怎麼能忽略!」楊廣憤怒道:「你們一定要想,不然統統斬首!」 裴蘊和虞世基嚇了一跳。慌忙說出幾個名字。可相對薛世雄、王世充二人而言。顯然不夠份量。楊廣暴跳如雷,裴蘊突然心中一動,「聖上。楊太僕領軍大才,我等難以揣摩他地心意。不過我想有一人聰明非常。定然能知道楊太仆地心思。」 「是誰?」楊廣急聲問。 「聖上難道忘記了裴茗翠?」裴蘊沉聲道。 楊廣恍然大悟。千般心思湧上心頭,這才記得還有個忠心耿耿的裴茗翠。 不知為何。兩行眼淚流淌下來。楊廣那一刻悔恨非常心如刀絞,卻終於說道:「宣裴茗翠見。駕!」 三百零五節 反覆 楊廣並不想見裴茗翠,因為他對裴茗翠很有愧疚,因為一個陳宣華,他重用了裴茗翠,因為另外一個陳宣華。他放棄了裴茗翠。 可最終地結果證明,他地選擇很不正確。但世事往往如此,在總是念著再重來一次地時候悄然錯過。回首往事的時候,悔恨不已。 楊廣這些年來,變化實在太大,由隱忍屈辱到趾高氣揚,由千古一帝到惶惶四顧。不過用了十多的功夫,沒有人能像他如此般大起大落,可他真地不想放棄大好地江山。 他現在不很關心陳宣華的還陽。只是他覺得沒有臉面再見陳宣華。他答應陳宣華要做個好皇帝,要做個明君。可眼下看來。他是昏地不能再昏。這江山是他用太久的等待才獲得。他真的並不想放棄! 坐在龍椅上,楊廣竭力的想恢復到以前地莊嚴肅穆,可就算他自己都覺得。坐在龍椅上地他。渾身的不自在。 裴茗翠來的時候。容顏憔悴,見到高高在上的楊廣。跪倒三呼萬歲。 他們的關係看起來從未改變,可裴茗翠明顯消沉了太多。楊廣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楊廣。裴茗翠也不再是那個指點江山地裴茗翠。 江山已經一片狼煙! 楊廣見到裴茗翠跪倒。竟然從龍椅上起身,快步走過來,攙扶起裴茗翠道:「愛卿免禮平身。」 裴茗翠起身後忍不住的咳。卻是強自壓抑。 楊廣鼻子微酸。不知為什麼。他一輩子流過地淚水也沒有這一年多。 「不知道聖上宣茗翠何事?」裴茗翠冷靜問。 楊廣卻是拉著裴茗翠的手坐下來,輕聲問。「茗翠。朕很久沒有見到你了。」 裴茗翠終於露出絲笑意。「我其實也是掛記聖上,不過茗翠自知罪孽深重。不敢來見聖上……」 「你沒錯,錯地是朕!」楊廣一句話震驚四座。 裴茗翠也愣在那裡。她自從認識楊廣以來。從來沒有聽到楊廣認過錯,楊廣是那種寧可殺人也不認錯地人,你削他面子實在比殺了他還要難受!十數年來。因為他的不認錯,大隋死傷無數,因為他不認錯,大隋動亂連連,可在這不可挽回地時候,他終於認錯了? 「聖上……怎麼……」虞世基想要說什麼,見到裴茗翠冰冷地目光,終於忍住, 裴茗翠雖然沒有任何官職,可虞世基對於她,還是很有防範之心。 「朕錯就錯在不該讓茗翠離開朕。」楊廣歎息道:「可朕又對茗翠的病情很是關心,不能不讓你離開。茗翠。你若是不離開朕,朕現在絕不至於落到如此的田地。 裴茗翠心中歎息,知道楊廣就算認錯也是有條件的認錯,可楊廣能如此對她說話。也是前所未有的低頭。本已心灰意冷,見到楊廣臉上的迫切和懇求。裴茗翠心中一軟。「不知道茗翠還能為聖上做些什麼?」 「茗翠。楊太僕過世了。」楊廣聲音低沉。 裴茗翠心中微顫,湧起悲哀,她雖然年輕。可也算親眼目睹大隋地興衰,張須陀之死就讓她心中受到重重地一擊,聽到楊義臣身死,更是蒼驚茫然。張須陀死於心傷。楊義臣卻死於憤懣。因為楊義臣正和李密開戰之際。卻被楊廣調回揚州棄之不用。楊義臣本來老邁,抑鬱之下。一病不起。只是數月地功夫就是過世。不能不說是楊廣地又一致命錯誤。 見到裴茗翠沉默,楊廣惴惴道:「可楊太僕就算過世。還是對朕忠心耿耿,他說朕要回轉東都,當可用五路大軍。可一戰功成。」 裴茗翠臉色微變,「聖上要回東都?」 楊廣用力地點頭。「不錯,朕要回轉東都重整旗鼓。這天下還是姓楊。不過瓦崗群匪不除。我不能安心回轉。茗翠。你聰明如斯,可知道楊太僕想出哪五路大軍?」 他耍了個小小地花槍,只想要是裴茗翠如果和楊義臣不謀而合。他才會全力以赴,到如今,溜鬚拍馬當是裴蘊、虞世基,可真正為他楊廣江山考慮地只有裴茗翠了。 裴茗翠略微沉吟下就道:「虎牢關的裴仁基雖無帥才。但沉穩持重,可作為一路。」 楊廣一拍大腿,「茗翠想的和楊太僕說地不謀而合。」 「東都眼下最少有二十萬精兵,可出精兵從西北攻打瓦崗。不過東都已無良將。二十萬精兵雖眾,卻少指揮。只能牽制瓦崗,卻難得戰勝瓦崗,但當算上一路。」裴茗翠輕歎道:「其實如果聖上在東都。兵士勇氣大增,何須五路大軍。只要聖上坐鎮,東都之兵就能讓瓦崗潰不成軍。」 楊廣臉露愧色,顧左右而言他道:「那第三路呢?」 「涿郡左御衛大將軍薛世雄用兵沉穩。可做正兵。江都的王世充素有詭謀,可出奇制勝。這兩人當可一用。」裴茗翠輕聲道。 楊廣不能不歎息道:「茗翠,楊太僕所說和你完全一樣,卻不知道第五路大軍在哪裡?」 他兜了個***,就是想問這個。沒想到裴茗翠想了半晌。搖頭道:「沒了。沒有第五路!」 楊廣愣住,「不可能。楊太僕明明說可用五路大軍攻打瓦崗。」 「那楊太僕說第五路大軍在哪裡?」裴茗翠淡然問。楊廣沉默良久,「茗翠。實不相瞞,楊太僕只說大軍就在瓦崗的西南,卻沒有說完就與世長辭了。」 裴茗翠輕蹙娥眉。半晌才道:「茗翠實在想不出。」 「你一定能想地出來!」楊廣急了起來。「茗翠,你怎麼可能想不出來。你說地和楊太僕完全吻合,這第五路大軍你一定也知道。」 裴茗翠看了裴蘊、虞世基二人一眼,擺擺手道:「恕我愚昧,實在想不出,聖上,我許久沒有見到皇后娘娘了,不知道可否前去問安?」 楊廣皺眉。轉瞬揮手道:「去吧。」 裴茗翠謝過楊廣。轉身向後宮行去。見到蕭皇后,見到她多少有些擔驚受怕地樣子,暗自歎息。 蕭皇后見到裴茗翠的時候,很有意外之喜。 她內心中其實對陳宣華多少有些牴觸,畢竟她一直擁有的男人不過是個軀殼。所有地心思卻放在了另外一個女人身上,可對於裴茗翠,她向來是喜愛有加。她實在過於寂寞。甚至東都那兩條小狗還是帶在身邊。 在東都地時候,能和她談話地除了弟弟、袁嵐外,剩下的也就是李玄霸、李世民還有裴茗翠,當然還有個蕭布衣,那段時間是她當皇后以來。最為快樂地時光。 可快樂向來只是短暫。自從到了揚州後,所有地快樂離楊廣而去。也和蕭皇后遠離。 知道蕭布衣被聖上捕殺地那一刻,蕭皇后心如刀絞,她動用力所能及地力量去通知蕭布衣,當得知蕭布衣安然無恙的時候,實在是無比欣慰,好在一直有個蕭大鵬在她身邊。不然她實在不知道日子怎樣渡過。 所有地心酸在遇到裴茗翠地時候,化作了喜悅的眼淚流淌出來,蕭皇后握住裴茗翠地手。只說了一句,「茗翠,你瘦了好多。」 裴茗翠望著眼前這個善良地女人,突然覺得她很不幸。但是又比自己幸福很多。 最少。她可以守著個愛著地男人。有著個愛她地男人守衛她。可是自己呢。愛著地男人早就遠去。她封閉了心扉,知道這一生。也再沒有可愛的男人。 「皇后,你又年輕了許多。和你在一起,我倒感覺自己像個大姐姐。」裴茗翠真心的笑。 蕭皇后輕輕在裴茗翠頭上打了下。假裝嗔怒道:「沒大沒小。我是你老娘!」 裴茗翠愣了下,轉瞬笑的前仰後合。蕭皇后第一次說粗口。也跟著笑了起來,「來,茗翠,我這有好茶葉,對身子有好處,你來品嚐一下。」 二人都是笑。笑中帶著淚,為自身傷感,為旁人傷懷。 楊廣的聲音從宮外傳過來。「皇后,何事如此開心?」 聲到人到,楊廣雖然還是眉頭緊鎖,見到兩個貼己地女人,還是擠出絲微笑。 蕭皇后有些臉紅,起身問安,卻被楊廣拉住了手,一起坐下來。 裴茗翠才要起身。楊廣已擺手道:「不要多禮。」 他竭力想要做出從容的姿態。可緊張地表情多少洩露了內心的心思。裴茗翠知道楊廣為什麼匆匆趕來,卻不緊不慢的和蕭皇后聊著家常。 她妙語連珠,逗的蕭皇后總是不自主地微笑,楊廣雖有不耐,卻還是靜靜的等著。 他以一國之尊如此守候。實在是前所未有地事情,蕭皇后笑容慢慢地收斂。輕聲道:「聖上,你找我有事?」 楊廣打個哈哈。「其實朕想問問茗翠……到底……茗翠,你這一次一定要幫朕!」 他口氣中滿是懇求。夾雜惶恐不安。裴茗翠心中一軟,歎息道:「聖上。非我不說。我只怕說出來。聖上也不信!」 「你說地。朕就信!」楊廣長歎一聲。「茗翠,朕知道這世上若還有為朕的江山考慮。那一定就是你!」 蕭皇后並沒有半分不滿,悄然起身想要走出去,裴茗翠卻是問道:「楊太僕死時,皇后在不在?」 蕭皇后怔住,「我在。又怎麼了?」 「那他地手勢是否指向了皇后呢?」裴茗翠輕聲問。 楊廣略微沉吟,「楊太僕說第五路大軍在西南。然後……」他舉起手來,伸出小指向前指去,模仿楊太僕臨死前的動作。突然道:「對。是指向的皇后。」 其實楊太僕當時不過是手臂前伸而已。楊廣經裴茗翠一提醒。馬上覺得煞有其事,他從自作主張到不能做主。不過用了半年多地時間! 裴茗翠點頭道:「那就對了。證實我猜地可能擦邊。這第五路大軍一定和皇后有關。」 蕭皇后驚詫莫名,指著自己地鼻尖。「和我有關?」 楊廣皺眉道:「怎麼會和皇后有關,皇后甚少出宮。哪裡認識什麼名將。」 蕭皇后轉瞬有些激動,「茗翠,你是說……」 裴茗翠微笑道:「聖上。大隋能把瓦崗打的潰不成軍地將才有幾個。張將軍、楊太僕還有一個,恕茗翠不敢多言。」 楊廣只是猶豫片刻。失聲道:「你是說蕭布衣?他……他現在在西南?怎麼朕一點消息都不知道?」 裴茗翠緩緩點頭,「回聖上。蕭布衣一直都在襄陽為聖上盡力。抵抗瓦崗地西進。若非如此,恐怕瓦崗早就打到了西京。」 楊廣雙眉豎起,「誰給了他這大的權利?他是太平道中人,他要攪亂朕的江山!朕寧可不要江山。也不會要蕭布衣領暈!」 蕭皇后雙眸含淚。「聖上……」 「莫要多說了。」楊廣一揮手道:「裴茗翠,誰給蕭布衣這麼大的權利?」 「沒有人。」裴茗翠搖頭道:「襄陽吃緊,就要被盜匪攻破。蕭布衣適時趕到,幫助襄陽太守拯救了襄陽。然後就一直留了下來,聖上既然不喜。那當我沒有說過。若無他事。茗翠告辭。」 她起身要走,楊廣牙關緊咬,見到裴茗翠眼看就要消失不見,內心的恐懼終於湧了上來。「茗翠,你回來。」 裴茗翠緩緩地止住腳步,「聖上何事吩咐?」 「第五路大軍真地只能是蕭布衣領軍?」楊廣嘶啞著聲音問。 「茗翠只是猜測而已。」裴茗翠轉過身來,「東都並無名將。枉有二十萬精兵,卻是無法遏制住瓦崗地進攻,裴仁基失之計謀。薛世雄為人老邁,王世充勝在奇詭。卻也失之奇詭。這幾路兵馬無論哪一路都難以和如今地瓦崗抗街。蕭布衣擊敗過瓦崗。在瓦崗眾當有震懾之力,他好用堂堂正正之兵,喜出奇制勝。若能由他領一隊兵馬,五路圍攻瓦崗,瓦崗就算有四十萬之眾。何足道哉?」 「可他是天機……他……」楊廣喃喃道:「太平道妖孽作亂,身為天機。身繫大隋命運,朕怎能不把他除去?」 「那聖上覺得除了他天下穩定了,還是蕭布衣在時穩定?」裴茗翠皺眉問。 楊廣愣住。蕭布衣在時地一幕幕閃過腦海,讓他心緒起伏如海。 裴茗翠輕歎一聲。「我只恨自己早早地離開聖上。不然當揭穿奸人地詭計,蕭布衣自到聖上身邊。哪件事情不做地妥妥當當。以聖上為先?雁門關救駕更是功不可沒。竭盡心力。自從他領軍出征以來,先太原破了歷山飛。讓他一蹶不振。後又攻克瓦崗,將瓦崗連根拔起。只恨有人作祟。這才讓瓦崗眾逃得性命!」 楊廣一陣茫然。喃喃道:「是呀,他有功勞。很大的功勞!」 裴茗翠長歎一聲。「其實茗翠一直有個懷疑,蕭布衣不過是被人陷害。蕭布衣聲名鵲起。威震黃河兩岸,威名直逼張須陀將軍,可在攻打無上王之際,蕭布衣本己功成。就要全殲無上王於洪澤湖。無上王卻使出離間之計挑撥聖上,讓張將軍和蕭布衣自相殘殺。聖上自毀長城。先逼走蕭布衣。張將軍孤立無援,中了奸人地埋伏,這一切一切不過是太平道暗中作祟,試問若蕭布衣真的是太平道中人,太平道何以洛水襲駕先是栽贓。後又用道人蠱惑聖上在後?太平道精明如此。怎麼會做如此糊塗之事?」 楊廣喃喃道:「是呀,他們怎麼會做如此糊塗之事?」 裴茗翠繼續道:「所以依茗翠來看,這恰恰證明蕭布衣不是太平道之人。而是太平道畏懼之人!這一切都是茗翠的肺腑之言。還請聖上三思。」 楊廣沉默良久,「這麼說。徐洪客是太平道的人?」 裴茗翠搖頭道:「茗翠對此不過是推測而已。具體是否,他人已死。倒是不好判斷。所有地一切茗翠已經說地清楚。還請聖上自己定奪。」 她只怕楊廣知道徐洪客是假。聯想到陳宣華還陽一事,會再次發狂。好在這種事情並沒有發生。 可楊廣臉色陰沉不定。顯然也是難以抉擇。 蕭皇后一旁卻道:「聖上。布衣這孩子一直都是很乖,對我們從未做什麼忤逆之事,對你和我向來只有恭敬。你一直都說,這天底下要說瞳你之人,他算第一。他這種人,對聖上地心思遠比常人要理解,你……」 「懂朕之人……懂朕之人?」楊廣喃喃自語。念了十數遍。突然放聲大笑起來。「不錯……說地不錯,懂朕之人,既然如此。朕應該高興才是!」 他說地莫名其妙,蕭皇后如墜霧中。裴茗翠臉上卻露出了古怪之意。似是驚詫。又像是難以置信…… 「那好,朕就命蕭布衣為右驍衛大將軍。統領東都右驍衛兵馬。分兵第五路,然後薛世雄為主,合擊瓦崗!」 裴茗翠沉聲道:「可我只怕蕭布衣不會同意。」 楊廣愣住。臉色陰沉,「怎麼。他還要朕向他賠禮道歉不成?」 「那倒不用,」裴茗翠輕聲道:「如果聖上真地有意,茗翠倒可前往襄陽勸蕭將軍平匪,不過聖上要答應我件事情。」 「你說。」 「請聖上寫密旨數道,方便茗翠便宜行事才好。具體地內容嘛……」裴茗翠走近來,低聲說了幾句。 楊廣又沉吟良久,「好地。朕除此之外。再無他法。一切聽茗翠所言。」 蕭皇后喜形於色。離開楊廣後。第一時間找到了蕭大鵬。高興道:「堂兄,布衣又能和我們在一起了。」 蕭大鵬有些詫異。等問明白一切事情後,倒有些難以置信道:「皇后,你說地是真的?」 蕭皇后興奮點頭。「不錯,千真萬確,怎麼。堂兄,你不高興?」 蕭大鵬強笑道:「那樣最好。我們就可以和從前一樣了。」蕭皇后連連點頭。滿是憧憬道:「布衣做事妥當,有他出馬。我想我們不久就能回東都了,堂兄。我真很盼望這一天旦點到來。 她滿是興奮,卻沒有注意到蕭大鵬若有所失,可見到皇后的興奮,不忍掃興心中卻只有苦笑,過去地不能再回轉,卻不知道布衣會如何處理?可自己漂泊一生。能留在這裡已經心滿意足,布衣想地是大業。自己卻不過想守候著心愛的女人。已經心滿意足。 楊廣等眾人都是離開。孤單地一人站在銅鏡屏風前。時而微笑,時而皺眉,喃喃自語道:「最瞳朕之人?皇后說地不錯,他若懂朕。若是懂朕……那天下……哈哈!」 他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宮內宮外滿是肆無忌憚的笑聲。宮人宮女都是面面相覷,都是心道,皇上又發瘋了! 裴茗翠出了宮中。來到長街上。感受陽光溫煦。見人來人往。嘴角露出古怪地笑。輕聲道:「太平妖孽,我看你們這次如何接招!」 揚州城發生翻天覆地變化地時候,蕭布衣也在緊鑼密鼓繼續自己的大業。 李密搶佔黃河兩岸。他卻加緊時間攻佔長江沿岸的郡縣。 取豫章地順利倒出乎他的意料,不過他也知道,眼下遠遠還沒有到打硬仗地時候。 和李密一戰在所難免,和李密有衝突也是意料之中。 最少黃河和長江之間還夾著江淮地區,李密野心勃勃,當不會放過,可就算長江地區,就算擊敗了林士弘,還有杜伏威、李子通一幫人等。聽說最近又冒出了李通德,張子路一干盜匪。聲勢也是不弱。蕭布衣想想就是皺眉。 可無論如何。長江沿岸擋他大業之人,他一定要毫不留情地全部推倒! 爭奪天下。素來沒有禮讓可...一口。 如今地蕭布衣已返回了襄陽城,林士弘打了個大勝仗,擊潰情軍劉子翊的水軍,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被蕭布衣抄了後路,灰溜溜的從豫章敗退到了鄱陽郡。龜縮不出。對他倒也是個莫大地諷刺, 蕭布衣命令董景珍、雷世猛、阿銹和周慕懦四人帶兵在豫章守衛,監視林士弘地動靜。避不出戰。若有危機。固守待援就好,孫超棄暗投明。也有守城地經驗。可堪大任,至於豫章附近地縣鄉,暫且維持原狀。需要等杜如晦慢慢選拔人員任用。 和林士弘交兵之地留下這些人手,蕭布衣稍微心安。 董景珍和雷世猛都是巴陵校尉,算是巴陵地首義功臣。當初在巴陵造反之際,毫不猶豫地跟隨蕭布衣。如今慢慢得到蕭布衣的信任。都是外府地校尉。當然有帶兵地經驗。阿銹和周慕儒都算是蕭布衣出生入死地兄弟。留兩個在豫章也是要隘慢磨練,以後地地盤只有更大,蕭布衣只能慢慢放手讓他們去處理。打江山不易,守江山更難。 道信幫蕭布衣取得豫章,似乎認定蕭布衣才是弘揚佛法之人。馬不停蹄的去吉安宣揚蕭布衣地好,虯髯客卻是不出意料地離開,和蕭布衣聊了幾句,無非是讓他做自己地事情就好。 蕭布衣知道虯髯客也有自己的心事,卻也不追問,他這人就是如此,懂得尊重別人地道理。可對於楊得志隨道信離去,他還是有些耿耿於懷,可想到楊得志在道信身邊。或許能開心一些,想到這裡。蕭布衣稍微釋然,他回轉襄陽不是為了休養生息,而是因為襄陽突然告急。有緊急軍情商議。 蕭布衣和裴行儼一路急行回轉,到了襄陽後,徐世績臉色沉凝。鄭重道:「蕭將軍,我覺得東進大計適宜稍緩,如今卻有個迫在眉睫地危機。瓦崗孟讓急攻安陸、郝孝德卻攻克了淮安。如今瓦崗勢強,一路西南進軍。安陸和淮安被瓦崗佔領,義陽已經首當其衝,義陽若失。襄陽在江北就是孤城一座。具體如何處理,還請蕭將軍定奪!」 三零六節 明爭 蕭布衣早在回轉襄陽之際就已經知道眼下的大局,聽到徐世績述說遍還是大皺眉頭。 李密的野心之大,發展之快也是超乎他的想像。 張須陀死後,新年開始,李密率領的瓦崗不斷擴張,周邊小盜紛紛歸順。誰都猜不出李密的用意,在眾人都以為他要全力攻打東都之際,卻沒有想到他倏然南下,逕取襄陽。 若非徐世績洞察出李密大軍走向,只憑程咬金和李密裡應外合,襄陽城說不准已經落在瓦崗的手上。 李密很顯然一計不成,再生一計,智取不成,改成明攻。先下襄陽周邊各郡,孤立義陽和襄陽,然後再重兵攻打襄陽,勢要攻打通前往關中的要道。 此人的野心勃勃,雄心之大,在短短的數月內表現無遺。 蕭布衣皺眉沉吟良久,「我們不怕他,可眼下絕對不是和他硬拚的良機。我們勢力才興,瓦崗聲勢浩大,如今大隋群雄並起,我們硬拚,只會給其餘人漁翁得利的機會!」 徐世績點頭,蕭布衣見到其餘的人都是不見蹤影,只有杜如晦在旁,不由大為奇怪,「他們呢?」 徐世績苦笑道:「襄陽固然要守,義陽也是絕不能失,這段時間這兩郡都是加強城防,絕對不能讓李密奪了去。裴蓓和魏征兩人都急赴義陽,和義陽校尉許玄一塊堅守城池。守城易,攻城難,只要沒有內鬼,就算李密前來攻打,遽然之下也絕對難以攻克。只要我們知情,大可出兵救援。」 蕭布衣點頭,「只是救援治標不治本,***。李密真以為老子怕他不成?」 他粗話一出口,徐世績笑了起來,「他要戰,我們就戰!」 杜如晦一旁道:「兩位將軍,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蕭布衣饒有興趣。不知道這書生有什麼主意,「杜先生請講。」 杜如晦得到蕭布衣的器重和尊敬。心中振奮,「依我來看,此戰必須要打,而且要打的漂亮。李密主力均在滎陽附近,其實主要目標還是東都。襄陽若是沒有攻克,他斷然不敢輕進關中。他眼下採用孟讓、郝孝德和我們爭鋒,不能抽身親自攻打,想取襄陽絕非易事。我估計他的用意有二。一是先和我們搶佔中原地域的地盤。瓜分江淮一帶的領地,為以後的力拼做準備,第二個用意多半是向我們施壓,爭取談判地本錢。」 「談判?」蕭布衣皺眉,「他要和我們談什麼?」 「他圖謀襄陽不成,知道我們的實力,更知道要攻襄陽的難度不見得比攻打東都容易多少。他若重兵前來打襄陽。隋軍怎麼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若抄李密後路。他們根基在瓦崗,瓦崗若有危險。瓦崗眾不戰自散!眼下據我推算,他只怕會集中兵力,全力去取東都,力求攻佔東都後再拔襄陽這顆眼中釘!他並不取義陽,卻是分兵兩路,不過是想威懾我們,只怕到時候兵臨城下,就會故示大度仁義,述說隋朝暴政,以仁義暫時和我們結盟,共謀東都,讓我們不得不從。就算我們不打東都,他可暫時確保襄陽無憂,全力攻打東都!」 徐世績和蕭布衣都是點頭,覺得杜如晦分析頗有道理,考慮深遠,非同凡響。 「那依照杜先生的意思呢?」蕭布衣問。 「這次我們不適合韜光養晦,卻適宜主動出擊。」杜如晦正色道:「我覺得李密絕非想和我們硬拚,我們卻擺出和他決戰之意,他如此聰明之人,如何會和我們拼地兩敗俱傷?我們若敗孟讓、郝建德,李密一樣會派人前來和談,但主動卻已經握在我們手上,到時候我們可以漫天要價,多爭地盤,李密為取東都,多半暫時退讓。到時候我們再次僵持,卻可趁機奪取江南之地,蓄力和他日後對決!」 徐世績一拍桌案,「杜先生說的極好,我只以為你有選拔人員之能,沒有想到分析戰局也是頭頭是道!」 蕭布衣也是稱許道:「杜先生說地大局極為精闢,我也甚為佩服。」 杜如晦卻是謙虛說道:「若論時勢可以,若說打仗我卻還不在行。若沒有兩位將軍主戰,我分析的再精闢也是全無用處。」 三人均笑,蕭布衣問道:「世績,孟讓攻安陸,郝孝德搶淮安,你覺得我們先攻哪裡?」 徐世績卻是望向杜如晦問,「不知道杜先生有何高見?」 他當然胸中早有打算,這多少有些考驗的味道,杜如晦只是略微沉吟就道:「我的意見只供兩位將軍參考,具體如何,還要兩位將軍決定。」 「請說。」 「領兵作戰少有人能及兩位將軍,其實無論去攻打哪個,我想都能獲勝。不過據我瞭解,孟讓這人好功喜財,郝孝德卻是多疑膽小。依我之建議,當先以利誘使孟讓出擊,只要擊敗孟讓,消息傳出去,以少量兵力示疑兵之計進攻郝孝德,郝孝德知道孟讓敗退,心中惶恐,必會撤兵。」 徐世績大喜道:「沒想到杜先生還有如此能耐,想的和我竟然不謀而合。我本準備也是先擊孟讓,後嚇郝孝德,打地他們屁滾尿流,滾回老家去!」 杜如晦眼中閃著喜悅的光芒,大為振奮。蕭布衣也是高興,沉聲道:「既然如此,我們詳細協商如何進軍,以後大軍供給之事就由徐將軍統領,杜先生前來協助,不知道你們意下如何?」 二人都是恭聲道:「謹遵將軍吩咐。」杜如晦有些猶豫道:「蕭將軍,很多地方我是紙上談兵,卻無實戰經驗,若有不足之處,還請你們多多指出。」 「人誰無錯?」蕭布衣笑起來,「沒有誰天生就會打仗,經驗總是一點點積累出來。」 徐世績卻是看了蕭布衣一眼,心道蕭布衣說的不錯。自己當初自詡大才,可先敗李靖,後敗給蕭布衣,卻不知道這兩人是否天生就是將才。 出來搶掠雖是辛苦些。但也是個好買賣。 搶來的東西,只要一半上繳給李密。剩下地都可以自己留下,這一段日子搶劫所獲,實在比這一輩子打劫地還多。 春末夏初,正午的日頭已經有了些燥熱,曬的人有些懶洋洋的不想動彈。孟讓人在馬上忖度。一路向西進發,再過了前方地大龜山,就要到了平靖縣,那裡。有錢有糧有女人。這是盜匪如今的最高追求。 畢竟爭奪天下,對他們而言,還是太遙遠了一些。 都說什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可先不說有種沒種,而是很多人根本不覺得自己會有王侯將相的命! 多活幾年,舒舒服服地活上幾年。這對孟讓而言。已經是難得地奢侈。比起從前地惶惶四顧,眼下地威風凜凜已經讓他心滿意足。 他率著數千大軍。也算浩浩蕩蕩,有模有樣。 他們行軍從不用輜重糧草,多數都是搶過來,不過現在瓦崗軍一到,臨邊郡縣地官兵都是望風而逃,想搶糧草還是很容易的事情。 到底投靠李密,還是投靠翟讓,這對孟讓來講,還算是個難題,因為前幾天郝孝德代表著翟弘,偷偷的詢問過他。 雖然李密和翟讓都是瓦崗的大頭領,可誰都知道,一山容不得二虎,分手看起來也是遲早的事情。瓦崗畢竟姓翟,可從孟讓地角度來看,遲早都會姓李! 現在李密早就建立了自己的營署,單獨統帥自己的部眾,號稱蒲山公營。 李密號令嚴明,衣著簡樸,帶兵打仗百戰百勝,現在的威望遠遠地超過翟讓,孟讓看好李密。再加上李密又不貪財,獲得地金銀珠寶都是悉數分給手下,這讓很多人前來投靠都是趨之若鶩。可事情都是有利有弊,李密著重拉攏新來投靠的盜匪,卻忽略了瓦崗的老臣子,讓翟讓那派很是不滿。孟讓知道郝孝德為什麼要投靠翟弘,因為郝孝德當年在李密落魄的時候羞辱過他,郝孝德怕李密記仇,可他孟讓則不然,但是他還要唯唯諾諾,他雖貪財,但更怕死,知道如今的選擇很可能性命攸關。 正心煩意亂的時候,有盜匪突然叫道:「孟將軍,有隋 眾盜匪騷動起來,都向前方望過去,只見到前方山腳處轉出一隊隋軍,約莫近千人的樣子。 孟讓微微愣住,他雖接到李密密令,讓他掠奪安陸郡各縣,可他們帶兵向來沒有什麼游弈使,也少有前哨,大伙轟轟隆隆地,衝到哪裡算哪裡。 好在各縣地兵士如今也是力量不強,各自為政,他們也算是百戰百勝,如此規模的隋軍倒是少見。 只是發愣了片刻,前方轟轟隆隆地聲音傳過來,孟讓愣了下,轉瞬大喜,他已經發現對方並非生力軍,而是負責押運輜重糧草的兵士。 一輛輛大車看起來就像一箱箱珠寶,讓孟讓見到忍不住流下了口水。 兩軍對峙不過片刻的功夫,在孟讓大軍還在猶豫的時候,對方的隋軍顯然也看到了盜匪,多少有了些慌亂,急急的調轉馬頭,向後撤去。 孟讓大喜,長槍一揮,厲聲道:「追!」 他追字一出,眾盜匪轟然響應,一窩蜂的衝過去。兩軍交戰勇者勝,他們現在就是兩軍交戰的勇者。 盜匪早就今非昔比,數千大軍中也有近百匹戰馬,蹄聲急勁,氣勢兇猛,掀起的灰塵讓驕陽無光! 隋軍更是慌亂,近千人拚命趕著大車向相反的方向逃去。可拉車的如何能跑的過騎馬的。 雙方距離很快的拉近,隋軍終於顧不得輜重,丟下一輛輛大車,紛亂逃命。山路本來狹窄,被一輛輛大車擋住,更是不暢。 盜匪追到的時候,眾隋軍早就逃的不見蹤影。盜匪騎馬圍著大車,舉著馬刀長槍紛紛呼喝,意氣風發。數千人堵在並不算寬敞地山路上,螞蟻一般,蔚為壯觀。 孟讓心中暗喜。心道這筆收穫可著實不小,早有盜匪去解大車外油布。也有的盜匪吸了一鼻子,有些詫異道:「怎麼有股子菜油的味道?」 有盜匪猜想道:「多半是油布的味道,隋兵沒事運菜油做什麼。這麼多的隋兵來守衛,肯定是金銀珠寶!」 更多地盜匪卻是蜂擁湧過來,只怕落在後面。孟讓連連喝止,卻是哪裡約束的住,戰馬反倒被擠到一旁。 孟讓暗自皺眉,馬上高喝道:「都他娘地滾開。這麼鬧鬧哄哄。誰都得不到什麼。」 大伙都是哄笑,有的不等解開繩子,已經拉著大車向外圍跑去,一時間盜匪中間是大車,大車包圍著盜匪,不知道哪裡嗖嗖的響了幾聲。 幾支帶火的長箭射到大車上,眾盜匪微驚。都是抬頭向山腰上望過去。 他們只顧得追趕大車。盯著的也是隋軍,哪裡想到山腰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不少兵士。都是挽弓射箭。 他們並非射向盜匪,而是射向大車,火箭沾著了大車,哄地聲,大火熊熊燃了起來! 那火起的極快,整個大車轉瞬變成了火團,車中正是菜油。不停的流淌出來,整個山道只用了片刻的功夫,已經變成了火海! 盜匪大驚,大呼小叫,可前軍擠住後軍,後軍擋住前軍,都是沒頭蒼蠅般地亂撞。人潮洶湧,隊伍亂做一團。混亂急劇地擴散,轉瞬的功夫,盜匪全軍大亂! 孟讓大驚失色,終於明白落入了敵軍埋伏之中,這敵軍也夠狠毒,竟想把他們活活的燒死! 孟讓顧不得再讓,伸手拔出馬刀,連砍了幾人,稍微遏制住慌亂,騎馬強行從火堆中衝了出來,卻已經燒的焦頭爛額,臉色發灰。 可他還是來不及慶幸,就聽到遠方蹄聲陣陣,天際邊飄過來一片黑雲,捲起了風暴般聲勢,為首帥旗一桿,寫著大大的一個裴字! 一將手持馬槊,長聲喝道:「裴行儼在此,殺!」 狂風烈火中,黑甲騎兵如同巨大的天神般匯聚,風捲殘雲般的向混亂地盜匪衝去…… 蕭布衣人在襄陽,享受難得地安謐時光,可他內心還是記掛著前方的動靜。 徐世績急匆匆地走進來,臉上帶著微笑,「蕭將軍,裴行儼大敗孟讓,追出百來里,郝孝德知道孟讓大敗,甚至不等我們佯攻,就已經一路退守汝南,估計現在李密也知道動靜了。」 蕭布衣沉吟道:「李密會有什麼反應?」 「他現在自詡中原霸主,或許想不到我們敢和他正面為敵吧。」徐世績笑起來,「可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興重兵來打,如今時機未到。」 門外兵士進來通傳,「將軍府外有人求見蕭將軍。」 徐世績皺眉道:「是誰?」 兵士搖頭道:「他不肯說出名字。」 徐世績沉吟道:「難道李密這麼快就派人過來談判?我去看看。」 他雖是襄陽總管,卻少有架子,再加上最近賢士多有投靠,倒不想因為失禮得罪了旁人。 蕭布衣點頭,坐在府中不到片刻,徐世績就已經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人,消瘦非常。 蕭布衣抬眼望過去,見到那人,滿是錯愕,緩緩站起來,「裴小姐,怎麼是你?」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裴茗翠會來到襄陽。 「怎麼了,不歡迎?」裴茗翠精神看起來稍微好些,望見蕭布衣,眼中有了絲暖意。 由始至終,她都當蕭布衣是朋友,可也僅僅是朋友而已。 但她很慶幸有這麼一個朋友,最少在她失落的時候,能看到一個朋友意氣風發,也是值得欣慰的事情。 蕭布衣終於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下,這個裴茗翠早有預料。 二人互望了半晌,徐世績搔搔頭。「蕭將軍,我出去一趟。」 他實在看不出二人的關係,可卻知道這個身著男裝的人是女的。裴茗翠沒有和他說及姓名,可他第一眼看過去,就知道這個女人不簡單。聽說她要見蕭布衣。徑直帶了進來。 裴茗翠的目光落在徐世績身上,「這位想必就是瓦崗地徐世績。不,現在應該說襄陽的大總管?」 徐世績皺了下眉頭,蕭布衣卻含笑道:「世績,這個裴小姐就是你素來久仰的裴茗翠。」 裴茗翠微笑道:「久仰我什麼,久仰我的不識時務嗎?」 徐世績轉過身來。正視裴茗翠的雙眸,輕歎聲,「原來是裴茗翠小姐,世績久仰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裴小姐地不識時務在徐世績眼中,實在比太多識時務者強上太多。」 他態度少有的恭敬,裴茗翠卻是咳嗽起來,眼帶笑意,「得徐世績誇獎,我也三生有幸。徐總管,蕭兄。我們長話短說。今日我有事找你們二人商量。」 蕭布衣吩咐僕人準備熱茶,才一落座。裴茗翠就說出了石破天驚地一句,「布衣,聖上將你官復原職了。」 饒是蕭布衣和徐世績經歷過大風大浪,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也是面面相覷,蕭布衣終於先回過神來,「這官位總不是裴小姐為我爭取的吧?」 他以為裴茗翠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沒有想到裴茗翠竟然搖頭,「蕭兄這次卻是算錯了,正是我和聖上闡明了真相,聖上這才知道你被奸人陷害,所以將你官復原職。」 蕭布衣皺眉道:「只可惜,今日的蕭布衣已非以往的蕭布衣,右驍衛大將軍這個職位對我,不過是過眼雲煙。」 徐世績也是皺眉道:「裴小姐,你覺得一個右驍衛大將軍對我們而言,還有多重地份量?我知道你一直對大隋忠心耿耿,可若以為憑借這個虛名就讓蕭兄為你們賣命,不免想的有些天真。」 徐世績未雨綢繆,只怕蕭布衣心軟答應了裴茗翠,再當什麼破將軍,那所有的努力,大好的形勢全部前功盡棄。 裴茗翠咳嗽幾聲,「李密這人素有大才,不知道以蕭將軍現在地實力,覺得能否勝他?」 蕭布衣沉吟片刻,「或許能勝了他,但卻輸了天下。」 裴茗翠緩緩點頭,「蕭兄頭腦清醒,可喜可賀。天下有如名局,看誰妙手得之。襄陽落子屬邊,東都落子卻在中腹。金角銀邊草肚皮,棋局如此,爭天下亦是如此。」 蕭布衣聽她和徐世績分析地相若,不由望了徐世績一眼。 徐世績卻是認真傾聽,「裴小姐,你可是說我們落子就是錯了?」 裴茗翠擺手,「非也,金角銀邊草肚皮之說雖是博弈經驗,卻非定論。國手之所以為國手,只因為落子不拘一格,突來妙筆,若只知道因循守舊,不過算是個尋常棋手而已,如何能取天下?蕭兄和李密落子不同,卻都可用國手形容。」 蕭布衣苦笑道:「裴小姐,你實在過獎,我從馬伕到現在,運氣居多。這落子什麼的,還要靠旁人相助。」 裴茗翠輕歎一聲,「勞力者為人臣,勞心者為人君。蕭兄何必事事精通,手下有一幫能出謀劃策的良臣猛將,只要你善聽人言,足矣!當今聖上要說才情治國之策,實不相瞞,勝你百倍。」 徐世績冷哼一聲,不滿裴茗翠的評論,蕭布衣卻笑了起來,「裴小姐一語中的,我其實對聖上也是欽佩有加。」 「可聖上為什麼毀了諾大的江山?」裴茗翠淡淡道:「歸根結底一句話,不聽人言。蕭兄這點遠勝聖上,當成大事。蕭兄落子襄陽,對旁人而言不是好棋,對你卻是再理想不過,只因為天時地利人和三者齊聚。李密落子中腹,實乃大氣魄之人,對他而言,卻也是無奈之舉。關中雖好,可對你們二人而言,卻絕不能落子,何也?只因為全無根基!別人下則活,你們落子就是自投死地,枉費時機。」 徐世績輕歎聲,「裴小姐果然是人中豪傑,女中巾幗,若是身為男兒之身,只怕又是我們的一大勁敵。」 他言語試探,裴茗翠如何聽不出,「我和蕭兄一直都是朋友。」 徐世績舒了口氣,「那不知道裴小姐為什麼要陷蕭將軍於死地?他現在無拘無束,若有將軍之名,只怕處處受制。」 裴茗翠笑了起來,「徐總管不用多方提醒,我相信蕭兄自有定論。蕭兄有將軍之名真地處處受制嗎?我想絕非如此,最少我在荊襄一帶,百姓口中還以蕭將軍相稱。蕭兄以將軍之名行事,絕對是個大大地便利之處。」 蕭布衣沉吟道:「有將軍之名也好,無將軍之名也罷,我想裴小姐遠道而來,絕非向我通告官復原職這麼簡單!」 裴茗翠點頭,「當然不是這麼簡單,蕭兄,我雖不識天機,可我也知道,李密絕非真命天子!」 蕭布衣默然,徐世績不解問,「李密勢大,如今各方盜匪均表依附,為何不能是真命天子?」 裴茗翠笑起來,隱含譏誚,「剛不可久,柔不可守。李密過剛,難免易折。更何況他身處中腹,地利先失,率先起事,又失天時,瓦崗內患,權利不分,一山二虎,人和又有隱患,天時地利人和他三者都缺!他雖有大才豪情,無上的手段,妄想逆天行事也是棋差一招。可最關鍵地一點,他雖世襲蒲山公,卻帶著一幫泥腿子造反,除中原群盜外,士族高門華族商賈無一支持,他怎能不敗?他根基奇差,更談何天下大業,中原霸主?」 三零七節 和談 裴茗翠輕聲細語,有如涓涓溪水般,清晰清澈。 蕭布衣傾聽不語,徐世績卻有些欽佩道:「裴小姐指點江山大事,頭頭是道,我是自愧不如。雖我覺得李密絕非明主,卻沒有想到裴小姐分析的更為透徹,卻不知裴小姐對蕭將軍如何看法?」 人都有好奇之心,徐世績當然也不能倖免,對於爭奪天下一事,誰都只能是盡人事,安天命,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如今就算是李密在裴茗翠眼中地位都不算高,難免讓徐世績想聽聽她對蕭布衣的看法。 裴茗翠輕聲道:「中原逐鹿,偶然中夾雜必然。蕭兄眼下雖然勢力暫時不如李密,可若論逐鹿的可能,卻比李密強上一些。」 蕭布衣還是微笑,徐世績卻是雙眉一揚,「只是強上一些嗎?」 裴茗翠笑道:「蕭兄都不急,徐總管如此著急做什麼?其實立足襄陽在我來看,已經算是棋高一著,國手妙招,只是自古以來,由南一統天下從未有過……」 「從未有過不代表以後不會有!」徐世績這一刻意氣風發,「想桓溫依托襄陽北伐,三次本待功成,卻莫名出了昏招,坐待全勝,不事進取,結果無功而返,實在讓人扼腕。江南早非當年的江南,人傑地靈更勝從前,徐世績若得蕭將軍信任,既有前車之鑒,又非孤軍作戰,當不會重蹈覆轍!」 裴茗翠點頭輕歎,「徐總管豪情壯志。看法非同尋常,當成就一番驚天偉績。你說的不錯,江南早非當年的江南,如今無論哪方面,都取得長足地進步。想當初黃河兩岸得灌溉之利,發展迅猛,江南多為蠻荒之地,少有人顧及,這才形成北強南弱的格局。可時不同往日,三百年前東晉大將軍桓溫就以襄陽為根基。當初以南伐北幾乎功成,三百年後的徐總管再次依托襄陽,很有可能開闢一番新天地。不過門閥士族畢竟不容小窺,妄想一舉滅除任重道遠呀。」 徐世績終於稍稍沉默,他發現比起他的意氣風發,裴茗翠反倒多了分沉凝。 這也不足為奇,想徐世績一直都在瓦崗,雖有豪情,可鬱鬱不得志,今日跟隨蕭布衣。終有機會掌控大局,施展拳腳,難免覺得世事雖艱難,卻無不可為。裴茗翠卻和他截然相反。由當初的意氣風發到如今的意興闌珊,卻少有事情能夠提起她的興趣。 二人年齡相若,可經歷卻是截然相反,看問題大同小異,但無論如何。裴茗翠有時候置身局外,反倒更加清晰一些。 她說話淡然,卻是往往一針見血,徐世績聽說眼前就是大名鼎鼎的裴茗翠,難免有了一番比試高下的念頭,可見到她話語從容,並不針鋒相對,突然之間,心中興起慚意。暗想裴茗翠並無敵意,自己卻總想高她一頭,已落下乘。蕭布衣由始至終,都只是靜靜傾聽,全不反駁,怪不得裴茗翠一來就說蕭布衣聽納人言。遠勝旁人。最少在這點上,自己還是不如蕭布衣。可在裴茗翠心中。自己又有什麼評價呢? 他想著心事,一時間忘記了說什麼,蕭布衣終於問道:「那依照裴小姐的意思呢?」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裴茗翠輕聲道:「其實聖上在這點已經做地不錯,最少大隋自立國以來,道佛並重,又重儒生,各業興榮,開科取士雖說對舊閥造成衝擊,但畢竟是徐徐圖之,並沒有對立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若非遼東一事,如今天下說不定已經新門舊閥並舉,再創秦皇漢武時期的盛舉。李密身為貴族,卻陡然和舊閥士族劃清界限,就算聖上根基諾大,都是不敢如此做法,何況是他?若蕭兄能慢慢容納,用個數十年的功夫,或許能夠無聲消弭眼下的局面,想我華夏大國,數千年不衰,雖偶爾被侵,卻不被異族所統管,這兼容的能力當是不言而喻。蕭兄現在能得江南商賈華族相助,欠缺的卻是高門舊閥的支持。蕭兄以目前之策,順取江南,當非難事。可若是要想陡攻北方,可以說無人支持,身陷苦地,勝負那就難說了。」 徐世績忍不住問,「那依裴小姐的意思,就讓蕭將軍接納大將軍之職位,然後借勢拉攏天下閥門嗎?可事情只怕沒有那麼簡單。」 「當然沒有那麼簡單,不過若循正道圖之,總比南轅北轍要強上很多。」裴茗翠微笑道:「眼下聖上聽楊太僕之計,五路大軍徑直攻打李密,蕭兄就算其中的一路,其餘地四路分別是東都、虎牢、薛世雄和王世充。我希望蕭將軍前往東都,統帥右驍衛精兵,再戰瓦崗,拉攏東都諸閥,奠定不世地位。到時候西進關中,帥旗所過,當能少了許多阻力。」 蕭布衣沉默良久,「裴小姐讓我借東都之兵去攻李密?」 徐世績心思飛轉,暗想如此一來,不損根本,牽制瓦崗實在是上上之策,但是…… 裴茗翠微笑道:「我言盡於此,具體何為,並不強求,蕭兄大可自己定奪。若是蕭兄前往東都,我倒可和你同行去見越王,若是蕭兄不想前往,我這就回轉揚州復旨。」 「我其實很想問一句,裴小姐對造反向來深惡痛絕,可你明知道……為什麼還要幫我?」蕭布衣沉聲問。 裴茗翠端起茶杯,輕輕抿上一口,「我不是幫你,我是幫我自己。「幫你什麼?」徐世績還是忍不住的問,他發現若論沉穩,自己的確稍遜蕭布衣。 裴茗翠看了眼蕭布衣,「我想找尋個答案,這世上的事情。本來互利互惠,我以前和蕭兄雖是朋友,但是彼此之間恩情早就算了清楚,不再相欠。這次蕭兄有機會得到閥門相助,我也有機會來尋找心中地答案……」 徐世績突然道:「不行,東都重地,蕭將軍以身犯險,萬萬不可。」 裴茗翠點頭,「這擔心也是正常,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徐世績搖頭道:「能否拉攏舊閥我不得而知,可蕭將軍這次如入東都,多半受制於人,甚至會有性命之憂,我是不想贊同,除非裴小姐能做出保證,保證蕭將軍地安危。」 裴茗翠放下茶杯,淡然道:「這個我無法保證,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見到明日的太陽,。又如何能保證別人的安危?」 徐世績冷冷道:「那裴小姐覺得蕭將軍會去?」 「徐世績不是蕭布衣,蕭布衣也不是徐世績。」裴茗翠緩緩起身,「蕭兄,我等你三天。希望你能給我回復。」 她起身向府外走去,蕭布衣突然道:「裴小姐,等一下。」 裴茗翠並不轉身,「你考慮好了?」 「我不用考慮了,我贊同你的建議。我可以和你前往東都!」蕭布衣沉聲道。 裴茗翠這才轉過身來,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好,何時出發?」 「今天就可以。」蕭布衣笑道:「可我能不能多帶幾個人過去?」 裴茗翠終於笑了起來,「你帶幾千人馬過去也可以,我不能保證你地安危,所以還請你自己照顧自己。」 徐世績皺眉,卻終於沒有再次勸阻,蕭布衣做了決定的事情。就少有人更改。蕭布衣點頭,「幾千人倒不用,幾個人足矣。還請裴小姐等我幾個時辰,我召集人手後,午後出發。」 裴茗翠點頭,「那我午後過來找你。」 她走出將軍府。迎著陽光一片。卻留下略顯孤單的背影。 徐世績望著她的背影,喃喃道:「裴茗翠是我見過最獨特的女人。蕭將軍,我總覺得她在隱藏什麼,我真的不建議你去冒險。就算不拉攏舊閥,我們也足可一戰。」 「可我們卻放棄了打擊李密地最好的時機。」蕭布衣輕歎道:「五路大軍徑直攻取李密,打他個一蹶不振,瓦崗地盤就可能歸我們所有,若是錯過這個機會,隋軍敗退,他勢力更強,當會全力攻打我們!既然遲早一戰,能借力消耗他的實力,不失為一個方法。」 「那你一切小心。」徐世績無奈道。 蕭布衣點頭,「其實我更相信裴茗翠,我知道她不會害我。這天下她深惡痛絕地多了,應該不會害她這個孤單人的朋友。」 「孤單人的朋友?」徐世績突然問道:「蕭將軍,你可是非常欣賞她?或者覺得她……很孤單。」 蕭布衣苦笑,「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她想什麼,我永遠不知道。」 「原來如此。」徐世績還想問些什麼,終於忍住,兵衛又是匆匆趕到,「將軍,瓦崗房玄藻前來拜會。」 二人互望一眼,齊聲道:「來的這麼快?」 房玄藻竟然還拄著拐來到了襄陽。 不過他就算拄拐,看起來也比孟讓、郝孝德騎馬要快很多。 最少孟讓、郝孝德才逃到了汝南,他就徑直到了襄陽,徐世績想起杜如晦的分析,嘴角浮出微笑。很顯然,杜如晦地判斷絕對正確,孟讓、郝孝德不過是佯攻,卻沒有想到被他們當頭一擊。房玄藻此次前來,不言而喻,就是來結盟了。 房玄藻也是微笑地望著徐世績,「不知道徐將軍為何發笑?」 徐世績含笑道:「我突然想起了個笑話。」 「哦……不知道我是否有榮幸和徐將軍共享這個故事?」 徐世績笑道:「當然可以,從前有個人走在街上……突然摔了一跤。」 他說完後坐下來,良久無語,房玄藻忍不住的問,「後來呢?」 「沒有什麼後來。」徐世績淡淡道:「這就是我說地笑話。」 房玄藻愣了半晌。「徐將軍說地笑話果然好笑。」 他嘴巴咧了咧,想要笑出來,可臉色看起來比哭還要難看。徐世績端起茶杯道:「世事本來如此,一個人覺得好笑地事情,有人覺得平淡,有人覺得無聊,還有人聽了只想痛哭一場。這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房先生,現在你可以把來意說出來了吧。」 他的態度不冷不熱,房玄藻卻也不惱。「我想以徐將軍的聰明,當然會知道我來做什麼。」 徐世績望向他的腿,淡然問,「你總不是過來找我醫腿吧?」 房玄藻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再抬頭的時候還是笑容滿面,「當初不過是誤會,還請徐將軍不要放在心上。」 徐世績點頭,「既然是誤會,那就一筆勾銷好了。反正現在拄拐地不是我。」 「好像徐將軍對我總有些敵意?」房玄藻問道。 徐世績點頭,「房先生說了這多,就這句話最為正確。試問你若是正在家裡,卻有人押著你的老爹過來。威脅讓你開門,搶你的金銀財寶,你總不能認為他有好意?」 房玄藻知道他還是說及威脅徐蓋,偷襲襄陽一事,饒是臉皮夠厚。也是微微一紅,「徐將軍真會說笑話。」 徐世績仰天打個哈哈,「好了,笑話都說完了,可以說正事了。」 房玄藻目光閃爍,「蕭將軍不在?」 「在。」 「那他為何沒有出來?」房玄藻問道。 「他不想見你。」徐世績直通通的回道。他自出來後,就沒有給房玄藻好臉色看,如今又給了房玄藻一個最冰冷地答案。 不想見你當然也是理由,而且是最直接的理由。若是王伯當在此。多半揮拳相向,若是單雄信到此,早就羞愧而走,可房玄藻竟然還是笑容滿面,「我理解蕭將軍的心情,也理解徐將軍的不滿。可我畢竟還是帶著誠意來見兩位將軍。」 「我只看到你帶著雙拐過來。」徐世績上下打量著房玄藻。 房玄藻終於歎息一口氣。知道這樣說下去,說到明年也不見得有答案。輕咳聲。房玄藻沉聲道:「如今楊廣昏庸無道。挖運河,伐遼東,導致民不聊生,天下大亂。縱罄南山之竹,書罪未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 徐世績截斷道:「房先生,恕我目光短淺,看不了太遠,楊廣有罪和我們爭奪天下有何關係?」 房玄藻沉聲道:「楊廣罪惡滔天,罄竹難書,徐將軍本是瓦崗義士,當和瓦崗共襄義舉。如今雖歸順蕭將軍,也當共圖東都,推翻暴政,還天下百姓一個安寧。」 「蒲山公也是如此想法?」徐世績好奇問道。 房玄藻點頭,「當然如此,不然何以派我前來和蕭將軍、徐將軍和解?」 「哦,我只以為你是來下戰書呢。」徐世績淡然道:「蒲山公以推倒隋朝暴政為己任,身繫天下百姓眾望,當真讓人欽佩萬分。可他推東都也就罷了,卻派手下來推安陸、淮安,直逼義陽、襄陽,搶佔共襄義舉之人的地盤,這等仁義之舉,實在讓我等心中惴惴。」 房玄藻正色道:「其實孟讓、郝孝德威脅義陽安寧,實在並非蒲山公授意。蒲山公得知此事後,當下派手下召集二人回轉。又讓我星夜趕來,前來賠禮道歉。還請徐將軍和蕭將軍大人有大量,不再計較。」 徐世績歎息聲,「我們怎敢計較?只是天天祈求別人不要來攻打就好。房先生既然道歉完畢,我也釋然,若是沒事,我還有他事需要處理他站起身來,房玄藻連忙招呼道:「徐將軍請留步,我還有他事商量。其實蒲山公這次讓我前來,卻想讓襄陽出義軍一支,共取東都。」 徐世績轉過身來,「那東都地龍椅只有一個,是給蒲山公還是給蕭將軍?」 「這個嘛……」房玄藻暗自皺眉,一肚子悶氣。 徐世績沉聲道:「麻煩房先生回轉告訴蒲山公,我們對東都並無興趣。小本經營,經不起折騰,這東都義舉還是煩勞蒲山公操勞吧。」 「那……蒲山公又說,大伙都是以推翻昏君暴政為己任,以往均是誤會,我等當以大局為重,不如暫緩交兵如何?」 徐世績笑了起來,「原來房先生是過來定休兵之約,嗦嗦說了這多,怎不開門見山?」 房玄藻也是微笑。「那倒是我的失策了,不過遲說勝過不說,不知道徐將軍對休兵一事意下如何?」 「還不知道蒲山公怎麼個休兵策略?」徐世績倒是來了興趣。 房玄藻微笑道:「如今天下大亂,所有的郡縣本是無主之物,能者居之。蒲山公不想和徐將軍再起衝突,不知道這樣如何,我們以淆水、淮水為界,淆水以東,淮水以北是瓦崗所有,淆水以西。淮水以南,徐將軍予取予求。這樣地話,淮安算瓦崗的地界,而安陸就為徐將軍、蕭將軍所有。不知道徐將軍意下如何?」 他說地倒也公平,徐世績認真想了想,「如此甚好,只要瓦崗不過淮水,淆水。我當不會先攻瓦崗。」 房玄藻眼前一亮,「徐將軍一言九鼎,我信得過你,既然如此,我們一言為定……」 「等等,」徐世績連忙攔道:「我可立下盟誓,可若瓦崗之軍過了淮水呢?」 房玄藻正色道:「蒲山公仁義過人,亦是一言九鼎。你我今日約定,東都不克之前。若違此誓,人神共棄。」 徐世績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言為定!還煩勞房先生回轉告訴蒲山公,還請記得今日盟誓,昔日地恩怨,就此作罷。」 房玄藻重重點頭。「如此最好!徐將軍大將風度。不計前嫌,在下佩服!」 蕭布衣不管房玄藻如何和徐世績立誓結盟。他當下先去尋找之人就是蝙蝠幾人。對他們來說,這種盟誓和牙痛咒沒有太多地區別。有時候,暫時的結盟不過是為了日後撕毀做準備。 或許更準確地來說,這種和談也算是一種交鋒和試探,偵察或麻痺。 蕭布衣通知蝙蝠他們帶足人手先赴東都,蕭布衣這才去尋那劍法奇高的女子。敲敲房門,房間內傳來女人如水的聲音,「進來。」 蕭布衣推門進入,這才發現房門沒鎖,黑衣女子還是蒙面,只露出神光湛然的雙眸,盤膝坐在床榻之上。 女子各有不同,裴茗翠給人地感覺是落寞,這個女子給人地感覺卻是淡漠。 裴茗翠記掛太多,這個女子卻好像什麼都不放在心上。 見到蕭布衣進來,黑衣女子甚至沒有抬頭,也沒有詢問,靜等蕭布衣發話。 「不知道天書可曾記載我下一步要做什麼?」蕭布衣四下張望,發現房間樸素非常,或許就算道信的房間也是不過如此。 蕭布衣為這個聯想感覺到好笑,笑容也是忍不住的浮出來。 黑衣女子回答倒是簡潔,「不知道!」 「哦,天書也有不知道的事情?」蕭布衣沒話找話。 黑衣女人低聲道:「不是天書不知道,是我不知道。」 蕭布衣笑了起來,「可我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麼!」黑衣女子沉默,蕭布衣只能繼續道:「我要去東都了,去當右驍衛大將軍,不知道你會不會和我一起去?」 黑衣女子沒問緣由,卻是毫不猶豫道:「我去。」 「那好,請你收拾下行裝,我們午後出發。」蕭布衣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停了下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不知道今日能否知曉?」 黑衣女子半晌才道:「吃白飯的這個名字很好,我喜歡。」 蕭布衣無奈聳肩,推門走了出去。黑衣女子卻是下了床榻,整理包裹。她的動作不急不緩,可眼中卻有了古怪,喃喃道:「其實我也想知道我的名字……」東都地只有蕭布衣和黑衣女子,也不詫異,甚至問也不問一句。 袁巧兮知道蕭布衣要遠赴東都,甚為擔心,她從永修來到襄陽,和蕭布衣不過短短的相聚,見到他的忙碌,只恨不能幫手,卻默默的送他出了襄陽,不再害羞,只餘擔憂。 蕭布衣三人順淆水乘船而上,轉乘馬匹,蕭布衣知道裴茗翠身子虛弱,怕裴茗翠辛勞,並不著急趕路,不然以他地速度,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一日即可到達東都。 裴茗翠倒也不急,完全依照蕭布衣的安排,一路上卻是沉默了許多,好像很有心事。 蕭布衣記憶中,和裴茗翠一路同行只有這次,回想當年馬邑初見地豪爽熱情,再比較如今地煢煢孑立,心中微酸,想要安慰,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或許有時候,視而不見就是最好的安慰。 南陽、襄城等郡都在淆水以東,淮水以北,都已算是瓦崗地地界,一路上盜匪無數,飛揚跋扈,搶劫擄掠,無所不為!見到三人落單,難免有不開眼的過來打三人的主意。 可若不是盜匪大軍,尋常的幾個蟊賊如何會被蕭布衣放在眼中。一路上蕭布衣出手數次,打的盜匪哭爹喊娘,求饒連連。 在盜匪沿途熱情的接待中,三人終於趕到了東都。 見到前方雄壯的城牆高聳,聽著洛水靜靜的流逝,遠望遠處高山巍峨,蕭布衣有了種熟悉陌生。 這千古名都,究竟誰主?這東都之行,是吉是凶? 裴茗翠望見東都的那一刻,終於開口問了句,「蕭布衣,如果能再重來一次地話,你是否選擇和我相識?」 蕭布衣有了片刻的茫然,不知如何作答,裴茗翠卻揚鞭策馬向前奔去,只是扭頭的瞬間,不知是錯覺亦是河水的倒映,蕭布衣見到裴茗翠的眼角,淚光閃爍! 三零八節 聯袂 如果再重來一次的話,你會選擇怎麼做? 這是個千古不變的話題,就算裴茗翠也是忍不住的去假設一次。 人生太多的選擇,雖然最後結局只能有一種,可有些事情,重新選擇能不能改變結局,沒有人能夠知道! 再重來一次的話,裴茗翠還是不會輕易放棄楊廣,還是會竭盡心力的阻止大隋的衰落,她還是不能輕易忘記姨娘的囑托,她也還是救不了李玄霸的命,重來一次,除了心酸乏力,或許還要多了種入骨的無奈。 有時候,知道結局,卻不能阻止,那只怕寧可不想重來。 可裴茗翠如果可以選擇重新認識蕭布衣,知道今天蕭布衣的所作所為,她到底是否會選擇扶植蕭布衣,是否會讓他接近楊廣,裴茗翠只怕自己也不知道! 她能做的只是問一句,然後不等答案,揚長而去,因為她知道,這種假設得不到答案,即是得到,也是虛無縹緲的答案,選擇只有一次,擦肩而過,不會重來! 蕭布衣望著裴茗翠遠去,一直怔怔的立在那裡,琢磨著裴茗翠想著什麼。 女人的心思你不要猜,裴茗翠的心思更是讓人猜不明白。可蕭布衣無論如何,都對她興不起任何敵意。她看起來要與天下人為敵,可蕭布衣對這種人只有尊重。 如果再讓他選擇一次的話,他多半還是會走這條道路,最少他還不知道結局到底如何,而且現在的路他自我感覺走的還不錯! 扭頭望過去。見到黑衣女子望著明亮地洛河水,河水倒映,映在她雙眸之中,光亮兩點,給她略顯冷漠的雙眸中多少帶了點生動。 朝陽升起,萬條金蛇在洛河水面飛舞游動,黑衣女子的雙眸也變得多彩起來。 「如果再重來一次的話,你會不會還跟著我?」蕭布衣突然笑問。一樣的不等回答,催馬前去。 黑衣女子望著明亮的河水,愣了片刻,喃喃道:「如果重來一次話……我當然還會!」 裴茗翠人到城門不遠處,已經駐馬不前,等候蕭布衣二人。相比當初離開東都之日,如今的東都充滿了緊張的氛圍。 東都外城雖然高大堅固,但是城防設施並不完備,除了幾個主要地城門外。還有不少是光禿禿的土牆,城防極差,這裡派有重兵把守,只怕盜匪突襲,戰爭的緊張氣氛呼之欲出。 進入東都的百姓都要嚴加盤查,東都內的百姓都有最新的路引。這樣雖然並不能嚴格的控制進出之人,但是最少能增加些安全。 蕭布衣和黑衣女子當然都沒有路引。裴茗翠三人才到了城門前,就有官兵過來詢問。這次不需蕭布衣出手。裴茗翠只是拿出塊令牌晃了下。 官兵見到,戒備的態度馬上變的恭敬十分。有校尉帶著近百人地兵衛先領著三人入城,由建國門經天街,逕直向天津橋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隨處可見隋兵,虎視眈眈。蕭布衣人在馬上,想起幾年前東都最後的繁華。對比如今的緊張蕭條。暗自搖頭。 眾隋兵見到這只隊伍,多少都露出詫異之色。卻是自動的閃到兩旁。這等護衛的規格就算王公大臣都是不能使用,三人看起來都是頗為面生,卻被嚴格守護,很多人都不知道是何等人物。 東都城防兵士輪值換防,可終究還是有人認出裴茗翠和蕭布衣,輕聲低呼道:「是右驍衛大將軍,右驍衛大將軍回來了!蕭將軍回來了!蕭將軍回來了……」 伊始地低呼迅即的傳來,轉瞬變成了歡呼,歡呼一聲聲擴散出去,東都宛若歡樂地海洋,只是過了片刻,整個東都城中都是傳誦著這幾個字,蕭將軍回來了,當初那個千里救主,破歷山飛,幾乎剷除了瓦崗的蕭將軍又回來了! 瓦崗勢強,東都群龍無首,百姓人心惶惶,只覺得日子暗淡無光。 東都地百姓沒有誰會對瓦崗盜匪有好感,儘管瓦崗盜匪喊著要推翻暴政,推翻昏君的統治,可因為瓦崗的盜匪作亂,誰都覺得日子比以前更加的艱難。他們不能離去,是因為不捨,更多的卻也是因為無奈,天下一般的亂,他們能去哪裡? 可聽說那個幾乎可以和張須陀齊名的蕭大將軍前來東都,所有地百姓一下子覺得有了希望。 蕭布衣下邳逃命,張須陀秘密行旨,少有人知。如今地東都百姓對於當初的事情可以說是一無所知。其實不止百姓,就算兵士百官也有很多不知。 但他們知道一點,蕭大將軍是來救東都了!聖上棄東都於不顧,盜匪兵臨城下,如今能救東都地只有蕭大將軍! 蕭布衣前來東都,並沒有易容喬裝,他也不需要這些,這次他是聽從裴茗翠的建議,堂堂正正的前往東都,可他沒有想到的是,過了這麼久,竟然還有人記得他,竟然還有人為他歡呼! 心中暖暖之意,迎著朝陽,蕭布衣緩緩的向百姓揮揮手,回應的是更加熱烈的歡呼,無論是官兵,亦是百姓,紛紛湧上天街,夾道歡迎。 眼前的情形在蕭布衣的印象中,熟悉中有些陌生。 當初他匹馬單槍在雁門城前的時候,也是清晨,也曾接受著如此的歡呼和禮遇。 百姓兵士不管是誰做皇帝,只會記得能夠帶他們打勝仗,保他們平安之人,如今東都頹廢恐慌,蕭布衣的到來,無論能否扭轉乾坤,但總強過坐以待斃! 蕭布衣揮手的動作自然而然,裴茗翠斜睨了眼。陽光照在臉上,紅彤彤的有了些血色,黑衣女子眼中多少有了些詫異,她顯然也沒有想到蕭布衣如此地受到歡迎。 不止是她,就算蕭布衣自己都是意料不到。 無數的人冒出來,官兵伊始還是喝止,只怕有人衝撞了蕭將軍,可很快湧來的官兵也加入了歡呼的行列。尾隨著蕭布衣前行,浩浩湯湯。 東都這一年來,很少有如此熱鬧的時候! 裴茗翠望著遠方,輕歎了聲。三人過了天津橋,已經到了內城的右掖門下。內城高大巍峨,防備更是嚴格,這裡就算東都百姓都是不能靠近,更不要說進入。 眾人都是隔在天津橋的這段,再也不能通過。蕭布衣回頭望過去,只見到人頭攢湧,見到蕭布衣扭過頭來,又是引發了一陣歡呼。 校尉請裴茗翠出示令牌,見到那塊令牌後,就算守內城的兵士也是肅然起敬。向裴茗翠恭敬施禮,又有認識蕭布衣地兵士。又向他施禮,請三人入城。城門關閉,這才隔斷如潮的人群。 內城城門關閉,終於將所有的歡呼雀躍聲隔在了城外,裴茗翠突然說道:「無論如何,一人能得到如此的歡呼,也不枉來此一朝。」 蕭布衣笑道:「我若知自己如此受歡迎,多半早就來了這裡。」 裴茗翠不答。又在監門府郎將的帶領下向內宮的方向走去。監門府的中將司馬長安毆於李敏造反一事。被人斬殺在家中。監門府的兵衛當初因為或多或少的盲從,也被楊廣一道旨意斬殺地七七八八。 如今的監門府兵衛和當初已經變化了很多。中將死後,一直空缺了下來,再沒有補替,卻由內史令盧楚暫領其責。 這些事情都是沿途中,裴茗翠向蕭布衣所說,資料在蕭布衣腦海中閃過,卻已經和裴茗翠來到孝賢殿前。 宮殿輝煌壯麗,卻是冷冷清清,在蕭布衣眼中,怎麼來看都是日落西山最後的絢爛。 三人不等坐定,殿外就是急沖沖的腳步聲傳來。 裴茗翠扭頭望過去,不急不慌。她如今看起來少把什麼放在心上,甚至不把自己性命放在心上,反倒有了種幽漠淡遠,從容不迫。 蕭布衣抬頭望過去,只見到殿外走進一矍鑠老者,一張臉黑的和炭彷彿,也是瘦弱,個頭稍矮。見到裴茗翠的時候,眼中露出欣喜,只說了兩個字,「來……了?」 老者人雖瘦弱,脖子卻稍微有點粗,喉結不小,像個塞子般地上下移動,造成說話很不不順暢。 裴茗翠緩緩站起,點點頭,一指蕭布衣道:「內史令,這是蕭布衣,朝廷右驍衛大將軍。,以前遭奸人陷害,現在已經查明真相,官府原職。」裴茗翠介紹完蕭布衣後,又指著那人向蕭布衣介紹道:「蕭將軍,此乃內史令盧楚盧大人,他本一直在西京,想你們可能從未見過。聖上前往揚州之時,讓盧大人和太府卿元文都大人一起輔佐越王鎮守東都。」 蕭布衣站起施禮,「盧大人,久仰。」 他說的是客氣之話,不過他地確聽說過盧楚的名字,只是一直沒有見過。 盧楚打量了蕭布衣一眼,冷冷道:「久仰。」 他對蕭布衣地態度可以說是冰冷非常,蕭布衣卻是不以為意,裴茗翠問道:「不知道越王可還在安歇?」 盧楚搖頭,「裴……你跟我來。」 他只說裴茗翠的名字,裴茗翠已經明白他的心意,對蕭布衣道:「蕭兄還請在這稍候,我去去就回。」 蕭布衣點頭,「那你……小 裴茗翠本已起身,聽到這裡愣了下,點頭道:「多謝蕭將軍關心。」 她在盧楚的護衛下,快步的向宮殿外走去,眾護衛也是跟隨離去,蕭布衣坐在空蕩蕩的宮殿內,望向黑衣女子道:「吃白飯的,你一直都是這麼冷漠嗎?別人不和你說話,你就一直不會應答?」 他雖是藝高人膽大,身處宮殿中,卻是多少有些無聊。對於黑衣女子其實百般猜測。卻一直不得其法,隨口問問,也不過是想要找些蛛絲馬跡。 黑衣女子搖頭道:「不是。」 蕭布衣來了興趣,「既然你不是一直這麼冷漠,那我們不如……」 「我以前比這要冷漠。」黑衣女子回了句,扭頭向宮殿外望過去,明顯不願和蕭布衣過多攀談。 蕭布衣無奈道:「那實在和啞巴差不了多少。」 黑衣女子並不接茬,蕭布衣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你們為什麼要刺殺楊廣呢?」黑衣女子不語,蕭布衣搖搖頭,也沉默了下來。 過了柱香地功夫,殿外又有人急匆匆地走進來,看官服是監門府的郎將,見到蕭布衣後,單膝跪倒道:「閣下可是蕭大將 蕭布衣微微錯愕,「我是。」 那人抬頭道:「蕭將軍,越王請蕭將軍到崇德殿一敘。」 蕭布衣詢問道:「不知道兄台貴姓?」 那人惶恐道:「免貴姓何。何少生,忝為監門府右郎將一職。」蕭布衣點頭道:「久仰久仰。」 何少生反倒愣住,「蕭將軍認識在下?」 蕭布衣微笑道:「那倒沒有,不過久仰嘛,倒不用見過。」 何少生也笑了起來,「地確如此。蕭將軍妙語連珠,在下佩服。」蕭布衣說的並不好笑。何少生看起來成心巴結,「在下其實才是久仰蕭將軍之名。不過在下由親衛升到右郎將是在最近的事情,是以一直無緣和蕭大人見面。當初武德殿前,親眼見到蕭將軍擊敗馮郎將,威風凜凜,實在讓在下心折。」 蕭布衣笑道:「何郎將以親衛之位榮升郎將一職,想必也是技藝不凡,能常人之不能。」 何少生搖頭道:「我這點微末的本事如何敢和蕭將軍相比。對了。越王有請蕭將軍,還請蕭將軍移步。」 蕭布衣扭頭望向黑衣女子道:「吃白飯的。一塊吧。」 黑衣女子站起,跟隨在蕭布衣的身邊,何少生卻有些為難道:「蕭將軍,這個……」 「裴小姐說,讓我和她一塊面見越王,難道越王並不同意?」蕭布衣問道。 何少生猶豫下,「那倒沒有,蕭將軍,請!」 他當先走出,向崇德殿的方向行去,蕭布衣和黑衣女子緊緊跟隨。 到了崇德殿前,殿前十分冷清,竟然連宮人都沒有,蕭布衣微皺眉頭。何少生見到蕭布衣的疑惑,解釋道:「越王素來節儉樸素,喜好清淨,所以這崇德殿外少有宮人。蕭將軍,請先在殿外等候,我先稟告越王。」 他快步入了宮殿後,只是過了片刻地功夫,突然四處腳步聲急驟,數百禁衛兵從四面八方湧過來。 禁衛兵或持槍,或挺盾,或拿刀,轉瞬間將蕭布衣和黑衣女子裡三層外三層的包圍起來。 蕭布衣微蹙眉頭,卻是並不慌張,黑衣女子冷漠依舊,眼眸中波瀾不驚。 為首一人厲聲喝道:「蕭布衣,你身為太平妖孽,竟然敢私入皇宮,心懷不軌,當誅殺無赦。」 那人早早的拔出腰刀,用力一揮道:「蕭布衣犯上作亂,罪不可赦,先殺蕭布衣者重賞黃金十兩。」 眾禁衛一擁而上,盾牌手挺盾邁步前行,四面八方的擠過來,宛若銅牆鐵壁般! 那人嘿然冷笑,卻是閃身到了盾牌手之後,他似乎知道蕭布衣的厲害,不敢親身上前。可他們有備而來,這種陣仗風雨不透,卻是專門用來對付高手! 就算蕭布衣武功高強,他也不信數百禁衛軍不能奈何蕭布衣! 蕭布衣不動,黑衣女子亦是不動,二人佇立當場,彷彿被驚呆般。等再行片刻,盾牌手陡然止步,嚓的聲響,將盾牌戳在地上,長槍手卻是厲喝聲中,長槍從盾牌縫隙中穿出,急刺方陣中被圍的蕭布衣二人。 他們不需要變化,不需要招式,只是這種密集的穿刺,就可讓陣中之人被扎的如同刺蝟般。 陣後那人臉上露出微笑。已經開始想像蕭布衣渾身是洞,血流滿地地樣子。蕭布衣死,他加官進爵當仁不讓。 陡然間他的笑容凝住,蕭布衣終於出招,他伸手拔刀,只是一削,前方刺來十數桿長矛已經紛紛折斷,不等落地之時。蕭布衣已經向前衝了出去。 他遽然竄出,勇猛如同獵豹般,身旁身後的長槍刺出,全部落在了空處。蕭布衣由靜及動,如雷轟,如電閃,眾人只覺得他拔刀揮出,身形竄出的動作一起哈成,幾乎不分先後。 光影之下。長矛卻如刺到他身上之時才紛紛折斷,他這一衝,勢不可擋,眾兵士大駭,只覺此人非人! 但蕭布衣沖的雖快,可前面盾牌如山。他看起來好像要自尋死路。 黑衣女子在蕭布衣拔刀那一刻,腳尖用力。已經一個跟頭凌空而起,後發先至。竟然落在了對面盾牌手的盾牌之上,蹁躚不定,衣袂臨風,飄然若仙!盾牌手大驚,前排長槍手長矛已折,只餘斷桿,去了殺傷力。慌忙後退。後排地長槍手卻是湧上來。長矛分刺兩個方向,一些人去刺空中的黑衣女子。另外一些人卻是再次刺出,取地卻是蕭布衣! 這種陣法是隋軍步兵所用,當年的張須陀、楊義臣都是運用純熟,衍化多端,殺傷力極強。當初張須陀用八風營,以少勝多,賊兵不能破,楊義臣用此陣,將無上王手下地赤豹連同盜匪幾乎活活困死,其中威力可見一斑。 眼下的指揮雖然稍遜,但是道理卻是大同小異。 長矛再次刺出,空中驕陽一耀,寒光點點。蕭布衣瞳孔微縮,陡然間怒喝一聲,揮刀擊出。 刺向他的長矛盡數折斷,他單刀餘力不絕,轉瞬振腕硬劈而出,正中一個盾牌手的鐵盾之上。 只聽到嚓的一聲響,空中血雨噴灑,持盾的盾牌手竟然被他連人帶盾劈成了兩半,倒飛而出。 眾兵士雖聽過蕭布衣的勇猛無敵,千軍難擋,可畢竟不過是聽說,如今身臨其境,方知其地恐怖勇猛之處! 盾牌刀竟然被他一刀帶盾劈成兩半,這在他們眼中,直如神人一般。 陣列稍顯混亂,號令不行,有兵士驚恐退後,用兵士被擠上前。蕭布衣目光敏銳,身形不停,衝過血雨,過了盾牌手這一重,伸手抓住一個短刀手,用力揮出去,只聽到驚叫聲一片,長矛紛紛刺出,卻扎到那名士兵地身上,將他活生生的刺在半空之中。 蕭布衣趁此空隙,腰身擊扭,硬生生地從兵士身邊擠了過去。 眾兵士只覺得眼前的蕭布衣似乎有些變了形狀,蛇一般的扭動,流水般地劃過,幾乎難以相信看到一切! 黑衣女子人在盾牌上借力而起,再次凌空,長槍紛紛刺來,看起來她是難逃一死。沒想到她空中翻腕取劍,背負長劍已到手中! 半空中光芒一耀,驕陽斜照,落在長劍之上,黑衣女子手腕一抖,撒下光芒點點。 長槍手長槍刺出,卻是紛紛手捂咽喉,仰天倒了下去。 黑衣女子長劍飛舞若流星,人卻似飄雪般蹁躚不定。長槍如林,她卻如飛鳥舞動在花樹之中,腳尖輕點,竟然踩著兵士的頭頂疾馳而過,手腕再振,飛鳥變成蒼鷹,凌空而起,長劍急振,如虹般地刺向兵士為首之人。 為首那人從發出喝令起,到見到蕭布衣和黑衣女子破陣出,不過是片刻的功夫。只見到黑衣女子一劍如電,才要向旁躲閃,陡然間手臂被人抓住,僵立不動,不由大駭道:「莫要殺我!」 蕭布衣當然知道擒賊擒王地道理,硬生生的殺出血路到了那人身邊,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臂,見到那人臉色如土,單刀倒劈而出,砍死兩個前來營救的兵士。長刀再轉,已經架在那人的脖頸之上。 鮮血如水,順刀刃流淌,點點滴滴的落下,懾人心弦。 黑衣女子人在空中,見到蕭布衣亂軍中衝出,擒住了為首的將領,長劍微顫,轉瞬刺死衝來地三人,落下之時,和蕭布衣並肩而立,還劍入鞘,宛若從未動過。 可她揮劍之間,已經殺了最少十數人。 蕭布衣殺人不過是要立威,雖是血腥,卻遠不及黑衣女子殺人之多。黑衣女子殺人倒是文雅,可一路飛馳過來,腳下屍體一片。 黑衣女子雖是還劍入鞘,但眾兵士卻已經不敢上前。一來首領落在蕭布衣之手,二來這兩人秀秀氣氣,溫文爾雅,可看起來卻和閻王爺彷彿,伸手就取旁人性命。 「兄台貴姓?」蕭布衣含笑問道。 那人遍體生寒,咬牙道:「我……我……我叫……曹……曹……」 他雖然想裝出好漢地樣子,可見到蕭布衣笑容中帶著陰冷,眼中帶著煞氣,一時間牙關緊撞,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來。 蕭布衣不等聽他說完,臉色微變,抬頭望過去,只見到遠方又是湧出了數百兵士,兵甲鏗鏘地向這個方向奔來,暗自皺眉。 他當然不認為這是裴茗翠的安排,若是裴茗翠想要他性命,安排的襲擊絕對比這要巧妙很多。可兵衛層出不窮,裴茗翠並不出現,倒讓他大為皺眉,心道東都勢力更迭,這些人才知道他到東都就要找借口殺他,卻不知是哪些人的手下? 遠處衝來諸多兵士,為首一人卻是個老者,滿臉的愁苦,見到這面的情形,高聲喝道:「蕭將軍,刀下留人。」 他聲到人到,眾兵士見到他趕來,紛紛的散到兩邊。蕭布衣倒認識這個老者,微笑道:「董中將,不知前來作甚?」 來人正是董奇峰,蕭布衣當初在東都之時,和他倒是頗為熟悉,因為無憂公主的關係,一起喝過酒。 董奇峰苦笑道:「蕭將軍,這裡恐怕有些誤會,還請你放過曹郎將,我和你一塊去見越王如何?」 三零九節 搶功 董中將其意甚誠,蕭布衣卻是冷笑道:「放了他,那方才誰想放過我?董中將只怕再晚來一步的話,我已經被這個曹郎將紮成了篩子!」 董中將深深一揖,「誰都知道蕭將軍勇猛無敵,他們前來,不過是自不量力。」 蕭布衣還待再說,場外有人輕聲道:「蕭兄素來大人大量,不會和這種人物一般見識……董中將,把兵衛都收了吧,金戈之下,安有誠意?」 聲音雖輕,可眾人都是聽的清楚,蕭布衣扭頭望過去,見到裴茗翠立在遠處,心下稍安,「裴小姐別來無恙?」 「多勞掛念。」裴茗翠凝望蕭布衣半晌,緩步走了過來,董奇峰暗罵自己老糊塗了,慌忙招呼兵士退卻。盧楚陪在裴茗翠的身邊,見到監門府的禁衛還在猶豫,冷冷道:「收兵!」 他臉上有了震怒,卻在強自壓抑,他是內史令,卻是兼監門府中將一職,眾禁衛軍見到盧楚臉色陰沉似水,都是心中惴惴,顧不得理會曹郎將,紛紛退後,留下一片狼藉。 蕭布衣笑起來,「這才是誠意的表現,裴小姐,我想你一定能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他單刀收回,卻將刀刃在曹郎將衣襟上擦拭去血跡,曹郎將暗自惱怒,可卻不敢稍動。 裴茗翠咳嗽幾聲,「這中間的確有些誤會,如果簡單來說,那就是當初蕭兄被人陷害,聖上下旨捉拿的命令一直沒有撤銷,這才讓京都的官員產生了誤會。」 蕭布衣還刀入鞘,「那從複雜了來說呢?」 裴茗翠眼中有了笑意,「從複雜來說,那可真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不過我才從越王那裡趕來,越王相邀。不好讓他久等,不如蕭將軍先和我去見越王,然後再說其餘的事情?」 蕭布衣看了曹郎將一眼,「如此也好,可裴小姐若是有暇的時候,就算講個三天三夜也要給我解釋明白。」 裴茗翠點頭道:「一定。」 「那這位忠心耿耿的郎將呢?」蕭布衣問。 「也請曹郎將一起前去稍作解釋。」裴茗翠含笑道。 曹郎將見到自己暫沒有性命之憂,壯起了膽子。大聲道:「去就去,我怕什麼!我是奉旨行事。」 「哦,不知道曹郎將是奉哪個的旨意?」裴茗翠隨口問道。 曹郎將漲紅了臉,「不是奉旨……是奉命行事……裴小姐……你又有什麼資格問我?」 「放肆。」盧楚一旁怒聲道:「越王都對裴小姐禮遇有加。你有什麼資格這麼和裴小姐說話?」 官大一級壓死人,曹郎將並不把裴茗翠放在眼中,卻不能怠慢盧楚,只能委屈道:「盧大人,實不相瞞,我也是聽命行事。今日來捉拿蕭……蕭布衣是右武衛大將軍的命令!」 盧楚皺了下眉頭,裴茗翠若有所思,「哦,原來如此。皇甫將軍也和越王一起。如今大敵當前,我們正應該同仇敵愾,曹郎將,還請一塊前往。有些事情,解釋明白就好。」 她先和蕭布衣並肩行去。對於滿地的屍體也不在意,黑衣女子如同影子般跟隨著蕭布衣,盧楚亦是貼身保護裴茗翠,曹郎將略微尷尬,卻還是跟了上去。 裴茗翠走地不急不緩,有些不解問,「蕭將軍。我讓你在孝賢殿等候。不知道為何會到了崇德殿前?聖上離開後,這崇德殿一直倒沒有人居住。」 蕭布衣皺眉道:「是監門府的右郎將何少生找我。說越王要見我,所以我跟隨他前來,沒有想到居然惹出了一場廝殺。」 裴茗翠有些詫異,扭頭向不遠處的一個郎將望去,「何少生,你方才找過蕭將軍嗎?」 那個郎將長的威武雄壯,一蓬頗為神氣的鬍子,聽到詢問,詫異道:「我……我沒有,我一直跟隨在盧大人身邊。」 蕭布衣見到這個何少生和方纔那個截然不同,苦笑道:「不是他,找我的何少生是另外一人。」既然都有埋伏,何少生是假扮之人也是不足為奇,不過他才到東都,就遭人伏殺,對手動作之快,倒也讓蕭布衣意料不到。 裴茗翠也不追問,輕咳道:「原來如此。」 眾人前行柱香的功夫,來到龍光殿前,裴茗翠輕聲道:「蕭將軍,越王一直都在龍光殿休養生息,他……來接你了。」 龍光殿前早就站著不少人,兵衛分開兩列,為首一人面如美玉,頭戴九琪王冠,見到裴茗翠等人前來,快步向這裡行來。 蕭布衣見到那人雖是風度翩翩,卻不過是個十幾歲地孩子,看起來不過比婉兒的弟弟大上幾歲,多少有些詫異。 他知道越王實為元德太子的兒子,也就是楊廣的長孫,楊廣地三兒子楊昊他倒見過,當年在雁門關的時候,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孩子,楊廣十分喜愛,卻是一直帶在身邊,如今就在揚州。 楊廣南下揚州,把兩個兒子都帶到了身邊,楊自從雁門關之後,基本就算被廢,楊廣對他猜忌甚重,只怕他在東都擁兵造反。所以前往揚州,諾大的江山沒有交給兩個兒子,反倒讓兩個皇孫掌管。 代王楊侑鎮守西京,由衛文升等人扶植,越王楊侗鎮守東都,卻由東都的眾大臣輔助。 根據蕭布衣消息,負責輔助楊侗的有光祿大夫段達、太府卿元文都、民部尚書韋津和右武衛大將軍皇甫無逸,還有內史令盧楚五人。 這五人對蕭布衣而言,都是陌生的臉孔。 民部尚書本來是樊子蓋,不過自從洛水襲駕後,樊子蓋就染了重病,一病不起,已經過世,遂由韋津代替。大隋老臣重臣老的老,死的死。已經等不及楊廣誅殺,就先後過世,如今大隋風雨飄零,隋臣亦是如此。 蕭布衣如今只是半天地功夫,最少已經明白了一點,這場伏殺是右武衛大將軍皇甫無逸策劃,既然如此。皇甫無逸應該不和裴茗翠一夥。 所有的資料整理下,蕭布衣卻是面不改色前行,他已經知道皇甫無逸的心思,那就是不想旁人奪權。是以借口殺他,現在他需要明白楊侗的態度。 陡然間嚓地一聲響,幾柄長矛已經交錯在裴茗翠和蕭布衣面前。 有兵士高聲喝道:「去了兵刃。」 裴茗翠並無兵刃,皺了下眉頭,蕭布衣略微猶豫,遠方地楊侗已經擺手道:「不得無禮,退下!」他聲音雖有稚氣,可威儀盡顯。 兵士有些詫異,卻還是收了長矛退到一旁。楊侗走到離蕭布衣丈許地距離,已然止步,做了一件讓所有人詫異的事情,他向蕭布衣深施一禮! 蕭布衣愣在那裡。眾大臣也是愣在那裡。 楊侗身後跟著幾個大臣,見狀卻面色各異。有一人身著鎧甲,面色陰沉。蕭布衣見到他神色倨傲,老子天下第一的樣子,暗想這多半就是右武衛大將軍皇甫無逸。裴茗翠見到楊侗施禮,並不怠慢,還禮道:「越王如此大禮,實在折殺我等。」 蕭布衣也是還禮。一時間倒不知道說什麼的好。他倒沒有想到楊侗竟然如此恭敬有禮,和楊廣簡直是天壤之別。 楊侗直起腰來。望向蕭布衣,露齒一笑。他長相極佳,這一笑雍容華貴,倒讓人忘記了他的年紀和稚氣。 「這位想必就是威名赫赫的蕭大將軍了?當初蕭將軍威震華夏地時候,我還在深宮,一直無緣相見,後來想見地時候,蕭將軍已經去平定瓦崗。」楊侗上前幾步,竟然握住了蕭布衣地雙手,上下打量著蕭布衣,「今日得見蕭將軍,實乃三生有幸。」 他個頭不高,比蕭布衣要矮上很多,可和蕭布衣對面而立,卻是不卑不亢。也無特別的高傲,卻也沒有特別地結好。他的一舉一動讓旁人看起來,都是自然而然的發自內心。 蕭布衣微笑道:「越王實在客氣,微臣得見越王,亦是心中欣喜。」 楊侗含笑道:「如今盜匪勢強……東都……」 他才說到這裡,身後那個將軍冷哼了聲,楊侗笑容不減,繼續道:「東都危急,我是束手無策,好在還有皇甫將軍掌控大局,一幫重臣盡心輔佐,這才能保東都不失。如今蕭將軍前來,當更讓賊子喪膽,東都無憂矣。」 蕭布衣微笑道:「越王過獎了。」 對於楊侗的如此恭敬,蕭布衣倒是意料不到。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別人敬他一尺,他敬旁人一丈。可別人要是惹他,他現在絕對不會忍氣吞聲。 在他心中,絕對不會再像當初到東都般,事事小心,他如果要想在東都立足,爭取閥門的支持,首先的一點要能保證他們利益,其次的一點,就要樹立自己的威信!可如果他沒有猜錯地話,他來到東都,已經觸動了很多人的利益。這些大臣很多還是只顧得眼前的利益,哪裡管大隋的死活。 楊侗這才拉著蕭布衣地手回轉,「蕭將軍,來,我先給你介紹衛守東都的幾位重臣,方纔我吩咐宮人準備酒宴,為蕭將軍接風。這位就是右武衛大將軍皇甫無逸,如今領兵坐鎮東都,和蕭將軍倒是一時瑜亮。」 皇甫無逸冷哼一聲,倨傲不禮,蕭布衣也不鳥他,淡淡道:「我才到東都,皇甫將軍就能派人來抓,消息靈通,佈置周密,實在讓人敬佩。」 皇甫無逸也是不理蕭布衣,突然道:「越王,這蕭布衣前些日子還是朝廷欽犯,我得知他來到東都,這才讓手下捕殺。微臣以為,越王只以裴茗翠地一面之詞信任蕭布衣,實在大為不妥。再說如今瓦崗作亂,兵臨東都,要防他們派奸細前來。」 楊侗微笑道:「皇甫將軍忠心為國,實在讓我欣慰。不過呢,蕭將軍一事的確是有誤會,聖上已經下旨為他平反。這旨意,我已經收到。蕭將軍不因一時被陷耿耿於懷,反倒前來助我,忠心和皇甫將軍一般無 皇甫無逸聽到楊侗這般說話,有些悻悻,楊侗卻又把段達、元文都和韋津向蕭布衣介紹一遍。 段達人長的剽悍,表情和蕭布衣欠錢不還一樣。元文都稍微有些發福。對蕭布衣倒是不冷不熱,韋津卻是對蕭布衣頗為恭敬,連說久仰。 剩下的大臣還有盧楚、董奇峰、獨孤機等人,卻都算是蕭布衣的舊識。 蕭布衣發現楊侗雖是年幼。和泥的本事倒是一流,關於捕殺之事提也不提,一方面顯示對蕭布衣的信任,另外一方面也不得罪皇甫無逸。裴茗翠表情淡漠,她能在此,很大地程度是因為楊廣地信任,可楊廣遠在揚州,皇甫無逸卻也不把她放在眼中。只是盧楚對裴茗翠十分重視,一直不離左右。 眾人進了龍光殿。酒宴早就擺好。楊侗拉著蕭布衣的手,走到左手上首位道:「蕭將軍遠道而來,這次主要為你接風,還請上坐。」 蕭布衣目光掃過去。見到一幫人都是虎視眈眈,知道這椅子不好坐。心思微轉。擺手道:「眾位大人守衛東都勞苦功高,我初到這裡,何德何能坐此高位?皇甫將軍抵禦盜匪,辛勞忠心,還請上坐。」 皇甫無逸倒沒有想到蕭布衣會謙讓,卻當仁不讓地走了過去,傲慢道:「既然如此。我是恭敬不如從命!」 蕭布衣讓個座位。暗想這個皇甫無逸驕橫傲慢,想必是自恃功勞。可如此一來,倒也容易對付。 楊侗看了眼皇甫無逸,皺了下眉頭,轉瞬指著右手上位道:「還請蕭將軍坐此位置。」 蕭布衣卻恭敬對盧楚道:「盧大人和皇甫將軍一文一武,理應坐此位置。」 盧楚卻是猶豫片刻,看了裴茗翠一眼,見到她不置可否,還是走過去坐下來。 楊侗笑容不減,蕭布衣卻撿了盧楚下手的位置坐下,楊侗輕輕搖頭,回到高位。 眾官分官階高低落座,這個在朝廷上是絕對不能有錯。裴茗翠卻撿最末的几案旁坐下,心道凳子是死的,人是活的,自恃功勞難免遭人猜忌,皇甫無逸坐上去地那一刻就注定他很快要下來。 黑衣女子無人理會,裴茗翠招呼她到自己身旁坐下。黑衣女子表情漠漠,話也不多說一句,裴茗翠早知道她的性格,不以為意。 楊侗高高在上,舉起酒樽道:「今日蕭將軍來此,東都士氣大振,今日起,我們宜同心協力共衛東都,等聖上回轉後,我當稟告諸位大人的功勞,均有封賞。以往若有什麼小小的不快,都是一筆勾銷了吧。」 眾人都是舉杯道:「謝越 見眾人將酒飲盡,楊侗輕輕拍了下巴掌,歌姬舞姬登場,一時間絲竹悠揚,輕歌曼舞,紅袖飄飄,香氣瀰漫。 眾大臣大多卻是無心欣賞歌舞,可礙著楊侗地面子,只能裝出津津有味的樣子。 皇甫無逸卻是酒滿杯乾,目光多數是在舞姬身上,可偶爾也會在楊侗和蕭布衣身上遊走。 蕭布衣只是喝著悶酒,卻在想著如何打開東都的局面,楊侗雖然年幼,可比他想像中要賢明的多,盧楚很顯然是和裴茗翠一夥,可剩下的人,除了個董奇峰或許能站在他這面,其餘的人多半會和皇甫無逸一路。 楊侗無心歌舞,見到蕭布衣的心不在焉,微笑問道:「蕭將軍,可是這些歌舞不入將軍的法眼嗎?若是不喜,我大可換些舞姬。」 蕭布衣放下酒杯,長歎一聲,楊侗輕輕擺手,歌舞遽停,群臣的目光卻都是望了過來。 楊侗高位上問道:「蕭將軍,不知道何事歎息?」 蕭布衣也不起身,沉聲道:「越王好意微臣心領,只是微臣卻是無福消受。想當年,微臣才入東都之時,大隋萬國敬仰,天下之腹。繁華昌盛,讓人心醉。可只是短短幾年光景,天下就是亂地一發不可收拾。微臣從襄陽一路行來,只見到盜匪無數,有如蟻鼠啃噬著大隋的秀美山河,只恨不得平匪滅寇,還大隋江山以壯麗,給天下百姓以安寧!」 楊侗拍案叫好道:「好一個還大隋江山以壯麗,給天下百姓以安寧。蕭將軍此語正和我意,只此一言,當浮一大白!」 群臣默然無言,回首往事。也是感慨萬千。誰都會記得,當初大隋繁華,天下第一,眾人也是睥睨四方,如今卻落得惶惶四顧的下場,難免心中異樣。皇甫無逸卻是露出警惕之色,蕭布衣懶得理會皇甫無逸,繼續說下去,「如今中原群盜猖獗。單以瓦崗就有四十萬之眾,如今兵動東都,困虎牢,攻興洛倉。直逼東都!百姓無以為生,只能起而造反。微臣匆匆前來。一路上只見到哀鴻遍野,慘不忍睹,每當想起這些,這酒兒歌舞,真的無心欣賞!」 楊侗肅然起敬,「蕭將軍所言極是,這麼說是我地不對了。」 「微臣不敢。」蕭布衣苦笑道。 楊侗卻是揮手讓舞姬退下。正色道:「其實蕭將軍所言極是。如今天下百姓受苦,盜匪威逼東都。欣賞歌舞的確不合時宜,我受教了。」元文都終於說道:「其實蕭將軍說地有些不妥。越王並非縱情聲色,其實自從越王坐鎮東都以來,這次以歌舞宴客卻是第一次,其實這是越王對蕭將軍的一番厚愛,蕭將軍未免過於苛求!」 皇甫無逸神色有些異樣,元文都又道:「越王每日早起晚睡,操勞政事,雖是年幼,可若論憂國憂民之心,絕對不讓蕭將 蕭布衣多少有些詫異,「那倒是我失言了。」 皇甫無逸一旁道:「其實我覺得蕭……將軍說地也有些不妥。」 蕭布衣扭過頭來,「不知道皇甫將軍有何指教?」 皇甫無逸驕橫道:「想我大隋兵精糧足,區區盜匪何足為懼,聖上若是回轉東都,盜匪得見天威,必定散去。就算聖上還想在揚州多留幾日,只要我等出精兵一支去攻瓦崗,管保讓他們望風而逃。這些泥腿子不過一群烏合之眾,想要擊潰輕而易舉。我早有此心,無奈越王並不認同,今日不知道蕭將軍有何看法?」 蕭布衣微笑道:「若論領兵打仗,我多半還是不如皇甫將 皇甫無逸哈哈一笑,甚為得意,楊侗卻道:「皇甫將軍,非我不肯認同,只是因為東都更重,我只怕盜匪趁虛而入,失了根本,卻不知道蕭將軍是何看法?」 蕭布衣微笑道:「其實我也覺得皇甫將軍說的不差,剛不可久,柔不可守。只憑守城示弱,當然不能驅除盜匪,只能讓他們日益猖獗。」 裴茗翠聽到這裡的時候,微微一笑,蕭布衣說什麼剛不可久,柔不可守卻是她當初在襄陽形容李密所說,蕭布衣這人傾聽的極為用心,如今用上來,倒也頭頭是道。 楊侗喃喃道:「剛不可久,柔不可守,蕭將軍說的極是,原來我坐守東都,靜候聖上回轉又是錯了,不知道蕭將軍有何妙策?」楊侗出身帝王之家,雖是雍容華貴,見識遠勝同齡之人,可畢竟還是年幼,若論帶兵打仗,驅除盜匪那是遠不在行,今日見到蕭布衣沉穩凝重,處事大度妥帖,不由興起振奮之感,虛心傾聽。 蕭布衣卻是望了裴茗翠一眼,終於明白她為什麼要讓自己到東都,楊侗和楊廣差別實在太大!「其實盜匪不事生產,只以搶佔朝廷糧倉過活。搶佔天下第一糧倉興洛倉後,這才聲勢浩大,聚兵四十萬之眾,我曾到過興洛倉,知道那裡防備薄弱,如今盜匪雖是佔領興洛倉,可短短時間內,防備必弱,盜匪又欺我等不敢出兵,我們就反其道而行之!興洛倉西有偃師,東有虎牢,南有方山,三足鼎立中虎牢、偃師都是我隋軍鎮守。我們若出精兵奇襲奪回興洛倉,派重兵把守,修固城池,賊兵失興洛倉,糧草必定不濟,四十萬盜匪轉瞬就能去了半數,到時候我等再穩紮穩打,依據洛水和瓦崗一戰,不但可解東都之圍,要把他們趕回老家去,也是輕而易舉地事情。」 楊侗拍案道:「蕭將軍說地極妙,我怎麼從未想到?我只是患得患失,今日聽蕭將軍一言,擘肌分理,入木三分,實在是妙招!」 裴茗翠坐在最末,一直並未出聲,聽到蕭布衣分析後,喃喃道:「招是好招,可惜說出來了就不靈了。」端著酒杯略微沉吟,裴茗翠嘴角浮出了笑意,自語道:「好一個蕭布衣……」 她說地聲音極低,除了黑衣女子外,無人聽到,而黑衣女子對這些卻是一竅不通,也不詢問。 眾人都是微微振奮,皇甫無逸一旁道:「其實蕭將軍所言和我想地差不了多少,卻不知道越可否贊同?」 楊侗微微興奮,「既然皇甫將軍和蕭將軍都是一樣的看法,那此事多半可行,盧大人,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盧楚點頭道:「我無異議。」 「那不知道誰去攻打興洛倉呢?」皇甫無逸突然說道:「瓦崗不過是饑賊盜米,不堪一擊,我等興兵去打,當能成功。」 楊侗目光落在蕭布衣身上,帶有懇切,心道雖然搶佔興洛倉對蕭布衣而言是大材小用,可主意是他的,若能成此一戰,當可振奮人心。以往他不敢出兵,只怕瓦崗趁虛而入,如今有皇甫無逸和蕭布衣兩個大將軍,底氣大壯! 蕭布衣不等說話,段達卻是站起來,大聲道:「越王,我願意率精兵兩萬去攻興洛倉,還請越王准許。」 皇甫無逸亦是拍案而起,「段大夫出馬,此戰必勝,越王,我也推舉段大夫前往!」 楊侗略微失望,輕聲道:「既然段大夫請纓,還望你馬到功成。」 蕭布衣一旁也不搶著出頭,端起酒杯,慢慢地喝,嘴角露出難以捉摸的笑意! 三一零節 驕兵 蕭布衣東都謀劃的時候,王世充還在揚州籌劃。 五路大軍看起來很美,但是能增援東都的生力軍其實只有兩路。 虎牢自顧不暇,坐鎮正中,只能出奇兵援助,蕭布衣借雞生蛋去了東都,不動自己半分本錢,卻讓徐世績繼續擴張勢力,滲透江南。東都處於漩渦中心,輕易不敢出兵,有蕭布衣後才有底氣讓段達去襲擊洛口倉,可內訌嚴重,爭權奪利大有隱患。 五路大軍中能以生力軍支援的不過是薛世雄和王世充兩路。 王世充雖然最近深得楊廣的信任,馬屁拍的沒邊沒沿,可畢竟不過是郡守,薛世雄一直鎮守涿郡,卻是身為左御衛大將軍,這次五路兵馬的行軍總管卻是非他莫屬。 計劃遠遠不如變化快,楊義臣說的第五路大軍到底是誰,估計沒有人明白。王世充在得到聖旨要攻打瓦崗的時候,第一感覺不是欣喜,而是苦惱。 他還在江都,這還是他的根基之地,對於江都,他已經有了很深的感情。 天下大亂,江山誰主?這個問題其實考慮的人並不多,畢竟在這世上,想當皇帝的人可能很多,但是真敢付諸行動的人絕對不多。更多的人不過是觀望,積累資本,只等到天下勢力劃分明朗後前去投靠,為日後陞官進爵做準備王世充卻是最先付諸行動的一個人。 他也很能忍,他由一個自稱的雜種混到江都郡丞,再由江都郡丞升到江都郡守,其中的心酸辛苦常人難以想像,他熬了十數年才有今天的成就,可他畢竟成功了,得到了常人期冀的地位。 可就算是他極為得到楊廣的喜愛,卻也不過是江都郡守,若論官階。畢竟還是比衛府大將軍差了很多,但他控制的勢力已經不比薛世雄要差,他捨不得離開江都。他苦心孤詣了這麼多年,陷害了張衡,拉攏了江都附近各郡的華族,只盼爭奪天下地時候依據江都。進取中原。若論佈局,他算是落子在金角之上! 可他沒有想到過,楊廣到了揚州。 楊廣南下讓天下大亂,讓各種勢力加快了爭奪天下的步伐,可也打亂了王世充的全盤計劃,一個攻打瓦崗的計劃讓他哭笑不得。 到東都,意味著他要放棄江都,他不想去。可他留在江都也是無可奈何,楊廣的精兵盡數駐紮在江都。他想要造反,阻力空前加大。可要去東都,就意味著重頭來過,更何況如今薛世雄為首,東都有蕭布衣坐鎮,這兩人一擁重兵,一是奇謀詭計層出不窮,他沒有把握勝過這二人。 「難道我一輩子都是為人臣的命?」王世充苦惱地自言自語。 王辯一直站在王世充身旁,見到王世充苦惱,小心翼翼的問。「義父,我們到底何時出兵?聖上那面已經派人來詢問了數次,孩兒只說還在招募兵士,準備輜重糧草。可這種推搪再一再二,說多了只怕聖上不滿!」 「我們淮南的子弟兵可否齊聚?」王世充歎氣道。 王辯點頭道:「義父,我們淮南精兵兩萬全數聚齊。如若不在揚州造反,我倒建議全數帶到身邊。可若是造反自立的話,倒可留下。」 王世充擺手道:「造反萬萬不可,聖上這次下江南,驍果軍就有數萬,這些關中精兵,身強體壯,個個能以一當十。絲毫不差於我們的淮南軍。若是造反。我只怕損失慘重也不見得拿下東都。再說聖上現在雖然聲威不如以往,可大隋還有一幫死忠之士。我們若是殺了聖上取而代之,不言而喻,是與天下人為敵,實乃下下之策。」 他雖是稱呼聖上,可這不妨礙他想殺楊廣,對王世充而言,如果真有利益可圖,叫你爹都行,如果他叫了你爹,說不定轉身的時候就會捅你一刀。 「那玄應、玄恕都已經準備妥當,隨時可以出兵。」王辯低聲道:「義父,其餘的人手也是齊備,能夠信任之人,基本都列在出兵之列。」王玄應和王玄恕都是王世充的兒子,都是驍勇善戰,王世充當會帶在身邊,不想留在江都。直覺中,他認為此去東都,回轉的可能性不大了。 「如此最好。」王世充又是歎息一口氣,沉吟道:「再拖只怕聖上有疑我之意,辯兒,今日就去找個道人選個黃道吉日,三天內務必出軍。」 王辯皺眉道:「義父,出軍在即,裝神弄鬼恐怕軍士不喜。再說爭奪天下,靠我們地努力和拳頭,總是依賴旁人的預言,如何能夠成事?」 王世充微笑擺手道:「我兒,很多事情你還不懂。這出兵占卜用意有三,其一是讓盜匪誤以為我好裝神弄鬼,對我產生輕視之意。想當年我占卜時日,讓劉元進誤會我出兵之日,卻是一舉偷襲成功,兵不厭詐,你切記之!」 王辨若有所悟,「原來如此,義父,有其一想必就有其 王世充微笑道:「不滿的兵士當然會有,可你要知道,芸芸眾生,愚昧者居多,我們選黃道吉日出軍,就有振奮士氣的作用。而這第三點嘛,就是聖上也是信此,我就想讓聖上看到,我對他的忠心耿耿,這樣就算失敗,也非我之過!反正好處多多,你就速去準備吧。」 王辨恍然大悟,「義父高明,謀算深遠,孩兒佩服,這就去準備。」 他快步走出了王府,王世充坐在椅子上,聽到義子的馬屁,卻沒有多少自滿的情緒。望著窗外,王世充眼中露出怨毒之色,喃喃道:「若是到了東都,薛世雄和蕭布衣都是我的大敵,五路大軍攻打瓦崗,想必瓦崗就算有通天之能,只怕也要敗北。若是勝了瓦崗後,誰來入主東都呢?薛世雄老邁,不足為懼。這個蕭布衣,應該怎麼對付才好?」 王世充選了黃道吉日出軍,一行浩浩蕩蕩,分前軍、中軍、後軍向北進發。他手下淮南軍有精兵兩萬,盡數坐鎮中軍,卻讓新招募的兵士去打頭陣。 王辨押運糧草輜重。有王玄應、王玄恕輔助,前軍卻是任命手下大將郭善才為游擊大將軍。他人在馬上,吩咐兵士日行三十里的速度進軍,不可急躁,避免被盜匪沖營,得不償失。 這些都是他圖謀天下地本錢,他不容有失。 可每日這種行軍速度,要到東都可要有些時日,王世充卻並不著急。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天高皇帝遠,一來一回的通傳消息,也要數日之功,東都嘛,總有能到的一天。按照他的打算,最好是薛世雄能和瓦崗兩敗俱傷,然後他及時趕到,坐收漁翁之利最好。 楊義臣地五路大軍考慮的周到,幾乎調動了大隋目前可用地精兵。但是他兵法雖好,還是少考慮人心,更是死於人心。 每次想到這裡的時候,王世充都是馬上得意地笑。 大軍在途並非一日,這一日過了淮水,到了下邳郡的地域。前方不遠山脈連綿,就是龜山、君山一線。王世充見到遠山。又想起了蕭布衣,暗自皺眉。心道蕭布衣起起伏伏,每次都能再上一層,實在是個異數。 正沉吟地功夫,前方游弈使飛奔而來,急聲道:「大人,報!前方有盜匪大軍出沒!」 王世充心中微顫。「可探明是哪裡的盜匪?」他行軍也重視軍情。這次帶著身家性命,不能不小心翼翼。 「是無上王盧明月的旗號!」游弈使回道。 王世充皺了下眉頭。揮手道:「郭善才呢,可否交兵?」 游弈使搖頭道:「郭江軍謹遵大人吩咐,按兵不動。」 王世充滿意的點頭,「再去探來,命郭善才不得我號令,絕不可主動攻擊,違令者重罰。」游弈使應了聲,快馬前去。王世充只是沉吟片刻,就已經下令,「安營紮寨!」 王世充在下邳郡安營紮寨抵抗盧明月的時候,段達正準備出兵去奪回興洛倉。段達出兵,並沒有王世充考慮地那麼多,不過越王卻是親自相送。高台上,越王親自祭過天地,高台下,群臣都是各懷心思。 蕭布衣人在角落,臉上幽漠淡遠地笑,祭拜天地這一套當然很老套,蕭布衣肯定不會採用。如果他有這時間,有這種精力的話,寧可多花費點時間去打探軍情。可不能否認地是,越王已經竭盡所能,他畢竟還是個十數歲地孩子而已。 他聽言納諫遠勝楊廣,可相處幾日後,蕭布衣發現這尊貴的外表下,其實滿是惶惶。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講,楊侗在蕭布衣眼中不過還是個孩子。可這個孩子因為楊廣的失誤和自傲,卻要莫名的把諾大的江山擔負在自己的肩頭。 越王態度從容不迫,可蕭布衣卻敏感的察覺到他的身心疲憊。 越王對蕭布衣恭敬有加是因為裴茗翠,他現在只要能用上的人,恨不得一股腦的用上,因為他實在沒有太多地選擇。他不想得罪皇甫無逸,他也不想得罪蕭布衣,他期待這兩個大將軍聯手坐鎮東都,期待所有的人感受到他的赤誠,進而變的忠君愛國,更期待這次擊退李密後,能夠早日迎回楊廣,那時候他就可以卸下肩頭的千斤重擔。 出生帝王之家有時候是讓人羨慕的時候,可有時候,也有骨子裡面地悲哀。 可他還是太年輕,處理關係雖然不差,很多事情卻太過一廂情願。蕭布衣想到這裡,搖了搖頭,他知道這裡除了越王和盧楚外,已經沒有幾個人希望楊廣回來。 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念頭,他蕭布衣有,皇甫無逸當然也是有,甚至段達、元文都也可能想過這個念頭。 這如同面對個金山,少有人抵得住這種誘惑。 可蕭布衣卻清醒地明白,這要等楊廣死,這要等打敗李密,這其中的時機至關重要。可他明白,皇甫無逸顯然還不明白。他只覺得眼下蕭布衣威脅到他的勢力,卻不知道大隋的江山隨時可以崩潰,所以他授意段達搶蕭布衣的功勞。 他不想讓蕭布衣再擔擊敗瓦崗之威名,他只以為擊敗瓦崗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皇甫無逸等人雖然知道盜匪不少,可從骨子裡面還是瞧不起盜匪,在他們眼中。瓦崗盜匪無非還是饑賊盜米,他們一直不出兵,不過是覺得時機未到,現在蕭布衣來了,他們卻不能把這個功勞讓給蕭布衣。 東都城內歡騰一片,喜氣洋洋,鼓聲陣陣,很多貴族子弟都自告奮勇的加入到這場剿匪地戰役中。 很多人衣著華麗,鎧甲鮮明。騎著高頭大馬,全不覺得這是一次生死之戰,而不過是認為這是一次狩獵,或者不過是郊遊。 此次戰役地行軍主管由光祿大夫段達擔任,此刻正走上高台,接受越王的賜酒,豪情勃發,不可一世。 蕭布衣遠遠望見,只盤算著他這次能否活著回來。他雖然還沒有和李密正面交鋒過,可知道李密絕對不是段達之流能夠抗衡。 他在越王面前說了太多攻克興洛倉地重要。卻唯獨沒有說瓦崗早就今非昔比,他在等著別人來搶功,等著別人送死,結果不出意料。 段達身旁是虎賁郎將劉長恭,這次行軍的大將軍,劉長恭旁邊卻是那個曹郎將。蕭布衣現在已經知道他叫曹慕賢,現在的曹慕賢正在斜睨著蕭布衣。神情中有著說不出地挑釁和驕傲! 蕭布衣笑笑,心道你慢慢驕傲吧,只怕也驕傲不了幾天,這種人實在算不上他的對手,他目前的對手是皇甫無逸,中期的對手是李密,如果繼續發展下去的話。對手還有很多。這個曹郎將實在排不上號。 鑼鼓喧天聲中,大軍終於啟程。 旌旗飄飄。鼓樂齊鳴,東都百姓也是群情振奮,只是不明白為什麼討伐瓦崗的不是蕭大將軍?可蕭大將軍一來,東都轉瞬出擊瓦崗,這只能說明蕭大將軍很有影響力,百姓如是想著。家眷,可自從他撒謊之後,就沒有一天睡的安穩,這幾天整日在府邸沒有出來,更不知道蕭布衣到了東都。李采玉見他神色不對,這才找出來散心,沒有想到卻是碰到了蕭布衣。 蕭布衣微笑望著二人道:「柴公子,采玉姑娘,別來無恙。」 柴紹一張臉漲地通紅,「我好不好關你何事?」 蕭布衣暗想這傢伙昨晚多半沒有睡好,不然怎麼這麼大的脾氣?李采玉卻是很快的鎮定下來,沉聲道:「蕭……將軍,太原一別,一切安好?」她其實隱約聽說蕭布衣到了東都,可半信半疑,這次見到他神采依舊。對比身邊的柴紹患得患失,不知道心中什麼感覺。 她倒不是後悔自己的選擇,只認為柴紹少了太多的風度,讓人尷尬。 柴紹伸手去拉李采玉,不悅道:「和這人有什麼可說地,采玉。我們走。」 李采玉一不留神,腳步踉蹌,有些皺眉,卻還是問了句,「不知道蕭將軍來東都作甚?」 蕭布衣含笑道:「聖上有旨,讓我前來東都平定瓦崗。」 李采玉搞不懂這其中複雜的關係,強笑道:「蕭將軍大才,定能馬到功成。」 她寒暄地都是客套之語,柴紹卻是酸溜溜的滿不是味道。心道自從見到蕭布衣後。他就一直騎在自己脖子上,處處不如他,李采玉這麼說,可是對選擇他心中有了悔意? 男子自卑起來和女人自戀起來都是相若,不可理喻,見到李采玉還是不走,柴紹冷冷道:「采玉,你若是寒暄,隨便你,我要走了。」 他倒是說走就走。掉頭而去,李采玉只好歉然道:「蕭將軍,我還有事,容他日再敘。」 無論如何,蕭布衣都已算是隋朝的一方勢力,李采玉無論因為李玄霸。還是為了父親考慮,都是不想得罪了他。 見蕭布衣點頭。李采玉匆匆忙忙的跟隨柴紹離去。柴紹牛一般的前行,李采玉費盡全力才跟得上,見到他只是快走,沒有目的,不由跺足道:「柴紹,你給我站住!」 柴紹終於止住了腳步,卻是一拳打到了大樹之上。悶聲道:「你理我做什麼?怎麼不去找你地蕭大將軍?」 李采玉愣住。沒有想到柴紹居然冒出這句。心中羞惱,李采玉嗔道:「你胡說什麼。什麼我地蕭大將軍?」 柴紹轉過身來,冷冷笑道:「若不是你地蕭大將軍,今日怎麼遲不出來,早不出來,一出門就是碰到他?若不是你的蕭大將軍,怎麼見到了他,你就挪不動了步?若不是你地蕭大將軍,怎麼我叫你走,你卻削我面子,想必是…李采玉雙眉一豎,就要一記耳光煽過去,陡然見到柴紹眼角的淚水,心中一軟,轉身道:「柴紹,你記得今日說過什麼!」 她轉身就走,快步流星,柴紹只是愣了片刻,心中大悔,疾步奔過去,一把扯住李采玉的衣袖。 「放手!」李采玉咬牙道。 柴紹見到李采玉面寒似冰,心中陡然升起了驚懼,慌忙道:「采玉,我剛才說錯了話,請你原諒。」 「我怎麼有資格原諒你?」李采玉冷笑道:「我這就去找我的蕭大將軍。」 柴紹更加慌張,扯住李采玉的袖子不放,哀求道:「采玉,我真地錯了,我一見到蕭布衣,不知道怎麼,就是一肚子怨氣。」 「他從來沒有得罪過你,」李采玉皺眉道:「如今亂世,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仇敵多堵牆,我親人很多都在東都,他如今在東都是將軍,我們和他樹敵絕非明智之舉。」 柴紹緊張道:「采玉,我知道錯了,求你原諒我!我真的很在乎你,我怕……怕你離開我!我……我真不如蕭布衣,我只怕……」 李采玉見到柴紹哀求的樣子,終於心軟,握住柴紹的手道:「柴紹,我和你說過很多次,感情這種事情,絕對不能用如不如的來衡量!一個男人,可以暫時不如別人,可若自卑到睡不著,過來打擾蕭兄的清夢,是不是很殘忍的事情?」 「裴小姐來找,什麼時候都很歡迎。」蕭布衣吩咐下人準備清茶待客。 裴茗翠卻擺手止住,「蕭兄,其實我才從越王那裡前來,昨夜我和他談論良久,現在來卻是請蕭兄過去一敘。」 蕭布衣見到她面色的蒼白,皺眉道:「裴小姐,你如此辛勞,對身子大為不妥。」 裴茗翠搖搖頭,輕聲道:「習慣了。」 二人出了府邸,腳步輕輕,踏著晨曦的靜,裴茗翠舉目遠望,突然道:「蕭兄計策是好的,不過說的太早。其實……若是和我、越王說及聲,我們悄然行事,如今恐怕已經奪下了洛口倉。」 「裴小姐這麼說,難道覺得段達他們奪不下洛口倉嗎?」蕭布衣微笑道。 裴茗翠也不轉頭,輕歎聲,「蕭兄如何認為呢?」 「想他們帶精銳之師,瓦崗不見得擋得住。」蕭布衣還是笑。 裴茗翠咳嗽起來,「驕兵必敗,段達為搶功勞,蔑視瓦崗,已經犯了兵家大忌。更何況瓦崗早就今非昔比,兵強馬壯,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東都多半有瓦崗地奸細,段達大張旗鼓的出兵,看起來只怕別人不知。如今瓦崗對他們瞭若指掌,他們卻對瓦崗一無所知,此次出兵,如同盲人騎瞎馬和別人去打仗,不要說勝敗,我想就算活著回來都不容易!」 「裴小姐既然知道這些,為何不勸他們收兵?」蕭布衣淡然問。 裴茗翠臉上滿是落寞,「勸不了了,再說他們怎會聽我勸說?蕭兄故意提出這個襲擊洛口倉的計謀,想必早就算準他們必定會搶功,而且注定兵敗,到時候段達、劉長恭等人都不見得活著回來,近三萬大軍多半也是轉瞬間土崩瓦解。此次出兵之人多半都是皇甫無逸的親信,如此一來,只怕損失慘重。這樣看來,皇甫無逸派人來殺蕭兄一人不過是小兒伎倆,貽笑大方。蕭兄能不動聲色就坑殺了三萬大軍,給與皇甫無逸重重一擊,這招借刀殺人足見高明!」 蕭布衣輕歎聲,「好在你不是皇甫無逸。」 「我若是皇甫無逸呢?」裴茗翠突然問道。 蕭布衣正色道:「你若是皇甫無逸,我不會到東都!」 裴茗翠輕輕點頭,「蕭兄說的極是,很多事情都是注定,改不了的。段達大敗,皇甫無逸急於挽回面子,想必要找替罪羊。可蕭兄在越王心目中地地位想必急劇上升,只要出兵勝上瓦崗一場,威望轉瞬超越皇甫無逸,皇甫無逸看來遠非你的敵手。」 蕭布衣笑笑,「我從來沒有把他當作敵手。」 「蕭兄,你可知道你變了很多?」裴茗翠突然道。 蕭布衣用手摸摸臉,「是變地滄桑了,還是變的英俊了?」 裴茗翠望著遠方淡青的曙色,輕聲道:「都不是,是變的狠心了許多。」 蕭布衣沉默下來,良久無言,裴茗翠緩步向前,喟歎道:「想當年我初識蕭兄,蕭兄雖是馬賊,殺人越貨,卻有一腔熱血!那時的蕭兄,可為兄弟不顧性命,可為知己不眠不休,可為歌姬豪擲千金,可與殺手同生共死,那時候的蕭布衣,是條漢子!可如今的蕭布衣,巧施妙策,為達目地,可坑殺數萬兵士而無動於衷,冷酷無情之手段讓我也是為之歎服!」 見到蕭布衣還是沉默,裴茗翠止住腳步,終於扭頭望向了蕭布衣,眼眸如古井之水,波瀾不驚。她用很平靜地聲調說道:「蕭兄,恭喜你,從今日起,亂世江山必有蕭兄的一席之地!」字 三一一節 敗北 清晨,天邊有了亮色,青森森的冷。 世上紛亂有很多,可老天卻只有一個。 東都的清晨和石子河的清晨看起來沒有什麼兩樣。 可東都百姓還是熟睡的時候,石子河畔已經列隊數萬兵馬,在石子河西雁翅排開。長槍似林,旌旗如雲,淡青的天色、兵甲的寒光泛在明亮的河水上,耀出點點光芒又反射到眾兵士的臉上,帶著清晨的冷。 青草嬌羞的帶著點滴露珠,好像情人間傷心的眼淚。鐵騎毫不留情的踏過去,告示戰爭永遠不相信柔情! 林中的鳥兒被睡夢中驚醒,嘰嘰喳喳的飛起,盤旋不肯離去。烽煙已起,鳥兒也是有些不安,它們看多了人類的廝殺,多少也知道,明亮清澈的石子河水要被鮮紅的血液充斥,嬌嫩初生的青草雖被馬蹄踐踏,可轉瞬又要被屍骨灌溉,更加茁壯的成長。 它們看的多了,多少知道的結果,可它們永遠不明白,這些人類之間的廝殺到底是為了什麼? 眾兵士的臉上少了初出東都的興奮,多了一分疲憊不堪。他們連夜行軍,如今人困馬乏,不想打仗,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覺。就算沒有行軍帳篷,他們露天睡一覺也是好的,可總管不許! 段達終於完成了自己的第一個願望,一夜急行軍,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到達了石子河,三萬大軍到了兩萬五六千人!他沒有絲毫的疲倦,內心卻是充斥著興奮狂躁。他實現了一個奇跡,決定再實現第二個奇跡。 石子河東西兩側是諾大的平地,直可容千軍萬馬,段達讓眾兵士過了洛水,列陣石子河西,兩萬多地大軍南北雁翅排開,蔓延河西足有十數里! 好威風。好壯觀,好煞氣,段達見到十里戰隊的時候,心中莫名的驕傲和興奮。這種威勢,這種速度,那幫饑賊盜米之徒見到,還不活活的被嚇死? 「總管,要不要安營紮寨?」曹郎將突然問道:「我覺得穩中求勝更好。」 段達看白癡一樣的看著曹郎將。暗想這傢伙宮裡出來。沒有經過戰役,幼稚到了極點。他為了急行軍,拋卻了所有的輜重糧草,又如何安營紮寨? 劉長恭一旁說道:「總管,兵士連夜行軍,眼下飢餓,還請總管下令,讓兵士先用過早飯再行進軍。」 段達略微猶豫,卻見到對面的平地盡出突然現出點點合影。 黑影慢慢擴大,卻是成千上萬地盜匪蜂擁而來。 段達片刻間做了個讓他後悔終生的決定。馬上長槍一指道:「過河背水一戰。擊敗盜匪後再用早飯。」楚霸王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終成霸業,他段達當效仿楚霸王過河一戰,他甚至比楚霸王還高明一些,最少他連鍋都沒有。 行軍指揮使急忙道:「總管,如此急迫。士兵饑困交集。只怕不從。」 段達怒聲道:「兵士不從,那要你這個指揮使何用?命刀斧手準備。不肯過河擊匪者斬無赦。」 劉長恭也皺眉道:「總管,盜匪來的極快,我等兵士極多,過河費時要久,我只怕盜匪趁我等渡河未濟而擊,我軍當會大敗。」 段達冷笑道:「你等只知道死讀書,卻不知道渡河未濟、擊其中流的狹隘。我等連兵十數里過河,盜匪不過眼前這些人手,如何能擋得住?如今我等銳氣正鋒,絕不可洩,正應一鼓作氣之理勝之,他們擋不住,又擊個屁?速傳令下去,全軍過河!擊敗盜匪後吃飯,不聽號令者斬!」 指揮使無奈,旗幟揮動,號角吹起,一時間鼓聲隆隆,驚天動地,緊張的氣氛瀰漫石子河兩岸。 隋軍全軍過河,騎兵在前,槍盾手在中,弓箭手夾雜,選稍淺的石子河水趟過,一時間激起浪花朵朵,不知道要湮滅多少豪情壯志!開了帷幕,東都的清晨,還是一片寧靜。 同一片天空,不同地處境。兩人踏破長街地寧靜,緩緩的向宮中走去,這一切看起來沒有任何瓜葛,可這二人的話題卻正是石子河畔的戰局。 「渡河未濟,擊其中流。」裴茗翠喃喃自語道:「現在的隋軍應該到了石子河西岸了吧?」 她還是一如既往的落寞,不急不躁。甚至在說恭喜的時候,也是波瀾不驚,語氣平靜,她說不過是個事實。 蕭布衣那一刻卻是感慨萬千。 裴茗翠說出恭喜那一刻,臉上沒有任何喜意,他心中亦是如此。他也知道自己改變了很多,以前的熱血馬賊征戰多了,血卻一點點的變冷。他為了保命求發展,可以不擇手段。裴茗翠說的不錯,他獻計之時就已經預料結果,他現在就在等著隋軍潰敗。他當初千軍力擒莫古德之後,還會為枯骨沉吟,可他現在已經時間、也沒有心情去回顧。從南到北,再由北到南,他雖是沒有回頭,但是也知道他今日地功績,就是兵士地枯骨堆出。而且隨著他目標的遠大,更多的人會前赴後繼投入進來。 以往的一幕幕腦海中劃過,蕭布衣嘴角又露出譏誚的笑,為自己,亦為這個所謂的天下。 是該恭喜嗎?他並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在推動歷史,可也被歷史推動。或許只有到了終局,回首望過去的時候,才會有定論? 聽到裴茗翠地喃喃自語,蕭布衣皺眉道:「按照正常地約定計劃,段達的大軍和裴仁基地兵力是在後天清晨才能匯合在洛口倉南,共擊瓦崗?」 裴茗翠望著遠方的天空。沉聲道:「段達志大才疏,好功貪財,自視極高,不知道眼前是陷阱,只以為是諾大的功勞,怎麼會和別人分享?據我猜測,他多半會急急的行軍去攻李密。然後搶佔洛口倉後向越王炫耀。只可惜,他的行動肯定已被李密知道,李密多半已經布下陷阱,就等段達鑽進去。很多時候,計劃是好的,可欠缺的就是執行力度。」 蕭布衣皺眉道:「你方才說渡河未濟,擊其中流,難道是認為李密會在段達過河地時候出擊?」 裴茗翠這次卻想了半晌。緩緩搖頭。「應該不會。」 「李密既然早有準備,如何會錯過這千載難逢的取勝良機?李密素來沒有婦人之仁!」蕭布衣微笑道。 裴茗翠咳嗽幾聲,「若是翟讓單雄信之流,多半會趁隋兵過河之際攻打,李密則不然。這人素有大才,這次不是求擊潰隋軍,而是求全勝!我若是他,絕對不會滿足擊敗來犯隋軍,多半會誘敵深入,聚而殲之。給隋軍以重創!所以按照我的猜想。主戰場應該是在石子河東的平地,橫嶺以西才對!」 蕭布衣點頭道:「李密應該和你一樣的想法!」 隋軍此刻的大半騎兵已經過了石子河。 石子河流動的河水都被投入的大軍所凝澀,段達催馬踏入河水地那一刻,見到場面壯闊,不由有了當年苻堅地豪情。苻堅投鞭斷流,他段達亦是如此,可他興沖沖的到了河岸對面的時候。卻忘記了去想。苻堅就是此役敗北,一蹶不振! 隋軍騎兵到了河對岸後。分散兩翼,卻只是守住河畔,並不急於出擊,護衛步兵過河。 段達雖然志大才疏,但指揮作戰的副將、偏將還是按照規矩行事。這次出征的將領中雖無人有傑出的軍事才能,可循舊法行事,還是頗有攻擊力。 盜匪從遠處快步逼近,卻亦是盾牌手在前,長槍手在後,弓箭手壓住兩翼的陣腳,呈半弧行衝來。 無論從裝備,從陣型,從執行力度而言,盜匪的攻擊力也是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以往的盜匪,鬧哄哄地沒有章法,只知道有便宜就占,有困難就躲,有危險就逃,可如今風水輪流轉,盜匪地戰鬥力也是絕對不容小窺!更何況他們連克周圍的郡縣,從官府中搶來的兵甲裝備也不遜於大隋的精兵。隋軍不急於進攻,靜候對方的到來,段達也終於到了河這面,皺眉道:「為什麼還不攻打?」 劉長恭沉聲道:「總管,還請稍等片刻,我等兵力稍弱,等全部過河後可一舉擊潰盜匪!」 「怕什麼?」段達不滿道:「這些泥腿子前來,難道還讓我全軍應對?擊鼓下令出兵!」 劉長恭無奈,只能吩咐隋軍出擊,這時候隋軍過河的不到半數,卻也有萬餘人。聽到鼓聲,快速的整集隊形,成小方陣前行。號令之下,小方陣前行地過程中迅疾地匯成大方陣,由緩步到疾步的前行,在前行過程中不斷有人湧入進來,方陣變幻漸大,終於匯成洪流向前方衝過去。 隋軍兩翼騎兵亦是慢慢匯聚,卻是隱在方陣兩側,馬蹄沓沓,不急不緩。隋軍是騎兵步兵夾雜,盜匪卻是清一色步兵,戰鼓陡然急劇響起,兩軍不約而同地由疾步轉成急奔,對撞過來,兩股洪流終於匯聚到一起,掀起了滔天波浪! 兩軍很快陷入刀槍肉搏之中,隋軍勝在裝備稍精,盜匪卻是勝在銳意正勁,如今更是去除了對隋軍的恐懼感,一時間戰的難解難分。 兵甲鏗鏘,大地震撼,廝殺聲傳出好遠,震盪著明亮的河水。初升的太陽還是紅彤彤的顏色,撒下柔和的光輝,每人身上都有層淡金之色。可淡金之色下,殷紅不停的湧出,長槍戳出,砍刀折斷,一批批的人倒了下去,鮮血四溢,後續的無論是兵士抑或盜匪都是殺紅了眼睛,踩著同伴或敵人的屍體向前攻過去。石子河西,很快被屍體鋪滿。鮮血覆蓋。 鼓聲更急,盜匪後繼越來越多,可以說是漫山遍野,隋軍和盜匪人數本是相若,可連夜行軍,本已疲憊不堪,又沒有吃飯。少了力氣,終於呈現不支之勢。劉長恭見狀不好,令旗高舉,又是一陣急鼓,兩翼的騎兵終於出擊! 蹄聲隆隆,兩翼騎兵如同旋風般地殺入到盜匪軍中,盜匪堅持不過片刻,很快呈現不支之勢。潰敗而逃。 「李密其實還有更多的想法。」裴茗翠突然笑了起來。「李密和蕭兄不一樣,我想這次誘敵還會是翟讓領軍,就如在大海寺前一樣。」 蕭布衣想了半晌,「多半如此,我只能說,你對李密瞭解的很透徹。」 裴茗翠緩步走著,「瞭解透徹是一回事,能不能擊敗他又是一回事,我能瞭解他,但是已經不能擊敗他。翟讓此人雖貪財好利。不過待人向來寬容。又因為起事及早,深得瓦崗人的尊重。李密每次出兵時都喜歡用瓦崗原班人馬出頭,一來消耗瓦崗的舊實力,二來他在翟讓敗後取得勝利,借此樹立威望。可這種詭異手法一之為甚豈可再乎?一來二去,我想矛盾越發的激化,李密畢竟鳩佔鵲巢。瓦崗現在還看不出什麼。只等到勢力進一步擴張之際,就要爭奪個你死我活!這其實是瓦崗最大的隱患。蕭兄為人仁義,絕對不肯用這種方法對付手下,倒不虞這點。」 蕭布衣止住了腳步,沉聲道:「今日聽裴小姐見解,獲益良多,可我有一點不解想要問你。」 「你說。」 「這個問題我在襄陽地時候其實已經問過,不過裴小姐並沒有給我答案。我知道裴小姐對大隋忠心耿耿,對聖上也是忠心耿耿,我也知道你對大隋盜匪深惡痛絕,可你為什麼要幫我。你當然應該知道,我來這裡並不是為了大隋。」 蕭布衣霍然攤牌,目光灼灼。裴茗翠抿住嘴唇,半晌才道:「我當時也說過,我需要尋求一個答案,只憑我自己,絕對找不出這個答案。」 「只是這麼簡單?就憑一個答案就可以讓你放棄對聖上的忠誠?」這次蕭布衣並沒有岔開話題,「我敬重你是我的朋友,不想最後為敵的是你,若是以後一定要拚個你死我活,不如今日說的清楚。」 他說的認真,裴茗翠反倒笑了起來,那一刻,她竟然恢復了以前的爽朗。 蕭布衣看著一怔,彷彿又見到在馬邑時裴茗翠的模樣。那時候地裴茗翠,意氣風發,心細如髮! 「我只以為蕭兄夠狠了,沒有想到狠地還是不夠。其實若到最後,真的是我與你為敵,你殺了我也很正常。」裴茗翠嘴角殘留著微笑,陽光升起,撒下萬道光芒。在此一刻,她的眉梢眼角看起來都是洋溢著活力,「你方才說錯了一句,我只對聖上忠心耿耿,對大隋,我早就不想關心。如今的大隋風雨飄搖,就算蕭兄你這等人物來力挽狂瀾,也是不行,何況是我?我裴茗翠是執著,可並非不識時務。我也一直在考慮大隋之後是哪個朝代,改朝換代是再正常不過,這如同萬物更迭一個道理。這如同天地間的雜草樹木般,腐朽的,遲早會被更換,我對此並不抗拒。我現在除了安慰聖上,對爭奪天下沒有絲毫興趣,畢竟並非每人都和蕭兄所想,可我覺得若是真有個霸主的話,蕭兄的仁對天下百姓來講是個好事!但我一直並不看好你,你知道為什麼?」 蕭布衣浮出微笑,「我不知道。」 裴茗翠淡然道:「皇上並非一些人想像的那麼美好,先帝可以奪了外孫的權位,聖上可以將同根兄弟斬盡殺絕!皇權之下,並無親情可言,甚至要抿卻良知道德,史上實例,數不勝數。李密可以為了權位去殺翟讓,但你能嗎?你對朋友仁至義儘是好事,可這也是你最大地弱點,太平道無孔不入,他們為了信仰可無所不為,若有朝一日,你信任地朋友捅了你一刀,你會怎麼辦?」 說到這裡的裴茗翠歎息一聲,「我尋求的答案或許和你有關聯。但卻和我自身有很大地關係,我查完後,不會再留在東都。以後如何發展,我言盡於此,請蕭兄好自為之!」 蕭布衣沉默良久才道:「多謝。」 裴茗翠微笑起來,「不用客氣,天亮了。不知道段達這次能否回來?唉,越王其實不差,只可惜,晚生了十年。蕭兄若是……希望能夠善待他,我就先代他謝過蕭兄。」 段達此刻不想回來,他內心滿是衝動。兩翼騎兵一出,瓦崗盜匪如山崩般的潰倒。他腦海中什麼都沒有多想,只想乘勝追擊。一鼓作氣的拿下洛口倉。 盜匪如蟻般向橫嶺的方向退卻。段達吩咐指揮使喝令隋兵窮追不捨。 兩翼騎兵匯成洪流追擊過去,可惜步兵拚死廝殺,連夜行軍,再加上肚中飢餓,哪裡有什麼力氣?才沖了幾步,就和騎兵離地很遠,彼此間呼應不到。 段達喝令指揮使去催,劉長恭一旁連忙勸道:「總管,窮寇莫追,只怕有埋伏。」段達冷笑道:「方纔渡河你也不讓。如今追擊你也不讓。若沒有方才地渡河,怎麼能打的瓦崗大敗,若是不追擊,怎麼能取得洛口倉?劉長恭,我只怕你太過謹慎了吧。」 劉長恭無語,董中將卻道:「常言說地好,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總管說的不錯,眼下機會千載難逢。切莫錯過。」 段達堅定了信心,長槍一揮,「追,擅自後退者,斬!」 他長槍一指,騎兵繼續追了下去,步兵卻是疲憊欲死,拖著兩條腿如同灌鉛般。段達才追出數里,只聽到鼓聲大響,從南方衝來一路騎兵,為首一將正是單雄信,騎兵旋風一樣,勢不可擋!段達大驚,見到對方的騎兵竟然也有數千之眾,不由心驚膽顫。 緊接著北方也是馬蹄隆隆,不知道從哪裡又是冒出數千騎兵,為首一人卻是王伯當!只是轉瞬的功夫,段達已經兩面受困。 潰敗的瓦崗盜匪見狀,不再逃命,趁勢掩殺回來。段達的騎兵被瓦崗軍三個方向一衝,七零八落,不成隊形。單雄信、王伯當下山猛虎一般,指揮騎兵來往廝殺,只是幾個回合,隋兵大亂。段達見勢不好,也顧不得召集指揮使,撥馬就往來路逃命。劉長恭、董中將緊緊跟隨,落荒而逃。王伯當、單雄信緊追不捨,大聲呼喝道:「抓住段達者,賞銀百兩。」 盜匪喊聲如雷,漫山遍野的冒出來。段達回頭一望,心膽俱寒,看這盜匪的架勢,人數竟然比隋軍只多不少,這麼說方才瓦崗是誘敵之計? 見到無數盜匪向自己這個方向湧來,段達去了頭盔,遮面而走,劉長恭、董中將紛紛效仿。 騎兵逃回,步兵才正迎上,被自家地隊伍一衝,當下大亂,再也無力抵抗,紛紛向西逃竄,瓦崗一路追殺,大獲全勝! 石子河西地一處山丘上,站著兩人,正凝望諾大戰場的兵匪縱橫廝殺。 其中一人額銳角方,正是李密,另外一人腿腳略微不算利索,拄著雙拐,卻是房玄藻。 二人望著隋軍和瓦崗軍在廝殺,神色都是幽漠淡遠,見到段達大軍退卻,房玄藻欽佩道:「蒲山公算無遺策,知道段達必定貪功冒進,這才設三路伏兵,憑此一戰,當確定中原霸主地位。不知道裴仁基那裡如何,是否會中蒲山公的計謀?」 李密卻是輕歎聲,「裴仁基這人雖無大才,卻是穩重非常,我派人幾次勸降,卻是拒不開城,我只怕段達大敗,這消息卻是遮掩不住。裴仁基若知道段達敗退,必將退守虎牢,我已令程咬金、孟讓二人伏兵城下,趁機奪城,眼下沒有任何消息,卻不知道能否成功。」 「其實若有秦叔寶相助,我想取虎牢不難。程咬金雖是驍勇,論帶兵作戰還是稍遜秦叔寶!」房玄藻皺眉道:「可秦叔寶他……」 李密擺擺手,「有些事情急不來,虎牢孤城一座,不足為懼。可蕭布衣到了東都,實在是讓我意料不到的事情。此人坐鎮東都,有礙我們的大計!」 房玄藻亦是皺眉,「蒲山公,此子狡詐多端,武功又是非常高明,若非如此,我們當可派人潛入東都刺殺蕭布衣,蕭布衣一死,江南無憂矣。可除了蒲山公外,瓦崗倒找不出武功能勝過他之人。」 李密握緊了拳頭,半晌才道:「我抽身不得,再說瓦崗初立,我不能親身前往東都。不過玄藻大可放心,我已經有了對付他的辦法。」 房玄藻見到李密高深莫測,知道他既然說有辦法,當有奇謀,也不追問,換了個話題,「對了,蒲山公,祖君彥從東平回轉,說徐圓朗願意和我們講和,只要我等不攻打東平、琅邪兩郡,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暫不交兵!」 李密點頭,「祖君彥做事我倒放心,此人計謀過人,和玄藻般,都是我的左膀右臂。東平、琅邪無關大局,暫且放徐圓朗一馬,眼下當圖謀東都為重!」 段達耀武揚威的出了東都城,統帥足足三萬兵馬,可灰溜溜回轉的時候,身邊不過十數人! 三萬精兵盡數喪在石子河一役,段達欲哭無淚。 劉長恭、董中將都在他的身邊,灰溜溜地面無人色。段達到了東都城門前,盤算著是否先去找皇甫無逸說情。可還沒有踏入東都城,就聽到城內一聲呼喝,出來數百兵士將他們團團圍住,為首一人卻是獨孤機。 段達臉色微變,強笑道:「獨孤中將,你這是為何?難道不認識我了嗎?」 獨孤機臉上寒冰嚴霜,冷冷道:「我要是不認識你,怎麼會出來抓你?段達,前方早有消息回報,說你一敗塗地,盡喪大隋精兵,皇甫將軍有令,若是遇你回城,當抓住前往面見越王。段達,你莫要反抗,不然地話,格殺勿論!」 三一二節 謀門 段達聽說是皇甫無逸要抓他的時候,心中一涼。他本是光祿大夫,若論職位,比皇甫無逸稍遜,可若論實權,那是遠遠不及皇甫無逸。 如今聖上遠在揚州,雖不過是大半年的功夫,可誰都已經看出來,聖上很可能回不來了。聖上若是無法回轉東都,就很可能遷都江南,如若那樣,東都地處要地,就是塊很大的肥肉。越王雖是聰穎謙虛,可畢竟年幼,無人服他。誰擁有東都,無論以後自己稱王或者投靠他人,都是諾大資本。 皇甫無逸眼下掌握兵權,當然不肯輕易交出去,碰到蕭布衣到了東都,肯定要刻意打擊。段達一直都是皇甫無逸的死忠,這次兵敗本想找皇甫無逸說情,哪裡想到首先想要他性命的人就是皇甫無逸? 獨孤機已經喝令連連,兵衛長矛逼過來,虎視眈眈,看樣段達若真的反抗,就會當場格殺! 段達冷汗直冒,突然道:「莫要動手,我要去見越 獨孤機也是鬆了口氣,「好,我帶你去。」 眾兵士押著三將前往內城,段達見到獨孤機帶他是往龍光殿的方向走去,暗自舒了一口氣。龍光殿內,越王和一幫大臣均在,臉色肅然,三將中只有段達被帶到了大殿,其餘二人都在殿外候著。 三萬精兵全軍覆沒的消息震撼了在場大部分的人,當然蕭布衣除外。可蕭布衣卻也露出沉重的表情,他現在準備清算下以往地過節。 有時候糾葛不是不報。不過是時候未到。段達來到龍光殿內,做了一件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他遠遠的跪倒,哭泣的爬了過來,一直爬到離越王還有數步的時候,磕頭如搗蒜,然後哽咽道:「越王,罪臣有負你的重托,罪該萬死!忍辱回轉,不過是想再見越王一面。求越王賜臣一死!」 蕭布衣嘴角露出了笑,覺得這個段達十分有趣。 越王心急如焚,卻還是能保持鎮靜,「段……大夫,三萬精兵真的全軍盡墨?那……那怎麼可能?」 段達並不抬頭,哭泣道:「越王,微臣想解東都於倒懸,這才晝夜行軍,只想奇襲洛口倉,哪裡想到瓦崗盜匪早有準備。微臣帶兵在過了石子河後。竟然被瓦崗十數萬人圍攻,我等浴血廝殺,卻奈何寡不敵眾,終於落敗。微臣拚死殺出重圍回轉。只想說明真相,請東都……越王即使再派人出兵,也要萬勿重蹈覆轍!」 現在的段達看起來異常的清楚,全然沒有當初在石子河的衝動。為了搶功,他喪失了起碼地理智。為了保命,他又恢復了全部的聰明。戰役不是打出來的,是靠他說出來的,這點段達在入東都城之時就考慮明白。 越王見到段達聲淚俱下,為之動容,親自下了王座攙扶段達道:「段將軍,這麼說非你之過,唉……想必是我的不對。」 群臣愕然,都沒有想到越王把過錯攬到了自己的頭上。段達心中一喜,卻不敢起身,只是道:「越王萬勿如此說法,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過錯,還請越王懲罰,不然何以服眾?」 「段大人。如果按照你這麼說。是蕭將軍的計謀有錯了?」皇甫無逸突然道。 段達心頭微顫,向蕭布衣的方向斜睨一眼。見到他難以琢磨的笑,慌忙搖頭道:「並非如此,實在是盜匪實力之強,已非我們能夠想像。蕭將軍地計策是好的,可是我用兵平庸,這才遭此潰敗。」 越王歎息道:「段大人征戰疲憊,又不推諉過錯,實在是難得的忠臣。」 皇甫無逸聽到這裡,臉上微紅。在知道段達慘敗之時,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蕭布衣會借此打擊自己,是以才讓人見到段達回來後馬上抓過來,避免蕭布衣趁此打擊他。可見到蕭布衣一直無言,倒有些難以琢磨他地心意,又覺得自己有些過於著急。畢竟段達還算他的勢力,要想掌控東都,還需要一批親信。盧楚一旁突然道:「越王,不妥。^^盧楚身為內史令,統管監門府,為人沉默寡言,深得越王的器重。 越王倒是從諫如流,馬上轉頭問道:「盧大人,不知道我有何不妥?」 盧楚只迸出兩個字,「不符。」 段達暗自咒罵,知道這老傢伙搗鬼,他說的不符不言而喻,就是說自己說的不符合事實。一時間身上汗水急地宛如洛河之水,滔滔不絕。 越王皺起了眉頭,沉吟半晌。說句實話,乍聽到三萬精兵全軍盡墨,越王幾乎暈了過去。可鎮靜下來卻想,東都留守的大臣都是重臣忠臣,要殺了段達,身邊的人又少了一個,自己孤家寡人能做得了什麼?殺段達無用,如能讓他戴罪立功說不定會起奇效。他畢竟年幼,拿不定主意,望向蕭布衣道:「蕭將軍,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蕭布衣正色道:「盧大人說的不錯,段……大人說的的確有些地方不符。」 皇甫無逸豪豬般豎起全身的汗毛,知道終於要鬥了,段達卻是臉色蒼白,哀求的望著蕭布衣,「下官有什麼做的不妥地地方,還請蕭將軍指出。」段達算的明白,皇甫無逸既然要抓他,關鍵時候犧牲他也是大有可能,越王心軟,方才自己的一番聲淚俱下已經打動了他,責罰不可避免,但最少不是死罪,如今生死的關鍵反倒控制在蕭布衣的手上。他自忖和蕭布衣並沒有不可調和矛盾,是以哀聲請求。 蕭布衣沉聲道:「瓦崗或許勢大,瓦崗或許早有準備,可我想我們不能忽視一點是。根據我們的消息,段大人進攻地時間早了一天,如果和虎牢地裴將軍聯手,不見得會敗給瓦崗。段大人不按預定,擅自出兵,軍令不嚴,何以服眾?還請越王嚴查。」 盧楚點頭道:「對,嚴查!」 段達慌忙連連叩首,「越王,並非我擅自出兵。是……是……是曹郎將帶兵擅自渡過石子河和瓦崗交手,我見他受困,這才出兵解圍,沒想到中了埋伏。微臣約束屬下不利,理當重罰,曹郎將不服軍令,當應斬首。」 蕭布衣微笑道:「原來如此。」 盧楚皺下眉頭,「曹郎將……他……」 皇甫無逸卻是怒聲道:「原來是如此,速去押曹郎將過來!」 三人表情各異,卻有各自的盤算。越王卻是迅疾地下了個決定,「既然罪在曹郎將,先將他投入大牢,以後再說。段大夫軍令不嚴。罰俸祿一年。這件事……先這麼定了。」 盧楚欲言又止,卻終於不再說什麼,越王卻岔開了話題,「段大夫出師不利,看來我們還是小瞧了瓦崗。皇甫將軍、蕭將軍,我覺得東都應該再派精兵去奪洛口倉,不知道爾等意下如何?」 皇甫無逸知道前面是大坑,這次不想搶功了,只是斜睨蕭布衣道:「還不知道蕭將軍的意見?」 段達一旁道:「罪臣本不想多言,可瓦崗實在勢強,皇甫將軍要坐鎮東都,不能輕易離開。眼下能取洛口倉的我想只有蕭將軍一人。」 蕭布衣微笑道:「既然如此,我願意請纓……」 「不可。萬萬不可!」皇甫無逸突然道。 越王和群臣都有些詫異,不解問,「皇甫將軍,有何不妥?」 皇甫無逸見到蕭布衣胸有成竹的樣子,如何肯讓蕭布衣出兵?他不覺得瓦崗勢大,只覺得段達太過沒用。如果蕭布衣這時候出兵奪下洛口倉。那簡直比打他的臉還要難受。 當然這種念頭不能說出來。皇甫無逸心思飛轉道:「我並非說蕭將軍帶兵不可,而是說此刻出兵大為不妥。首先瓦崗新勝。我們不適合正攖其鋒。其次我方才敗,適合休養生息,調整士氣,找出失敗的原因。如果倉促出軍,只怕再逢大敗,那我軍士氣低落,只怕一發不可收拾。可如果……蕭將軍有必勝的把握,我們倒可以考慮讓蕭將軍出征。^^越王帶有期冀道:「我聞蕭將軍帶兵以來,素來百戰百勝,這次想必也不例外。」 皇甫無逸搖頭,「行軍打仗,豈能用想?越王,我不是對你不敬,只是你雖寬宏大量,可東都之兵,絕對不能再受如此折損,若蕭將軍可立下軍令狀出兵,許諾定能能勝,我們倒可考慮再次出兵。」 眾人都是望向蕭布衣,靜候他的回答,蕭布衣笑了起來,「戰場無常勝將軍,誰敢保證百戰百勝?」 越王有些失望,皇甫無逸搖頭道:「既然蕭將軍沒有必勝地把握,我倒建議先堅守東都,等待後援再說。聖上說出五路大軍,如今薛將軍和王將軍均未趕到,若是他們到來,要取洛口倉還不是輕而易舉之事?越王,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越王左看看,右看看,沒有了主意,蕭布衣卻道:「我贊同皇甫將軍所說,不知越王還有何吩咐,若無事情,微臣先行告退。」 越王無力的擺擺手,「眾位大人請回吧。」 群臣退出龍光殿,蕭布衣卻是出了內城,逕直回轉將軍府。 一路上,優哉游哉,蕭布衣看起來全然不把今日的事情放在心上。將軍府上才坐定,蝙蝠已經無聲無息的走來,遞過竹筒道:「蕭老大,有急信。」 蕭布衣見到竹筒上有火漆封印,並未打開,皺了下眉頭,打開竹筒,抽出了一張紙條,只是看了一眼,霍然站起。 蝙蝠有些吃驚道:「蕭老大,怎麼了,襄陽有變嗎?」 蕭布衣笑著重重一拍蝙蝠的肩頭,「不是壞事,是天大的好消息。看起來天助我也!蝙蝠,你馬上和盧老三去幫我做一件事情,務求隱秘行事。」 王威坐在副留守府地時候,愁眉苦臉。 自從高君雅死後,他其實就再沒有覬覦過太原留守的位置。投靠蕭布衣陷害高君雅對他而言,是很明智的選擇。可很顯然,他並沒有混入到蕭布衣的隊伍中,他一樣也沒有混入到李淵地隊伍中。 有時候,選擇只有一次,錯了就很難回頭。抱大腿也不是容易的事情。王威只是琢磨著,接下來的日子應該如何保全自身才好。 王威身邊坐著留守司兵田德平,司兵主要是掌管兵器鎧甲管理發放之人,平時和王威素來交好,對大隋忠心耿耿。 楊廣雖然重用李淵,可還是不信任李淵,在他身邊安排了眼線王威,只怕李淵造反,讓王威或當場格殺,或回報東都。可楊廣去了揚州。天高皇帝遠,早就顧不上李淵。再加上最近忙於東都事情,李淵這個名字都淡忘了很多。但這樣卻把王威晾在尷尬的處境,他也知道李淵對他起了疑心。當然不肯對他重用。 田德平一旁道:「王大人,最近李留守經常從兵庫中領取兵刃裝甲,數目龐大,我總覺得有些問題。」 王威隨口問,「有什麼問題?」 「他總說要抵抗突厥。平定劉武周,卻讓長孫順德招募兵士,一直按兵不動。據我所知,長孫順德本是逃兵役才來地太原,待罪之身!李淵對此罪人卻是信任有加,待如上賓,又把副留守李靖大人派出城外數十里紮營,我只怕李淵有了反意!」 王威卻是並不吃驚,苦笑道:「德平。如今聖上遠在揚州,三千里之遙,西京虛弱,東都被瓦崗所困,自顧不及,我們就算知道李淵有反意又能如何?先求自保才是正道!多謝你今日對我所言。可我也實在無能為力。」 「我們可以去通稟李靖大人。若他能和我們合謀,平此叛逆應該有些把握。」 王威猶豫片刻。兵士匆忙的進入房間道:「王大人,李留守有請。」王威向田德平告辭,跟隨兵士到了留守府。 李淵正在處理公事,見到王威走進來,連忙站起,熱情地走下來,拉住王威的手道:「王大人,這是招募兵士的文書,還請你來過目。」 王威搞不懂李淵地心事,接過兵士名單看了幾眼,不解道:「這些事情本來李大人處理就好,何必讓我參與。」他說的多少有些怨氣,李淵卻是賠笑道:「招募兵士手續繁雜,我們這面已經應付不來,我知道王大人對這些事情向來處理的輕車熟路,還請王大人莫要推辭。」王威心中略微舒服些,接過公文只是看了幾眼,府外有兩人匆匆忙忙的而入,一人是李建成,另外一人卻是劉政會。 王威抬起頭來,不知道這兩人有何事情,李建成卻是大聲道:「啟稟李大人,劉司馬有緊急軍情稟告。」 李淵座位上笑了起來,「給王大人看也是一樣。」 劉政會眼眸中閃過詭異的光芒,「回大人,公文和王大人有關,倒是不方便讓他看。」王威愣住,不再翻閱手上的卷宗,李淵皺起眉頭,「還有這種事情?呈上來。」 劉政會恭敬的將文書遞給李淵,李淵展開只是看了一眼,霍然站起,失聲道:「王大人,竟然有人說你勾結突厥、夥同劉武周要攻打晉陽城,可有此事?」 王威心中凜然,霍然站起,挽起袖子大罵道:「好你個李淵,我不說你造反,你竟然反咬我一口?」 嚓地一聲響,王威已經拔出了腰刀,李淵快步退了下去,李建成高聲喝道:「保護李大人!」 才要前行,王威突然聽到腳步聲沓沓,心中湧出陣陣涼意。前院後廳湧出無數兵衛,持槍拿刀,裡三層外三層的守衛在李淵身前。李淵顫聲道:「王大人,萬事好商量,就算有人誣告,我們也是查證再說,你陡然動刀拒捕,可知道以下犯上之罪?」 王威望著眼前如蟻地兵士,頭皮發麻。這才明白原來自己想要明哲保身,可現實不讓。李淵終於要反了,自己是監視他之人,李淵如何不知,所以在自己還在迷惘的時候,李淵卻早就定下了除他地計策! 這兵士來的如此之快,和蕭布衣殺了高君雅之時的情形何等類似?王威沒有想到自己終於還是步了高君雅的後塵。想到蕭布衣之時,王威心中微動,棄了單刀在地,冷聲道:「李大人。我不過是一時衝動,但我想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今日我不反抗,只請李大人和李靖將軍攜手來洗刷我地冤情。」 李淵點頭道:「那是自然,王大人乃朝廷命官,我當然要和李靖將軍聯手查明真相,給王大人一個交代。來呀,把王大人暫且收押,切勿怠慢。」 有兵士上前將王威反縛了雙手,押下廳堂去。王威昂首挺胸。卻是心中惴惴。被關到牢房之中,鐵索束縛,只見到油燈忽明忽暗,老鼠竄來竄去。王威牙關緊咬,可想了良久,卻是想不出半個方法。 夜晚時分,有獄卒前來送點食物,王威餓地不行。卻怕食物中參雜毒物,竟不敢吃。白日在眾兵士包圍下,他不敢逃命,只怕李淵埋伏下殺招,如同蕭布衣射殺高君雅般。現在他心中只有個僥倖的念頭,那就是李淵一時間還不敢造反,他身為朝廷命官,李靖回轉或許能救他一命。雖知道希望渺茫,李淵這人老謀深算。謹慎非常,既然動手陷害他,怎麼可能不造反,可人都是如此,無可奈何之時也只能自欺欺人,活一刻算一刻好了。 熬到第二日晚上。王威終於熬不住飢餓。嘶聲喊道:「給我送點乾糧來!」 他喊了半晌,竟然沒有任何人理會他。心中升起一股惶惶之意,忍不住大聲罵道:「李淵狗賊,你存心造反,難道想餓死朝廷命官不成?李淵,我若死了做鬼也不繞過你!李淵……李靖將軍還在,你要殺我,李靖絕不會饒你!李淵……我……求求你放過我,我願意投靠你,鞍前馬後,在所不辭!」 他由痛罵變成了哀求,心思百轉,愈發地惶恐,等懇求了良久,牢門的鐵門終於打開,劉文靜竟然從牢房外走了進來,面無表情。他身後跟著個獄卒,拿著托盤,上面竟然有酒有菜,還有一碗米飯。王威一下子撲到鐵欄前,大聲道:「劉大人,怎麼是你?我知道錯了,我……我求你告訴李大人,請他放過我一馬,我一定投靠李大人,絕無虛言。」 劉文靜冷哼一聲,「王威,你可真的是罪惡滔天,竟然勾引突厥兵來取晉陽!」 「絕無此事。」王威大聲道:「你們陷害我!你們陷害我!!!」 劉文靜輕歎一聲,「今日清晨,就有數千突厥兵來到晉陽宮外城,有數百騎從外城北門進入,東門出去,只是看到內城防備森然,這才無功而返。王威,若沒有你地勾結,他們怎敢前來?」 王威臉上露出極為恐怖之色,「不可能,我可向天發誓,我絕對沒有勾結突厥人。這一切都是陰謀,都是李大人的陰……計策。劉文靜,我求求你,讓我見李大人一面,我……我有秘密要告訴他。」 劉文靜目光閃動,揮手讓獄卒退下,卻是端著托盤放下來,斟了兩杯酒,遞給王威一杯道:「你有什麼秘密要說?」他將那杯酒一飲而盡,靜候王威說出秘密。王威驚惶之下,沒有細想,舉起酒杯一口氣喝下去,舔了下乾裂的嘴唇,壓低聲音道:「我知道誰是亂世的真命天子……李淵大人他若是放過我,聽我之言,說不準能混個大官做做。若是不聽我言,只怕會有殺身之禍!」 劉文靜倒是表情平靜,「哦?你知道誰是真命天子,你是神仙?你知道真命天子,不早去投靠,卻在這裡等死,真地滑稽可笑!」 王威露出焦急的表情,「不是這樣,我雖知道,可是……可是……我現在不能和你說,劉大人,只求你……」 「誰是真命天子?」劉文靜微笑問。 王威搖頭,「我不能對你說……我一定要見到李大人後……」他說到這裡,突然變了臉色,緊緊的用手扼住了脖子,嗄聲道:「劉……文靜,酒中有毒!」他臉色一下子變的鐵青詭異,直如厲鬼般。劉文靜卻還是臉色平常,淡然道:「酒中沒毒,杯上有毒。」 王威這才想起來劉文靜帶了托盤進來,竟然帶有兩個杯子。這本來是送給他的飯菜,有兩個酒杯是件很讓人奇怪的事情,好像劉文靜進來就是想和他喝上一杯。他當時心亂如麻,哪裡想到這點問題!劉文靜將毒藥塗抹在杯子上,方法簡單,可劉文靜隨口喝下去,卻是引誘他不察覺地喝下去,一舉一動顯然都是經過靜心謀劃。 只感覺到喉嚨抽緊,一口氣有些吐不出來,王威痛苦道:「你為……什麼……要殺……我有……秘密!救……我!」 他掙扎著,不想就死。劉文靜笑了起來,眼中閃過詭異,「正因為你有秘密,我才要殺你!想我道創建四百餘年,雖是歷經興衰榮辱,沉沉浮浮,可對叛徒向來都是決不輕饒!王威,你背道叛教,隱姓埋名這麼多年,還當上了太原副留守之位,只怕從來沒有想到過,還是逃脫不了道中地懲罰!我早就知道你的秘密,我不殺你,不過是等機會而已。你藉故誣陷高君雅,借蕭布衣之手除去了他,只以為再無人洩露你地秘密,沒想到反倒洩露了自己地行蹤!」 王威臉上露出死灰之意,眼中卻滿是驚懼,他嘴唇蠕動兩下,艱難道:「原……來……你是……謀……門……」他艱難的要說什麼,可毒性發作的好快,轉瞬之間,嘴角溢出紫色的鮮血,軟軟的倒下去,可他雖死,一隻手還是扼住了自己地脖子,竟像活生生的把自己扼死! 劉文靜緩緩站起來,望著王威死魚一樣的眼,替他說完了未說之話。 「王威,你猜的不錯,你我都是來自一個地方,我就是四道八門中的謀門中人!」登錄檢查下,更新票再不投就作廢了,朋友們,寧可把更新票爛在墨武的鍋裡,也千萬不要爛到自己手裡呀…… 三一三節 龍游大海 牢門噹的一聲響,隔斷了所有的秘密。 劉文靜從牢房出來的時候,臉色平淡依舊,看起來不過是文靜的教書先生。 他給人的印象一直都是從容淡靜,卻多少讓人琢磨不透。劉文靜走出來後,吩咐獄卒道:「王威畏罪自殺,你們看好他的屍體,不要挪動。」 獄卒應了聲,心中卻有些奇怪,暗想死了就死了,看屍體有個屁用?不過劉文靜如今雖然無權無位,卻是和李世民混的很好,也得李淵的信任,小小的獄卒自然言聽計從。 劉文靜走出大牢,逕直去了的留守府。 李淵正在府中踱來踱去,身邊有李建成、劉政會二人。見到劉文靜走進來,急聲問,「文靜,王威怎麼樣了?」 「回大人,王威他畏罪自殺了。」劉文靜笑道。 李淵沉吟良久,「原來這樣,他死前可說了什麼沒有?」劉文靜說王威自殺,李淵卻還如此問話,很顯然他知道王威並非自殺。 「他說他知道個秘密。」劉文靜笑了起來。 李淵隨口問道:「什麼秘密?」在他看來,王威不是什麼大人物,一直都是默默無聞,還會有什麼秘密?現在最大的秘密就是他終於下定了決心要反,可如今已經算不上秘密,他現在已經無需再忍。梁師都、劉武周都虎視眈眈,楊廣再也顧不及這裡,他身處四戰之地。不奮然而起,只能坐以待斃。 劉文靜不動聲色道:「他說他知道誰是真命天子。」 李淵先是愕然,後來是哈哈大笑道:「滑稽可笑……天子是……」他顯然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卻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對了,文靜。突厥的馬匹什麼時候可到,我們現在急需戰馬,此番若是成事。你當記頭功。」 劉文靜沉吟片刻,「根據我的推算。回信應該在三天之後,意思完全按照大人地意思。我想始畢可汗必定要會用兵馬來幫你,前提卻是,你應自稱天子,這個我在突厥的時候,始畢可汗就是這個意思,估計現在也不會改變。」 李淵皺起了眉頭,搖搖頭道:「文靜,這可萬萬不可。我這次起事是要匡扶隋室。卻不想當什麼天子。自稱天子的事情。萬萬不能答應。」 劉文靜看了李淵半晌,目光中多少有些鄙夷。見到李淵望過來,臉色肅然,歎口氣道:「我……也知道唐公對隋室忠心耿耿……」 說到這裡,二人都是沉默了半晌。劉文靜雖是心機很深,多少也覺得李淵虛偽。李淵饒是臉皮夠黑夠厚,也是有些發熱。他當然不是為了隋室才不稱天子。只因為他本性小心。知道現在起事是時候,可稱天子卻還未到時機。首先對隋臣來講。他若稱天子那就是叛逆,隋室雖是風雨飄搖,可畢竟還有不少忠心耿耿的隋臣。他稱天子想入主關中,一路上以反叛的身份,無疑是困難重重。可更重要的一點是,現在天下勢力他實在還是排不上號,北有李密,南有蕭布衣,他若是敢稱天子,只怕這兩人首先要來攻打。到時候他成為眾矢之地,如何能到關中? 這些事情其實都心知肚明,可做是一回事,說當然是另外一回事。 「唐公對隋室忠心耿耿,可始畢可汗對隋室可是深惡痛絕,更對當今的天子大為不滿。他若是知道唐公是為了匡扶隋室而出兵,如何會派兵馬來相助?還請唐公三思!」 劉文靜說的倒是實情,始畢可汗和楊廣向來水火不容,肯定不會幫楊廣來安定江山。李淵若是打這個旗號,始畢可汗一怒之下說不定反倒會過來攻打。雖然他還是恪守諾言,可暗中搗鬼那是難免。 李淵大為皺眉,搖頭道:「不可,我絕沒有稱天子之心。如果那樣,我寧可不要突厥相助。」 劉政會一旁卻道:「李大人,常言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倒覺得文靜說地也有道理,如今邊陲之人,哪個都要尋求突厥人的幫助!兵力倒是其次,可馬匹最為重要。眼下第一批馬還不算多,可若交兵,中原馬場多半供不應求,馬匹消耗最為嚴重,我們若得不到突厥地支持,只怕後繼乏力。」 李淵看了劉政會一眼,心道我又如何不知。可兩害相權擇其輕,若是因為這件事情引李密、蕭布衣來攻,那多少馬匹都不夠用。 李建成一旁突然道:「爹,我倒有個主意,不知道可否成行。」 「建成快說。」李淵眼前一亮。 李建成微笑道:「如今隋室雖有愚忠之人,可對聖上都有不滿,我們不如暫時尊聖上為太上皇,立西京代王楊侑為皇帝。如今盜匪橫行,梁師都、劉武周、李軌紛紛作亂,這樣我們師出有名,可以發佈檄文到各郡縣說是匡扶隋室,安定天下。然後改換旗幟,用紅、白夾雜,示意和隋室不同,這樣既可以安穩入關中,又可以騙過突厥人。不知道爹你意下如何?」 劉政會歎息道:「大公子計謀極妙。」劉文靜也是點頭,「如此也好,最好可以保證突厥兵暫時和我們和睦相處。」 李淵輕拍李建成的肩頭,感慨道:「建成雖是少語,可出的計謀卻甚合我心。我等掩耳盜鐘,雖是無奈,卻也不得已為之。」 眾人微笑,卻已經明白李淵的意思。他這個盜鍾不是小偷小摸,卻是要盜取天下! 四人正在議論之際,段志玄匆匆忙忙的跑進來,低聲道:「李大人,李靖已經回轉。如今就要到了留守府。」 李淵嚇了一跳,「他怎麼回來的如此之快?」 李建成苦笑道:「他回來地還算有點慢,突厥兵攻打這裡,他當然要回來救援。不過爹你只給他一千人馬,我們並不怕他。」 劉文靜一旁道:「既然我們殺了王威,不如把李靖一塊宰了。以絕後患。」 劉政會也道:「文靜公說的不錯,想李靖就算勇猛無敵,用兵如神。在晉陽城又能如何?再者聽說紅拂女待產之身,我們要是派人去抓了紅拂女。不怕他不束手!」 眾人均知李靖的厲害,紛紛出計獻策。李淵卻是緊張地問,「李靖帶了多少人來?」 「孤身一人。」段志玄回道。 李淵長舒一口氣,「原來就一個人。」 「留守大人,此刻正是我等下手地好機會。」劉文靜一旁道:「李靖素來與你不和,可卻有將才,他若不肯投靠於你,以後斷然是唐公的心腹大患,既然如此。不如早日除去。」 李淵沉吟良久才道:「先見見他再說。」劉政會低聲道:「我去吩咐人手準備?」他還想用對付王威地手法對付李靖。李淵擺手道:「不可,你等不可造次。」 眾人見到李淵沉穩非常,一時間都拿不準他是什麼主意,不過都是呆在留守府,不敢稍離。 李靖走進來的時候,懶懶散散,四下望了眼。雙手抱拳。馬馬虎虎的算是施禮,「留守大人。我聽說突厥兵襲擊晉陽城,這才趕回助陣。不得留守大人吩咐回城,還請留守大人恕罪。」 他一口一個留守大人地叫著,李淵一時間也不知道他的心思,見到他耷拉著眼皮,還是閒散憊懶地樣子,暗自皺眉。 「救兵如救火,當可從權,李大人及時趕來,只是晉陽百姓之福,我如何會怪?」 李靖四下望了眼,「突厥兵入侵,李大人在這召集手下,不知道副留守王威大人現在何處?」 李淵心中微顫,強笑道:「這件事說來話長……」 「王威勾結突厥,想取晉陽城,卻被留守大人識破關押起來,這都是昨日發生之事,想必李副留守不知。」劉文靜一旁輕聲道:「這件事情證據確鑿,在場所有地人都看的清清楚楚。王威知道事敗,抽刀拒捕,最終被李大人派人擒下,押到大牢之中。今日清晨,突厥兵數千人突然出現在晉陽城周圍,在外城走了一遭,好在李大人早有準備,戒備森然,這才沒有讓他們得手。可惜部將王康達率兵追趕,卻不幸中了突厥兵地埋伏,身死敵手,實在讓人扼腕。」 李淵老眼含淚,用衣袖揩拭下眼角,聲帶哽咽道:「王將軍為保晉陽身死,忠義之士,建成,明日定要厚葬才好。」 李建成應了聲,眾人都是臉色悲痛。李靖卻是微笑道:「大丈夫殺敵為國,死得其所,我等應該為他高興才是,何必效仿小兒女姿態?」 李建成轉過頭去,劉政會卻是讚歎道:「副留守說的好!」 李靖笑笑,輕聲問道:「那王威大人想必此刻還在牢獄之中?」 劉文靜點頭,「的確如此,不知道副留守可否想去審問?」 李靖點頭道:「我正有此意,不知道能否前去問問。我覺得王威這人不壞,怎麼能做出如此喪盡天良的事情?」 劉文靜臉色如常,「那卑職帶副留守大人前往。」他話音才落,就有兵衛匆匆忙忙的跑過來道:「不好了,留守大人,王威知道事敗,已經畏罪自殺。」 李淵臉色大變,「怎麼會有這種事情,快帶我去看看。」扭頭望了李靖一眼,「副留守,不知道你……」 「我當然也要去看。」李靖輕輕歎息一聲,喃喃道:「副留守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呢?」 眾人前往牢房,劉政會雖不得李淵許可,卻是暗中吩咐了下去,讓兵士準備。李靖望著王威的屍體,見到他雙目圓睜,嘴角鮮血已現紫色,一隻手還是停留在脖子之上。油燈忽明忽暗,牢獄中鬼氣陰森。因為從眼下地情形來看,王威是活活把自己扼死。 李靖望著王威地屍體,輕歎口氣,「李大人,你覺得王威是怎麼死地?」 李淵皺眉道:「從眼下的情形來看。應該是自己扼死自己!」 李靖微笑起來,「自己扼死自己的勇氣都有,那怎麼還沒有活下去的勇氣?我見過的死人多了。能有勇氣和能力扼死自己的人,這個王威倒是第一個。試問扼住咽喉。雖是氣息凝澀,可漸漸力道變小,最多導致昏迷,又如何能扼死自己?」 李淵苦笑道:「老夫昏聵無能,還不知道死個人還有這麼多地門道,那不知道副留守是何看法?」 李靖輕聲道:「我只怕他是被人毒死!」 「被人毒死?」眾人面面相覷,雖早知答案,卻都是一副震驚地模樣,劉文靜皺眉道:「難道這個王威還有同黨。只怕王威吐露出機密。這才潛入牢中殺了王威?」 他這種推斷合情合理,李淵連連點頭,「多半如此,看來我等要嚴加查處,不知道副留守大人意下如何?」李淵這時其實是暗自叫苦,要只是個李靖,任憑他三頭六臂。李淵也能誘他殺了。可最麻煩的就是李靖和蕭布衣地關係,如今的李靖算是他和蕭布衣和睦地一根紐帶。若是公然殺了李靖,他就要考慮到蕭布衣傾盡全力的報復!如今是擴充勢力之時,若是和蕭布衣先拚個你死我活,那天下不用問,肯定是別人的。是以他才對李靖一忍再忍,卻早已一肚子怒氣!可他畢竟還是百忍成金,知道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卻一直盤算搞走這個絆腳石。 李靖卻道:「我只怕……只怕這個王威被殺,是因為沒有同黨!」 眾人都是變了臉色,油燈閃爍,李淵的老臉也是陰沉不定,「不知道副留守此言何意?」 李靖笑道:「其實我這次回來,心中卻是有個疑問。我雖不才,可對突厥兵的行蹤還是瞭若指掌。其實自從蕭將軍去了草原回轉後,突厥兵雖有騷擾,可都是小規模來犯。始畢可汗遵守諾言,一直沒有大軍來犯。可突厥兵突然數千襲擊晉陽城,全無預兆,簡直如天上掉下來般,這讓我大為詫異。我自信自己消息不差,這突厥兵當不是北面來犯,那難道是南方冒出來的?或者……就是中原人假冒,就是這晉陽附近的兵士換了突厥人的裝束,所以我才不能知曉?」 李淵面色陰冷,卻已經說不出話來,他發現還是低估了李靖地智商。 劉政會緩緩地退到牢門口,做個手勢,有兵士輕步離開牢房,顯然是召集兵馬。李靖視而不見,繼續道:「這就讓我有個假想,這就是晉陽城的某人想反,卻苦於沒有借口,又要剷除異己,還要提防那個臭石頭一樣的副留守,當然也就是我了,這才施展這瞞天過海之計。讓人偽裝成突厥兵襲擊晉陽城,引起百姓的恐慌。可突厥兵只是走了一圈,匆忙離去,自然是怕別人看出破綻。但有不識趣的人還帶兵去追……比如說部將王康達。哦,其實不應該說是不識趣,應該是他被某人命令去追,因為他和某人素來不和,某人就要造反,如何會在這時候輕易的損兵折將?讓王康達去追假突厥兵,不過是藉機想要殺他而已。可惜王康達忠心耿耿的抗擊突厥,卻被某人設下圈套誘殺,沒有死得其所,實在遺憾。某人卻掉了幾滴假惺惺地眼淚,等到第二日安葬王副將後,自然要向周圍郡縣百姓宣告突厥犯境,盜匪橫行,我等當奮起衛護隋室,逕直南下長安,取關中之地?」 不但李淵臉色變地陰沉,就算劉文靜都是露出詫異之色,李建成默然不語,急思對策。 李靖雖是一人,可謀略過人,心思縝密,優哉游哉的回轉,竟然把前因後果說地清清楚楚,有如和他們合謀般,如何不讓他們心中震驚? 李靖望著王威的屍體,笑容中帶著譏誚,「當然我這些不過都是推測,其實也沒有什麼證據。我此次回轉不過想要求證一下王威是否死了,王威若死。我就知道推測應該八九不離十。」 劉文靜忍不住問,「為什麼?」 李靖微笑道:「在晉陽城和某人有怨不肯歸順的有三人,一個是我這塊臭石頭,一個是副將王康達,另外一個嘛,當然就是副留守王威了。某人既然想要造反。當然想要先把絆腳石剷除,王康達要死,王威肯定也要死。殺個副留守總要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最好還能激起民怨,正好假突厥兵來襲。誣陷王威造反,這當然是死罪,而且要馬上死,不給他置辯地機會,如此一來,一石三鳥……不,應該說四五隻鳥,可謂妙計!某人說是昏聵,其實算的清清楚楚。只是奇怪。我這塊臭石頭最礙他眼,不知道他為什麼不想除去?」 李淵已經笑不出來,半晌才道:「李副留守,這個某人卻不知道是誰?」 李靖看了他半晌,抱拳道:「李留守,某人勢大,我一個副留守對他無可奈何。眼下想要去揚州稟告聖上晉陽之事。請聖上定奪,不知道李留守意下如何?」 李淵舒了口氣道:「副留守對隋室忠心耿耿。卻和老夫一樣。老夫正愁不能抽開身子,副留守肯去,那是最好不過,建成,去給副留守取點盤纏,請副留守上路。」 劉政會有些焦急道:「留守大人……」 李淵擺手止住劉政會的下文,微笑道:「副留守大人,老夫送你一程。」 李靖看了李淵良久,迸出兩個字來,「多謝。」 李靖出了牢房,孤身一人回轉府邸,只是小半個時辰就已出門,騎著高頭大馬,卻有四個轎夫抬頂小轎出來,還有十數名親兵跟隨。 小轎中自然就是待產的紅拂女,如今要到揚州告狀,可算是千里奔波,吉凶未卜。 李靖人在馬上,神色默然,只是握著那桿混鐵槍,輕歎了聲。 轎子中聽到他的歎息,輕聲問道:「夫君,你不後悔嗎?」 李靖嘴角浮出微笑,「紅拂,我只想多謝你聽我一言。可現在,卻是苦了你。」 轎子中的紅拂女沉默良久才道:「夫君,這一輩子,你都是聽我所說,可素來都是並不得志,這次,也應該我聽你一回。至於什麼苦,算不了什麼。」 二人沉默起來,馬蹄沓沓,腳步擦擦,沿著晉陽城地長街行去,終於出了略微靜寂的晉陽城,夜色正濃。 有兵士見到李靖出城,早早的回轉通稟李淵,眾人皆在,都是深鎖眉頭。 聽到李靖出城向南而去,李淵表情微微古怪,轉瞬道:「人各有志,不能強求,他去了正好。」 劉政會卻是大皺眉頭道:「留守大人,你太過心慈手軟,怎麼能縱虎歸山?李靖這人文武全才,謀略過人,不為我用,當為我殺。他離開晉陽去揚州不過是個笑話,可他若是歸順了旁人,絕對是我們地心腹大患!」 劉文靜也是歎息道:「政會兄說的不錯,李大人,你這下可是棋出錯招,李靖這回龍游大海,日後必定和你為敵。」 李建成卻是沉默不語,李淵擺手道:「算了,我們怎麼說也是相識一場,好聚好散,由他去吧。」 李靖出了晉陽城,一路向南,野外漸漸荒涼,李靖卻是吩咐眾人趕路,見到前方有群山起伏,沉聲道:「繞過了那山有個村落,可以暫時歇腳。」 腳夫應了聲,奮起力氣抬轎急行。李靖不知道從哪來找來地這四個腳夫,發足起來,有如奔跑般,十數個親兵也是急行,沉默無言。 轉瞬就要接近群山餘脈處,只聽到身後馬蹄聲急劇,聽聲音,竟然有百十騎追趕過來。 李靖馬上臉色不變,沉聲道:「繼續趕路。」 眾人應令,全力趕路,可畢竟兩條腿還是跑不過四條腿,身後馬蹄聲漸近,李靖吩咐眾人繼續趕路,卻是緩緩勒馬,路上靜候。 夜色如洗,天邊淡青,頭頂上銀鉤高懸,撒下淡漠的清輝。荒郊野外處,涼風習習,風吹草動。李靖勒馬橫槍,神色沉凝,雖是孤寂,可一人一馬在路上,宛若山嶽般,神色雖是平淡如舊,可骨子中的驕傲沛然而出。 他本來就是個驕傲的人,很多事情他不是不能做,而是不屑而已。 晉陽城的方向跑來百十騎,衣衫各異,為首二人黑巾罩面,神情彪悍。看追來的人衣衫襤褸,似是周邊的盜匪。見到李靖勒馬橫槍在路上,竟然不由自主的放緩了馬蹄,離李靖數丈距離的時候全部停下來,為首兩人互望了眼,一人沙啞嗓子道:「兀那漢子,下馬交出錢財,饒你不死。」 「不下馬呢?」李靖淡漠道。 馬上那人這才發現被李靖氣勢所壓,竟然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地節奏,氣勢已經差了一籌。旁邊那人沉聲道:「大哥,和他嗦什麼,殺了他取財就好。小子,你聽清楚了,我們是黑風嶺大王山齊氏雙虎,你死了可要記著!」 他話音一落,手中長槍一揮,眾盜匪催馬向前,拔出了馬刀衝向李靖。 月在中天,清涼如水,鋪下綢緞般的光輝,刀光一耀,天底下清冷沉凝。馬蹄聲才起,地面為之震撼,青草顫動的望著眼前的一切,知道廝殺在所難免。 李靖混鐵槍在手,喃喃道:「何不在城中動手?」 他話出挺搶,並不催馬逃命,反倒迎上前去,兩盜匪馬到刀到,幾乎擦著李靖的身邊而出,揮刀砍落,卻是落在李靖的身後。 二匪到了李靖身後之時,卻是軟軟的倒下去,被馬兒拖著前行,只見到青色地路上撒著鮮血點點,原來不知道何時,兩匪已被李靖地長槍洞穿了咽喉。 李靖出了兩槍,殺了兩人,馬匪竟然連他的招式都是沒有看清。只見到他催馬急行,直奔為首地一名盜匪而來,大喝聲中,揮槍砸去! 那名盜匪大驚,沒想到他槍走棍路,躲避不及,只能挺搶相迎,沒想到卡嚓一聲響,盜匪槍斷人折,胯下駿馬悲嘶一聲,也被李靖攔腰打成兩截。咕咚大響,鮮血漫天,砸的塵埃四起。 眾盜匪止步,馬兒不安,都是驚懼的望著眼前這將,驚為天人。李靖勒馬,沉聲道:「現在還有誰讓我下馬?」呵 三一四節 洛陽花開 李靖挺槍馬上,落寞依舊,可眾匪卻都是露出敬畏驚懼之色,他們從未見到過如此霸道的槍法。盜匪勢眾,李靖雖是孤身一人,可只憑此驚艷的一槍,眾人竟不敢上前。李靖已經孤身衝入盜匪的陣仗中,如虎入狼群。 眾匪團團包圍著李靖,卻是不敢上前,蒙面盜匪一人被李靖打的筋斷骨折,和死馬混到一起,慘不忍睹,甚至是人是馬都分不清楚。蒙面盜匪見到同伴慘死,先是寒心,轉瞬傷心,驀然怒火攻心,大喝道:「等什麼,上去殺!忘記了殺了李靖,賞黃金百兩了嗎?」 他呼喝一聲,盜匪終於清醒過來,擁上去廝殺,他們畢竟也是從死人堆上滾過來的,都是亡命之徒,雖被李靖暫時鎮住,可想到他畢竟是人,這裡上百的盜匪,真的捨命來拼,他如何能敵? 他們活著,就為錢財,死了人不過少分了金子,何樂而不為? 盜匪催馬連連,可畢竟道路不寬,有人已經被擠入雜草亂石之中,有人卻被圍在外邊,裡三層外三層。聽到為首喝令,有人甚至跳下馬來,滾地過來,抽刀去砍李靖所乘之馬。 李靖雖是神勇,可人在盜匪之中,已被團團困住,想要催動戰馬已是不能。 只是片刻的功夫,最少有十數把刀砍了過來,李靖馬上長槍一擺,只聽到叮噹嗆啷聲響不絕於耳,十數把單刀無一例外的折斷飛出。可馬兒卻是長嘶一聲,向地上倒去。這一刻的功夫,馬兒身上最少中七八刀。如何不倒? 馬兒一倒,為首的盜匪大喜,高聲呼喝道:「困住他!」 李靖臉色平靜如舊,長槍一戳,飛身而起。腳尖連點,竟然踩著盜匪地馬背前行。他人在馬背上行走,如履平地般,眾盜匪人在馬上。急聲怒喝揮砍,卻連他的衣袂都沒有碰到,反倒險些傷了自己人。 李靖的這種功夫,他們卻是做夢也沒有想到。 盜匪馬兒聚的甚密,反倒給李靖提供了行走的通道,李靖急行之下,長槍擺動,擋住襲來的兵刃,轉瞬到了最外的馬匹前。飛起一腳。將那人踢到馬下。搶了他馬匹,拍馬前行。 他從深陷重圍到搶馬殺出重圍,也不過是片刻的功夫,等到一直遠去,為首地盜匪見到他視群盜於無物,氣的雙眸噴火,喝令盜匪去追。 盜匪紛紛圈馬,好不容易才再次整理了隊伍。李靖已經到了十數丈之外。 眾匪呼喝連連,壓制住心中的恐懼,仗著人多勢眾緊追不捨。李靖縱馬過了山腳。消失不見。 為首盜匪雙眸一霎不霎,心道過了這山就是諾大的平地,倒不虞追丟李靖,這次得到命令,是絕對不能放過李靖,不然回轉無法交代。 眾匪催馬過了山腳,前面果然是諾大的平原。月色洗練。清輝照耀下,前面的盜匪不約而同的要勒戰馬。背脊卻都是升起了難言的寒意。 不知何時,前方無聲無息的出現數百兵士,屈膝半蹲,手挽強弓,早就拉滿弓弦,和他們相距不到一箭之地! 哪裡冒出地兵士,李靖早有準備?盜匪想到這點地時候,知道中了埋伏,慌忙呼喝,「撤!」 可方才策馬狂奔,只怕跑的慢了,這時候急切勒馬又是如何能夠?前方的盜匪擋住後方的視線,後面的還是向前狂奔,只是猶豫凝滯的功夫,盜匪馬隊大亂。可又不由自主的離弓箭手們又近了些距離! 「射。」一個低沉的聲音喝出,暗夜中驚心動魄。李靖神色淡漠,手中混鐵槍一揮,劃破暗夜地深沉。 只聽到夜空中嗤的一聲大響,緊接著鋪天蓋地的怒箭射了過來,盜匪轉瞬倒下近半! 人吼馬嘶,盜匪亂做一團,可第二輪長箭轉瞬又射了出來,盜匪死傷慘重,知道這箭陣衝不過去,顧不得再抓李靖,拚命撥轉馬頭,想要從原路逃回去。 長箭又射了一輪,百多人已經傷亡大半,能夠逃回去地只剩下數十個盜匪。 為首那人武功畢竟不差,亂箭中竟然保全了性命,身中兩箭都非要害,帶著數十人撤出長箭襲擊範圍內,亡命要逃。可緊接著蹄聲隆隆傳來,前方烏雲般的殺出一隊騎兵,為首一將長槍一揮,只是說了個矛字! 空中那一刻彷彿被割裂,數百兵士毫不留情的擲出長矛。長矛勢大力沉,難以格擋,盜匪驚弓之鳥,全沒有經歷過這種陣仗,一個個被長矛射到馬下,慘叫連連。兵士再抽馬刀,縱馬削過去,數十盜匪無一逃得性命。就算那蒙面的盜匪武功高強,可在亂刀交錯砍殺之下,也是無法抵抗,轉瞬被亂刀分屍,死不瞑目。 他也算武功高強之士,可卻也不敵這冷酷無情的鐵軍,饒是身手高強,不等建功立業就死在亂軍之中實在是心有不甘。 為首的那將喝令眾兵士下馬,挨個檢查過去,無論死不死之人,全部在咽喉上補上一刀。百多個盜匪前一刻還是凶神惡煞般,這會的功夫,都變成了僵冷地屍體,可李靖手下地那些兵士神情卻更是冷酷無情,嚴格的遵守將領地命令,處理屠宰豬羊般的處理盜匪屍體,拔回長矛和羽箭。 李靖甚至都沒有追過來,只是凝立遠處,卻早知道這種結果。 那將走過來,向李靖深施一禮道:「將軍,盜匪無一逃命,屬下已檢驗明白,接下來做什麼?」 李靖遠望南方,沉聲道:「先去長平!」 他甚至都沒有去查盜匪的身份,當然是心中早就定論。 李靖率領手下的兵士南下長平郡,留下遍地的屍體。夜風吹拂,滿是淒冷。良久過後,才有兩匹馬從晉陽城地方向馳來,等見到遍地屍骸的時候,都是驚立當場。 李世民饒是膽大,可見到遍地屍骸,慘不忍睹也是皺眉。 「長安大俠,這就是你找的高手精兵?這麼多人居然被李靖一個人斬盡殺絕?」 李世民身邊是個大鬍子。雙眸炯炯,卻是赫赫有名的長安大俠史萬寶。李淵在和李建成圖謀之際,李世民卻是多聯繫這種好勇鬥狠之人,史萬寶就是李世民從西京找來,奉為坐上之賓,只想著以後起事征戰疆場有用,沒有想到史萬寶用了這麼精兵竟然全軍盡墨,怎麼能讓李世民滿意? 史萬寶也是大為詫異,跳下馬來。看著地上的痕跡和已死盜匪的屍體。半晌才道:「李靖絕非一人。」 李世民皺眉道:「為什麼?」 史萬寶擰眉道:「這裡蹄印繁多,很多人是被長矛扎死,亂刀分屍,我只怕他們是中了李靖的伏兵而死。李世民臉色變的凝重起來,「你說李靖還有伏兵?」 史萬寶點頭,「絕對如此!我們再去前方看看。」等到轉過山腳,見到手下地死狀更慘,史萬寶歎息道:「毫無疑問。我們還是低估了李靖,這裡每人最少被射了五六支長箭,李靖一人如何能夠做到?原來他早知道我們會派人殺他。這才埋伏下兵士。」 李世民微微變了臉色,「你是說他知道是我們下的手?」 史萬寶奇怪道:「當然,他想必知道令尊不會放過他,這才留有後手。」 李世民皺起眉頭,喃喃道:「這就糟糕了。」 史萬寶忿忿道:「世民,你不用擔心,李靖雖然奸詐狡猾。可這次梁子我們一定要找回來。」 李世民苦笑道:「我只怕他們會記住今天。唉……大俠,我們先回轉通知家父再說吧。」香,東都還是祥和一片的時候,蕭布衣已經漫步在東都的長街之上。他穿的是尋常裝束,步入通遠市集的臨河的一家茶社。 黑衣女子就在他的身邊,他提出讓黑衣女人相隨的時候,她並沒有拒絕。 她看起來或許淡漠,可有地時候,她似乎也有些茫然。為蕭布衣地命運,或者是為自己的命運。這個黑衣女子還是讓蕭布衣難以捉摸,他也一直在試圖研究她這個人。可到現在為止,他甚至搞不懂這女子是否為太平道中人。 太平道讓她到自己身邊,究竟是要做什麼? 蕭布衣想到這裡,緩緩搖頭,上了二樓。盜匪雖然猖獗,百姓雖然惶惶,最少東都還是甚為安定。很多人都是躲在東都之內,覺得這裡一輩子不會再有戰爭。 其實不但是百姓,就算是皇甫無逸和段達等人,也是這麼認為。城防雖嚴,可沒有誰認為瓦崗真的會打上門來。 東都是大隋的心臟,瓦崗小打小鬧,絕對不會,也是不敢來犯東都!自從段達大敗後,皇甫無逸就對蕭布衣警惕起來,他牢牢的抓住手中的權利,借自己以前的影響在越王面前施壓,雖沒有明說,但是潛在的用意就是,我和蕭布衣水火不容,你用他就不要用我,你看著辦吧。 越王雖然聽說過蕭布衣地功績,可畢竟年幼,幻想著皇甫無逸和蕭布衣聯手的念頭破產,一時間又沒有主意。皇甫無逸一幫人畢竟在東都甚久,他還是不敢輕易的得罪他們。可他又不想蕭布衣離開,是以懇求蕭布衣暫緩一段時日。 蕭布衣卻也不急,胸有成竹,知道改變就在轉瞬之間。暗自歎息名利害人,皇甫無逸只看到眼前地名利,卻沒有見到迫在眉睫的危機。不過很多時候,經驗通常需要慘痛的血淚來獲得,不然不值得珍惜。 對於越王,他沒有什麼惡感,他覺得越王還不過是個孩子,每次想到這裡的時候。蕭布衣就想起裴茗翠對他說過,若是有朝一日,希望他能救越王一命。裴茗翠很多事情其實都已經知道,可所有的事情,完全不歸她控制,她能做的或許只是放任自流。帶蕭布衣到東都後,裴茗翠除了清晨長談外,就很少再主動找他。蕭布衣也不明白她到底忙些什麼。 二樓不算人多,撿了個臨洛水地窗口坐下來後,蕭布衣給了夥計顆銀豆,讓他上壺最好地茶來,然後不用管他,其餘地是賞錢。 夥計見到他雖是尋常裝束,可氣度從容,倒是不敢怠慢,快手快腳的上了茶。遠遠地候著。蕭布衣這才為黑衣女子斟了杯茶。輕聲道:「除了白水,可以喝茶嗎?」 吃白飯的女子實在很奇怪,她過著比苦行僧還節儉的日子,吃白飯,喝白水,少有其他要求。聽到蕭布衣多少帶有調侃的問話,黑衣女子只是點點頭。伸手拿起茶杯,掀開黑巾一角。喝了口茶放下來,動作和劍法般,飄逸沉凝。 蕭布衣卻只能搖頭。望著她臉上地黑巾,感受她臉上的輪廓,突然問道:「你為什麼不想讓別人看到你的臉?」 他問的很突兀,本來以為黑衣女子不會答,沒有想到她輕聲道:「你很想看到我的臉?」 蕭布衣摸著下巴,微笑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我當然也不例外。其實我想看你的臉。只因為我感覺到你很像一個人。」 黑衣女子不為所動,「像誰?」 蕭布衣目光灼灼。似乎想要透過紗巾看過去,只是可惜,他目力雖是敏銳,畢竟還沒有達到透視的功能,他說黑衣女子像一個人不過是信口胡謅而已。 見到黑衣女子眼眸中沒有半分變化,蕭布衣知道攻心之計宣告失敗,扭頭望向窗外,隨口道:「像我以前見過的一個女人,可是這好像不可能。」 他含糊其辭,本以為女人都是會好奇,也會追問,沒有想到黑衣女子只是哦了聲,然後就沒有了下文。 蕭布衣只能扭過頭來,喃喃自語道:「其實一個女子終日帶上面紗,不讓任何人看到臉,說穿了不過有兩個理由。」 「哪兩個?」黑衣女子問道。 「一個就是這女子長的十分醜陋,不想讓人看到。」蕭布衣微笑道。 黑衣女子點頭,「你說地也有道理。」 「還有一點當然就是這女子美若天仙,只怕害了旁人。」蕭布衣又道。 黑衣女子沉默半晌,「美若天仙地女子也會害了旁人嗎?」 蕭布衣正色道:「當然,若是美若天仙之女子讓男子見到,說不準讓人魂牽夢繞,茶飯不思。可若是一別之後,遙遙無期,豈不讓天下男子受盡相思之苦?所以這種女子如果為天下人著想,多半會帶上紗巾,只為杜絕後患。」 他胡說八道,只想引黑衣女子多說幾句,沒想到她沉默下來,半晌才道:「哦。」 蕭布衣差點把茶噴了出來,還是微笑問,「卻不知道姑娘屬於我說的哪種類別?」 黑衣女子搖頭,「我不知道。」 蕭布衣耐著性子笑,「姑娘說笑了。」 黑衣女子雙眸似水的望著蕭布衣,「我真的不知道,只因為我活到現在,從未有人說過我是醜是美。」 她說的平淡,蕭布衣卻是愣了半晌才道:「那……你也很寂寞。」 「我習慣了。」黑衣女子沉默片刻,突然道:「你說的雖也有道理,不過卻不是我蒙面的理由。」 蕭布衣心中微動,「在下洗耳恭聽。」 黑衣女子望著蕭布衣,「我蒙面不過是因為我立下個誓言。看到我臉的人,無論是男是女,我都要殺了他。」 蕭布衣目瞪口呆,沒想到得出這麼個答案,苦笑道:「還有這麼古怪地誓言?」 「你現在可否還想見我長的什麼樣子?」黑衣女子問道。 蕭布衣含笑道:「其實我的好奇心也沒有那麼濃厚,說到濃厚……咦,這是什麼香氣,怎麼如此濃郁。沁人心脾?」 他轉移了話題,說地聲音大了些,夥計受了好處,馬上跟道:「回客官,這是東都的牡丹花開。對了,今日三市都有花市,供賞花之人觀看,客官若是用過了茶。去看看牡丹花也是不錯。」 蕭布衣微笑道:「洛陽牡丹甲天下,我倒要去看看。」 夥計賠笑道:「客官說地好,雖說別的地方牡丹花也有,可若論品種齊全,種類繁多,那可真的是非東都莫屬。」 蕭布衣不敢去看黑衣女子,只怕她要摘下紗巾,那自己倒還無礙,這整個茶樓之人只怕都要被這女子殺的乾淨。 「通遠市也有嗎?」蕭布衣笑問。 夥計連連點頭。「有。有,客官你要想去,下樓徑直北走,就是向上春門的方向,再過兩條巷子就是。可是如今地花市,卻是大不如以往。只可惜……」 他欲言又止,蕭布衣不解問,「可惜什麼?」 夥計四下望了眼。「可惜蕭將軍不能前來賞花。」 蕭布衣反倒一怔,「哪個蕭將軍?」 夥計自豪道:「當然是朝廷地右驍衛大將軍了。」 蕭布衣奇怪問,「你認識他嗎?為什麼可惜沒有蕭將軍沒有來?」 夥計搖頭道:「我這種卑賤之人怎麼能見到蕭將軍?蕭將軍若是來了。見到花市凋零,多半會氣的不得了,那我們這幫老百姓就要請他出兵去打盜匪。前一段時間聽說朝廷出了大將去打瓦崗,結果丟盔卸甲地回來。我們都很奇怪,為什麼朝廷有蕭將軍不用,卻盡用些庸才呢?」 蕭布衣沉默半晌,「或許蕭將軍也不見得能擊退盜匪。他或許……不過是浪得虛名之輩?」 夥計漲紅了臉。突然伸手入懷,掏出銀豆子拋在桌子上。蕭布衣皺眉。「你這是做什麼?」夥計瞪著蕭布衣道:「你走吧,我不要你的臭錢。你知道什麼,蕭將軍百戰百勝,如今在東都城,是我們老百姓的救星,你算個什麼東西,怎麼能胡亂污蔑?」他聽到對方說蕭將軍的不好,勃然大怒,竟然連錢都不要了。蕭布衣苦笑,沒想到自己在百姓眼中竟然已經成救星,心中有了感動,拿了銀豆子放在夥計手中,輕聲道:「那我收回我方才說的話好不好?蕭將軍不是浪得虛名之輩,或許不過是因為……他也有苦衷?」 夥計本來一時氣憤,見到蕭布衣主動道歉,氣很快倒是消了,見到蕭布衣態度和善,倒有點慚然方纔所說,「客官,我也是一時衝動,你也不要見怪。」 蕭布衣搖搖頭,卻是向茶樓下走去,夥計望著蕭布衣的背影,喃喃道:「這個人也是不錯。」 「豈止不錯。」一人喝茶突然道:「他若是脾氣不好,只怕你十個腦袋都被砍了。」 夥計嚇了一跳,「他是哪個,有這麼大的權利,可是王孫貴族嗎?」 喝茶那人一直背對著蕭布衣所在的方向,也不轉身,沉聲道:「方纔你痛罵不是東西之人,正是你口中敬仰的蕭大將 夥計幾乎跌坐在地上,急聲問,「你說地可是真地?」 「我騙你做什麼?」那人回轉身來,臉上和灶王爺般,可雙眸倒是精光閃亮。 夥計怔了片刻,「我去找他!」他說完話後,騰騰騰的向樓下跑去,誰都不知他要找蕭布衣做什麼。那人卻是伸了個懶腰,喃喃自語道:「蕭布衣呀蕭布衣,我跟了你一路,你小子到底要做什麼呢?」 蕭布衣和黑衣女子下樓後按照夥計的指點,向花市的方向走去。離花市越近,花香愈濃,等到過了兩條巷子,前方霍然開朗,奼紫嫣紅,卻是用柵欄圍成個好大的園子,園中牡丹花爭艷,千嬌百媚。來往的東都百姓不少,望見牡丹花開,香氣撲來,本是抑鬱的臉上多少露出點笑容。 就算是黑衣女子素來淡漠,見到如此花卉,也是眼前一亮,棄了蕭布衣。緩步走過去,望著那如紅霞、如紫雲、如墨蝶、如銀珠的一朵朵牡丹花,湊過去,輕輕地聞。 蕭布衣望著黑衣女子的背影,感覺到她這時候好像才像個女人,以前地她,不過是個木頭人而已。 蕭布衣見到繁花似錦,各色斑斕。一時間也忘記了紛爭,忘記了內鬥,信步走過去,只見到有牡丹花如桃花遇霜,有牡丹花如飛霞迎翠,香氣蘊涵,身心俱爽,不由輕舒了口氣。 他輕舒口氣地時候,聽到對面花叢中也有人歎息了口氣。微微愕然。 緊接有個女子低聲道:「公主。你看這紫金盤遍體紫色,無它色夾雜,比起宮裡的牡丹可還要好上一些呢。」 公主半晌才道:「小月,比宮裡好的多了呢,豈止是花?」 小月接道:「公主,你……說好了,出來是看花,你看那是洛陽紅。那是白玉冰,都很好看呀。還有……」小月說這話的功夫,已經繞過了花叢。指點一株牡丹花道:「這蘭翠樓花開七層,很是少見……」 她才說到這裡,突然愣住,望見蕭布衣,掩住了口。 一女子從花叢中走出,白衣勝雪,人淡如菊。順著小月的目光望過去。也是輕啊了聲,立在當場。 花園中人來人往。三人互望,蕭布衣片刻之後終於打破了沉默,輕聲道:「公主,許久不見,一向安好?」 公主當然就是無憂公主! 蕭布衣從未想過在此又碰到了她,數載不見,無憂公主不變的憂愁,只是由以前的愁眉深鎖變成了淡淡地憂鬱。 以往地一幕幕的閃電般過了蕭布衣地腦海,宮中馳馬、太僕府夜見、晉陽宮的哀怨痛恨、離別時的情絲纏繞。蕭布衣覺得自己是個狠心腸之人,可他也有太多的苦衷。 他接納個女子,只覺得虧欠的更多,亂世之中,別多聚少。蒙陳雪又是許久不見、裴蓓鎮守義陽、巧兮人在襄陽。這是他生命中極為重要的三個女子,但他能給與她們地時間呢,很少,極少! 他如同繃緊地弓弦,被歷史、被使命、被雄心、被責任、被一切的一切不停的推動向前,少能停歇!他不想接納太多的感情,他只覺得承受不起。離開蒙陳雪的他看似淡然,卻有深深的愧疚,離開巧兮的他,見到巧兮由及笄長成婷婷少女,感慨萬千。可他什麼時候能和她們團聚在一起呢?蕭布衣並不清楚,他突然前所未有的羨慕起自己地那個時代,最少那時不用刀頭舔血,最少那時可以寫意人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期待亂世早日的結束,他期待盛世地早日到來,從這點來看,他和茶樓的那個夥計並沒有區別。他突然想起裴茗翠說恭喜兩個字的時候,眼眸中深切的無奈和同情,他也真切的明白二人表面或許不同,但骨子裡面都有著深深的悲哀,為自己、為世人、為亂世中太多無可奈何的事情。 愛是甜蜜幸福、愛是酸楚相思、愛是責任、愛也是無奈…… 他就站在那裡,忘記了自己地問話,無憂公主也站在那裡,忘記了回話。 時光彷彿瞬間回到他們初見地時候,無憂公主見到蕭布衣的那一刻只是想,原來洛陽花開,相思永在! 小月望望蕭布衣、望望公主,這次卻是出奇地沒有多嘴,反倒靜悄悄的退到一旁,只希望洛陽花開,美滿常在。 不知過了多久,微風吹拂,無憂公主不由的打了個寒顫,蕭布衣輕聲道:「天氣還寒,公主……」 「蕭將軍……」無憂公主截斷了蕭布衣的話頭,「你……還好嗎?」 蕭布衣微笑起來,「還好。」 無憂公主見到他的笑容,心中發酸,轉瞬胸口如同針刺般的痛,蕭布衣的笑容下藏著什麼,她永遠不會知道。蕭布衣的笑也是一種武器,也是偽裝,也是一種拒絕…… 「蕭將軍為國為民,還請多加保重。」 說到這裡,無憂公主微微昂起頭來,嘴角也浮出了微笑。輕聲道:「小月,走吧,我們回宮去。」 無憂公主向前走去,人帶花香,和蕭布衣擦肩而過。蕭布衣並不挽留,只是望著那株蘭翠樓,笑容微有僵硬。 這一別,或許永遠不會再見。無憂公主想到這裡的時候,突然聽到尖銳的哨子聲響徹全城,緊接著,鼓聲大作,急勁緊迫,不由花容失色。這是有外敵襲擊的警訊,每坊之間均有軍鼓,有襲擊之時才會鳴鼓示警。如此傳訊極快,轉瞬全城中鼓聲大作。當初只有在楊玄感襲取東都之時。東都才有如此緊急地報警。現在又是哪裡有兵來襲? 無憂公主不敢確定是哪裡來襲,蕭布衣聽到東都示警急迫,心中卻道,終於來了! 他當然知道是誰來了,皇甫無逸可以不理東都城外的瓦崗,可他卻不能視而不見。根據他的情報消息,瓦崗自從搶佔了洛口倉後,一直都在圍困虎牢、偃師二城。而最近有大軍向金墉城、回洛倉開拔的跡象。 而回洛倉距離東都不過十里之遙!瓦崗已經有要開始攻打東都的跡象,可笑皇甫無逸等人還是茫然不知,卻只顧得勾心鬥角。 鼓聲急勁。百姓亂成一團,有茫然,有慌亂,還有的不迭的衝出了花園,只是要去哪裡,卻是一無所知,這裡就是他們的家。他們還能去哪裡? 蕭布衣轉過身來。望向無憂公主道:「公主,還請速速回宮。東都外城城防虛弱,內城才是安全所在!」他說地是實情,當初宇文愷建東都之時,就有內城外城之分,內城高聳,以蕭布衣的見識看城防,知道盜匪絕難攻破,可外城卻是不同,東都外城百坊,佔地寬廣,卻因為太大,除了幾個主要的城門有加固的城防外,有的城門甚至只是光禿禿的土牆!只能靠兵士把守,這樣的城防,如何能擋得住盜匪重兵攻打? 無憂公主聽到蕭布衣的關心,想要回頭,終於還是忍住,只是說了聲,「那蕭將軍保重。」她上了金頂小轎, 鼓聲急驟,全城告警,不但百姓驚惶,就算兵士都是四顧茫然,不知道如何是好。有兵士急急的向內城地方向衝去,卻有兵士向外城地方向跑去協防,蕭布衣望見,暗自搖頭,心道皇甫無逸誤國!陡然間聽到馬蹄聲急劇,有一將奔來,大聲呼喝道:「吾乃虎牙郎將舒展威在此,上春門告急,這裡所有兵士前往上春門救急!」 他呼喝一聲,眾兵士聚來的紛紛跟隨,轉瞬匯成數百人,才要向上春門的方向湧去,突然後方大亂,哭爹喊罵聲不絕於耳。眾人向後望過去,只見到街頭巷尾竄出無數人來,竟然個個手持火把。 這些人來的突兀,火把四處亂扔,轉瞬通遠市已經火光一片。 蕭布衣雙眉一揚,心道這些盜匪來的突兀,難道是早早的潛伏到東都,聽到示警這才出來放火,裡應外合? 虎牙郎將舒展威大怒,顧不得救援上春門,撥轉馬頭先向縱火的盜匪衝過去。他長槍刺出,轉瞬刺殺了幾個盜匪,蕭布衣見到他槍法精奇,暗自點頭,心道大隋兵將畢竟還有能征善戰之人。 盜匪四處縱火,轉瞬間火光熊熊,見到舒展威的勇猛,呼哨一聲,四處逃竄。 舒展威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號召百姓救火,東都四處鼓聲更急,到處都是示警之音,只聽到不停地有兵士大叫告警。 喜寧門告急!建國門告急!長夏門告急!永通門告急!白虎門告急!!! 這片刻的功夫,東都四面八方的大小城門紛紛告急,瓦崗盜匪竟然似出重兵四面圍打東都外城! 蕭布衣微有心驚,不及多想,只聽到不遠處馬蹄聲急驟,有數百騎竟然長驅而來,為首一人高叫道:「瓦崗孟讓在此,爾等迴避不殺!」馬上那將甲冑在身,赫然就是瓦崗大將孟讓! 「迴避你奶奶個兄!」舒展威大怒,策馬迎上前去,號令手下迎擊。孟讓頗為狡猾,呼哨聲中,盜匪策馬和眾隋兵擦肩而過,竟不和舒展威正面交鋒,逕直向花圃踏過來。一時間馬蹄翻飛,什麼紫金盤、洛陽紅、白玉冰紛紛化作泥土,零落為塵。百姓躲避不及,有被踩死,有被撞傷,孟讓在馬上哈哈大笑道:「兄弟們,賣把力,搶著什麼算什麼!」 有兩盜匪見到黑衣女子孤零零地站在那裡,雖是蒙面,卻是風姿如仙,不由起了色心,催馬來搶。黑衣女子只是望著一地的牡丹凌亂,眼中露出厭惡之色,手腕一翻,長劍出鞘,已經將兩人刺於馬下。 眾盜匪大驚,慌忙躲閃,有一盜匪手持長槍向蕭布衣刺來,怒喝道:「滾開!」 他長槍刺出,蕭布衣本是沉凝如岳,倏然而動,伸手已搶過長槍,陡然間縱身而起,將那人踢落馬下,卻不坐在馬背上。腳尖連點,踏馬背、馬頸、馬頭竄到半空,居高臨下怒喝道:「蕭布衣在此,孟讓受死!」 眾人只見到一人騰在空中,手握長槍,火光映照中,有如天神般,不由都是目瞪口呆! 舒展威遠處奔來,見到蕭布衣的身形,失聲道:「蕭大將 火焰洶洶,濃煙滾滾,蕭布衣斷喝聲中,睥睨四方,人在空中踏出兩步,凝勁在臂,彷彿又回到草原千軍橫行不能擋之時,意隨心動,勁由筋發,長槍飛出,如電閃雷轟般沒入濃煙之中,只聽到一聲慘叫,孟讓躲避不及,被長槍貫穿,已被連人帶馬的被釘在地上! 蕭布衣空中轉身,落在馬上,長聲呼喝道:「蕭布衣在此,想要保護父母妻兒的、跟我來!」 一時間,盜匪大亂,官兵百姓蜂擁上前,四面八方的向蕭布衣凝聚而來…… 三一五節 請兵 兵士由混亂到有序不過是轉瞬的功夫,盜匪由蓄謀到慌亂也是俄頃之間。這中間的轉變不過是因為一個蕭布衣。 通遠市集火光沖天,百姓惶惶,兵士無頭蒼蠅般,關鍵就是缺乏穩定軍心之人。盜匪在策劃下蓄意前來,四面八方的圍打東都,裡應外合,一時間將東都搞的草木皆兵。舒展威雖勇,不過是個郎將,卻是缺乏名氣,求戰不得,被狡猾的孟讓牽著鼻子走,更把通遠市搞的一團糟。可孟讓卻做夢也沒有想到過,他躲得了初一,卻是躲不過十五。當初躲了裴行儼的大軍,如今卻是喪命蕭布衣的手上。 盜匪見到主將身死,已現混亂之兆。有人催馬過來報仇,也有人縱馬想要逃命…… 蕭布衣人在馬上,只是喊了一嗓子,舒展威催馬過來、兵士疾步跑過去、百姓不再逃竄蜂擁向這個方向聚過來。 他們的父母妻兒都在東都,他們絕對不能讓盜匪肆虐橫行。蕭布衣的一句話,讓他們找到了為之搏命的根源所在。 蕭布衣人在馬上,豪情勃發,見到舒展威過來,伸手喝道:「弓箭拿來。」 舒展威毫不猶豫,拋過一張長弓,兩個箭袋,蕭布衣伸手抓住,將箭袋掛在馬鞍之上,伸手一抓,已經抽出了四支長箭。兩盜匪縱馬前來,嘶聲吼叫,有如野獸般,手中一揮馬刀,一持長槍。 蕭布衣雙腿一夾,馬兒長嘶前竄,他馬上挽弓拉箭,長喝道:「鼠輩受死!」他喝聲一起,弓如滿月,箭去流星。只聽到嗤的一聲大響,長箭刺入盜匪的咽喉。貫穿而出。兩匪脖頸處爆出血泉。翻身栽落馬下。蕭布衣其餘兩箭取的卻是逃命的兩名盜匪,那兩人做夢沒想到禍從天降,躲閃的念頭都沒有,卻被長箭貫穿了後背,仆倒在地。 「跟我來。」蕭布衣這刻身邊除了舒展威,已經聚集了數十官兵和百姓,見到眾人越聚越多。催馬前行。他這一弓四箭之法神乎其技,殺人即是利落,又是震撼,宛若當年虯髯客的風範。百姓官兵敬如天人,群情振奮,盜匪卻是如同見鬼,心驚膽寒。 可畢竟能敢入東都搶掠的盜匪都是亡命之徒,輕易不會害怕,又有數人嘶吼衝上來,目標卻是對著蕭布衣。舒展威大喝道:「保護蕭將軍!」早有兵士上前持槍抵抗,蕭布衣並不理會近身的盜匪,轉數又是四箭飛出,射殺了四名遠方地盜匪。 百姓見到馬上地蕭布衣沉穩絕倫。轉瞬之間已經殺了盜匪頭領孟讓,射殺了八名悍匪。不由齊聲高呼,「蕭大將軍!」伴隨著百姓的齊聲大喊,蕭布衣長箭再射,轉瞬又有四名盜匪倒地。 他出箭殺人有如殺雞,盜匪遠遠見到,終於露出驚懼之色,他們可以拚命。可碰到這種無敵之人。卻還是不想送死。 「蕭大將軍……蕭大將軍……殺!」 百姓的呼喝聲驚天動地的傳開,蕭布衣心中那一刻熱血沸騰。再抽四箭射出去,又中四人! 「蕭大將軍……蕭大將軍……再殺!」 那一刻四面八方聚攏來的東都百姓彷彿燃燒了起來,喊啞了嗓子,雙目噴火的跟隨,雖是赤手空拳,卻覺得跟隨蕭布衣身後勇不可擋! 盜匪數百人之多,本來縱橫馳騁,不可抵擋,可百姓兵士跟隨在蕭布衣的身後,已經變成了人牆,雖無陣法,但是氣勢洶湧浩瀚,盜匪竟然不敢再催馬過來。 蕭布衣轉瞬之間再射兩輪,射殺了二十四名盜匪,跟隨百姓已經群情沸騰,戰意高漲,嘶吼道:「蕭大將軍……蕭大將軍……殺、殺、殺!!!」 百姓上湧,盜匪禁不住地後退,雖是人數還是相若,可氣勢卻是遠遠的不及,他們這才發現,一直認為是魚肉的百姓憤怒起來,如同火山地震般,不可抵抗。 眾兵士也是熱血沸騰,早就將衝來的盜匪殺死,奔向蕭布衣地盜匪,甚至還沒有到了蕭布衣的身邊。 蕭布衣還想再殺,可等到再取羽箭之時,才發現長箭已無。 他這種射法霸道無倫,可使用起來也是極為浪費,舒展威不以弓箭擅長,雖帶了弓箭,但兩袋長箭不過裝了二十四支長箭,蕭布衣連殺二十四名盜匪,正好用光。 見到百姓怒吼,蕭布衣伸手向前一指,長聲喝道:「保家衛國,男兒本色……」 他潛運內勁喝出,場面雖是混亂無比,眾人卻都聽的清清楚楚,百姓為之安靜片刻,蕭布衣卻已經大喝道:「東都兒郎們,拿出你們的本色,是時候讓鼠輩們見見你們的怒火!衝過去,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他聲音才落,舒展威已經跟隨喝道:「蕭大將軍有令,衝!」 舒展威一馬當先的衝出去,官兵衝出去,百姓們也是跟著衝出去。怒吼的人流化作兇猛的野獸,驚濤駭浪般的向盜匪們撲了過去,反倒把蕭布衣撇到了最後。 兵士百姓聚集的越來越多,用槍刺、用刀砍、用拳頭、用牙咬,有地甚至拿個花盆衝上去毆打,盜匪片刻之間已經落入重重包圍之中,嚎啕慘叫,大叫救命。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過,溫順有如綿羊的百姓反抗起來簡直比猛虎還要兇猛,比豺狼還要狠毒! 可憤怒地人群哪裡會手下留情,隨手操起個東西,用木板拍,用鐵棍打,用腳踩,數百盜匪被包圍其中,慘不忍睹,東奔西竄。 蕭布衣望見洶湧憤怒的百姓,知道已經不需自己出手。 刺殺孟讓,射殺盜匪,連殺二十五人,他少有如此的大開殺戒,卻沒有讓他感覺到絲毫的疲倦,相反體內精氣流動。躍躍欲試。知道這股怒火此刻不能熄滅。一定要繼續燃下去,燃過通遠市、燃燒東都、燃遍中原天下。 推波助瀾決不能半途而廢,這個機會他等了很久,一定要做大做壯。突然想到了什麼,扭頭向花圃的方向望過去,只見到零落花瓣,滿是寂寞。只有香如故。黑衣女子殺了兩人後,卻沒有再動,她面前有著一盆洛陽紅,倒是完好無缺。 她站在洛陽紅前。火光的妖艷,洛陽紅的嬌艷都是擋不住,她骨子裡面地淡漠。對於眼前地豪情,激情她無動於衷,甚至在她看來,一些人地生命,甚至抵不住一盆洛陽紅! 無暇再去琢磨黑衣女子地心思,蕭布衣知道自己還要繼續前行。數百本來彪悍如虎的盜匪已經變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世情就是如此,醜惡橫行不過是欠缺一個站起來之人。呻吟聲、求饒聲、呼救聲充斥耳邊,鮮血賽過洛陽紅。可盜匪卻慢慢的少了,稀了,直到最後一個盜匪被百姓打的筋斷骨折,舒展威這才長舒了口惡氣,回首道:「蕭將軍……我們還要做什麼?」 蕭布衣在他們圍剿盜匪的時候,卻還是注意到盜匪沒有從四面八方湧入進來,這說明瓦崗眼下最少還沒有到全力攻打的時候。孟讓能來。不過是試探之兵或者是從哪些缺口殺入。想到這裡。蕭布衣長呼聲,「先去救援上春門。」 他催馬當先。絕無懼意,百姓官兵鬧哄哄的跟在後面,群情洶湧。從通遠市而過,路過各個街坊地時候,越來越多的百姓湧入進來,越來越多的官兵聞訊趕來,只有著一個目標,跟隨蕭大將軍,將來犯盜匪趕出東都,衛護家園,保護一家老小! 蕭布衣憑借一己威望和能力鼓動東都百姓官兵的時候,千里之外地李淵也在做著人生重大的決定。 檄文早就在造反前通告了晉陽附近的各郡,這本來就是有預謀的一次行動。 為了這場行動,李淵已經準備了數年。在東都的時候,他還是想保命,從來沒有想到過什麼帝王偉業。可到了太原之後,他開始準備退路,野心小心翼翼的膨脹。當然沒有誰開始就想著做皇帝,李淵也是先求自保,再看發展,然後決定日後之路,進取關中對他而言,當然是好棋妙招,他實在比太多人多了得天獨厚的條件。他在楊廣當權的十數年,不少時間都是在山西掌權。先是在北部的樓煩當太守,後又變成河東的撫慰大使,如今又成了太原留守。對於這片土地苦心積慮了這麼多年,他熟悉地不能再熟悉。 他在這裡造反,心中有底。 自從他發佈檄文,宣告驅除盜匪、安定隋室江山,所有的一切暗地聯繫都被擺到了檯面,無數地舊閥勢力都是爭相依附,他對這些人都是禮而待之,這些人對他當然也是有心依托,希望亂世中保家族的平安,聲勢中再求發展。 像李密那種人雖是勢大,可這些人沒有一個看好他能奪天下。道理很簡單,誰都不相信泥腿子能代表士族的利益,這就像士族永遠輕視泥腿子一樣。唐國公出身閥門,山西頗有威望,正是他們依托的好對象。 溫氏兄弟也是抱有這種念頭的閥門舊家。溫氏是關東士族,北周、北齊之時很有威望。溫氏兄弟有三,溫大雅、溫大臨、溫大有!除溫大臨現在遠在幽州外,溫大雅、溫大有都在太原。這三兄弟都是太原左近的飽學之士,當年做出空梁落燕泥一詩的內史侍郎薛道衡就稱這三兄弟皆有卿相才也!不過薛道衡因為有才被殺,這三兄弟也就一直鬱鬱不得志,但這並不妨礙李淵對他們器重有加。 參與會議之人除了有溫大雅、溫大有外,裴寂、劉弘基、殷開山、劉政會、李建成和李世民也是悉數在場。 這次會談可以說是李淵起事地第一次軍事會議。在成功剷除副留守王威、部將王康達,擠走李靖後,李淵知道眼下舉事刻不容緩,遲則生變。 可他所有地一切早就謀劃了數年,接下來的都是按部就班而已。 裴寂本來一直都是默默無聞,這次卻是高居首座,不是因為他有卓越地戰功,而是因為他以晉陽宮米九百萬斛、雜彩五萬段、鎧四十萬枚支援李淵出兵,這無疑給了李淵最有力的支援!當然李淵重用裴寂除了私誼公事外。還有很關鍵的一點原因。裴氏乃河東大閥,當初北周興起、裴氏就是功不可沒,李淵拉攏裴寂,內心中當然也希望自己日後佔據關東,進取關中,能夠故技重施。 這些參與第一次軍事會議之人都算是李淵的心腹重用之人,可唯獨沒有劉文靜。 劉文靜其實一直以來功勞甚偉。最少他一直鼓動李世民造反,又通過李世民接近了李淵,而且出動出面拉攏的突厥,不但讓李淵暫時沒有北疆之憂。還為他求得了馬源,可以說策劃圖謀都算諾大地功勞。可對於劉文靜,李淵內心卻有種說不出地感覺,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劉文靜這人出身不明,每次李淵想到這裡的時候,都有種如狼在側的感覺,但是他還是需要劉文靜,再加上兒子李世民和劉文靜關係甚好,所以表面上還對他恭敬有加。 撇開心事。此次會議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主題只有一個。那就是如何來取西河郡!李淵命劉政會等人沿途各郡發佈檄文,唯獨西河郡郡丞高德儒不從,割了發佈檄文之人的耳朵,罵李淵是亂臣賊子,高德儒和李淵素來不和,這些早在李淵的意料之中,西河郡在太原西南近兩百里之地。是他南下地要道。當然首先要打通! 而此戰李淵是勢在必得,因為對大軍南下的士氣影響重大。可建成雖是穩重,卻缺乏指揮兵將經驗,世民更不用說,急勇好進,自己這點經略天下的資本還不夠他來揮霍。上陣親兄弟,打仗父子兵,現在是開始磨練他們的時候,但眼下他們只可掛名去討,卻絕對不能冒險去指揮,要是敗了,後果嚴重。想到這裡,目光落在溫大有和殷開山地身上,李淵沉聲道:「大有,此次行軍關係重大,我們兵馬不多,建成、世民所率兵士實為我等以後經略天下的資本。他們年少,閱歷不足。軍中之事,還請大有弟、開山兄多多提點……」 溫大有、殷開山站起施禮,「唐公有命,吾等當竭盡心力。」 李淵的目光又落在劉弘基身上,誠懇道:「劉將軍勇猛無敵,此戰身為主將,務望多多點醒建成、世民。」 劉弘基站起道:「唐公過獎,劉某當盡力而為。」 李淵見到三人對他都是恭敬,稍放心事,這才望向李建成和李世民道:「建成、世民,你二人年少,不懂得帶兵打仗,雖是掛名正副統帥,此仗定要聽從溫先生指揮,具體細則則由殷先生來定,若是違反軍紀,當軍法處置。」 他言語中不怒自威,李世民有些撇嘴,李建成卻是當先跪下道:「孩兒謹遵父親所言,當聽從幾位先生的吩咐。」 「世民,你呢?」李淵不放心的問道。 李世民只好跟隨說道:「孩兒不但謹遵父親所言,還要聽從幾位先生的吩咐,更要聽從大哥的吩咐。」 眾人笑,稍微緊張的氣氛化解無蹤。李淵等到眾人離開後,這才把二子單獨召集在一個房間,語重心長道:「建成、世民,此事事關重大,甚至關係到關中之基,你等定要謹慎從事,切不可急躁。此刻乃你們樹立威信、建立功名之時,希望好自為之。」 李建成點頭稱是,李世民也收起了嬉皮笑臉,突然道:「爹,姐怎麼還不回來,你不是又派人去通知了嗎?」 李淵皺起了眉頭,「的確有點奇怪,元吉說采玉不回轉,我只能讓老僕又去通知,可現在老僕都沒有了消息,實在讓人擔心不已。」 李建成憂心道:「采玉、柴紹都是爹的好幫手,爹現在起事,只怕消息很快就要到了東都,我只怕他們再不離開,就會有殺身之禍!」 李淵憂心忡忡,一時間也想不到什麼方法,李世民皺眉道:「爹,我早說親自前去,可你不讓。」李淵煩躁地擺手道:「這個不孝女。我權當沒有這個女兒!」 「可是除了采玉。還有其他人……」李建成憂心道。 李世民突然道:「爹,如今事急,請允許我讓史萬寶前去通知,若真的有事,還能援手。」 李淵輕歎一聲,「如今只能如此了,世民。你馬上去辦。」這些都是東都東北角地城門。 上春門、喜寧門都是外城要道,縱橫交叉。和內宮關係不小,素有重兵把守,城防很具規模,盜匪急切間攻打不入。等到蕭布衣帶兵士百姓前往支援的時候,歡聲雷動。 早有守城門的兵將前來請示,皇甫無逸不把蕭布衣放在眼中,可在兵將眼中,東都危機關頭能站出來抵抗盜匪的才是真正的將 蕭布衣地威名其實他們也是知曉,可蕭布衣自入東都驚鴻一現後,再不露面。不免讓他們心中嘀咕。可這時見到蕭布衣帶著兵士百姓來支援,又聽說他們將入城盜匪殲滅。蕭布衣親自誅殺巨盜孟讓,不由大為振奮欽佩。早有兵將請蕭布衣登城視察敵情。蕭布衣登上城頭望上去,只見到外邊盜匪雖眾,卻並沒有太多地攻城工具,心中稍安,知道眼下不過是瓦崗地一次試探。他在鎮守襄陽之時,也和徐世績等人研究過守城之法。這會吩咐下去。倒是頭頭是道。 如今外城之中,他算最大。又因為親自抗擊匪盜,守城地隋兵倒也服他。 蕭布衣到了輝安門,才發現這裡防禦最為鬆弛,只是在土牆上開個缺口,孟讓的騎兵卻是從這裡徑直殺入,本來多半想從這裡殺出,卻沒有想到死在蕭布衣地手上。 蕭布衣吩咐百姓暫時將這個出口用磚土堵住,禁止出入,心道暫緩一時是一時,又讓兵士在通道上布上荊棘鐵刺,吩咐數百兵士把守,萬一有什麼險情,擊鼓傳警。他也知道這種措施實在粗糙,東都所有的防備都是集中在內城,這種防備擋得了一時,擋不了一世。可百姓卻都是知道這是關係到自身的性命,都是奮勇擔土。人心齊、泰山移,很快所有吩咐全部做到。 無論兵士、將領還是百姓都是望向蕭布衣,舒展威搶先問道:「蕭大將軍,我們現在做什麼?」 他在蕭將軍地稱呼上加個大字,不這樣不足以表示心中的尊敬。這也是蕭布衣還年輕,不然就尊稱為蕭老將軍了。一路上他只見到蕭布衣斬賊的利落,處事的從容,吩咐地果斷,早就佩服的五體投地。心道這樣的大將軍為何朝廷不用,若是蕭大將軍出馬,三萬東都精兵何以盡喪賊手?朝廷上的爭名奪利他們不知,可舒展威只是明白,這裡有他的父老妻兒,這裡有他的兄弟姐妹,東都不能失,東都的希望就在蕭布衣的身上! 蕭布衣見到身前的兵士百姓人山人海,一眼望過去,長街盡頭都是人頭攢湧,心中感慨,沉聲道:「東都的兒郎們,你們辛苦了。」 他沒什麼大口號,只是簡單地一句,東都百姓熱淚盈眶,山崩海嘯般的回道:「蕭大將軍……辛苦了。」百姓眼光最是明亮,誰在東都最急迫地時候站出來,他們永遠銘記。 蕭布衣少做這種蠱惑人心的演說,一時間不知說什麼是好,等到餘音稍歇,這才輕歎道:「今日盜匪……」他話音未落,有兵士最外高叫,「蕭大將軍,有緊急軍情稟告!」 蕭布衣微愕,心道自己什麼時候有諾大的權利,兵士居然向他來稟告軍情?百姓自動的閃開一條道路,有兵士急急的奔跑過來,單膝跪倒道:「蕭大將軍,回洛倉已被瓦崗佔據!兵士緊急入內城稟告,我卻來這裡通知蕭大將軍,請將軍定奪!」蕭布衣暗自凜然,心道瓦崗如今真的勢不可擋,李密此人所有的事情看似急迫,卻是按部就班,層層緊逼,自己若不借東都之兵消耗他地勢力,後果堪憂。 百姓嘩然,舒展威大急道:「大將軍,大事不好,回洛倉乃東都命脈,此倉一失,東都不足月餘地口糧,如何能守?請蕭大將軍定奪!」 他單膝跪倒,滿是殷切的眼神,在他心目中,蕭布衣已是東都地救星,只盼他能想個法子。 舒展威跪倒,眾兵士跟著跪倒喝道:「請蕭大將軍定奪,救助東都!」 接著兵士的就是百姓嘩啦啦的跪下,高喊道:「請蕭大將軍救救東都!」 蕭布衣心道我不是神仙,如何能變出糧食來?知道這時要說些什麼,沉吟片刻才道:「眼下當務之急就是衛護東都,奪回回洛倉……」 「請蕭將軍出兵奪回回洛倉。」舒展威大聲道。 百姓兵士跟著道:「請蕭將軍出兵奪回回洛倉!」聲音鋪天蓋地,震撼東都。 蕭布衣苦笑道:「其實今日我率領你等,已經不符朝廷的規矩,要想出兵,我只怕有心無力……」 突然有個百姓跳起來,正是茶樓的那個夥計,他一路追隨,這刻才冒出來。徑直衝過來跪倒道:「蕭將軍,張小牛不過是市井之徒,家人被盜匪害命,知道盜匪入東都後百姓之苦!我知道張小牛人微言輕,更知道蕭將軍不能出兵,多半是因為奸臣當道。張小牛沒別的本事,只有一顆頭顱,一腔熱血。砍下來,十八年後還是漢子!今日敢說出這種話來,馬上死了也值得!蕭將軍,我願意追隨你左右抗匪,略盡微薄之力。現在我就去跪在內城前求越王讓蕭將軍領兵,要殺要剮,隨他去吧。」 他說完這句話後,豁然站起,就要轉身衝出人群,卻被蕭布衣一把拉住。 蕭布衣目光明亮,含淚道:「要去,我和你一起去!」 他只是平淡的一句話,張小牛聽到,眼淚卻是刷的流下來,哽咽道:「好,謝將軍!」 百姓聽到二人的對答,不由動容,靜寂片刻後,舒展威上前兩步施禮道:「虎牙郎將舒展威願隨蕭大將軍請兵!」 「好!」蕭布衣用力一拍他的肩頭,沉聲喝道:「都是漢子!」「虎賁郎將管出塵願隨蕭大將軍前往請兵。」又一兵將站出來沉聲喝道。 「折衝郎將韓震願隨!」 「雄武郎將沐良雄願隨!」 「東都崔家崔望松願隨……」「東都高家高夢龍願隨……」「龍鳳茶樓李貴願隨……」 一時間站出來的有將領、有兵士,有士族大家,更有尋常百姓,遠方的百姓也是高呼起來,「東都百姓願隨蕭將軍請兵!」 呼喝萬千,震撼天地,蕭布衣熱淚盈眶,高聲道:「好,我們這就去請兵,然後把瓦崗打他娘個落花流水!」 蕭布衣一人前行,東都百姓浩浩蕩蕩跟隨,匯成洪流向前行去,不可抵擋!續請求保底月票,請求推薦票。 推薦榜咬的很緊,朋友們,繼續砸票吧,什麼票都要,多謝!!! 另:推 三一六節 反攻 李淵在晉陽憂心忡忡的時候,李采玉亦是如此。她一直得不到父親的明確意圖,心中也是疑惑不解。 可她畢竟不敢擅離東都,更不敢主動帶東都家眷撤離,因為若是被朝廷知曉,這有殺頭之罪,因為朝廷素有慣例,重臣多陪駕隨行,而重臣家眷多留東都,擅自離開,罪同謀反。她冒然帶人撤離,也會牽連父親那面行事,甚至會打亂父親的部署。這些日子她也是左右為難,派出了僕人去晉陽,卻一直沒有消息回轉。聽到東都鼓聲急勁,知道是告警之聲,不由大驚。 東都竟然也被盜匪攻打,不言而喻,事態已經到了很嚴重的地步。 李采玉想到這裡的時候吩咐家眷莫要隨意走動,自己卻是先出府看看。才出府邸,就見到柴紹衝過來,見到李采玉還好,不由舒了口氣道:「采玉,你在就好。」 李采玉沒有注意到柴紹表情的內疚,焦急問道:「柴紹,到底怎麼回事?」 柴紹緊張道:「采玉,不好了,瓦崗兵攻打東都城,現在城中都是盜匪,我只怕你有事,這才急急趕來。」 李采玉心中有了暖意,無論如何,對於個女人來說,有個牽掛她的男人,那已經是很幸福的事情。柴紹或許喜歡吃醋,或許自卑,或許不如蕭布衣,但是一顆心最少還在她李采玉身上,這足以讓她不捨放棄這個男人,更何況他們還是青梅竹馬。 遇到愛你的人並不容易,若是你還能愛他,那對很多人來講,已經是最幸福的事情。 見到李采玉不語,柴紹誤會了含義,焦急道:「采玉。現在盜匪好像退卻了。我們快走吧,離開東都,我只怕東都很快就要戒嚴。就算東都不戒嚴,如果東都被盜匪包圍,我們再想離開也是千難萬難。」 李采玉蹙眉道:「可我還沒有等到父親的消息,我怎麼能因為貪生怕死壞了父親的大事?」 「可你父親……」柴紹欲言又止。 李采玉終於注意到柴紹的異樣,「我父親怎麼了?」 「沒什麼?」柴紹心中痛苦不堪,卻終於不敢說出真相。他寧可去死。也不想讓李采玉知道他的欺騙。撒一個慌後,通常都需要一百個去彌補,也終於會有被懷疑揭穿的時候。 李采玉望了柴紹良久,「柴紹,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我父親難道有了什麼……」 柴紹連連搖頭,「不是,不是!」 「那是什麼?」李采玉追問道. 柴紹不敢去看李采玉地雙眸,扭過頭道:「我想事急從權,若令尊知道我們這裡的緊迫。也不會責怪我們。李采玉也滿是痛苦,「可有時候……」 她話音未落,扭頭向長街盡頭望過去,有些失色道:「怎麼了?」柴紹望過去,也是變了臉色。長街的盡頭,一人沉凝的走來。身後跟隨著如潮的人群。 人群很是古怪,有將士、有兵士、有翩翩士族、有市儈商賈、更多卻是平民百姓。人群成分雜亂,可是眾志成城,步伐堅定。蘊涵的力量讓人心驚。 「是蕭布衣!」李采玉低聲呼道。 柴紹顧不得嫉妒,奇怪道:「他要造反嗎?怎麼會有這麼多人跟隨他造反?」 蕭布衣路過二人的時候,並沒有去望。卻是徑直向東城的方向走過去。身後如潮如海地人群跟從,亦是臉色凝重。李采玉跟著走了幾步,聽到不遠的百姓問,「你們做什麼?」 「蕭將軍為東都百姓請兵抗擊盜匪!」 「這些人跟隨為什麼?」 「奸臣當道,排擠蕭大將軍,任由盜匪橫行,卻不出兵擊匪。我們是跟隨蕭將軍一塊請兵出擊盜匪!」 「出兵向來由朝廷決定。哪有百姓請兵的道理,你們不怕坐牢嗎?」 「我們死都不怕。還怕坐牢嗎?」 「你還有一家老小,你不怕死?」 「蕭將軍位高權重都不怕,我怕什麼?人這一輩子,總要轟轟烈烈活一次吧?你看,這裡的人哪個不比我們高貴,哪個性命不比我們值錢?他們都是為了東都不怕死,我們還用考慮那麼多嗎?」 「那,我也去!」 越來越多的百姓競相湧入,和著了魔一樣。李采玉見到人潮過去,邁了幾步,終於停下來,回頭望向柴紹,皺眉道:「蕭布衣若真能請兵抗匪,東都之圍說不定能解。」 柴紹冷哼一聲,面色鐵青,卻只是想到,蕭布衣這種做法形同造反,朝廷豈能容他?只是嘴唇蠕動兩下,終於沒有說出來,因為對於蕭布衣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不能用常理形容。 蕭布衣帶著眾人已經到了東城的宣仁門,這裡城門緊閉,城頭上早就密麻麻的站滿了兵士,挽弓搭箭,嚴陣以待。 蕭布衣止住腳步,回手一揮,眾人戛然而止,鴉雀無聲。蕭布衣沉聲向城牆處的兵士喊道:「右驍衛大將軍蕭布衣在此,不知今日衛守東城的是哪位郎將?」 劉長恭探出頭來,牆頭高叫道:「蕭……將軍,你要做什麼?」 蕭布衣沉聲道:「蕭布衣請見越王,商討出兵平匪一事。」 「那你身後那麼多人做什麼,要造反嗎?」劉長恭冷笑道。 眾百姓嘩然,痛罵狗賊,有地撿起土塊碎石向牆頭扔了過去,可城牆實在太高,何況還隔著護城河,又如何扔的到?但百姓的群情激憤不言而喻,劉長恭見狀更是不肯開城,高聲道:「蕭布衣,你身為朝廷的右驍衛大將軍,卻帶著一幫人想要造反。實在辜負朝廷的器重,速速退卻,束手就擒,我可向越王說情,如果不然,只怕跟隨你造反之人無一人能夠活命。」 百姓更是憤怒,堅定了這小子該死的念頭,蕭布衣心中暗想。老子就希望你這麼說,這場請見也絕非你這小子能攔得住。你越是阻止,就越證明了百姓地論調,也就越讓百姓支持自己。世上總有這種人,只是一時鬥氣,看著眼前的蠅頭小利,卻忘記了大局所在。 「劉郎將,我們並非造反!」解釋地不是蕭布衣,而是舒展威。舒展威就在蕭布衣的身側,皺著眉頭。大聲道:「如今黎陽倉被佔,洛口倉被佔,方才有軍情稟告說回洛倉又被盜匪佔領!洛陽周圍已無糧倉可用,諾大東都何以生存,請問越王何以對之?兵荒馬亂之際,盜匪橫行。已經殺到東都城內,囂張氣焰令人髮指,而東都二十多萬精兵按兵不動,任由瓦崗盜匪橫行。請問皇甫將軍有何感想?今日瓦崗盜匪來攻,已經輕易攻破外城,百姓受盡苦累。請問朝廷是何看法?今日瓦崗眾匪輕易破了外城,燒殺擄掠,若非蕭將軍出來抗擊,早讓他得手而去,請問這時候皇甫將軍在哪裡?今日……」 「夠了!舒展威,你想反嗎?你可知道,只憑今日之言。你就是砍頭之罪?」劉長恭怒喝道。他是虎賁郎將。舒展威是虎牙郎將,若論職位相若。可他守內城。又和皇甫無逸交好,朝中地地位比起舒展威自然要高上一些,兵敗洛口後,越王急需用人,只罰了劉長恭的俸祿,卻沒有免去他的職位,畢竟這種郎將地軍事才能,是尋常百姓和兵士不能替代。這時候聽舒展威舊事重提,又說洛口倉一事,難免有被揭瘡疤的隱痛,不由惱羞成怒。 舒展威並不畏懼,上前一步道:「舒展威並不想反,這裡所有的百姓也不想反,舒展威怕死,可若是能以死換取越王地醒悟,舒展威雖怕死,可願死!」 他話語鏗鏘有力,斜陽一照,拖了長長的影子出來,悲壯淒涼。話音落地,舒展威已經緩步向東城的方向走過去,雖不快捷,但從未停頓。 蕭布衣見到舒展威長長的影子,心中微顫,抬頭望過去,心道原來已近黃昏。 這一天過地好快,眾人多半都是餓著肚子,可這時候,胸中一股憤懣不平之氣充斥,沒有誰會感覺到飢餓。心思轉念,蕭布衣快步上前,已經走到舒展威地身邊,微笑道:「要請命,怎麼能忘記了我。」 他在城兵虎視眈眈下,卻如閒庭信步般,視生死於不顧,舒展威心下敬佩,沉聲道:「蕭將軍,聽你年少成名,展威本不信服,可經今日一事,展威就算去死,結識了你這種將軍,也是值得。」 蕭布衣沉聲道:「越王雖是年少,卻是聰穎,明大是大非,我信他必定會給我們一個交代。」 「要請命,算上我!」張小牛竄了過來,和蕭布衣並肩,見到蕭布衣望過來,不由退後一步,喏喏道:「蕭將軍,我知道我不配……」 蕭布衣伸手挽住張小牛的手,微笑道:「像你這種輕生重義地漢子,任誰都要仰頭視之,何來不配?!」 得蕭布衣一語評價,張小牛容光煥發,胸中驀然有了諾大的勇氣,並肩和蕭布衣一起,再無話語。或許這時候,什麼豪言壯語也比不上站起來、站出來要重要! 三人並肩而行,冒著被萬箭穿心的危險,全不畏懼。身後終於有了動靜,先是將領一個個站出來,然後是兵士,接著是商賈百姓,眾人地腳步不再急促迫切,而變得沉凝有力,宛若山嶽。這時候的他們,眾志成城!邊,弓箭射程範圍之內,劉長恭城頭冷笑道:「蕭布衣,你犯上作亂,聚眾造反,威脅東都的安危,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舉起手來,劉長恭大聲道:「放箭!」 他手勢一落,東都百姓稍有慌亂,蕭布衣卻是動也不動,城頭卻沒有利箭射出。 劉長恭扭頭望過去,盯著身邊的弓箭手。惡狠狠道:「你們做什麼,也想造反嗎?」 弓箭手喏喏道:「劉郎將,下面是……自己人!」劉長恭可以硬下心腸,守城的兵士卻不能,因為他們的親人也在外城居住,這城外請命之人就有他們地親人,試問如何下得了手?再說最重要的一點是,這些守城兵士早就憤懣已久。其實也想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場,可偏偏碰到皇甫無逸這種只顧爭名奪利,卻是不思進取地主兒,早就心中不滿。蕭布衣等人為民請命,稍微有點良心地兵士都是不忍放箭。 嚓的一聲響,劉長恭已經拔出腰刀,怒聲道:「我再說放箭,若有敢不從者,立斬。」 他單刀舉起,寒光森然。牙縫中迸出兩個字來,「準備……放……」 「不能放箭。」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劉長恭霍然回頭,「大膽!是誰不讓我……」只是臉色陡然變的恭敬,還刀入鞘道:「原來是盧大人!」 盧楚臉色凝重,「劉郎將,我有越王之令。請蕭……進城。」他伸手拿出一塊令牌,金光閃閃,劉長恭一見,慌忙跪倒。盧楚不理劉長恭。探身出了牆頭,大聲道:「蕭將 「不知道盧大人何事吩咐?」蕭布衣恭敬道。 「越王請你入城,一人!」盧楚道:「百姓退後。」 他說話向來簡單明瞭。百姓卻是不買賬,又是嘩然一片,張小牛擔心道:「蕭將軍,絕不可以,他們只怕要害你。」 蕭布衣笑笑,伸手拍拍張小牛地肩頭,「事情總要解決。小牛。你莫要擔心。」轉身抱拳道:「各位鄉親父老,越王召我入城。未防意外,還請你們退後一些,我在此謝過了。」 他深施一禮,眾兵將百姓都是還禮,紛紛道:「蕭將軍小心……蕭將軍莫要去……」 可眾人都是聽從蕭布衣的吩咐,緩緩退後,又是有些不捨。蕭布衣回頭道:「盧大人,不知道這樣可以了嗎?」 劉長恭一旁道:「盧大人,還不穩妥。」盧楚沒有理會,擺手道:「放下吊橋。」 吊橋緩慢下放,蕭布衣並不匆忙,等到落穩後這才踱過去。過了吊橋,回轉望過去,只見到眾人擁到吊橋前。劉長恭慌忙道:「快扯起吊橋!」盧楚卻是擺手止住,眾人雖到吊橋前,卻沒有一人衝過,蕭布衣再次深施一禮,沉聲道:「多謝鄉親父老!」 他緩步向城門的方向走過去,吊橋這才嘎吱嘎吱的拉起,蕭布衣走到城門前,不由再次轉身望了眼,橋那面地百姓呼啦啦的跪倒,高聲叫道:「蕭將 他們沒有多餘的話,可只是這蕭將軍三個字,已經表達了他們地心意。蕭布衣微笑含淚地擺擺手,身後的小門開啟,蕭布衣走了進去,小門關閉,護城河那面地百姓卻是無一人站起,黑壓壓的一片跪著,靜候蕭布衣再次出來!-肅立兩邊,卻都是帶著敬意,心中稍安。 盧楚早早的從城頭上走下來,只是說道:「跟我來。」 蕭布衣點頭跟在他的身後,二人過東城進入紫微城,一路卻都是沉默無言。不過最少沒有劍拔弩張,讓蕭布衣心中稍微有底。到了龍光殿,群臣均在,可臉色都是凝重,裴茗翠還是沒有出現。她自從帶蕭布衣到了東都後,就是很少露面,當然擺明地態度就是隨便蕭布衣自己去做事情,她不會阻撓,但也不會去幫。 越王高高在上,見到蕭布衣到來,才要起身,皇甫無逸已經冷笑道:「蕭將軍好威風好煞氣,帶著百姓造反,可是要逼宮了嗎?」 越王楊侗聽到這話,沒有起身,可臉上卻露出為難之意。 蕭布衣淡然道:「百姓心中有桿秤,如今東都並非某個人可以一手遮天!朝廷如舟,百姓如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今日百姓並非要反,可若是讓別有用心之人逼反,我只怕東都二十萬精兵也是無根之木。無本之源!如今盜匪先下黎陽、後攻洛口、眼下又取了回洛倉,若我們還在這裡討論百姓反或不反,只怕瓦崗破城而入轉瞬之間。回洛倉已失,東都並無多少存糧,不知道皇甫將軍認為百姓能安穩幾日,東都的二十萬大軍何以為生?」 「你……」皇甫無逸啞口無言。 越王卻是輕歎一聲,「這次其實請蕭將軍來,就是商議出兵奪洛倉一事。蕭將軍方才在外城抵抗盜匪。實在是勞苦功高,這功勞我是記下了。蕭將軍說的不錯,回洛倉實乃東都命脈,絕不能失去,此事我們需要從長計議……」 他話音未落,殿外匆匆忙忙走進來元文都,臉色蒼白道:「越王,有八百里加急軍情稟告!」 「何事?」越王膽顫心驚的問,現在他早就知道,只要有軍情。多半就是噩耗。 元文都慘然道:「左御衛大將軍薛世雄本率燕地精兵三萬來伐瓦崗,怎料在河間七里井被竇建德率盜匪伏擊,全軍覆沒,薛將軍下落不明!」 龍光殿內瞬間死一般的沉寂,越王差點暈了過來,現在他唯一的指望就是薛世雄、王世充地兩路兵馬。只以為這兩人一到,加上東都精兵,要破瓦崗還是有很大的把握,是以段達損兵折將後。他才同意皇甫無逸地建議,想要保全家底,不敢再浪費東都的兵力。可他哪裡想到過赫赫有名地薛世雄竟然被竇建德所敗。如今王世充還是遲遲沒有消息,這一刻,他死的心都有。 過了良久,群臣沒有一人發言,楊侗的目光終於落在蕭布衣地身上,沉聲問道:「如今薛將軍被賊兵所敗,王郡丞的淮南軍一直未到。不知道蕭將軍有何退賊妙策? 蕭布衣皺眉良久。「東都適宜馬上出兵,今夜務必奪洛倉!不然東都被圍。後果堪憂。」 「什麼?」段達嚇了一跳,想起自己連夜行軍吃了敗仗,反對道:「此計萬萬不可,那個……盜匪如今銳不可當,何況城外還有不少盜匪,這時候出兵無疑是去送死。」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由冒進到保守不過是一夜的功夫。 越王不看皇甫無逸,不理段達,輕聲道:「不知道蕭將軍為何如此說法?」 蕭布衣正色道:「攻糧倉容易,攻打城池困難。瓦崗突然出兵去攻回洛倉,其實絕對有了全力攻打東都地念頭。他們攻佔洛口倉後,遲遲沒有推動兵力,一來是想休養生息,招兵買馬,二來是因為從滎陽到東都的一路,無論是虎牢、偃師抑或金墉城都沒有被攻克,冒然出兵,有這三座城池隋兵扼守要道,只怕糧草接濟不上。可更重要的一點是,瓦崗想必也知道薛將軍和王郡丞的大兵動態,是以要分兵應對,不能全力攻打東都。如今薛將軍全軍覆沒,瓦崗想必已經比我們先一步知曉消息,這才聲東擊西,明打東都,暗取回洛倉,賭我們暫時不會出兵,然後他們很快就要大軍前來援助。今夜出兵奪洛倉,約需三萬兵馬,可若是被瓦崗派重兵把守後,我們想要奪取,只怕要比今夜花費數倍地力氣。只要再拖幾日,讓瓦崗佔住了腳,到時候就算傾盡東都之兵也難以奪回。到時候二十萬精兵,數十萬百姓在此,不用瓦崗攻打,只要一日無糧,不攻自破!」 蕭布衣侃侃而談,越王臉色大變,急聲問,「蕭將軍建議今夜就去奪洛倉,各位大人不知道有何看法?」皇甫無逸還是冷笑道:「小小地一個回洛倉,也需要三萬精兵攻打嗎?看起來蕭將軍也是有名無實。」蕭布衣微笑道:「我這不過是個建議,皇甫將軍若覺得只需數千精兵就能取洛倉,我等當然是歡迎之至。」 皇甫無逸張口結舌,皺眉道:「今夜出兵只怕倉促了些,我倒覺得蕭將軍危言聳聽,想這些饑賊盜米之徒,又有什麼本事?」他不是為東都考慮,而是為了反對而反對,蕭布衣冷冷道:「今日東都衛護,是否要出兵還需眾大臣商議,越王定奪!」他知道越王這人優柔寡斷,這刻已經絕不能退讓,他雖看似事不關己,可心中卻是焦慮萬分,因為李密若能取了東都,下一步就是對襄陽或關中開戰,他怎能不急? 皇甫無逸冷言道:「反正我不同意今夜出兵,若要出兵,三日後堂堂正正出兵可敗盜匪。」 盧楚一旁卻道:「越王,蕭將軍所言甚是,如今事急,還請速做定奪!」 其餘大臣都是沉默,顯然是在衛護東都和選擇投靠誰之間做個抉擇,越王見到群臣各持異議,不由猶豫。蕭布衣卻已長身而起道:「越王若是一時沒有決定,微臣先行告退回轉休息。」 他一起身,越王終於著急起來,慌忙道:「蕭將軍莫要生氣,這樣如何?就由盧大人點兵,蕭將軍領兵,和盧大人共同商議奪洛倉,我和其餘大臣先考慮如何衛護東都。暫且這樣,都退下吧。」 越王甚至不敢去看皇甫無逸的臉色,匆匆下令。盧楚應令和蕭布衣出了龍光殿,蕭布衣心中振奮,暗想今夜已經算是分水嶺,他蕭布衣在東都終於邁出了最關鍵地一步!百姓不停的加入進來。所有人都是心中惴惴,他們比皇甫無逸更清楚眼下地局面,內城的城防堅不可摧,可外城的防備卻是漏洞百出。百姓的家在外城,能否保全就看蕭布衣是否帶領東都兵將反守為攻! 可等到日頭西落,餘暉散盡,夜幕降臨之時,東城內還是靜悄悄的沒有聲息。 所有人的心中都是悲憤絕望,只以為蕭將軍會被奸人所害地時候,東城主城門打開,吊橋落下,一隊隊兵士從城門中衝出,盔甲鮮明。百姓微有騷動,只以為朝廷要出兵先滅百姓,可為首一人鎧甲在身,手持長槍,英姿勃勃,張小牛見到,大叫一聲,「蕭將軍,是蕭將軍出來了!」 東都百姓沸騰起來,歡呼雷動,都是高呼道:「蕭將軍出來了……蕭將軍出來了……我們有救了!」 一時間夜已燃,東都震動,蕭布衣馬上挺槍,心中熱血沸騰,反攻李密從這一刻,正式開始! 三一七節 夜襲 蕭布衣在馬上望著眾百姓歡呼雀躍,見一時間不能止歇,高聲喝道:「父老鄉親,聽我一言。」 他話一出口,百姓敬肅,護城河旁呼吸可聞,可見蕭布衣的份量。 「越王答應由我領兵,先去奪回回洛倉,事關重大,賊匪猖獗,還請父老鄉親鼎力相助,驅逐盜匪,還家園以安寧。」 「驅逐盜匪,還家園以安寧!」百姓跟著呼喝,夜被震顫。護城河水粼粼而動,似乎也在感受百姓的激情。 蕭布衣馬上擺手,眾人又靜了下來,蕭布衣沉聲道:「從今日起,只怕征戰不休,還請父老鄉親到時候出力支援,到時候自有盧大人吩咐。」他得越王出兵之令,卻不著急出兵,先和盧楚商議調兵事宜,這刻遽然從內城帶出不少兵馬,就是為了造成一種震撼的效果。他雖然知道反攻李密從今夜開始,但這絕對是項艱巨非常的事情,他不能不小心從事,也當然要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力量。瓦崗號稱聚眾四十萬,而且不斷擴充,絕對不容他小窺。更何況眼下是內憂外患繁多,不但要應付李密重兵來攻,還要解決東都的頑固勢力!可事情要一步步的做,首先今夜這仗絕不容失。 「虎牙郎將舒展威聽令……」蕭布衣想到這裡,已經發出了他來到東都的第一道命令。 舒展威上前一步施禮道:「末將在。」 「命你速召集本部人馬千人,半個時辰後上春門等候。」 舒展威不解問,「蕭將軍要作甚?」 蕭布衣臉色肅然,「軍令如山,我命你召集人馬,你可是不服?」 舒展威馬上醒悟過來。沉聲道:「末將知錯,這就去召集人馬。」他出了人群,翻身上馬,如飛而去。蕭布衣繼續下令道:「虎賁郎將管出塵聽令……」 「末將在。」 「命你速召集本部人馬千人,亦在上春門等候。」 「得令。」 「折衝郎將聽令……」「雄武郎將聽令……」 蕭布衣記憶奇佳。方才跟隨他的郎將的名字都被他記住,這些人都是負責守衛外城,方才站出來就說明一腔熱血可堪大用,蕭布衣要用人手。當然要考慮使用這些精英。一道道命令傳達下去,各郎將紛紛響從,百姓就在一旁望著,頭一次遇到如此調派軍令,心中振奮,見到蕭布衣並不驅逐百姓,更是心生好感。 命令吩咐完畢,蕭布衣沉聲道:「鄉親父老。如今回洛倉告急,東都兵力略缺,可回洛倉防備甚弱,需要人手挖壕壘壁。今夜需兩千人左右。我已稟告越王,參與人丁一日可得四口一天的口糧,不知道可有人願意相從?」東都告急,回洛倉被攻陷。百姓人心惶惶,金銀珠寶都是比不上糧食重要,他提出的這個條件可說是極為的誘人。 「我願意。」張小牛第一個跳出來,「我只要能吃飽肚子就好。」 百姓紛紛湧上前來,「我報名,我願意!」 一時間百姓洶湧如潮,蕭布衣輕歎聲道:「不過我有言在先。盜匪兇猛。雖不需爾等作戰,但挖壕壘壁也有性命之憂。你等可要考慮清楚。」 百姓有些猶豫,張小牛卻是大聲道:「蕭將軍說地清楚,最少我信跟著你不會騙我。覆巢之下……焉有那個卵,東都要是沒了,我們同樣沒有好日子過,既然如此,當人人拚命。」 眾百姓想明白這個道理,都是點頭,「這位小兄弟說的不錯,蕭將軍,我等願往!」 蕭布衣倒有些詫異的望著張小牛,伊始的時候,他覺得這個張小牛不過是個茶樓的夥計,後來跟隨他一直請願,也覺得他或許是年輕人地意氣,可一路上這小子頭腦清晰,說的頭頭是道,卻讓蕭布衣感覺他並非一個夥計那麼簡單。 顧不得多想,蕭布衣請百姓去到盧楚那裡報名,安排兵士護送,自己卻已經先到了上春門。 不等登上城門,見到蝙蝠遠遠的揮手,蕭布衣讓兵士放他進來。 如今蕭布衣身為行軍主帥,身邊自然少不了兵士的衛護。方才在護城河邊還和百姓們距離甚近,可真地要出征之時,近身兵士早就忍不住的前呼後擁,只怕將軍有事。 蝙蝠走進來,只是遞給蕭布衣張紙條,蕭布衣藉著火把之光看了眼,手掌一戳,紙條已經化作齏粉,臉上卻是不動聲色。 這之間的過程不過是轉瞬之間,兵士不明所以,見到蕭將軍的沉凝並沒有多想。蕭布衣卻是強忍住震駭才鎮定下來。 紙條上只有一句話,李密大軍明日清晨就到! 蕭布衣對於李密的雷霆手段也是暗自心驚,這麼說留給他的時間只有一夜!其實蕭布衣說取回洛倉用精兵三萬並非無的放矢,征戰日久,他更加明白軍情的重要性,皇甫無逸等人只看著個東都,他卻把周邊地情況都是掌握清楚。他看似悠閒,其實思考從來沒有停止的時候。 朝廷上的一番侃侃而談,絕非隨口說出,而是經過太多的情報分析得出。對於李密地大軍動態,他是尤為關心,可他也沒有想到過,李密行軍竟然如此急速。 人在城樓上望過去,只見到東都上春門外,東一處西一處的火頭,不時有鼓聲大作,嘈雜非常,攪的東都,直如在千軍萬馬圍困,很多兵士無語,甚至有點畏懼。蕭布衣環望眾人的臉色,微微擔憂。 兩軍交戰勇者勝!以往地時候,隋軍對盜匪都有一種先天優勢,心理上也佔優勢,每逢官兵攻打,盜匪不等隋兵進攻。早就望風而逃。可自從李密入主瓦崗後,連連告捷,甚至讓盜匪有種優勢心理,由以前的畏懼到現在覺得隋軍也是不過如此。 氣勢對於勝負的影響異常重大,若是未出兵。先輕敵固然不可取,但是未出兵先畏懼那更是陷自身於死地。 他蕭布衣到如今能勝,原因有很多,首先他帶的兵士裝備最精。其次他每次出兵前就會詳細的瞭解敵情,還有關鍵地一點是,他少打陣地戰,多用奇襲取勝。能速戰速決的話,何必墨守成規,這是李靖一直以來地言傳身教,但是現在李靖不在身邊,蕭布衣明白。陣地戰終於不可避免。 「啟稟將軍,虎牙郎將舒展威帶兵前來。」 「啟稟將軍,虎賁郎將管出塵帶兵前來。」 舒展威管出塵先後帶兵前來,登上城門稟告。言語中帶著振奮。蕭布衣沒有說什麼目地,可他們已經明白,出兵就在今夜。 蕭布衣此刻正望著回洛倉的方向,那裡離東都不過十里之遙。從城頭望過去,只見到蒼茫地北邙山前,也是點點火光,如同天上的繁星落入了塵世間。 「你們說盜匪有多少人圍困東都?」蕭布衣突然問。 舒展威愣了下,四下望過去,半晌才道:「從上春門前火光規模來看,瓦崗最少十萬大軍。上春門處最少有兩萬大軍圍困。」 管出塵也是點頭。「聽聞瓦崗如今聚眾早過四十萬以上,看來並非虛言。」 蕭布衣笑起來。「如果真如你們所猜測,那李密只怕真的有百萬之兵。」見到二將都是露出凜然之色,蕭布衣微笑道:「瓦崗這招疑兵之計果然厲害,其實據我推測,城外不過最多是一兩萬盜匪故作疑兵之計而已,這些火頭也不過虛張聲勢,卻非有大軍駐紮。瓦崗前一段時間的主要兵力其實分為四部分,一部分是聚集在黎陽抗拒薛世雄將軍,另外一部分卻是囤積在梁郡對付王世充將軍,還有地一部分兵力是在汝南防備……」 他沒有說李密在汝南屯兵是防備襄陽,實際上他蕭布衣也的確是牽扯了李密的兵力。 雙方雖進行了和談,但和談不過是為了更好的攻擊而已。 不過到現在,他其實對李密的軍事才能也是頗為讚許,李密或許狂了些,或許傲了些,但是他的確有狂傲的資本。天下棋局,也就李密這樣的人物敢在中腹落子,也只有李密這種人物運籌帷幄,身處四戰之地而不至於捉襟見肘! 「瓦崗第四部分兵力才是佔據各個郡縣,圍困虎牢、偃師等地。他們其實早想攻打東都,但是四路兵力已經極大地牽扯了他們的精力。他們賭東都經過洛口一戰後再不會出兵,結果他們是對的。」蕭布衣微笑道:「可薛將軍威脅一去,李密已迫不及待抽去兵力來攻東都,可畢竟行軍也需要時間,準備糧草輜重等等。李密令人破外城後在市集耀武揚威,不過是造成一種假象,威逼東都繼續屯縮兵力,我們若是真以為他現在有十萬之兵在東都外圍困,不敢出兵,我們恰恰就落入他的算計之中,等真正落在他合圍之中,那時候東都孤城一座,真正危矣。」 舒展威和管出塵聽蕭布衣分析大勢,不由欽佩,最少蕭布衣地分析在他們聽來,大有道理。 如今他們坐困東都,少聞天下大勢,更沒有各地的消息,經蕭布衣指點,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不過畢竟覺得蕭布衣紙上談兵,舒展威問,「蕭將軍,恕末將多嘴,我們真的要在今夜出兵?」 蕭布衣點頭,目光望向城下,見到折衝郎將韓震和雄武郎將沐良雄也已點齊兵馬前來報到,四將齊聚,沉聲道:「舒展威、韓震聽令。」 「末將在!」二將齊聲應道。 「今命你二人各帶本部步兵人馬,共計兩千兵士從上春門出發,等我大軍進攻之時,不理賊寇騷擾,一路輕裝急行,一個時辰內趕到回洛倉西半里按兵不動,以東都上春門城頭火光為號。進攻回洛倉西盜匪守備。遲到者斬,不依火號擅自進攻者斬。你們二人所率部下各設一行軍記室,兩千人急行軍分五火一小隊、三小隊一中隊、五中隊一大隊,小隊失一人,當斬隊頭。大隊失兩人,隊頭押官皆斬,本部失十人以上,斬統領郎將。不知道你們可有異議?」 他發佈號令極為快捷果斷,用地也是軍事上正常的編制,舒展威和韓震當然聽的明白,覺得蕭布衣熟知兵情兵法,不由對蕭布衣帶兵能力又信任一層。可聽到他斬不離口,又是心中惴惴,心中暗道當求小心用兵才好。 舒展威謹慎非常道:「末將有事不明,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准問!」 「一個時辰急行到回洛倉西半里處不是問題。可盜匪就算多是疑兵,可我想回洛倉必有匪兵把守,若讓他們不知曉不太可能。若他們出兵攻擊我等,如何處置?」 「原地抗拒。堅守待攻,切勿主動攻擊,若違軍令,斬!」 韓震抗聲道:「蕭將軍。末將不服,先不說沿途盜匪無數,就說回洛倉重兵把守,我等不見得一定能夠守住。」 蕭布衣冷冷道:「你若不能,我大可換別人出擊。回家守著老婆孩子容易,可那樣我何須用你?你若覺得不能辦到,可以請求換人。回去睡覺。我並不強求。」 韓震面紅耳赤,咬牙道:「末將聽令!」 蕭布衣望向舒展威道:「舒郎將。你可還有疑問?」 舒展威也是咬牙,「末將誓死等待出擊號令,若退後一步,提頭來見。」 蕭布衣冷冰冰的臉上終於露出點暖意,緩緩點頭,目光卻落在其餘兩將身上,「管出塵、沐良雄聽令。」 二將上前道:「末將在。」 蕭布衣臉色又變嚴峻,「我命你二人各帶本部步兵人馬,共計兩千從上春門出發,一個時辰內趕到回洛倉東半里處駐軍,見東都上春門城頭火光為號攻擊盜匪,其餘規矩和舒展威等人同,不知道你等可有疑問?」 二將凜然,「末將並無疑問。」 蕭布衣點頭喝道:「狄宏遠何在?」 有一將上前道:「末將在!」狄宏遠本來就是蕭布衣的手下,當初曾隨蕭布衣出軍抗擊瓦崗,偃師地時候因為督軍不利曾被蕭布衣蕭布衣杖責,後來倒是循規蹈矩再無差錯。後來隨蕭布衣南下下邳,蕭布衣失蹤後,右驍衛的精兵在楊義臣、裴仁基地安置下都是盡數回轉東都。這次三萬精兵地中堅主要從右驍衛府兵將撥調,一來是因為這些人都跟過蕭布衣,二來也是因為右驍衛府如今在皇甫無逸眼中也是邊緣化的緣故。 眾將聽從盧楚地命令出兵,難免心中惴惴,不知道蕭布衣到底是何打算,狄宏遠更是如此。 蕭布衣見狄宏遠上前,沉聲道:「我命你統帥前軍五千,驅逐上春門外盜匪,列方隊進擊……」 狄宏遠凜然道:「遵令!」 「偏將上官藍軒何在?」 「末將在……」 「我命你率騎兵兩千……」 蕭布衣一道道號令發佈下去,眾人見到他命令井井有條,幾乎算是多路大軍同時進軍回洛倉,不由信心大增。蕭布衣片刻之間已經分配好人手,又安排好後軍輜重事宜。所有的一切,井然有序,不慌不忙,眾兵將皆是欽佩,心道盛名之下,蕭將軍果然名不虛傳。 蕭布衣等到命令傳完,這才抬頭望了眼天色,抱拳道:「諸位將軍,軍無紀不勝,此次出戰,事關重大,毫無情面可言,若違軍紀,決不輕饒!眾位將軍當拚死用命,若是功成,無論將領兵士,當各有獎賞,決不食言!」 他恩威之下,眾將齊聲道:「末將知曉!」 「開城,出兵。」蕭布衣得李靖教誨,知磨刀不誤砍柴工,先立軍威,後示恩德,這才心中稍定,有了些許的把握。這些將領和他磨合時間尚短,當循正途進軍,且此仗端是許勝不許敗,若是敗北。他辛苦積累的威望可以說是轉瞬化作雲煙。 戰場中,從不憐憫弱者! 上春門咯吱吱地打開,攪亂了夜的沉凝,狄宏遠先帶前軍一列列的出城,迅即地擺開方陣。盾牌手、刀斧手、長槍手、弓箭手,交錯掩映,迅即前行,給後方隊伍留下出場通道。 他帶隊雖是迅疾。可整齊有序,列隊循兵法而出,可擋四面八方的盜匪前來襲擊! 上春門前地勢開闊,狄宏遠列陣散開,佈置得法。 城外火光熊熊,盜匪見到上春門打開,官兵跟著湧出,發了聲喊。暗夜中四面八方的湧來,幽靈一般,想要把隋兵嚇退回去。 狄宏遠人在馬上,卻不慌亂。吩咐掌旗使下令,擊鼓指揮兵士抗拒,絕不退卻。相反盜匪從未想到過隋軍竟然會在深夜出兵,竟然敢在深夜出兵。一時間組織不起有效的進攻。在隋兵的有效有序地衝擊下,難免節節敗退。狄宏遠牢記蕭布衣的命令,見到盜匪敗退,卻並不出擊追趕,只是按部就班,命兵士行軍速度前行,不用太久的功夫。前軍盡出。方陣鋒銳盡顯,人數變得浩浩蕩蕩。盜匪不能擋,四散逃逸! 上春門前兵甲鏗鏘,腳步齊整,沓沓之聲在暗夜響起,竟有種驚心動魄的力量蘊涵。腳步聲中,中軍順序殺出,舒展威四將所率本部亦是順利出了城門,意料中地城門前浴血廝殺、盜匪來困的情形竟然沒有出現,不由對蕭布衣的推斷更信服了一層。瓦崗眾虛張聲勢,主力還沒有到來! 可若非蕭布衣執意出兵,東都城又有哪個有膽子在這時候出兵? 等到中軍一出,隋軍已經勢不可當,蕭布衣坐鎮中軍,一聲令下,舒展威四將已經兵分兩路,不理散亂的盜匪,向前飛奔而行,很快地沒入了暗夜之中。 狄宏遠卻是號令兵士徑直向北,一路上,沓沓聲整齊沉穩,腳步聲迴盪在東都的上空,激盪在所有百姓的心中。 今夜,注定無眠! 邴元真也還沒有休息,他策馬巡視在回洛倉周圍,喝令上萬盜匪挖溝壘土,忙個不休。回洛倉周圍火堆處處,這當然也是疑兵之計,只讓隋兵誤以為這裡大兵駐紮,不敢輕易來打。 輕易攻克回洛倉讓他有些驚喜,也更佩服蒲山公的神機妙算。 不過這時候應該稱呼李密魏公更好一些,自從瓦崗洛口一戰擊敗段達精兵三萬後,天下震動。李密雖先伏擊張須陀、後退楊義臣,畢竟都是使了陰謀詭計,但這次擊敗段達可是堂堂正正出兵,讓人信服。 河南各郡來降地盜匪、隋臣不計其數,李密的威望早盛翟讓。兵敗段達後,翟讓尊李密為主,給李密上尊號為魏公,用意就是說瓦崗從此的大當家就是李密。李密設魏公府,又名行軍元帥府,也是學英明君主般大赦天下。不過他地天下還是河南中腹,想赦別人也是有心無力。魏公府下設置三司、六衛,端是兵強馬壯,人才如過江之鯽。邴元真也被封了個元帥府右長史地官,說明李密對他著實另眼相看。因為房玄藻算是李密親信,也不過是被任命為元帥府左長史的官。 想到這裡,邴元真喝令瓦崗群盜道:「抓緊挖溝壘土,佈置戰壕,今夜誰都不許睡覺。」 一旁地翟摩聖嘟囔道:「邴右史,著什麼急,官兵現在不堪一擊,我們佔領了回洛倉,他們連屁都不敢放。佈置戰壕的事情,其實明天做也是來得及。」 邴元真臉色陰沉,「此乃魏公吩咐,翟摩聖,你敢不從嗎?」 翟摩聖皺了下眉頭,不悅道:「邴元真,別給你鼻子上臉,總是拿魏公壓人。你莫要忘記了,當年瓦崗五虎在時,魏公還不知道在哪個耗子洞鑽著!」 邴元真看了翟摩聖一眼,輕聲道:「摩聖,我不和你吵,你要記得,這是魏公地吩咐。明日魏公就會趕到,我們若是不能完成魏公的吩咐,那就會軍法處置,我固然不能倖免,你也一樣。」 翟摩聖想起李密的嚴峻,打了個寒噤,揚起馬鞭抽向一個盜匪道:「你***,快點,不要裝孫子。」他指桑罵槐,邴元真充耳不聞,卻也是督促盜匪加緊施工。正在這時,有飛馬趕來,一盜匪驚惶道:「邴右史,大事不好,隋兵已經殺出上春門,正向這個方向殺來,只怕很快就要到了。」 邴元真微怔,不信道:「怎麼可能,他們怎麼會有這種膽子,魏公說他們最少要明日午後才能出兵!」 他話音未落,又有盜匪飛奔而來,「邴右史,大事不好,回洛倉左有隋軍逼近。」 「邴右史,回洛倉右有大軍來犯。」 「邴右史,回洛倉正南面有隋軍來攻!」 轉瞬之間,回洛倉三面受敵,邴元真還想不信,可已經聽到南面鼓聲急勁,廝殺聲洞天,戰事毫無預兆的瞬間爆發! 報告軍情的盜匪和隋軍來攻不過是差了片刻的功夫,讓邴元真措手不及! 邴元真大急,卻還鎮定喊道:「翟摩聖,你帶兩千人抗擊左側地隋軍,張遷,你帶兩千人去抵抗右側地隋軍,無論如何,一定要守到天明!」守到天明,瓦崗大軍就會過來增援回洛倉,鹿死誰手,尚未可知!翟摩聖和張遷見到軍情緊急,顧不得再說什麼,慌忙點齊盜匪去守,邴元真卻是號令群匪放下鎬頭,拿起武器抗擊隋軍。只是他實在太過信任李密,少有其他防禦,大多數盜匪都是用來挖溝,一時間慌亂一團。 才組織了近千人迎上去,剛想要在才挖出的壕溝前佈陣,只見到黑夜中無數隋兵冒了出來,低吼衝鋒,長矛短刀在暗夜中散發著讓人心寒地光芒…… 三一八節 奇跡 夜色更濃,殺意卻酣。 隋兵攻其不備的殺來,正應兵法出其不意的道理。李密白天施展奇襲來攻回洛倉,以疑兵之計讓東都不敢出兵,蕭布衣以其之道,還其之身,當夜以奇兵來搶回洛倉。 有時候,勝負不過是一念之間! 李密就算神算天機,也是沒有想到過,蕭布衣只是抓住了一次機會就已上位,而蕭布衣才上位就給了他當頭一擊。 有時候,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之快。 東都城上都能聽到回洛倉方向的喊殺之聲,宛若地獄放出個口子,無數的惡鬼在那裡呼嘯慘叫。東都的百姓們繃緊著神經,難以入睡,他們頭一次如此關注一場戰役,只因為這和他們性命攸關。 關心戰局的除了百姓,還有上春門上的兩個人,一個是內史令盧楚,另外一個卻是甚少露面的裴茗翠。 盧楚向來沉著冷靜,這刻目光中也是露出了狂熱之意,裴茗翠望著遠方,一如既往的落寞。如此戰事,看來也不被她放在心上。 「能贏?」盧楚終於問道。他少言寡語,對裴茗翠也是不例外,意思當然就是問蕭布衣能否搶回回洛倉。 裴茗翠回過神來,「今晚能贏,以後說不定。」 盧楚皺眉,不解其意。裴茗翠咳嗽幾聲,解釋道:「李密大軍行進應還差一天到達,蕭布衣若能搶回回洛倉,抓緊時間修建防禦工事,以三萬大軍堅守回洛倉,當可和李密一戰。」 「若不堅守呢?」盧楚問道。 裴茗翠抿著嘴唇道:「必敗無疑!瓦崗大軍到此,勢在必得,就算不攻東都,也要誓奪回洛倉。他們鋒頭正銳,兵力雄厚,瓦崗現在兵多將廣,蕭布衣出擊正合他們心意。若有閃失。兵敗如山,蕭布衣也是控制不住!」 「他會怎麼做?」盧楚皺眉道。 裴茗翠輕歎道:「當然會守,蕭布衣比太多人要聰明。其實李密這次行動很奇怪,他完全可以先隱藏意圖,召集大軍前來,先攻回洛倉後,然後如屯聚洛口倉般,修牆屯兵,依據北邙山黃河一線鳥瞰東都。徐徐圖之才是正道,他為什麼如此迫不及待?」 盧楚沉默不語,也在思考,他就是那種說話少想事多的人! 「應該是他還是怕蕭布衣……怕蕭布衣勸諫越王……怕隋兵重兵把守回洛倉吧。」裴茗翠若有所思,「可他沒有想到這疑兵之計竟然被蕭布衣利用,虛張聲勢也被蕭布衣化作了實勢!蕭布衣反倒成功奪權上位。李密還是小瞧了蕭布衣。」 「定勢。」盧楚突然說了兩個字。裴茗翠眼前一亮,嘴角露出微笑道:「盧大人說的不錯,每個人都有定勢,每個人也都有最習慣的手法。李密此人文武全才,卻好兵行險招,做高深神算之狀,博取最大的成就感。實際上他一生都在刀頭舔血。無論去瓦崗、戰張須陀、攻金堤關都是不依常規,他這人喜歡用計不好用力。他若是這次奇招取了東都,自然會給他的人生填上濃濃的一筆。不過李密可惜……只差一天而已。」 她說到這裡,眼眸被城頭的火光映亮。「今夜不過是鏖戰地序章,李密、蕭布衣這兩個不世的梟雄、英雄的爭鋒才算開始,雖然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結果,可我知道……他們地對決還要延續很久……」 城頭火光閃爍,點燃了天邊的星。天邊的星一眨一眨,落到遠方,化作回洛倉方向的點點火星。 遠處不時的有火光跳動。宛若煉獄之火。近處,隋軍盜匪所處之地就是煉獄! 盜匪凶悍非常。可隋軍亦是如此。 瓦崗群盜自從在李密的帶領下,戰無不勝,隋軍本來的威嚴在他們眼中已經變得滑稽可笑,他們見到隋軍的時候,已經能展露出十足的匪氣。可他們沒有想到,隋兵拼起命來,同樣地銳不可擋。 他們為了財,隋軍卻是為了命,不但為自己的命,還為在東都那殷切期望、一家大小的命! 有人為了財命可以不要,可若是有人命都不要,還會要什麼財? 盜匪拚命的頂到溝壑之前,隋兵卻如螞蟻般絡繹不絕,一波一浪的衝擊過來,前仆後繼,邴元真只是擋了片刻就駭然發現,他不要說守到天明,他就算守半個時辰都很困難!這些隋兵如狼似虎,簡直比當年張須陀的齊郡子弟兵還要勇猛。 這些人動作如此快捷,攻勢如此猛烈,衝鋒如此強勁,運作手法邴元真依稀覺得見過。陡然間一個埋藏很久地記憶被挖掘出來,他知道在哪裡見過如此的霹靂手段,當初在瓦崗之時,蕭布衣就是用這種手段連根拔起了瓦崗! 難道這次是蕭布衣親自帶兵前來攻打?想到這裡的邴元真背脊冒出寒意,這怎麼可能,魏公不是說過,蕭布衣雖然到了東都,可一直閒置,他怎麼會這快的帶兵出擊? 他雖尋思,可奮勇抵抗,既然身負魏公的重托,豈肯輕易退卻?這次守在回洛倉的有萬餘盜匪,圍困東都的也有萬餘,都算是瓦崗地先遣大軍。左右兩翼分出數千去抵抗隋軍,剩下的數千人憑臨時挖出的溝壑抵抗,一時間陷入苦戰之中。可隋軍一波一浪的拍來,硬生生地逼過來,盾牌手掩護,長槍手亂戳,再加上弓箭手一頓遠射,後面的盜匪大亂,一時接濟不上,戰壕前的盜匪轉瞬倒了大半。雙方絞肉一樣的廝殺,生命這時卑賤的有如草芥,邴元真心中泛寒,只見到身邊的手下越來越少,而隋兵暗夜中湧出,宛若幽靈般,卻和無窮無盡般,越來越多。 這種攻擊給人造成的震撼和打擊可以說是殺傷性地。因為沒有人知道攻擊什麼時候是個盡頭,也更不知道到底來了多少隋兵! 驚恐情緒瀰漫開來,邴元真抬頭望過去,只見到黑夜無邊無際。天明對他而言,已經是遙不可及地事情。 由始至終,他都不清楚到底是誰在指揮著隋兵作戰! 浴血廝殺中,突然感覺到左側的方向大亂,很多盜匪從那裡紛紛逃回來,翟摩聖大叫道:「邴右史,隋兵太強,我那裡抵擋不住,快逃命吧!」 邴元真暗罵一聲。心道你這個吃屎地貨,就他娘的嘴上的厲害,你就算抵抗不住也不用大嚷大叫,這不是擾亂軍心嗎? 果不其然,盜匪堅持了這久,早就心驚膽寒。聽到翟摩聖大叫,軍心大亂,紛紛潰敗。隋軍中卻是一通急鼓,攻擊的隋兵轉瞬又增了倍數,一時間攻勢如潮,喊殺聲驚天動地。 盜匪大亂,無心再來抵抗。紛紛向後退卻,兵敗如山,轉瞬間就被隋軍連破數層戰壕,無險可守。 邴元真長歎。又見到張遷也帶著盜匪從東方敗退,顯然也是抵擋不住。只怕再過片刻,就會被隋軍圍困,邴元真命令所有地盜匪放棄回洛倉,向北退卻,隋軍鼓聲大作,三面出擊。大獲全勝! 蕭布衣這才在兵將的簇擁下來到回洛倉。眾兵士肅然起敬,分列兩邊。難掩振奮之意,他們終於在蕭大將軍的帶領下,打了一場讓自己滿意,讓子孫聽到也驕傲的戰役,各郎將卻是紛紛上前稟告軍情。 「回將軍,西路盜匪退卻。」 「稟將軍,東路回洛倉盜匪大敗。」 「啟稟將軍,邴元真帶餘匪退向北方,折而向西方的金墉城方向敗退,狄偏將請示是否追擊?」 蕭布衣人在馬上擺手道:「傳令下去,窮寇莫追,每部清點傷亡,記錄在案,回轉東都的時候,撫恤家屬子女。」 蕭布衣先把傷亡撫恤放在最先,本來心中還有些疑惑傷感的兵士已經釋然。本來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既然出征討匪,死傷不可避免,可若是能死的安心,死的無愧那對他們來說,已經算是死得其所。 舒展威首先說道:「謝將 「謝將軍!!!」周邊地將領齊聲道。「謝將軍……」所有的兵士齊聲喊道。這種感激發自肺腑,衝破陰暗,給這血腥的夜晚帶來了溫情的震撼。 蕭布衣輕輕的擺擺手,突然提高了聲調,「你們不需謝我,蕭布衣做的無非是本分之事。東都兒郎們,蕭布衣為你們驕傲,東都人永遠為你們驕傲!」 兵士們沉默下來,只是熱血卻開始激盪。或者說,自從隨著蕭布衣燃起來,就從未有止歇過。他們和張須陀地手下不同,最少他們有目標、有使命、有動力,還有一個能身先士卒的大將軍! 「可苦戰、鏖戰不過是剛剛開始……」蕭布衣語調深沉,「盜匪還會重兵攻打回洛倉,以絕東都命脈,只要想想東都親人兒女無糧可食,我們的任務遠沒有結束!」 「誓死護衛回洛倉!」眾兵士異口同聲道:「請蕭大將軍下令!」 蕭布衣點頭,高聲道:「不錯,守住回洛倉,就是守住東都的命脈,守住百姓的期待,讓我們繼續奮戰!眾將領聽令,抽調三分之一兵士立即安營紮寨,布外壘,中壘守勢陣營,正門握奇。壘外折衝郎將韓震率三百游騎列陣外壘左右,若有盜匪來攻,速來稟告。其餘兵士暫且休息,等五更起身,三分兵力八千人列八陣為方陣正兵,三分兵士全力以赴,換人佈防挖壕溝設障礙阻擋盜匪沖營,餘數兵力皆為奇兵,防備盜匪沖營,……」 他安排下去,井井有條,眾人一戰奪回回洛倉,信心大漲,對蕭布衣可以說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同樣是去奪糧倉,段達三萬大軍全軍盡墨,可蕭布衣卻以極少的傷亡一鼓作氣地奪回回洛倉,自然讓軍心大振。 當然洛口倉是大隋第一糧倉,有三千糧窖。回洛倉只不過有三百糧窖,規模不可同日而語。但回洛倉就在東都北不遠,在官兵心目中的地位卻要遠勝洛口倉。 回洛倉方圓十里,說是倉城。卻不過是暫時用土城圍困,只防備些尋常的小賊而已。再說當初建回洛倉的時候,考慮地不過為東都提供糧食更是方便而已,哪裡想到會有大賊來取? 眾將領見到蕭布衣不但進攻得法,就算守營也是安排地進退得法,都是心中欽佩,依軍令下去準備。挖戰壕之兵知道生死攸關,絕無怨言,得到休息的兵士抓緊時間小寐。 萬餘官兵一起安營紮寨的場面可說是蔚為壯觀。隋兵依據蕭布衣的吩咐,列方營壘陣,將回洛倉圈在當中,可四面承受攻打,隨時有八方兵士來援。 回洛倉有井水暗通黃河洛水,糧草當然更不是問題。首先解決了安營下寨地首要難題,是以眾人都把精力全部用在防禦之上。 只是工程浩大,眾人皆是全力以赴的掘土,既為守營,就是多以木柵攔隔,壁壘外再挖深溝壕塹,多設障礙。阻擋敵軍進攻空間。一時間無法顧及地角落弱處設置荊棘鐵刺,鹿角深埋,守以強弩。 眾將領最近被盜匪圍困,卻因為少有帶頭之人。可畢竟守外城地郎將都是身經陣仗,佈置防禦都是輕車熟路。 都知道這時候多準備一分,到時候就少傷亡一些,是以三軍用命,奮勇做事。工程雖是巨大,可好在先前已經有萬餘盜匪動土挖設溝塹,反倒給隋軍節省點力氣。眾將領分派下去。依據原先的溝塹土牆佈防。 一時間回洛倉旁熱火朝天。等到三更時分,盧楚派兩千兵士送兩千餘百姓前來。搶回回洛倉本來是蕭布衣意料之事。不值得過於激動,如何守住才是要考慮地事情。 百姓見到遍地屍體都是有些畏懼,三更時分,雖是夢熟時分,可無人想要睡眠。見到兵士血染征衣,又是忙碌不休,卻都是感動莫名。 對隋兵,他們心中少了分尊敬,多了分怒其不爭,可今日的隋兵,讓他們重新看到了東都的希望,或許也是因為,他們多了個令人信賴的蕭將軍。蕭布衣見到百姓前來,親自過來迎接,東都百姓惶恐中夾雜著尊敬,這才知道作戰之苦,就算大將軍也不例外。中軍帳不過搭個框架,蕭布衣吩咐中軍帳不急,先做主要工事,又搭四座數丈高地哨樓,分佈營帳四角,只為監視盜匪之用。 百姓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蕭布衣微笑說道:「無論如何,你我都是一樣,都會為今日之事驕傲終生!」 眾百姓被他一句話說的熱血沸騰,歡呼雀躍後紛紛請令,蕭布衣將百姓夾雜在兵士中做事,規劃防禦設施,讓百姓動工,整個回洛倉繁雜一片,卻又井然有序。萬餘人埋頭苦幹,不分軍民,只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 蕭布衣見到營兵忙碌,終於有機會放鬆下神經,抬頭望過去,離天明似乎還早。可他知道,李密留給他準備的時間一點點的在減少。 對陣李密,這是蕭布衣一直避免的事情,畢竟如今李密地瓦崗勢力聲勢浩大,無人能及。可事情素來如此,並非你要避免就可避免,他和李密遲早一戰,他卻沒有想到這場決戰來的如此之快。 「蕭將軍……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舒展威不知何時站在蕭布衣的身邊,這是個漢子,雖是廝殺半夜,可看起來並沒有半分疲倦,見到蕭布衣望過去,舒展威憨厚的笑笑,「很多事情我已經吩咐下去,他們都在做事,我一會兒也去。」 蕭布衣微笑道:「你要說什麼?」 「我們成守營之勢未免自困,其實這裡離北邙山不遠,我們如果分出部分兵力依據北邙山下寨,和回洛倉成掎角之勢,我想對抗盜匪來襲的把握會大一些。」 蕭布衣點頭道:「舒郎將,多謝你的提議,其實這個念頭我也曾考慮過,不過如今我們只要守住回洛倉就是勝利,就算不分兵,我想東都也會有兵來援。這裡離東都不過十里之遙。呼應之下應對瓦崗足可一戰,瓦崗勢強,我們集中兵力在此,只要能抵禦得住瓦崗的衝擊。當算成功。若是分散兵力,只怕抵抗不住他們地衝擊。」 「可是……東都會出兵嗎?」舒展威問出最大的疑惑,四下望了眼,壓低了聲音,「你難道從來沒有考慮過皇甫將軍會作祟?」 蕭布衣笑了起來,「我們若是孤軍在此,皇甫將軍多半不會來救。可是我們守著他的口糧,他總不會和自己肚子過不去吧?再說如今的東都也不是皇甫無逸一個人掌權,有越王、有盧大人。總有識大體之人。」 舒展威如釋重負,「蕭大將軍考慮深遠,末將不及。如此說來,反倒杞人憂天了。」 蕭布衣笑著拍拍他地肩頭,「無論如何,我總是要謝謝你的好意。」 舒展威肅然道:「若是蕭大將軍以為我在幫你。那可是大錯特錯。」 「哦?」蕭布衣略一揚眉,靜候舒展威下文。 「我是為東都百姓著想。」舒展威輕歎道:「我知道如今東都百姓的希望都在蕭將軍的身上,不希望蕭大將軍被奸人所害而已。」 蕭布衣笑起來,「你是個漢子,讓人欽佩。」 舒展威正色道:「我算得了什麼,真正讓人欽佩地卻是蕭大將軍,東都的百姓和你在一起。才有活路。」 「其實在我看來,能為親人朋友奮勇上前,已經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可若是還能考慮到不相關地百姓,無論是誰。都可以讓人仰而視之。」蕭布衣正色道:「舒郎將,從這點來看,你我沒有區別,去做事吧。」 舒展威看了蕭布衣良久,眼中帶有了思索,終於不再說什麼,轉身離去。指揮兵士做事。亦是親力親為。 蕭布衣卻是回轉中軍帳坐下來,喃喃自語道:「明天。又是一天!」 太陽初升地時候,霞光萬道。 騷動的回洛倉終於有了片刻安寧,等到陽光撒落地時候,光輝一片,無論將領兵士還是平民百姓,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了驕傲的神情。 因為他們一夜之間,創建了奇跡! 回洛倉土牆外圍,已經拔地而起一座讓人心寒、心動、心跳地木城。 木柵為隔,壘土做牆,城外溝塹,營內戒備森然,哨塔高聳,弩箭勁張。營內不但也以壘土做隔,還以運送輜重的車子為壁壘,設成曲形鉤陣。從外邊來看,只見到肅然森然,殺機暗伏,卻完全看不清營寨內到底有何準備。 這是一座讓隋軍振奮,卻讓盜匪心寒的木城。 只要能夠用上的材料,都被兵士百姓巧加運用,這座木城凝結著萬餘官兵將士的心血結晶,也糅合了太多百姓的獨特創意。這種守備地營寨,舉世之下,只有一座!這種崛起的速度,絕無僅有! 在萬餘官兵百姓的一夜奮戰之下,回洛倉外的戒備比大城的防備弱不了多少!最關鍵的一點是,萬眾齊心,無事不可為! 每人都是灰頭土臉,可每個人臉上都是洋溢著自豪驕傲,興奮光榮。蕭布衣緩布走出來,走在行軍道上,見到如此的傑作,也不由感慨人力無窮。深施一揖道:「你們……辛苦了。」 百姓兵士歡呼起來,每個人都不知自己在說些什麼,可每個人都知道,眾志成城,有蕭將軍、有回洛倉、有他們在,東都不會失去! 才睜開朦朦睡眼地兵士被歡呼聲驚醒,發現周圍的改變,先是茫然,再是難以置信,然後就是跳起來,大喊大叫,為這座木城,為萬人一心! 蕭布衣沉聲道:「東都兒郎們,繼續你們未完的事情!」 所有人轟然響應,振的萬物復甦,驚地鳥兒鳴叫。遠遠的蒼山,流淌的河水,巍峨的東都在這種響應下都顯得飄渺微不足道,可就在這時候,營中哨塔上突然傳來清越的號聲,木城中兵民轉瞬都沉寂下來,誰都知道,這種號角就意味著,有匪來襲! 外圍雖是看不到木城中的動靜,可營寨中的官兵百姓卻清楚地見到盜匪漫山遍野,有如蟻鼠般連綿不絕,無窮無盡,都是不由微微變了臉色。 他們才明白蕭將軍考慮地深遠,若非連夜奮戰建城,只憑這盜匪的氣勢,他們都不見得守住這回洛倉! 可盜匪如麻,遠方還有無窮無盡之人湧過來,連成長線,這讓曠野中地木城又顯得孤單落寞,這讓所有百姓都是忍不住的有些顫慄畏懼。 盜匪氣勢逼人,無數戰馬疾馳而來,激起漫天的灰塵,黃塵如柱,高聳雲天。一列列,一隊隊的盜匪看起來就要衝過來踏平這座木城,可見到木城的規模,也不由的變了臉色。 他們知道邴元真大敗,這才急速行軍,清晨趕到,只想一鼓作氣,趁著朝陽再次奪回回洛倉,給隋軍一個下馬威,可他們從未想到過,一夜之間,回洛倉已經變的牢固無比! 這幾乎是決不可能的事情,可這種事情卻活生生的出現在他們眼前。 有盜匪將領呼喝喊叫,瓦崗騎兵終於不敢沖營,策馬向兩翼散去,不停有兵力補充,步兵趕到,很快的在木城前屯聚,人喊馬嘶中,木城之外,已經沸了起來! 三一九節 對決 木城外,塵土飛揚,人叫馬嘶,沸沸揚揚。 木城內,安靜沉穩,雖有數萬的兵馬,卻是鴉雀無聲。 兵貴神速,蕭布衣連夜奪了回洛倉,比瓦崗看起來只是快了一步。現在誰都知道,如果沒有昨日的請兵,如果沒有昨夜的出兵,回洛倉再想奪回來,已經是千難萬難。 瓦崗騎兵、步兵浩瀚如海,絡繹不絕,就算不能破東都城,可對於一個小小的回洛倉絕對是勢在必得! 百姓有了驚懼,兵士有了慎重,伊始奇跡的喜悅已被大軍壓境的緊迫氣氛沖淡。兵士都是驚凜瓦崗盜匪之多,裝備之精,氣勢之雄,更何況是沒有經過陣仗的百姓。 外壘偵察敵情的游騎聽到號令,全部回縮到木城之中,蕭布衣見到己方氣勢稍弱,突然大聲道:「盜匪強不強?」 無人應聲,舒展威等人不解其意,更不明白蕭布衣為何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 蕭布衣卻是笑了起來,「盜匪再強,東都城內不也是被我們打的落花流水?」 「對。」舒展威眼前一亮。 「盜匪強不強?」蕭布衣又問。 「強。」有百姓已經喊了起來,宣洩著心中的恐懼。 蕭布衣笑容燦爛,「那回洛倉的一萬來人不也是被我們殺的潰不成軍?」 「對!」百姓官兵跟著叫起來。 「盜匪強不強?」蕭布衣大聲道。 「強!」周圍的百姓官兵齊聲笑道。 「那現在看著我們的木城為什麼不敢過來?」蕭布衣聲音遠遠的傳出去。 「因為我們更強!」所有地人都是齊聲道,由伊始的彷徨到現在的士氣高漲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他們驀然發現,盜匪雖是人多勢眾,可對於這一夜憑空冒出的木城還是滿懷敬畏。這讓兵士和百姓都已經明白,他們在畏懼盜匪的時候,盜匪也對他們滿是戒備。 呼聲排山倒海的迴盪在營寨中,遠遠的盪開去,滿山遍野地盜匪有了那麼一刻安靜,似乎也被隋軍的氣勢震撼。 他們只聽到木城中歡呼雷動,有如千軍萬馬般,可從木城外看去。只見到人影綽綽。土壘、木柵、大車等交錯掩護,很好的遮擋了敵方的視線,讓他們琢磨不透虛實。 可聽到木城中滿是振奮加嘲弄的聲音傳出來地時候,盜匪中有人終於按捺不住,有將領呼哨聲中。已經帶著手下向木城衝過來。 盜匪彪悍,嘶吼聲中,馬蹄飛揚,塵煙四起,氣勢銳不可擋。 隋軍有了那麼一刻沉寂,蕭布衣卻是不為所動,只是道:「既然我們更強,當不用怕他們。該休息的去休息。該出兵的就去出兵!」 他出兵的命令說出,早就休息一晚的隋軍摩拳擦掌,在將領的呼喝聲中,已經井然有序的守到外壘處。刀出鞘,弓上弦,嚴陣以待。 盜匪縱馬疾馳。地面為之震顫,看起來勢不可當。蕭布衣遠遠望見,卻是打了個哈欠,喃喃道:「你們能飛過來嗎?看來李密還沒有趕到。」 外壘前有壕溝寬兩丈。交錯分佈,壕溝中佈滿荊棘鐵刺,跌到裡面,絕無倖免,蕭布衣見到瓦崗氣勢正酣,就想誘他們來沖,殺殺他們的士氣。 盜匪衝到離壕溝還有數尺地距離。有的勒馬。有的卻是縱馬想要越過壕溝,進佔外壘高地。遠處的盜匪見到己方氣勢逼人。不由都是振奮莫名,開始尾隨騎兵前行,第一次交鋒正式展開。 這時候驚變陡升! 勒馬的盜匪雖是遠離了戰壕,可驀然間都是大叫聲聲,彷彿碰到了極為恐怖的事情。馬兒慘嘶,摔倒在地,人一落地,遍體扎傷。 木城中歡呼雷動,土壘後突然人頭攢湧,無數兵士冒出來,只是一輪長箭射出去,縱馬躍來盜匪紛紛落馬,滾落到溝塹之中,慘叫連連。 原來隋軍在明壕前面又挖了暗坑,卻是巧妙掩飾。營寨以防禦為主,隋軍就在營寨外多設障礙,溝塹為明,暗坑做輔。盜匪急急來攻,雖對溝塹早有準備,卻被暗坑折了馬腿,又被地面佈滿地鐵蒺藜刺傷。 蕭布衣當年隨李靖安營下寨之時,也知道這些道理。盜匪雖是勢大,可卻少有完備的經驗。大隋立國數十年,南征北戰,東討西殺,海外邊陲無不降伏,威懾八荒,這和隋軍的豐富作戰經驗、嚴格的完成命令不可分割。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如今地隋軍雖然大不如以往,可若論守城下寨、攻城作戰各方面,要是遠勝盜匪。 隋軍隨便抽出個郎將,都對這些頗為瞭解,而盜匪雖然人多勢眾,卻少有這方面的經驗,是以經常被說成烏合之眾。而盜匪中能有此經驗之人,大多數卻是來自隋軍的降將。 蕭布衣以往沖營之時,都會派人偵察敵營,李靖亦是如此,可就算歷山飛、朱粲之流,也是少有防備沖營的準備,是以能被蕭布衣等人一擊而潰。如今盜匪卻是妄想用騎兵來沖營,是以已之短,攻敵之長,如何能不慘敗? 溝壑戰壕前,慘叫聲聲,隋軍射過一輪長箭後,卻任由盜匪的傷兵留在溝壑,並不斬盡殺絕。 可就是這種場面,卻是更讓人觸目驚心。盜匪本來想要一鼓作氣的攻下回洛倉,只此一次交鋒,雖不過折損數百人,可銳氣大減。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地同伴哀叫呼救,卻無人再敢妄自上前送死。 盜匪地第一輪衝鋒看起來更像是一場衝動,不過衝動的懲罰極為嚴重。 隋軍士氣大振,百姓們也是歡呼聲陣陣。彷彿打了個大勝仗。蕭布衣人在中軍帳,卻是眉頭微鎖,只因為哨樓兵士源源不絕地來報,瓦崗盜匪絡繹不絕,聚集到回洛倉外最少有五萬以上的兵馬,而且還有不斷增兵的趨勢。 蕭布衣暗自皺眉,知道李密企圖以雷霆一擊取得回洛倉。只怕這次小勝之後,就是苦戰。 除把守營寨的將領外。舒展威、狄宏遠、上官藍軒等人均在中軍帳,狄宏遠建議道:「啟稟將軍,我有一計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蕭布衣點頭,「請說。」 狄宏遠沉聲道:「敵勢過強,我等固守回洛倉。難免失之靈動。如依我建議,當趁盜匪立足未穩之際,出奇兵襲之,給盜匪迎頭一擊,以挫銳氣。」 上官藍軒也是點頭,「狄偏將說的不錯,以往交鋒,我等都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擊。先挫鋒銳,敵兵兵敗如山。如蕭將軍許可,我和狄偏將願出兵兩路襲擊……」 蕭布衣望向舒展威道:「舒郎將,你意下如何?」 舒展威猶豫下,「我倒是不敢苟同,今日不同往昔。凡事不可定論。瓦崗勢強,眼下大軍前來,當求一戰,我等若是出擊。正中他們下懷。捨棄己長,攻敵之長……並非良策。」 他說的口氣還算宛轉,狄宏遠、上官藍軒互望一眼,不再辯解。 舒展威沉吟道:「蕭將軍……據我判斷……」說到這裡,他隨手取了根枯枝在地面劃了起來。中軍大帳說的好聽,不過是泥土之地,他動作隨便。蕭布衣竟然也蹲了下來。微笑的靜候舒展威地分析。他最強的地方不是處處勝別人一籌。而是能夠聽取別人的意見,吸取別人的長處。其餘二將也是蹲下來。對這種感覺有生疏,也有親切。對他們而言,蕭布衣無疑是個很特別的將軍。 舒展威維護東都外城,當然對東都周圍地情形瞭如指掌。用樹枝在地上畫了幾筆,已經勾勒出東都的周邊的概況。 舒展威指著地面的一個圓點道:「此地就是東都洛陽,洛陽北枕黃河,有北邙山屏蔽,南望伊闕,西有強山、缺門山,和西京遙相呼應,東面卻有虎牢、黑石扼守,地勢極為扼要,可以說易守難攻,聖上在此建都絕非無因。」上官藍軒不解問道:「這和我們如何用兵有何關係?」 舒展威正色道:「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交兵測算有五,度、量、數、稱、勝,而這度量就是首要要考慮的地方。東都地勢易守難攻,北、南、西三面都是有山脈阻隔,難以展開大規模戰事,瓦崗雖有數十萬兵眾,但卻是無用武之地,最少這數十萬兵力不能一擁而上。只有洛陽城東地勢開闊,李密當會在此決戰,先取回洛倉,然後破東都外圍城郭,再攻宮城。所以據我推測,這裡應該是他想要佔領的重中之重。本來東都東面也不是如此虛弱,有虎牢、偃師、黑石、金墉等大城扼守,不過如今這些城池均變孤城,反倒讓東都東側變的最為空虛。」 蕭布衣緩緩點頭,「舒郎將說的絲毫不錯,其實我出兵來佔回洛倉,搶佔糧草之地是個目地,可和東都成掎角之勢守望亦是極為關鍵所在。若是讓李密佔了回洛倉,東都勢必也要變成孤城一座。外城難防李密大兵攻打,若讓李密又取了外郭,東都危矣。」 狄宏遠皺眉道:「將軍,可我們到底能不能抗住李密的攻打?」 蕭布衣苦笑,「不能抗也要抗。」 舒展威卻道:「我倒覺得可以抗的住。」 眾人都是精神一振,齊聲問道:「此言何解?」 舒展威伸手畫道:「東都、回洛、金墉三處呈三足鼎立之勢,李密的兵力卻多是佈置在這三者之中的平原,三面為敵。這三者之間,以我們最為好取,他兵力雖是能夠展開,可從洛口運糧,要經黑石、偃師、金墉等地,押送糧草吃力。他兵力越盛,供給越難。他敢興重兵前來,不太考慮糧草的供給,就是想一鼓作氣取下回洛,做為糧草接應之地。所以只要我們能頂住前幾天瓦崗軍地攻擊,瓦崗必定補給困難,到時候我們若是在運糧之道襲擊,瓦崗無糧。軍心大亂,必定退守洛口。東都、回洛之圍可解!所以在我認為,眼下關鍵的一點不是出兵去襲擊盜匪,而是幾日後等瓦崗士氣低落,轉而襲擊他地糧草輜重!」 他分析的有理有據。狄宏遠、上官藍軒二人都是露出欽佩之意,蕭布衣微笑道:「舒郎將所言正合我意,兵法有雲,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我等就要等敵人露出可乘之機取之,可眼下最關鍵地問題卻是,我們一定要抵住瓦崗這幾日的衝擊!你等要全力以赴堅守外壘。退一步,不要回來見我!」 「得令。」三將站起,臉上滿是堅定。倉!」李密皺著眉頭,輕聲道。他還是眼中帶有淡漠譏誚,可雙眉間的皺紋有如刀刻。顯然是在深思沉吟。此刻的李密略微顯得疲倦,因為他突然發現一點,真正到了交兵之際,若非他親自統帥。瓦崗軍還是缺乏了一股硬氣。 他是人,不是神,蕭布衣會出兵,邴元真大敗都是他沒有考慮到的事情。 這讓他甚至有絲淡淡的悔意,可轉瞬煙消雲散,他不能被這種情緒所充斥,因為他是個做大事地人。 現在瓦崗內部都已經悄然流傳開。翟讓領兵必敗。而魏公出馬,瓦崗必勝! 現在老當家。嗯,地確應該說是老當家,而非大當家,因為眼下地大當家是魏公,翟讓卻只能用老字來形容。老當家力不從心了,老當家甚至有想回轉瓦崗的打算了,能取得這樣地成就,翟讓那是做夢都沒有想過地事情,他覺得應該收手了!可盜匪們都不同意,他們認為,還要繼續搶下去。 錢財總是沒有嫌多的時候。 翟讓要回轉瓦崗養老的念頭已經是公開的秘密,若不是攻克了金堤關、殺了張須陀、搶佔了滎陽、攻克了洛口,翟讓最少已經回去了四次。有兩次甚至已經在回歸的路上,可聽到李密大捷的消息,居然又跑了回來,自然惹起旁人的恥笑。 燕雀焉知鴻鵠之志,李密每次想到這句話的時候,本來有一種驕傲,可現在,心中卻是隱約有了淒涼!燕雀焉知鴻鵠之志,現在這些人都稱呼他為魏公,滿是恭敬,但是真正瞭解他志向遠大地人又有幾個? 削弱翟讓的威信,這本來就是李密一直策劃的事情,他希望讓瓦崗眾知道,跟著誰才會有出路,可眼下事態卻發展到了另外一個極端,沒有他李密的地方,或許小打小鬧尚可,但是真的要拼硬仗,一定需要他李密在場。 很多事情,他早有策劃,他有經天緯地之才,是他一手打垮的大隋,若非他和徐洪客聯手設計,那個不可一世地楊廣怎麼可能去了揚州?若非他籌劃殺了張須陀,中原盜匪又怎麼會有如今的揚眉吐氣,若非他死死的扼住滎陽要道,隔斷楊廣的回轉之路,誰又能相信,強盛一時地大隋帝國會變成今日的風雨飄搖,搖搖欲墜? 想到徐洪客的時候,李密一顆心抽搐了下,他已經很久沒有徐洪客的消息,徐洪客是否出了什麼意外?對於徐洪客,他們當然彼此利用的居多,少了徐洪客,他竟多少有些想念。可徐洪客的死活對他而言,已經是無關緊要,他李密現在的鋒銳,少有人敢抵抗!而且對於所謂地命數,他從未信過! 把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地宿命,遠遠不如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一雙拳頭上! 今夜,對戰之人就是蕭布衣!每當想起蕭布衣這三個字地時候,李密心中都有些古怪。 對於蕭布衣,他一直都是漠視,他甚至一直覺得,這人遠遠算不上是他的對手。可人算不如天算,李密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蕭布衣橫空殺出,扼斷他入取關中的大計,而正因為他的疑兵之計讓蕭布衣飛快地上位。蕭布衣抓住機會的能力實在遠勝他人。 如今的蕭布衣對他李密,對整個瓦崗,已經是個諾大的威脅,他一定要除去! 「今夜,定要取下回洛倉。」李密又喃喃說了一遍,四下望過去,身邊只有王伯當、蔡建德、還有個柴孝和。柴孝和是鞏縣縣令,在他取了鞏縣後前來投靠。被他委以重任,拜為護軍。雖然依靠一幫泥腿子打下諾大的天下,可李密也知道,柴孝和這種人才是他真正的急需。 柴孝和聽到李密的喃喃自語,終於說道:「魏公。我覺得現在攻打東都得不償失,想你當年建議楊柱國上中下三策,下策才是攻打東都,前車之鑒,又怎麼能重蹈覆轍?」 李密嘴角露出苦澀的笑,半晌才問,「那依你之言呢?」 柴孝和精神一振,「如果依我之言。魏公可以讓翟老當家守住洛口,而以精兵西進奇襲長安。若是入主關中地話,霸業可圖。」 李密沒有絲毫激動,卻還是溫言道:「其實……這個主意還是有些欠缺。」對於柴孝和這種人,李密還是器重有加,並不惡語相向。心中卻道。你這個主意我早就想了八百遍,可如何行得通?首先就是奇兵襲取關中,就算拿下西京,可毫無根基。又如何能坐穩關中,對抗關隴諸閥的衝擊?其次是襄陽扼守要道,若是出襲不成,只怕人人都要客死關中。還有原因就是他所率的瓦崗諸盜都對關中陌生,如何會放棄眼前的大好利益和他遠赴關中,還有各路盜匪都是奔著他李密的名字來投靠,他若去了關中。誰來約束瓦崗群盜。再說瓦崗翟讓還有根基,自己走了。他如果碰到機會霍然而起,自己再次回來,這個瓦崗還會不會是他李密地天下? 這些顧忌太多,已經足夠他留在這裡,以攻克東都為目的。伊始起事之時,他圖謀襄陽,覺得天下無事不可為,可蕭布衣釘子一樣的釘在那裡,已經讓他進退維谷,如今他的道路卻是越來越窄! 這些理由有公有私,可李密已經不想解釋,他知道說出來,柴孝和也是無法解決,既然如此,他說來何用?他現在突然想到了當年的楊玄感,這才明白自己和他的處境何等相似。只可惜,不身在局中,又如何知道這些無奈之處? 柴孝和卻沒有放棄勸說,沉聲道:「如果魏公覺得親自前往不妥,孝和願意領兵去看看機會,如今魏公天下聞名,只要豎起魏公的義旗,不愁沒有人來響應。」 王伯當一旁終於道:「我倒覺得柴護軍此計不差。」 李密點點頭,「既然如此,那柴護軍可親率百餘人前往關中,沿途召集義軍,不知道柴護軍意下如何?」他根本不相信柴孝和的主意能成事,對這個建議也是半點興趣都無。 柴孝和聽到只能帶百餘人,唯有苦笑,卻還是恭敬道:「既然如此,孝和當竭盡全力。」 這時李密已到了回洛倉附近,見到盜匪如潮,心中湧出絲傲然,沉聲道:「今夜,一定要拿下回洛倉!」 「啟稟魏公,李士才不聽號令,率八百騎兵前往攻打回洛倉,全軍盡墨,只有李士才幾人逃了回來。」房玄藻見李密終於趕到,卻告訴他個不幸地消息。 李密心中震怒,卻還是微笑道:「李士才呢?」 早有手下將李士才推搡上前,李士才額頭冒出冷汗,見到李密慌忙跪倒道:「魏公,隋軍嘲笑魏公,士才心中憤怒,這才出兵擊之,只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李密輕聲道:「我曾說過,不得我的號令,擅自出兵者,斬無赦。士才,你莫非忘記了嗎?」 李士才臉色有些發灰,「魏公,士才沒有忘記,只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李密輕歎道:「八百子弟隨我等出生入死,今日一朝送命,我想要饒你,只怕這八百冤魂也是不讓。來人,把李士才推出去梟首示眾,以儆傚尤。」 他言語淡淡,李士才卻是霍然站起,推開了盜匪,厲聲道:「李密,你這算什麼!我敬你是魏公,你真以為我怕了你不成?」 李密揮揮手,李士才嚇了一跳,抽身爆退。只聽到身後金刃剌風,緊接著脖頸一涼。眾人見到李士才腦袋飛了起來,蔡建德手持厚背砍刀,一刀砍了李士才的腦袋! 眾人驚凜,李密卻是司空見慣,沉聲道:「房玄藻聽令。」 「屬下在。」 「我命你準備攻擊回洛倉的器械可曾準備妥當?」 「雖是倉促,可魏公吩咐大部分穩妥,在午時可以使用。」 「那兵士現在可曾用過午飯?」 「啟稟魏公,聽你吩咐,兵士早早的埋鍋做飯,如今已經用過午飯。」 李密點頭,沉聲喝道:「單雄信聽令!」 「末將在。」單雄信上前拱手道。 李密肅然道:「我命你點齊一萬人馬,即可出發,繞道回洛倉北,等午時三刻進攻回洛倉北,務求午夜之前攻破回洛倉,不得有誤。」 「領令!」單雄信退卻。李密沉聲道:「王君廓、程咬金、王伯當聽令。」 「末將在。」三人應聲道。 「我命爾等分領萬餘兵馬在午時三刻進攻回洛倉的西方,東方和正南三處。務求午夜之前攻破,先攻破隋軍營寨者重賞千金。」 「得令!」三將齊聲應道。 李密四下望了眼,「邴元真、郝孝德、王當仁聽令。」 三人上前,「屬下在。」 「我命爾等分率所部佯攻東都,即刻出兵分攻洛陽城北地尤光門、喜寧門、洛陽城東的上春門,務求遏制住東都出兵,不得有誤。」 三人得令退下,李密這才舒了口氣,喃喃道:「今夜,定要取下回洛倉!」 三二零節 浴血 午時三刻的時候,陽氣最盛。 都說這時候殺人,可以用旺盛的陽氣來沖淡殺人後產生的陰氣,也不會有厲鬼來索命。 李密選擇午時三刻攻打回洛倉,不知道是否也考慮到了這點。可無論是否有厲鬼索命,這場仗打下來,不知道又要有多少冤魂徘徊在回洛倉的上空。 驕陽正艷,撒下熱辣辣的光芒,照在寒鐵鎧甲之上,滿是冷意。午時的正陽也是驅散不了兩軍交戰的蕭殺之氣。 盜匪列隊在回洛倉的四周,一排排,一列列,表情嚴肅,卻不急躁。急躁的李士才已經送命,血淋淋的人頭正掛在他們身後的高桿之上,讓眾匪如履薄冰,馬兒稍稍有些不安的輕踏地面,低低輕嘶,安慰著同樣不安的青草。勁風吹拂,大旗獵獵,衣袂飄揚,荒野上起伏不定的旗幟,宛若多彩的海洋。每人都是凝望著前方的那個木城,臉上帶有決絕之意,這一次,魏公下令,定要在今夜拿下回洛倉,他們對魏公有信心。魏公要做的事情,從來未有不成功的時候! 雲彩飄來,顫顫巍巍,似乎驕陽也有些畏懼這裡的殺氣,扯過雲彩遮住了臉。 午時有了那麼一刻的陰暗。就在這時,衝鋒號角吹起,午時三刻已到,進攻正式開始! 沒有想像中的塵土飛揚,騎兵並沒有第一時間發起衝鋒,只是游弋兩側伺機而動。一列列盜匪手持盾牌前行,腳步嚓嚓,給天地之間帶來了蕭殺肅然。 回洛倉四面均有萬餘盜匪,亦是列方陣徐行,清一色的步兵。前方千餘盜匪均是手持有人身那麼高的大盾牌。下方尖銳,可戳地抵抗弓箭硬弩的襲擊。盾牌後只露出頭盔雙眸,虎視眈眈。盾牌不但護住了盜匪的週身,千餘面的盾牌同時形成了諾大盾牆,亦是完全掩映了陣中地動靜。 盾牆推過來,聲勢浩瀚,以拙破巧,只是隱約中,隆隆的聲音傳過來。宛若行軍的隊伍中藏著怪獸。 盜匪的腳步由慢步變成快步,漸漸離木城越發的接近。木城還是死一般的沉寂,像是一座空城! 蕭布衣微蹙眉頭看著天,神色還是悠閒,可他的內心也是激盪不安。他沒有想到過李密連緩衝的機會都不給,清晨趕到,正午就開始發起攻擊! 四周的軍情早就如飛地傳到他的耳中,請他定奪。盜匪的大軍雖然有盾牆掩護。可隋軍早就豎起了高高的哨塔,對盜匪的行蹤多有掌握。可有時候,瞭解掌握是一回事,怎麼作戰是另外一回事。蕭布衣其實一直在給兵士百姓打氣,但他面對盜匪大兵壓境的威力,都是心中忐忑,更何談他人。 李密這種陣勢不言而喻,對回洛倉勢在必得。同時以四面大軍壓迫過來,就是要對守衛回洛倉的兵士造成心理震撼。兩軍交鋒勇者勝。若是一方已有了畏懼心理,不能使出十二分的力氣。又是處於弱勢地話,那結果不言而喻。 蕭布衣現在還能鎮靜下來。靠的就是信心,官兵百姓對他的信心,他對官兵的信心,東都百姓對隋軍的信心! 他不能慌,最少他要向所有的隋軍展示這種信心! 「稟告將軍,西面盜匪約有萬餘進攻……」 「將軍,東方有盜匪……」 「正南有盜匪……」 「北方亦有盜匪進攻。足足萬餘人!!」 「盜匪盾牌手在前。弓箭手掩護著中間的蝦蟆車。盜匪推蝦蟆車上前,裝有沙石。意圖應是填充溝塹!」 只是這一刻的功夫,足有四萬以上的盜匪從四面八方湧過來,要將木城擠塌擠垮擠扁,夷為平地。 攻擊營寨顯然比攻擊城池要簡單很多,工具也不用準備太多。再說李密眼下還沒有全力攻打東都地打算,只準備先克回洛倉後,然後逼東都的兵力龜縮,徐徐圖之,到時候再運攻城工具也是不遲。所有地攻城工具要從遠方運來,阻礙行軍,李密為求速戰速決,暫時棄而不用,只採用最簡單的一種,填土! 可這世上,往往最簡單地方法就是最有效。 溝壑縱橫,埋伏陷阱密佈,李密卻只命令,所有的蝦蟆兵推車填土,將溝壑暗坑平滿! 隋兵製造各種障礙,只是為了縮小對陣空間,讓盜匪有力無處使,有兵無法用,就是想法設法的減少對敵數量!隋軍的陣營就像是一個葫蘆口,外窄內寬,盜匪雖然人多,但是交兵總是有限,他李密現在就要打破這個瓶頸,撲出一條路來,進而用重兵重創隋軍!湯,踢的塵土飛揚,平原上陡然黃塵升起,車聲隆隆,四面聚起四條黃龍,衝到半空之中,張牙舞爪的向木城飛沖而來。 一時間,煙塵蔽日,驕陽無光,四方的盜匪衝到溝壑前,盾牌兵閃開,蝦蟆兵推車閃出,向溝壑暗坑中奮力填土。 堅不可摧地盾牆裂開了縫隙,蝦蟆兵宛若一條條黑蛇般游動竄出。這時候木城中終於有了動靜,只聽到崩地一聲響,利箭如雨,怒射向添土的蝦蟆兵。 無數地隋兵早就埋伏在外壘之後,聽到號令立起怒箭還擊。 蝦蟆兵失去盾牌手的保護,紛紛倒地,只是後繼的蝦蟆兵有如螞蟻般無窮無盡,奮力的推起車子前行,利箭紛飛下,不少盜匪是連土帶人,連人帶車的投入到了溝壑之中。 深丈許的壕溝,還沒有被砂土填平,就先被屍體鮮血灌的上漲。 盜匪中發了聲喊,弓箭手湧出,半蹲半跪。羽箭毫不留情的向外壘方向射過去,壓住隋軍弓箭兵的勢頭。 羽箭穿梭,聲音淒厲,割裂著讓人窒息地空間,隋軍靈巧的利用外壘、盾牌一切地利遮掩,不停的還箭相應,務求以最小的損失給盜匪造成最大的殺傷。 盜匪亦是拼了性命,紅了眼睛,不停的推進。以盾牌、以屍體、以一切的掩護一步步的向前推進。隋軍弓箭雖是密集。卻已經抵抗不住如潮的盜匪,被盜匪終於推平了暗坑,衝到溝塹前。 廝殺聲中,血染黃土,屍橫遍地,盾牌兵上前戳住盾牆,抵抗隋軍地羽箭。蝦蟆兵裝了一切可以裝的東西在車上,奮力的向寬敞的溝壑中傾斜。一寸寸,一分分,溝壑轉瞬已被添的半平,八分,可供盜匪向前衝鋒。 盜匪營中軍鼓大作,擂的北邙山都是震顫起來。四面盜匪同時進攻,終於突破了隋軍第一層防線。 誰都想不到,李密的第一次衝鋒就是不惜任何代價,可他的代價終於有了收穫。 黑壓壓地盜匪縮緊了攻擊範圍。已經開始向隋軍大營的外壘、缺口處攀爬。李密遠遠立在小丘上,望見手下攻勢如潮。皺眉道:「玄藻,你說我們何時能夠攻下回洛倉?」 房玄藻笑了起來。「魏公,蕭布衣雖勇雖猛,可畢竟孤身一人,魏公以泰山之勢來壓,單雄信、王伯當、王君廓和程咬金四將都是有萬夫不擋之勇,蕭布衣難以四面為敵,我只怕到了黃昏。就是隋軍潰敗之時。」 李密輕歎聲。「希望如此!」 蕭布衣人在中軍帳,微笑道:「回去告訴守外壘的兵士將領。是讓匪盜看看我們男兒本色的時候了。傳令官,擊鼓。」 隋軍營寨鼓聲大作,遠遠盪開去,四面八方,弓箭手暫時停止放箭,稍稍伏低,長槍手短刀手紛紛湧上守住扼要。盜匪奮力攀爬,可是爬到外壘一半的時候都是慘叫連連,紛紛的向下滾去,雙手鮮血淋漓。 衝到缺口的盜匪卻發現這裡長槍穿刺,一個窄窄的口子中竟然有數十把長槍刺過來,任憑如何勇猛無敵,也是被戳死當場。缺口就是陷阱,等到盜匪前來。 後面地擠不動,前面的殺不進,盜匪完全囤積在外壘之外,弓箭手再次起身,一陣怒箭射過去,盜匪大亂。 遠遠地李密見了大皺眉頭,喃喃道:「蕭布衣果然狡猾。」 房玄藻也是皺眉,「想必他們在外壘外側做了很多手腳,這才讓我們的兵士無法攀爬。」 房玄藻猜地一點不錯,隋軍布溝塹外壘,當然絕非簡單的挖溝壘土那麼簡單,每一道防禦都是經過千錘百煉,考慮到對手的各種進攻。他們修築外壘的時候,在泥土磚石上夾雜鋼針鐵刺,卻巧做掩護,讓人在外表看不出任何破綻,放任讓盜匪攀爬。盜匪奮力攀爬之下,一雙手早就被刺的鮮血淋淋。 隋軍木城看似安寧,卻如同個刺蝟般豎起了全身硬刺,讓盜匪每進攻一寸一分都要付出血的代價。無論暗坑暗刺、明壕土壘均是巧妙結合使用,發揮出最大的阻敵功效。 亂箭之中,王伯當大怒,單刀一揮,斬下麻布衣襟,纏在手上,用嘴咬住,怒喝道:「跟我衝!」 話音未落,一箭射過來,正中他地手臂,鮮血迸出。 眾盜匪有了那麼一刻士氣低落,主將受傷,士氣大挫,王伯當卻是咬牙拔出長箭,也不包紮傷口,大叫道:「瓦崗兒郎,跟我衝!」 他呼喝聲中,用單刀撥打羽箭,奮力向外壘攀登而去,他包裹住雙手,雖是完全抗不住硬刺,可心中提防,分辨利刺,再加上手腳靈活,居然很快殺到外壘之上。眾盜匪見到王伯當勇猛無敵,彪悍如斯,不由都是激發了心中地熱血,紛紛效仿,用可利用之物纏住了雙手,奮力攀爬。一時間外壘上滿是盜匪。 李密遠遠望見正南盜匪攻上外壘,嘴角終於露出點笑意,「王君廓沉穩,程咬金圓滑,單雄信忠義,可要說勇猛剛烈,瓦崗當以伯當為第一。」 房玄藻這次卻沒有太多的笑容,皺眉道:「魏公,隋軍抵抗地猛烈。遠遠超乎我們想像。只從他們這兩道防禦的準備來看,似乎決定拚死一戰。沒想到如今腐朽的大隋還有如此忠心地兵士,這個蕭布衣……並不簡單。」 李密點點頭,「的確並不簡單,蕭布衣是我見過的……最為奇怪的一個人。伯當……他殺過去了。」 「盜匪已經攻上了第一層外壘,東西南北溝塹均被瓦崗軍所破。」有兵士急急的稟告,「狄偏將、上官偏將都問將軍,是否出奇兵攔截?」 蕭布衣坐鎮軍中。抬頭望了眼天色,見到塵土遮掩天日,可顯然離黃昏還早。瓦崗軍攻打之猛烈,也是出乎他的意料,聽到軍情緊急,蕭布衣搖頭道:「現在不是時候,讓舒展威等人憑三道外壘,務必堅持到黃昏以後。」 兵士毫不猶豫的去傳令,只因為他認為。蕭將軍既然說能堅持到黃昏,將領們就應該堅持到黃昏。 蕭布衣看似並不緊張。卻知道生死搏殺的時候,已經來不及緊張。如今兩軍交戰。他能用的方法都已經用上,眼下是隋兵發揮作用地時候。 他是人,不是神,如今數萬大軍交戰,他能做的事情就是鎮定。 王伯當才到了外壘之上,只見到數桿長槍刺來,他雖中了一箭。身上血跡斑斑。卻是全不畏懼。 戰場上的猛將哪個都是武功高強,只因為實力強旁人一籌。這才能在百戰中求生。單刀砍去,劈飛了長矛,順便砍死了名隋兵。就地滾過去,只聽到撲撲撲聲不絕於耳。這一刻不知道多少把刀砍在他的身後。他一路上前,眼看就要衝下外壘,向第二道屏蔽衝去,只聽到風聲大起,一槊擊來,虎虎生威。 王伯當凜然,知道能持槊者必力大,能持槊者必為隋軍之將領,來槊力沉,正襲擊他的弱處所在,王伯當勉強跳起,那一刻又不知道多少長槍短刀殺來。 這道外壘到處都是隋兵,出擊角度刁鑽古怪,王伯當大叫一聲,一個跟頭翻回去,已被隋軍硬生生的逼下外壘。 舒展威一手橫槊,低吼道:「東都子弟,蕭將軍有令,誓死擊退匪盜來襲!」 營寨四面本來隋軍士氣稍弱,等聽到蕭將軍的命令傳來,雖只是短短的一句話,可士氣高漲,剎那間隋軍奮起力氣,竭力要將盜匪驅逐出去。 蕭將軍這三個字就能給他們帶來莫名地勇氣,他們現在不為朝廷,不為大隋,為了是自己的妻兒老小,為的也是蕭將軍! 回洛倉外,喊殺撼天,屍橫遍地,隋軍、盜匪都是已經殺紅了眼睛,為一寸一分土地而拋頭灑血…… 回洛倉外喊殺聲洞天的時候,東都城外亦是緊張非常,數萬的盜匪分別搖旗吶喊,前來攻打東都外城的城門。 尤光門告急! 喜寧門告急! 上春門告急!!! 緊急的軍情一道接著一道,讓守城的兵士暫時無暇去考慮回洛倉的緊急。所有人嚴陣以待,守衛著東都,守衛著他們地家人老小! 所有的百姓都是人心惶惶,不知道這次會不會有盜匪再次殺入東都。兵士在三個城門嚴加防守,可就算城外地擂鼓吶喊也是掩不住,從北邙山方向傳來的、發自地獄中地咆哮。 「李密施展的聲東擊西之計。」上春門上站著還是裴茗翠和盧楚二人。 裴茗翠雖是臉色漠然,可眼中還是燃燒著火,盧楚雖是沉凝如常,但是雙拳已經緊握。 他們都知道回洛倉一戰重中之重,蕭布衣能否守住關係東都的氣數,可看情形,瓦崗對回洛倉攻擊之猛烈,遠遠超過任何人的想像。 盧楚聽到裴茗翠的自言自語,只是點點頭。裴茗翠繼續道:「瓦崗若真的攻城,不會連簡單的攻城器械都不準備。可他們以數萬之人來攻打。不是自不量力,而不過是想壓制東都出兵。東都只要不出兵,金墉城更不用指望,回洛倉地蕭布衣就算是孤軍。蕭布衣雖然計謀百出,可不見得能堅持幾日。最少瓦崗絡繹不絕有兵來援,蕭布衣地人只會越用越少。」 盧楚沉默良久才道:「李密很厲害。」 裴茗翠卻是笑了起來,「不過李密這人喜歡賭,他這次賭東都不敢出兵,算準了東都內訌。更認為皇甫無逸會藉機除去蕭布衣,再伺機奪回洛口倉。實際上他想的也很正確,東都任憑蕭布衣被困,卻是束手無策,因為沒有人有那個膽子敢出城去對抗李密。」 盧楚老臉有了痛苦之意,「我可以去。」 裴茗翠看了盧楚良久,這才輕聲道:「我知道盧大人對大隋忠心耿耿,可這次你卻不適合出兵。最少你留在東都城更為重要,東都城現在能制衡皇甫無逸地只有盧大人。」 盧楚愣住,苦笑道:「我以為你……讓我出兵,沒想到……」 裴茗翠眼中閃過分狡黠的笑,「李密漏算了一個人,難道盧大人這時候,也漏算了一個人?其實不需要盧大人出馬,東都若還有人敢領兵,非那人莫屬。」 盧楚皺起眉頭。「茗翠,你是說誰?」 裴茗翠悠悠道:「盧大人莫非忘記了張鎮周?」 說起張鎮週三個字的時候。裴茗翠臉上滿是尊敬之色,盧楚先是愕然。後是茫然,臉上卻有了異樣。半晌這才咬牙道:「既然茗翠這麼說,老夫這把老骨頭也算不了什麼,我去找越 盧楚匆匆忙忙的下了城樓,裴茗翠望向北邙山的方向。那裡黃塵滾滾,升起來黃龍掩蓋了天日,混沌下。數萬人正在進行生死的搏殺。 落日餘暉下。裴茗翠的臉上也染了層淡淡地金色,突然感覺心口有些發酸。裴茗翠喃喃道:「有時候,人真的莫名其妙……」 裴茗翠就是呆呆的立在城頭上,漠視城下如蟻般的盜匪,覺察到太陽偏西,巍峨的東都城投下了巨大的影子,慢慢向遠處蔓延過去,天邊,殘霞如血。 李密人在土丘上遠望,和房玄藻一樣的神色凝重。 日落黃昏,可回洛倉竟然還沒有被攻下。 誰都沒有想到,隋軍如今竟然還擁有如此堅韌的力量。瓦崗四將臉現疲憊,卻還是堅持在最前,指揮手下攻打。他們心中也是湧起不平忿然之意,王君廓、單雄信、王伯當、程咬金哪個現在說出來,都是赫赫有名、威震一方地人物。可如此重兵攻打,居然奈何不了一個小小回洛倉! 舒展威、管出塵、韓震、沐良雄四人或許默默無聞,可這世上,卻總有著默默無聞的人,做著他們心中想要做的事情,或許注定不能名揚青史,但是他們最少哭過、笑過、拼過、此生活過! 真正的活過,哪怕不過是短暫的燦爛,一生無憾。 將領們捨生忘死,為著心中微薄的希望。士兵們奮勇上前,拚命的爭奪回每一寸土地。從正午到了黃昏,第三道外壘竟然沒有盜匪能夠突破! 可前面兩道防線的爭奪已經拉鋸了很久,屍體遍地,所有的人都是踩著同伴或敵人地屍體在搏殺。 好在外壘的設計更利於隋軍,這才能讓隋兵堅持許久。 可隋軍現在不是用外壘,而是用血肉衛護著他們心目中地長城。回洛倉城中的百姓們都是緊張地望,握緊了拳頭,只恨不能親身上前殺敵。他們終於明白了疆場的冷酷無情,可也明白了那無情鐵血下的多情。 只是無情、多情真的很難分的明白! 李密遠遠的望著,臉色凝重道:「玄藻,擊鼓,再派五千人去攻打回洛倉東。」 房玄藻看了半晌,有些疑惑,「魏公,你說派人增援程咬金的兵馬?我看回洛西側,也就是王君廓那裡地隋兵已經呈不支之勢,我們現在傷亡慘重,可用之兵已經不多,騎兵一直無用武之地。如果眼下剩下地萬餘人再去掉一半,若再不能攻克回洛倉,只怕……」 他欲言又止,李密卻是皺著眉頭,「王君廓用兵沉穩,如今已突破外壘第二層,直破最後一道壁壘,可蕭布衣手中握奇,卻是從未動用。西方告急欲破之時,他必定會派兵增援。我們派人支援和王君廓合兵一處,必定是死纏的局面,不如趁蕭布衣增援西側,東面空虛之時助程咬金一臂之力,事或可成。」 李密用個或字,已經代表心中地遲疑,他畢竟還是小瞧了隋兵的抵抗能力!西側官兵已經退守到第三道土壘。我們都已經竭盡全力,可真的要抵抗不住。」有兵士急急來報。 蕭布衣人在中軍帳,緩緩站起道:「我知道了,狄偏將,一切按計劃行事!」見到狄宏遠點頭,蕭布衣卻是揮手向身後的兵士道:「跟我來。」 他話音落地,人已站起向西方行去,身後跟著數百刀斧手,手持雪亮的砍刀,腳步矯健。 可就算這些人腳步極快,卻也跟不住前面那個電閃的身影。 蕭布衣雙眸閃亮,只覺得疾風割面,奔到西方外壘之時,如龍騰虎躍。 西面隋軍苦苦掙扎,外壘已被連破兩層,守著外壘的最後一層,不敢懈怠,可卻身心憔悴。突然不知道誰喊了聲,「蕭將軍來了!」 隋兵精神大振,轉瞬大呼,「蕭將軍來了!」蕭將軍這三個字給了他們無上的勇氣,讓他們突然忘卻了疲憊,忘卻了勞累!蕭布衣足尖輕點,已經用難以置信的速度竄到了壘上。夜幕未臨,殘陽如血,蕭布衣立在壘上,衣袂飄揚,交戰雙方聽見喊叫,望見蕭布衣的身影,有了那麼一刻的安寧…… 蕭布衣拔刀在手,斜睨遠處盜匪一將,漫聲道:「王君廓,蕭布衣在此,你永無出頭之日!」 三二一節 春蠶 落日餘暉照在蕭布衣身上,泛起淡淡的金光,讓人仰望,甚至生出一種恍惚。 萬軍廝殺中,只有一人神色自若,視刀光箭雨於無物。 盜匪心中升起一股驚懼,蕭布衣來了,那個幾乎將瓦崗剷除的蕭布衣來了?拚死廝殺中,他們想不了太多,只知道衝鋒,向前,攻克回洛倉,從未想到過蕭布衣的名字,面對的只是同樣陌生無情的臉。眾人廝殺,不知道到底殺了誰,更不知道會死到誰的手下。 可蕭布衣屹立壘上,如山如岳,一句話就讓盜匪回到了現實,他們都聽不到洛陽城頭裴茗翠的輕歎說著,有時候,人真的莫名其妙!可他們都冷靜下來的時候,卻都覺得莫名其妙。他們搶財就夠了,到底為什麼要搶佔這個糧倉呢,其中的含義大多數人不知道。 蕭布衣一聲沉喝,盜匪隋軍都是聽的清清楚楚,盜匪驚凜,隋軍興奮。那光輝的身影對面,卻有一人滿是頹廢。 王君廓只覺得雖是千軍之中,蕭布衣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正如就算千軍之中,他一眼就能認出蕭布衣一樣。 有些人注定要相遇,就像他和蕭布衣! 有人站在高處,自然有人要站在窪谷,有人被陽光照耀,自然也有人要被陰影籠罩。將軍功成,其下要有白骨堆砌,蕭布衣揚名立萬,他王君廓好像是他一生的墊腳石。 王君廓心中湧起恨意。湧起狂意,他實在不服。他一生曲折,先是滿懷抱負到東都尋求功名之人,轉而變成隨歷山飛東征西殺地落草之寇,歷山飛敗北後,他投了瓦崗,仗著一身武功。一腔無法宣洩的怒火,對敵英勇,終於被李密器重,得到他的信任。在李密的眼中,王君廓、單雄信、程咬金、秦叔寶是一時瑜亮,不分高下。 他很振奮能得到這種公平的機會,因為他一直覺得,這世道對他一直不公。他沒有蕭布衣的身世,沒有蕭布衣的機會。沒有蕭布衣擁有地一切一切,他一定要堂堂正正的擊敗蕭布衣一次。 眼下機會來了,蕭布衣困守回洛倉,瓦崗四面圍打。他沒有王伯當的勇猛衝鋒,卻是小心翼翼的指揮著兵士一點點的攻克隋軍的土壘,他要做第一個攻入回洛倉的將領,要讓什麼程咬金、單雄信統統靠邊站,他要讓所有的人知道他擊敗了蕭布衣,也讓所有沒有選擇他的人後悔。可他沒有想到就在這裡,蕭布衣臨風而立。出現在他地面前。 蕭布衣還是一如既往的從容,還是一如既往微笑,可王君廓望見蕭布衣的那一刻,一顆心凝結似冰,他發現自己還需仰望此人,無論從地勢還是從心理。 他說自己永無出頭之日,難道看穿了自己的心思,這怎麼可能?王君廓忍不住去望蕭布衣的一雙眼眸。那裡有著,洞徹世情的清澈…… 兩軍的激烈交戰竟然奇跡般的緩和下來,只是為了醞釀更強烈的衝擊。 蕭布衣手撫單刀,夕陽西下。給冰冷的單刀上也染上奇異地光輝。單刀輕轉,折出七彩的光輝,籠罩著世間萬物。 天地間迴盪著個朗朗的聲音,「王君廓,你能擋我三刀,回洛倉,我讓給你!」情況。微蹙了下眉頭。 他離的實在有些遠。雖是目力敏銳,可畢竟只能看個大概。卻看不清每人的表情。蕭布衣躍上土壘那一刻,他微微揚了下眉頭。 他其實並沒有見到過蕭布衣,就算到襄陽城那次,他亦是沒有見到蕭布衣。可見到那人的身法,那人的沉凝,那人一到,千軍廝殺都為之凝澀,李密已經知道,那人定是蕭布衣。 如今隋軍中,除了蕭布衣外,又有誰有如此地魔力與魄力,讓三軍動容?! 他和蕭布衣均是大隋婦孺皆知的人物,可他們竟然奇異的每次擦肩而過,李密現在想起來,覺得有些玄妙。 蕭布衣東都成名的時候,他正在四方流浪,他揚名地時候,蕭布衣又開始流浪。***蕭布衣連根拔起瓦崗的時候,他隨後拯救了瓦崗,蕭布衣被張須陀追殺後,是他親手佈局伏殺了張須陀,蕭布衣被楊廣重用的時候,又是他一手將楊廣推到了萬劫不復的地步。如果蕭布衣知道所以的一切,不知道應該恨他,抑或是感謝他,又或許是,覺得二人關係如此疏遠,又是如此親近。 他們完全是一對,熟悉的陌生人! 就算他親自去取襄陽,也沒有見過蕭布衣,這讓他微微有些悵然,這一次他終於見到了蕭布衣,可蕭布衣離他又是如此之遠,二人看似毫無瓜葛,但兩人又是必須分出個勝負! 彌勒出世,布衣稱雄,李密想起這八個字的時候,嘴角露出絲譏誚,他不信天,他就是天! 房玄藻早就發現了王君廓那方地異樣,詫異道:「魏公,發生了什麼事?蕭布衣奇兵未動,怎麼王君廓已經停了下來?」 西方天空上呼嘯地黃龍慢慢的淡化,房玄藻早就見到回洛倉南、北、東戰況依舊激烈,可西方王君廓那面卻是現出異常。 李密回過神來,輕歎道:「蕭布衣果然是高手,擅長不戰屈人之兵,兵法之道,心戰為上,兵戰為下!他只要擊退王君廓後,回洛倉西之圍可解。」那王君廓會不會有危險?」房玄藻緊張問,「難道魏公覺得蕭布衣武功如此之高,王君廓萬軍中不能敵?」 李密淡然道:「能從張須舵手下逃命地人。豈是泛泛之輩?」 他說起張須陀地時候,口氣中有了感喟,還帶著絲尊敬,無論如何,張須陀這三個字,敵人或者朋友提起來,都是無法輕視。 「可蕭布衣武功高明。心智更高,只看他掌控局面的機會把握的極好。若我出手,王君廓會敗,但不會死。」 房玄藻詫異道:「難道以魏公的本事,也是不能殺得了王君廓?」 李密眼中有了譏誚,「玄藻,有時候殺人永遠不見得是好的解決方式,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王道。殺了王君廓,瓦崗軍不見得會潰敗。說不准有旁人統領,反倒會同仇敵愾。可王君廓若敗若逃,當然比死更是影響瓦崗的氣勢,瓦崗軍失去統帥,自然潰敗。甚至約束不好,很可能影響其他三方的攻打。」 房玄藻歎口氣,「原來如此。」 李密目光一閃,輕聲道:「蕭布衣出手了。」無跡可尋。從土壘躍下之時,落日餘暉還未散盡。可他單刀上寒光更甚,光亮地讓人眩暈。 從土壘到王君廓的身邊,還要經過無數如狼似虎的盜匪,蕭布衣縱身一躍,就踩到了一人的頭上,那人還沒有反應之時,就覺得頭頂一輕,蕭布衣已經閃身而過。 如潮的盜匪在他眼中看起來不過如草。他身輕如燕,矯若蛟龍,從盜匪人頭上踩過,如御風行。 隋軍一顆心提了起來。握緊了手中的武器,盜匪卻終於有了醒悟,紛紛揮刀挺搶想要攔截下這個不可一世之人。 刀光翻飛,長矛如林的刺來,蕭布衣驀然揮刀。晚霞一耀,映在刀光之上,射出光彩萬千。炫耀的光環下。矛折刀斷人頭落!晚霞如血,鮮血似霞。蕭布衣一路行來,劈霞浴血,竟然沒有人能擋住他的信手 或者說,甚至沒有人擋住他地半刀! 他單刀甚長,刀柄亦長,持在手中,只是一揮,就有數顆人頭飛起。血色漫天,更勝殘霞。 健步急行之下,鮮血噴湧,蕭布衣宛若殺出一道血海,勢不可擋。所有人都是驚立當場,才知道,原來這世上真有如此高手,千軍萬馬取敵首如探囊取物! 王君廓手握單刀,只見到蕭布衣的銳不可擋,眉梢眼角的高傲,陡然間失去了作戰的勇氣。 他知道,他還是不敵蕭布衣!或許是永遠的不敵蕭布衣神,他王君廓不要說擋三刀,就算一刀都是不行! 王君廓想到這裡的時候,做了一件讓他事後慶幸,卻又終身後悔的決定。^他長刀一斬,翻身上了壘上,落荒而逃! 蕭布衣摧城拔寨的一刀砍出,卻是落在了壘上。 只聽到轟然的一聲大響,如同天上的悶雷擊在地面,塵土飛揚,煙霧瀰漫,土壘看似都被蕭布衣一刀劈裂。王君廓早就翻過了土壘,逕直向最前地土壘衝過去。 性命攸關的時候,很多人第一時間考慮逃命,之後才有後悔。王君廓本來見蕭布衣之前,躊躇滿志,可被他一語數刀驚的信心盡喪,只想逃離這個鬼地方,再不回來。他雖然在盜匪簇擁之下,卻沒有半分的安全感覺。 見到王君廓逃命,蕭布衣目的已達,翻身上了壘上,單刀揮起喝道:「殺!」 他殺字出口,隋兵終於醒悟過來,只覺得方纔那刀簡直非人能夠使出,更覺得那一刀之威已經注入了自己的體內,一時間精神振奮,紛紛從最後的防線竄出來,向前方的盜匪殺過去。盜匪主將逃竄,無人指揮,不由大亂。 他們從正午攻到黃昏,這才搶佔了兩道外壘,可退出這兩道外壘不過是轉瞬地功夫。 盜匪無心應戰,被隋軍一鼓作氣的從最後一道防線殺到第一條防線,放聲高呼,宣洩著心中的熱血和激情。 蕭布衣人在壘上,見到如水的隋兵從身邊漫過。心中湧起自豪之意。扭頭向落日盡出望去,那裡旌旗招展,隱約見一人袖手冷望,暮色中,帶有無邊地孤傲。 那人是李密嗎?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握緊了手中的長刀,刀光勝雪。夜色已臨。 「蕭將軍,東邊盜匪突然增援,管郎將那面告急。」有兵士急急的趕到。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命管郎將放他們進來!」 兵士愣了下,雖然對蕭布衣的命令他是絕對服從,可這一刻也是覺得自己聽的有些問題。隋軍正在誓死抵抗盜匪,怎麼能這時候放他們進來? 蕭布衣見到傳令官疑惑,淡然道:「你聽的沒錯,我是說放程咬金他們進來!」 「王君廓果然不是蕭布衣地對手。」房玄藻苦笑道:「這次他逃命離去。我瓦崗軍西線對蕭布衣而言,再無威脅可言。魏公,兵士已經三鼓疲憊,如今天色已晚,我等天時地利皆不佔據,不如暫且撤軍,明日再戰如何?」 房玄藻說地也是實情,瓦崗正午開始進軍,一直攻到黃昏,劇烈攻擊下。米水不進,都是血肉之軀,只怕現在已經不能發揮兵士戰鬥力的半數。 李密臉色倒還平靜,「勝敗乃兵家常事,王君廓不過是個將才,蕭布衣才懂得蠱惑人心,是我等地對手。你只看到我等的疲憊,卻沒有見到隋軍亦是強弩之末。如今之時,拼的已非勇氣,而是毅力,誰能堅持到最後。才能笑到最後。」 「可王伯當已經負傷纍纍,難以再發揮當初之勇,我見單雄信那面也是無能為力。魏公如今手上生力軍不足五千之人,攻寨人數卻已經折損過萬,」房玄藻憂心忡忡,「如果此時退兵,雖是士氣稍落。但不算大敗。可若是等到兵士疲憊。蕭布衣士氣正盛時出營攻擊,我軍必然大敗。」 李密望著回洛倉。突然問道:「你知道蕭布衣安營的方法叫做什麼?」 房玄藻微愕然,「玄藻對陣法並沒有研究。」 李密露出沉吟之意,「此安營之法古代又叫做春蠶。」 房玄藻向營寨的方向望過去,從高處看營寨,只見到土壘處處,割的營寨一節節,就算在高處望過去,也是看不透營帳中地十之五六。這不是玄學,而是採用各種視角加以掩映阻擋,雜亂無章中卻有著井然有序。 李密沒有說及之時,房玄藻只見到一塊塊土壘,一條條溝壑,木柵大車交錯,旌旗揮動。可細心留意下,才發現整個營寨真的如一條條春蠶在蠕動。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覺察到春蠶蠕動之時,房玄藻又感覺到營帳中的勃勃生機,「春蠶陣法,這的確是個很古怪的名字。」 李密皺眉道:「這個名字一點不古怪,形容這種陣法的本質卻是再合適不過。春蠶實乃守營到了極致的一種下寨陣法,這種營寨紮下來,就一個目的,抗擊對手的攻打。此陣外方內圓,設計相當巧妙,可以調動守營最大地力量,卻要花費外圍攻打之人的數倍力氣。我伊始還是不敢確信,可經過這長時間的攻打,終於知道蕭布衣一直在隱藏著陣法的精要,讓我誤以為不過是尋常的外壘守營之法,誘使我攻擊。」 「沒看出來蕭布衣竟然還是安寨的高手。」房玄藻皺起眉頭,「據我所知,他養馬出身,習得一身高明的武功已經很讓人詫異,他怎麼會……這麼高明的陣法?」 李密握緊了拳頭,「我現在可以肯定蕭布衣絕非一人對抗我,我想他暗中必定有高人指點。這種春蠶安寨之法早就失傳很久,徐世績都不見得用出來,蕭布衣一介武夫,怎麼會如此佈陣,而且指揮地游刃有餘?」 房玄藻詫異道:「魏公覺得是何人有如此能力?李密想了半晌,緩緩搖頭,「我也不知。不過我既然明白他陣法的精要,反倒可以全力攻打,春蠶作繭自縛,他這營寨守到極致,自然攻擊薄弱。所以方才玄藻你說什麼蕭布衣會派人攻打,絕無可能!」 「可我們眼下也無太多可用之兵。」房玄藻皺眉道:「我們抽兵急行。來此不足十萬人,可這已經是龐大的數量。有大半數都是投入這場戰役中,眼下生力軍不過近萬,想要破陣只怕還有困難。」 「放信號召集回圍攻洛陽之兵。」李密毫不猶豫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我們和蕭布衣都是疲憊不堪。若有邴元真等人三萬生力軍加入,必能破他地陣法。可這次我們若是撤退,只怕以後他若再次安營,我等再要破陣。瓦崗眾心理就會有不可戰勝之感,那時候悔之晚矣。」 房玄藻皺眉道:「邴元真等人若是撤回,東都出兵怎麼辦?」 李密微笑道:「如今東都掌管大權地是皇甫無逸,蕭布衣此戰若勝,皇甫無逸安有立身之地?我賭他絕對不會出兵。玄藻,點火為號,召集邴元真等人回轉,切莫耽擱。」 李密認定的主意,旁人一樣難以勸阻。房玄藻無奈,才要吩咐手下去點火,只見到回洛倉東方的盜匪突然瀉了進入,不由驚喜道:「魏公,程咬金破了回洛倉東!」李密精神亦是一振,可轉瞬臉色微變。房玄藻陡然見到那個方向火光一耀,轉瞬火勢兇猛,沖天燃起,不由大駭道:「回洛倉怎麼會有人放火?」 房玄藻當然清醒的明白,他們攻回洛倉。絕非要燒燬回洛倉,不然當初邴元真就已毀了回洛倉。這糧倉向來是兵家之重,沒有任何人敢燒燬、或者是捨得燒燬糧倉。中原大亂,河南一地幾乎遍地盜匪,無一人耕種土地,瓦崗實力如此之強,當然是仗著搶佔了天下第一糧倉洛口倉。洛口倉開倉放糧,這才引百姓盜匪歸附。李密看重回洛倉。一方面要動搖洛陽之根本,可重要的也是想要依據洛陽,進而圖謀關中、襄陽之地,但若是沒有了糧草接濟。不要說圖謀天下,自保都是問題。李淵當初為了李世民浪費幾百匹戰馬心痛不已,李密就算氣魄驚人,可燒東都城,卻絕對沒有想到過要燒糧倉,此倉一失,實在對他以後的圖謀影響太大! 李密見到火光熊熊。心中微顫。失聲道:「糟糕,程咬金危矣!」 火光燃起前。回洛倉東地防線似乎瞬間被撕出個口子。 隋軍地防禦轉瞬弱了許多,東側瓦崗眾輕而易舉地就攻破了第三層防線。匪盜如麻,轉瞬翻過外壘最後一重,殺到隋軍的內壘之中。 內壘雖有防備,可顯然比外壘要弱了很多,眾盜匪才得魏公五千生力軍接援,一舉攻破了隋軍地防禦,心中振奮不言而喻,他們從正午奮戰到夜晚,本已疲憊不堪,而隋軍防線被破,無疑給他們最大安慰,這時候都想起來哪方破了回洛倉,魏公必有重傷,破了回洛倉,當要屠戮隋軍,一解心中的怨氣。東面的防禦被破,其餘的隋軍必定士氣大落,轉瞬之間,其餘三面的盜匪也要齊聚,這時候哪管得了什麼埋伏陷阱。 所有地人都是雙眸血紅,所有的人都是喉中低吼,有如狼嚎,所有人的身體中都被興奮充斥,如同餓狼撲食,這種氣勢激發起來,不要說隋兵無法抵抗,就算是程咬金亦是如此。 程咬金人在外圍喝令眾人攻打,見到防禦陡陷,心中反倒升起一股不詳之意。 他呼喝連連,只想讓手下暫緩攻擊,直覺中,他認為這是陷阱,直覺中,他認為蕭布衣絕不會如此輕易放棄回洛倉東側的防禦。可盜匪如潮般前湧,又豈是他能夠約束的住? 程咬金並沒有跟著上前,反倒止住了腳步。他長的雖是粗魯,可卻是粗中有細,遠比太多人要圓滑很多,他處事也比太多人要精明很多。固然破回洛倉有重賞,可為了重賞捨棄性命,那絕對是不明智的舉動。 見到盜匪不受約束,程咬金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張須陀,一個念頭轉了上來,若是張將軍的隊伍,絕對不會如此之亂。 想到張須陀三個字的時候,程咬金心中閃過一絲愧疚,可轉瞬不見。 張須陀無論是死是活,都對身邊的影響巨大,就算他程咬金也不例外! 張須陀死後,手下三將都算是背叛,羅士信悲憤莫名,卻是無處排解,秦叔寶黯然神傷,孑然一身,到現在落地下場比羅士信還慘。可唯獨程咬金少有歉疚之意,甚至可以說是從此走上想走之路。從保護鄉里組織起義團,到參加張須陀的隊伍,這些不過是一念之間。可程咬金卻覺得走的大錯特錯,最少他不是個喜歡約束的人,可跟隨張須陀,要為天下奔波,要為道義約束,他程咬金從來沒有認可過,他欽佩張須陀的為人,但對羅士信所說之言卻是發自肺腑,這本來就是不同人的選擇! 等到覺察到兩道火光金蛇般的蔓延過來,程咬金這才從剎那的恍惚中驚醒過來,心中為之一寒。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如此亂戰之中走神,卻已經發現一種暗黑地液體從外壘的兩側湧來,彷彿來自地獄,詭異非常。 隨著那液體流動,火蛇隨之前竄,轉瞬就要把土壘之間的土地蔓延覆蓋,可很多盜匪還是沒有察覺到這種危機,有的腳下甚至踩地就是這種液體。程咬金全身的寒毛幾乎豎起,大叫聲中,「傳令,撤!」 他撤字一出口,已經最先的向外壘跑去,他和王伯當、王君廓不同,他用正兵,卻絕對不會像王伯當、王君廓一般身先士卒,捨命攻打。是以他雖是將領,在盜匪之中甚至有些靠後,眾人見主將突然失魂般奔走,都有了那麼一刻徘徊,不知道是要上前還是退後,這時候才有更多的人發現異狀,駭然失聲。 隋兵雖然不能阻擋如潮的盜匪,可大火卻能! 趁著夜色,土壘之間早就無聲無息的流淌著要命的液體,火蛇在上面游動,轉瞬土壘之間,烈火沖天。 烈火隔斷了萬餘盜匪,無數逃不及地盜匪身陷火海,慘不忍睹,先衝入內壘地盜匪暗叫僥倖,土壘設計的巧妙,大火竟然對內壘並無影響。盜匪慶幸逃脫一劫,可轉瞬心中湧起無邊地寒意,一列列、一排排的隋軍湧到,對進入內壘的盜匪形成絞殺之勢,隋兵沒有烈火的熾熱焦灼,卻帶來了千年寒冰的刺骨陰冷……呵呵。 三二二節 棺材 火起到升騰不過轉瞬的功夫,無數盜匪慘聲嘶叫,化作火人般竄來竄去,淒厲無比。 程咬金退出土壘的時候,渾身冷汗。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蕭布衣會這麼狠,竟然在土壘之間布下火攻,他若是貪功冒進,這時候多半早被燒成了焦炭。 回洛倉東的火海讓太多人目瞪口呆,就算李密都是大皺眉頭,盜匪們見到同伴都是燒成焦炭般,亡魂皆冒,早離的遠遠,再也沒有興起攻打的念頭。 進入內壘的盜匪聽著身後同伴的慘呼,見到隋軍精銳盡出,不由手腳發軟,早就喪失了鬥志,隋軍卻是憋的狠了,毫不留情的衝過來,展開了一場血腥的屠戮。 此時此刻,沒有什麼求饒可講,除了生,就是死!程咬金所率之部加上增援的盜匪,起火之前足足有數千的盜匪衝進來,大火未滅之時,已經被隋兵斬殺的一乾二淨。 火燃的更旺,濃煙滾滾,帶著灼燒的焦臭上升到半空,化作一條張牙舞爪的黑龍,傲視天下蒼生。 單雄信、王伯當那面見到火勢怪異,也知道不好,心道隋兵在土壘之間放了易燃的油類,這麼說只要衝進去也是死? 誰都抱著這個念頭,只怕隋軍玉石俱焚,方才本來惡狠狠的攻打,這會兒心中有了疑慮,只是去看腳下是否有異樣,不由銳氣盡喪。 隋軍卻是士氣大振,一鼓作氣的反攻回去,瞬間將南北的盜匪盡數驅逐出了外壘。 蕭布衣凝望著大火,握緊著單刀,又向李密的方向望過去,只見到那個人影還在屹立。心中戒備。 李密此人做事不擇手段,他當然要全力以赴的應對。被火燒死的確很慘,可他現在已經顧不得可憐別人,再說現在在蕭布衣看來。被火燒死和被刀殺死沒有任何區別。望著遠處山丘。蕭布衣只是心思飛轉,暗自忖度李密下一步要如何下手。 李密雙眉緊鎖,這才發覺蕭布衣的手段毒辣,看起來已經不讓於他,望見房玄藻眼中也是茫然,皺眉道:「玄藻,邴元真地大軍還沒有趕到嗎?」 其實他這時候也是大為頭痛。知道這一仗看起來盜匪佔盡了優勢,攻勢如潮,逼的隋軍不能出頭。沒有想到事到臨頭,一把全輸了出去。蕭布衣只是擺陣死守讓他攻打,沒想到卻比兩軍衝鋒更讓他損失慘重。如今王伯當傷痕纍纍。王君廓銳氣盡喪,程咬金本來圓滑穩進,所率瓦崗眾卻是損失最慘重的一個,唯一剩下的大軍就是單雄信了,可感覺到單雄信那面已經連連後退,顯然是對這見鬼地春蠶陣產生了畏懼心理。 這不是糧倉,這分明就是個魔窟。張開了血盆大口。狂笑著誘使別人送上門來,吞噬盜匪連骨頭都不吐! 兩軍交戰勇者勝。單雄信那面地盜匪心中畏懼,不言而喻,離敗退已經不遠。 李密心中狂熱,只是默念著蕭布衣地名字,雙眸遠望營寨中的人影憧憧,已經不知道哪個是蕭布衣。可他現在心中卻有了悔恨,驕兵必敗,他還是輕視了蕭布衣! 雖然他知道蕭布衣在東都,可他攻打東都的大計卻從沒有考慮到蕭布衣,蕭布衣橫空殺出不過是一天的功夫,他差了也不過是一天。 只要再堅持下去,一定能轉敗為勝,如今比拚的是毅力,比拚的是堅持,李密心中執著的想。 他是魏公,可盧楚和裴茗翠對他分析地絲毫沒錯,他已經有了定勢,他也是個標準的賭徒。在他眼中,世事只用輸贏來判斷,成王敗寇,半分不假! 他流浪數年,就是暗中琢磨天下大勢,一朝在瓦崗開賭,當然要賭個天翻地覆。他手風一直很順,自然養成一種狂熱。這和賭徒只望見賭桌的籌碼、不知道暗藏的危機沒有什麼兩樣。名震天下的張須陀又能如何,還不是大海寺前無奈自盡,大隋地頂樑柱楊義臣又是如何,還不是被一個離間計搞定,不可一世的楊廣又能如何,還不是畏懼他扼住滎陽,不敢回歸。=這一個個威震天下的君王大臣都敗在他的手下,蕭布衣雖聲名鵲起,可在李密眼中不過是黃毛小子,乳臭未乾,他甚至一直未把蕭布衣當成是對手。 襄陽的失利沒有讓他警醒,他只想取了回洛,威迫東都,然後進取關中,威逼襄陽,一統天下,卻沒有想到再次碰到了蕭布衣這個釘子! 「今夜,一定要取下回洛倉。」李密再次說這句話的時候,握緊了拳頭。他不認為自己輸了,最少他手上還有籌碼。 一個標準的賭徒,只要手中還有籌碼,總還會是躊躇滿志,有賭不為輸地道理在他們腦海中根深蒂固。 見到李密有些失去了冷靜,房玄藻苦笑道:「魏公,我已經通知邴元真他們,趕來要一段時間,可我覺得……」 他猶豫是否諫言地時候,突然見到李密的臉色微變。跟隨著李密地目光望過去,見到東都城的方向有無數盜匪湧來。 隊伍不成陣型,看起來不是趕來,而是潰敗! 李密心中一跳,不再袖手吩咐他人,身形一縱,已經竄了出去。伸手抓住一名盜匪,李密皺眉道:「怎麼回事?你們的統帥是誰?」 盜匪嚇了一跳,見到是李密,慌忙道:「魏公,大事不好,我等是郝將軍的手下。」 李密雙眉一揚,「郝孝德呢?」 「我也不知道郝將軍去了哪裡!」盜匪可憐巴巴道。 李密肺都差點氣炸,暗道這些老鬼都是吃苦在後,享受在前,每次遇到危險的時候都是鞋底抹油,跑的比兔子還要快。郝孝德本來是山東巨盜,當年和王薄等人齊名,李密當初也去他那裡看看情形。沒有想到郝孝德猜忌心極重,只怕李密來搶他的地盤,終於還是把李密趕走。可他趕走了李密,地盤也沒有守住。後來見到瓦崗勢強。這才厚著臉皮前來投靠。李密為顯仁厚之氣,只怕旁人心中疑慮,這才大度的不計前嫌,留下郝孝德。可這種人留下後,往往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李密問話的時候。心中已經動了殺機。 聽到郝孝德不知去向,李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東都難道出兵了?」 盜匪驚惶的點頭,李密繼續問,「是誰?」 盜匪搖頭。「魏公,我不知道,你不要殺我!」 李密長舒一口氣,放鬆了手,他雖然心中狂怒,可畢竟沒有到了和個蟊賊為難地時候。見到遠方一騎飛奔而來,卻是翟摩聖。李密伸手拉住。翟摩聖見到李密大喜道:「魏公,邴元真將軍急告。東都出兵作戰,為首一將卻是張鎮周。邴將軍率部拚死抵抗,是戰是撤,還請魏公速做定奪。」 聽到張鎮週三個字的時候,李密的眼皮跳動下,眼中露出異常古怪之色,不知道思考著什麼。 房玄藻已經衝了過來,詫異道:「張鎮周不是已成庶民,怎麼會再次出征?魏公,此人領軍能力不差楊義臣,你……」 他欲言又止,只怕李密還是不聽納諫。李密擺擺手,神色有了無奈,「玄藻,傳令下去,全軍放棄攻打回洛倉,全部撤退到洛口。讓邴元真率軍先撤,命王伯當率部押後,單雄信率部在首陽山旁設伏。張鎮周若是追殺,三路回擊,若是不追的話,連夜撤退。」 他根本沒有提及郝孝德和王當仁二人,只因為知道這兩個老鬼逃命向來比誰都要快捷。 房玄藻終於長舒一口氣,「得令!」 李密見到房玄藻遠去,回頭望向回洛倉,只見到回洛倉東還是火光沖天,長吐了口氣,喃喃道:「蕭布衣,我記住了你。」 他翻身上馬離去,轉瞬沒入黑暗之中,身後跟著地如潮般敗退地盜匪……金色。* 一天一夜瘋狂的攻打後,回洛倉的木城看起來已經千瘡百孔,可恢宏不減。這個奇跡般建築出來的防禦或許還不完善,或許準備的倉促,可有隋朝軍民的同心協力,已經可以完全彌補這些不足。 木城、土壘、每個人地臉上都有著淡淡的金色,像是喜悅,又像是釋然。 盜匪在夜半的時候撤走,可所有的人似乎還是難以相信眼前的事實。盜匪就這麼撤了,他們為什麼要撤,難道是因為蕭將軍地一刀,蕭將軍放的一把火?很多人甚至還不知道東都已經出兵。張鎮周出兵東都,擊潰邴元真部後,並沒有順勢掩殺,而是徑直回轉東都。 有時候,盜匪捲土重來不是因為沒有斬盡殺絕,而是因為東都內部有極大的隱患。張鎮周甚至沒有到回洛倉來見蕭布衣,自然有很多人並不知道東都出過兵。 在盜匪重兵壓境的時候,沒有人能夠想到會堅持到現在,所有人都是咬著牙堅持,只因為他們的蕭將軍和他們一樣,從未有過休息。 蕭將軍與他們同甘共苦,甚至以一己之力殺退回洛倉西的匪盜,他們這點辛苦又算得上什麼? 一夜間,他們經過了太多的波折磨難,熱血沸騰,早就少有人考慮後果如何,只要轟轟烈烈地活過,就算轟轟烈烈地死又能如何?可他們在最意料不到的時候,盜匪突然撤兵了,這讓太多人感覺到意外。放眼望過去,只見到屍橫遍野,陽光給遍地地屍體也撒上一層淡金之色,卻滿是淒涼荒冷。 回洛倉東的泥土上還在冒著輕煙,遍地焦土,狼藉一片。到處是屍體、斷槍、殘旗、碎甲,可活生生的盜匪,真的一個都是不見。 清晨的露珠掛在能依附的物體上,晶瑩剔透,好像傷心的淚水。又像是蒼天地喜極而泣。有兵士跪下來,有百姓跪下來,有人捧起帶有芬芳的泥土,有人將臉埋入那一方熱土…… 生死的壓抑到暫時的解脫。那種釋然、輕鬆、難以置信終於憋出了胸腔中深深地怒吼。 有人嘶聲道:「我們贏了!」 有人流淚道:「我們贏了!」 還有人跳起來。縱聲高呼道:「我們贏了。蕭將軍萬歲!」 「我們贏了,蕭將軍萬歲……」 「蕭將軍萬歲,我們贏了!!!」 所有地人那一刻開始釋放心中地一切情感,笑中帶淚,淚中有笑。他們或許根本有的還沒有見過蕭布衣,只是這一夜,只要守過回洛倉。只要英勇的站出來,蕭布衣的名字就和他們永遠的銘刻在一起。 回洛倉內沸騰起來,紅日也是再次撒下了熱辣辣的光輝,有陽光,有希望! 此刻的蕭布衣。神色有些沉凝。伸手撫在一人地臉上,為他蓋上未閉的眼眸,那人身上傷痕纍纍,血跡斑斑,手上還是緊握著斷刀。 緊緊的,毫不放鬆,直到死的那一刻。他顯然還沒有忘記在作戰。 蕭布衣抿著嘴唇。眼眸中有了淚水,四周的兵士都是沉默無言。默默地注視著蕭布衣。注視著這個只能讓他們仰望的身影。 「蕭將軍,現在怎麼辦?」舒展威終於小心翼翼的問。 蕭布衣緩緩的站起來,環望四周,陽光籠罩下,生機勃勃。 「我帶幾個人去東都。」 「去東都做什麼?」舒展威有些不解的問。 眾兵將也是不解,有人問,「蕭將軍,回洛倉不守了嗎?盜匪再來怎麼辦?」 蕭布衣臉色肅然,沉聲道:「經此一戰,盜匪膽寒,如今早已敗退回轉洛口。我想短期內暫時不會前來攻打。可我們亦是不能放鬆,你等該壘土的壘土,該加固的加固,東都離此不過十里,只要有盜匪前來,就算千軍萬馬,我亦會殺進來和你們在一起!」 他聲音沉凝,只是堅定之意不容置疑,眾人都是點頭,絲毫不懷疑蕭布衣能做到這點。 「我暫時離開回洛倉,守回洛倉之事,舒展威為正,狄宏遠為副,有事精誠合作,切不可意氣行事,堅守待援即可。」 二將都是點頭,狄宏遠突然道:「蕭將軍,若是回東都,你要小心。」 「蕭將軍,最好多帶些人手。」舒展威也不放心道。 二人當然都有言下之意,那就是要對皇甫無逸小心。蕭布衣伸手一指四周,輕聲道:「昨夜一戰,盜匪留下萬餘地屍體,可我們大隋兵士也是喪了數千之多。」說到這裡,蕭布衣聲音有些嘶啞,「他們為了大隋、為了家人、為了東都地百姓、為了我一個蕭布衣一直不說什麼,可我怎麼能裝作沒有看見!」 眾兵將沉默下來,只是眼中也是飽含著熱淚。 「他們也有妻兒,也有老小,死後難道無憾?死後難道無念?」蕭布衣肅然道:「我現在就去東都,為他們討回他們希望、期冀、卻是不能對我再說出的要求。東都就算刀山火海,我也要去,不然何以面對他們?!你們放心,我蕭布衣想要地東西,無人能攔!」 眾兵將單膝跪倒,以刀駐地,齊聲道:「謝將軍!」 回洛倉被攻打了一天一夜,隋兵目不交睫,皇甫無逸也是一夜未眠。 隋兵緊張,他更是緊張,不時的有戰況傳過來,讓他忽喜忽憂。 如果說還有不希望蕭布衣能贏的,除了盜匪外,也就是皇甫無逸和他的一些親信了。 可到了深夜的時候,聽說到盜匪居然撤兵了,皇甫無逸心中就開始焦急起來。東都的兵權,他當然不會輕易交出去。 只有掌權之人,才會知道權利的好處。可蕭布衣居然贏了,那他第一件事情肯定是回東都請功! 以己度人,皇甫無逸覺得蕭布衣一定如此。果不其然,清晨時分,就有兵士急急的前來稟告道:「啟稟將軍,蕭布衣進城了。」 「他帶了多少兵馬?」皇甫無逸急聲問道。 兵士臉上有了古怪。「他沒有帶太多的人馬,不過他帶了……帶了……」 「帶了什麼?」皇甫無逸不耐煩的問。 「他帶了一口棺材。」兵士小心翼翼回道。 皇甫無逸愣了下,「帶了棺材?」轉瞬面容有些發冷,「他是給誰帶的棺材?」 兵士搖頭道:「小人不知。」 皇甫無逸心思飛轉。暗想古人有抬棺請柬。難道蕭布衣也要玩這套把戲?轉瞬之間。做了個決定,吩咐道:「備馬,我要去見越王!」 東都回洛倉浴血奮戰之際,天下亦是震盪不安。 從北到南,從西到東,所有的盜匪、士族、門閥、望門都是發狂一樣地尋找生機。 亂世之中,若不奮然而起。只能坐以待斃。 李世民身在亂世之中,心中亦是激盪不安,他本來就非安分之人,從小到大都沒有安分過。如果說李建成好文,李玄霸精武。那他就是遊走在文武之間,說好聽點那是文武全才,說不好聽的就是高不成低不就。 可他有一樣是兩個兄長不能,那就是聰明活絡,而且看起來很多事情不放在心上。這時候,夜幕已臨,李世民見不到東都回洛倉的烈火。可卻在火一般的說及自己生平地第一件大事。 他和李建成攻克西河郡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 李世民很少有如此興奮地時候。就算當初在雁門之圍地時候也沒有如此興奮。其實他內心痛恨太多的事情,可是在他無法推倒之際。他選擇暫時容忍。他一直活在兄長、父親的影子下,可以說是動輒得咎,但是這不妨礙他眼下的眉飛色舞。 「爹,你不知道,我和大哥進攻西河郡,這些兵士都是新近招募,只能算是烏合之眾。可在我們的帶領下,紀律嚴明,同甘共苦……」 李世民滔滔不絕的說下去,意氣風發,李建成相反卻是緘默了很多。李淵望著兒子的興奮,心中也是微有興奮之意。無論如何,他們總算走出了第一步。 「那個高德儒閉城據守,卻沒有想到城中早就人心歸附。大哥只是在城前一喊,高德儒沒有講上幾句,就被城中校尉押了出來,臉色如土,要多難看有多難看……我們攻打都不用,那時候……歡聲雷動,可惜爹你沒有親自在場。」 李淵心中微喟,心道這些早是安排妥當,讓你們兩個去不過是樹立你等地威望,好在你們沒有讓我失望。高德儒?想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李淵滿是皺紋的臉上帶有了譏誚。不知為何,他竟然想起了李靖,這世上總有些人格格不入。他和李靖素來不和,高德儒也和他素來不和。當初高德儒不過是個宮中侍衛,可卻因為說一句話得到陞遷。那時候洛陽城飛來了兩隻孔雀,高德儒就帶著一幫人說是鸞鳥,他李淵說是孔雀,楊廣因為鸞鳥是祥瑞,就認為是鸞鳥,結果就把高德儒陞遷到西河郡丞,而他李淵繼續掌旗。這梁子自此也就結下來了,其實他李淵也不是天生的溜鬚拍馬之輩,可能到太原做留守,還是仗著送給楊廣的一些鷹犬駿馬,每次想到這裡地時候,李淵都覺得窩心。他知道他瞧不起高德儒,高德儒一樣的看不起他!高德儒依靠溜鬚拍馬升上高位,他李淵何嘗不是如此? 神色有些恍惚,李淵回想自己這一生,心中不知道何種滋味。李世民歡快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那些校尉把高德儒押出來,大哥就把他押到軍營門前,我就開始歷數他的罪狀,我說你這個鳥人……」說到這裡的時候李世民笑起來,殷開山等人也笑起來,溫大有捋著鬍子道:「世民這個鳥人用的好,想高德儒當年指野鳥為鸞鳥,騙取高官,正是我們為了匡扶隋室需要誅滅的奸佞之徒。」 殷開山和劉弘基都是隨聲附和,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擂,都是說李建成、李世民做地好。李淵卻是想著,原來世民也記得當初自己受到這個高德儒地排擠,這次卻是給自己出氣來了,不然為什麼單單說這個鳥人。 「我當時就把這鳥人一劍給宰了。」李世民輕歎口氣,「若不是我們是仁義之師,又是沒有時間,真想好好的折磨他一下。其餘地事情都按照爹的吩咐,所有官員都是各復其位,秋毫無犯,百姓交口稱頌我們仁義之師呢。」 眾人都是笑,李淵欣聞道:「像這樣的用兵,用仁義之師……那個……匡扶隋室無憂矣。」 劉弘基一旁卻道:「唐公行仁義之師,其實橫行天下也是可以了。」 眾人都是點頭,李淵見到眾人的躊躇滿志,心中稍安。暗想這一場勝仗來的及時,極大的鼓舞了士氣。自己這面雖然沒有蕭布衣、李靖那種大才,可這幫老臣子畢竟也是不弱。行軍打仗和武功高低沒有太多的關係,自己若是佔據關中,也不見得怕了蕭布衣和李密。 裴寂、劉政會匆匆趕到,眾人一陣寒暄後,裴寂交給李淵一卷公文,咳嗽聲,「大將軍,這是我和政會連夜整理出來的名單,還請你過目。」 三二三節 隱患 李淵這時是打著匡扶隋室的旗號,當然不敢自稱皇帝,甚至對外也說不過是要尊楊廣為太上皇,立代王楊侑為皇帝。 他這掩耳盜鐘的用意算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裴寂見到李淵打著這種旗號,和眾人商量,謹慎起見,就尊稱李淵為大將軍。李淵覺得這個稱呼不錯,也就接受了這個稱號,置大將軍府,然後當務之急提升首義功臣。李淵深得為官之道,知道這些人跟著自己,一是依附,另外的目的當然也是建功立業,這時候封賞不必小氣,給個官就好,反正也不用給什麼俸祿。 看了眼名單,李淵見到眾人都是望著自己,就把名單鋪到桌子上,微笑道:「其實我何德何能,得眾位的厚愛,這份名單是裴寂和我一塊草擬,大伙看看,若是覺得有什麼不妥,大可以提出。」 溫大雅等人卻不去看,只是微笑道:「我等輔佐唐公,當求為天下著想,功成身退,這名聲什麼的,也不放在心上。」 李淵讓裴寂把名單念了下,眾人皆有官坐,算得上皆大歡喜。裴寂為長史,劉文靜是司馬,溫大雅、唐儉為行軍記室,劉弘基、長孫順德卻為統軍。李建成因為此次軍功,封為隴國公,左領軍大都督,李世民也因為西河戰役,被封為敦煌公,右領軍大都督,兩個兒子可以各設置官府幕僚,自然要廣納賢士。李淵的用意昭然若揭,重用之人當然還是親人,重點扶植兩個兒子為左膀右臂,念到這裡的時候,用衣袖揩拭下眼角,哽咽道:「若是玄霸在此。也是個將軍了。」 他傷心不是因為兒子過世,而是想起如果李家還有李玄霸,爭奪天下也不用遮遮掩掩,更不用害怕什麼蕭布衣了。 眾人見到李淵淚眼婆娑。都是唏噓。安慰道:「玄霸雖死。可建成、世民都成大器,唐公莫要傷心了。」 李淵收了眼淚,欣慰的又和眾人商量入關大計。很多事情急不來,很多事情也要慢慢來,招募兵士亦在如火如荼的進行中,準備訓練也需要時間。畢竟磨刀不誤砍柴工,讓習慣拿鋤頭的手去拿槍。還是需要稍加訓練,不然一擊即潰,還不如不招募。 眾人商議的熱火朝天,出謀獻計,李淵一一採納。正商議地功夫,有護衛前來通稟,說劉文靜求見。李淵微有喜意,連忙道:「快請。」眾人都知道劉文靜眼下是負責聯繫突厥馬匹,知道他前來,都是精神一振。 劉文靜走進來的時候,身後還跟著個突厥人。 突厥人神色傲慢無禮。視眾人於無物。劉文靜微笑介紹道:「大將軍。這位是突厥的柱國康鞘利,此次應大將軍之情。帶可汗的書信和千匹戰馬前來交易。」 李淵慌忙站起,恭敬地施禮問,「可汗安好?」 康鞘利瞥了李淵一眼,望向劉文靜道:「這就是唐王嗎?怎麼和老太太一樣?」康鞘利中原話說地頗為流利,他說完話後,哈哈大笑,李世民怒不可遏,就要上前,卻被李建成一把拉住。\\ 李淵微有尷尬,心道始畢可汗巴不得他稱王取代楊廣,這才讓手下稱呼自己為唐王。自己現在想要稱王遠遠地不是時候,至於對老太太這種稱呼之辱,卻還能心平氣和,心思轉念間堆上笑容,輕描淡寫道:「柱國真的會開玩笑。」他客氣的請康鞘利上坐,沒有想到康鞘利不懂禮數,環視眾人一眼,逕直坐到高位上。李淵沒有讓手下退下,不過是為了顯示對康鞘利的尊敬。接過始畢可汗的書信看了眼,內容不出意料,還是讓他稱王后扶植,同時說康鞘利不過是先頭部隊,先帶馬匹來交易,至於突厥出兵多少,那就由李淵來決定。 「不知道柱國這馬兒,要價幾何?」李淵恭聲問道。 康鞘利大聲道:「一兩黃金一匹馬兒。」 眾人都是變了臉色,心道這還不如去搶,劉弘基早就看他不順眼,冷冷道:「你不如去搶。」 康鞘利反倒哈哈大笑起來,「如今只怕唐王想搶都搶不到吧,你不買,有大批的人想要買。」他霍然起身,李淵慌忙伸手攔住,陪著笑臉,「柱國莫要生氣,不是我們不買,而是因為我們手頭上並不富裕。這樣吧,柱國遠道而來,當然不能空手而歸,不如我們先買下一半戰馬,建成……」他使了個眼色,李建成早早的奉上個托盤,上面有兩錠金子,李淵微笑道:「這是我們對柱國地一點心意,還請柱國笑納。」 康鞘利聽到李淵只買一半馬匹,本來頗為不滿,可見到李淵送來兩錠金子,足足有幾十兩,不由眉開眼笑。心道這中原人不會算賬,這兩錠金子又可以買不少馬兒,白送過來實在可笑。李淵吩咐李建成陪康鞘利去選馬,二人甫一離開,眾人紛紛站起道:「唐公,戰士缺馬,若唐公真的無錢購買馬匹,我等願意出資。」 李淵滿是感動,看了劉文靜一眼,輕聲道:「諸公好意我是心領,可突厥人馬匹多,卻是好利,我們這次全盤買下的話,他們就會源源不絕的送過來,價格也不會降低,以後想買也是買不起。如果我們這次少買,他多半會認為我們真的貧窮,對馬匹也不是急用,下次再談地時候,當會降低期望。」 眾人恍然大悟,都是紛紛稱讚李淵不但有霸主之威,而且還有商人精明的頭腦。 李淵並不得意,卻是拉著劉文靜的手道:「文靜,我看請突厥出兵,還是需要你親自前往。」 劉文靜點頭道:「為唐公出力,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李淵欣慰道:「其實文靜也應該知道,突厥人南下對黎民百姓來說是大害,可我們請突厥兵並非是想危害中原。而不過是想讓劉武周、薛舉他們看到,我們也和始畢可汗關係不錯,勢力也是不容小窺。****再說始畢可汗如果肯出兵,多半不會再大兵南下。對於邊陲安危也是至關重要。可請太多的突厥兵不好應對。只要幾百人即可。這其中的詳細利害,我想文靜應該清楚,到時候再去找可汗請兵當會隨機應變!」 劉文靜眼中閃過古怪,轉瞬恭敬道:「唐公此心讓人感動,我馬上再赴突厥,定當不辜負唐公的厚望。我現在就去,當不會耽誤唐公起兵。」 李淵輕輕歎息一聲。握住劉文靜的手道:「那有勞文靜了。」 等到眾人紛紛辭別回轉,李淵這才有暇坐下來休息片刻,四下望過去,發現李世民居然不在,不由有些詫異。搖搖頭道:「這個世民,沒有一刻定性。」 坐在空空蕩蕩地留守府中,略微感覺到有些孤單,可雙眉總是不能舒展,顯然在想著什麼。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建成匆匆忙忙地回轉,「爹。馬匹選好了。康鞘利我也安排妥當了。對了,劉文靜又要去突厥?」 李淵緩緩抬起頭來。「建成,劉文靜這個人地背景你調查清楚沒有?」 李建成微愕,轉瞬搖頭道:「孩兒無能,只查出他當晉陽令之前,一直在草原遊蕩,而且好像還和可敦有點關係。孩兒打聽到,他對別人說是彭城郡望劉氏後裔,不過具體是否,也是不得而知。」 「彭城劉氏?」李淵喃喃自語,「那可是漢高祖劉邦地後裔。」 李建成笑了起來,「爹,現在天下姓劉的人多半會對此郡望牽強附會,做不了准!」 李淵冷哼道:「就算是假的,也是說明這人野心勃勃,以漢高祖自詡。」 李建成愣住,「爹,你說他對我們懷有貳心?」 李淵半晌才道:「我總覺得這人野心勃勃,總是藏著什麼心事。若是論功勞,他其實和裴寂一時無二,他只憑一己之力就能幫我們聯繫突厥,消弭隱患,可若真地心有貳心,我們可是養虎為患了。」 「爹,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麼做?」李建成皺眉道:「劉文靜就算懷有異心,可他對我們畢竟還有大用!」 李淵沉吟良久,「建成,爹老了……」 李建成有些惶恐,「爹,如今我們大事才起,你怎麼能輕易言老?在孩兒眼中,爹你永遠都是高人一等,雄心勃勃。」 李淵嘴角露出微笑,「建成,你成熟穩重,遠較世民讓為父放心。無論爹如何不服老,可我畢竟是年過半百之人,這大隋地天下雖亂,可要想一統中原,都不知道還要多久。爹這一輩子,都是在平庸不得志地日子中渡過,老了老了,反倒有了雄心,倒也可笑。可我趁還能謀劃這幾年,當求為你打下良好的根基,爹這位置,遲早都是你的。」用手輕輕拍拍李建成的肩頭,李淵踱步遠望,沉聲道:「建成,我等借突厥兵南下,實在是因為迫不得已而為之,若是事成,難免會遭世人非議。若真的能一統天下,成不世之基業,也算是人生一污垢。可所有的非議都會在爹和劉文靜的身上……」轉身望向兒子,李淵微笑道:「爹只讓劉文靜聯繫突厥其實就有了打算,無論他到底是何居心,事後都是容不得他!等到功成,爹定會殺了此人,以平世人之口!至於你,只要等待即可。」 李建成目光中有了訝然,更多地是感動,「爹……」 李淵輕歎道:「建成,今日我對你說出心事,知道你斷然不會讓人察覺異常,你要謹記為父之言,對劉文靜這人隨機應變!至於世民,這件事勿要告訴他,我只怕他還藏不住心事。」 李建成點頭,就聽到門外腳步聲急促,扭頭望過去。李世民匆匆忙忙走進來,臉色有了異樣,低聲在李淵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李淵一直都是淡靜,聽到李世民的低語勃然大怒道:「此事當真?」 「爹,我怎麼會拿家人的性命開玩笑,到現在你還不相信我?」李世民焦急道。 李淵快步向外走去,見到二子跟隨。擺手道:「你們都不要跟我去。」 李建成和李世民都是聽言止步,李建成疑惑問,「世民,到底怎麼回事?」聽到李世民說了幾句話。李建成也是臉上變色。跺腳道:「元吉這次可壞了大事!」 李淵健步如飛。一直到了李元吉的房間前,眾手下見到唐國公頭一次如此匆忙,都是臉上變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事。 李元吉地房間內傳來戲謔笑聲,李淵一把推開了房門,李元吉正摟著個女人,見到有人推門。怒然抬頭道:「誰這麼沒有……」 話音未落,惶惶站起道:「爹……你怎麼來了?」 李淵望了那女人一眼,沉聲道:「讓她出去。」李元吉慌忙讓女人出去,等到關了房門,賠笑道:「爹。這個女人……」他話音未落,李淵已經一記耳光掄過去,李元吉抽手不及,轉了幾圈,扶住了桌案。李淵還不解恨,又是一腳踢了過去。李元吉翻身摔倒,滿是惶恐。驚叫道:「爹。我做錯了什麼?」 李淵伸手拔出佩劍,已經指住李元吉的咽喉。「你這畜生,我說采玉怎麼還不回來,原來是你在作祟!」 李元吉臉色大變,眼珠轉了幾下,慌忙道:「爹,你千萬不要被別人所騙。是李世民那小子搗鬼,說我壞話對不對?」 李淵長劍探出去,抵住李元吉地喉下,「我只問你,是還是不是?你若說謊,我現在就殺了你!」 李元吉頭一次見到父親如此震怒,亡魂皆冒,哭喪著臉道:「爹,不關我事,是柴紹搗鬼!」 「畜生,李家遲早要毀在你手!」李淵只是沉吟片刻,就已經猜到前因後果,重重的一腳踢過去,轉瞬離開了房間。 李元吉渾身發痛,坐在地上望著李淵遠去,臉上現出恨意,「李世民,一定又是你小子搗鬼,我不會繞過你!」 李淵從李元吉房間走出來,回到二子面前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冷靜。 對李淵來講,憤怒永遠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現在關鍵是怎麼補救。現在三人都已經知道,柴紹不想李采玉回轉,李元吉卻並沒有傳達李淵的命令,柴紹給了李元吉些好處,二人一拍即合,這才讓李采玉等人遲遲沒有消息。李采玉偷偷派了兩個下人來徵詢李淵地意見,第一個人卻還是被李元吉糊弄回去,第二個老僕聰明些,終於先去找了李世民,這才將讓李世民知道了前因後果。 「爹,我去東都。」李世民建議道。 李淵臉上露出苦笑,「萬萬不可,世民、建成,你們現在都是爹唯一地依靠,若是再出事情,那如何了得。再說現在我們就要南下關中,也是你們建功立業之時,更是不能輕易離開。」 「那難道置東都家眷於不顧?」李建成有些著急。 李淵搖頭道:「當然不能,現在不知采玉怎麼樣了。我現在馬上讓長孫順德帶金銀珠寶前去,長孫家族在東都頗有影響能力,若真有危機,或可挽救這件事情。世民,你馬上去找無垢,長孫順德商議此事。」 李世民道:「爹,我找你之前,也聯繫了長孫順德,馬上可以出發。」 李淵點點頭,輕歎道:「只希望現在不要太晚。」著棺材前往皇城地時候,心中不知道什麼感覺。百姓夾道歡迎,歡迎他們心目中的英雄和救星。可這次卻沒有尾隨跟從,一來抬著口棺材實在有點嚇人,二來也是因為蕭將軍不讓他們跟從。 蕭將軍說地話,每句話他們都會聽。 李采玉這幾日心緒不寧,總覺得要有大事發生,見到蕭布衣等人抬棺路過的時候,望了良久,這才扭過頭去,歎口氣,想要回轉府邸。 突然下意識的向一側望過去,見到個漢子扭過頭去,臉色和鍋底一樣,愣了下,覺察到漢子好像一直望著自己,又覺得從來沒有見過此人,只見漢子跟隨蕭布衣的隊伍前往內城,李采玉搖搖頭,暗笑自己疑神疑鬼。 這時一個老僕匆匆忙忙的趕到,低聲道:「小姐,大事不好了!」 三二四節 人心 見到老僕趕來的時候,李采玉欣喜中夾雜著惶恐。聽到老僕說大事不好地時候,李采玉還能保持冷靜。 「馬立。什麼事情?」 老僕神色惶恐,壓低了聲音,「小姐。三公子讓我們馬上走!」 李采玉皺了下眉頭。拉著老僕到了偏僻地地方,「世民讓我走。你沒有見到我爹嗎?」 「老爺現在很忙,老爺他……要……做大事了。」老僕戰戰兢兢道。 李采玉有些驚喜。「那有什麼大事不好。那是好事呀。快……我們回家。」李采玉心思活絡。聽到這裡馬上知道要帶家眷離開東都。李淵既然造反。李采玉自然不用再考慮那個太原留守地職位。現在她考慮的卻是如何順利地把家眷撤走。好在現在盜匪才去,城防稍鬆,如果分批撤離的話,應該不會打草驚蛇,忖度的時候,見到老僕滿是惶恐,李采玉安慰道:「馬立,你不要怕,老爺什麼時候決定……那個地?」 老僕緊張道:「早在一個月前。」 李采玉愣住,「那怎麼這時候才通知我們……」 老僕憂心忡忡道:「其實三公子說已經找四公子通知我們離開東都。可不知道為什麼,四公子沒有通知我們,三公子說現在我們極其地危險,讓我當下快馬趕回。說隨後會派人前來接援,小姐,我們趕快準備吧。」 李采玉那一刻心亂如麻。終於覺察到有什麼地方不對,「馬立。你去通知柴紹。我回轉家中準備。」見到老僕支吾地表情,李采玉一顆心冷了下去,「馬立,你是否還有事情隱瞞我?」 老僕四下望了眼,「小姐,三公子本來不讓我說。可老僕實在忍不住……」 「你但說無妨。」李采玉感覺到手腳冰冷,強自鎮定。 老僕喏喏道:「三公子說了,這件事極可能有柴公子暗中搞鬼……」 李采玉腦袋『嗡』的一聲響,緊接著只見到老僕地嘴唇蠕動,已經聽不到他說些什麼。直到聽到遠方天際好像傳來了一聲喊。李采玉這才回過神來。 「無論如何,你去通知柴紹,我去通知家人。黃昏走一些。明晨走一些,我來殿後。」 老僕有些不情願,卻還是向柴府地方向走過去。李采玉鎮定下來。跌跌撞撞地向府邸走去,回轉府中,才要吩咐人準備,東都地李府有建成地妻子兒女,爹爹地偏房,還有幾個還在襁褓中的孩子,這些人她都要負責保護好。現在不能慌亂。慌亂只能引起旁人地懷疑,( 可還沒有等她通知眾人,只聽到府邸外嘈雜聲一片。 李采玉有了不詳之感,疾步走到前廳,只見到民部尚書韋津已經帶著一幫官兵湧了進來…… 蕭布衣並沒有抬棺到了內城,他帶兵走到東城地時候。讓兵士將棺木停放,然後退後,自己上前招呼開城。 自從盜匪橫行後。內城的防備無疑要比以往強悍了很多。 歷代皇城都是重外輕內。隋朝地皇城卻是反過來。外郭防備尋常。內城卻是堅不可摧。不然也不會讓孟讓隨隨便便地就攻打進來。 皇甫無逸借盜匪之名,只想把權利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上。是以內城如今經常吊橋高起,城門緊閉,可蕭布衣只是喚了聲,內城牆頭地兵士已經歡聲雷動,紛紛叫道。「蕭將軍回來了。」 蕭布衣這幾日做地一切。皇甫無逸看不順眼,可落在官兵的眼中。那才是實實在在地將軍所為。 劉長恭這次並沒有阻撓。乖乖地放蕭布衣進城,盧楚卻是早早的迎上來。低聲道:「蕭將軍,辛苦了。」 蕭布衣感謝道:「我聽說是盧大人誓死保張大人出兵。這才解了回洛倉之圍,真正辛苦的卻是盧大人。」 盧楚陰沉的臉上終於露出點笑意,「本分之事。」 蕭布衣笑起來。「若這東都的臣子都和盧大人般做本分之事。那東都何憂?」 劉長恭一直在二人的附近跟隨,聽到這句話,一張臉拉地比驢子還要長,盧楚心中感喟。卻是極為認可蕭布衣地這句話。實際上沒有誰比他更明白,眼下地東都內憂外患。張鎮周在大隋本是赫赫有名,對航海的造詣頗深。當年大隋興盛之時。聖上豪情壯志。總喜歡招撫四夷八荒,琉球國君主渴刺兜不從,朝中無人遠去征討,只因為要跨海出擊,險惡非常。聖上就派張鎮周為先鋒去伐。張鎮周帶軍士在海上足足航行月餘。這才終於到了琉球。出發萬餘人,到琉球國之時不過數千人。 可就憑這些兵士,張鎮周七戰七捷。一直攻打到琉球國的國都。斬了渴刺兜。俘虜了琉球人無數,琉球無奈臣服,上表稱臣,這才震驚了四夷八荒,讓楊廣龍顏大悅,張鎮周憑此一戰,威名遠播。卻因為勸諫楊廣莫要征伐高麗,引發楊廣的不滿,貶為庶民,一直在東都閒居,( 裴茗翠對大隋名人名將可以說瞭若指掌。這才向盧楚提出重新啟用張鎮周,本來這些都要經過楊廣同意。可現在盧楚當然也顧不了許多,毅然向越王請求。越王雖然對皇甫無逸頗有顧忌,可畢竟還識大體。知道回洛完蛋,東都也就跟著完蛋,是以派張鎮周出馬,張鎮周果然名不虛傳。輕易地擊潰邴元真。順便解了回洛倉之圍。不然若真讓李密再召集全部人馬一戰,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這些事情說起來簡單,可牽扯地方方面面實在太多,錯綜複雜之處讓人心累,盧楚想到這裡的時候就是喟然而歎心中一片茫然。 二人到了龍光殿。皇甫無逸早早的等候,正陪著越王有說有笑。瓦崗既退。眾人都不必競爭彼此的緊張悲痛,暫時放鬆下也是正常。 蕭布衣目光從群臣中掃過,見到有個枯瘦的老頭從未見過。見到二人進殿。抬頭望了眼,目光犀利。皮膚黝黑如炭。見到蕭布衣望過來,又轉過頭去,蕭布衣暗想此人其貌不揚,難道就是名震天下地張鎮周? 見到蕭布衣進殿,不等施禮。越王早早地疾步迎了過去。一把攙扶住蕭布衣道:「蕭將軍免禮。」 蕭布衣謝過越王,楊侗卻是挽著他的手到身邊坐下。楊侗雖是年幼。可為人處世卻是極為聰明。而且看起來禮賢下士,賢明之主,盧楚一旁見到了,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楊廣,暗想當初楊廣當晉王之際,也是如此,求才若渴。在手下面前虛心好學。可權利實在使人瘋狂。楊廣上位後。大權在手,就再也沒有聽過旁人之言。 想到這裡地盧楚有些奇怪,不知為什麼要把越王和聖上比較,心中有些自嘲,暗想若是自己當了皇帝,多半也會自高自大吧? 「蕭將軍,你驅逐瓦崗,守住回洛倉,可以說是勞苦功高。不知道想要什麼賞賜?」越王溫言道。 皇甫無逸一旁卻道:「越王。瓦崗雖退,可隱患不除,依我之見,不如加封蕭將軍金紫光祿大夫一職,然後派蕭將軍鎮守回洛倉如何?」他倒是打地如意地算盤,暗想如今蕭布衣既然壓不住,索性給他個閒職,驅逐出東都為好。 在場地群臣。除了皇甫無逸的親信外,都是暗自皺眉心道外患才消,內亂又起,不知道蕭布衣如何應對。 越王年幼,卻是不傻,略微沉吟下。「盧大人。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盧楚搖頭,「不可,大材小用。」 他說話向來簡潔。不過眾人都已經明白了他地意思,不可就是否定了皇甫無逸地提議。大材小用當然就是說越王要對蕭布衣重用。 皇甫無逸暗自惱怒。卻是打了個哈哈。「依照盧大人地意見,應該給蕭將軍何職呢?」 盧楚沉吟片刻。「官職相若。不敢越俎代庖,還請越王定奪。」 群臣都是心中叫好,暗想盧楚這句話說地好,皇甫無逸卻是變了臉色。盧楚這句話看似謙遜。卻是暗諷皇甫無逸。他又如何聽不出來?要說官職,其實內史令、右武衛大將軍、右驍衛大將軍基本是差不多地官職。皇甫無逸身為右武衛大將軍。如今能在東都呼風喚雨,很大的原因是由於掌控東都精兵,可要說任免官職。他當然沒有資格對右驍衛大將軍蕭布衣指手畫腳,盧楚說自己不敢越俎代庖。卻是點醒皇甫無逸莫要過於囂張,這讓他如何不惱? 越王左右為難,知道兩面都想討好。兩面卻都討不了好,只好望向蕭布衣道:「蕭將軍,你想要何賞賜。儘管說來,我絕無不應允地道理。」 蕭布衣正色道:「微臣想求兩點。」 皇甫無逸冷笑道:「都說無功不受祿。蕭將軍有功勞,當然可以要求了。」 他說地陰陽怪氣,越王有些無奈,蕭布衣卻是冷笑道:「不錯,蕭某是有功勞……可功勞卻是倚仗手下兵將賣命所取。無論如何。總比某些人坐享其成要好。」 「你說哪個坐享其成?」皇甫無逸霍然站起。 蕭布衣雙眸泛寒,「哪個接茬我就在說哪個!」 皇甫無逸勃然大怒,「蕭布衣,你敢再說一遍?」越王慌忙道:「皇甫將軍衛護東都勞苦功高,蕭將軍鎮守回洛一樣當仁不讓,你們兩個都是大隋地重臣良將。和氣最為重要,對了。不知蕭將軍有何請求?」 楊侗轉開話題。蕭布衣不再激化矛盾,臉色肅然道:「越王,微臣從回洛返回東都。其實還帶回一口棺材。」 楊侗略微有些奇怪問。「不知道蕭將軍此舉何意?」 「我只怕某些人自詡功高,這才狂妄自大,不把越王放在眼中。」皇甫無逸一旁道。 蕭布衣點頭,「的確有人自詡功高。狂妄自大,越王問話。居然敢三番四次地打斷。其心可誅。」 皇甫無逸又是怒火上湧,感覺到蕭布衣這小子已經改變了策略。才到東都的時候。屁都不放一個。可如今只因為守住了回洛,威望大漲,這才敢和他叫板,想到這裡地皇甫無逸心中突然凜然,暗想蕭布衣如今既然敢和他叫板,自己就要小心戒備才對,可別陰溝中翻船心中有了警覺,皇甫無逸反倒沉默下來。 越王見到皇甫無逸不語。不知道他醞釀著更大地風波,心中微喜。「蕭將軍,我等都是為聖上盡力,還請蕭將軍明言。」 蕭布衣臉色轉為悲痛,「越王。棺材中所裝地卻是折衝郎將韓震地遺體。」 越王『啊』了聲。「韓郎將陣亡了?」他其實根本不知道韓震這個人,可被蕭布衣地悲傷感染,還是露出悲痛之色。 蕭布衣慟聲道:「韓郎將鎮守回洛倉西,從正午一直堅守到日落。身受創傷不下百處。最終拼的力盡而死,到現在還是手握斷刀,不能拿下。臨死還想殺敵為國,哪位若是不信,只請出城開棺一驗。」 群臣悚然。越王動容。毫不猶豫道:「韓郎將為國盡忠。可欽可佩。不知可有子女?若有地話。子承父爵。再加三級俸祿。不知道蕭將軍意下如何?」 蕭布衣站起。深施一禮道:「微臣代韓震及其家人謝過越王。」 楊侗擺手道:「蕭將軍不必多禮,此乃本王應做之事,不知道蕭將軍第二點要求又是什麼?」 「其實微臣抬韓郎將屍體前來。內心惶惶。」蕭布衣輕歎聲。「盜匪撤離後,留下萬餘地屍體。可根據微臣粗略估算。陣亡兵將最少已近三千之數。」他說到這裡。聲音哽咽,越王也是雙眸含淚。輕聲道:「原來……唉……賊兵數萬攻打,蕭將軍能只以如此傷亡退敵,殺地李密鎩羽而歸。也是能人不能……」 「越王,微臣說及這點,並非自詡功勞。」蕭布衣肅然道:「微臣想說的只是,這些東都兒郎為國殺賊,不惜身死,如韓郎將般力盡之人絕非一個!韓郎將為國捐軀,一家老小暫時無憂,可這數千東都兒郎的家中老小如何安排,還請越王示下。」 群臣默然,越王也是皺眉,暗想這麼多人地後事也地確是難以處理。皇甫無逸一旁道:「這有何難,想我大隋立國採用府兵制以來。征戰疆場死傷地兵士無數。先帝在時。早就制定了條例。應兵之人若是陣亡。可從減免賦稅方面考慮。」 蕭布衣道:「可如今中原大亂。京都附近早就無人耕種勞役。這減免賦稅不過是紙上談兵而已。若是循舊法處理,兵士身死家人無依無靠,只怕會讓東都兵士心寒。再有征戰。只怕兵士不見得會捨命,如果那樣,東都危矣。」 「那不知道蕭將軍有何建議?」越王謙虛問。 「如果依微臣提議,那就是首先請越王派人安撫陣亡兵士家眷。然後發放錢糧,東都外郭防備實弱。若再碰到瓦崗重兵來打。難免不殃及外郭百姓,還請越王下令,將陣亡兵士的家眷移到內城居住。這才能讓兵士再無後顧之憂,奮力殺敵!」 「胡鬧,一派胡言!」皇甫無逸訓斥道:「內城乃重臣皇親所居之地。如何能讓草民進來。這事斷然不可!」 蕭布衣只是凝望越王道:「請越王示下!」 越王終於有了猶豫,暗想這件事的確難辦,內城乃皇家重地。若讓百姓來住實在不成體統。可畢竟不好得罪蕭布衣,猶豫再三終於道:「蕭將軍所言也有道理。不過事關重大,本王還要考慮,這樣吧,先請蕭將軍命人整理出陣亡兵士名單,然後再由民部尚書韋津韋大人安撫陣亡兵士地家眷。至於喬遷內城一事。暫讓本王考慮幾日,不知道蕭將軍意下如何?」 蕭布衣也知道喬遷事關重大,也不咄咄相逼,躬身施禮道:「微臣替陣亡兵士謝過越王。」 越王終於鬆了口氣心道蕭布衣此人識大體,可堪重用。突然想到了什麼。「韋大人在哪裡?」 太府卿元文都上前道:「回越王。李淵造反,韋津得到密報。已前往李淵府邸控制他地家人。」蕭布衣暗自皺眉心道李淵老謀深算,這下留女兒在東都可是大大地失策。難道李淵心狠如此,竟然犧牲這些人來換取自己起事成功,一直不召這些人離去。只是不想打草驚蛇?當然他並不知道最終的緣由是他蕭布衣,不然多半會啼笑皆非) 越王皺眉道:「唐國公忠心耿耿,怎麼會造反?再說他現在人在太原……蕭將軍,你覺得此事應該怎麼處理?」 蕭布衣心中一動,大聲道:「既然元大人說有密報。想必不假,如此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我建議把李淵在東都地家眷盡數抓起來,投到大牢中。等到事情查明,統統問斬,以做傚尤。警告天下心存反叛地臣子,不知道越王意下如何?」 越王微愕,群臣都道蕭布衣這人好毒。皇甫無逸見到越王意動,當然不肯放棄為反對而反對的權利,一旁高聲道:「我覺得萬萬不可。」 蕭布衣雙眉一豎道:「皇甫將軍難道想要縱容這等亂臣不成?」 皇甫無逸憤然還擊。「蕭將軍,唐國公忠心耿耿,是否為亂臣尚無定論。若是不等查明,輕易地將他地家人投入大牢之中,豈不是逼天下的情臣造反?」 越王腦袋有兩個那麼大。暗想這兩個將軍怎麼從來沒有意見一致的時候? 「那依皇甫將軍地意思呢?」越王喏喏問。 皇甫無逸正色道:「如果依微臣地意思,不如暫且命令那些家眷不得離開東都。等到查明真相後再做打算也是不遲。」 「他們若是逃了呢?」蕭布衣冷笑道。 皇甫無逸以冷對冷。「蕭將軍,東都地護衛並非你想地那麼無用。」 蕭布衣憤然站起。拂袖道:「越王。微臣身子不適。暫時回府休息。還請恕罪。」 越王慌忙道:「蕭將軍慢走。」 如今看來,他這個越王實在當地窩囊。可卻也無可奈何,蕭布衣大步離開龍光殿,卻聽到皇甫無逸低聲建議道:「越王,依微臣所見,應該盡早派兵士去回洛倉運糧……」 聽到這裡,蕭布衣暗自冷笑,沒有再聽下去。已經向東城走去。 他知道皇甫無逸一直沒有放棄打壓他的念頭。回洛倉之所以重要。就是因為囤積太多的糧食,皇甫無逸建議去回洛倉運糧回城,等到暫時糧草無憂的時候。自然不會再把回洛倉放在眼中,( 行在內城中,蕭布衣又有些好笑,在龍光殿上。他提出把李淵的家眷斬盡殺絕地主意絕非本意,無論如何。這是一場男人的鬥爭,蕭布衣不想也不屑藉以要挾李淵地家眷來做事。那樣地話,或許能得到暫時地利益,可卻會輸掉永久地人心。 疆場兵士信的是鐵血第略,陰謀詭計小手段怎能持久。知道李采玉等人身陷囹圄,蕭布衣第一個念頭卻是怎麼救他們,當然這個想法絕對不能向越王提出,他早知道。只要他提出地想法,皇甫無逸定然會反對,既然如此。他就反其道而行之,一來可以救李采玉等人的性命,二來李采玉等人若是跑了。所有地責任還可以推到皇甫無逸的身上。可算是一舉兩得。 不過今日在龍光殿上唇槍舌劍讓蕭布衣意識到。他和皇甫無逸奪權之爭已經到了白熱化地程序。 他蕭布衣本來並無根基,可只憑東都解圍誅殺孟讓,回洛堅守退了李密大軍這兩件功勞。就已經在東都軍民的心中豎立了極高地威望,他現在順勢而為,只要剷除了皇甫無逸,當可先將東都控制在手中。 今日地爭辯不過是二人初次交鋒,從越王的態度來看,他蕭布衣現在地份量已經非同凡響。 不過要剷除皇甫無逸當然也不是那麼簡單地事情,而且皇甫無逸說不定已經暗中對他做些手腳。不得不防…… 想到這裡地蕭布衣已經出了東城,那裡兵士在守衛,遠方。老百姓也向這裡靜靜地望。 見到蕭布衣出城地那一刻,東都城外先是沉寂,然後是壓抑後爆發的歡呼。無論兵士百姓,都是振奮莫名。因為他們知道,每一次蕭將軍進城對於老百姓而言,都是意味著實事、好事、幸事! 蕭布衣眼角突然有些濕潤。這種歡呼信任發自肺腑。溫暖了他逐漸變的僵硬地一顆心。他不能不承認。現在地蕭布衣早非當初那個熱血衝動地蕭布衣。他變地漸漸冷酷無情,對待敵手。再沒有半分地憐憫之心,出手之際。必當全力以赴。下令放火之際,眼看無數盜匪哀號慘叫。蕭布衣那時沒有丁點的悸動。只覺得那是再尋常不過的舉動。 可聽到百姓的歡呼。他終於有了觸動。百姓兵士在被蕭布衣感動的時候,蕭布衣何嘗不為這些百姓兵士所感動。他們要求的很少,付出的卻是太多。初到東都的時候。很多事情他都覺得無從下手。可這一刻心中有了莫名的勇氣和信心, 向兵士說及越王許諾之事。兵士自然又是拜謝,蕭布衣吩咐兵士將棺木抬到韓郎將家中。親自隨行,一路上,不停地有百姓在悄然的打聽。不知道蕭布衣為誰護送棺木。可聽到兵士解釋說,是為那護衛回洛倉陣亡的郎將而送行。無數百姓加入進來。自然而然地沉默。 蕭布衣徑直前行。身後慢慢聚集了如潮地人流。等來到韓震家中那一刻。蕭布衣先是愕然。後是震動,然後眼淚不能抑制的流淌下來。 韓震家中不知何時。自發的聚集了無數的百姓,韓震家地庭院,雖是破舊。卻是佈滿了白色的牡丹。 驀然望過去。韓震的家中已經變成了花的海洋。 牡丹花開,人卻不在。只是那一縷幽香蕩氣迴腸,纏繞化成每人眼角晶瑩的淚光…… 三二五節 有求 蕭布衣回轉將軍府地時候,還是難以遏制心中地激盪。 沒有誰發動,百姓自發的來到韓震家,帶著一朵白花。將韓震家中妝點成花地世界。沒人誰號召。百姓每人都是捐獻出手上微薄地糧食,在庭院中堆起如山糧倉 東都從來沒有哪個將軍會為郎將親自來扶棺,因為這於理不合,可是蕭布衣做到了。 東都從來沒有哪個郎將地死會震動東都。因為這絕無僅有,可是韓震做到了。 素來少有人為了從未聞名地人去送行。更不要說萬民空巷,可東都百姓做到了! 蕭布衣給東都百姓一個奇跡,一個希望。東都百姓還蕭布衣十分真誠。百分感動。當韓震遺孀身著縞素,牽著兩個孩童出來地時候,眾人都是忍不住的為不相干地人落淚。 韓震遺孀只說了一句話後。就已經泣不成聲,韓震死得其所,謝將軍!眾人亦是眼角濕潤,喉間哽咽。 那一刻眾人都覺得,有這樣的將軍、有這樣的手下、有這樣的百姓。沒有難題不能克服。 蕭布衣回轉府邸地時候心中也是這麼想。 東都現在近二十萬官兵,卻最少有七十萬以上百姓,有這些百姓的擁護,皇甫無逸手上的那點兵馬比起來,微不足道! 才稍微歇息片刻,蝙蝠已經遞給蕭布衣三個竹筒,很顯然,蕭布農人在東都,消息卻是四面八方的傳了過來。 普天之下。要論消息靈通之勢力,他當屬第一。或許門閥的勢力廣博,人脈滲透極為細緻,可他現在地消息網早就滲透了中原。 李藥師自從投靠他之後,就從來沒有停止過這種工作。 拆開第一個竹筒地時候。蕭布衣眼中有了笑意。精神為之一振。可拆開第二個竹筒的時候,蕭布衣臉色變的有些黯然。蝙蝠離他比較遠。見到他臉色陰晴不定,心中忐忑問。「蕭老大。有壞消息?」 蕭布衣輕歎聲,「劉武周攻下了雁門城。」 蝙蝠有些奇怪。「這好像很正常。」要知道當初雁門城能抗住突厥的四十萬大軍,城高牆厚是一個原因。有衛府精兵無數也是個很重要的原因。要是沒有楊廣、蕭布衣坐鎮。估計也會早早地被突厥兵攻克。 蕭布衣臉色陰沉,「當初我守雁門之時,曾記得有兩人最為勇猛。一個就是郡丞陳孝意,另外一個卻是虎賁郎將王智辯,本來我有心將他們招攬到麾下。也有人前去勸說,不過……他們一直沒有來,如今劉武周攻雁門之際。誘殺了王智辯。陳孝意一直都在守衛雁門城。本來劉武周急切中很難攻下。沒有想到劉武周卻是收買了陳孝意手下地校尉張倫,結果張倫暗殺了陳孝意後開城投降。劉武周這才取了雁門郡。如今他佔據了馬邑、雁門兩郡。攻打樓煩。只怕很快就要準備襲擊太原了。」 蝙蝠歎息道:「這世上最怕的不是敵人的強悍,而是朋友地背叛。」他說的似有感觸,蕭布衣望了他一眼,微笑道:「我也是大有同感。」蝙蝠回過神來,「蕭老大。你人好,對兄弟們更好。這種仁義裝不來,尤其草原那件事後,我們幾個兄弟都是真心服你。生死關頭最能見男兒本色,那可半點假不了。可你控制的地盤越多。地位越高,身邊地人越多,就越有更多複雜地人想要接觸你……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一切都要小心,陳孝意就是前車之鑒。我們可別中了小人地暗算。」 蕭布衣靜靜地聽。嘴角帶著笑,「蝙蝠,只聽你這番言論。我總覺得你……多半……也有點傷心地往事。」 蝙蝠猶豫下,「蕭老大,往事……我不想再提。」 蕭布衣點點頭。「有時候忘記其實也是幸福,不過蝙蝠,我知道你們或許真的想要忘記。所以到現在連名字都想忘記。可你要記得。我們同生共死過,我們是……兄弟!有事情真的難以解決,一定要告訴我!」 他說到兄弟地時候。語氣少有的鄭重。蝙蝠眼中露出感動之意,點頭道:「謝謝蕭老大!」 蕭布衣搖搖頭。「不客氣。」 目光落在了第三個竹筒上。蕭布衣知道那是來自襄陽的消息。他們在竹筒上甚至也有暗記。標明緊迫的程度。襄陽地竹筒看起來更像個尋常地消息。 可打開只是看了一眼,蕭布衣眉頭皺地更緊。蝙蝠知道蕭布衣不會輕易緊張。小心翼翼問。「襄陽那面有問題了?」 蕭布衣搖頭。「不是襄陽,是歷陽!杜伏威在淮南勢大。兵分兩路,先破高郵,後來突然繞道奇襲了歷陽,並且攻佔了歷陽城。扼住了長江水道。進逼丹陽。楊廣地江都都在他的虎視之下。」 蝙蝠皺眉道:「說起來杜伏威也是個人才。他先被李子通暗算,後又被王世充攻打。幾乎被連根剷除。沒有想到這麼快就會重新崛起。不過歷陽好像離我們的勢力範圍還遠,蕭將軍應該不用太過擔憂。」 蕭布衣沉吟道:「我擔心地有兩點,第一就是我和杜伏威雖只見過一面。可知道這人重義好狠,是個難纏的角色。這人野心不小。不但要依據歷陽威逼江都,而且已經有盜匪過了鵲頭鎮,大軍有進攻同安郡地跡象。如果真地要讓他佔領了同安郡。正好擋我東進之路。我們和杜伏威、林士弘就成三足鼎立之勢。互相牽制。有礙我們東進大計。」 蝙蝠苦笑道:「蕭老大,這些我不算懂。可你擔憂的第二點是什麼?」 蕭布衣苦笑道:「杜伏威能在如此短地時間再起波瀾,有一人功不可沒。」 「你是說輔公?」 蕭布衣搖頭,「輔公好謀。聽說和杜伏威是生死之交,杜伏威如今地戰略多半是和他協商。可是要想攻城拔寨,只憑謀略遠遠不行,這天下是要打出來的!杜伏威能兵分兩路。破高郵。占歷陽。和新收一人勇猛無敵不可分割。」 「是誰如此勇猛無敵?」蝙蝠不解問道。 蕭布衣苦笑道:「羅士信!」 蝙蝠愣住,「怎麼會是羅士信?羅士信不是張須陀地手下三虎將之一。和盜匪勢如水火。張須陀死後,程咬金歸順瓦崗,羅士信他怎麼會跑到淮南。而且和杜伏威混在一起?」 「我也不算清楚,誰知道這人想的是什麼。」蕭布衣想到當初在地下宮殿時。羅士信和張須陀聯手追殺地場景。喃喃自語道:「這下行儼可是碰到了對手。」頭打坐,運功到三更時分,靈台清明。 他武功進展神速。雖然得益於說不清道不明的穿越之身。可也和他地刻苦大有關係,無論多麼地繁忙。他總是要抽時間來習練易筋經,在回洛倉遠遠望見李密的那一剎,他知道不但要和李密刀兵相見,而且很可能會和李密過招。 李密的武功。深不可測,這是蕭布衣地第一感覺。既然他不能祈求蒼天莫要讓李密向他下手。他唯一能做地事情就是勤修易筋經,提升自己地實力。 追殺王君廓之時,他信心空前高漲。視盜匪於無物。武功早比當初逃亡的時候又高明了許多,可這絕對不是自高自大地理由。 等到靈台清明。蕭布衣只感覺到四肢百骸充滿精力地時候,突然聽到東南角的屋脊上傳來咯地一聲輕響。 聲音很輕。蕭布衣卻知道那是有夜行人在行走。 他這雖是將軍府。可戒備顯然不算太過嚴密。蕭布衣心思轉動,忖度是誰來深夜造訪,是殺手? 並不迎出去。蕭布衣反倒躺下來。扯了被子蓋在身上。繼續傾聽房頂地腳步聲。腳步聲輕微,停停走走。終於到了蕭布衣房子地屋脊上,靜了下來, 蕭布衣摸了摸單刀,嘴角露出冷笑,暗想東都迫切要殺他的眼下當然是皇甫無逸,但是李密對他也絕對恨之入骨,不能不防。不過聽腳步聲響。蕭布衣直覺中那人武功還算不上出神入化,只想等他進來擒住逼問。 房脊上沉寂良久。一人落下來到了門口。月光洗練,將那人的影子照在窗上,蕭布衣瞇縫著眼睛望過去。暗自奇怪。 陡然房門響了兩下。一個女子的聲音傳過來。「蕭將軍可睡了嗎?」 蕭布衣怔了半晌。下床打開房門。見到月光如水。傾瀉在女子潔滑地臉上。幽蘭一般。 「采玉姑娘,是你?」 「蕭將軍以為是誰?」李采玉微笑起來。露出潔白地牙齒。如碎玉般。 蕭布衣恢復了冷靜,微笑道:「我以為是殺手。」 李采玉望著蕭布衣房門一樣的站著,終於道:「這世上還有人能殺了蕭將軍嗎?」不等蕭布衣回答。李采玉徑直道:「蕭將軍。不知道可否讓我進房一敘?」 蕭布衣突然又聽到屋脊上咯地一聲響,暗自皺眉心道今夜怎麼如此地熱鬧?不過他藝高人膽大,卻也全然不懼,閃身到一旁,做了個請地手勢。 李采玉微微猶豫下。終於走進了房間,見到蕭布衣帶上房門。找了張椅子坐下來。 蕭布衣見她來找。其實已經明白她地用意,李家有難,她有事相求。 隨意坐到床榻旁,蕭布衣明知故問道:「不知道采玉姑娘深夜造訪,有何貴幹?」聽到蕭布衣強調深夜兩個字,李采玉有些臉紅,轉瞬正色道:「蕭將軍。實不相瞞,我是有事相求。」 蕭布衣笑了起來。「我何德何能可以幫助采玉姑娘,難道采玉姑娘竟然相信雁回山的惡霸也會大發善心?」 李采玉聽到蕭布衣舊事重提。又有些臉紅。轉瞬舒了口長氣,「蕭將軍……以前是采玉不諳世事,若是有什麼得罪的地方。還請你大人有大量。原諒采玉!其實蕭將軍到了東都雖沒有多久。可現在誰提起蕭將軍,不都說一句話。蓋世豪傑,英雄無敵!采玉也終於知道,蕭將軍這種人胸襟寬廣。義薄雲天,當然也不會把以前地一些小事記在心上!」 蕭布衣歎氣道:「我不是什麼英雄豪傑,我只知道,禮下與人,必有所求。采玉姑娘化身大雁從屋頂飛過來,卻不知道還有另外一隻大雁在屋頂等候吧?還請采玉姑娘長話短說。莫要讓別地大雁誤會了。」 李采玉臉色微變,忍不住抬頭向屋脊地方向望一眼,冷冷道:「我問心無愧。」 蕭布衣淡淡道:「我卻問心有愧。」 李采玉愕然。「不知道蕭將軍此言何解?」 蕭布衣正色道:「實不相瞞,當初在龍光殿前,我是極力主張要將李家下獄。」見到李采玉臉色微變,蕭布衣大義凜然道:「令尊地確有造反的意向,我既然身為大隋地右驍衛大將軍,當要秉公執法。斷然不會營私舞弊。」 李采玉看怪物一樣地看著蕭布衣,良久才道:「我知道蕭將軍定然有難言之隱。」 蕭布衣歎口氣,喃喃自語道:「女人真是奇怪的動物。看你不順眼地時候,你就是惡霸。看你順眼的時候。惡霸也變成大俠了。」 李采玉緩緩站起。徑直走過來。蕭布衣不由問。「采玉姑娘。你要做什麼?」李采玉走到蕭布衣面前,屈膝跪倒。「采玉知道以前多有得罪之處。今日來此就是負荊請罪,還請蕭將軍看在李家在東都七十三口性命地份上,出手相救,如果蕭將軍能救了李家的性命。采玉悉聽尊便。」 「悉聽尊便?」蕭布衣上下的打量著李采玉。帶有研究之意。 李采玉臉色發紅。卻是緩緩的點頭。 蕭布衣突然笑了起來,逕直走到門前。打開了房門,「那請你走吧。」 李采玉那一刻臉色由紅到白。月光斜斜的照下來。撲在她身上。滿是淒驚。 「蕭將軍……」 「李采玉三個字在蕭布衣地眼中,算不上什麼,還請你莫要自視過高。」蕭布衣神色漠然,「太原時。如果采玉姑娘說出這句話,大有考慮地餘地。可到了今天。晚了。」 他做了個請地手勢,李采玉緊咬雙唇,霍然站起來。衝了出去,頭也不回,蕭布衣這才輕歎一聲,喃喃道:「女人。要不得!」 李采玉衝出將軍府,有兵士見到她從將軍房間地方向行過來,一時間不敢阻攔,衝出了將軍府。李采玉心中一陣茫然。不知道如何是好。心中一股屈辱之意,揮之不去,陡然止住了腳步。厲聲道:「滾出來。」 寂靜地長街,一個影子蔓延過來。柴紹臉上滿是痛苦,「采玉,我們……你們……」 「我們什麼,你們什麼?」李采玉冷笑了起來。「今日你見我進了蕭布衣地房間。是不是覺得很不滿。」 柴紹握緊了拳頭。「采玉。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李采玉冷冷道:「你一路跟著我,到底想要做什麼?」 柴紹痛苦道:「采玉,我們不用去求蕭布衣,我知道你是清白的。」 「我是否清白用不著你來評價,我不求蕭布衣。難道我求你救命?」李采玉恨聲道:「柴紹。我只問你一句,陷李家七十三口於萬劫不復之地的是不是你?」 柴紹駭了一跳。失魂落魄地後退兩步,「不是……是……采玉……你聽我說!」 「我恨你一輩子!」李采玉留下一句話來,轉身衝出去,飛快地消失在長街的盡頭,柴紹愣了片刻。慌忙追上去。高聲呼道:「采玉……」 夜驚如水,青亮地月光下拖出兩個陰暗地影子,越行越遠! 二三六節 緣木求魚 蕭布衣望見李采玉遠走,卻沒有馬上回轉房間。 閉目片刻,突然轉頭向院中大樹的方向望過去,蕭布衣輕聲問,「吃白飯的,是你?」 黑衣女子從樹後走出來,眼中詫異一閃而過,「蕭布衣果然是蓋世豪傑,英雄無敵!」 蕭布衣有些苦笑,心道自己雖聽出屋脊上還有一人,想出可能是柴紹,但卻沒有覺察出黑衣女子也前來這裡。要不是送李采玉出來的時候心生警覺的話,他還不知道黑衣女子何時潛到他的房間旁。當然黑衣女子想必早就到來,不過也不過說出李采玉曾經說過的蓋世豪傑,英雄無敵八個字。 心中有些好笑,蕭布衣突然問,「吃白飯的,你知道你已經改變了很多嗎?」 黑衣女子波瀾不驚,回了個哦字。 蕭布衣微笑道:「以往和你說話,實在感覺和木頭說話差不了多少。現在呢……木頭多少有了點感情,還知道嘲弄的諷刺人了。」 「我自出師以來,見過無數高手……」黑衣女子突然道。 蕭布衣點頭,「人以群分,物以類聚,你是高手,身邊都是高手不足為奇,這就像螻蟻只以為在同類中力大無窮,卻永遠不知道蒼鷹能飛的多高般。」 黑衣女子不解道:「你想說什麼?」 蕭布衣微笑道:「我想說的是,沒有習武之前,我以為自己那兩下子已經出類拔萃。可武學功夫越是有進益,越能發現自己不過是井底之蛙。深覺滄海一粟的渺小。我只是在想,能教出你這種徒弟的師父又有多麼地深不可測!」 黑衣女子孤零零的站在樹下,抬頭望向天邊的銀鉤,月光綢緞般的光滑,籠罩在她身側,泛起淡淡的煙霧,飄渺不定。 「我只知道。在這世上,很多難題不能只用武功來解決。」黑衣女子的口氣也有些飄渺,「比如說我……你現在的敵人是皇甫無逸,刺殺他能解決問題嗎?」黑衣女子不等蕭布衣回答,已經回道:「當然不能,如果能這樣解決地話,我完全可以幫你出手。要殺楊廣不容易,但是要殺皇甫無逸還是很簡單,但是你顯然不會這麼做!因為你要面對的是他所代表的力量,還有準備要支持你的力量。這時候出殺手,顯武功,在旁人眼中或許永遠不過是個粗莽的武夫,而非他們這些門閥士族理想的候選人……」 蕭布衣沉默下來,半晌才道:「我一直以為你不過是劍客,沒有想到你想的比……比誰都要多。」 黑衣女子淡淡道:「我現在除了習劍外,剩下地時間就是想你。」 蕭布衣只能摸鼻子。「想我?其實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 「我在琢磨你這個人的複雜……而非感情。」黑衣女子倒是直截了當,毫不遮遮掩掩。 蕭布衣放下了手,舒了口氣,「今晚的月亮真圓呀……你說的不錯,你連絕世劍法都能想的明白,很多事情只要去想,去琢磨,肯定理解的比別人要深刻。這種事情。不過是想做不想做而已。」 黑衣女子不理會他雲裡霧裡的言語,或者習慣了他的思維,「不知道是天生,或者是環境造就,你本身就有了王者的天賦。現在你只需要向他們展示這種天賦就好。皇甫無逸是你地絆腳石,大伙都在等著看你如何搬掉他,你用了讓我、讓東都百姓、讓所有兵士、更讓士族門閥讚賞的一種方法,你用示弱來擊敗他。」 「聽起來很高深。」蕭布衣歎息道:「我其實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複雜,怎麼經過你這麼一分析,我都覺得自己老奸巨猾,無惡不作呢。」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無人能勝。我說的只是一個事實。」黑衣女子沉聲道:「天下高手絕非看到的那麼少,但武功越高。心性越高,反倒不好追名逐利。能似你這般武功,而又參與角逐名利的人極少,而有你這般武功,卻懂得不以武功取勝的人更少。\\\你感動了東都百姓和士兵,然後慢慢用水一樣的柔弱包裹東都,進而讓士族門閥看到水地力量,不知不覺的接受你、選擇你,等到水漫東都的時候,你甚至可以不需要自己親自動手,皇甫無逸這塊石頭自然會被水沖走,你不戰屈人之兵,自然可得到想要的東西。」 「說起來很簡單,做起來很困難。」蕭布衣歎息道:「可怎麼沖走這塊石頭呢,不知道你可為我想明白了?」 黑衣女子搖頭,「那是你應該琢磨的事情。」 蕭布衣苦笑,心道自己或者有王者地天賦,這位卻有演說家的潛質,只能提出口號,卻不能提出具體的解決方案,「那不知道你深夜前來,有何貴幹?總不至於和我說一通水的道理吧?」 「我聽到有夜行人前來。」黑衣女子回道:「所以就來看看動靜。」 「你怕我被人宰了?」 「如果有人能宰你,我當然要好好看看是誰。」黑衣女子漠然道。 蕭布衣搖頭,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雖然有些事情不能用武功解決,可有些事情用武功解決最好。」 黑衣女子皺眉道:「做什麼?」 「你見過李密?」 「嗯,襄陽城見過。」 「你覺得你和他武功孰高孰低?」 黑衣女子這次卻想了半晌,「我沒有殺他的把握。」 「的確如此,」蕭布衣點頭,「武功高不見得是個合格的殺手,殺手也不見得一定要武功高。你說以後要求我一件事情。所以現在我可以要求你任何事情?」 「對,但並非悉聽尊便。」黑衣女子回了一句。 蕭布衣有些臉紅,轉瞬道:「我可以要求你去殺了李密嗎?」 黑衣女子幾乎沒有猶豫,「可以。」她轉身要走,蕭布衣慌忙招呼住她,「你做什麼?」 「當然去殺李密!」 蕭布衣苦笑道:「你可知道你這次刺殺很可能賠了性命?」 「知道。」黑衣女子回頭望向蕭布衣,雙眸似水。「可我也知道你是一諾千金地人物,你現在是否感覺虧欠我很多?」 蕭布衣點頭,「地確如此,我寧可欠人地錢,也不願欠人地情。」 黑衣女子淡淡道:「如果我這次刺殺李密死了,就算不成功,你想必也覺得很是虧欠我。到時候多半就能答應我的請求了。」 蕭布衣忍不住問,「你如果死了,我怎麼能知道你要求什麼?不如你現在就把要求說出來如何?」 黑衣女子搖頭道:「時機未到,說出來又有什麼用?你放心,就算我死了,你也遲早會知道我的請求。見到黑衣女子要走,蕭布衣終於放棄了遊說,無奈道:「等等,我說要殺李密,卻不用急於一時。你這麼好用的人。我當然還是捨不得你這麼快就死,要殺李密,我們要想個周密的計劃才好。」 黑衣女子點頭,漠然道:「悉聽尊便。」 蕭布衣想了幾天也沒有想出如何要殺李密,李密是個高手無疑,當初在襄陽城,徐世績、裴蓓佈置下那麼周密的計劃都難得殺他,他當然一時也想不出更好地法子。 先不要說李密身邊護衛萬千。就說李密本身就是萬人莫敵,能從飛蝗般的弩箭下救出兩個手下,又能帶著兩個手下跳下襄陽城而毫髮無傷,這本身就是駭人聽聞的事情,可李密卻是實實在在的做到了。事後徐世績和裴蓓都是搖頭歎息說。李密這人實在很狡猾、很難殺。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當然不放心讓黑衣女子去對付,他提出這個建議不過有兩個目的,一是想知道黑衣女子的秘密,二是想試探她是否和李密有瓜葛。 可眼下看來,他還是枉費了心機。\\\黑衣女子說沒事地時候就想他,他沒事的時候也是不停的想著身邊錯綜複雜的關係。太平道是敵是友。他現在還是一無所知。他唯一能知道的是。每次太平道出手,都是驚天動地。出人意料。 既然殺不了李密,不如想想怎麼對付皇甫無逸更好一些。人就是有惰性,回洛倉被圍的時候,越王敬祖宗牌位的一樣敬他,可蕭布衣現在已經發現,原來祭祖不是天天有的買賣。自從回洛倉解圍,這兩天來,越王對他已沒有了當初的熱忱。 不過越王雖對蕭布衣不冷不熱,這兩天來拜訪蕭布衣的人卻不在少數。蕭布衣對東都有種熟悉地陌生,他在東都的時間其實並不長,可每次來東都,東都和他都有很大的改變。 東都變的越來越蕭條,而他蕭布衣變的越來越受歡迎。 才送走幾個朝官,有大夫,有郎中,當然不是給他看病,他們來的目的都是很簡單,感謝蕭將軍奪回回洛倉,為鎮守東都竭盡心力。當然更深的用意就是,先在蕭布衣面前混個臉熟,以後萬一有什麼改變地話,還希望蕭布衣記得自己,這些人都是京官中的中下層人物,可以說是一直鬱鬱不得志,碰到局勢動盪,當然能最先鼓起勇氣求存求變。 蕭布衣捧著茶水歇口氣的時候,盧老三匆匆忙忙前來,送上拜帖道:「蕭老大,又有人求見。」蕭布衣知道東都之行險惡非常,是以人帶的極少。當初和裴茗翠、黑衣女子到了東都後,蝙蝠五兄弟隨後也來到了東都,當然還有很多暗中的勢力由袁嵐來安排,卻輕易並不暴露,最少通訊方面他們保持著暢通無阻,這就需要很為細膩地工作。蕭布衣把五兄弟一直都帶在身邊,主要的一點是,五兄弟個有所長,見多識廣。他準備再慢慢的向東都抽調人手來應對眼下這個局面。不過目前看起來,東都中下層地兵將也應是他重點拉攏的對象。動亂中只要擁有他們的支持,爆發起來的力量絕對不容忽視。 接過拜帖,蕭布衣看了一眼,有些疑惑地問,「長孫恆安?他是誰?」 「長孫恆安是長孫家族之人,其父長孫晟。」 蕭布衣微揚眉頭。長孫晟他當然知道,當初分裂突厥就有長孫晟地赫赫功勞。長孫晟死後,楊廣才把處理突厥的事情交給了裴矩。他皺眉想著長孫恆安來意地時候,盧老三繼續道:「長孫晟有三子,長子長孫行布抵抗楊諒造反時早死,這個長孫恆安因為大哥的緣故,所以升職為鷹揚郎將。幼子長孫無忌,聽說文武全才。蕭老大,我覺得他們多半覺得你現在勢力強了,想要投靠你。」 蕭布衣聽到長孫無忌的時候,終於想到了什麼,「長孫晟還有個女兒叫做長孫無垢吧?」 「蕭老大你認識?」盧老三倒是見怪不怪,暗想也只有蕭老大這種英俊瀟灑的人物才能左右逢源,多認識點女人也是不足為奇。 蕭布衣已經明白長孫恆安為什麼來,長孫無垢是李世民的未婚妻,長孫家其實和李家關係可以說是極好。這個長孫恆安來找他,當然也是來為李家求情! 「請長孫恆安進來。」 盧老三應聲出門,一會兒的功夫身後跟來個中年人,風度翩翩,見到蕭布衣後搶上前幾步施禮道:「蕭將軍安好,長孫恆安久仰大名,恨無緣相見。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長孫恆安說話輕柔。舉止得體,讓人一見之下,心中升起好感。 蕭布衣卻想,老子要不是發威扣住李家的人,只怕你躲我都來不及吧? 「長孫兄過獎。請上座。老三,快上香茶。」 長孫恆安慌忙道:「蕭將軍實在折殺我了,想我不過癡長幾歲,怎敢稱呼個兄字,蕭將軍叫我恆安就好。」 蕭布衣微笑道:「那不知恆安來此何事?」 他倒是開門見山,長孫恆安有點措手不及,猶豫下道:「在下方才說過。來這裡只因為久仰蕭將軍地大名。這才登門拜訪,還請蕭將軍原諒在下的冒昧之處。」 他說話謙虛。甚至可以說是卑微,蕭布衣卻感覺這小子總是玩虛的,倒是好不彆扭。和他寒暄了幾句,長孫恆安雙手奉上份禮單,陪笑道:「在下和蕭將軍初次見面,些許薄禮,不成敬意。」 蕭布衣隨便翻看下,見薄禮很是厚重,笑容浮出來,「恆安實在過於客氣了,不知道有何吩咐?」 長孫恆安卻是站起來,連連擺手,「吩咐不敢當,蕭將軍肯收下,那已經是很給在下面子。」 蕭布衣忍不住的笑,「有禮物收,為什麼要拒絕?」 長孫恆安又施了一禮,「如此多謝蕭將軍了。知蕭將軍公務繁忙,在下不敢多加打擾,先行告辭。」 等到長孫恆安走後,盧老三直了眼睛,喃喃道:「此人什麼門道,來了送份禮就走?難道有毛病?」 蕭布衣卻是皺眉道:「此人不是有毛病,而是很聰明。老三,叫老五來,我們出去走走,整日在這府中都要發霉了。」 盧老三精神一震道:「好!」 長孫恆安離開將軍府,路上並不耽擱,逕直回轉到長孫府邸。廳中坐著兩人,一人玉樹臨風,和長孫恆安有幾分相像,可要年輕很多。另外一人同樣的俊朗,三縷長髯,雖是年紀不小,可反倒比長孫恆安要多了分儒雅穩重之氣。只是此人雙眉微鎖,眼中總是流露著淡淡的悵然。 見到長孫恆安回轉,年長那人問道:「恆安,事情辦的如何?」 「只看二哥神色輕鬆,就知道此行應該不差。」年少那人微笑道。 長孫恆安對年長之人恭敬施禮,「叔父,我按你的吩咐,已經將禮單呈給蕭布衣。不過我們為何不說明來意呢?」 年長之人輕歎道:「我們何須說明來意?蕭布衣此人聰明非常,而且和唐國公關係微妙,他和世民關係交好,當知道我們來意。既然如此,我們何必多此一舉?他應該不會為難我們,我們把禮物送過去,只希望關鍵時候他能置身事外就好。」 「可蕭布衣拒絕了采玉……而且在朝堂上建議越王將李家斬盡殺絕。當初龍光殿所有的人都聽的清清楚楚。我只怕他要求上位,會選擇不擇手段。」長孫恆安道。 年長之人搖頭道:「有時候拒絕不過是以退為進,采玉這次魯莽了,不過她也是太過心急,關心則亂,這才造成了今日地局面。要知道蕭布衣當知道眼下的大局,他故意在朝堂上說斬。多半知道皇甫無逸定會反對,反倒是暫時救了李家。」 長孫恆安皺眉道:「他真的有如此心機?」 年少之人笑道:「二哥,你莫要小瞧蕭布衣,你要知道,這三年來,蕭布衣聲名鵲起絕非無因,如今小瞧他的人無不下場淒涼。世民對我說,萬勿觸動他的逆鱗,叔父讓你送禮別無他意,不過是想示我等的恭敬之意。為求行事方便。只要蕭布衣對這件事不聞不問,我們救李家出東都當有八成的把握。」 年少之人叫長孫恆安二哥,自然就是長孫晟地三子長孫無忌。 年長之人點頭,「無忌說地絲毫不錯,其實蕭布衣也應該知道,如今天下大亂,勢力多分,唐國公和他暫時聯盟。彼此都有好處。這件事他是順手推舟,以示恩德,我送禮給他,也是為了感謝。我們彼此心照不宣,維持這微妙的關係就好。如今蕭布衣暫且救下李家。皇甫無逸為打擊蕭布衣,反倒相助我等,所以眼下我們只要打通皇甫無逸的關係,送李家出東都絕對不難。采玉不明這中奧妙,只以為蕭布衣能力滔天,心焦之下,忍不住去求蕭布衣相助。當是緣木求魚!想蕭布衣早就在朝廷表明立場。如何會為她出爾反爾,是以采玉自討無趣而已。」 長孫恆安恍然道:「原來如此。」 長孫無忌卻問道:「叔父。如今天下勢力多分,可據我看來,當以關中、襄陽、河北、東南為重。李密身處四戰之地,應是自投死路,蕭布衣先占襄陽,如今又是圖謀東都,回洛倉一戰退李密更是名揚天下,他實乃唐公進取中原的極大阻礙……不知道唐公可有對付他的妙策?」 年長之人輕歎聲,「無忌,今日不知明日事,眼下當以結盟為主,這天下要勢力明朗,非幾年不可得,既然如此,分分合合,不過短暫,你我今日指點江山,明日如何都不可知,又何必想地太多?」他方才分析地透徹,顯然是頗為聰明之人,這會卻有些意興闌珊。 長孫無忌兄弟二人互望一眼,齊聲問,「那不知道叔父眼下有何吩咐?」 年長之人沉吟片刻,「恆安,無忌,我不方便露面,你們即刻備份厚禮前去皇甫無逸的府邸,委婉說辭,分析利害,想必說服皇甫無逸不難。此事宜早不宜遲,馬上去辦。」 兄弟二人躬身退下,年長之人卻是坐在躺椅之中,望向窗外,輕歎一聲,幽幽之意曲曲折折,眼中惆悵之意更濃…… 蕭布衣雖說是出將軍府走走,卻還是和盧老三、老五二人先去兵將家中走動,這幾日朝廷送禮的人不少,蕭布衣將禮物轉換成銅錢,左手收到,右手又送了出去,眾兵將家眷自然都是感激不盡、 等到了午時,蕭布衣這才帶兩兄弟準備用膳,他們穿的是尋常裝束,又是刻意低調,帶了氈帽,倒是少人認出。 通遠市離他們所在之地不遠,蕭布衣準備帶二兄弟找家酒樓喝酒,卻見到長街對面馳來兩匹高頭大馬,馬上兩人都是一樣的英俊。蕭布衣識得一人是長孫恆安,閃身到了一旁,長孫恆安行色匆匆,倒也沒有留意蕭布衣。 「馬上那個年少的人是誰?」蕭布衣隨口問道。 盧老三隻是看了眼就認了出來,「那是長孫無忌,蕭老大,長孫恆安又去做什麼?」 蕭布衣笑笑,「多半是送禮去吧,長孫兄弟果然名不虛傳。」 盧老三隻以為這名不虛傳說地是相貌,含笑道:「他們雖是俊朗,卻少了蕭老大地硬氣,我要是女人,肯定是要嫁蕭老大,而不是嫁給那種油頭粉面之人。」 老五一旁笑,「你要是女人,我只怕蕭老大會落荒而逃。」 三人都笑,蕭布衣知道盧老三誤會,也不解釋,和兩兄弟才待起步,突然有個黑面之人匆匆忙忙的路過,差點撞在老五地身上。老五閃身躲過,喝道:「小心點。」 那人扭頭看了眼,微愕下,啞著嗓子道:「對不起。」 他道完歉後,匆匆離開,盧老三問,「老五,檢查下東西,別被小賊得了手。」老五搖頭,「他不是小賊,應該是無心之過。」二兄弟轉瞬見到蕭布衣扭頭望向那人地背影,眼中露出疑惑之意,都是問道:「蕭老大,這人有問題嗎?」 蕭布衣突然想到什麼,失聲道:「怎麼是他?他怎麼會來到東都?」 「蕭老大你認識這個人?」盧老三詫異道。 蕭布衣沉吟道:「我總覺得他像個人,他為什麼對我避而不見?老五,你去跟著那個人,看看他做什麼,查明他落腳之處,馬上通知我。不過,小心謹慎,盡量不要讓那人察覺你在跟蹤。」 老五應了聲,飛步離開,盧老三皺眉想問,卻又不敢。蕭布衣沉吟道:「老三,你難道不覺得那人很是熟悉?雖然他特意塗黑了臉?」 盧老三沉吟道:「你說這個人你我都認識?」見到蕭布衣點頭,突然想到了什麼,盧老三失聲道:「他難道是黑暗天使的少主文宇周?」半天封推的機會,衝呀,呵呵。 三二七節 救難 盧老三當然也認識文宇周。 當初去草原之際,幾兄弟和數百兵士扮演一陣風要大鬧草原魚目混珠,結果反倒把文字周招了過來,眾人還打了一架,文字周被蕭布衣所擒,後來地事情發展的卻是出乎意料。文宇周不但沒有成為他們的敵人。反倒因為瘟疫的事情和他們友好相處。 盧老三雖是經驗豐富,卻也想不到為什麼文宇周要離開草原。是以方才和文宇周擦肩而過,卻是沒有想出來是誰,蕭布衣記憶奇佳,更加上眼力精準。感覺敏銳。是以很快的想到文字週身上。 聽到盧老三也覺得那人是文宇周。蕭布衣皺眉道:「他不在草原,跑到洛陽做什麼?」 盧老三苦笑,「我不知道。或許是在草原呆膩了吧。」 蕭布衣卻知道絕非這麼簡單,文宇周是黑暗天使少主,擔當著北周復興地重任。若沒有什麼要事,他姑母怎麼會輕易地讓他來到東都? 「他行色匆匆。對我們避而不見。方才很急。應該是想做什麼事情,或者是追蹤什麼人?」蕭布衣喃喃自語。 盧老三笑道:「他總不會去追那兩個長孫公子吧?」 蕭布衣也笑了起來,「應該不會。他們不會認識,算了,不想了。等到老五有消息再說。」他說完這句話後,暫時把這件事放在一邊,和盧老三順著洛水向前行去。很快到了集市之中。 通遠市雖遭孟讓盜匪焚燒。可沒有全毀。只要活一天,百姓當然還要經營一天,只是處處煙熏的痕跡。比起以前地金碧輝煌。朱丹門面早就不可同日而語。 蕭布衣想起不過幾年的光景。東都衰敗如此,暗自搖頭。陡然間聽到前方不遠一陣鑼聲響起。轉瞬百姓都聚了過去。圍成一圈。 盧老三低聲道:「好像是有人在賣藝。」 蕭布衣點頭心道這市井之中,有人賣藝求生也是稀鬆平常。他早就過了好奇的年紀,看到身側就有個酒樓。和盧老三徑直上樓。撿個靠窗地位置坐下來。 酒樓還有其他的食客。有地卻扯著脖子向下望過去,顯然是看賣藝的把戲,蕭布衣叫了點酒菜。就聽身邊地食客道:「還是那個西域人。人家賣身葬父,他倒好。賣藝尋父!」 另外一個食客接道:「他一個西域人。要找爹怎麼會到東都來找?」 「說不定是東都的哪個大人在西域留地種……」先前那個食客猥瑣地笑,「不過他來了幾天了。倒也還有毅力。可他那個老子不知道是誰,到現在也沒有出來。他要是個女地,長的差不多,只怕早有人買下了。可他是個男人。諾大個塊頭。看著讓人害怕。」接下來食客談論地都是雞毛蒜皮地事情。蕭布衣微皺眉頭。終於扭頭向那賣藝地望過去。 他在樓上。居高零下。倒還看的清楚,可看到第一眼就覺得那人真的很高。周圍地百姓都需仰視。那人鼻高發卷。看起來的確不是中原人。不過身材魁梧,看起來相當的有力。 漢子左側還放了一卷畫,用石頭壓住,上面畫個人像,蕭布衣離的尚遠,也看不清楚。見到那漢子的模樣。蕭布衣心中微動,留意傾聽。只見到那人丟下了手中的一口破鑼。抱拳施禮。倒是有模有樣。只是他並不開口說話。只是打出一套拳來。此人出拳極為快捷有力,動作矯健若虎,出拳帶了呼呼地風聲,蕭布衣看了暗自叫好心道這人有真把式! 只可惜這世 上識貨地人實在 不多。他一個 人單練,百姓更是看的乏味。一套拳打下來。竟然連喝彩之人都是沒有。 漢子耍完拳。撿起破鑼想要收錢,他這破鑼倒是兩用。正面敲打招客,反過來收錢。百姓不過是看個熱鬧,見狀連連後退,有人卻是叫起來,「兀那漢子。你這都是花把勢,怎麼能收得到錢?要露真功夫才行!」 漢子見到眾百姓都是後退,眼中滿是失望之意。聽到有人呼喝。沉吟片刻,疾步走到一家鋪面前的拴馬樁前。怒喝一聲,一腳踢過去。 只聽到『卡嚓』聲響。拴馬樁已經斷成兩截。盧老三低聲道:「好傢伙。這一腳還不有千斤地力道?」 蕭布衣也是凜然,暗想這人的硬功夫非同尋常。漢子露了手真功夫,塵土飛揚。百姓見到,反倒『媽呀哎呦』的亂叫。紛紛四散逃命,都以為這漢子尋父不成。喪心病狂,店舖老闆見狀,不敢出來找賠償,反倒把鋪門關上。只怕漢子衝進來。 漢子露出真功夫地結果就是陪上了一條褲子。他腿腳雖然堅硬如鋼。可褲子畢竟不行,一腿踢斷了木樁。本來就是破舊地褲子撕開半邊。露出毛茸茸地大腿。更是嚇人。 見到百姓遠走。沒有人捧場給錢。漢子孤零零的立在那裡,有著說不出地淒驚。 蕭布農人在樓上望過去,只見到他孤單的背影,滿是落寞,突然想起了尉遲恭,暗想這漢子倒和當年的尉遲恭一樣的落魄。 「老三。你等我下。我去看看。」 蕭布衣說話的功夫已經下了樓,向漢子的方向走過去。可才走了幾步就停下腳步。因為有兩個混混模樣地人已經走到漢子身邊。 一人戴個青皮帽,吊著眼睛望著漢子道:「你找爹?」 他說地頗為無禮,漢子卻有些喜意地點點頭,混混看了地上地畫像一眼。蠻有氣勢地伸出手指,「我見過他。你跟我來!」 漢子更是欣喜,慌忙地去收拾地上地畫卷。撿起了破鑼。簡單地收拾下。用草蓆一股腦的捲起,跟在兩個混混身後,等路過蕭布衣身邊的時候。蕭布衣才發現這漢子雖高雖壯。而且看起來長相兇惡,臉上也有著金色地細毛,可顯然還很年輕。 見到三人遠走。蕭布衣略作沉吟。已經跟了過去。他久經世故。知道這兩個混混說話和放屁一樣,多半是另有企圖,亂世正用人之際。這等漢子若是錯過。當是罪過。 當然人家現在在找爹,他也不好阻攔。只怕橫生枝節。 他若即若離地跟著,見到兩個混混帶著漢子進了一條僻靜的巷子,倒也不替那漢子擔心,一來這漢子也實在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騙。二來漢子武功不差,這兩個混混綁起來都不是漢子地對手。 巷子的盡頭卻是個庭院,混混帶著漢子推門進去,蕭布衣閃身過去。卻是躍上了牆頭。見到牆內有顆大樹。徑直縱了過去。 他藝高膽大,身輕如燕。倒是毫不畏懼,低頭望下去。見到漢子立在庭院中,扭頭向他這邊望了眼,蕭布衣心中微凜。暗想此人警覺性也高,怎麼表現的全然不通世故? 戴青皮帽地混混很快從廳中領來一人。那人身材也是不差。敞開衣襟。露出黑黝黝地胸毛,和西域漢子的腿毛有得一拼,可站在西域漢子地身邊。卻是足足矮了一頭,抬頭望向那漢子。敞胸那人點頭道:「不錯,不錯,漢子。我聽說你最近很窮?」 西域漢子點點頭,又搖搖頭,卻少說話。 敞胸那人大咧咧地坐下來。擺擺手道:「在下龍在天,我們青龍幫現在急需人手。加入我們。每天有十文錢,包吃包住,你意下如何?」 蕭布農人在樹上。暗自皺眉心道東都什麼時候出來個青龍幫,要做什麼招攬人手?這幫人地痞無賴,能做什麼事情? 西域漢子卻是展開畫卷望著那人,龍在天不解其意。扭頭望向青皮帽的混混。「青皮,他是啞巴嗎?他要做什麼?」 青皮陪笑道:「龍大哥,他找爹,我見幫中需要人手,就說認識他爹,讓他前來。」扭頭望向西域漢子,青皮高聲道:「漢子,龍大哥看得起你,你可不要不識抬舉!」 西域漢子滿是失望。捲起了畫卷轉身就走,龍在天大怒。「攔住他,他娘地。以為這是他家地炕頭,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 一個混混縱身到了漢子身前,雙手一攔,斜睨著眼睛。「龍大哥讓你……」 他話音未落。西域漢子滿是不耐,看也不看,已經抓住他的衣襟丟了出去。 只聽到『咚』的大響。混混慘叫一聲。再沒有了聲息,眾人望過去。都是驚呆在當場。西域漢子扭頭望過去,也是變了臉色。他只想教訓這人。不過隨手一丟,哪裡想到旁側有塊大石。混混的腦袋正巧撞到了上面。腦漿都撞了出來,如何不死? 龍在天地屎尿差點嚇了出來。青皮卻是淒厲的喊。「殺人了。殺人了!快來人。」 他喊聲一出,西域漢子臉色慘然。竟然有些手足無措,院子、院外跑來了十數名打手。已經將漢子圍在當中。漢子作揖不已。臉色惶恐。這下就連蕭布衣都有些迷糊。暗想以漢子地身手,要衝出去還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看到漢子眼中哀求地目光。蕭布衣心頭微震。暗想他說在東都尋父。想必是一心留在東都,這下犯了殺人地罪名,多半不能留在東都了,漢子如此懇求難道是為了留在東都? 想到這裡的蕭布衣皺了下眉頭。躍到院外離去。 他舉止如飛。院中諸人注意都放在漢子地身上。倒沒有發現樹上有人。 見到漢子連連作揖,龍在天膽氣又恢復了過來,喝令道:「給我打!」 眾人一擁上前,拳打腳踢,漢子卻只是雙手護住要害。並不反抗,青皮已經看出點門道,低聲道:「龍老大,他好像想要息事寧人地樣子。」 龍在天冷笑道:「他想息就息嗎?他打死了我們的兄弟。打一頓。送到官府去。就說是盜匪!」 青皮猶豫道:「兄弟死了就死了,沒有什麼了不起,我們如果用這件事情要挾他,讓他們為我們做事,肯定是個強援。」 龍在天想想也是道理。見到大漢已經鼻青臉腫。張張嘴才要吩咐。一人已經高聲道:「住手!」 龍在天大怒,不知道誰敢這麼囂張。只見到院門被人一腳踹開。呼啦啦的湧進來幾十個兵士,不由駭了一跳。幾十個兵士湧在院子裡面。風雨不透,可外邊腳步聲踢踏。不知還有多少兵士守著,院牆外有人高聲喊道:「誰都不准放走,擅自逃走的格殺勿論。」院牆外轟然相應。不知道有多少兵馬,眾混混不由都是臉色大變。不懂得怎麼招惹來這麼多的官兵。 一郎將模樣的人當先走進來。身後跟著地正是蕭布衣。 要救漢子不難。不過想要讓他安心倒不容易,蕭布衣轉念一想,已經決定還是動用將軍地名號。他出了巷子,碰到個巡查東都地郎將叫做段易海。只是掀起氈帽,段易海等人都是單膝跪倒。慌忙問好。蕭布衣說要找幾個兄弟做事幫手。段易海喊了一聲。蕭將軍要用人。結果片刻之後,就嘩啦啦跑來了近百個兵士。蕭布衣倒沒有想到這麼大的陣仗。不過也不拒絕,帶著眾人來到院外,說衝進去救人,段易海一聽那還了得。竟然有人敢動蕭將軍地人。院外高喊一聲。一腳踢過去。大門挺屍一樣地倒下去,眾人這才一擁而入,其餘不能進入的人都是守在牆外,虎視眈眈,蒼蠅過去都要分辨下。唯恐走了蕭將軍不滿之人。 龍在天大汗淋漓。哆哆嗦嗦的湊上來,「大人。不知道有何貴幹。我們都是安分守己之人。」 段易海也搞不懂怎麼回事,看到地上屍體一具。腦漿崩裂心中打個突。暗想可別是蕭大人要救之人被打死了,見到西域漢子鼻青臉腫。容顏醜惡,厲聲喝道:「兀那漢子……這人可是被你打死……」 「這漢子是我朋友。」蕭布衣低聲道。 西域漢子見到這麼多官兵進來,更是畏懼,段易海聽到漢子竟然是蕭布衣地朋友。馬上變了口氣,「好漢,這死人怎麼把你打的鼻青臉腫。你且好好說來。」 眾混混差點暈了過去,個個臉色如土,和死人一樣。 蕭布衣卻是微笑地望著那漢子,「沒事了,我們走吧。」 西域漢子微愕,不知所以,遲疑的走過來。蕭布衣吩咐段易海道:「剩下地事情你來處理就好。」 段易海點頭道:「將軍慢走。來人。護送將軍回府。」蕭布衣還沒有走出大院。段易海已經轉過臉來。滿是兇惡,惡狠狠問道:「這個人怎麼死地?」 龍在天腦袋就算木頭做地。也看出了門道。怎麼敢推到漢子身上,喏喏道:「躲貓貓死地。」 「奶奶地。躲貓貓躲出腦漿進裂也是一大奇聞。他躲地是老虎嗎?」 龍在天渾身是汗,苦著臉道:「回大人,的確如此。小人不敢虛言。」 「那漢子怎麼會鼻青臉腫?」段易海又問。 龍在天一狠心,「回大人,是這個死人打的。」 段易海很是滿意。「這麼說這個人躲貓貓撞死後,又把漢子打傷了?」 龍在天慌忙道:「地確如此……不……應該說他把漢子打傷後。然後躲貓貓死了。」 段易海點頭道:「原來如此。這麼說事情就簡單了很多,死人咎由自取,可漢子受傷了,不知道這醫藥費誰出?」 「當然是我們出。」龍在天不迭道。 「這死人呢?」「我們埋。」 「今日的事情呢,」「我們不會說……」 段易海盤問地過程中。蕭布衣卻已經帶著漢子出了巷子。在兵士地前呼後擁下回轉到將軍府,蕭布衣吩咐下人先帶漢子去盥洗。等到漢子再出來地時候。一改落魄,蕭布衣暗自讚賞。微笑道:「還沒有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漢子猶豫下問。「你是……蕭布衣將軍?」他說話緩慢。咬音不準。顯然對中原話說的不習慣,見到蕭布衣點頭,漢子眼中閃過激動。喏喏道:「我叫阿史那大奈。」 蕭布衣念了遍。啞然失笑,「好拗口地名字。」 漢子見到蕭布衣地微笑。終於放鬆了下來。「我還有個中原名字。」 「哦?」蕭布衣很感興趣道:「說來聽聽。」 「他們也嫌名字拗口。都叫我史大奈!」 三二八節 忠孝 蕭布衣在救西域漢子的時候,只想著這是人才,當要拉攏過來,如果失之交臂,實在遺憾,可他卻沒有想到過漢子居然叫做史大奈史大奈在他印象中,也是條漢子,不過失落在歷史地時空中,他已經習慣了記憶中地不同,史大奈見到蕭布衣神色恍惚。有了不安。「蕭將軍。」 恍惚只是片刻。蕭布衣回過神來,「史大奈。好名字。來,坐。」 他拉著史大奈的手坐下來,讓下人上了香茶。微笑道:「史兄……」 史大奈有些侷促,「將軍叫我大奈就好。」 他顯然是被人輕視慣了。得到蕭布衣地尊重倒是有些不太習慣,蕭布衣倒有些奇怪史大奈為何落魄如此,而且看起來雖是武功不差,但性格多少有點內斂。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懦弱。 沉吟下。蕭布衣問道,「不知道大奈賣藝尋父是怎麼回事?」 史大奈諾大個漢子,竟然眼圈有些發紅,「實不相瞞……這是家母地吩咐……家母是西域人士。可我爹卻是中原人。」 蕭布衣記得他有幅畫像。輕聲問。「不知道令尊我是否認識。」 史大奈經他提醒。慌忙把畫像取出。他對這畫像極為的重視。一番折騰後。居然還是安好地帶在身上。 蕭布衣展開畫像看去。只見到畫像中畫著個中年人,氣度雍容。可長相卻是尋常。記憶中並沒有這個人。緩緩搖頭,見到畫卷絹質。邊幅有些破舊磨損,顯然是有些年頭。不過畫上之人雖是寥寥數筆,可卻栩栩如生。鐵鉤銀畫,直欲破畫而出,蕭布衣雖是不懂繪畫,也知道畫像之人的筆力端是不凡。 史大奈見他搖頭。雖是失望。卻也是在意料之中,收好了畫像,良久無言。 「不知我可否知道原委?」蕭布衣沉吟道:「如果知道前因後果地話,我想找他也是方便一些。」 聽蕭布衣主動提及幫忙。史大奈倒是喜出望外。他雖然不通中原事務,可來東都久了。也知道蕭布衣地大名。內心一直期盼蕭布衣幫忙。可性格使然,不敢懇求,見到蕭布衣熱心,慌忙把緣由說出來。 「家母是西域鐵汗人,在鐵汗國也算……不差。」他含含糊糊,蕭布衣覺得這是隱私,也不追問。可心道史大奈長的這樣。他母親難道會很好看?那個中原人結識史大奈的母親只是一時興起還是別有隱情。這些都是值得琢磨。不過他只是疑惑。當不會出口詢問。史大奈繼續說下去。「大隋文帝在時,其實就有很多人前往西域經商,家母和家父就是在那時候認識……」 「家父雖長地尋常,可博學多識。談吐不凡,很快得到家母地傾心。」史大奈黯然道:「後來他們就在了一起了。」 史大奈他說話並不利索,對中原話很多都是咬字不準,一番話說下來比比劃劃,說到父母的事情。卻又是眼圈發紅。蕭布衣暗自稱奇。卻是靜靜聽下去。 「只是家父和家母一起數月後。就突然消失不見。」史大奈低聲道:「然後就生出了我,轉瞬過了二十年……」蕭布衣感覺到淒驚。歎息道:「不知道令尊可有意外?」 史大奈搖頭。「家父離開後。其實我很……恨……可家母不讓。家母一直惦記著他,把我養大成人後,卻因為積鬱成疾,撒手人世。」 蕭布衣半晌才道:「你來尋父,難道是令堂的主意?」 史大奈緩緩點頭。「家母臨死前還在掛記家父。她說我爹現在應該在東都,是以讓我前來東都尋父。她希望家父能回去再到她墓前看她一眼,我碰到那些人……不敢還手,只怕把我逐出東都,那我就不能完成母親地遺願了。」 說到這裡地史大奈垂下頭來。竟然落淚,蕭布衣聽著也覺得有些心酸,現在他多少明白了前因後果。史大奈的父親算是那種始亂終棄的人。二十年前和史大奈地母親春風一度後再也沒有了蹤影。史大奈母親卻是不忘此人,只想再見他一面,就算是死前也不忘記,史大奈為遵母命,這才前來東都尋父。不過看他性格懦懦。真地很難想像能練得如此高明地武功。 「不知道令尊高姓大名?」蕭布衣問道。 「他叫符平居。」史大奈老老實實回道:「其實我母親對家父也不算瞭然,只憑著點滴的記憶推測他在東都……」看著蕭布衣目瞪口呆,史大奈有些汗顏道:「這幅畫。是我爹自己畫的……留給家母……家母說……他就畫了這幅畫。」 「哦?」蕭布衣聽到史大奈說地含糊。倒不是吐字不清,而是有所隱瞞,想必這裡多半也有點隱情,暗想這人能迷上西域女子。而且做得一手好畫。應算個才子。大隋其實才子不少。不過被楊廣斬了不少,他爹可別趕上那個好時候, 「你可有什麼找令尊地方法?」 史大奈搖頭。又是點頭。「家母讓我到東都,說只要亮出這幅畫來。我爹要是還在,定然會來找我,我來到東都沒有多久。盤纏早就用盡。可東都有近百萬的人。我不能一個個的去找去問,只想出在通遠市賣藝地法子。想這裡人多,我爹要是,」他說的深信不疑。蕭布衣卻是頗為懷疑。暗想此人能一別二十年不見史大奈母子。不是心腸極硬,就是早忘記這段露水姻緣。符平居……符平居?蕭布衣默默的念了這個名字幾遍。暗自皺眉心道這三個字怎麼通地是浮萍聚?難道史大奈他爹編地是個假名?想到這裡,蕭布衣只能為史大奈難過,卻還是安慰道:「既然如此。只要令尊尚在。我想必定能夠找到。」 史大奈滿是感激,更知道蕭布衣在東都勢力之大。有他幫助。要找人當然比他自己亂撞要強的多。 蕭布衣做事向來乾淨利索,先把老三找來,吩咐他去找幾個畫師,先將史大奈手上地畫卷再描繪幾張,然後吩咐盧老三分頭去問。史大奈見到蕭布衣竭盡心力的幫手,感激莫名道:「蕭將軍……謝謝你……」 蕭布衣微笑道:「舉手之勞,何必客氣。你是個孝子。想必令堂九泉之下知道你的孝道也是含笑。大奈,不要著急,只要有信心,我們一定能找到!」 蕭布衣在東都幫助孝子史大奈地時候。瓦崗群山深處有個孝子卻在痛苦不堪。 秦叔寶半年多地時間。變化很大。臉上病容更濃。眼眶深陷,臉頰看起來只剩一張皮在牽連。他這半年多瘦地駭人。 默默地熬了碗湯藥。卻不是自己喝下,秦叔寶小心翼翼地端到一間茅草屋前,推門進去。床榻上有個老婦,白髮蒼蒼。亦是容顏枯槁,見到秦叔寶推門進來。臉上浮出了絲笑意。笑容給老婦地臉上增添了欣慰和暖意。無論如何,一個人只要在笑。就有希望。 秦叔寶端著藥碗前來。跪在母親的床榻前。輕聲道:「娘。該吃藥了。」 秦母笑容慢慢的斂去,輕歎聲,「寶兒。娘拖累了你。」 秦叔寶慌忙搖頭道:「娘。看你說地,母子之間如何會談拖累兒子?孩兒不孝。無能找神醫來醫你的病……」 「唉。人命天定。這怎麼是你地錯?」秦母掙扎著想要起身。卻是無力坐起。秦叔寶抉起娘親,輕聲道:「娘兒。你現在應該多休息……」 「太陽出來了。我想見見太陽。」秦母輕歎道。 秦叔寶毫不猶豫地轉身蹲下。「娘,我背你出去。」他背著母親出了茅屋。朝陽地地方有塊大石,鋪著乾草,想必秦母經常出來,都已準備妥當。 秦母坐下來,曬著太陽。突然問道:「叔寶。這段時間。你拜祭過張將軍了吧?」 秦叔寶臉頰肌肉抽搐下。只因為站在娘親地身後,讓她看不到臉色。 「娘,我去拜祭過了。」 「唉……」秦母長歎聲,「張將軍對你素來不錯。又對你有知遇之恩。沒有想到竟然病逝,實在遺憾。」 秦叔寶默然。陽光照下來,拖了個長長地影子。滿是孤寂。 「娘其實也活不了幾天了。」秦母又道。 秦叔寶在娘親身後跪下。淚水流淌,「娘……你一定能長命百歲。」 秦母笑起來。伸手撫摸秦叔寶地頭頂。「傻孩子。人誰不死?長命百歲都想,可那顯然不可能,娘死前沒有什麼遺憾了,可最放心不下地還是你。寶兒,寶兒。你最近瘦了很多。是不是有心事?我知道你對張將軍感情極好。可他……這病來了,誰都擋不住,如果娘要去了。也不希望你哭泣,是男兒。堅強的面對,那樣娘就算九泉之下。也是欣慰。」 秦叔寶垂頭流淚,不敢讓娘親看到自己地痛苦不安。 「叔寶。張將軍雖死。可你大好的武功,不能在娘身邊浪費,娘知道你孝順,可因為娘地緣故,耽誤你的前程,那娘死後也不安樂。」 秦叔寶心中湧起不安,失聲道:「娘。你不要總說這不吉利地話。你一定能好起來。」 秦母笑笑。輕歎聲。「癡兒……」 陽光溫暖,山風輕撫。二人一坐一跪。不知過了多久。 陡然間秦叔寶心生警覺。向山下的方向望過去。那裡有一人緩步走過來。步履輕飄。正是魏公李密。秦叔寶輕輕的握緊拳頭,老婦人卻笑道:「寶兒。李兄弟來了。」秦叔寶應了一聲。眼中卻是閃過痛苦。李密腳步輕快。很快到了二人身前,長揖道:「伯母安好。」 秦母笑笑,輕聲道:「李兄弟。你又來看我了,我的病還好,多虧有你,不然我難見叔寶一面了。」 「舉手之勞而已。」陽光下地李密笑容滿面。 「我一切還好,不過累了,想休息了。」秦母輕聲道:「叔寶,抉我進房間吧。」 秦叔寶應了聲。抉娘親回房休息,秦母輕輕躺下來,「叔寶,我要睡一會,你出去陪李兄弟吧。」 秦叔寶應了聲。倒退出了茅屋,扭頭望向李密,目光冰冷。 李密卻是望了眼茅草房,輕聲道:「叔寶。我想和你一塊走走。」 秦叔寶點頭,疾步走到最前。繞過山腰。知道母親已經不能聽到,這才止住腳步,澀然道:「李密,你來做什麼?」 「過來看看伯母。」李密漫聲道。 秦叔寶霍然竄了過去,一拳揮出去,重重地擊在李密臉上。李密本是武功奇高。這刻卻是並不躲避,被秦叔寶一拳打在臉上,踉蹌後退幾步,嘴角已經溢出鮮血,秦叔寶倒沒想到一拳能中。微微愕然,「你為什麼不躲?」 「如果你打我兩拳能疏解怨氣地話。我讓你打上兩拳又能如何?」 秦叔寶恨聲道:「李密,我現在只想殺了你。」 李密輕歎聲,搖搖頭道:「叔寶,你真地很讓我失望!」 秦叔寶冷笑道:「很讓你失望。那我應該高興才對。我為什麼要讓你期望?你先騙了我母親。後又騙我,到如今害的我生不如死,你還說是失望,你期望我能做什麼?」 李密伸手抹去嘴角地鮮血,淡淡道:「我很早以前就認識伯母,她對我信任有加是我地福氣。你常年征戰不能回轉家中。我請她到瓦崗養病。本是好意……」 「是呀,是好意。」秦叔寶放聲悲呼道:「我要說你蓄謀已久才對!你以我母親地性命威脅我反叛張將軍。說張將軍見手下反叛心灰意懶,必定反情。可張將軍卻自盡身亡,你多半想不到吧?」見到李密沉默,秦叔寶放聲狂笑起來,「我說錯了,你不是想不到,你是早就想到。你出了這招就是為了逼死張將軍。你讓我做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到現在。秦叔寶被萬人唾罵,你該滿意了吧!」 他聲音有如狼嚎般淒厲,李密立在對面。搖頭道:「叔寶,你大錯特錯,張須陀固然神勇無敵,或者愛民如子。可在我眼中不過是大隋僅存的迂腐之木,手上沾滿義軍鮮血的劊子手,花來花落,春去秋來,本是世間規律,迂腐地注定要滅亡。張須陀也不例外!他日我若為帝,叔寶你若喜歡,大可封你為上將軍。誅殺張須陀地英勇之為也可以寫在你的身上。亂世無忠義。你棄暗投明,何來不忠?你懲奸除惡。何來不仁?你為母犧牲。何來不孝……」 「我投靠你李密。當個亂臣賊子,當然是大仁大義了?」秦叔寶恨聲道。 李密淡然道:「張須舵手下三將。其實讓我最看好地就是叔寶你。可沒想到最讓我失望地也是叔寶你!你或許是將才。只是太過迂腐。不知變通。何為亂臣賊子?竊鉤者誅,竊國者侯。他日我李密若得天下,你是開國功勳,反對我等地才是亂臣賊子!張須陀更是雙手罪惡的劊子手,後世之人唾罵!叔寶。醒醒吧,張須陀就算不死,到了如今又能如何?他都沒有出路,你跟著他又能如何?張須陀之死。不是死於李密之手。而是死於大勢而已!大勢所趨,豈是不識時務者能夠抵擋?」 秦叔寶握緊拳頭,卻是連連後退,搖頭道:「李密,就算你口燦蓮花。我也不能再離開母親,我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所有地錯,我秦叔寶一個人背就好,我不在乎!」 李密皺眉,「秦叔寶。你實在不可救藥,如果你認為殺張須陀是錯,那不如算我李密殺地就好,這天下所有地惡事都是我做的又能如何?大筆一揮,可掩天下人之口,成王敗寇。勝者方為英雄豪傑!世人輕我,辱我,李密還是李密。可你秦叔寶卻非秦叔寶,你太在意別人的看法,實在讓人失望。你說你不在乎?你若不在乎早就另擇明主……」 秦叔寶一直退後,怒聲道:「李密。你可掩天下人之口,卻是掩不住天下人地良心。你以後莫要來找我。我死也不會投靠你。你死了這個心吧!」 李密雙眉一揚,緩緩搖頭,不再多說,轉身離去。秦叔寶卻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似乎耗盡了全身地力氣。 不知坐了多久。秦叔寶突然想到了什麼。遽然站起來,反身向茅草屋跑去。輕輕推開房門,見到母親望過來。秦叔寶舒了口氣,擠出點笑容,「娘,你還沒睡嗎?」「寶兒,李兄弟找你什麼事?」秦母問道。 秦叔寶嘴角抽搐了兩下,「沒事,只是過來看看娘親。」 秦母輕歎道:「叔寶,娘其實很多事情都不懂……」 秦叔寶駭然跪倒道:「娘親何出此言?」 秦母嘴角咧出點笑容,「其實張將軍人是不錯,可大隋卻已經不行了。娘在鄉下。只知道這世道一天亂過一天,更聽到無數百姓咒罵皇帝。就知道又要改朝換代了。張將軍既然病逝。咱們只能記住他地恩情。卻不必拘泥情室。娘親有些想法可能不對。說出來不過讓你借鑒……」 秦叔寶垂淚道:「娘親。你說。」 「亂世之中。正是男兒立功取業之際。我知道李兄弟這人胸懷大志,他三番兩次前來。多半想勸你跟從。可我知道。娘一日不好,你無論如何,也不會離娘而去,娘重病之時,若非他幫助。說不定已經見不到寶兒……他對娘親有恩。娘拖累了寶兒你這麼多年。要想還這個恩情。還是要靠你。」 秦叔寶握緊了拳頭。低頭道:「娘……我知道……可你容我再想想好吧?」 「我就知道你會明白。你慢慢考慮,不著急。」秦母帶著欣慰地笑。「寶兒。你永遠是娘親的好兒子!」 李密緩步下山,卻是大為皺眉。回頭望向山腰,微微搖頭。 「先生,秦叔寶還是不肯跟從嗎?」王伯當閃身出來。大為不滿道。 李密搖搖頭,輕歎聲。「叔寶太過固執了。」 「先生你等了他足足半年,這次暫時離開滎陽。快馬前來特意為他一人,可他如此不識時務。真地可恨。」王伯當憤聲道。 李密擺擺手。「伯當。有些事情,急不來,對了。你傷勢現在如何?」 王伯當晃晃手臂道:「不妨事了。隨時可以出征。先生,我們還要攻打東都嗎?上次太過急進。這次我們穩紮穩打。不見得取不下回洛倉。」 李密輕歎口氣。「現在事情要暫緩,我一直在等秦叔寶。只希望用他來牽制蕭布衣,此人雖是迂腐。可若論武功領軍,都要遠勝程咬金,畢竟程咬金鄉團出身,秦叔寶先跟來護兒。後被張須陀熏染,算是用兵高手。若是領軍,足可和蕭布衣、徐世績一戰,但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半年……」 「現在怎麼辦?」王伯當心急問。 「秦叔寶這面暫且放放。」李密皺眉道:「如今蕭布衣坐鎮東都,兵精糧足,若是硬拚。只怕我們損失慘重。」 「對了。先生。滎陽那面有書信給你。」王伯當取出封書信呈上。 李密展開看了眼,雙眉微揚,「原來是李淵地來信。」 「李淵說什麼?」王伯當興奮的問。 李密一目十行的閱讀書信。冷笑道:「我其實早就有書信給他,勸他結盟共創偉業,他回信說。自己平庸老邁,不過是因為繼承祖宗地功業才有今日地職位,國家有難就要出來扶助。不然會讓賢人君子責備!他現在招募義兵,和突厥交好。都是為天下蒼生著想,志在尊崇隋朝王室……」 王伯當噁心道:「這老鬼說的大義凜然。卻是再虛偽不過。我怎麼聽著想吐?」 李密冷笑道:「想爭奪天下之輩。哪個不是假仁假義之輩。我李密或許是真小人。他們卻是個個都是偽君子,就說蕭布衣,以仁治軍。還不是想讓情軍為他效命。進而佔據東都。圖謀中原?若說目地,和我並無兩樣。」 王伯當點頭,「先生說地極是。」 李密繼續看下去。「他說天下盟主非我莫屬,他過了知命之年,苟且殘喘而已,又希望我早日應李氏當為天子之言。然後還封他唐地就讓他心滿意足了。」 王伯當皺眉道:「先生,這老小子只撿好聽地說,沒有半分誠意。」 李密點點頭道:「伯當說的一點不錯,李淵起兵太原,不問可知,就是要取關中,如今蕭布衣和我對敵,兩虎相爭,只怕這關中真的要被這老小子取了去,『 王伯當大恨,「先生。那我們應該怎麼做?」 李密也是皺眉。「關隴亦是不好收拾,可李淵在汾晉頗有威望。取關中地可能極大。他現在也不敢得罪我們。又指望我們一直扼住要道。對抗大隋,這才專心去取關中,既然我們暫時不能動他們。倒不如回信敷衍他們。以後如是聯盟。合擊蕭布衣才為上策!」 秦叔寶一夜無眠。輾轉反側。等到天邊現出曙色之時這才起來。先是熬藥心中卻是痛苦萬分,不知道如何是好。 現在母親並不知情。又是病重,他更是不能說出實情。不然只怕母親當場就被活活氣死。 可不說出。他胸口亦是一股悲憤之氣。打水之時。見到自己容顏枯槁。幾乎換了個人般心中麻木。想了一夜,卻還是難以決定。等到藥熬開之際這才回過神來。 先端著藥碗來到母親居住地茅草屋前。問了聲。輕輕推門進去,見到母親躺在床榻上。嘴角有著微笑,秦叔寶輕聲道:「娘,要吃藥了。」 聽不到娘親回應,秦叔寶突然有種恐懼湧上心頭,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 手一鬆,藥碗已經落在地上,『喀嚷』摔成幾瓣,秦叔寶衝過去,顫抖地伸出手去摸了下娘親的鼻息,然後山嶽般的跪倒下來。撕心裂肺地喊聲從心底湧出,「娘親……孩兒不孝!」 哭聲有如狼嚎。激盪出去。山谷遠遠的回聲,悲慘淒驚! 三二九節 迷霧 蕭布衣雖說要幫助史大奈尋找親生父親,可經過幾天尋覓,卻發現事情的複雜超過他的想像。 以蕭布衣現今在東都的勢力,不要說找個人,就算找個螞蟻都是不成問題。可經過數天搜索,竟然音訊全無。 畫像上的男子長相尋常普通,屬於扔到人堆中找不到的那種,可偏偏雙眸炯炯,舉止雍容,讓人覺得他非等閒之輩。 蕭布衣在東都請的畫師自然出類拔萃,可見到這幅畫像居然自歎弗如。他們雖然能描繪出畫像的形體,卻還是描繪不出畫像的神韻。 蕭布衣現在正在望著史大奈父親畫的那幅畫,眉頭緊鎖,推斷這人的來歷,現在他勉強能確定此人身份尊貴,而且性格孤傲。這實在是種很奇怪的感覺,畫師們都在討論這人的筆畫不拘一格,飄逸離奇,他卻首先感覺到作畫之人的性格。 或許這就是隔行如隔山,也或許是他和畫師的角度的確不同。 如此孤傲性格之人去鐵汗國做什麼,那時候是文帝在時,楊廣還沒有登基。這人在西域春風一度後,飄然而去,結果有個兒子,武功高強性格卻是懦弱,此人應是文采飛揚…… 正沉吟的功夫,廳外腳步聲傳來,蕭布衣扭頭望過去,見到史大奈和盧老三已然回轉。只是看到二人的臉色,蕭布衣就知道事情還是沒有眉目,安慰道:「老三,那個符平居不符合嗎?」 東都姓符的不少,這幾天的功夫,蕭布衣已經找到了三個符平居,可前兩個都是年紀不對,這次盧老三就是帶史大奈去找第三個人。 盧老三苦笑道:「那人這輩子都沒有出過河南,如何去西域?」 蕭布衣見到史大奈的沮喪。微笑道:「大奈,不要急。苦心人天不負,只要堅持。定然會有結果。」 史大奈雖是沮喪,卻心懷感激,「蕭將軍。我知道你公務繁忙,可為我竟然如此操勞,大奈不知道何以為報。」他這幾日說話多了,雖然還有些懦弱的性格,可吐字已經流暢了很多。 蕭布衣微笑道:「行善之人已然心安,何須報答。」扭頭向廳外望過去,見到將作監廖凱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人,微笑道:「廖大匠,有何收穫?」蕭布衣初入東都的時候就已經結識廖凱。那時候廖凱是將作監,蕭布衣是太僕少卿,二人和虞世南一起發明了雕版印刷術,也是交情不錯。後來蕭布衣平步青雲。幾進幾出東都,和廖凱聯繫的倒是少了,但是交情還在。相對而言,蕭布衣的出身決定了他的平易近人。雖然和朝官也是交往甚密,但是對於這些中下層地、無論是匠人還是兵士,都有著更加親近的態度。 廖凱一如既往的平實穩重,伸手指著身後一人道:「蕭將軍,這是你需要之人。此人是將作少監閻立德,擅長工藝,多巧思。工篆隸書……」原來蕭布衣不但找人兵分數路。就算這幅畫地來源都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依他的想法,能做出這幅畫地人絕非無名之輩。是以他讓廖凱幫他找個畫藝精湛之人另闢蹊徑。 廖凱身後那人風度頗佳,人在中年,聽到廖凱這般介紹,忍不住笑道:「廖兄實在過獎,我是雜而不精,什麼東西都是稍有涉獵而已,要說真才實學,那是遠不及你。」 大隋九寺五監,廖凱介紹的技能當然不脫離將作監的本職之事,蕭布衣聽到閻立德是少監,知道他是大匠廖凱的手下,微笑道:「要廖大匠做事不難,要他說謊殊為不易,能得他稱許,那必定有真才實學。」 他話一出口,廖凱和閻立德心中都是頗為舒服,廖凱微笑道:「立德或許旁的地方和我相若,但是要說到繪畫一事,你總不能再謙虛吧?」 閻立德微微一笑,神色頗有自負之意。 廖凱介紹道:「蕭將軍,立德家學淵博,繪畫是師從其父,想殿內監閻大人文武雙全,立德得其親傳,青出於藍,或許能從這幅畫中看出端倪。其實不止立德,其弟立本亦是技藝高超,不過我想眼下有立德在已經足矣。」 蕭布衣也不知道閻立德的父親是哪個,先帶閻立德到了桌前,想驕傲之人多半有驕傲的本錢。閻立德本是自負,可目光落在畫像上突然愣了下,轉瞬又是輕咦了聲,伸手想去向畫上摸去,可手到半空,又是停住。 蕭布衣早對畫像沒了興趣,只是注意閻立德的表情,發現他表情有激動、有困惑、有詫異還有讚賞,不由疑惑非常。 廖凱輕咳聲,「立德,不知道你對這幅畫有何看法?」 閻立德終於回過神來,「蕭將軍,此人高手。」 蕭布衣微笑道:「還有呢?」 閻立德有些臉紅道:「繪畫講求用筆、用墨兩種。用筆時力輕則浮,力重則飩……」 蕭布衣有些苦笑,暗想你和我講這些有什麼作用,我求的不是這畫的精妙之處,而想知道作畫之人,不過他習慣傾聽,卻不打斷。廖凱卻看出蕭布衣地心思,咳嗽聲,「立德,蕭將軍事務繁忙,我們有時候就要長話短說,再說蕭將軍眼下只想知道作畫之人是誰。」 閻立德猶豫片刻,「其實我說的並非廢話,尋常畫匠只求肖形,務求畫人畫物惟妙惟肖,自以為已臻至高境界,卻不知道高手作畫,不以肖形,卻以通意為主。一幅畫像若是畫匠來畫,最多是相像,可若是高手來繪製,當能繪出胸中的抱負,氣質性格,這才是上品。大匠,這和建築一樣,尋常人到了東都,只知道東都宏偉壯觀。讓人陡升敬畏心理,卻少有人知道當初大匠宇文愷喻用天人合一理念,引洛水貫都。以象天漢,橫橋南渡,以法牽牛。可若理解宇文大匠的匠心獨具。自然能看出更深地道理。」 廖凱聽到他以宇文愷做例,終於點頭,「你是說這幅畫蘊含極為高明的道理?」 閻立德凝望那幅畫道:「我只知道畫像之人胸中蘊含極遠的抱負,這個很難解釋,但卻是我心中的感覺。這人一幅畫竟然能通意如此,實在是讓我望塵莫及。」蕭布衣暗自點頭,心道這個閻立德並非無地放矢,他也正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廖凱徑直問,「那立德可知道東都有誰能畫出這種人像來?」 閻立德苦笑,「最少我是畫不出。」 廖凱搖頭。心道你說了半天,敢情都是廢話。閻立德卻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我雖畫不出,可據我所知。最少有兩個人能夠畫出。」 蕭布衣終於來了精神,「哪兩個?」 「一個是家父。」閻立德猶豫道。 蕭布衣看看閻立德,又看看史大奈,暗想自己不會看相。可也覺得這二人絕對沒有血脈關係,又看了眼廖凱,廖凱明白蕭布衣地意思,苦笑道:「閻大人前幾年已經過世。當初他率人去追兵部侍郎斛斯政,後來回歸的途中……染病身故,實在讓人扼腕。」 閻立德臉上也露出黯然之意,卻輕聲道:「據我所知。還有一人多半能畫出這幅畫來。他就是朝散大夫展子虔,不過展大人也是早在十年前就已經病故。後人都已離開東都,到現在沒有人知道消息。」 蕭布衣微有失望,卻還是含笑道:「不過我還多問一句,這畫上之人可像展子虔大人嗎?」他沒有問閻父,知道若是像閻父,也就不用這麼多話。閻立德和廖凱一齊搖頭道:「絕對不是!」 「兩位大人辛苦了。」蕭布衣有些苦笑。 等送走閻立德、廖凱後,蕭布衣並不氣餒,拍拍史大奈的肩頭道:「大奈,不著急,慢慢來。」 史大奈心中感動,不會說什麼,只是重重地點頭。 正待收起畫像的時候,老五已經快步走了進來,低聲道:「蕭將軍,你讓我跟蹤之人已經找到了落腳地地方。」 蕭布衣知道他是說文宇周,雖好奇他為什麼到東都,卻還是覺得二人地關係八桿子打不到,文宇周應該對他沒有什麼而已,「他最近做什麼?」 「他一直居住在通遠市集的平安客棧,早出晚歸,很多時候都在李府附近走動。」老五回道。 「哪個李府?」蕭布衣皺眉問。 「李淵家眷地府邸。」 「他難道認識李家的人?」蕭布衣喃喃自語,暗自琢磨宇文家難道和李閥有什麼恩怨,是以文宇周才在李府附近徘徊不去?不過李淵留在東都的都是家眷,又怎麼會和文宇周有什麼關係。老五這時候的目光卻投在了畫像之上,臉上突然有了古怪。蕭布衣斜睨到老五表情異樣,不解問,「老五,怎麼了,你認識畫像中的這個人?」 老五搖頭,「不認識,老三說要找人,我也一直沒有看到過這幅畫。不過……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蕭布衣精神一陣,「你說。」 老五凝望著那幅畫,指著那人的臉,「你們看,這人的頭向左望,於是露出了右耳。」 盧老三笑起來,「老五,你跟蹤糊塗了吧,這不是廢話嗎?」 蕭布衣卻是看著那人的右耳,突然伸手輕輕撫摸下,沉聲道:「畫像中這人右耳根部好像有細微地傷疤?」他雖是看出這點,卻還是不明白老五的用意,暗想這人繪畫如神,又像是對自己極為瞭解,就算一道傷痕都要畫出來。 老五點頭道:「蕭老大果然看的仔細,不過若是尋常人來看是道傷痕,我看卻是有極大的不同,我覺得畫上這人是易容了!」 他此言一出,眾人先是好笑,後是駭然,更多地卻是不信。蕭布衣訝然道:「易容,畫上的人易容?」老五的提法實在駭人聽聞,也難怪蕭布衣也要吃驚。不過一想到老五本身是個易容大行家,蕭布衣倒信了幾分。 老五苦笑道:「我也是說出自己的感覺而已。不見得是對。易容其實分多種,比如說文宇周那種是最粗陋地一種。無非是用鍋底灰抹黑了臉,稍微高明點就是用麵粉、泥膠之類改變臉部形狀。不過這種易容一洗就會露餡,更高明的就是用一種罕見動物薄薄的皮膚來做面具,只要戴到臉上。馬上換個人來。不過這種面具頗為難做,而且就算戴在臉上,通常也會在嚙合處留點痕跡,而不被人注意地顯然是耳根處,所以很多時候嚙合點選在這裡,會形成這種疤痕。我因為對這方面有研究,所以第一眼看到這人的右耳處,感覺不是傷痕,而是易容,再說這人的神韻和臉部地平庸差異太大。我這才想到了可能是喬裝易容。如果這人真是易容畫像,那你們按圖索驥真地是不得其法,可這人特意這麼畫法,而且留了這麼一筆。實在讓人奇怪。」 「沒什麼奇怪。」史大奈突然怒吼道。 蕭布衣和盧老三聽地都是有些入神,沒想到史大奈突然喊了一嗓子,傷心欲絕地樣子。蕭布衣想到了什麼,臉色微變。老五倒有些奇怪,「你知道為什麼?」 「我只知道,他絕情寡義!我娘想了他二十多年,他卻連臉都沒有讓我娘看過!我恨他!」史大奈握緊拳頭,淚水卻是流淌出來,他轉身衝了出去,受傷地野獸一般。他雖是懦弱木訥。可並不是蠢。這些天在東都找不到已經讓他焦躁不安,聽到老五的分析。知道大有道理,心道要不是易容改姓的話,自己怎麼會一無所獲?一想到自己二十多年都沒有見到這個父親,可見其絕情寡義,母親念念不忘這個負心人,讓他來中原尋找,哪裡想到過此人不但名字是假,臉也是假,母親到死都被父親欺騙,怎麼能不讓他悲憤欲絕?他瘋狂衝了出去,門外聽到哎呦一聲喊,卻是有人被史大奈撞倒在地。老五因為一直忙著別的事情,不知道隱情,難免莫名其妙。蕭布衣卻暗叫糟糕,心道自己一時被畫像吸引,倒忘記了這點,「老三,跟他出去,莫要讓他做傻事。」 盧老三應了聲,急急的跟出去。 蕭布衣放心不下,也想去看看,宮中黃舍人卻是從門外走進來,拍著身上的灰塵,齜牙咧嘴道:「蕭……將軍,怎麼回事?」 蕭布衣見到黃舍人,只好止住腳步,「沒什麼,有個朋友遇到了傷心的事情。」 「諾大個漢子,竟然不知道分寸。」黃舍人搖搖頭,突然意識到什麼,陪笑道:「不過男兒傷心之處,失態也是正常。」 「不知道黃大哥來此何事?」蕭布衣問道。 黃舍人心中感動,暗想貧賤之交稱兄道弟也是尋常,蕭布衣幾起幾落,如今在東都萬人敬仰,竟然還稱呼他為大哥,只憑這幾個字,賣命給他也值得。 「越王有請。」 蕭布衣沒有辦法,心道盧老三做事穩重,史大奈這種情況,發洩一下多半沒事,「那我和黃大哥同去。」 二人出了將軍府,騎馬並轡向內城的方向行去,黃舍人見到四下沒有人注意,低聲道:「布衣,皇甫無逸最近緊鑼密鼓,我只怕會對你不利,你可千萬要多加小心。」 蕭布衣有些感動,「多謝黃大哥關愛,不知道越王找我何事?」他隨口應付,心中卻還在想著史大奈父親的身份。他當初為史大奈尋找父親地時候,做夢也沒有想到他父親身份竟然如此神秘,今日聽老五一分析,更是覺得迷霧重重。 黃舍人神秘道:「布衣,京都今日又來了個人,只怕你還不知道。」 蕭布衣愕然,「是誰?」 黃舍人壓低聲音,「是江都郡丞王世充。」 蕭布衣這才皺起了眉頭,暗自凜然。他其實在東都早就布下眼線,有什麼大事小情總會知道,暗想王世充前來,肯定會領淮南子弟兵,怎麼王世充前來,他居然毫不知情?根據他最新的消息,王世充的大軍離東都甚遠,這個消息實在有些出人意料。 「王世充來了。這……他若是來了,定然會大張旗鼓吧?」 黃舍人搖頭道:「這下老弟可猜錯了,王世充讓大軍向東都開拔。自己卻是帶著幾個手下輕騎喬裝入了東都,現在除了越王和皇甫無逸外,很多人都不知情。蕭老弟你不知道也是正常。」 蕭布衣笑容不減,卻是暗罵王世充這個老狐狸。很顯然,這傢伙跑到東都也是佔便宜奪權來了。當初李密大軍攻打東都的時候,就不見這老小子這麼熱心。李密大軍一撤,他快馬加鞭地前來,當然是怕蕭布衣培養鞏固了勢力,那他江都撈不到,東都沒有好,處心積慮這些年,倒搞個竹籃打水一場空。如何能夠不急? 「今日我出宮的時候見到,王世充和皇甫無逸比較親近。」黃舍人有些憂心道:「蕭老弟,你一定要小心,雖說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能無呀!」 蕭布衣點頭,「多謝黃大哥提醒。」 二人密語的功夫,已經進了內城。黃舍人帶著蕭布衣去了龍光殿,先去殿中復旨。片刻的功夫召他入殿。 蕭布衣緩步走進龍光殿,見到群臣大多都在,越王高高在上,皇甫無逸大搖大擺地坐著,下手一人金髮碧眼,滿臉微笑,正是王世充! 蕭布衣臉上浮出愕然。不等說話。王世充已經霍然站起,搶步上前。一把握住蕭布衣地手,大聲道:「蕭將軍,一別多日,見你風采更勝從前,真讓我欣慰無比。我是早也盼、晚也盼,只盼能再蕭將軍一面,今日得償所願,實在讓人感動莫名。」 他說到這裡,眼淚竟然流了下來,蕭布衣只能配合道:「其實我也十分想念王郡丞,不過先讓我見過越王如何?」 王世充一拍腦袋道:「你看我激動的失去了禮數,還請越王責罰。」 越王頭一次露出開心的笑容,擺手道:「王郡丞性情中人,本王怎麼會責怪。如今王郡丞也到了,本王無憂矣。」感覺皇甫無逸臉色有些陰沉,越王慌忙補充道:「有皇甫將軍坐鎮東都,蕭將軍大才,王郡丞地領兵,三劍合併,東都無憂矣。」 他這個越王當的實在窩囊,不敢得罪任何一個重臣,只能期冀佛主保佑這些人能夠齊心協力,接楊廣回轉。李淵掩耳盜鐘,他倒更像是掩耳送鐘。 王世充慌忙擺手道:「越王太過誇獎我了,想我不過是個粗鄙的雜種,如何敢和皇甫將軍、蕭將軍相提並論?」 蕭布衣聽到雜種兩個字地時候,不由歎息王世充地臉皮厚逾東都城牆,讓人自愧不如。仔細的打量著王世充,暗想他也是西域人,如果有機會,倒可以讓他看看那幅畫。 皇甫無逸臉上露出點微笑道:「王郡丞莫要過謙,想無上王盧明月禍亂中原,當年蕭將軍都是無功而返,如今王郡丞竟然斬了無上王盧明月,功勞赫赫,不讓蕭將軍呀!」 他此言一出,朝臣震動,蕭布衣也是詫異,「王郡丞竟然斬了無上王?」 王世充卻是沒有絲毫得意,只是搖頭道:「慚愧慚愧,不過是幸運而已。」 越王高高在上,微笑道:「這怎麼是幸運,只能說王郡丞大才。聖上派王郡丞帶兵來援東都,沒有想到盧明月這狗賊居然在下邳攔截。當初薛將軍中竇建德那狗賊地暗算,全軍覆沒,王郡丞卻沒有重蹈覆轍,安營對抗,趁盧明月麻痺大意之時,出乎不易的襲擊盧明月的後軍,盜匪大敗,亂軍之中,王郡丞一刀砍下了盧明月的腦袋,可算是用兵如神!」 越王說的眉飛色舞,可算是揚眉吐氣,無論如何,無上王為禍已久,王世充出手殺之,讓他終於看到迎接楊廣回轉的契機。盧明月都是難逃一死,如今蕭布衣、王世充聯手,想必李密也是遲早敗亡。他總是喜歡往好地方想,難免振奮。 蕭布衣聽到這裡,只有一個結論,王世充在撒謊! 到現在為止,沒有任何人見過盧明月這個人,無上王也和空氣一樣,想當初張須陀楊義臣都是數次出兵攻打,都是不傷無上王根本,王世充如何能斬? 可王世充為什麼要撒謊,蕭布衣只是轉念之間就得出了結論,王世充知道東都的局勢,迫切地需要樹立威信。如今皇甫無逸根深蒂固,他蕭布衣聲名鵲起,王世充不過是江都郡丞,若想和他們分庭抗禮,當然也要有功勞來抗衡,而斬了盧明月的功勞顯然份量極重。 東都危急,眼下誰也管不了許多,若是被揭穿也是以後的事情,到時候只要王世充能再樹威望,這種事情還有誰會再來挑刺? 蕭布衣想到這裡,不由佩服王世充的機心之深,雖是晚到,可舉手之間已經扭轉了頹勢。對於王世充地出招,蕭布衣大為頭痛,這王世充狡詐非常,是個強勁的對手,外憂李密、內患除了皇甫無逸,又多了個王世充,他想要擺平絕非那麼簡單的事情。 見到蕭布衣不語,王世充目光閃動,沉聲道:「不知道蕭將軍對如今瓦崗橫行有什麼看法?我聽說瓦崗圍困東都的消息,夙夜興歎,憂心忡忡,斬了盧明月後,等不及大軍推進,立刻帶手下快馬趕來,想就算不能救衛東都,可能為東都送條性命,向聖上、越王表示忠心,也是無憾。沒想到蕭將軍竟然先破了賊兵,說起來,還是蕭將軍救了我一命呢。」 說到這裡,王世充滿臉地感激,越王高位上輕歎,「王郡丞,你真是個大大的忠臣!」 三三零節 無間 蕭布衣望著王世充這個橫空殺出的大忠臣,臉帶微笑。 生死殺戮經歷的多了,他已經知道怎麼會在不利的形勢下保持鎮靜,王世充雖是老狐狸一樣,見到蕭布衣的微笑也是打怵。因為當初蕭布衣就是微笑著從揚州城弄走太平道的寶藏,讓他一直以來都是懊喪痛恨。 蕭布衣猜的一點不錯,王世充迫不及待的趕到東都就是因為蕭布衣如今的威望大增。 他兵出江都後,卻並不著急趕往東都,出頭的椽子先爛,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這個道理。手上的淮南兵是圖謀天下的本錢,怎能輕易折損? 這時候無上王給了他一個拖延的理由,他索性按兵不動,心想先讓旁人消耗兵力再說。可沒想到薛世雄竟然被竇建德擊敗,這個消息讓王世充為之震動。他知道這是機會和轉折,五路大軍中,薛世雄是行軍統領,他王世充不過是個配角而已,可薛世雄一敗,他王世充終於可以正式唱把主角! 他苦心孤詣營造江都,只以為可以稱雄江南,沒有想到被皇帝老兒奪去地盤,心中苦悶不言而喻。東都已經成了他最後爭霸的機會,有的時候,人的選擇真的很少!擊敗盧明月並沒有耗費他太多的力氣,畢竟他淮南精兵不是白給,向東都進軍的途中,消息不斷傳來,李密進攻東都、攻打回洛倉、退守洛口,蕭布衣如日中天! 這些消息一個個的傳來,王世充心急如焚,他等不及大軍跟進,吩咐兩個兒子統軍,一幫兄弟輔助。郭善才等人開路緩緩前行,自己卻是帶著義子王辯,一干親衛晝夜兼程前來東都。來東都之時還耍了個小聰明,喬裝入城,不想先讓蕭布衣知道有所防備。 他帶著手下前來只抱著一個目的,這東都絕對不能讓給蕭布衣。蕭布衣既然能孤身前來營造諾大的聲勢,他王世充一樣能做到! 現在看起來他已經成功的走出了第一步,取得了越王的信任,也取得皇甫無逸地讚賞。他現在要做的就是。遏制住蕭布衣的勢頭,慢慢的奪回東都的控制權。 見到蕭布衣微笑不語,王世充忍不住的問道:「不知道蕭將軍笑什麼?」 蕭布衣含笑道:「我在想……王大人是否做得一手好畫?」 他突然冒出來這一句,群臣都是摸不著頭腦。王世充想的要多,不知道蕭布衣的本意,暗想難道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這才用畫來喻指東都地局勢? 連連搖頭。王世充粗獷地笑起來,「蕭將軍說笑了,我一個粗鄙之人,僥倖識得幾個大字,哪裡會做什麼畫?」 蕭布衣點頭道:「原來如此。」皇甫無逸卻道:「如今王大人前來,再過幾日王大人所率近五萬淮南軍也要前來東都。以往李密勢強,我為求穩妥。當求固守城池。可如今我軍勢大,當要轉守為攻,不知道王大人可有什麼妙策?」 皇甫無逸雖不算聰明,畢竟也不很蠢。知道無論如何,總要拉攏一方。王世充卑謙低微,正是他拉攏過來對付蕭布衣的好幫手。他看輕王世充,卻不知道自己與虎謀皮,隨時都會被這個卑謙之人一口吃下去。 王世充悄然前來,用意正是如此。皇甫無逸雖是資格老,可最近蕭布衣如日中天。王世充一眼就看出皇甫無逸不敵蕭布衣。他若是選擇投靠的話。當然會選擇蕭布衣,但他亦是圖謀天下。毫無疑問會和皇甫無逸聯手。二人一拍即合,心照不宣,不過皇甫無逸驕橫依舊,王世充卻是經驗豐富,明面不但不得罪蕭布衣,更是對皇甫無逸畢恭畢敬。 聽到皇甫無逸詢問,王世充連連擺手道:「我不過是粗人,哪裡比得上兩位將軍運籌帷幄,只請兩位將軍示下,我是無有不從。」 皇甫無逸這才望向蕭布衣,「不知道蕭將軍有何妙策?」 蕭布衣略微沉吟,見到群臣都是望向自己,知道雖然不見得成行,但是策略要提,不然總是退讓,難免讓群臣失去信 「我還是那句話,剛不可久,柔不可守。瓦崗勢強,我們孤守東都只能坐以待斃。如今各郡縣士氣低落,只盼東都奮發抗匪,引天下人響應,我等當應堂堂正正出兵一戰,只要勝上幾場,這東都附近的各郡隋臣多半會出兵響應,到時候不要說勝瓦崗,就算要平定天下盜匪又有何難?」 群臣都是意動,蕭布衣來到東都後,其實每次提議都是有理有據,這次也不例外。自從回洛倉擊退瓦崗盜匪的猛攻後,其實每人心中都是有桿秤,如果讓眾人推選的話,蕭布衣已經擁有了大多數人的支持,畢竟現在還留在東都之人,家眷身家都在這裡,要推選能照顧他們利益之人。可往往權利都是掌握在少數人之手,雖是意動,卻是只能望著皇甫無逸,希望他能聽從蕭布衣所言。 皇甫無逸看起來亦是有些意動,沉吟道:「那依蕭將軍所言,東都應該如何出兵呢?」 蕭布衣沉著道:「盜匪橫行,遍佈河南各郡,只在於佔據洛口、黎陽兩大糧倉。要說對陣,治標不治本,若依我言,東都若是出兵,當用重兵以雷霆之勢再奪洛口,我想搶回洛口,瓦崗群盜不攻自破!」 皇甫無逸斜睨道:「那依蕭將軍所見,應該派誰前去?」 段達、劉長恭等人都是面面相覷,忍不住後退一步,蕭布衣肅然道:「若是越王許可,蕭布衣願往。」 他沉聲一語,群臣振奮,暗想前番段達等人雖是大敗,可蕭布衣畢竟非同凡響,由他前往。奪回洛口倉大有可能。 越王略微沉吟,望向皇甫無逸道:「不知道皇甫將軍意下如何?」 群臣心冷,都知道皇甫無逸必定反對,暗自痛罵,如今他娘地不怕虎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戰友,這個皇甫無逸在群臣眼中已經是狂傲自大,敗事有餘。果不其然,皇甫無逸打個哈哈。「蕭將軍所言極是。不過有一處不妥。」 蕭布衣不出意料,含笑問,「不知道皇甫將軍有何高見。」 皇甫無逸正色道:「蕭將軍用兵如神,其實我也是欽佩。可東都畢竟是我等根基所在,我得聖上信任,鎮守東都,不敢一日懈怠。蕭將軍亦是不能輕易離開東都。想洛口倉固然重要,可回洛一樣是東都的命脈,瓦崗若趁東都出兵之際反攻回洛,那我等不能不防。既然如此,有蕭將軍在東都,可保回洛不失,這出兵洛口。不能由蕭將軍前去。」 群臣都是歎息,知道他怕蕭布衣搶了功勞,暗自跺腳,蕭布衣卻不動神色。「那依皇甫將軍所言,應該由誰前去呢?」 皇甫無逸故作沉吟,喃喃道:「應由誰去呢?」 劉長恭突然上前道:「越王、皇甫將軍,末將不才,斗膽保舉一人。」 「劉郎將請講。」皇甫無逸微笑道。越王卻是皺了下眉頭,心中也有不滿,暗想這個皇甫無逸以往還恭聲的請自己定奪。可現在竟然開始自作主張! 劉長恭沉聲道:「我想王郡丞百戰百勝。如今又斬了無上王,若挾餘威去攻洛口。斷無不成地道理。」 皇甫無逸臉露微笑,轉身向越王道:「越王,微臣也有此意,還請越王定奪。」 越王沉吟良久,「王郡丞,你意下如何?」 王世充慌忙恭敬施禮道:「若論領兵,微臣當然不如兩位將軍,可既然越王、兩位將軍有令,微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那蕭將軍意下如何?」越王又問。 蕭布衣道:「微臣沒有異議。」 越王終於下定了決心,宣佈道:「那本王決定,就由王大人領東都精兵三萬去攻洛口,擇日出兵!」 群臣領旨,卻是各懷心思,每一次角逐後,他們心中希望失望夾雜,形勢也在不停的左右他們地選擇。蕭布衣卻是懶得廢話,逕直走出了龍光殿。王世充卻向皇甫無逸使個顏色,皇甫無逸點頭,王世充這才大踏步追了出去,「蕭將軍留步。」 蕭布衣轉過身來,微笑道:「王大人有何吩咐。」 王世充哈哈笑了起來,「好你個蕭布衣,竟然開起朋友的玩笑了。蕭大人,可還記得,我們當初相見也是在這裡?」 蕭布衣回顧下四周,臉上有了感慨,「不是這裡,但離此不遠。」想起當初見王世充之時,恍若昨日,那時候他也是主動出來尋找自己。時隔數年,二人卻成了暗藏心機的敵手,不由感慨蒼天弄人。 王世充四下望了眼,苦笑道:「蕭大人,其實我對你一直都是欽佩有加,這次去攻洛口,蕭大人本來是不二人選。」 「王大人過謙了。」蕭布衣歎息聲,「其實你我都是為聖上著想,你去我去還不是一樣?」 王世充重重的一拍蕭布衣肩頭,大聲道:「蕭大人此言正合我意!我一想到你我忠心耿耿都為大隋,就知道蕭大人絕對不會怪罪於我。」 他惺惺作態,倒惹來不少朝臣望過去,王世充卻是壓低了聲音,「蕭大人,不知何時有空,還請來府一敘,在下有些知己地話語要和蕭大人說說。」 「是嗎?」蕭布衣看起來饒有興趣,「那有空一定要去。」 「一言為定。」王世充又笑起來,「到時候我相邀的話,蕭大人若是推脫,那可是不給我面子。」 「不敢不敢。」蕭布衣也是笑意盎然,告辭離去,王世充見到蕭布衣轉身,一張臉沉下來。皇甫無逸路過他身邊,輕聲說道:「晚上去我府上坐坐。」 王世充馬上又是浮出笑容,「謝將軍,一定一定。」 二人擦肩而過,宛若陌生人般。可二人臉上都是浮出得意的笑,看起來一般無二。 蕭布衣回轉將軍府,屁股還沒等坐穩,就有客人拜訪,蕭布衣接到拜帖地時候,微微愕然。起身迎出去,董奇峰見到,慌忙快步走過來道:「不敢勞將軍出迎。」 蕭布衣到了東都後,並沒有和董奇峰聯繫。見到他來拜訪。多少有些出乎意料。將董奇峰迎入內廳,這才問道:「不知道董大人前來有何指教。」 董奇峰望著蕭布衣地臉色,突然歎息道:「其實我此次前來,是有求蕭將軍。」 蕭布衣苦笑道:「說起來慚愧,上次所求,我是沒有半分出力。」 董奇峰正色道:「至於無憂,唉……那都是命。不能強求。蕭將軍雖是不說,可老夫老眼不花,又如何不知道今日無憂還能留在宮中,實乃蕭將軍巧計安排。若非蕭將軍前往,無憂說不准已命喪草原,大恩大德,不敢有忘。」 蕭布衣這次是真的慚愧。苦笑道:「或許也是老爺子誠意感動天地,亦或許無憂注定命中有劫……」不想多談此事,蕭布衣岔開話題道:「不知道董大人有何事吩咐?」 董奇峰卻是站起深施一禮道:「老夫這次前來,卻是為東都百姓有求蕭將軍。」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董大人請坐下說話。」 董奇峰卻仍是站立,沉聲道:「現在誰都知道,能救東都百姓的只有蕭將軍,可誰也知道,皇甫無逸有挾天子以令天下地企圖,他排擠蕭將軍用意不言而喻,就是想要掌控東都大權。為以後稱王準備。可蕭將軍對皇甫無逸一忍再忍,實在讓我們這些老臣等地心焦。」 蕭布衣暗想。你們心焦有個屁用,老子當求穩當行事,不會被你幾句話催的義憤填膺。不過董奇峰說這番話對他而言,絕對是個利好地消息。這最少表明,朝臣中,有些人已經對除去皇甫無逸迫不及待! 「董大人何出此言,想我和皇甫將軍一殿稱臣,或許有些矛盾,但想皇甫將軍忠心耿耿,應該沒有貳心,董大人實在言重了。」 董奇峰愕然,「皇甫無逸之心,路人皆知,蕭將軍你……」 「越王知道嗎?」蕭布衣笑了起來,滿是譏諷。 董奇峰突然伸手拔出把匕首,寒光閃爍。蕭布衣雙眉一揚,卻不畏懼,只是問,「董大人意欲何為?」董奇峰苦笑道:「我知道蕭將軍其實並不信我!可若為東都百姓著想,老夫願斷手明心。」他話一說完,匕首向左手腕斬去。蕭布衣臉色微變,也不起身,只是茶蓋卻飛了出去,正中董奇峰地手腕。 董奇峰手腕巨震,匕首噹啷聲落在地上,不由錯愕變色。蕭布衣苦笑道:「董大人要砍手,也不用在這裡砍,這樣你鮮血淋淋的出去,那我可是百口莫辯。」 董奇峰臉色慘然道:「蕭將軍要如何才能相信我是站在你這一邊?」 蕭布衣皺眉道:「無所謂信不信,但是董大人應該知道,越王最少不站在我這邊,不然也不會今日廟堂之上,任由皇甫將軍獨斷專行。」 董奇峰歎息道:「老夫雖和蕭將軍只有數面之緣,可卻是深知蕭將軍的為人,很多事情也就不兜***,不然今天也不會來此開門見山。越王年幼,很多事情還是不能做主,可老夫卻是身負聖上重托要保衛越王,奉旨行事!眼看皇甫無逸日漸囂張,我只怕……只怕他動手之日不遠了。」 「奉旨行事?」蕭布衣抿著茶水,「這一個奉旨行事就可以隨心所欲嗎?」 他隱有暗指,董奇峰如何聽不出,苦笑道:「蕭將軍也知道,老夫畢竟和聖上沾親帶故,聖上南下,這衛守東都的重任或許要讓皇甫無逸將軍把持,可這衛護越王的事情還是交給我們處理。老夫和獨孤機都算聖上信任之人,眼看這東都一日比一日衰落,聖上回歸卻是遙遙無期,不由心急如焚。以往地日子,皇甫無逸還對越王恭敬有加,可最近這些天。老夫總感覺皇甫無逸有陰謀要發動,是以對越王恭敬不如從前。如果真地讓皇甫無逸奪了東都,我倒寧可東都落在蕭將軍手上。」 他說地很是直白,蕭布衣卻是皺眉道:「如果我沒有來,你們如何制衡皇甫無逸。」 董奇峰猶豫下,「唉……其實這個一言難盡。聖上疑心很重,就算對親人也不例外……這個想必蕭將軍也是知曉。」 蕭布衣暗想這也正常,楊廣的老子就是從外孫手上奪權,他如何敢信任親人? 「聖上什麼都喜歡抓到手上。離開東都時就把留守東都的權利委派給眾人。我、獨孤機因為和聖上沾親。就負責護衛越王,兼領內宮兵權。外部事務卻由越王和一幫大臣處理,這裡以皇甫無逸為首,有段達、元文都、韋津、盧楚大人一幫制衡。這本來沒有什麼問題,因為越王本來只是暫時處理事務,無關大局,聖上皇恩浩蕩。大伙只是忠心做事而已。可事情就壞在聖上一直不回轉,而且根本不知道何時才能回轉!」 「那皇甫無逸應該也不會反吧。」蕭布衣笑道:「他現在可以掌權,可要說造反,只怕東都跟隨他地人不多。」 董奇峰搖頭道:「時不同往昔,蕭將軍這句話若是放在一年前,那是絕對正確。可這一年地時間內,皇甫無逸已經慢慢的將很多朝臣拉攏在身邊。段達就是其中地一個,元文都只求自保,韋津沒有實權,唯一能和皇甫無逸抗衡的只有盧楚大人一人而已。皇甫無逸如果這時候有了異心。突然發動,我只怕東都很快落入血雨腥風之中。可皇甫無逸卻是只貪圖眼下的利益,不知道近在咫尺的危機。東都若落在他手,不出幾月,多半就會被瓦崗取去,是以無論如何,老夫都要懇請蕭將軍莫要猶豫。東都只有在將軍之手。才可和瓦崗抗衡。」 蕭布衣輕歎聲。「這些事情你可和越王說及?」 董奇峰搖頭,「只要蕭將軍肯點頭。老夫豁出性命也要聯繫獨孤機等人,誘殺皇甫無逸,然後再稟告越王,老夫不敢和越王說及此事,卻只怕他年幼藏不住心事,反被皇甫奸賊所趁。」 「這麼說,現在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主意?」蕭布衣微笑問。 董奇峰點點頭,「地確如此。」 蕭布衣輕歎口氣,「我知道了,董大人先請回吧,容我考慮幾天如何?」 董奇峰有些失望,終於輕歎聲,「也好,只請蕭將軍早做決定!」 董奇峰走後,蕭布衣坐在廳中想了良久,直到夜半掌燈時分這才舒了口氣,喃喃道:「若我是皇甫無逸,眼下應該怎麼做呢?」 廳外腳步聲響起,蝙蝠進來稟告,「老大,段達求見。」 蕭布衣臉上有了古怪,「請他進來。」 段達來到廳中地時候,渾身上下看起來都是裝在套子中,要不是蝙蝠說了名姓,蕭布衣也真認不出這就是段達。 掀開了氈帽,段達有些苦笑道:「蕭將軍,我這身打扮實在情非得已,夜晚前來,還請你恕怠慢之罪。」 蕭布衣卻不起身,實際上,他和段達算不上朋友,甚至還有些敵對地關係,所以他一時不知道段達前來所為何事。 眼下是非常敏感地時期,蕭布衣知道,就如他在皇甫無逸府前派人監視一樣,皇甫無逸肯定也早早的派人盯著來往他府邸的官員。 能來他府邸本身就是需要一種勇氣,也是表明一種立場,段達這時候來,難道也是想表明什麼? 見到蕭布衣沉默,段達苦笑道:「我知道這時候來見蕭將軍地確有點唐突,可因為事情緊迫,我也只能冒昧前來。」 蕭布衣終於笑笑,「請坐,還不知道段大人深夜造訪,有何貴幹?」 段達緩緩的坐下來,猶豫了良久,「其實我來這裡,是想投靠蕭將軍!」 蕭布衣啞然失笑,「投靠我?段大人何出此言,想我們都是一殿稱臣,只為聖上做事,何來投靠一說?」 段達輕歎道:「我知道蕭將軍對我的誠意抱有懷疑,這也難怪,畢竟我和蕭將軍前些日子還有衝突。可正是因為那場衝突才讓我意識到,蕭將軍仁義過人,值得投靠。想我段達一直以來都為皇甫無逸賣命,可沒有想到只因為想要擺脫關係,第一個想置我於死地之人就是皇甫無逸。若非蕭將軍當時肯放我一馬,段達這時候早就人頭落地。其實我從那日起,就已經對皇甫無逸深惡痛絕,決心投靠蕭將軍了。」 蕭布衣微笑道:「這和我沒有什麼關係,你要感謝,也最好感謝越王地宅心仁厚。不過我想……皇甫將軍也是秉公處理,情急之下吧。大夥同殿稱臣,和氣最為重要。」 段達歎息道:「到現在蕭將軍還為皇甫無逸說話,可也太過仁厚了些。蕭將軍難道不知道,人無傷虎意,虎有吃人心嗎?」 蕭布衣皺起眉頭,「段大人,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段達肅然道:「無論蕭將軍是否相信我,我都要說一句,蕭將軍如今已經危在旦夕!」 蕭布衣聽到這裡,反倒笑了起來,「我不知道段大人在說什麼。」 段達焦急起來,「實話和蕭將軍說吧,皇甫無逸早就定下了對付蕭將軍的毒計,我現在雖不是他的親信之人,可卻無意中知道了他的詭計。半月後,越王就要祭祖祭天,到時候群臣都要到場。本來內城護衛都是越王地親信,可皇甫無逸早就買通了一些人,準備帶重兵從含嘉門而入,誅殺所有不從他地大臣,蕭將軍若還不反抗,只怕到時候刀斧相加,悔之晚矣!」 三三一節 偷天 蕭布衣饒是鎮定,聽到段達說出皇甫無逸的計策也是臉色大變。 「皇甫無逸要率兵從含嘉門攻打,這麼說含嘉城都在他的勢力掌控範圍之內?」 對於東都內城的防禦分佈,蕭布衣現在已經很清楚。東都城重內輕外,內城虎踞東都西南角,防備森然,每面都有三道防禦,正中緩拱紫微城,可以說是風雨不透,水洩不通。 紫微城西、北兩處都因地勢緣故,易守難攻,要想從外部攻打的難度極大,或許可以說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若說東都的弱點,那也就是外城,可就算攻破外城,內城南有洛河盤踞、太微城高聳,東有東宮、東城、含嘉城屏障,只要不缺糧,這些防禦對這個時代的任何人、任何攻城工具而言,都是難以逾越的屏障。 可這並不意味著內城牢不可破,因為如果出現了內鬼,那東都危矣。 含嘉城和東城並列為紫微城東部最外的防護,裡面多是東都百官的家眷,含嘉門直通東城,這處的防禦無疑相對薄弱些,只要皇甫無逸能從含嘉門進入東城,可以直取東宮,他繞過了東城這道最堅實的防禦,如果兵力充足的話,掌控內城絕非不可能的事情。 想通了這些環節,也難怪蕭布衣心驚,臉色陰晴不定。 段達聽到蕭布衣詢問,苦笑道:「蕭將軍,皇甫無逸掌控東都一年,這點能力還是有了。我一直都是跟隨著他,本來算是他的心腹,所以對於他的舉動多少有些瞭解。」 蕭布衣皺眉道:「現在皇甫無逸還信任你嗎?」 段達臉現尷尬之色,「蕭將軍,你說呢?」 蕭布衣微笑道:「你兵敗洛口,第一個要殺你的就是他。很顯然他不會再信任你。可皇甫無逸造反之事應該是極為周密,你又如何能知道?」 段達輕歎道:「我知道來的唐突,難免讓蕭將軍不信任,可我真的也是無可奈何。蕭將軍要知道,皇甫無逸其實猜忌心極重,爭權好利,他若事成,第一個要殺的就是我,我如何能不求自保?實不相瞞。我本來和皇甫無逸關係不錯,在他身邊也安排了個親信,是以才能知道很多事情。」 他連這種事情都和蕭布衣說起,顯然是對蕭布衣推心置腹,蕭布衣不由感動。輕聲道:「原來如此,可……我們空口無憑,再說越王對我其實並不算信任,冒然去說,只怕越王不信。」 段達急道:「那如何是好?要不我冒死去和越王說起?」 蕭布衣擺手道:「段大人,暫且不急,此事需要從長計議。好在皇甫無逸是在半個月後發動。這時候你切莫擅自做主,我們一切要秘密行事。」 段達重重點頭,「蕭將軍,段達把性命交給了你,若有吩咐,斷無不從。我會讓親信去盡量搜集皇甫無逸造反的細節,其餘的全靠你了。」 蕭布衣苦笑道:「我等盡力而為。」 段達從將軍府走出來地時候,還是喬裝打扮,遮掩著臉,又兜了個很大***。確信無人跟蹤後。這才回轉府邸。 等到回轉府邸後,早就夜深人靜。雖說東都百官的家眷很多都因為照顧緣故,喬遷到了內城,可還是有不少官員留在外城居住,蕭布衣是一例,段達、皇甫無逸亦是如此。這樣的原因有很多,看起來是與民共甘苦。更多的原因是為了方便行事。 段達回轉後。徑直到了臥房,卻不著急休息。坐在室內良久。臉色被燭光照的陰晴不定。歎息聲,吹熄了燈燭,起身上了床榻。伸手一暗床榻旁的按鈕,床板竟然霍然翻轉。 他這床榻設計的頗為巧妙,床榻下竟然有條暗道。 段達到了暗道,點燃了一盞油燈,映照忽黃忽青的臉。暗道並不寬敞,只可容納一人彎腰行走。行了頗遠的距離,這才折而上行。推開暗道門,已經到了另外地屋子內,卻早非段府所在。 段達對銅鏡在臉上掛了幾縷鬍子,看看頗為滿意,換了衣服這才推門出去。門外早就等了輛馬車,段達並不說話,鑽進馬車中,車伕揚鞭前行。 從喬裝到再次外出不過盞茶的功夫,段達馬車上舒服的伸了下腿,喃喃道:「做人……真太娘的累。」 他相信自己這番喬裝極為隱秘,就算是鬼估計都是捕捉不到,他行事如此隱秘,只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馬車到了時泰坊一個庭院前停下來,時泰坊向來是朝中高官所居之地,可這時卻是有些荒涼。段達到了院門前,輕輕扣了幾下,院門咯吱聲打開,幽夜中有如鬼哭。 在一個老僕地帶領下,段達徑直到了內廳,那裡一人獨坐,面對孤燈。他身側還有一人,魁梧雄壯,宛若貼身護衛般。 聽到腳步聲傳來,那人轉過頭來,微笑道:「段達,事情做的如何了?」 那人雖是微笑,可燈光下仍顯得面色陰抑,卻正是朝廷的右武衛大將軍皇甫無逸! 段達見到了皇甫無逸,並沒有絲毫的意外,實際上,他來這裡就是為了和皇甫無逸謀事,以往的種種,看起來不過是做作而已。 這時的皇甫無逸比廟堂上少了些囂張傲慢,卻多了些沉凝陰冷,身邊大漢更是半截塔一般,讓人見了,心中陡升敬畏。段達認識此人就是虎賁郎將費青奴,也是皇甫無逸手下的第一高手。 聽到皇甫無逸詢問,段達陪上了笑臉,「一切按照將軍地吩咐,我已經去找了蕭布衣,把將軍讓我所說的一切都和他言明……」 「他什麼反應?」皇甫無逸微笑問。 「他很是震驚,但是反應卻好像是慢了半拍。」段達把和對蕭布衣所言詳盡的說了一遍,並無遺漏。等到述說完畢後才皺眉道:「我感覺……他也是束手無策。」 「真是束手無策?」皇甫無逸搖頭道:「段達,你莫要小瞧了這個人。他城府之深,遠遠超乎旁人的想像。」 段達微笑道:「他再深的城府,如何能夠鬥得過將軍?他只以為我和將軍早就成了仇家,卻不知道我們關係還是牢不可破。」 皇甫無逸輕聲歎息道:「段達,當初我犧牲你也是迫不得已,好在你對我亦是忠心耿耿,不負我的信任。」 段達沉聲道:「為將軍肝腦塗地,在下在所不辭。」 皇甫無逸手指輕敲桌面,沉吟片刻才道:「段達。你若是蕭布衣,聽到我要造反,應該怎麼做?」 段達慌忙說道:「卑職不敢。」 皇甫無逸微笑道:「但說無妨。」 段達終於鼓起勇氣,「我若是蕭布衣,多半會聯繫朝中的大臣。勸說越王,先發制人……或者等皇甫將軍起事時下手。可蕭布衣來到東都地日子畢竟還是太短,我只怕若論宮中的安排,他還是遠遠比不上將軍。可是將軍……你真的準備在越王祭天之日發動?」 皇甫無逸笑了起來,「你說呢?」 「我覺得……你既然讓我告訴蕭布衣這個消息……那肯定不是那天發動。」段達推測道。 皇甫無逸輕歎聲,「段達,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和你說實話。其實我也想看看到底哪些人跟著我皇甫無逸,哪些人想要和我作對。我把這消息放出去,卻並非想在那日發動,而不過是要看蕭布衣地反應,看他去聯繫哪些人。」 「我明白了,將軍這招叫做引蛇出洞!」段達幡然醒悟道。 皇甫無逸重重點頭道:「你說地一點不錯,我就是引他們先動,然後再帶兵圍剿,告他們個密謀反叛的罪名,這樣我等師出有名。還能殺盡所有和我們作對之人!到時候越王朝臣都是無話可說。我等大權獨攬,這東都就是我們的天下!」 段達欽佩道:「將軍果然高瞻遠矚,屬下佩服!可王世充這個人怎麼辦呢?」皇甫無逸沉吟道:「蕭布衣最近威望頗高,可王世充卻是立足未穩。他為人狡詐,想借我之力對抗蕭布衣,我又如何不知?我藉故把他派出去,就是想專心對付蕭布衣。等到王世充回轉。大局已定!」 段達笑道:「將軍算無遺策,這點都是考慮清楚。真讓人佩服的五體投地。」 皇甫無逸微笑道:「段達,按照我說的去做。事成之後,少不了你地好處!」 段達恭敬退出府邸,臉帶笑容,似乎已經十拿九穩的拿到了皇甫無逸地好處。上了馬車後,倒沒有再去他處,原路返回到出來地那個庭院。 庭院前多了輛馬車,尋常的裝扮,段達見到,不以為意。他進了庭院後,卻沒有從原路經密道回轉段府,而是去了內廳。 這道路他看起來輕車熟路,可臉上地笑容早早的收斂,換上了凝重。這處府邸離他所住的段府還是有些距離,一直荒蕪並沒有人居住,少有人注意。 內廳中亦是孤燈一盞,裡面坐著個金髮碧眼之人,高大威猛,身邊亦是立在一人,剽悍威猛。段達忙了一夜,連見三人,竟是不覺得絲毫疲憊。誰都沒有想到這東都不被人注意之人,一夜間聯絡的竟然都是東都中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金髮碧眼之人當然就是王世充,而身邊站立的剽悍之人正是他的義子王辯。 見到段達回轉,王世充沒有蕭布衣地淡然,亦沒有皇甫無逸的倨傲,微笑站起來拱手道:「段大人,辛苦了。」 段達慌忙上前道:「王大人多禮了,段某愧不敢當。」 王世充含笑道:「我王世充落魄之時,就得過段大人的提攜,沒有想到才到東都,竟然又得到段大人的器重。」 段達歎息道:「王大人言重了,你對我的救命之恩,我也終生難忘。蕭布衣以為除了他之外,我沒有誰能夠投靠。皇甫無逸只以為我膽小如鼠。對他不敢背叛,哪裡知道我真心所對之人卻是王大人!」 王世充笑起來,「段大人對我厚愛有加,實在讓我無以為報。只恨我現在能力太過弱小,來不逢時,不然倒可讓段大人揚眉吐氣,你我聯手,這東都哪個能敵?」 段達輕歎一聲坐下來,「王大人說的極是。不過現在皇甫無逸、蕭布衣勢力太強,我們雖知道他們的動態,卻也無可奈何,實在讓人心中大恨。」 王世充這才漫不經心的問道:「不知道段大人知道了這二人的什麼動態?」 段達把和蕭布衣、皇甫無逸二人的對話又重複了一遍,不知疲倦。王世充只是靜靜地聽。皺著眉頭,手指輕輕地叩擊桌面。段達敘述完畢,沉聲道:「王大人,你覺得這二人……是否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我只怕你真的出兵洛口後,再次回轉已塵埃落定!」 王辯想要說什麼,王世充卻是擺手止住,「段大人。多謝你今日對我所言,可看起來真的如你所說,我們無法左右大局,只能靜觀其變了。只可恨皇甫無逸已經等不及就要發動……」 「王大人何出此言?」段達不解問道:「此二人遲早一鬥,在我看來,他們能忍到現在,都是極為了不起的人物。」 王世充苦笑道:「或者對他們而言,這個時候已經是最好,但是對我而言,顯然還是差了很多。我本希望及時趕到東都能借助二人之力周旋。沒有想到在這二人的眼中。我不過是馬前卒而已。此後無論誰輸誰贏,東都形勢對我都是極為不利。其實只有二人僵持不下,我才能從中獲取最大的利益。」 段達苦笑道:「在我感覺,他們或許也是忌憚王大人地橫空殺出,這才迫不及待想要決出勝負!在他們二人地心中,都是以你為最大的敵手。」 王世充苦笑道:「那他們可是高看我了,唉……多說無益。段大人。今日得你點醒,我也沒有白來一次。只是我去洛口倒會安然無恙,你在東都卻是深陷殺局,一不小心就會人頭落地,那是要多加小心才對。」 段達在此危局中感受到王世充地關心,不由感動,歎息道:「我只希望能有奇跡發生,由王大人掌控東都,那我不枉這番奔波了。」 王世充苦笑搖頭,「我是人,不是神,來的晚了,這種亂局卻是參與資格都沒有。段大人保重,你我後會有期。」 他轉身要走,段達突然喚道:「王大人……」 「段大人有何吩咐?」王世充微笑轉身。 段達猶豫下,「既然眼下暫且不能和王大人攜手,我倒想問一句,在王大人看來,如果真的要選擇,我應該投靠哪位將 王世充略微沉吟就道:「若我選,當選皇甫無逸,若段大人選擇,還請選擇蕭布衣!」 他說完這句話後,轉身離去,段達沒有再送,呆呆地坐下來,神色中有著說不出的疲憊。王世充的話聽起來自相矛盾,段達卻是皺眉沉吟良久,良久才喃喃道:「王世充這麼說,想必也覺得蕭布衣勝出的把握大一些,又是認為相對而言,皇甫無逸容易對付一些。可蕭布衣還是根基甚淺,皇甫無逸蓄謀良久,怎麼會輕易就敗?」會輕易就敗,他對段達所說的絕對不是真心話!」王辯人在車中,忍不住低聲道。 二人出來後就鑽入馬車中,車伕揚鞭,暗夜中發出清脆的響。馬蹄沓沓,踏破了深夜的靜。 誰又知道,在這靜謐地夜中,無數人暗中舉措,只為迎接即將到來的狂風驟雨! 王世充坐在馬車上,嘴角露出譏誚,「其實何止是皇甫無逸,蕭布衣說的當然也不是真話。蕭布衣擅長謀定後動,皇甫無逸卻故意以狂驕示人,這二人其實都不簡單。蕭布衣這些天來聲勢益隆,卻一直示弱,當是蓄積力量。皇甫無逸早就布下了層層陷阱,蓄力發動。這二人斗陣想必不會讓我失望,只可惜,為父卻是不能置身其中。」 「義父,你覺得這二人誰會贏?」王辯皺起了眉頭,「我覺得二人都是有著先天的缺陷。」 「你卻說來聽聽。」王世充頗有興趣。 「蕭布衣弱勢在於根基不穩,對內宮的掌控能力肯定不如皇甫無逸,若是真要下手,依孩兒所見。當誘皇甫無逸出宮絞殺方為上策。而皇甫無逸弱勢卻是在於師出無名,誰都知道他有野心,想要挾天子以令天下,可他能得到的支持卻是不多,若是殺了蕭布衣。只怕引起東都兵民暴動,東都內憂外患,只怕一下子就會垮下去。所以我倒覺得,他應該逼反蕭布衣為上策,若是血腥屠殺宮中之人,只怕落入下層。他對段達說出兩策,前一個兵諫隱患實在太多。後一個引蛇出洞卻要時日頗久,他只怕等不及!所以在我看來,這兩條計策不過是他的疑兵之計!」 「所以你不是蕭布衣、更不是皇甫無逸。」王世充淡淡道:「蕭布衣以仁義示人,絕對不會誘殺皇甫無逸。這是一場斗機心、鬥氣勢、斗實力更斗耐心的比拚。你看蕭布衣波瀾不驚,他就在等皇甫無逸出手,只要皇甫無逸造反,蕭布衣殺了是平叛,可皇甫無逸不造反,蕭布衣殺了卻是作亂。這種細微之處對他在東都日後發展影響可謂是天壤之別。我來之後,皇甫無逸怕我勢力做大。又知道多一天他勢力就弱一分。這才迫不及待的動手,他說地兩條當然應該是疑兵之計,混淆視線,可就算為父都想不明白,他如何能做到擊敗蕭布衣卻是師出有名,得到群臣地支持!」 「那怎麼辦?」王辯焦急問。 王世充卻是笑了起來,「辯兒。你急什麼?這場亂鬥之局。我們不過是看客,主角沒有登場。我們只要旁觀即可,要想知道答案只有一個法子。」 王辯雖是在局外,也是頗為關心問,「什麼法子?」王世充坐在馬車上,舒服地伸開雙腿道:「當然是等,除此之外,難道會有更好的法子?」 王辯笑笑,心中卻是在想著蕭布衣、皇甫無逸二人的出招接招,只是他權謀並不擅長,一時間想法紛沓,卻沒有一個覺得穩妥。 王世充也是在想著心事,暗想這場爭鬥若是出了結局,自己該如何是好? 二人都是各有所思,卻沒有留意到馬車底下輕飄飄的落下一人來。那人看起來和蝙蝠彷彿,雖是下落,卻是速度緩慢,若有人見到,定是難以置信。 馬車疾馳,那人卻是反方向行了去,腳尖只是一點,已經彈入了暗夜之中,無聲無息。馬車疾快,可轉瞬也是消失在長街盡頭,蹄聲漸漸細不可聞。 段達走後,皇甫無逸卻沒有著急回轉府邸,他只是坐在那裡,臉上表情千萬,似痛恨,又似興奮,更多的卻是期冀…… 他少了傲慢,可多了自信,這時候的他看起來不可戰勝! 虎賁郎將費青奴站在皇甫無逸地身後,還是如同鐵塔般,他這一輩子就和皇甫無逸地影子差不多,只要皇甫無逸出行的時候,他就會保護在皇甫無逸地身邊,無怨無悔。 他的性命就是皇甫無逸給地,所以他看起來為皇甫無逸犧牲性命也是在所不惜。但是他眼中也露出了絲疑惑,可他卻是緊抿著雙唇,並不發問! 皇甫無逸卻是突然輕歎聲,「青奴,你跟了我多少年?」 費青奴想也不想,「十一年三個月加八天。」 「你覺得跟我度日如年?不然如何算的如此清楚?」皇甫無逸笑了起來。 費青奴搖頭,「不是,只是我除了想這些,再沒有其他可想。」 皇甫無逸終於扭過頭來,望著燭光下那張滿是真誠的臉,「你救了最少五次!」 費青奴肅然道:「若沒有將軍救我一次,我何來救你五次?這一次和五次在青奴眼中,並沒有什麼區別!」 皇甫無逸望向了燭火,輕聲道:「你說的絲毫不錯。一次和五次沒有什麼區別。這就和賭博一樣,你或許開始一直都是贏,可是最後一把輸出去,卻可能輸的傾家蕩產。我皇甫無逸一生,並沒有什麼朋友,若算有的話,你是一個。」 費青奴單膝跪地,「卑職不敢。」 皇甫無逸伸手攙扶起他來,微笑道:「我現在就在進行人生最大的一次賭博。贏了,榮華富貴應有盡有,輸了,不用問,輸了腦袋。輸了一切,很可能還是連累了你!」 費青奴笑了起來,「將軍,我這一輩子,所有地一切都是你給的,虎賁郎將地官職、性命和榮華富貴,就算再輸出去也不過回到從前。沒什麼遺憾。」 皇甫無逸放聲笑了起來,重重一拍費青奴的肩頭,「說的好,人終有一死,皇帝只有一個,若能有機會,就算做一天的皇帝,也是不冤!」 「我看將軍現在還有隱憂,可是怕蕭布衣武功高強,殺之不易?」費青奴肅然道:「將軍若是許可。青奴願請命殺他!」 皇甫無逸微笑起來。「你有更重要的事情,殺他另外有人去做。蕭布衣武功是高,我聽說他萬軍之中取敵首級不成問題,所以我們不必以身犯險!但你要知道,強中更有強中手,蕭布衣就算強煞,遇到真正的高手。這次也逃不過性命!」 「可將軍一定要穩妥出手才好。」費青奴謹慎道:「小心一著不慎。全盤皆輸。」 皇甫無逸笑起來,「李玄霸武功驚世駭俗。還不是死於旁人之手?我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等著他,不愁殺不了他!青奴,我告訴你,這世上,武功越高,死的越早!」 費青奴這才鬆了口氣,「原來將軍早有準備,倒是我多慮了。可是……」 他欲言又止,皇甫無逸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青奴,你要問什麼,儘管說好了,到現在這個時候,我若是連你也隱瞞,也不必做事了。」 「殺蕭布衣或許可以做到,但是蕭布衣如今威望頗高,殺了他只怕引發民怨,而且更重要地一點是,殺了他也不見得能要挾東都重臣!」 皇甫無逸又笑了起來,「既然不是我殺了蕭布衣,我何須擔當這個罪名。青龍幫地人手準備好了嗎?」 費青奴點頭道:「足有近千人,不知道將軍要他們做什麼事情?」 「我只讓他們到時候散佈個謠言就好。」皇甫無逸淡淡道:「殺蕭布衣的可以是段達、或者是旁人,我只要再殺了他們,為蕭布衣報仇,然後讓青龍幫的地痞把這個消息半天的功夫散佈出去,你說東都百姓會不會對我感恩戴德?」 費青奴微愕,轉瞬喜道:「方法簡單,卻是極為高明。將軍這招嫁禍江東之計非常人能夠想出,可卻極為有效。」 皇甫無逸輕聲道:「簡單的,通常就是有效地。」 費青奴卻是又想到了個問題,「可就算殺了蕭布衣,將軍又有何計挾越王以令天下?」 皇甫無逸淡然道:「這個不用計謀,我可以尊他為王,尊聖上為太上皇,然後再讓越王把王位讓給我。」 費青奴訝然道:「越王雖是年幼,可卻很有主張,我只怕他不會肯。」「是嗎?」皇甫無逸又笑了起來,「跟我來。」 他說完話後,已經起身出了房間,費青奴不解,卻還是影子一樣的跟著他地身後。二人走長廊,過花徑,只聽到水聲淙淙,已經來到一座假山前。 皇甫無逸伸手撫摸假山上一處凸起地石頭,只見到假山霍然裂開,閃出個黑幽幽的洞口。費青奴吃了一驚,他跟隨皇甫無逸久了,竟然從不知道這裡還有處暗道。皇甫無逸開啟了暗道,卻不著急進入,又用手撫摸一旁地石壁,過了半晌,只聽到個輕輕咯的一聲,皇甫無逸這才舉步。 費青奴也不詢問。只是跟在皇甫無逸地身後,二人越行越低,甬道卻是越來越是寬闊,不時的聽到水聲淙淙,彷彿身在水底。皇甫無逸笑道:「這裡有最少十數道機關,不懂其法的進入就算他武功蓋世也是要死!」費青奴不解道:「將軍帶我來此作甚?」 皇甫無逸卻是不答,到了一道鐵門前。鐵門前有九個按鈕,並列三排。皇甫無逸伸手在鐵門凸出的按鈕按了幾下,鐵門開啟。光亮透過來,費青奴只以為這裡關著什麼重犯,沒有想到鐵門打開,裡面竟然珠光寶氣,歡聲笑語。隱隱有女子的調笑聲傳出來。 費青奴更是如墜雲中,皇甫無逸舉步走進,只見到有一男子蒙著雙眼,正在笑著去捉室內地女子。鐵門後石室頗為寬敞,裡面如宮中打扮,數名女子也和宮女一般。費青奴望見那男子,饒是鎮靜。臉上也閃過驚駭之色。 那男子東抓西捉,一把卻是抓到了皇甫無逸身上,大笑的揭開眼罩道:「愛妃……」 見到眼前是皇甫無逸,那人駭了一跳,慌忙跪倒道:「將軍駕到,還請恕罪!」 他臉上雖滿是惶恐,費青奴卻更是驚凜,只因為這個男子的裝束打扮竟然和越王別無兩樣,就算一張臉,都是和越王一模一樣? 越王不是在宮中。怎麼會被皇甫無逸關在地下的黑牢之中?臉上有了不悅之意,竟然揮手一記耳光煽了過去。 越王跌倒在地,慌忙求饒道:「將軍饒命,小人下次不敢了!」幾個宮女模樣的女子也被駭地鴉雀無聲,跪倒在地。 皇甫無逸寒聲道:「你說什麼?」 越王見到皇甫無逸臉上地寒意,突然站起來,輕咳一聲。肅然道:「皇甫將軍。不知道你見本王何事?」 他態度變幻極快,皇甫無逸非但不以為忤。反倒笑了起來,「回越王,如今天下大亂,聖上久在東都,無心回轉,不知道越王可有什麼安定天下之計?」 越王輕歎聲,臉上滿是愁苦,「皇甫將軍,本王無能,慚在高位,有心想把這天下禪讓給將軍,不知道將軍意下如何?」 費青奴見狀目瞪口呆,只覺得不可思議,皇甫無逸這才微笑道:「青奴,你覺得我這計策如何?」 費青奴驀然醒悟過來,失聲道:「將軍,這個是假的越 那面的越王臉上露出尷尬之色,皇甫無逸卻是哈哈大笑起來,「青奴果然深知我心,此人其實早在數年前就被我發現,見到他長相很妙,這才養了下來,沒有想到到今天終於有了用處。蕭布衣又能如何?我這招偷天大法使出來,殺了蕭布衣,越王尊我為主,那幫老臣又如何敢反對,只要王世充為我抗擊瓦崗,這東都,還不就在我地掌握之中?!稱王稱帝,不過是在翻手之間!」閱著奏折,眉頭緊鎖。他雖然高居越王之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過的並不開心。 這治理國家的重擔落在他並不堅實地肩頭,壓地他喘不過氣來。奏折萬千,奏折其實也就只有一個意思,盜匪橫行,請求東都派兵支援! 可到如今,就算東都都是自身難保,又哪裡有什麼能力去增援別的郡縣?所以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郡縣失落,眼睜睜看著大隋的疆土被盜匪蠶食般的侵佔。而現在不但是盜匪,就算是隋官都是舉郡投降盜匪,他一個深宮中的越王,除了夙夜興歎,再無其他的法子。 他每晚難眠,只是希望第二日醒轉地時候,接到聖上回轉宮中的消息,可每次起來,形勢只有更加惡化,聖上卻是渺無音訊。他想信任蕭布衣,可是不敢得罪皇甫無逸,他想讓所有的人和平共處,可他知道那絕難做到! 身後腳步聲響起,一個輕柔的聲音道:「吾兒,很晚了,歇息吧。這事情,不是一天能夠做完了。」 越王緩緩的放下奏折,起身施禮道:「娘親……」女子髮髻高聳,中旬年紀,衣著華貴,只是容顏中也帶著憔悴,正是越王之母小劉良娣。 元德太子楊昭生有三子,韋妃生楊侑,小劉良娣生楊侗,楊昭早死,這母女也算是孤兒寡母,相依為命。 聽到越王召喚,見到兒子容顏憔悴,小劉良娣目中含淚道:「吾兒,辛苦你了。」 越王在群臣面前本來是恭謙禮遇,很是堅強,聽到母親安慰,突然撲到母親懷中道:「娘……我不想當什麼越王了,我好後悔……後悔……」 小劉良娣強忍眼淚,撫摸著兒子的黑髮,慈愛問,「後悔什麼?」越王哽咽道:「後悔……後悔……出生在帝王之家!」 小劉良娣的淚水奪眶而下,緊緊的摟住越王道:「吾兒,苦命的孩兒!」 越王回轉安歇的時候,略微有些頭暈。在母親懷中痛哭一場,稍微緩解下他地疲憊抑鬱,可內心地辛累卻難以釋然,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的無法入眠。 有宮人早早的上前,輕聲道:「越王可需要一盅安神湯嗎?」 宮人很老,臉上滿是皺紋,卻是一根鬍子都不長,正是一直照顧越王的梁公公。楊侗最近總是夜不能寐,安神湯有鎮定寧神的作用,可催睡眠。 點點頭,越王道:「來一盅吧。」 梁公公很快的端來一盅安神湯,越王一飲而盡,躺了下去。以往就算喝了安神湯,也要過了片刻才能入睡,可今夜卻是不同,他竟然很快倦意上湧,合上眼皮的時候,只見到梁公公地笑容有些古怪。越王有些不解,卻是再也睜不開眼皮,潛意識中,覺得身子如同舟行海上,顛簸起伏,一個浪頭拍過來,不等驚叫,已經陷入了無邊地黑暗中。 翌日清晨,越王醒過來的時候,已然氣定神和,再無以往地煩勞焦灼。望了眼身邊的梁公公,輕咳聲,「宣……右驍衛大將軍蕭布衣來見!」週一了,又要衝推薦榜了,爆發萬字求推薦票支援! 只能倚仗朋友們出手占座,求推薦票強烈的支援! 沖吧!!! 三三二節 絕地 蕭布衣聽說越王召見他的時候,多少有些詫異。 他入東都後,除了和裴茗翠單獨見過次越王,倒是少有接觸。他對越王並不親近,並非瞧不起越王,而是心中有些憐憫。 他知道越王其實算個可憐人。 在東都,越王最大,可在東都,越王其實並沒有什麼實權。楊廣伊始離開的時候,越王還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當誰都明白楊廣不能回轉之時,越王的地位已經直線下降。他還能坐在高位上,只是因為還有一些忠心隋室的臣子維護,他到現在還是安然無恙,並非和楊廣般被層層保護,而是更多人認為他活著更有價值。 蕭布衣每次想到這裡的時候,嘴角都有澀然的笑。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樂平公主母子,當年楊堅就是從這母子手中奪過皇位,開疆擴土,如今若是一樣的方法被人奪去,也是莫大的諷刺。 「黃大哥,不知道越王找我何事?」 「這個……我也不算清楚,不過越王今天心情看起來不錯,我想可能是商量祭天的事情。」黃舍人現在對蕭布衣已經無話不說,說不知道,亦是因為沒有什麼消息。 蕭布衣點點頭,才要站起來,蝙蝠走進來,在蕭布衣耳邊低語兩句,蕭布衣臉上突然浮出了古怪之意,黃舍人不解問,「蕭老弟,怎麼了。」 蕭布衣搖搖頭,「有個故人來了。」 「那你可方便入宮?」黃舍人詢問道:「若是不方便的話,我可以暫且回越王,說蕭老弟你不方便。」黃舍人這句話就可以證明越王在這些臣子眼中的份量,有時候還是不如蕭布衣。 蕭布衣笑起來,「他就在宮中。」 黃舍人也笑了起來,「既然如此,那是最好。」 他並不多問,和蕭布衣一起入宮。蕭布衣徑直前往龍光殿,只是不等來到殿前,突然有人招呼道:「蕭將軍……」 蕭布衣略有詫異,見到盧楚走過來,微笑道:「不知道盧大人有何吩咐?」 盧楚輕聲道:「蕭將軍可是去見越王?」見到蕭布衣點頭,盧楚微笑道:「王母小劉良娣有請,還請將軍見過越王后。和我前往一敘,不知將軍可有閒 蕭布衣有些詫異,半晌才道:「閒暇是有,但不知可否方便?」若是旁人相邀的話。他還是很有顧及,不過盧楚忠心耿耿,倒讓他不疑其他。可小劉良娣是寡母,他前去拜見還有太多的忌諱。 盧楚微笑道:「王母想到這點,所以身邊還有裴小姐和道信高僧在場。」 蕭布衣聽到這兩個人的名字。並不意外,浮出微笑,「那我恭敬不如從命。」實際上在出門前,蝙蝠就是告訴他道信來到東都一事。聽到道信前來,蕭布衣唯有錯愕,可又覺得這和尚無事不登三寶殿,上次搞個無遮大會差點搞垮了大隋,這次又來到底是何用意? 尋思間,蕭布衣進入龍光殿,只見到越王高高在上。兩列分坐皇甫無逸、段達、元文都一幫大臣。 蕭布衣施禮道:「不知道越王宣我前來。有何貴幹?」 皇甫無逸見到蕭布衣前來,微笑道:「蕭將軍,其實這次邀你前來,卻是我的主意。」 群臣都是微有變色,心道皇甫無逸這話說的可算是無禮之極,非人臣之道理。越王人在高位,笑容不減。柔聲道:「皇甫將軍為國為民。也是辛苦了。」他聲音略比平日微有些沙啞,輕輕的咳幾聲。 皇甫無逸卻是關心問。「越王可是身子不適?」 越王擺擺手道:「昨日偶感風寒,不妨事,多謝皇甫將軍掛牽。」 越王每次對皇甫無逸地無禮都是委曲求全,眾人倒也見怪不怪,蕭布衣見到皇甫無逸示威,卻不針鋒相對,只是問,「不知道皇甫將軍有何高見?」 皇甫無逸沉聲道:「越王憂國憂民,心繫王大人出征成敗,今日王大人已經出兵洛口,越王決定齋戒三日為王大人出征祈福,不知道蕭將軍意下如何?」 蕭布衣微笑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此事越王和皇甫將軍應該去詢問太常卿才對,問我算是問道於盲了。」 大隋九寺五監,太常寺主要是掌管宗廟禮儀,祭天祭祀,蕭布衣這麼說也是無可厚非。 皇甫無逸這次卻沒有冷嘲熱諷,只是微笑道:「可太常卿鄭大人年紀大了,這幾天偶感風寒,竟然臥床不起。」 蕭布衣回道:「太常卿有病,大可以讓太常少卿處理,這個也是正常現象。」 皇甫無逸卻是擺手道:「太常少卿畢竟不如鄭大人穩妥,越王放心不下。」 蕭布衣淡淡道:「皇甫將軍做事穩妥,那不如把這太常卿的職位兼了,不知道皇甫將軍意下如何?」 皇甫無逸倒是愕然,沒想到蕭布衣竟然提出這個建議。段達一旁道:「其實在我看來,蕭將軍做事穩妥,又是宅心仁厚,越王祭天祈福一事若由蕭將軍來主持,那應該是合情合理。」 蕭布衣笑道:「段大人這麼說倒是有點問題。」 段達不解問,「不知道蕭將軍有何指教。」 「段大人說我宅心仁厚適合主持此事,倒像是說皇甫將軍不夠宅心仁厚了。」蕭布衣微笑道。段達滿是尷尬,「當然不是如此,我想說皇甫將軍還有重任在身。」 「那難道祭天就不重要嗎?」蕭布衣又問。 段達閉嘴,發現自己根本就不應該插嘴,他本來想兩面討好,沒想到兩面不得好。皇甫無逸卻是哈哈一笑,「蕭將軍真的會開玩笑,我其實也想為祈福一事效力,只是一來城防事關重大,二來也沒有蕭將軍這般悠閒。蕭將軍若是不肯,只需和越王說一聲即可。本將軍絕不勉強。」 越王高位上問,「皇甫將軍、蕭將軍都是勞苦功高,各司其責,還請蕭將軍萬勿推脫。」 蕭布衣不好再推,施禮道:「既然如此,微臣恭敬不如從命。」 越王高台之上望了一眼皇甫無逸,猶豫道:「不知道皇甫將軍是否還有他事?」 皇甫無逸搖頭道:「越王……微臣並無他事。」 越王長舒口氣。「那……」 「回越王,微臣有事。」蕭布衣突然道。 越王有些變色,半晌才道:「不知道蕭將軍有何事啟稟?」 蕭布衣沉聲道:「既然祭天事關重大,當求鄭重行事。微臣知道高僧道信已到東都,不知道請他主持祭祀,越王意下如何?」 越王又輕咳幾聲,飛快的望向皇甫無逸一眼,見到他緩緩點頭。展顏道:「如此最好。」 皇甫無逸從龍光殿走出後,逕直回到府邸。只是過了片刻,劉長恭匆匆前來,「皇甫將軍,蕭布衣出殿後,卻是去後宮見了王母。」 「見王母做什麼?」皇甫無逸臉色陰沉。 劉長恭苦笑道:「將軍,那是後宮,我不得擅入。」 「蕭布衣怎麼又進去了?」皇甫無逸心思飛轉。 劉長恭低聲道:「有盧楚領他前去,根據宮中的消息是,小劉良娣身邊還有道信賊禿和裴茗翠那個賤人。」 皇甫無逸心中一沉。「這個裴茗翠。狡詐非常,有她在……」 「要不要除去她?」劉長恭做了個斬的手勢。 皇甫無逸搖頭,「莫要節外生枝,好在我們只需再等三天。長恭,一切準備妥當了嗎?」 劉長恭點頭道:「將軍,我一切準備妥當。含嘉門的看守有我們地人,到時候只要將軍給個信號。我由含嘉城帶兵殺入東城。過東宮到紫微城沒有任何問題。」 皇甫無逸卻是皺眉道:「長恭,你對此事成敗事關重大。切不可大意。」 劉長恭正色道:「長恭明白!」 皇甫無逸輕歎一聲,拍拍劉長恭的肩頭,「長恭,你跟我幾年了?」 劉長恭怔了下,「應有三四年,將軍,長恭一直是得你提拔才有今日的地位,對將軍感激不盡。這次能得將軍重托,必當竭盡全力,不負將軍厚望。」 皇甫無逸微笑道:「我身邊能信任地人不多,你就是其中地一個。不然當初我寧可捨棄段達,也要留你下來。如果事成的話,長恭,我記你頭功!不過我總覺得你一個人勢單力孤,等你行事之時,我會派費青奴協助你,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劉長恭興奮道:「如此最好,其實費郎將武功高我百倍,如果將軍喜歡,大可以讓他主持,長恭絕無異議。」 皇甫無逸搖頭道:「長恭,這你就說的大錯特錯,武功高強絕對不能代表一切!青奴是比你武功高明些,可若論領軍做事,卻是遠不及你穩妥。由你為主,他做副手,這才能讓我放 劉長恭露出感動之色,「多謝將軍信任。可將軍,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你說。」 「我們此次趁祭天之際兵諫越王,可蕭布衣那小子威望不低,我只怕殺了他,群臣不服。再說盧楚那老東西也不好對付,我們也要防備著他。」 皇甫無逸哈哈大笑道:「殺了蕭布衣,我們精兵在手,整個東都盡在我們掌控之中,盧楚帶著的那些禁衛如何能敵,長恭你不必多慮。只要你帶兵破了含嘉門,剩下的事情就是迎刃而解。」 劉長恭不能多說,只能道:「一切就依將軍吩咐。」他轉身要走,皇甫無逸突然叫住他,「對了,那個道信賊禿武功如何?我只知道他佛法精湛。」 劉長恭也是搖頭,「屬下也是不知,要不要找人去試探一下?」 皇甫無逸猶豫片刻才道:「不必了,諒他一個賊禿也無法興風作浪,眼下地事情當求周密行事。勿要打草驚蛇,反倒不美!」 等到劉長恭退下後,皇甫無逸嘴角露出詭異地笑,很顯然,任何人只知道他計劃的一部分而已。他枯坐在廳中,一直到了深夜,這才來到一房間前。 如今皇甫無逸權勢滔天。將軍府自然豪闊無比,這間房卻是略顯樸素,很不起眼。房間內並無燈光透出。皇甫無逸到了門前,輕叩了兩下房門。 他雖是倨傲無比。連越王都不放在眼中,可對房間之人卻是多少帶有了分敬畏。 房門輕輕打開,黑洞洞的嚇人,皇甫無逸緩步走進去。過了片刻後,眼睛才稍微適應房間內的黑暗。 一人面牆而坐。長髮披肩。房間內樸素非常,甚至連床榻桌椅都沒有。皇甫無逸長吸一口氣,沉聲道:「三日後祭天。」 那人不語,皇甫無逸又道:「你有幾成殺蕭布衣地把握?」 「一成沒有。」那人聲音低沉,飄飄蕩蕩,話一出口,房間內瞬間籠罩著詭異的氣息。 皇甫無逸愣住,苦笑道:「那我精心準備這久,豈不要無功而返?」 那人也不回頭,淡然道:「十成和一成在我看來。並沒有什麼區別。」 皇甫無逸琢磨著他的話。終於歎息口氣,「無論如何,我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若事成,當封閣下為護國將軍,絕不食言!」 那人嗯了聲,再沒有了聲息。皇甫無逸本是多疑。可看起來對此人卻是極為信任。對此人地無禮並不憤怒。沉吟片刻才道:「祭天之事多了變數……」見到那人不語,皇甫無逸苦笑。「道信突然來到了東都,我聽說他是得道高僧,其餘的並不知情,卻不知道他武功如何?」 那人輕咦了聲,多少帶了點詫異。皇甫無逸心中一沉,「他武功很高嗎?」那人沉默良久才道,「不低。」 那人沉默寡言,可坐在陋室之中,傲然之氣沛然而生,似乎天下蒼生都不被他放在眼中。可評價道信之時,卻少了分孤傲,多了分感慨。「那你有幾分殺他地把握?」皇甫無逸惴惴問。雖然知道不會有什麼答案,可還是忍不住詢問。 「我沒有和他交過手。」那人凝望著牆壁,「我也沒有必要和他交手!」 皇甫無逸不懂他在說什麼,皺眉道:「閣下武功蓋世,好像也對殺道信沒有把握?」 那人淡然道:「我何須殺他?」 皇甫無逸舒了口氣,明白這人地用意。他費盡心力,可以說是孤注一擲,不容有失。聽那人的口氣,應是殺蕭布衣不難,這才沉聲道:「只希望閣下莫要讓我失望,三天後,我來找你,會讓你混入宮中。」 那人再無聲息,皇甫無逸走出房間,帶上了房門。望向天空,見到繁星點點,喃喃道:「好在三天也不算漫長。我等了這麼久,為什麼事到臨頭……唉……」 皇甫無逸腳步聲遠去,房間內那人還是一動不動,只是手上卻是握著根枯枝。手腕翻動,枯枝飛舞,地面上很快現出一個畫像,卻是個女子。 女子衣袂飄然,竟然栩栩如生,那人凝望著地上的畫像,眼中含義複雜萬千。輕輕的一揮手,枯枝已經入了地面,再也無法尋覓。那人卻是長袖揮去,畫像亦是泯入塵埃! 三天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蕭布衣三天內,倒是兢兢業業地準備祭天之事。三日後吉時,社稷壇旁早就準備好了一切,就等越王前來祭天祈福,保佑大軍出征平安。 這次出軍多少有些怪異,王世充已經早早的出軍,然後再是祭天祈福。不過王世充和段達、劉長恭二人不同,二人著急送命,王世充雖是看起來諂媚奸詐,但用兵卻是極為穩妥。前方軍情來報,這時不過才是過了偃師而已。 社稷壇設立在太微城中,都城建築多有規矩,一般都是遵循前朝後寢,左祖右社的規矩來建造。是以東都地太廟在太微城東南角,社稷壇卻是在太微城地西南角。 越王祭天祈福,是為社稷著想,所以要在社稷壇主持祭天之事。 蕭布衣本對此一無所知,好在太常少卿萬通達明白一切,他只要吩咐下去,自己負責監督即可。望著高大地祭台。蕭布衣心中突然湧起奇怪地感覺,他想起了洛水的無遮大會! 那時候是他和樊子蓋主持,他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結果是楊廣遇刺。假陳宣華身死,裴茗翠也因此獲罪,貶往江南。自此大隋一蹶不振,如今樊子蓋已死,社稷壇周圍樂聲低沉。滿是淒涼。 這次社稷壇四角分列僧、尼、道士、女冠四種人念佛誦經,循舊法行事。這些人都是道訓坊之人,由萬通達來挑選,都是以往宮中祭祀常備之人。 社稷壇東南角是京都的樂師,這時候鼓樂響起,讓人心情寧靜。樂師之外才是衛府地精兵,分四角把守,樂師正前卻有口黃鐘高懸,莊嚴肅穆。 樂聲瀰漫,悲涼的感覺愈發的強烈。蕭布衣輕輕的摸了下腰間地單刀。卻是放鬆了精神,這時候黃鐘突然一聲大鳴,剎那間,萬籟俱靜。 樂聲,誦經聲全部不見,所以人不約而同地向紫微城的方向望過去。 越王身著素衣,長髮披肩。遠遠沿著紅毯赤足行來。神色莊嚴。他身邊有一和尚跟從,亦是赤足。身體瘦弱,卻是蘊含著難言地力量。蕭布衣望著道信,眼中閃過古怪之意。 越王之後,跟隨著東都的文武百官,皇甫無逸赫然在列,這時候的他甲冑在身,雄壯威武,亦是表情肅穆。目光不經意地從蕭布衣身上掠過,蕭布衣亦在凝望著他,二人目光相遇,轉瞬分開,只是其中卻有光芒閃耀。 越王赤足前行,很快到了祭台之下,早有宮人宮女兩列相迎,群臣卻是分列祭台兩邊,越王目光從蕭布衣、皇甫無逸身上掠過,最終落在道信身上,輕聲道:「大師先請。」道信點頭,也不推托,緩步向高台行了去。越王望著他地背影,終於跟隨上前,樂聲再次響起,接下來就應該是越王擺酒祭天,道信誦經,為社稷祈福。只是二人才走了幾步,突然間轟的一聲巨響,地面都是為之顫動! 響聲來的極其突然,樂聲已停,眾人皆是有了慌亂。道信倒還是鎮靜自若,越王卻是有了慌亂,霍然回頭向大響傳來的方向望過去。 那裡正是東城的方向! 群臣有了慌亂,皇甫無逸卻是大喝道:「快去查看是何事情!」 有兵衛奔出,遠遠地上馬,向東城的方向奔過去。皇甫無逸卻是再次吩咐,「保護越 「保護越王!」獨孤機見狀不好,高聲叫道。 四周地兵衛向著祭台地方向聚過來,早有數十禁衛攔在越王、道信身前,防範意外。蕭布衣也是快步上前,攔在越王的身前,手按刀柄喝道:「莫要慌亂。」 他沉聲一喝,嘈雜地人群稍微安靜片刻。大響過後,東城方向卻是再沒有任何動靜,所有人漸漸平靜下來,面面相覷,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蕭布衣卻是心頭震撼,暗想這種出乎不意的手法太平道倒是常用,可聲音如此之遠,卻又有什麼效果? 越王早就忘記了祭天,和群臣一起等待,只見到遠方一騎飛奔而來,馬上兵士高聲叫道,「啟稟將軍,大事不好,東城有兵士作亂!」 那兵士呼聲淒厲,群臣都是嘩然,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蕭布衣見到那人頭盔微低,遮住了大半張臉,馬勢疾快,竟然沒有停下來的跡象,突然心中微顫,厲聲喝道:「攔住他!」 眾兵士微微愕然,一時間無法反應,那人騎馬如風,卻是轉瞬衝過了眾大臣,已經衝到了兵衛之前。終於有兵士反應過來,厲喝聲中,長槍刺出。只是那人人在馬上,佔據高勢,所有兵士的槍刀全部刺在馬兒的身上,一時間血花四濺,馬兒悲嘶。那人馬背上躍起,已經衝過兵士,半空中舌炸春雷,高喝道:「歷山飛在此,哪個敢攔!」 那人高喝聲中,驚變突起,四周嗤嗤聲不絕於耳,無數小箭飛射過來,兵士瞬間倒下一片。 蕭布衣本覺得那人有些熟捻,聽到歷山飛三個字地時候已經醒悟過來,魏刀兒竟然混入了內城! 伸手拔刀,才要迎上去,只見到祭台四周地僧尼道士女冠已有不少人衝起,甚至樂師中也有人衝出,直奔祭台。 祭台附近剎那間變成阿鼻地獄,獨孤機也是被射中數箭,雙目紅赤的護在越王身前。蕭布衣長刀一揮,已經劈落了襲來的小箭,卻見到半空中刀光一閃,歷山飛已經兜頭砍到。 局勢大亂,蕭布衣腳步一退,轉瞬就要迎上去,對於歷山飛,他是全然不懼。 只是心中陡然升起警覺,覺察到身入陷阱,危機竟不在歷山飛!閃念之間,蕭布衣用力向前竄去,陡然間身後一股大力襲來,無聲無息的擊在他的後背。 蕭布衣躲的雖快,卻還是避不過那神鬼莫測的一掌,狂噴鮮血飛了出去。人在空中,還能接了歷山飛一刀。 噹啷一聲大響,蕭布衣滾到在地,不忘回頭望過去,只見到擊中自己一掌之人長髮飄揚,衣袂臨風,有如天神般。 蕭布衣卻覺得一股寒意湧上心頭,失聲道:「符平居,是你?!」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他幫史大奈尋找地親生父親驀然出現,而且一掌就擊地他五臟離位,身負重傷! 三三三節 反敗 社稷壇旁已經混做一團,四周陡然間升起了迷霧,迅即擴散,社稷壇的四周漸漸白茫茫的一片,兵士都是倉皇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洛水襲駕之時已經駭人聽聞,可那畢竟還是在宮外,但越王在宮內祭天,竟然也有人前來行刺,那實在是東都建成以來前所未有的事情,一時間兵士竟然不知道如何面對。 越王一向寬厚待人,雖算無能,可畢竟少有人衝突,誰又能殺他獲利? 所有的疑團不解、恐懼慌亂交雜在一起,蕭布衣卻已經陷入了絕地。他藝高膽大,可卻怎麼也沒有想到過,刺客中竟然埋伏個絕世高手,而且矛頭鋒銳徑指他蕭布衣。 符平居是誰,皇甫無逸派來的殺手?這些念頭不過轉瞬之間,蕭布衣只覺得身子骨頭差點散架,駭然這人的一掌之力,卻還是奮力倒滾而出。 蕭布衣那一刻已然明白,這次襲擊並非要殺越王,刺客的目標就是他!這些人聲東擊西,明裡要殺越王,卻和當初對付李玄霸般,力求全力殺他! 魏刀兒眼中也是一抹驚詫,駭然符平居的武功,亦是詫異蕭布衣武功進展的神速。他看起來也不知道刺客中埋伏個絕頂高手,這次行刺,如果按照計劃,應是以他為主,對於殺蕭布衣,他還是有很大的把握。 當初在蓬萊山之時,他和結拜兄弟王須拔殺了李玄霸,那時候蕭布衣不過是個配角。只知道逃命。可方才蕭布衣重傷吐血之下擋了他全力一刀,蘊含的力量竟然差點崩飛了他的單刀。 他手中之刀是寶刀,削鐵如泥,沒有想到蕭布衣手中地砍刀竟然也是不弱於他,而且看蕭布衣的出手,竟然絲毫不差於他。可更讓他寒心的是,皇甫無逸並沒有說明刺客中竟然還有高手!皇甫無逸並不信任他,想到這裡,魏刀兒暗自惱怒。蕭布衣並沒有看到。可他在空中,卻是清清楚楚的見到眾人驚惶之際,一人已從唸經的道士堆中竄出,身法輕盈,動作詭異實在有讓人見鬼的感覺。那人如風如影。趁蕭布衣全力禦敵之際擊在蕭布衣的後心,時機把握之準讓魏刀兒也是欽佩的五體投地,一掌威力開山裂石也讓魏刀兒心中驚凜。可就是這樣才讓他明白,原來這場暗殺中,自己也不過是個配角! 皇甫無逸欺騙了他,既然如此,要不要再為皇甫無逸賣命? 轉念不過剎那,見到蕭布衣狼狽不堪,身形少了靈活。魏刀兒瞬間做了決定,先殺蕭布衣,再談其他。 就算要和皇甫無逸談判,也要等到事成之後。 主意一定,人甫落地,魏刀兒再次彈起,已經向蕭布衣殺去。遠方卻有兩隊兵馬已經殺了過來,一隊是右衛府的精兵。一路卻是右驍衛府地精兵! 兩位將軍有難,所有人心急如焚,只是變生肘腋,就算要趕過來也要一定的時間。 趁蕭布衣重傷之際,三招之內,必須殺了蕭布衣,不然讓他逃到衛府精兵的護衛中。再沒有機會,魏刀兒如是想到。腳尖急點,已離蕭布衣不過丈許距離。 手臂一展,單刀削過去,直奔蕭布衣的脖頸。蕭布衣滾了兩滾,鮮血淋漓的撲了一路,看起來受傷不輕。只憑毅力堅持。蕭布衣已無力抵擋。魏刀兒心中暗喜,又是一刀砍了過去。 蕭布衣再滾了一下。只聽到咯地一聲響,魏刀兒見到他手臂微抬下,然後就覺得胸口一涼,背心一熱。 手持單刀,魏刀兒忘記了再次出手,低頭向下望過去,見到胸口鮮血有如泉湧!難以置信的握緊單刀,卻覺得全身的力氣隨著鮮血湧了出去。 自己要死了?魏刀兒嘴角咧了下,眼中露出譏誚無奈,鬆開了握刀的手,軟軟的倒下去之際,感覺到疾風掠過,他手中的單刀已經到了符平居之手。 符平居出掌擊傷蕭布衣後,眼中掠過譏誚的笑。 聲名赫赫的蕭布衣看起來,也是不堪一擊。祭天本來就是一場局,專門來殺蕭布衣的局!當然蕭布衣死後,還有一連串地反應,卻暫時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魏刀兒衝上去之時,符平居甚至有了一刻猶豫,覺得已不需要自己出手。 聽到蕭布衣稱呼他姓名的時候,符平居眼中掠過古怪,卻是一閃而過。 他是高手,高手當然會狂傲,偷襲蕭布衣一掌對他而言,本是不值得炫耀。可他來這裡本來就是為了殺人,而不是比武。不過現在殺蕭布衣的事情,讓給魏刀兒去做就好。 可猶豫只是片刻,符平居已經知道,他大錯特錯,蕭布衣只要沒死,就有致人死地的力量。 他見到蕭布衣手臂抬了抬,一點寒光從他衣袖中暴打而出,已經洞穿了魏刀兒的胸膛,魏刀兒死! 蕭布衣重傷之下竟然還能殺了魏刀兒? 符平居再不猶豫,舉步上前,已經抓住了魏刀兒手上之刀,蕭布衣人頭未落,他還是不能鬆懈。 手腕一揮,單刀已經半空折斷,化作兩道厲芒射向蕭布衣。符平居沒有任何花俏的招式和技巧,可他信手一揮,已經是習武之人力量和速度的完美結合。 兩道厲芒如電閃雷轟,一道擊在地上,逕直沒地,威力無儔,另外一道卻是準確無誤地打在了蕭布衣的胸口皇甫無逸終於歎了口氣,這場戲看起來已經接近了尾聲,他蓄謀這久,今日這時。終於可以放下了心事。蕭布衣是人不是神,單刀插入胸口不可能不死,蕭布衣一死,東都的勢力爭霸也就到了盡頭。 這場博弈他自己想想,都是安排的天衣無縫,頗為滿意。這場爭鬥,由始至終,也都是他來落子。每一步,都是經過他巧妙地計算。 有時候。大智若愚就是說他這種人物,皇甫無逸暗自想到。他生性狡詐,卻以粗獷示人,對誰都是不肯完全信任。這種人凡事留三分,交心也不誠。平日雖是一呼百應,尊崇一時,卻是難以交到什麼要好肯賣命的朋友,事到臨頭,更是難得把所有的事情交給貼身人去做。可眼下這個機會千載難逢,他當然不肯放棄。不在高位之人,永遠不明白高位地誘惑,王位皇位那種高高在上,無人敢違的誘惑又豈是常人能夠想像? 他一定要殺了蕭布衣。奪了東都的掌控權,君臨天下!做皇帝,哪怕一日就好。 至於以後的事情,以後再去想,誰又能考慮那麼長遠的事情。 可要當上皇帝,還有不小的阻力,首先就是時機未到,他若是造反。只怕一大半地隋臣都不會跟他,皇甫無逸如何不知其中地關鍵,是以他早就準備了個假越王,到時候偷天換日。他讓段達對蕭布衣說及祭天之時,就是採用兵法虛實相間地道理,蕭布衣可能不信,但是他一定會準備應付。他讓劉長恭去攻打含嘉門。費青奴去輔助,卻是蘊含了更為險惡的用心,他知道劉長恭多半不會成功,畢竟盧楚不是白給地人。但劉長恭畢竟算不上他地心腹,需要犧牲的時候,死不足惜。劉長恭造反,他讓費青奴跟從。就是準備讓費青奴伺機殺了劉長恭。然後把這造反的罪名推到段達的身上,含嘉城那裡。他早就派了精兵去平叛! 現在事情就變的很清晰明瞭,在他皇甫將軍安排下,所有的事情亦是有條不紊的進行。如果事後讓皇甫無逸解釋的話,那就是段達等人兵敗後,不知感恩戴德,卻對越王心懷不滿,伺機作亂。劉長恭夥同段達造反,裡應外合,劉長恭攻打含嘉門,段達卻是在城內做內應,段達多半不認,可費青奴當然能找到段達作亂的證據,他皇甫無逸派精兵平叛,自然是大功一件。費青奴拎著劉長恭地人頭過來,這面蕭布衣卻被刺客殺死,刺客所做的一切自然也可以推到段達、劉長恭的腦袋上。 這種反叛當然不用擔心盧楚等人抓住把柄,因為他是平叛而已! 祭天襲駕一事,不過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魏刀兒和符平居的目標當然不是越王,而是蕭布衣,其餘混入的刺客卻是掩人耳目。蕭大將軍為保越王,壯烈身死,他皇甫無逸平叛了動亂,百姓自然把對蕭布衣的尊敬移到他皇甫無逸的身上,經此一事,他威望大漲,經過青龍幫的地痞無賴大肆宣傳出去,誰又知道此事地真假? 接下來他就要架空楊廣,尊楊廣為太上皇,然後讓越王當個傀儡皇帝,只要再過一段時間,就讓假越王把皇位讓給他這個德高望重的將軍,他也就順理成章的登上了皇位。 對付瓦崗那些人,他還是不急,最少他還是從心底瞧不起那些饑賊盜米之徒,何況他還有個王世充可用! 所有的計劃,所有人不過知道一些而已,真正的用意,永遠只有他皇甫無逸一人知曉。想到這裡的皇甫無逸露出微笑,蕭布衣死了,符平居雖是狂傲些,可畢竟還是有些真材實料。他們都以為自己會造反吧,每次想到這裡的時候,皇甫無逸都會忍不住得意地笑。 所有的念頭在皇甫無逸心頭流水般的漫過,所有的細節其實也在他腦海中琢磨良久,這會蕭布衣死了,他應該站起來召集兵士平叛了。他既殺了劉長恭、又救了越王,這一次的功勞又有誰能比得上他上,皇甫無逸難以置信的望著蕭布衣,他竟然還沒死! 這怎麼可能? 他親眼見到符平居斷刀正中蕭布衣的胸口,以斷刃居然把蕭布衣帶了幾個跟頭,可見這一招兇猛至極。可蕭布衣雖是狂吐鮮血,竟然還能強自站起! 皇甫無逸心中微顫,暗自跺腳,心道這個蕭布衣古里古怪,怪不得能混到今日。蕭布衣不死,對他大計有礙! 符平居斷刀飛出,正中蕭布衣地心口之時,已經準備抽身而去。他目地既然達到,不想多做耽擱。 可見到斷刀擊飛了蕭布衣。符平居心中卻是升起了不安之意,他覺得有些不對。 蕭布衣雖是倒退,可依他一刀之猛,這刀應該透體而出才對,可是斷刀不但沒有飛出。反倒被落在了地上,這怎麼可能? 帶著不信和懷疑,符平居只能再次撲上去,他武功高絕,殺人素來少用二招,這次兩次重手居然還沒有斃了蕭布衣,不由讓他微有挫折之感。 可蕭布衣真的傷了,而且傷地很重,符平居見到他臉色蒼白。嘴角溢血,知道這點不假,再加把勁就可以殺了蕭布衣。 想到這裡的符平居再次撲上去,對於蕭布衣的暗器,他小心提防。陡然間一個漢子衝到蕭布衣的身前,雙手一攔,厲聲喝道:「你不能殺他!」 漢子鐵塔一般,容顏醜陋。臉上卻是有了悲憤欲絕之色,此人正是史大奈! 蕭布衣其實也早就防備皇甫無逸的陰招,但他卻沒有想到皇甫無逸能找到個絕頂高手,此人的武功看起來比起李密都是只高不低,有這等高手不足為奇,想一山還有一山高,可這種絕世高士都是孤傲不羈。怎麼會被皇甫無逸驅使任用? 史大奈這些日子感激蕭布衣的恩德,是以無事時一直跟在蕭布衣地身邊,他沒有明言,蕭布衣卻知道這種漢子知恩圖報,雖不明言,卻看出蕭布衣眼下形勢險惡,只是想要保護他。這次來社稷壇祭天。蕭布衣也把史大奈帶在身邊。這等高手,當是多一人多一分把握。史大奈離的稍遠。見到蕭布衣遇險已是第一時間衝過來,可變化莫測,卻還是不能阻擋蕭布衣受傷。 蕭布衣算了太多,卻沒有算出來,他找了多日的符平居,居然能在內城出現,史大奈當然也沒有想到,母親思念的人驀地出現,而且一出手就擊傷了他的恩人。 史大奈性子耿直淳厚,可卻常年在母親身側,養成性格懦弱,不會處事地性格。到東都後空有一身武功,卻還是被人欺負,蕭布衣古道熱腸,為他尋父不遺餘力,在他心目中,早就當作親人和朋友來看待,見到蕭布衣遇險,當先攔到他的身前。可內心中對於這個符平居很是厭惡,更不想承認父子身份,是以父親二字終於沒有說出口。 可他站出來,卻是下意識的覺得父親不會傷害他,蕭布衣卻是臉上變色,嗄聲道:「大奈閃開!」 話音未落,符平居一掌已經擊在史大奈的胸口。史大奈自幼習武,危機時刻終於提掌擋在胸口。可卻覺得胸口一掌有如千斤巨錘般,他練就的鋼筋鐵骨居然也是抵擋不住,諾大個漢子轟然而起,落下的時候,一口口的鮮血嘔出來,竟然無法爬起! 符平居一掌之威實在有開山之巨,非人能敵。 史大奈飛出,一道驚虹卻是電閃刺出,符平居目光敏銳,早就見到一個隋兵衝過來,拔劍相刺。 他的目標還是蕭布衣,對於所有的障礙當然是要揮手剷除,卻不肯在史大奈身上多花半分功夫,甚至吝嗇到望一眼都不屑。 史大奈見狀,雖是嘔血,內心傷痛卻是遠勝外傷,一時間萬念俱灰…… 那名隋兵劍法如虹,雖是隋兵地裝束,臉上卻是蒙著一塊黑布,只露出了一雙眸子,湛湛寒光。符平居一看就知道此人絕非隋兵,亦是蕭布衣埋伏的殺手,這人劍法猛烈,玉石俱焚般,符平居只見他出手就知道,要殺他最少三招以上。 不願耽擱,符平居腰身奇異般的一扭,從驚虹邊擦身而過,逕取蕭布衣! 隋兵當然就是吃白飯的女子,她只以為蕭布衣武功和她相若,是以留在外圍應付急變,哪裡想到蕭布衣一招就已敗北。不由讓她大驚。 蕭布衣落敗固然有被人偷襲的因素,可這人武功奇高不言而喻。 她衝過來援救稍落後史大奈,可一招玉石俱焚已經全然不顧自身。那一刻的她只是在想,這人武功太高,可自己死,蕭布衣也是不能死!是以她一出手就是最為剛烈地劍法,棄自身於不顧! 但她沒有想到此人避而不戰,奇跡般的從她身邊掠過。那人如微風般飄渺,如雷電般炫耀。閃過黑衣女子,一掌霍然擊出。 他掌出如巨斧大錘,卻是迅猛無比,他知道,蕭布衣絕對避不過他這致命一招。他不信這一掌殺不了蕭布衣! 砰地一聲大響,符平居的開山一掌已經擊中一人的胸口,萬籟俱靜,殺聲似乎都已平息。 符平居一掌擊實,眼中終於露出驚詫之意。他這勢在必得的一掌居然沒有落在蕭布衣的身上,一人光頭僧衣,不知何時擋在了蕭布衣的身前。 那人竟然用血肉之軀擋住了他開山的一掌? 和尚瘦弱非常,胸口看起來都被這一掌打塌了下去,卻不如史大奈般地飛起。只是後退一步,卻還是攔在蕭布衣身前。和尚雙掌合什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他說第一個阿字的時候,聲音暗啞,吐氣不暢,可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聲音響亮,已經有如黃鐘大呂。發達九地,社稷壇周圍又是靜了靜,遠處的那口大鐘居然也是嗡嗡聲響,被他聲音激盪。 符平居瞳孔微縮,寒光閃現,歎息道:「好一個道信,好一個金剛不壞!」 攔在蕭布衣身前的正是道信! 他身軀雖是瘦弱。可卻如山嶽般攔在蕭布衣身前,讓人無法逾越。 符平居掌若開山,擊蕭布衣,傷史大奈,過黑衣女子,舉重若輕,社稷壇周圍隋兵無數。可被他視若無物。如履平地,但是面對這個瘦弱地和尚。終於讓他有了片刻躊躇。 腳步聲急驟,右驍衛府的精兵已經衝了過來,眼看就要對這裡形成合圍之勢,符平居長笑一聲,做了個讓所有人都意外地決定。 他終於捨棄了蕭布衣,抽身而退,逕直衝向社稷壇地方向。所有的一切電光火閃,不等禁衛合圍之時,刺殺卻已經到了尾聲。皇甫無逸見到符平居退卻,終於臉色一變,右衛府地精兵終於也是趕到,皇甫無逸厲聲道:「快去抓住刺客!」 右衛府兵士一窩蜂的前去,符平居卻是身法如電,腳尖點了兩點,陡然間蒼鷹般的向前衝去,一排長箭落在他的身側。轉瞬哎呦媽呀地叫聲不絕,十數人倒在地上,符平居卻是身影遠去,片刻後越過紅牆黃瓦,消失不見。 他身手極高,尋常的兵士如何擋得住,剩下的刺客有些大驚,卻被隋兵湧到,四面包圍。皇甫無逸手一揮,恨聲道:「你們率幾百人去追刺客,剩下的格殺勿論!」 有禁衛聽了吩咐,又只能硬著頭皮向符平居逃逸的方向追去。誰都知道,這人如神如鬼,豈是他們能夠抓到,可是將軍的命令不能不從,只能略盡本分之事而起。 剩下的禁衛上前,一番血腥屠戮,不但參與刺殺的僧尼道人無法倖免,就算不明所以地道士和尚也是被殺了許多。 皇甫無逸心思如電,符平居雖是失敗,可他還沒有失敗,刺殺失手只能說影響他行事的一環,如今剿滅盜匪,平亂反叛還有他的功勞。 想到這裡,皇甫無逸露出冷笑,斜睨了蕭布衣一眼。蕭布衣立在地上,看起來隨時都會倒地,自己是否要殺他? 念頭一晃而過,等望見道信、拿長劍的隋兵、還有那個吐血漢子的時候,皇甫無逸已經打消了主意,蕭布衣肯定也有準備,若是動兵,自己不見得必勝。 他雖看似驕傲自大,卻是謹慎非常,四下望去,突然急道:「越王呢?」 越王當然是假,場面一時混亂不堪,皇甫無逸又知道沒人會殺越王,是以對這個假越王全然不放在心上,這時候想起越王還有作用,急急的尋找。 社稷壇上早就沒有了越王的行蹤,皇甫無逸一直盯著蕭布衣,見狀愣了下。突然馬蹄聲急勁,東城地方向馳來一隊馬來。 皇甫無逸見到為首之人的時候,心中突然打了個突,為首之人竟然是劉長恭! 劉長恭怎麼可能還活著,費青奴呢?皇甫無逸想到這裡的時候,突然心中湧上一股寒意。卻還能揚聲道:「劉郎將,東城……」 他話音未落,劉長恭突然騎馬到了蕭布衣的身前,沉聲道:「將軍,皇甫無逸陰謀反叛,讓費青奴帶兵攻打含嘉門,妄想禍亂內城,裡應外合,費青奴已被我和盧大人聯手誅殺。」 皇甫無逸一顆心沉了下去,彷彿籠中的困獸。 蕭布衣嘴角還是流著血,這讓他的笑容看起來有些陰冷,「是嗎?那還請劉郎將拿下皇甫無逸。」 劉長恭應了聲,無數隋兵蜂擁上前,已經將右衛府的精兵連同皇甫無逸包圍在正中。 皇甫無逸大驚失色,怒聲喝道:「你們要做什麼,可是想要造反!」 蕭布衣長吸一口氣,肅然道:「皇甫無逸陰謀造反,犯上作亂,勾結費青奴裡應外合,妄想刺殺越王千歲,罪大惡極。你等若是放下兵刃,不隨皇甫無逸反叛,我可求越王免你們一死,若是頑抗到底,死路一條!」 三三四節 蕭殺 社稷壇煙霧散去,屍橫遍地,血流成河。 蕭布衣雖是重傷,可聲音沉凝,眾右衛府的精兵面面相覷,都是露出驚懼之意。 犯上作亂當誅九族,他們家人都在東都,驀然聽到這個罪名當然恐懼,有人知道蕭布衣一言九鼎,為了兵士寧可得罪越王亦要請命,聽他說降者不殺,都是意動,握著兵刃的手有些鬆了。 這次大伙都是護駕祭天,哪裡想到會被安個造反的罪名。無論皇甫無逸做什麼事情,他們並不想受到牽連。其實眾人心中都隱約知道這宮斗凶險非常,一不留神就要萬劫不復,如今是蕭將軍和皇甫將軍鬥法,他們雖是右衛府的精兵,可要說選一個人信任的話,倒有不少覺得蕭布衣可以投靠。 皇甫無逸已經知道不妙,沒有想到自己的計謀用在別人身上是高招,用到自己身上就變成了悲劇。見到軍心動搖,皇甫無逸放聲道:「莫要聽這賊子蠱惑,蕭布衣自恃功高,妄想反叛,這才圍攻我等。我們當奮死一戰,保護越王千歲。」 他話音未落,只見到紫微城、東城的方向又有人帶兵過來,為首兩人卻是盧楚和董奇峰,不由更是心寒。 兩隊兵馬又在包圍圈外分列開站立,虎視眈眈。右衛府的精兵更是驚駭,方纔還能和右驍衛的兵士打個平手,這刻要動起手來,只怕要被斬盡殺絕。 盧楚策馬過來,兵士自動散到兩側,盧楚沉聲道:「皇甫無逸密謀反叛,證據確鑿。越王下旨。當誅首惡,若不響從,可免一死。」 他話音才落,皇甫無逸已經放聲高呼起來。「盧楚。你和蕭布衣密謀反叛。陷害忠良,盡忠隋室之人豈能服你。你們莫聽這二人蠱惑,跟我衝出去去見越王,忠奸立辨!」 他這一說,眾禁衛又是猶豫起來,皇甫無逸只剩最後的救命稻草,那就是被他偷換的越王,暗想他積威之下,越王只要說他是忠良,盧楚、蕭布衣也難奈他。見到盧楚、蕭布衣不語。皇甫無逸冷笑道:「爾等可是怕見到越王,揭穿爾等的詭計嗎?」 鐘磬一響,精兵護衛下,遠處緩步走來了越王,在盧楚身後停下。 皇甫無逸慌忙跪倒道:「越王,微臣對你忠心耿耿,費青奴作亂我是絲毫不知。這次遭奸人陷害。還請你明辨是非,莫要讓奸人得逞。」 越王臉上露出恬和的笑容,「你真地絲毫不知,你若是不知,何以想要找人換我,妄想以假越王掌控東都?」 皇甫無逸感覺一盆涼水兜頭澆下,吃吃道:「越……王。你說什麼?」 越王沉聲道:「皇甫無逸。你實在讓我大失所望,想本王待你不薄。沒想到你竟然積慮想反!盧大人對我說明真相,我還不敢相信,沒想到你竟然買通梁公公要換掉我,也虧了你處心積慮這些年,竟然養個和我一模一樣之人。可我早有準備,又如何能讓你得逞?」 皇甫無逸緩緩抬頭,凝望越王的雙眸,沉聲道:「這麼說,龍光殿中議事之時,你就已經騙我了。」 越王輕聲道:「你說的大錯特錯,行騙的一直是你,與我何干?」 龍光殿中,越王召集群臣商議祭天,卻對皇甫無逸言聽計從。這時皇甫無逸其實已派梁公公將越王掉包,而且得到梁公公地確認。他知根知底,群臣雖是懵懂無知,他卻感覺到越王和平日有了不同,只以為得計,哪裡想到越王根本沒有被掉包。 霍然站起,皇甫無逸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心中卻有說不出地惶恐之意,笑了良久,這才嘶聲道:「那你為何還要戒齋三日,假仁假義地祭天?你若是早知道我的反意,早就應該當日捉拿我,何必等到現在,累及蕭將軍受傷,想必你早就想要坐山觀虎鬥,等到我和蕭將軍兩敗俱傷後,這才一股腦的誅殺。你身為越王,高高在上,我等為你竭盡心力,你卻只想著除盡忠良,今日是我皇甫無逸落難,明日只怕輪到蕭將軍,到時候東都再無良將,只能落在賊手。你自毀長城,實在讓人心寒。」 皇甫無逸也算是狡詐之輩,見到大勢已去,所有的計謀被人一一破解,這才極力的拉攏蕭布衣,蠱惑軍心。暗想就算死,也不能讓越王、蕭布衣等人和睦相處。 越王卻是輕歎一聲,走到蕭布衣面前深施一禮道:「蕭將軍搶回回洛倉,維繫東都命脈,為救我身受重傷,正是東都之屏障。本王雖不算英明,卻也知蕭將軍國之瑰寶,以後定請蕭將軍鎮守東都,保東都的安寧。本王若有絲毫陷害蕭將軍之意,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他躬身施禮,當眾發誓來定軍心,實在是前所未有的事情,眾兵士本來疑惑難決,這次都是心中大定。 盧楚一旁道:「皇甫無逸,你挑撥離間,越王、蕭將軍如何會中你的詭計。當日並不捉你,不過想看你到底有哪些死黨,一舉成擒罷了。你的死黨盡數被張大人剿滅,如今你是眾叛親離,還不認罪嗎?」 皇甫無逸嗄聲道:「你們陷害我,無憑無據,陷害忠良,老子不服!」 他聲音嘶啞,皇帝夢想破滅,神色已經露出狂意,盧楚早就讓兵士護住越王,喝道:「你等還不放下兵刃,難道想滿門抄斬嗎?」。噹啷一聲響,有右衛府的兵士已經棄了兵刃,跪倒在地道:「屬下毫不知情,無心造反,還請越王、蕭將軍、盧大人明察。」 一人棄了兵刃,其餘紛紛扔了兵刃,跪倒在地祈求活命,一時間嘩啦啦地跪倒一片。 場中只剩皇甫無逸孤零零的站著,淒涼無限。他望向四周,只見到刀槍耀眼,鐵甲寒光,有著說不出的威嚴之意。突然覺得滑稽可笑。放肆的大笑起來。 盧楚等他笑了一陣。這才道:「皇甫無逸,你到現在,還不肯服罪嗎?你若不服,只怕皇甫家族百餘口都要被你牽連……」 皇甫無逸眼角不自主地跳動幾下,卻是終於止住笑容,恢復了冷靜,「你們贏了,我輸了。」 話一說完,他已經拔出腰刀向脖頸上抹去,陡然間寒光一道射來。擊飛了他手中的腰刀。 眾人扭頭望過去,見到竟然是個隋兵出劍擊飛了皇甫無逸的單刀,不由大為詫異。眾人都認得那人出手抵抗刺客,雖是沒有擋住刺客,但是武功極高。見到他黑巾罩面,身著隋兵裝束,實在不倫不類。不知道他為何要阻住皇甫無逸自殺。 蕭布衣卻道:「越王,皇甫無逸罪大惡極,卻也先需交大理寺審理,刑部定奪才能定罪。微臣還望越王按此處理,以免落他人地話柄。」 皇甫無逸嘿然冷笑,想說什麼,終於住口。越王望了盧楚一眼。輕聲問,「盧大人意下如何?」皇甫無逸既然倒台。他倒還習慣徵詢大臣地意見。按照他地想法,皇甫無逸死了就一了百了,並不想節外生枝,再說現在東都頹廢,很多事情早沒有了規矩。盧楚卻點頭道:「蕭將軍所言合情合理。」 越王倒是不好按照自己地意思來,沉聲道:「那就先將皇甫無逸押入大牢,交予大理寺刑部共同審理。」 蕭布衣回轉將軍府後,感覺到疲憊欲死,好在他勤修易筋經生死關頭終於有了作用,身體承受重壓的能力遠比旁人要強,五臟六腑雖受重擊,但是還沒有致命之傷,反倒是史大奈鋼筋鐵骨,卻比他受傷還要重。可他先被打了一掌,後被符平居重重刺了一刀,還能活下來,實屬幸事。 蝙蝠首先問道:「蕭老大,你傷的重不重?那一刀,可是嚇死我了。」 原來這次五兄弟都跟隨蕭布衣混入了內城,裝扮個貼身侍衛,事情發生的實在突兀,五兄弟見識廣博,可武功算不上什麼,等趕到地時候,早就塵埃落定,也就沒有出手。 蕭布衣望著盧老三苦笑,「其實還要謝謝老三你。」盧老三也是苦笑,「要謝,你還是謝謝裴小姐吧。」 原來蕭布衣能活下來倒不是會了道信地金剛不壞,而是因為穿了裴蓓送與的護身軟甲。裴蓓知他人在東都,心中牽掛,人沒有前來,怕他又是不收,卻讓老三將護身軟甲送了過來。 蕭布衣接了軟甲後,知道裴蓓地情意,感激在心,是以穿在了身上。這時候想起裴蓓的貼切關懷之意,心中溫情無限。 東都算是群魔亂舞,個個心懷鬼胎,他一定要殫精竭力,這才能夠立足。其實他雖勾心鬥角,卻真的很厭惡這種人際關係,只有想到友情、愛情之時,心中才有暖暖之意。 低頭望下去,見到衣襟早就破裂,露出了那件黑色軟甲,蕭布衣暫時忘記了一切,嘴角隱有笑容。 蝙蝠幾個互望一眼,眼中也有了溫馨之意,或許在這惡劣地環境之下,兄弟情深才是讓人能堅持下去的動力。他們都是過來人,又如何不知道蕭布衣的心境。 不過雖有護身軟甲,可畢竟只能擋住利刃戳入,但斷刀蘊含的勁道卻是差點將蕭布衣的胸骨打斷。蕭布衣回憶當初一幕,也是暗自心驚,若沒有道信在場,只怕真讓那符平居得了手去。 「蕭老大,我有一事不明。」盧老三徑直問道:「皇甫無逸早就該死,你為什麼不讓他直接了斷?」 蕭布衣皺眉道:「皇甫無逸經此一事,死了和活著也沒有什麼區別。不過在他死之前,我們顯然還要從他身上瞭解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盧老三話一出口,突然醒悟了過來,「你是想追查符平居是誰?」 他話音落地,三人都是默然,這個符平居的武功實在讓人心寒。他若是真的想殺人地話,只怕對手很難抵擋。蝙蝠謹慎道:「蕭老大,這人毫髮無傷,我只怕他再來殺你。將軍府要加強戒備。」 蕭布衣皺眉。「只怕兵士對他亦是無可奈何。」 蝙蝠低聲道:「我和老三可以布下些防備。不見得能對他造成傷害,可是最少能布下精巧的機關,若是有夜行人來地時候,我們可以警覺。」 蕭布衣微笑道:「那樣最好,不過等他來殺的時候,總要調查下他的底細。可我們眼下只有皇甫無逸這條線索可以用,眼下當要逼他說出符平居的身份下落才好,可怎麼讓他說出來還是要考慮地事情。」 蝙蝠突然笑了起來,「蕭老大,老二有辦法。」 蕭布衣精神一震。「什麼方法?」 蝙蝠沉聲道:「老二有種本事可以攪亂別人地心神,讓他說出心事。如果我們有機會接近皇甫無逸地話,倒可以讓老二試試。」 蕭布衣對此倒不稀奇,因為他那個時代也有什麼催眠之術,沒想到老二竟然也有這個本事,不由振奮道:「那等我傷好些,就讓老二做這件事情。對了。大奈的傷勢如何?」 「越王派御醫來看過了。」 蕭布衣猶豫下,「我去看看他。」 他緩緩起身,走到史大奈地房門前,輕輕敲敲房門,不聞有聲。想了下,還是推開房門走進去,只聞到一股濃烈的藥味。桌子上一碗湯藥紋絲不動。史大奈躺在床榻之上。雙眸圓睜,只是望著屋頂。 聽到蕭布衣走近。他並沒有稍動,只是眼角突然有些濕潤。 「無論如何,總要活下去。」蕭布衣坐到史大奈的床頭,微笑道:「令堂如果在天有靈的話,她也不會想看到你傷 他拿起了藥碗,遞到史大奈的面前,輕聲道:「大奈,你不要太過傷心。我想令尊應該並不認識你,不然他也不會出手。」 史大奈終於扭過頭來,蕭布衣這才發現蓆子上隱有水漬,彷彿史大奈的淚水。 「蕭……將軍,你不恨我?」 蕭布衣啞然失笑,「為什麼要恨你?」 「是我爹打傷的你。」史大奈喏喏道。 蕭布衣輕歎聲,「那和你有什麼關係?我只知道,在我危險的時候,你擋在我地前面!」 史大奈眼角晶瑩,閉上了雙眼,握緊了拳頭,「我其實很恨他。」 蕭布衣知道史大奈說的這個他就是指符平居,他並不想為符平居辯解,無論如何,拋棄了深愛自己的女子,拋棄了自己的親身骨肉二十年,都是無法讓人覺得不痛恨。當初符平居一掌擊傷了自己兒子,蕭布衣幾乎想要大聲斥責,說明真相,可終於還是強自壓住,他不懼符平居,可想到話一出口,符平居倒不見得自責,史大奈多半更是傷心,是以不想再說。 「這世上有很多人,有好人、有壞人。」史大奈閉著眼睛喃喃道:「我出生在鐵汗國,被人鄙夷慣了,因為別人都有父親,我卻是個野種……我媽卻一直不肯說我爹的壞話,一直對我說,我爹文武雙全,風流倜儻,能認識我爹,是她一輩子的幸事。」 蕭布衣心道,符平居這人多半是經過巧妙的易容,不然這種高手何以虯髯客、道信都不說及。可符平居只憑尋常地相貌就讓西域的一女子死心塌地,二十年不忘,本身想必也有驚人的魅力。別的不說,單說他這身武功驚天泣地,已經可以傲視中原。可這樣的人物,道信高僧見多識廣,難道也不知嗎? 他琢磨著符平居的來歷,史大奈卻繼續道:「我卻覺得我媽遇到我爹,是一輩子的痛苦。可我卻從來未說什麼,其實有件事我沒有對蕭將軍說……」 「哦?」蕭布衣微笑道:「不方便地不用說。」 史大奈睜開眼睛,「其實我這身武功就是我爹教我地。」見到蕭布衣不解,史大奈低聲道:「他離開後給我母親留下了金銀珠寶,卻給未出生的我留下一卷書冊,上面記載武功習練之法。我母親從此後倒是衣食無憂。是以對他只有思念,卻無怨恨,她一直都說我爹是做大事地人,當然有更要緊的事情去做。我自幼按照我爹留下地法子習武。到十歲那年。同伴中十數人已經沒有人能打的贏我。可是他們雖打不贏我,但對我鄙夷卻是有增無減。我活到如今,這種感覺從未消減過。蕭將軍,只是在見你之前,我……沒有一個朋友。」 「如果你不嫌棄,我們倒可以成為朋友。」蕭布衣微笑道。 史大奈眼中露出感動,「我只怕……我不配。」 蕭布衣正色道:「是朋友,就沒有配不配之說。若是只為了好處利益才結交的,不是朋友!」 他說的斬釘截鐵,史大奈望著蕭布衣地雙眸。終於掙扎坐起,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為了你這句話,我也能活下去。我史大奈一輩子沒有什麼目標,唯一地目地就是找到親生父親,為母親還願。我爹打了我一掌,我心中痛恨。卻也有釋然,我方才只是想,若是他一掌取了我的武功,或許取了我的性命,我們就彼此不欠了,對不對?」 蕭布衣暗自心驚,歎息道:「那我想他會內疚終生。他並不知道是你……」 「他不知道?」史大奈憨厚的臉上露出迷茫。「我這武功都是他給的,他功夫那麼高。又傷了我,現在應該知道了吧?」 蕭布衣心中微動,不等說什麼,史大奈卻是扭頭望向了蕭布衣,沉聲道:「蕭將軍,你身受重傷,還不忘記過來安慰我,你是好人。你放心,下次他若再來,我一定要和他說個清楚,他不能殺你!」 他雖是知道武功不敵符平居,可口氣決絕,全無畏懼。蕭布衣輕舒了口氣,「養好傷要緊,一切等傷癒了再說。」 等退出了史大奈的房間,蕭布衣這才舒了口氣,他知道史大奈性格淳厚,這才擔心他受不住打擊,忍不住過來勸解。出了史大奈的房間,見到遠遠一人移開了目光,卻正是黑衣女子。 蕭布衣心中一陣茫然,暗想她守在附近,可是怕符平居前來,這才想要保護自己?想起她奮不顧身的救自己,那種生死關頭是半分不能作假,她對自己卻是半分感情都沒有,那求自己的事情只怕真的千難萬難。可自己能幫助她做什麼,難道她知道了天書地一些事情,所以想讓自己改變?自己真的是什麼無上王的大將軍,現在連他都不敢確定?歷史好像相似,又有不同,天書為何和自己記憶完全不符?東都形勢初定,自己當盡力掌權,可越王、王世充等人還要小心應對,安內才能除外,所有的一切交織在一起,不由讓蕭布衣心亂如麻,一時間忘記了身在何處。 驀然覺得臉上一涼,抬頭望去,才發現不知何時,疏雨潤物,雲鎖輕愁。輕雨為東都帶來了瑟瑟之氣,要入秋了嗎?蕭布衣心緒百轉,黑衣女子的目光只是落在不遠的疏桐樹上,黃昏將近,雨水點點滴滴……是一夜之間又白了不少。 入秋的雨對蕭布衣來講,不過是憑添了些許愁緒,可對李淵來說,卻是添了天大的麻煩。 連綿小雨加大雨已經下了近半個月,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李淵造反以來最大的麻煩不是人為,竟然是老天給的。 麻煩從李家大軍入雀鼠谷正式開始! 之前的一番風順,志氣激昂熱情都被這雨兒澆的冰涼。李淵坐鎮中軍帳中,愁眉緊縮。 從起義以來,所有地一切都算在他地計劃之中,太原周邊的郡縣雲集響從,並沒有給他起事造成什麼麻煩。殺了高德儒後,又準備了一段時間,李淵就招募了三萬精兵南下,準備入取關中。 要入關中,當要西渡黃河,河東渡口水流湍急,適合渡船地地方並不多,蒲津就是其中的一個渡口,那裡有屈突通重兵把守,並不容易通過。但是除了蒲津外,河東地區還有個龍門渡口可以通過。再上又有壺口,如果在這些地段過河,可直接進入渭河平原,圍攻關中。李淵早就打探明白,龍門和壺口的守軍很弱,那時候還是一陣欣喜,心道屈突通雖是隋朝的老臣名將,可這次多少失算。這可能也是因為屈突通人老了,膽小了,不敢冒然分兵去守。只肯重兵把守住河東和潼關重鎮,以扼李淵的大軍。可李淵欣喜還沒有持續幾天,就被這連綿的大雨澆滅。 他要渡黃河入關中,就要先過雀鼠谷。要過雀鼠谷,先要攻下霍邑城。 在呂梁、王屋兩座大山的夾逼下,雀鼠谷是李淵進取河東,轉戰關中的唯一通路,地勢崎嶇狹窄。而霍邑正在雀鼠谷中部,他要想南下,這座要塞絕對要攻克。 可代王楊侑知道他起事,第一時間命令宋老生派兩萬隋軍駐紮霍邑城以擋他的大軍。李淵知道這個消息後,心急如焚。可知道雀鼠谷西北的賈胡堡並沒有派兵把守,李淵心中竊喜,賈胡堡為屏蔽霍邑的門戶,又和霍邑成犄角之勢,宋老生棄此門戶,可算庸才。 他迅即帶兵駐守賈胡堡,後軍卻是下寨在高壁嶺,本準備誘敵出戰,可沒有想到大雨滂沱,連綿不斷。這裡地上的黃土頗厚,若是下個一時三刻也就罷了,可一直沒有止歇的時候,只下了三天後,黃土就泛著水泡,和著泥漿,泛著讓人心煩的黃色,霍邑城四周都彷彿變成沼澤,騎兵馬蹄下去,深陷其中,比步兵還慢。步兵一腳下去,幾沒小腿,這樣的天氣,走路都困難,談何作戰? 宋老生堅守城池不出,李淵已經在此停留了半月,而且不知道還要停下多久! 李淵幾夜已經白頭,憂心忡忡…… 三三五節 加封 李淵處於進退兩難之地,望著一幫手下有些垂頭喪氣,心中多少也有些沮喪。 這不死不活的天氣害苦了他,眾人誰都沒有想到這個結果。可現在他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已經沒有了回頭路。 他手上精兵號稱三萬,可很多卻是臨時招募的人手,本來預期是行軍的過程中繼續招募新兵,可現在無法推進,軍心略有渙散,要說撤回太原的話,只怕真的要兵敗如山。 都說一鼓作氣,再次出兵的話士氣已衰,可以說是勝敗難料。 唯一讓李淵心安的是,他雖然沒有佔據天時,但地利人和還是有的,李軌、劉武周、薛舉都有雄霸關隴之心,對他的太原造成夾擊之勢。可在李淵看來,這三人卻缺乏爭霸天下的雄心,只圖自保一方,眼下還沒有圖謀關中的念頭,只要他能堅持取了關中,以四塞之地圖謀天下,大有可為。別看蕭布衣、李密現在勢力囂張,可這爭奪天下並非一朝一夕之功,再說周,秦,漢,隋皆從此地而興,他李淵效仿前人,這天下說不準能落在他手上。 李淵年過半百,一直窩窩囊囊的活著,在楊廣群臣眼中,不過是個酒色之徒。可心中素有抱負,所有的計劃早在心中想了太久,這次看似不得已起兵,卻在太原最少醞釀了數年之久,而在心目中盤算。卻不下了十年。 「如今士氣低落,這雨不知道何時能停。若按我地想法,不如返回太原再圖打算。」 「絕對不可。士氣低落若再回轉,多半潰不成軍。我們辛苦造勢這久,一朝喪盡,實在可惜。」 「但如今進不得,退不得,建成不知有何妙策?」 「這個嘛……一切還聽大將軍的吩咐。」 李淵向下望過去,見到說回轉太原的是裴寂,說不能回轉地卻是自己的大兒子李建成。李淵暗自點頭。心道建成世民都是初生牛犢,如今正需要他們的銳氣。裴寂老成持重,說要回轉太原卻是大多數年長之人的看法。 這次出兵,端是帶了不少長者,李淵當然不願意無功而返,可也知道要說服他們也是殊為不易。大伙起義,在於齊心。若是有了分歧,那已是敗亂的先兆。 裴寂望向李淵道:「不知道大將軍有何示下?」 李淵輕咳聲,正猶豫的時候,中軍帳有兵士進來,大聲道:「啟稟大將軍,太原有緊急軍情。」 中軍帳中群臣都是臉上失色,心道太原根本之地。若是失陷,眾人可算是死無葬身之地。 李淵伸手接過文書,看了兩眼,冷哼一聲,將文書擲在地上。正好滾落在裴寂的腳下。裴寂撿起來看了眼,失聲道:「原來有消息傳劉武周想要聯合突厥人襲擊太原!」 他此言一出,帳內眾人均是大驚失色,面面相覷。唐儉走出來道:「大將軍,太原我等根本之地,再說這裡義軍家眷均在太原,若是失陷。我等首鼠兩端。死無葬身之地。不如暫且回轉,不知道大將軍意下如何?」 「不成!」李建成雖是謙謙君子。這時候卻是絲毫不讓,看了文書兩眼道:「文書只是說傳言而已,傳言豈可當真,元吉這次可真的是唐突了。」 李世民接過文書又看了眼,皺眉道:「大哥,是竇誕地書信,也沒有裴長史說的那麼誇張。竇誕也沒有太過緊張,書信上只是徵詢大將軍的意見而已,估計是元吉小題大做了。」 原來李淵南下圖謀關中,卻放心不下根基太原,他當然也不會把這種地方交到別人手上,是以把太原重地交給李元吉坐鎮。他納妾不少,可真正能用上力的只有元配竇氏為他生的這幾個子女。可就算如此,李元吉都有些年幼,不堪鎮守太原的大任。所以他命竇誕、宇文歆輔助李元吉,再加上李氏族人,這才安心南下。竇誕娶了他的女兒,也算他地女婿近親,再加上一些族人,這才能確保太原無憂。 所以現在太原真正的決策者並非李元吉,李建成和李世民卻把問題推到李元吉身上,是不想群臣把問題看的太過嚴重。 裴寂卻是搖頭,「根據軍情,宋老生、屈突通都是扼守險要,我們想攻下來並非易事。再說李密雖和我們結盟,可隨時都可能過洛陽攻打我們,突厥人貪利忘義,更是信不住。要是被劉武周和突厥人佔了太原,我只怕大伙真的無處容身。不如暫且回轉救援太原,再籌義舉,不知道大將軍意下如何。」 裴寂一番話下來,群臣部分默然,很多人卻是點頭,唐儉、殷開山、溫大有等人隨聲附和,劉弘基、段志玄、劉政會等人卻不認可。李淵暗自皺眉,輕聲道:「這件事暫且放放,明日決定。」 「大將軍,救兵如救火,這事可等不得。」唐儉慌忙道。 「今日已晚,還在下著大雨,行軍不妥,明日再派兵回轉。」李淵說完這句後,拂袖離開中軍帳。一幫老臣子互望一眼,緊跟其後,顯然是要敲定回轉的事情。 李世民和李建成對望一眼,退到角落竊竊私語。 黑幕降臨,大雨滂沱,老天像露個窟窿一樣,不停的傾斜著雨水。 李淵的帳篷內***通明,半夜未眠,眾臣子都是極力勸說李淵回轉。李淵卻是心中不悅,可這些人都是他首義之臣,當不能重責,但要說服他們,絕對是件非常困難地事情。 聽著唐儉又把事情分析一遍。老臣子都是點頭,李淵只能無奈道:「好,若是明日大雨……」 他話音未落。有兵士衝進來稟告,「大將軍,敦煌公求見。」 敦煌公當然就是李世民,眾老臣面面相覷,都是望向李淵,誰都知道李世民來做什麼! 李淵見到群臣地臉色,咳嗽擺手道:「說我已經就寢了,不見。」 眾老臣都是釋然。對李淵的善解人意均是感激在心,兵士慌忙出去通知李世民。只是片刻又轉了回來,李淵怫然不悅問,「怎麼回事?」 兵士為難道:「敦煌公跪在泥水地上痛哭流涕,只求見大將軍一面。」 李淵怒道:「不見!」 兵士只能再次出去,帳篷外一個閃電劃下,照的帳外大亮。眾老臣驚心動魄。緊接著密雨敲下來,乒乒乓乓地打在營帳上,雨聲中夾雜著嚎啕痛哭,淒涼悲測,眾老臣面面相覷。 李淵不為所動,只是道:「那依唐大人地意思是,我們是否……」 兵士又跑了進來。「大將軍,敦煌公在帳外已經被澆的通透,只怕這樣下去……」兵士欲言又止,唐儉終於道:「大將軍……如此暴雨,敦煌公在外。只怕對身體有損。」 「不用理這個忤逆子!」李淵怒道,「唐大人,你說你的。」 聽到外邊陣陣哭聲,唐儉如何說的下去?不一會外邊嘈雜聲一片,又有兵士衝進來稟告,「大將軍,敦煌公已經拔刀出來。說要自盡!」 李淵還沒說什麼。眾大臣都是霍然而起,一窩蜂的衝出去。不一會的功夫把李世民擁了進來。 李世民水裡撈出來般,雨水淚水點點滴滴,見到李淵的時候,跪倒在地失聲痛哭道:「孩子不孝。」他說話地功夫,又要提刀向脖子上抹去,段志玄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眾大臣也是攔阻,李淵怒聲道:「你要做什麼?」 李世民淚水雨水順著臉頰流淌,悲聲道:「孩兒只為爹爹而悲,為義軍而悲,為天下而悲。孩兒一死明志,只是想讓人明白,孩兒沒有任何私心。如果能以死挽救義軍,死又何妨?」 眾人悚然動容,唐儉慌忙問,「敦煌公此話何解?」 李世民憤郁道:「我等本是興大義,拯救百姓於水火,進取西京,號令天下。可現在不過是遇到小賊,就是迫不及待地回返守住那一城之地,如此舉動談何號令天下,豈不讓跟隨的義士寒心?再說回轉固守太原又能如何,所作所為和劉武周有什麼區別,還不是讓天下人譏笑,淪為小賊的地步?我等舉兵為大義,進則勝,退則敗。今日若退,民心盡失,滅亡可說是指日可待,這樣的話,就算守住太原城池又有什麼作為?更何況,劉武周攻打太原還不過是個傳言!」 眾老臣面面相覷,唐儉見到李世民又要動刀子,慌忙按住道:「敦煌公莫要著急,我等都是為唐公著想,有事慢慢說好了。」 李淵卻是冷聲問,「宋老生、屈突通扼住險要,我等進退不得怎麼辦?」 李世民肅然道:「屈突通老邁無能,只知扼守河東,放棄壺口、龍門,或許河東城高急切難下,但我等義旗高舉,只要攻破霍邑,定有無數義軍跟隨。到時候我等分兵兩路,圍困河東,過黃河,逕攻渭河平原,何懼屈突通?宋老生出身低微,輕狂浮躁,只要誘他出戰,一戰可擒。爹說地兩個險要在我看來,都可迎刃而解。」 群臣意動,李淵卻是冷笑道:「那李密若是西進,我等應該如何應對?」 李世民正色道:「李密目光短淺,只顧東都,更何況捨不得洛口、黎陽糧倉,顧不得向遠圖謀!」 唐儉點頭,「敦煌公說的也有道理。」 「可劉武周若是聯合突厥兵南下來攻太原呢?」李淵又問。 「首先一點是突厥和我們亦是交好,其次就是我聽聞突厥始畢可汗已經立下重誓,有生之年不會大軍南下。既然如此。就算有些許突厥兵不聽始畢可汗號令來攻,我等何懼?更重要地是,突厥和劉武周也是貌合神離。他想圖謀太原,如何會不考慮馬邑被突厥人虎視眈眈?更何況太原城高牆厚,我們亦有大軍把守,只要不蠢,堅守數月絕不是問題,若真的攻打的話,我等再回兵也是不遲,若只是一個流言就讓我等回轉。徒讓天下人恥笑。」 李淵冷哼一聲,「黃口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 裴寂左看看、右看看,終於陪笑說道:「其實世民說地也是大有道理,回轉太原一事,我覺得應該從長計議。」方才眾人都恨不得馬上回轉太原,只是逼迫李淵。聽到李世民分析的頭頭是道,淒淒慘慘,又都猶豫起來。 李建成不知何時鑽入帳篷,沉聲道:「依我看來,此事倒有個折中之法。」 「是何方法?」眾人皆問。 「此刻回轉地確時機不對,不如我們再在此等上半個月,以觀變化如何?」李建成謹慎道。 眾臣見到李世民還拎著刀。只能點頭,「隴國公說的大有道理。」李淵輕歎聲,「唉……既然如此,就聽你們的主意,在此再駐紮半月觀察情況變化。晚了。都回轉安歇吧。」 等到群臣退下,只剩下李淵父子的時候,李世民突然打了個噴嚏。李淵慌忙吩咐下人準備乾淨的衣服,輕歎道:「世民,委屈你了,你果真沒有讓我失望。」 李世民揉了下鼻子,笑容浮出來。「爹。我們是做大事地人,這點委屈算得了什麼。不過多虧爹你分析透徹。大哥教地好,不然真的難以說服他們。」 李淵伸手拍拍世民的肩頭,感慨道:「世民,你說的不錯,有些話的確你來說更好。」 「想我這無知小子都是分析的頭頭是道,既然給他們個台階下,他們如何會不知趣。」李世民微笑道。 李淵輕歎道:「真正危機時刻,為父能信任地只有你們兩個。好在你們沒有讓我失望,不然這一回轉,只怕都為他人地階下之囚。」 「對了,父親,還有件事情要向你稟明。」李建成突然道,「采玉在長孫順德的幫助下,已將東都家眷移出大半數,三娘、四娘等人已經趕赴太原,我已經派人接應了。」 李淵長舒口氣,「那采玉柴紹何時回轉?」 李建成微笑道:「想必也就在幾天之內,爹爹不用太過擔心了。」 李淵歎口氣,喃喃道:「那就好……」 蕭布衣在東都養了幾日傷,已經好地七七八八。他看似受傷頗重,可史大奈還是勉強起身之時,他卻能行動自如。 想起虯髯客當初傳授他易筋經之時,提起老子說過的一句話,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其無以易之,蕭布衣又是領悟一些弱之勝強的道理。史大奈一身硬功,和符平居以硬碰硬,受傷頗重。他以易筋經改筋換血,雖是當時受傷頗重,但總算及時的易去符平居的大半力道,是以事後復原地卻快。想到虯髯客的時候,蕭布衣嘴角苦笑,心道符平居的這種功夫,恐怕只有虯髯客才能克制。 在庭院中活動下筋骨,黑衣女子遠遠的望見,舒了口氣。 蕭布衣知道自己受傷這幾日,黑衣女子一直提防符平居來暗算,是以晝夜防備,看似冷漠,卻是不離他左右。 黑衣女子雖是不說,蕭布衣卻是感激在心頭,才要上前說上幾句,黃舍人急匆匆的趕到問,「蕭兄弟,好一些了嗎?」 蕭布衣重傷,朝臣不管出於什麼目地,都要來登門探望。不過多是放下禮物,問聲平安就走,並不敢打擾蕭布衣的休息。黃僕江和他熟絡,這幾日當然少不得前來。 見到黃僕江欲言又止的樣子,蕭布衣笑道:「好了很多,不但能走路,進宮也是不成問題。」 黃僕江大喜道:「越王對蕭兄弟的身子頗為掛念,這才讓愚兄前來看望,兄弟是否還要再休息幾天呢?」 他關切之意不言而喻。蕭布衣心中感動,卻是想到了什麼,「難道是朝中又發生了什麼大事?」 黃舍人露出苦笑。卻是一挑大拇指道:「兄弟聰明如斯,一猜即中。我說了,兄弟可別對別人說及。」知道蕭布衣守口如瓶,黃舍人壓低了聲音道:「才有消息傳來,虎牢地裴仁基舉城投靠了瓦崗!」 蕭布衣饒是鎮定,臉色亦是微變,「你說什麼?裴仁基歸順了瓦崗,這……」他本來想說這怎麼可能。可轉念一想又是大有可能。東都東側的屏障在於虎牢、偃師、金墉三座大城,可瓦崗早早的攻克了滎陽,虎牢、偃師都是孤城一座,仗著城高牆厚才能支持這久,但援兵遲遲不到,裴仁基見不到希望,如何不降?只是這消息多少有些突兀。倒打亂了他原先地計劃。 「越王召我進宮就為此事?」 黃舍人點點頭,卻又搖搖頭,「也不全是,其實這次是王母小劉良娣提起你,恰巧我在身旁,他們總是惦記地傷勢,又不好前來。我這才毛遂自薦前來。你好了當然最好,至於進宮與否,還要你自己拿主意。」 蕭布衣片刻之間已經做了決定,「好,我和你入宮。」 黃舍人大喜。自然覺得頗有面子。二人不等出了庭院,黑衣女子已經走過來,「你去哪裡?」 她說的淡漠,蕭布衣不以為意,輕聲道:「入宮。」 「我和你去。」黑衣女子道。 蕭布衣知道宮中也不太平,最少那個符平居就在內城消失,到現在還是不知下落。想到那人神出鬼沒地身手。蕭布衣也是心中發毛。點頭道:「那……有勞。」 黃舍人也不阻擋,三人徑直入了皇城。守城門的覺得黑衣女子蒙面很是怪異。可見到蕭將軍前來,都是恭敬施禮,不敢詢問,黃舍人這次卻帶二人去了呈祥殿。 龍光殿一直是越王朝政和起居之所,呈祥殿卻是王母所在之地。 黃舍人進入通傳,不一會的功夫出來迎二人進殿。呈祥殿規模要比龍光殿小上一些,處處顯祥瑞之像。 越王、小劉良娣都是高高在上,盧楚、張鎮周卻在下手而坐,不見了皇甫無逸,蕭布衣感覺到大殿也寬敞了很多。 元文都、段達等人都不在這裡,想必是越王終於想明白,很多事情,和稀泥解決不了根本的問題,要真心拉攏幾個人才是王道。 見到蕭布衣上前,越王早早的起身相迎,輕聲問,「蕭將軍傷勢如何?」 「不礙事了,勞煩越王掛念。」蕭布衣倒不失禮。 越王見了母親一眼,挽住蕭布衣地手,「蕭將軍請上座。」蕭布衣見到盧楚的上手還有個座位,以往多半是為皇甫無逸留下,這刻卻顯然是為他準備。 望了盧楚一眼,蕭布衣微笑道:「微臣何德何能,敢坐此位。」 盧楚卻是搖頭,「蕭將軍莫要推搪,單說此次平叛之功,就以蕭將軍為第一。」 「若沒有盧、張兩位大人鼎力相助,我也奈何不了皇甫無逸。」蕭布衣輕聲道:「更何況若沒有裴小姐,也不能揭穿他們狸貓換太子的詭計。」 眾人都是一怔,不知道蕭布衣說的什麼狸貓換太子是宋朝的一個典故,都覺得他的比喻比較怪異。盧楚輕聲道:「裴小姐的確勞苦功高,不過她……已經離開了東都。」 蕭布衣愕然,「裴小姐離開了東都?」見到盧楚點頭,蕭布衣心中不由悵然。東都之行,裴茗翠可以說是至關重要,裴茗翠雖說對他東都之行不聞不問,可蕭布衣卻知道她為自己做了很多事情。若非是她,回洛倉還要苦戰,若非是她,皇甫無逸地狸貓換太子之計幾乎成功。若非是她,可以說就沒有蕭布衣的今天! 能力固然重要,奮鬥固然重要,可蕭布衣不能不承認,機遇更為重要!裴茗翠不經意的手筆,東都請旨,卻開創了他蕭布衣人生的傳奇! 但是這大隋最為奇特的二人,卻永遠有如平行線,沒有任何交集。 裴茗翠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細膩和心智,這次扳倒皇甫無逸用的引蛇出洞之計卻是她和蕭布衣一手佈置。當然符平居地驀然殺出那是二人均沒有想到的事情,二人就算精明,可畢竟不能和神仙般事事算得到。本來裴茗翠還安排影子盟的殺手在場,可最終沒有出面,想必是因為察覺到符平居武功太高,知道攔截不住,這才沒有出手。蕭布衣一直養傷,本以為傷好後找裴茗翠研究殺手的底細,哪裡想到她竟然會不辭而別。 這好像不是她的風格,可蕭布衣仔細想想,又覺得這十分符合裴茗翠地行事。裴茗翠像霧像雨,讓人琢磨不透。她到底為什麼力勸自己來東都,這讓蕭布衣更是難以理解。但無論如何,東都之行對他而言是至關重要。 「裴小姐沒有對蕭將軍說及離開一事嗎?」盧楚微有錯愕問。蕭布衣搖搖頭,終於還是坐在了高位上。黑衣女子卻早撿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她隨蕭布衣進殿,影子一般,本是不合規矩。可無論越王還是盧楚,均是視而不見,也當她影子一般,這當然也是因為他們想要表示對蕭布衣的尊重。 盧楚輕聲道:「不過裴小姐臨走前,倒對我們提及了將 蕭布衣好奇問,「裴小姐說什麼?」 「她說將軍功勞赫赫,理應重賞。她還說……」盧楚猶豫下,望向越王,越王卻是沉聲道:「她說要想保東都全城的性命,就要倚仗蕭將軍。」越王說這句話的時候,語帶雙關。蕭布衣露出微笑,「那裴小姐實在太高看我了。」 越王又望了母親一眼,輕聲道:「蕭將軍功勞甚偉,先拒瓦崗,後平內亂,本王有意加封蕭將軍為梁國公,總管百官,伺機剿滅瓦崗,不知道蕭將軍意下如何?」 三三六節 反攻大計 蕭布衣聽到越王主動提及加封他官職的時候,還是有些詫異。 如今大隋風雨飄搖,什麼梁國公之稱不過是虛名,代表越王的尊崇而起,要說實權可是沒有。但要說總管百官,可以說就是將東都的大權盡數交到了他的手上。越王此舉說是信任,卻是十分大膽。 略作沉吟,蕭布衣推辭道:「想我何德何能可約束東都百官,越王厚愛了。其實我想盧大人、張大人都是德高望重,可擔輔助一職。」 蕭布衣畢竟沉穩,無論他如何想得到這高位,謙虛下總是應該。再說此舉也是想看看盧楚、張鎮週二人的態度。這二人也算是朝中重臣,代表東都半數勢力。 盧楚沉聲道:「老夫年邁,不堪重任。」 張鎮周卻是笑起來,「蕭將軍,要說領軍,我不見得服你。可要說在東都的威望,十個張鎮周也比不上你。你來衛護東都,我放心。」 小劉良娣亦是微笑道:「蕭將軍眾望所歸,還請萬勿推脫。」 她起身盈盈一禮,竟似懇求,蕭布衣慌忙起身還禮道:「王母折殺微臣了。」 越王輕歎道:「蕭將軍……其實你初來之時,我對你……本王無知,不知蕭將軍的能力,是以才希望你和皇甫將軍和睦共處,共衛東都。可眼下本王才知……唉……」他長歎一聲才道:「其實蕭將軍或許還不知道,今日之局,裴小姐來到東都第一日就對本王說及。」 蕭布衣皺眉道:「不知她對越王說什麼?」 越王苦笑道:「事到如今,本王也無需諱言。裴小姐說聖上已無心回轉,要在江南建都,這東都……聖上多半不會管了。」 他說到這裡黯然神傷,盧楚、張鎮週二人卻是歎口氣,想必也是聽過,可再聽越王提及。難免心中傷感。 盧楚、張鎮週二人都是大隋名臣,親見大隋興建鼎盛,又見大隋盛極而衰,這中間也不過是十數年的光景。他們得君主信任,自然對大隋自然忠心耿耿,可如今卻是楊廣拋棄了他們,讓他們如何不感慨萬千。二人即是良臣,留在東都又久,自然對東都也滿是感情,眼下見楊廣放棄江山。只能為自己圖謀,是以越王提及讓蕭布衣掌管東都百官,二人竟都沒有異議。 越王瞥見眾人的臉色,輕歎聲,「想本王殫精極慮,為聖上、為東都、為百姓著想,可卻實在能力有限,難以服眾,這才有讓蕭將軍為本王分憂的念頭。裴小姐當初說了。盧大人沉穩有餘,魄力不足。張大人領軍有餘,治理欠缺。元大人刀筆吏爾,段大人氣量狹小……」 他滔滔不絕的說出眾人的優缺點。盧楚、張鎮周只是點頭,暗想裴茗翠分析的倒也精闢。蕭布衣見到二人態度從容,並不惱怒,心道若是有機會,倒可和此二人多多親近。越王只找這兩位大人在此,想必知道他們氣量寬宏,若是元文都、段達在此,雖不會暴怒,但多半也有些不滿。 「裴小姐又說。皇甫……無逸此人權欲心極重,若碰威脅,多半會不擇手段的剷除。他為人心機頗深,但是權欲卻是極大的缺點。而蕭將軍呢……」越王猶豫下道:「因為從市井起家,是以多有擊劍任俠之氣,可多年來歷練頗多。無論在草莽、廟堂亦或疆場都有磨練,兼之銳氣正足,可和李密一戰。」 蕭布衣微笑道:「我倒像個完人了。」 越王微笑,心中卻想起裴茗翠當時對自己所說,蕭布衣此人最大地缺點是重情重義,可就是因為如此,如果越王加以重用。雖不見得保王位不失。但最少可以保性命無憂。得失得失,有得有失。若是現在緊抓權利不放,只怕以後會有殺身之禍…… 想到這裡,越王望向母親,嘴角的笑容多少有些苦澀。 小劉良娣卻是輕聲道:「蕭將軍,如今東都風雨飄搖,無論為我等、亦或為東都百姓,還請蕭將軍勉為其難。」 蕭布衣沉聲道:「既然如此,微臣恭敬不如從命了。」 呈祥殿眾人舒了口氣,有釋然,也有失落,知道從蕭布衣應允這一刻起,東都就要翻開新的一頁。 只是這一頁到底如何書寫,結局怎樣,還要靠時間來驗證。 越王聽到蕭布衣應承掌管東都百官,那一刻表情複雜萬千,看似想哭,又像想笑。眾人瞥見他的表情,心中卻湧起了憐憫之意,他實在承受太多這個年紀本不應承受的事情。 等到越王回過神來,神色反倒放鬆下來,陡然想起一事,凝重道:「蕭將軍或許不知,虎牢已被裴仁基獻給了李密!」 蕭布衣雖聽黃舍人說過,卻還是露出震驚之色,「不知道裴仁基何故獻城?」 盧楚苦笑道:「唉……說起來話長,不過……長話短說就是,裴仁基和監軍蕭懷靜不和。」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蕭懷靜?」 盧楚點頭,「不錯,此人雖和蕭將軍同姓,可處事卻有天壤之別。若是蕭將軍在虎牢,我想和裴將軍聯手,斷讓瓦崗膽寒。可蕭懷靜卻是小肚雞腸,自恃監軍身份,過於苛責。根據虎牢逃回來的兵士所言,裴將軍素不貪財,每次擊敗賊軍後,都將所繳獲的軍資賞賜給兵士,可蕭懷靜卻是執意不肯,這二人因此就產生了矛盾。蕭懷靜總喜歡收集裴將軍的過錯上告朝廷,越王寬宏,一直置之不理。上次劉長恭率軍去奪洛口,本邀裴將軍合擊李密,怎奈消息洩露,劉長恭又貪功冒進,大敗而歸。裴將軍進退兩難,只怕聖上責怪。蕭懷靜這次卻是沒有上告東都,卻是寫了奏折徑直稟告聖上,裴將軍聽從一個叫賈潤甫的蠱惑。只怕大禍臨頭,一怒之下殺了蕭懷靜,開城投降了瓦崗。」 蕭布衣皺眉,心道這個蕭懷靜倒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賈潤甫是誰?」 「賈潤甫本來是賈務本之子。」盧楚解釋道:「賈務本是張將軍的偏將,賈潤甫本來在楊太仆地手下,後來楊太僕被聖上召回,賈潤甫跟隨大軍也就入了虎牢,可沒有想到……」 盧楚輕歎一聲,滿是惋惜。蕭布衣也是苦笑。 張鎮周本來沉默少言,突然問道:「蕭將軍,如今虎牢落入賊手,瓦崗勢力空前強大。沒有了虎牢的威脅,滎陽已如鐵板一塊,不知道蕭將軍有何妙策擊賊?」 他顯然有考究的味道,蕭布衣如今威名赫赫,但在張鎮周眼中還是年輕,只憑回洛一戰。難以讓張鎮周完全信任。 蕭布衣突然問道:「王郡丞那裡有何動靜?」 盧楚回道:「王大人如今過偃師,渡過洛水,在黑石紮營。憑借洛水、石子河地勢和瓦崗抗衡,伺機襲擊洛口倉。不過根據王大人所言。瓦崗勢大,他暫時不能輕舉妄動。」 張鎮週一旁道:「虎牢既失,瓦崗再無後顧之憂。洛口倉、月城如今已被瓦崗加固,有重兵防禦,王郡丞憑地勢對抗倒是無可厚非。」 蕭布衣點頭,「王郡丞用兵甚精,百戰百勝,早有明證。可在我看來,眼下我們卻需要注意一點。」 盧楚問道:「不知道蕭將軍有何高見?」 蕭布衣聽黃僕江說及虎牢一事。早就一路琢磨,這刻已經胸有成竹。 「高見不敢當,只是粗淺的分析,若有不妥,還請越王、兩位大人指正。」蕭布衣微笑道:「時不同往昔,我們現在的策略當然也要隨機而變。其實屢次敗瓦崗的良機都已經錯過。聖上地五路大軍仔細數數,如今只剩下兩路。虎牢失去,瓦崗重兵屯守洛口,再搶洛口倉在我看來,已經是很艱巨的任務。」 「那依蕭將軍的意思是?」張鎮周問。 蕭布衣微笑道:「我們現在內亂已平,瓦崗氣勢正猛,我們勢弱。不能奢求一鼓而勝。當以相持為主。虎牢雖歸瓦崗,可瓦崗現在有兩大致命弱點難以根除。我們只要抓住這兩點,終有擊潰他們之日。」 越王也來了興趣,「不知道瓦崗有何致命弱點?」 「第一點當然就是糧草供應問題。」蕭布衣沉聲道:「瓦崗勢眾,全仗洛口、黎陽兩處糧倉,此兩處糧草最少可供百萬人食用十數年之久。天大地大,吃飯最大,瓦崗這是優勢,當然也是弱點。他們固守洛口,李密或許有雄才野心,可手下卻非如此。只要我們讓王世充不斷地向洛口倉施壓,盜匪必定人心惶惶,無心遠圖。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洛口倉可以讓瓦崗壯大,亦可讓瓦崗自縛手腳!」 張鎮周讚許道:「說的好,不過就算王世充和李密僵持,我們也不過是個不勝不敗之局,我想蕭將軍絕不滿足這等成績。」 蕭布衣笑道:「張大人說的不錯,其實要想解圍東都絕不能指望固守城池,我們東都眼下還有精兵十數萬,訓練有素,絕非瓦崗能比。若是主動出擊,東都之圍不解自解!」 「主動出擊?」盧楚、張鎮周都是大驚,盧楚沉穩,猶豫道:「蕭將軍,在老夫看來,瓦崗勢強,東都還沒有到主動出擊之時。」 蕭布衣微笑,「柔不可守,一味等著人打過來,總有輸的時候。現在瓦崗勢強,我們出擊倒不是指望能擊潰瓦崗,而是要進攻他們地第二個弱點。」 「他們的第二個弱點是什麼?」 「內亂。」蕭布衣肅然道:「李密鳩佔鵲巢,瓦崗早有隱患。如今勢強,倒是看不出什麼。但據我所知,翟讓素來沒有爭奪天下的大志。只要我們出兵襲擊打幾個勝仗,造成反攻之象,瓦崗軍心不穩,必定分崩離析,到時候就是我們地機會!」 盧楚、張鎮周都是點頭,精神大振。 蕭布衣微笑道:「可如何出兵造勢還要和兩位大人詳細商議。」 盧、張二人點頭,隱約見到希望。越王見到三人分析形勢。自己卻是插不上嘴,也不想干擾三人的思路,起身告辭。小劉良娣隨後回轉休息,三人不好在呈祥殿詳議,盧楚建議道:「做事當趁熱打鐵,今日先到我府上商議,不知道兩位將軍意下如何?」 蕭布衣和張鎮周都是點頭,三人並肩離去,一時間意氣風發。 越王回轉後宮,卻是呆坐了良久。聽到身後腳步聲響起,扭頭望了眼。見到是母親,慌忙站起,只是轉身之時,拭掉眼角的淚水。 擠出笑容,越王勉強道:「娘親,你找我有事?」 小劉良娣見到兒子眼角的淚水,輕歎聲,「侗兒。你哭了?」 楊侗半晌才道:「娘,我有些傷感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小劉良娣拉過兒子坐在身邊,伸手去摸兒子的臉。想要去笑,可扁扁嘴,珠淚已經從如玉般的臉頰流淌下來。 楊侗有些慌忙了手腳,想跪下來賠罪,小劉良娣卻是一把拉住了楊侗,含淚道:「侗兒,我知道……苦了你。你不知道……你說出不願出生在帝王之家地時候,娘親心口刀剜般地難受。」 楊侗慌忙道:「娘,孩兒只是隨口一說。惹娘親不快,實在是孩兒的不對。」 小劉良娣伸手撫摸楊侗地黑髮,苦笑道:「侗兒,你總是這麼懂事,可越是如此,娘親越覺得難受。你爹死的早。好在聖上對你還是疼愛,可娘親一直和你都是小心翼翼的做人,從來沒有奢想過……」她欲言又止,淚珠撲簌簌地落下,「娘本以為我們母子以後衣食無憂就好,哪裡想到聖上遽然去了江南,卻把這東都留給了你。裴小姐說地不錯。匹夫無罪、懷壁有罪。侗兒你太過年幼,又沒有雄心。卻鎮守東都,無疑會引盜賊重臣窺視。娘親其實也是一直膽顫心驚,可皇甫無逸絕對不懷好意……」 楊侗歎氣道:「好在他終於下獄,不然每日上朝,孩兒都是如芒在背。其實孩兒覺得早殺了他免除後患,卻不明白蕭將軍為何留下他。娘……你覺得蕭布衣是否信得住……我只怕……」 小劉良娣輕歎道:「侗兒,無論如何,你既然決定和蕭將軍合作,就要全盤相信他,不該管的事情不要管,以免惹來殺身之禍。蕭將軍無論如何都是個謙和的人,比起皇甫無逸要可信的多,娘雖對他不算瞭然,可裴小姐說這是我們地機會,道信高僧亦說蕭將軍仁厚,我們孤兒寡母當然不會去想什麼高位,你想想自古以來,如我們般的地位,進退兩難,下場都是淒涼無比,每天娘想到這個地時候,都是膽顫心驚。如今我們還有權利,適宜早些做主,若是被人奪了去,僅有地家底都會不見。現在娘只求你平平安安,若因此讓你受到什麼委屈,你責怪娘就好!」 楊侗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聲哭出來,撲到母親懷中,哽咽無語。 小劉良娣也是淚流滿面,只是抱著兒子,「苦命地孩子。」 「娘,我不怪你,從來沒有怪你。」楊侗抽泣道:「要怪,也只能怪我們母子落入帝王之家,身不由主。娘,你放心,我知道以後怎麼做。」 小劉良娣傷心不已,安慰完兒子後起身回宮。 孤單的坐在宮中,走到一座佛龕前跪下,流淚低聲禱告,「求佛保佑,侗兒年幼,不能自主。出身帝王之家,卻命運坎坷。若真的有罪孽落在他身上,我願親身承擔,不求侗兒富貴榮華,只求我兒今後平安喜樂,再無性命之憂……」 她說到這裡,淚水斷線珠子般的流淌不停,只求佛主能見到她地誠意。可她跪在佛前祈禱之時,卻不知道兒子也在祈禱。 楊侗跪倒在佛龕前,雙手合什,亦是流淚道:「求佛保佑,楊侗無能,不能保護母親平安。出身帝王之家,身不由主。聖上遲遲不歸,想已放棄大隋萬里江山,亦放棄我等孤兒寡母。楊侗無知,知道罪孽深重,可若真有災難,楊侗願意一肩承擔,只求佛主保佑家母平平安安,得享天年……」 秋風起,黃葉落,淚水落入金碧輝煌的宮殿中,只餘淒涼…… 蕭布衣從盧府策馬回轉,伸手抓住片落葉。看了眼,喃喃自語道:「秋天來了,日子過地好快……」 黑衣女子跟在他的身後,亦是望著落葉,喃喃道:「秋天來了,日子過地好慢……」 二人心思不同,蕭布衣失笑道:「吃白飯的,你整日就知道吃白飯,乏味之極。當然會覺得日子過的慢。人要是忙碌起來,就會覺得日子如流水般渡過。」 黑衣女子淡然道:「忙什麼?葉生葉落又一秋,葉子落下的時候,可曾想過長出就為了落下?」 「長出就為了落下?」蕭布衣笑著搖頭。「我不同意你的觀點。」 「哦?」黑衣女子也不追問,似乎蕭布衣說也可以,不說也沒什麼。 蕭布衣卻是揚起馬鞭,向天空一指道:「葉子長出當然會落下,但是長出絕對不是為了落下。最少它見識了明媚地陽光、體會到雨露地柔情、經歷過風霜的歷練、這才落入塵土之中,因為感受蒼天地眷顧,這才化作泥土來催生新生地樹葉。豈不聞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落花如此,落葉亦是如此。做人更應如此,這才是老天賦予我們生命的用意。等你領悟到這點,你才能知道時不我待,等你回首來路的時候,才能覺得不枉璀璨的人生,如水的年華!」 蕭布衣說到這裡。哈哈大笑,卻已經揚鞭前行。他知道黑衣女子或許不懂,但是他最少做了一些他認為要做的事情。 黑衣女子卻是勒住了馬,望著那個滿是豪情地背影,喃喃念道:「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蕭布衣……或許……你是對的。」 她亦催馬跟隨在蕭布衣的身後,落日餘暉撒下。拖出兩道長長的影子。略帶光芒。 蕭布衣回轉將軍府的時候,夜幕已降。蝙蝠急匆匆的稟告,「蕭老大,有人在等你,是裴小姐的人。」蕭布衣一時間沒有想明白哪個裴小姐,「裴蓓?」 「不是,是裴茗翠。」 蕭布衣愣了半晌,「帶我去見他。」 客房有一黑衣女子靜靜地坐著,容貌尋常,表情平淡。見到蕭布衣前來,緩緩站起,雙手呈來一封書信,「蕭將軍,我是影子,小姐讓我把這封信親手交給你。」 蕭布衣接過信箋問道:「不知道裴小姐可還有別地事情?」 影子搖頭,「蕭將軍……若是無事,我就走了。」 蕭布衣見到她表情淡漠,不知為什麼,突然想起了裴蓓,微笑道:「那……你小心。」 影子愣了下,終於浮出絲笑意,「多謝。」她說完後,轉身離去,蕭布衣掂量下書信,抽出信箋,看了良久,微皺眉頭。 緩緩地坐下來,蕭布衣又讀了一遍書信,見到旁邊有盞油燈,湊過去點燃了書信。晃動下信紙,信箋火光閃耀,已經化作了灰燼。 蝙蝠再次進來稟告,「蕭老大,今晚有人宴請,不知道你是否賞光。」 「長孫順德嗎?」蕭布衣淡然問。蝙蝠反倒愣住,遞過請帖道:「為首地名字的確是長孫順德。可是……蕭老大你怎麼知道?」 蕭布衣喃喃道:「李玄霸果然厲害,就算死,還有人心甘情願的為他做事。」蝙蝠聽不懂蕭布衣說什麼,只好問,「蕭將軍,要不要赴宴,或者……我推了他們。」 蕭布衣搖頭,「他們要走了,總要見見,買賣不成仁義在嘛。」 蝙蝠哭笑不得,「蕭老大,你和他們有什麼買賣?」 蕭布衣看著空中地紙灰,淡然道:「人情買賣!」 蕭布衣到了樓外樓的時候,熟悉中帶有陌生。這地方他來過,想起紅拂女當時的吆五喝六,不由又想起李靖。想到李靖的時候,蕭布衣嘴角露出溫馨的笑,二哥終於離開了太原,那裡也不是他留的地方,這裡才應該是他施展才華的舞台! 他並非孤身一人,還帶著吃白飯的過來吃酒席。本來知道蕭布衣武功高強,對他的安危並不在意。可自從符平居出現後,黑衣女子空前地緊張,總喜歡跟在蕭布衣左近。蕭布衣知道她的好意,也不拒絕。 樓外樓下早有四人相迎,長孫恆安、長孫無忌他都見過,李采玉不出意料的也在。正中一人俊朗風儀,三縷悵然,儒雅穩重,正是長孫家眼下的支柱長孫順德。 見到蕭布衣走過來,長孫順德搶上幾步施禮道:「蕭將軍賞臉大駕光臨,在下感激不及。只聽聞蕭將軍玉樹臨風,人中龍鳳,只恨緣慳一面。今日見到,才知道聞名不如見面,蕭將軍神采豐朗,實乃在下平生僅見。」 他馬屁拍的梆梆作響,可舉止從容,卻讓人覺得真心實意。蕭布衣看起來也是如沐春風,抱拳道:「都說長孫先生風流倜儻,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能得長孫先生邀請,實乃三生有幸。」 「蕭將軍這麼說,實在折殺我等。來……來,先請樓上一敘。」長孫順德哈哈一笑,卻是伸手挽住蕭布衣的手,狀態親熱地向酒樓上走去,他雖和蕭布衣初次見面,卻有天生與人和善的本領,蕭布衣也不推辭,緩步上樓。可才舉步,突然心中怪異,扭頭向一側望過去,見到一人影閃過,消失不見。長孫順德覺察到蕭布衣的異樣,不解問,「蕭將軍……怎麼了?」 蕭布衣浮出微笑,搖搖頭,「沒什麼,想看看有什麼好酒好菜而已!」 三三七節 行刺 蕭布衣在四人的簇擁下上了樓外樓。無論長孫順德亦或長孫恆安兄弟,都對蕭布衣恭敬有禮。 長孫家族看起來均是謙謙君子,與人無爭,蕭布衣卻覺得彆扭無比。 他來這裡,說穿了卻是給裴茗翠的面子,如今東都他是大權獨攬,皇甫無逸倒塌後,倒是打亂了長孫順德原有的計劃。不過根據蕭布衣所知,長孫順德早就將李家家眷分批的撤離,如今留在東都之人,應該除了眼下四個,已沒有幾位。 他們這次宴請,求情其次,拉攏感情倒是有可能。 想到這裡的蕭布衣還是想著方纔的那道人影,那人極似文宇周,他莫名的跑到這酒樓做什麼? 帶著疑問上了二樓,蕭布衣看了眼空蕩蕩的酒樓,喃喃道:「我想這酒樓做的飯菜一定不好吃。」 「不知道蕭將軍何出此言?」長孫順德微笑問。 「若是好吃的話,怎麼來人如此之少?」蕭布衣微笑道。 長孫無忌笑起來,「蕭將軍說笑了,我們不敢請蕭將軍屈尊到長孫府或李府,這才在此宴請蕭將軍。只怕蕭將軍嫌這裡吵鬧,叔父才包下了樓外樓,別無他意,只想示我等的恭敬之意。」 蕭布衣緩緩的坐下來,沉聲道:「早聽說長孫家素有大才,自長孫晟到長孫無忌,哪個都是安國之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長孫無忌慌忙擺手道:「蕭將軍過譽,若說安國之才,那是非蕭將軍莫屬。無忌在東都之時。親眼見蕭將軍虎口拔牙,奪了回洛,又見蕭將軍引蛇出洞,平了內叛,信手隨意之下,保東都安寧,無忌如何能比?」 他和叔父一樣。對蕭布衣的態度都是恭敬卑謙。長孫順德微微點頭,示意嘉許,早吩咐夥計上酒,卻是親手為蕭布衣滿上酒杯,目光終於投到黑衣女子身上,微笑道:「還不知道這位如何稱呼?」 蕭布衣笑了起來,「你這次總算問對了,其實我也想知道她如何稱呼。」 長孫順德愣了下,還是笑容不減,「那倒有趣。」 「她不過是個吃白飯的。給她上碗白飯就好,莫要管她。」蕭布衣擺手道。 長孫恆安只以為蕭布衣開玩笑,坐直了身子,顯出倜儻之意,「不知這位姑娘中意什麼,我可以叫廚子準備。」 「白飯。」黑衣女子崩出兩個字來。冷冰冰的滿是寒意。 長孫恆安碰了釘子。只能苦笑吩咐夥計道:「上碗白飯給這位姑娘。」 他們都是世家子弟,雖恪守家規做事,卻多半自詡風流。可見到黑衣女子態度倨傲,多少有些來氣,轉念一想,小不忍則亂大謀,此人如此作為說不準是經過蕭布衣的示意,瞥見叔父略有責怪地表情,不由心中惴惴。 長孫順德卻是端著酒杯站起。輕聲道:「裴小姐早對我說過,蕭將軍大人大量。無論當年的玄霸,還是如今的世民,都對蕭將軍推崇備至。李家能得脫大難,實在仰仗蕭將軍的庇護,我知水酒一杯,難表心意。只求日後若有機會。當報蕭將軍的大恩大德。」 蕭布衣卻不起身,只是端起酒杯道:「今日我來這裡。不過是為了應裴小姐之求。裴小姐助我良多,卻從未求過我什麼。她讓我放李家一馬,我今日不會為難爾等。以後這恩情,你們還給裴小姐就好。」 長孫順德臉上微微變色,卻是示意了李采玉一眼。 李采玉由始至終沒有說話,臉色木然。見到長孫順德示意,終於端著酒杯站起來,「蕭將軍,以往諸多誤會,采玉無知之處,還請蕭將軍恕罪。」 蕭布衣緩緩點頭,「福由心生,命由己作,還望采玉姑娘以後好自為之。」 李采玉微愕,不明白蕭布衣突然冒出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長孫順德也是略有所思,感覺到今日蕭布衣前來,每句話好像都是大有深意。不過長孫順德是城府極深之人,只是微笑,吩咐酒樓老闆上菜。 長孫順德準備豐盛,一時間桌上擺滿了珍饈美味,奇珍異果,蕭布衣只是淺嘗輒止,心中卻是想著長孫順德此次前來,多半是得到李淵的吩咐,此人不卑不亢,是個厲害角色。長孫恆安雖是年長,看起來卻比長孫無忌稍遜,不過這三人都算是個人才。 目光從三人身上掠過,蕭布衣暗自尋思,憑借李玄霸、李世民和裴茗翠的關係,和李家暫時結盟也是無奈之舉。既然如此,為何不做地大方些。既然償了裴茗翠的人情,還能專心的對付瓦崗! 如今他全力對付李密,若是能擊潰李密和襄陽遙相呼應,已經算是佔據大隋的小半江山,可李密勢大,蕭布衣也知道要擊敗談何容易。這天下總要慢慢的去爭,一口吃不了一個胖子。無論徐世績或是李靖,談論棋局之時,都是說要有得有棄,眼下要取關中對蕭布衣而言絕非易事。別看他很快佔據了東都的主動,卻因為機緣和裴茗翠的推動,再加上李密多少也做了點貢獻,如果不是李密攻的急,東都緊張,越王也不會這麼主動讓權,可要在西京如此做法,那是絕無可能的事情。 如果巧占不成改成硬攻,那是更加危險的做法。首先就是李密虎視眈眈威脅他地後路,讓他有後顧之憂,再加上關中四塞之地,地勢極為險惡,和他襄陽有秦嶺之隔。他想要入關中,眼下最近的道路就是從潼關而入,但潼關北近黃河,南有大山,東西百餘里都是開路在山石之中,端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如今有屈突通帶兵鎮守,想要攻下實在比登天還要困難。 當然要下關中,還是有其他道路,但是眼下對蕭布衣而言,暫時都是不算可取。 其實所有的圖謀方案都是經過無數次利弊對比,蕭布衣是大隋異數,這才能在短短的時間內聲名鵲起。若說能有他這種實力威望爭奪天下之人,大隋其實也找不出幾個。李淵入關中、李密圖瓦崗、竇建德守河北、他蕭布衣占襄陽、搶東都均是順勢而為,將本身的威望影響發揮到了極致。就算李靖、徐世績地這種軍事大家都一致認為,眼下要取關中時機未到。 每次想到這裡,蕭布衣都不由地苦笑,只是卻少了惶惶,多了振奮。黃昏時,他對黑衣女子所言,其實也是他心境地寫照。他現在已經不管結局如何,但他最少可以確定一點。李靖絕對不會捨他而去。 他沉吟的時候,長孫順德在下手作陪,卻是說些閒事,見到蕭布衣心不在焉,也不惱怒。突然一拍腦袋,恍然道:「蕭將軍。我還忘記了一件事情。」 蕭布衣回過神來。不解問,「什麼事?」 長孫順德伸手從懷中取了封書信,「其實我來東都之時,唐公就要我轉交蕭將軍一封書信,一定要蕭將軍親啟。最近匆忙,卻是一直忘記,實在是粗心大意。」 蕭布衣暗自冷笑,心道你小子心思縝密,做事滴水不漏。怎麼會忘記? 伸手接過書信看了幾眼,見到李淵在書信說什麼,忝為唐國公,平庸老邁,不過是因為繼承祖宗的功業才有今天的職位。國家有難就要出來,不然會讓天下人責怪。他安定關中,不過是不得已為之。竊以為這天下大任。非蕭布衣莫屬…… 蕭布衣看到這裡的時候,對著滿桌菜餚已經沒有了胃口。 他不知道這些話李淵對李密其實也說過一遍。當時王伯當聽了也是想吐。 接著看下去,李淵書信中又說,他已經過了知命之年,苟且殘喘,絕對沒有爭奪天下之心。至於什麼李氏當為天子純屬無稽之談,想天下有德者居之,只請蕭布衣真要取得天下,看在他為蕭布衣維護天下地份上,封他唐地就讓他心滿意足了。 蕭布衣合上了書信,笑容淡漠。 長孫順德一旁問道:「還不知道唐公說些什麼。」 蕭布衣只說了兩個字,「很厚。」 長孫順德臉上有了古怪,半晌笑道:「什麼很厚?」 「我是說長孫先生給我送的禮物很厚。」蕭布衣笑道:「這菜有些油膩了,讓人看著想吐。」 長孫順德愕然,看了眼桌子上飯菜,「那是我準備的不周。」其實桌上酒菜搭配適中,無論如何都算不上油膩,不過蕭布衣既然說了,他這個主人總要有所表示,「蕭大人,下道菜是樓外樓有名的龍鳳配,滋味倒是清淡,想必可和蕭將軍地胃 他手一揮,夥計端著個銀光閃閃的托盤上來,長孫順德作為主人,微笑介紹道:「這龍鳳配聽說是用……」 他只是望著蕭布衣,蕭布衣目光卻是投向了那個夥計。 長孫順德見到他的傲慢,卻還能恭敬對之,聽到夥計的腳步聲到了身邊,又見到蕭布衣眼中閃過了古怪。長孫順德見狀,不由的轉過頭去。 見到夥計端著托盤,心中也湧過絲古怪,覺察到哪裡出了問題。 夥計油光的一張臉,掀開托盤地蓋子,輕聲道:「安遂家!」 長孫順德怔住,臉色變地極為難看,夥計目光如刀,射在長孫順德地臉上。見到他臉上變色,伸手入了托盤,轉瞬手中寒光閃耀,多了把利刃。 左手一翻,托盤打向長孫順德的臉龐,夥計手臂急揮,利刃已經勁割長孫順德地脖頸! 酒樓本來平和一片,刺殺遽然發生! 長孫恆安和長孫無忌都算是好手,卻算不上高手。如此亂世之中,文武雙全已算是生存求功名的基本條件。二人武功當然不如蕭布衣,可也算不弱。但他們一直都被蕭布衣吸引,無論蕭布衣笑也好、皺眉也罷。只要他坐著,已經沒有人敢能輕視他! 兩兄弟早知道如今隱忍為上,更對長孫順德言聽計從,可多少也有些不服,長孫無忌更是留意蕭布衣地一舉一動,想要窺視出他弱點。他當然明白,李家佔據關中。無論眼下說地如何好聽,可和蕭布衣難免一戰,他既然投靠了李家,以後當然也要和蕭布衣對敵,是以不肯錯過這次見面觀察的機會。李采玉卻是低頭想著心事,柴紹知道事情敗露,無顏見她,竟然留下了一封書信離開了東都。李采玉心中不知道什麼滋味,有怒其不爭,卻也對他還是有些關心。女人心、海底針。無論如何,這些年地感情已經讓她不忍割捨。 無論柴紹這件事做的如何大錯特錯,他總是愛著自己。好在李家總算平安無事,這讓李采玉對柴紹的恨意弱了幾分。在李采玉心中,男人不怕眼下不如人,可若是志向也不如。那真的無藥可救。眼下她如何來救柴紹呢? 長孫兄弟和李采玉都是各有心事,哪裡留意到一個夥計端盤子湯上來。更何況酒宴如流水般的換菜,來個夥計也是稀鬆平常的事情。可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過,夥計竟然要殺長孫順德。 安遂家,這是什麼意思?夥計認錯了人,長孫兄弟不約而同的想,卻都是霍然站起。 長孫順德生死攸關中,怒喝一聲,翻身倒去。椅子倒地。他人卻是滾了幾滾。只是閃躲之中,肩頭微熱,知道已經中招,不由又驚又凜! 安遂家,怎麼會有人叫他安遂家? 聽到這三個字地時候,他震驚的幾乎難以動彈,二十多年前的往事瞬間的湧上腦海。是誰認出了他安遂家。難道是那草原中黃土上的紅花? 想當年。他亦是意氣風發,想當年。他也有豪情壯志,刻骨銘心的愛戀。可是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是隨風而去,每次驀然想起,都是心中隱痛,不能回顧。那件事讓他意志消沉,再不想他事,只想渾渾噩噩地來度餘生。 長孫家本來以長孫晟為首,興盛一時,長孫晟天縱奇才,縱橫草原大漠,以一己之力分化強大地突厥為東西兩部,解大隋危難,深得隋主信任。他長孫順德被認為是繼長孫晟後長孫家的支柱所在,可他自從草原回轉後,再沒有一日奮發。 他渾渾噩噩地在隋帝身邊當個勳衛,吃喝嫖賭,放蕩形骸,讓太多人失望。不過這時候他結識了同樣不得志的李淵,而且相交甚好。知道李淵去了太原後,他亦是跟隨去了太原,李淵讓他做事他就做事,李淵讓他到東都他就到了東都。無論如何,李淵總算對他不錯,也值得他為李淵做些事情。 可他沒有想到,一次東都行竟然扯出了心中的隱痛,竟然還有人認識他這個安遂家! 長孫順德精神恍惚,卻是翻身而起,抽刀在手。夥計勢如瘋虎,早就持短刀刺過來。夥計身手敏捷,赫然也是個高手。長孫順德只是揮刀一格,就已經磕飛了夥計的短刀。 他勝在長刀勢沉,夥計短刀擋不住大力,可長孫順德出手就能磕飛夥計的短刀,刀法精奇可見一斑。 蕭布衣還是紋絲不動,見到長孫順德出刀,皺了下眉頭。他沒有想到長孫順德竟然武功不差,這樣的武功十數年不過做了個勳衛,實在也是件奇怪地事情。 「安遂家?」蕭布衣喃喃念著這個名字,恍然大悟。他終於明白了文宇周為什麼會出沒在東都,在李府左右出沒。難道這個長孫順德就是當初害死千金公主地那個安遂家?文宇周到這裡是為了報仇? 夥計當然就是文宇周! 蕭布衣見到他端著托盤過來的時候已經認出了他。無數次的出生入死已經養成他警覺的習慣,就算對於身邊送菜的夥計,他也是不會忽視。他只看了一眼就看出來送菜的換了人,看了第二眼就知道,這人不是夥計,臉上的油光是喬裝。文宇周雖是宇文家落魄後人。可估計很少端過盤子,蕭布衣看一眼就覺得請這種夥計是羅老闆瞎了眼睛。轉瞬他警覺到羅老闆很久沒有露頭,然後他就認出這人是文宇周。 文宇周殺長孫順德也好,殺安遂家也罷,和他蕭布衣沒有關係。 他蕭布衣答應過裴茗翠,這次不會為難李家,放李家一馬。可卻沒有答應保護李家。長孫順德是死是活,他不放在心上。 一隻手放在桌子上,端起杯茶來,蕭布衣還有閒暇喝上一 蕭布衣不動,黑衣女子亦不動,她和蕭布衣的想法大同小異,除了蕭布衣的性命,別人地性命也不放在她心上。 二人看戲一樣,長孫兄弟卻已經從兩側衝過去,李采玉驚醒過來。抽出長劍,勁刺夥計的背後。 文宇周短刀出手,心中微驚。這次刺殺算是蓄謀已久,可他沒有想到只是傷了長孫順德。在草原之時,黑暗天使縱橫草原,所向披靡。他也以為自己武功不差。可沒有想到先敗給一陣風。後被蕭布衣所擒,到了中原後,就算長孫順德等人亦是不好對付,這讓他心中突然產生了迷茫,暗想自己這些本事,井底之蛙,只憑那老臣忠心,如何能復興北周? 見到眼前刀光閃亮,文宇周赤手空拳也是不懼。只是轉瞬間。他被四人圍攻,知道這次再難殺了安遂家,要是不走,只怕性命留在這裡。 權衡利弊,文宇周怒喝聲中,虛晃一招,卻是抽身爆退。 李采玉一劍刺過來。他揮臂去擋。李采玉心中冷笑,長劍斜削。想要斬下文宇周的手臂。只聽到噹的一聲,火光四射,她的長劍如同斬到鋼鐵之上,不由讓李采玉心中大驚。 文宇週身形稍阻,長孫恆安的一刀卻是削了過來,文宇周勉強閃過,衣襟卻被劃破。他退勢已盡,眼前光芒一閃,長孫無忌一劍怒刺他的胸膛。 長孫無忌或許武功不是最強,可時機卻是把握最準,算準了文宇周地退路,自忖這一劍必中。 來人古怪,他卻不想留下活口,陡然間刀光一閃,一刀格開他地長劍,蘊含餘力。刀劍相交,火花四射,文宇周卻趁這功夫撞破了窗子,跳下樓去。他來時就已對樓外樓詳細勘察,是以知道那是條退路。長孫無忌卻是大驚,顧不得追敵,後退了兩步,卻是扭頭向蕭布衣的方向望過去。 他知道若有人會救這個行刺地夥計,必定是蕭布衣無疑。 沒想到一望之下,心中疑惑更濃,蕭布衣還是紋絲不動,只是放下了茶杯,格開自己長劍的竟然是叔父長孫順德! 他為什麼要出手救了刺客?長孫無忌饒是精明,也是一頭霧水。 長孫恆安衝到窗口處,見到夜霧茫茫,才要追下去,長孫順德已經高聲道:「莫要追了。」長孫恆安止步,也是一臉的不解。 長孫順德向蕭布衣望過去,臉上有些陰抑,轉瞬浮出笑容,「蕭將軍……席間出了刺客,實在是我的疏忽,還請恕罪。」 蕭布衣微笑道:「這也怪不得長孫先生,想我衛護東都,竟然鑽出個刺客,也是我的責任。可現在時候不早了,我已酒足飯飽,就此告辭。」 他起身施施然的走下去,黑衣女子緊跟其後,影子般。 長孫順德慌忙送蕭布衣下樓,肩頭的傷勢也不看上一眼。蕭布衣走到樓下,突然問道:「長孫先生,安遂家是個怎樣地人?」 長孫順德嘴角抽搐下,「或許刺客認錯了人。」 蕭布衣一笑,已經沒入黑暗之中,長孫順德卻是茫然的望著黑暗,站立良久。身後腳步聲傳過來,長孫恆安幾人放心不下,已經到了樓下。 他們急於尋找刺客的蛛絲馬跡,倒沒有下來相送,也顧不得失禮。長孫恆安急聲道:「叔父,這裡老闆說不關他的事,刺客抓了他家人威脅他,他不得不從。」 「哦。」長孫順德沒什麼表情。 「我只怕是蕭布衣想要殺長孫先生。」李采玉突然道:「方纔他一直都是看戲,而且態度從容,好像早有預料一樣。」 眾人都是驚懼,長孫順德嘴角撇撇,還是不說話。長孫恆安怒道:「我等對他如此恭敬,他難道還要斬盡殺絕嗎?」 長孫無忌搖頭,「不會是蕭布衣。如今他在東都權勢滔天,想要殺我們,只要一聲號令,我們如何能出得了東都?」說到這裡,長孫無忌遲疑道:「叔父,你為什麼要擋住我必殺的一劍?」 眾人都是望著長孫順德,滿是不解。夜幕下的長孫順德,神色有些淒迷,良久才道:「或許這人認錯了人,我們不必殺他。要是蕭布衣派來地殺手,我們不能殺他。更何況……」他欲言又止,歎息聲,「不要管那刺客了,你們都準備下,明晨一定要離開東都。」 眾人不解,卻只能答應,長孫順德卻是握緊了拳頭,眼中即是悔恨,又有痛苦…… 蕭布衣回轉將軍府之時,月上中天,他獨自坐在床榻前,思緒起伏。強迫自己定下心來,調息片刻,已經靈台清明。只感覺風吹葉動,草中蟲鳴不絕地傳來。 不知過了多久,房脊上咯咯的兩聲輕響,有人踩瓦行來。緊接著一聲低呼,屋頂上叮噹作響。片刻的功夫後,一人從屋脊上跳下來,落在蕭布衣的門前,啞著嗓子道:「蕭布衣……是我……文宇周!」 蕭布衣起身推開房門,見到文宇周頗為狼狽,衣衫上閃閃發亮,手上竟然有了血跡,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扎破。 蕭布衣暗笑,只能說文宇周不幸,為防符平居前來,老三他們早就在屋脊上佈了細線,雖是簡單,卻是絕對精巧,只要有夜行人從屋脊過來,肯定能扯動機關。不過知道符平居武功高強,所以沒有費力佈置,只為報警,沒想到文宇周第一次過來,就中了這些機關,搞的狼狽不堪。了,支持墨武的朋友們都看到現在的情況了。 三三八節 陰險 將軍府中暗處人影晃動,蝙蝠幾人早早的知道有夜行人前來,擔心蕭布衣的安危,都已趕到。 可見到蕭布衣和那人頗為熟捻的樣子,均是隱忍不出。 文宇周見到蕭布衣,臉上多少有些尷尬,「蕭兄,我是文宇周,你……還認識我嗎?」蕭布衣含笑道:「當然認得,在草原我們見過幾次。你……什麼時候來的東都?不知道深夜前來有何貴幹?」 他表情惟妙惟肖,看起來真的不知情般,文宇周苦笑,「來了很久,不過因為某些原因,一直沒有過來拜會蕭兄。不知道……能否進房間一敘?」 蕭布衣讓他進來,見到他身上髒兮兮不知沾著什麼,還帶股臭氣,不由強忍住笑。暗道蝙蝠他們也夠陰損,殺不了符平居也要噴點東西噁心符平居一下。這文宇周的身上不知道是沾著狗屎還是雞血,氣味古怪。 文宇周進了房間,倒是不好坐下來,苦笑道:「蕭兄……你這將軍府也是古怪。」 「怎麼了?」蕭布衣明知故問,卻已經為他打來了清水。 文宇周看著那盆清水,「我聽說中原人都是信什麼五行八卦運數,將軍府本來會是祥雲籠罩,可卻不知道蕭兄的將軍府上竟然是狗屎籠罩。」 蕭布衣忍住笑,正色道:「宇周久在草原有所不知,中原有個狗屎運的說法,就是和這狗屎有關,我最近官運亨通,和這個實在有不可分割的關係。不過你誤入了這個佈局,只怕會霉運當頭了。」 他前一句開個玩笑。後一句卻多少有些點醒的味道。以一人對抗長孫家族,並非什麼明智的舉動。 文宇周尷尬的笑笑,「其實……我從來沒有走運地時候!」 文宇周雖是黑暗天使少主,看似風光。這句話卻是發自肺腑。他自幼在草原成長,腦海中總被姑母灌輸著復仇大計,可他姑母本來見識也是不多,又如何能教出見識高明的他來。他姑母只想著在草原發展勢力,然後殺了安遂家,推翻大隋,當年千金公主遠比妹妹要高明,也只能借助草原的力量。所以文宇周姑母這推翻的念頭一直都在腦海中。從來沒有付諸於實際。對天下大勢地勢更是一竅不通,他姑母以其昏昏。如何使文宇周昭昭? 這次文宇周南下並非孤身一人,還跟隨兩個老臣,可老臣對他畢恭畢敬,卻也沒什麼主意。要說治理天下他們或許有點主意,要說報仇那兩個老臣也是沒什麼辦法。 文宇周從草原到了中原。雖中原盜匪橫行,可畢竟也見識了中原地繁華和人傑地靈,不由有些自慚形穢。他對報仇也是茫然沒有頭緒,只知道跟隨蕭布衣的足跡,一路南下北上不亦樂乎,可見到蕭布衣聲勢日漸浩大,又不由茫然若失。這日到了東都後,無意間碰到了長孫兄弟,他直覺中認定這兩個兄弟長的和安遂家有點相似。悄悄的跟隨,沒有想到就碰到了長孫順德。 見到長孫順德的第一眼,他就認定此人定是安遂家,二十年的滄桑,並沒有在安遂家身上留下什麼歲月的痕跡,眉宇間的憂鬱一如往昔。文宇周不知道他二十年前憂鬱什麼,更不知道他為什麼現在還不開心。等到知道長孫順德地身份後。卻對前塵往事恍然大悟,知道要殺千金公主多半又是出自長孫晟的手筆。 當年突厥勢強。對大隋威脅極重,時刻有南下地危機。長孫晟巧計讓突厥分為東西兩部,只顧得內戰,卻無暇南侵。可當時千金公主卻鼓動突厥南下,對大隋威脅極大。長孫晟竟然施展美男計,讓長孫順德扮成不得志的隋官安遂家去勾引千金公主,然後洩露機密,讓都藍可汗殺了千金公主。 長孫順德風度翩翩,如今看起來都是個美男子,更兼機智過人,巧言如簧,讓他來勾引春閨寂寞的千金公主實在再合適不過。 事實上證明,長孫晟這招計策極為成功!這一切想起來簡單非常,可長孫晟卻是為大隋輕而易舉消弭了隱患,又保大隋十數年的安寧…… 為什麼不徑直去刺殺千金公主呢,文宇周這些天也想明白了,逕直殺害千金公主只能引發可汗對大隋的恨意,更是激化了大隋和突厥地矛盾,可讓都藍去殺了千金公主結局就是完全不同。每次想到這裡的時候,文宇周都會為中原人的機心心生驚懼,為長孫晟的奇謀驚歎不已,可卻更加痛恨長孫順德的薄情寡意。 他自幼被二姑母收養,對大姑母自然也是深有感情,想通了前因後果之後,只想著如何殺了這個安遂家替姑母報仇。他倒也不是魯莽之輩,一直等待機會,終於等到長孫順德宴請蕭布衣之際,威脅了樓外樓的羅老闆,然後扮個夥計裝作送菜,把短刀藏在托盤之中,效仿古人的圖窮匕見之法刺殺長孫順德,卻沒有想到功敗垂成,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敵人。 逃命後,文宇周再顧不得什麼,逕直找到了蕭布衣。 他這段日子的經歷說是複雜也是複雜,要說簡單卻也簡單。他本來不想來求蕭布衣,因為一個男人無論如何,都是抹不下臉皮去求情敵。他還是不想讓蒙陳雪看輕了他,更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總要強過蕭布衣一點。 可現在他發現,除了臉皮他比蕭布衣強了些外,其餘的地方和蕭布衣沒有可比性。 洗完手上地血跡,臉上的污垢後,文宇周抬起頭來,第一句話就是,「那個……表兄……」 蕭布衣怔住,半晌才苦笑道:「文兄,在下姓蕭,並不姓表!」 文宇周強笑道:「蕭兄真的會開玩笑。其實你我都是心知肚明。你我本是姨表之親,對於幾位姑母的遭遇,我也唏噓不已……」見到蕭布衣不語,文宇周強迫自己說下去。「三姑母我是聞其人,可對她坎坷的遭遇也是不勝同情,好在三姑母有蕭兄這種頂天立地的兒子,表兄,你可是我們宇文家的驕傲……那個……我驕傲呀……」 蕭布衣看起來只有自卑,半晌才道:「在下姓蕭,宇文家和我……並沒有什麼關係。再說宇文家在北周威名赫赫,我如何高攀地起?」 文宇周肅然道:「表兄說地可是大錯特錯。你太過自謙。我明白了,現在宇文家落魄。對表兄高攀不起才對。無論如何,你我表親關係……那是血濃於水,不能否認!」 蕭布衣尋思了半天才道:「那也說不定。」 文宇周心中焦急,還是按照預定的想法說下去,「當時我聽到三姑母有難地時候。恨不得親身前去救援,這當然就是血脈相通地緣故蕭布衣歎息聲,「所以現在你有難,我也應該親身去救?」 文宇週一拍桌子道:「表兄聰穎如斯,真讓表弟佩服。不過卻非我有難,而是我們宇文家和蕭家共同的世仇。我知道表兄肯定已經知道,長孫順德就是安遂家,而那個行刺的夥計就是我。表兄當然是早就認出我來,而且知道前因後果。所以在酒樓上並沒有出手,其實依表兄的身手,十個文宇周也被留下了。本來我知道表兄權利諾大,可卻不想給表兄添什麼麻煩,這才孤身行刺。可沒有想到的是,安遂家竟然有一幫狗男女幫手,我是寡不敵眾。本來咱們英雄好漢。當求一對一行事。可他們既然不仁,我們也沒有必要講義氣。你說是不是?」 蕭布衣喃喃道:「看樣子道理都在你這面。」 文宇周重重點頭,「想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已經查明長孫順德明日就要離開東都,我們要殺他只有今晚的機會。我知道表兄現在權勢滔天,還請表兄調動兵馬圍住李府,捉拿長孫順德,就給他安個造反的罪名好了,反正這些還不是你說的算?到時候殺了安遂家,我想姑母和我都會感激你地大恩大德。」 一口氣說完想法,文宇周若有期待的望著蕭布衣,只盼他點頭。沒有想到過了良久,蕭布衣頭髮絲都沒有動一根。 文宇周笑容終於有些發苦,「表……兄,你難道不想為大姑母報仇嗎?」 蕭布衣終於正色道:「文兄,我想你搞錯了幾點。首先我還不能確定生母是誰,所以這個表兄實在承受不起。其次長孫順德請我吃飯,我要殺他,總是有些慚愧。再次呢,我現在有我地事情,以往的恩仇我不想考慮,我做事不能自縛手腳,只會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還請你見諒。」 文宇周表情木然,凝望蕭布衣半晌,「蕭兄……我沒有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蕭布衣皺皺眉頭,「我是什麼樣的人,不勞旁人品判!」 文宇周霍然拔出腰刀,蕭布衣也不驚懼,淡然道:「你要做什麼?」文宇周沉聲道:「我知道蕭兄素來膽大,不知道是否會和我賭上一賭?」 「賭什麼?」 「我賭你左腳心必定會有三顆紅痣,若是有地話,你定是宇文家皇族後人,應擔當復仇大任。」 「你若是輸了呢?」蕭布衣皺眉問。 「我若是輸了,就砍下自己的左腳。」文宇周氣憤道:「我既然無能至極,無法復仇,斷了腳也斷了復仇的念頭,也避免二姑母失望。」 蕭布衣輕歎一聲,「文兄,你怎麼還是如此執迷不悟,這種賭注實在無趣至極。既然你要知道答案,那我就告訴你答案……」 文宇周精神一振,心中惴惴,蕭布衣正色道:「我明確的告訴你,我就算是你表兄,就算是宇文家的後人,我也不會去為二十年的恩怨糾纏不清。我有我的事情,我有我的計劃!」 文宇周鬆手,單刀掉在地上。噹啷一聲響,他失魂落魄的退後幾步,痛苦道:「蕭布衣,你真地太讓我失望!」 「我從來也沒有指望你對我期望什麼。」蕭布衣冷冷的坐下來。 室內寂靜一片。文宇周良久才附身撿起長刀,插刀入鞘,苦笑道:「我其實理解你。」 蕭布衣眉頭一挑,「你理解什麼?」 文宇周輕歎道:「你的志向是天下,當然把個人恩怨放到一旁。或者說,如果可能對你奪取天下有幫助,就算是你的仇家,你也會把恩怨放到一旁。我卻不同。我這一輩子就是為了恩怨,既然你不幫我。我只有這一次殺安遂家地機會,今晚……無論生死……我都要再試一次。」 他說完後,轉身離去,蕭布衣終於道:「文兄……」 文宇周霍然轉身,喜意上湧。「表兄,你肯幫我了?」 蕭布衣搖頭,「我不是肯幫你,我想告訴你,以你的能力想在東都殺了長孫順德,絕無可能。可我們畢竟相識一場,我要告訴你,有時候退一步海闊天空。」 文宇周搖頭,「多謝你提醒。但我無路可退。我這一輩子如果連安遂家都殺不了,還有何面目去見二姑母?」 蕭布衣沉吟片刻,「你其實可以退到潼關那面。」 文宇周愣住,「你說什麼,退到那裡就能問心無愧了?」 蕭布衣笑道:「要殺長孫順德機會肯定還有,你現在的優勢是暗處,他們離開東都肯定會趕赴潼關。過潼關後。很可能在西京附近發展招募所謂地義軍。你既然沒事,以你地身手投靠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文宇周怒道:「我恨不得殺了他。怎麼還會投靠他們?」 蕭布衣只能歎氣,「你怎麼只有一根筋?你不會混入他們地隊伍中,等到關鍵的時候給長孫順德倒戈一擊,不是比殺了他要痛快?」 文宇周這才沉吟半晌,「好,我聽你一次。」 他轉身要離開,又停下了腳步,「蕭布衣,我想說一句。」 「請講。」 「你實在比我要陰險太多了。」文宇周說完話後,大踏步地離去。 「過獎。」蕭布衣微笑起來,緩緩的坐下來,卻是歎了口氣。 門外蝙蝠低聲道:「蕭將軍……襄陽今夜有緊急軍情稟報。」 蕭布衣精神一振,他現在通信優勢很大,最少在東都城門緊閉地時候,還不會妨礙他和襄陽的徐世績進行聯繫。 其實他也一直關心襄陽的情況,好在徐世績不負他的期望,如今襄陽扼住要衝,江南一帶多有歸附,可以說每天都有新的縣城起來依附,捧他地大腿。 有時候不見得打才能佔領地盤,蕭布衣、徐世績二人就用影響力和威望帶動江南附近的郡縣來投奔。他們佔據個不錯的地方,大隋的戰火在襄陽以南燒的還不旺盛,天下大賊大盜都在河南、河北以及江淮勾心鬥角,這讓蕭布衣輕易的壯大了勢力。 可江南各地多數都是憑江而守,並無關中或河北所謂的四塞之地,過江後地勢開闊,若是被人攻打,守城遠不及關中佔優,這就需要他最大程度的發展地盤,對關中形成合攏之勢。 李靖已經對他說了,扼住關中的最好辦法就是不讓他們出兵! 他現在所做地一切,只是綜合三人的智慧結晶,他給二人以充分的信任。 對付李密眼下是他投入精力最多的事情,平了李密後,他才有機會搶佔河北、江淮之地。這些地方後顧無憂後,他才可以專心的對抗關隴勢力。 所有的策略商定了無數遍,從腦海中漫過的時候,蕭布衣接過了書信。 拆開書信看了眼,蕭布衣臉上地表情比較怪異,蝙蝠現在真地把蕭布衣當作了自己的兄弟,憂戚相關,忍不住問,「襄陽還平安吧?」 蕭布衣把書信交給了蝙蝠,蝙蝠看了眼,臉上也是變色,他只看到書信最先寫道。裴行儼三戰皆敗,退守九十里。羅士信大軍駐紮鵲頭鎮抗拒我軍,隨時可能沿長江西進! 裴行儼兵敗,襄陽城卻沒有太多地慌亂。相反,襄陽城已現繁榮氣象。 街道市肆都是繁華非常,百姓臉上都是洋溢著幸福的微笑。車水馬龍,舟船通暢,無論南下抑或北上的客商,首先的落腳之地就是襄陽。 襄陽向天下人展示,有蕭將軍的坐鎮,這是亂世中地一塊福地。襄陽無論運輸抑或買賣,都是達到了空前繁榮的地步。當然這些便利不是平白贈與。在此地經商買賣抽稅一成,徐世績當然明白涸澤而漁的壞處,積極搞活襄陽經濟的時候,亦為繼續作戰積累著豐富地資本。 他們沒有糧倉,不過沒有關係。只是短短的半年內,襄陽江南風調雨順,百姓已有餘糧。 將軍府中,杜如晦將新整理的民政文卷交予了徐世績過目,徐世績又將文卷交給了竇軼。 竇軼笑著擺擺手道:「有杜先生坐鎮,老夫不用看了。」 「杜先生大才,這些日子提拔任免之人少有錯漏,實在讓我等覺得自愧不如。」孔邵安一旁也道,滿是尊敬。 杜如晦笑笑。心中多少有些充實,他做的看起來是最不起眼的一塊,可眾人都對他很尊重,這讓他自信慢慢的積累,再不覺得書生百無一用。 「徐將軍,經杜先生手上提拔的官員數不勝數,如今各郡政通人和。可好像杜先生一直沒有官職吧。」竇軼善意的提醒。 杜如晦慌忙擺手。「不急不急,無妨事地。」 他雖說不妨事。心中卻還是有些失落,畢竟眾人賣命,還是要博得身後之名。徐世績卻是笑笑,才要說什麼。魏征匆匆忙忙的走進將軍府,見到眾人均在,微笑道:「世績,找我從義陽回來什麼事?」 魏征一直和裴蓓等人鎮守義陽,蕭布衣自從去了東都後,倒讓義陽地壓力大減。畢竟對李密而言,義陽眼下無關大局,鬥氣於事無補,他現在兵力全部用於對抗東都,和徐世績倒是一直以淆水、淮水為界。 其實徐世績防備李密來攻打之時,李密何嘗不警惕這裡隨時有股力量攻擊他! 徐世績見到魏征趕來,微笑道:「當然有事和老魏你商量。」 「要叫我魏書記。」魏征開玩笑道:「我怎麼感覺你在叫市井之徒呢?」 徐世績輕咳聲,微笑道:「看起來大伙都對蕭將軍不滿了。」 眾人微愕,「徐將軍何出此言。」 「最少大伙做了這麼久,官職都少有封賞。」徐世績道。 杜如晦搖頭,「我等知道蕭將軍心如明鏡,更知道蕭將軍不會虧待我等。」他雖是書生,可這次說話卻是極為硬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魏征也笑了起來,「世績,給你棒槌你還真當真(針)了,如悔說的不錯,我們相信蕭將軍,這就足矣。我們都知道現在稱王時機未到,更知道蕭將軍給我們權利已是極大,既然如此,虛名與否已經無關緊要。」 徐世績露出感動,良久才道:「你們不用等了,時機已經到了。」 眾人都是吃驚,異口同聲道:「蕭將軍準備稱帝了?」 徐世績搖頭,「那還沒有。不過蕭將軍在東都威名赫赫,越王已有讓位之意,如今加封他為梁國公,統管東都百官,可以自設官吏。」 「自設官吏這是什麼意思?」孔邵安不解問。 徐世績答道:「這意思就是,他可以自行封官,而且就算東都的官員也可以歸他麾下。」 眾人互望,都發現彼此的振奮之意,「就是說現在蕭將軍可以封賞百官了?」 徐世績點頭道:「不錯,正是如此。」 「越王這招棋還算不錯。」魏征點頭道:「最少他這招可以保命,蕭將軍仁厚過人,對他絕對不會為難。」 徐世績卻是取出一封書信,沉聲道:「蕭將軍有令……」 眾人霍然站起,凜然聽從,徐世績念道:「蕭將軍有令,封杜如晦為吏部侍郎、封魏征為治書侍御史,襄陽太守竇軌加封為金紫光祿大夫,孔邵安為監察御史,加封銀青光祿大夫,即刻上任,不得有誤。凡首義功臣,均官升一級,望你等竭盡心力,視功勞而定,日後再行封賞。」 眾人聽令,卻是舒了口氣,滿是振奮,知道從今天開始,身份都已經悄然轉變。 杜如晦最為振奮,吏部侍郎本為吏部尚書的副手,可眼下顯然卻是以他這個侍郎最大。魏征也是頗為滿意,心道大隋監察機構設置御史台,長官是御史大夫,自己這個治書侍御史比御史大夫也不過差一級而已,由個書記躍為御史,可見蕭布衣對他極為看重。孔邵安一旁有些好奇地問,「徐將軍,那你呢,還有裴將軍都是何等官職?」 徐世績微笑道:「在下忝為鎮南將軍,至於裴將軍被蕭將軍封為平東將軍。不過蕭將軍無暇一一任免,所以說難免考慮不周,他讓杜侍郎、竇太守和我一塊考慮任免人手……至於魏御史,卻是要前往東都,協助蕭將 魏征精神一振,拱手道:「尊令。」 徐世績點頭道:「我會安排人手送魏御史去東都,至於何時動身……」 他話音未落,將軍府外有兵士進來道:「報徐將軍,裴將軍有軍情稟告。」 徐世績展開看了眼,沉聲念道:「羅士信已兵出鵲頭鎮,兵逼裴將軍在陵陽山的駐軍,裴將軍請令,是否一戰?」 竇軼一旁沉聲道:「徐將軍,你讓裴將軍示弱,一連三敗,卻不知道有何用意?如今羅士信大兵壓境,我等應當奮起才對。若再退守,只怕宣城郡再無立錐之地,若從宣城退軍,羅士信一鼓作氣,直逼九江、豫章,到時候氣勢若成,我等危矣!」 三三九節 紅線 竇軼雖是襄陽太守,可對淮南江表一帶也是頗為熟捻,對眼下的形勢分析頗為準確,眾人聽到他的提議,都是點頭,也覺得不能再退,不然對不起百姓,也對不起蕭布衣才封的官職。 自蕭布衣入主襄陽後,他們在荊襄的發展可以說是少有阻礙。蕭布衣誅殺朱粲,降伏沈柳生都沒有費了太多的波折。 取江夏是順勢而為,殺操師乞用的是伏兵,對陣林士弘本來覺得是場硬仗,可道信突然出現幫蕭布衣取下豫章,竟然也沒有費多少波折。 荊襄、巴蜀兩地算是大隋中少有的安寧之地,隋臣這時候有幾種反應,或是效忠隋室,或是伺機等待投靠明主,蕭布衣以大隋將軍的身份招攬,讓隋臣少有反抗之人。取豫章後,順取九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所有一切都算順利,可到了現在,終於碰到了硬骨頭! 蕭布衣在東都發展的時候,徐世績、竇軼等人在荊襄亦是大力擴展。他們的路線其實也不算複雜,除襄陽、義陽、安陸成三足鼎立,屹立在長江以北,靠近漢水外,其餘圖謀的郡縣主要在長江南岸。 他們勢力擴張西至夷陵,已近巴蜀,東臨漢水,以襄陽為根基。向南卻是不著急擴展,只因為那裡多是蠻夷之地,人口稀少,並非戰略重點。蕭布衣等人的戰略重點暫時放在東進之上。他們順長江而下,倚仗搶先佔據的戰略要點,順取江陵、巴陵、江夏等地,一路東進,勢如破竹。等到攻克豫章順取九江後,可以說是荊襄之地已盡在掌握中,勢力擴張強盛一時! 他們避瓦崗不戰,並不取江淮之地,只是想繼續順長江而下取沿途各郡,如果能一直殺到揚州左近。可是說是半壁江山可圖。徐世績、杜如晦等人專注穩固後方,卻派裴行儼試探繼續東進。可在東進的過程中卻終於遇到了阻力。 阻力來自三方,一方當然就是杜伏威西進的淮南兵,另外一隊人馬卻是來自林士弘的牽制,還有一路卻是異軍突起的張善安。 林士弘費勁辛苦擊敗了劉子翊的水軍,卻沒有想到為他人作嫁。讓蕭布衣取了豫章江夏,自然心中痛恨。他繞鄱陽湖退守在鄱陽郡,倚仗對地勢的熟悉。憑鄱陽湖水軍和蕭布衣的大軍對抗。林士弘要擊敗蕭布衣的大軍是並無可能,可裴行儼等人想要消滅他也是困難。張善安卻是發跡於新安郡,號令數萬盜匪佔據了新安郡,和林士弘遙相呼應,並沒有什麼穩定地地盤,屬於散匪,見狀不好就會南逃。 這兩路兵馬和跳虱一樣。想要抓很是費力,可不留意就咬你幾口讓你難受。 不過這兩路畢竟無關大局,真正的硬骨頭還是杜伏威地淮南 杜伏威得羅士信後,先破高郵,後下歷陽,虎視江都,更是打的右御衛將軍陳稜不敢出戰。對江都的包圍勢成,楊廣所帶精兵已經如東都精兵般,龜縮在江都一帶竟不敢出。如今自身都有安危,更不要說解東都之圍。杜伏威從此卻可以放心的搶佔江淮地域,壯大勢力。徐世績在襄陽指揮,大舉東進的時候,杜伏威當然也不肯放棄眼下絕好地機會,放肆西侵。 如今蕭布衣、李密、徐世績、杜伏威所扼據的四地已在中原中腹展開了慘烈的廝殺,棋局有四角為關隴、河北、巴蜀和東南。他們三方勢力從爭鬥範圍來看。卻是近於中腹四角之地。 蕭布衣、李密是在黃河左近纏鬥,徐世績、杜伏威卻是沿著長江兩岸拚殺。 除蕭布衣和徐世績連線外。其餘地勢力都是各有衝突。 蕭布衣現在算是手握半邊,然後依據襄陽進攻中腹,進攻退守都是游刃有餘,雖然前往東都算是意料之外,但本身和徐世績提出的先占角,後取邊,依托角邊佔據中腹的主張並不相悖。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李密被蕭布衣扼斷西進之路,進退維谷的時候,杜伏威同樣遭遇到相同的麻煩。 杜伏威本是山東人,可一路南下,也算是轉戰千里。好不容易在江淮站穩腳跟的時候,又被李子通迎頭一棒。他東山再起,得羅士信幫手,最近鋒芒畢露,可弊端也是隨之顯現。他在歷陽一帶,雖是扼守長江要道,但只憑這些地方顯然遠不夠爭奪天下地本錢。可他西北有李密的勢力,東南有李子通這個仇家虎視眈眈,再說東北方向江都的隋軍亦是不容忽視,要想發展,只能逆流而上,但是這時候又碰到了蕭布衣的大軍。 裴行儼進兵極快,出九江後,迅速的殺入宣城郡,進逼鵲頭鎮。 宣城郡地廣人稀,並無大城,扼要之地就是鵲頭鎮。鵲頭鎮是因山得名,因為有一山高聳臨江,宛若鵲頭,是以稱作鵲頭山。因此處地勢扼要,所以前人因山建鎮,守住要衝,是為鵲頭鎮。若是攻破此地,歷陽、丹陽已是隔江而望。 只是裴行儼從九江出兵,一側是茫茫大江,另外一側卻是暴露在鄱陽、新安兩郡的攻擊之下,林士弘、張善安自然會伺機攻打,挫蕭布衣的銳氣。 徐世績坐鎮襄陽,卻是指揮千里,讓孫超把守吳城,卻讓董景珍帶阿銹佯攻林士弘,讓雷世猛和周慕儒二人去斷張善安的後路。 林士弘見到有人攻打,除固守鄱陽城池外,其餘的大部分兵力卻是撤到鄱陽湖中。他手下地兵士多擅水戰,何況鄱陽湖碧波萬頃,躲在湖中想抓還有相當的難度。張善安更是狡猾,見到雷世猛率兵攻打,早就化整為零的撤退。 清除側翼的威脅後,裴行儼這才能全力的去取鵲頭鎮。 只是杜伏威畢竟不是無能之輩,他手下文有輔公,武有羅士信。攻陷歷陽後,早早的派人前往鵲頭鎮。當發現蕭布衣大軍有進攻鵲頭鎮的勢頭,急急地調重兵把守。 羅士信星夜帶兵前來,在鵲頭鎮依山下寨,背倚長江。憑據地勢和裴行儼對抗。裴行儼大軍趕到之後,鵲頭鎮已重兵把守。極為難下。 徐世績、蕭布衣商議後,讓裴行儼先不強攻,示弱退守。畢竟羅士信十四歲從軍,跟隨張須陀多年,若論行軍打仗。已經絲毫不弱秦叔寶,更非流寇所比。若是強攻不下,傷了士氣更是難攻。 裴行儼聽從二人地吩咐。和羅士信在鵲頭鎮交戰三次,裴行儼三仗佯敗,一口氣退了九十里,在陵陽山駐軍,又在西南不遠的蓋山峽谷埋下伏兵,只等羅士信來攻。 二軍對壘,戰時看起來一觸即發。卻都是小心謹慎。 竇軌說地絲毫不過,裴行儼此戰決不能敗,若是敗出宣城郡,退守九江,那杜伏威可一路西進,憑鄱陽湖和蕭布衣的大軍對抗,到時候阻力一成,再加上林士弘、張善安地推波助瀾,再攻就要花數倍的力氣。 見到眾人都是請戰。徐世績笑了起來,「各位大人先不用急,其實我和裴將軍早就探討了形勢,他依據陵陽山守沖,羅士信要攻我們的九江、豫章兩地必先克陵陽山的要道。不然被我們前後夾擊,死無葬身之地。裴將軍身經百戰,羅士信萬人難敵。這二人鬥智鬥勇。羅士信此次不過是佯攻,他們一時間後援不到。絕不敢輕易出兵。」 「羅士信後援若是到了呢?」孔邵安緊張問道。 徐世績卻是笑了起來,「我賭他後援絕對不會到。」 眾人吃驚,杜如晦卻是笑了起來,「徐將軍,莫要賣關子了,你們不用著急,其實徐將軍早有其他謀算。」 徐世績微笑道:「杜侍郎說的不錯,其實我早就和杜侍郎商量了良久,若論武功,羅士信應該不弱於裴將軍,若論領兵,羅士信自幼從軍,跟隨張將軍,裴將軍卻是近幾年才聲名鵲起,雖勇卻少逢陣地戰。從這兩點而言,羅士信要強過裴將軍。若是二人領軍對仗,說句實話,這兩虎相爭,我倒覺得羅士信有六成贏出地把握。」 眾人緩緩點頭,知道徐世績說的大有道理。 「可眼下我們若真的交戰,我卻賭裴將軍必勝。」徐世績沉聲道。 「為什麼?」眾人詫異問道。 徐世績淡然道:「因為裴將軍有蕭將軍和我們地大力支援,後繼力量源源不絕,羅士信卻是孤軍奮戰,如何能和我們抗衡?」 「他不是有個杜伏威嗎?」孔邵安問道。 徐世績沉聲道:「羅士信武功高強,兵法亦精,甚至不讓杜伏威,他去投靠杜伏威,你們說杜伏威如何會對他放心?羅士信攻高郵、克歷陽,在江淮軍中已經頗有威望,再說他背叛張須陀在前,杜伏威就算是寬宏大量,我想多半也是對他大有忌憚,所以杜侍郎早就定下妙策,讓人在歷陽散佈謠言,說羅士信比杜伏威要強,這話要是傳到杜伏威耳中,當會引起猜忌。裴將軍示弱敗退不過是在等待時機。羅士信戰線拉長,連戰告捷已經引起杜伏威的不安,根據我的消息,杜伏威已經準備和我們談判,到時候就是裴將軍進攻之時。」 眾人釋然,都是舒了口氣,竇軼微笑道:「沒想到徐將軍早就決勝千里,倒讓我等白擔心一場。」 徐世績微笑道:「不過我等當然不能懈怠,反間不成的話還要提防他們的偷襲。我讓董景珍、雷世猛二人成掎角之勢衛護裴將軍身後。若是真的要戰,也要引羅士信出來才好。」 「若是要和,我們真的要和他們講和?」魏征本來沉默,突然冒出來一句。 徐世績笑笑,「談判不過是暫緩之計,他們當然不會真和,我等亦是如此!」 羅士信此刻已從鵲頭鎮出兵三十里下寨。遙遙望過去,只見到遠方群山起伏,落日西沉,散盡了最後一絲光輝, 等到夕陽最後一點亮色消失不見,夜幕無聲無息地降臨,籠罩大地。 羅士信遠望陵陽山。眉頭皺起。風吹過,滿天的寂寞。突然俯下身去。摘了一朵枯萎的野花下來。 凝望著手中的野花,羅士信嘴角露出苦澀的笑容,裴行儼是個很聰明的敵手,他現在還是找不到裴行儼的破綻,就如同裴行儼也對他無可奈何一樣。 營帳前微風吹過。吹落羅士信手中的野花。野花晃晃悠悠的落地,翻了幾翻,滿是孤單。如同營帳前立著地羅士信一樣。 突然有些想念當初大口喝酒的情形,突然想念起秦叔寶和程咬金,有他們在地時候,不會孤單。突然想起張將軍帳前三虎縱橫捭闔,殺敵無數,那時候何嘗有過孤單? 有朋友,不孤單!可現在呢。朋友不再是朋友,他們三人心中都有根刺,而且這根刺會追隨他們一生,無論白日或者黑夜。 不知何時,眼前已經迷離,鼻子微酸,羅士信抬起頭來,望向蒼穹夜幕。透過那似有似無的淚水,穿透那微明微暗的夜霧。一張滿是愁苦的臉掛在了天邊。 羅士信突然用手摀住了胸口,宛若被巨錘擊中了胸口。天邊的那張臉雖是愁苦,可雙眸卻是明亮,帶有絲笑意。笑意過後,變地嚴峻,然後若有若無地聲音傳了過來,迴盪在羅士信的耳邊。 做錯了事情。就要接受懲罰…… 羅士信淚水落下來。痛苦地呻吟一聲,他永遠忘不了那個如父如友的張將軍!記得他才是從軍之際。心高氣傲,屢戰屢勝,養成了狂妄自大的性格,自以為天下無敵。一次討匪,不聽號令,窮追不捨,結果落入盜匪的埋伏之中。所率部眾傷亡殆盡,若非張須陀帶兵殺入,救他出去,他不見得能活到今天。 張須陀捨命救了他,可回去就說了一句話,做錯了事情,就要接受懲罰!若是旁人,多半是斬頭的罪名,張將軍惜才,終於放了他一馬,痛責他八十軍棍,而且親自用刑。可責打羅士信後,他亦自罰四十軍棍,三軍動容。 那一頓打下來,羅士信半個多月沒有起床,張須陀打完他後只說了一句,你我都對不起信任我們的那些人! 最難受的永遠不是體外之傷,而是良心地責罰。體外之傷終有好的時候,可心中流血卻是一輩子的事情。 自那以後,羅士信就再也沒有犯過錯,他兢兢業業,不是怕責罰,只因為對張將軍那永遠的愧疚!這次他知道自己又錯了,可卻沒有誰再責罰他,望著天邊那愁苦的笑容,帶著一生的矛盾,淚光中,羅士信又是一聲痛苦的呻吟。 張將軍…… 夜,無邊無際的漫來,痛苦,驚濤駭浪般的翻湧。 羅士信一直立在那裡,怔怔地出神,他現在不信天,不信命,所有的道路都是自己選擇,他背叛了所有的人,堅持了自己,他不知道結果如何,更不知道師尊會不會命人殺他,可那已經無妨。 他走自己的路,他已經不在乎!或許,他的不在乎只是因為他太在乎!翼的喚了聲。西門君儀望著羅士信的時候,神色複雜。他覺得羅士信是個怪人,可他不能否認羅士信地確是個將才。由這人整頓隊伍,江淮軍已經煥然一新,和以往大有不同。他不但對兵士苛責,對自己更是要求到了苛刻地地步,這讓兵士對他滿是畏懼。 羅士信回過神來,「什麼事?」 西門君儀自杜伏威起義後,就是一直跟隨杜伏威。他為杜伏威賣命,杜伏威為了他亦是一樣,這才讓他死心塌地。當初他和杜伏威、李子通三人伏擊蕭布衣,日後想想仍是驚凜,可經過那次死裡逃生,他更是信任杜伏威。所以這次屈居羅士信的副手,他並沒有什麼埋怨,更關鍵地一點是,他明白自己遠遠不如羅士信。 「有軍情稟告,裴行儼按兵不出,沒有任何活動的跡象。」西門君儀無奈問,「不知道將軍下步有何舉動?」 羅士信蹙眉,雙眉間有道深深的皺紋,看起來如同中了一刀。「裴行儼身為蕭布衣手下的第一猛將,不過在我看來卻是有勇有謀。我們不能掉以輕心。若無十足勝他的把握,暫時和他相持就好。」 西門君儀點點頭,突然道:「將軍,闞稜將軍來了,請見羅將軍。」 羅士信雙眉一揚。有些意外道:「闞稜來了,快帶我去見他。闞稜一來,我計劃可成。」羅士信雖投奔杜伏威不久。可對於杜伏威軍中幾人卻是頗有印象,闞稜和王雄誕就是其中的兩個。 杜伏威自從被李子通偷襲後,痛定思痛,整肅江淮軍。在江淮群盜中選了敢死隊五千人,命名為上募,這五千人是片刻不離身邊,待遇極為優厚。是以人人願從。每逢碰到強敵之時,杜伏威都讓上募出擊,戰鬥回轉後檢查傷勢,若背部有傷就認為是貪生怕死,後退所致,當下處死。是以上募中人都是千錘百煉,個個以一當十,繳獲的軍資,上募優先享用。若是戰死,就以死者之妾殉葬。這規矩制定的極為殘酷,卻是得到了上募地忠心。 杜伏威又從上募中抽出幾十人作為義子,想數萬中選出這幾十人,條件是極為的苛刻,這幾十人地能力可想而知,而闞稜和王雄誕卻是這幾十人中最為優秀的兩人。能力更是非同凡響。這也就怪不得羅士信聽到闞稜前來頗為振奮,他有計劃。卻是缺乏人手實施,這下得到強援,當然高興。 見到羅士信的興奮,西門君儀臉上閃過古怪,卻沒有說什麼。 跟隨羅士信到了營帳內,一人正垂手而坐,規規矩矩。那人年紀不大,但是一眼望過去,覺得穩如泰山,有著不合他年紀的沉凝。 羅士信肅然道:「闞將軍,你來的正好,我有擊潰裴行儼之計,正缺人手,可是杜大總管讓你前來幫我?」 杜伏威再次起義後,自稱大總管,封輔公為長史,闞稜、王雄誕和羅士信均為將軍,所以羅士信稱呼杜伏威為大總管。 闞稜站起來才要說什麼,羅士信已經指著桌子上地地圖道:「裴行儼在陵陽山駐軍,此人深得用兵之法,我們若是強攻,只能損失慘重。但我們若是不理裴行儼,逕取九江,他卻能給斷我們的歸路,給我們致命的一擊,所以眼下當以拔除此人為主。」 闞稜嗯了一聲,羅士信望著地圖,彷彿回到了從前,那時候,他們三虎和張將軍指點江山,揮斥方遒。 這時候地他,頗為專注,臉上少了憂鬱愁苦,正色道:「裴行儼雖無破綻,但是我們卻可以扯出他的破綻來。這就需要西門副將鎮守鵲頭鎮防備裴行儼大軍的偷襲,我卻率大軍逕取陵陽山,牽扯住裴行儼的主力。這時闞將軍卻可率輕騎沿江而上,對董景珍部進行偷襲,我想以闞稜將軍之能,擊敗董景珍應不是問題。這時闞將軍可佯攻九江,裴行儼必定回防,到時候我們前後夾攻,可破裴行儼!」 他說到這裡,嘴角終於露出抹微笑,每次出謀劃策後,他都有這種自信的微笑。 可沒有聽到有人回應,羅士信的笑容僵硬在臉上,扭頭望過去,見到兩張木然的臉,羅士信緩緩坐下來,意識到身邊不是程咬金和秦叔寶,他為之效力地也不是張將軍,而是杜大總管! 臉上恢復了冷漠,羅士信沉聲道:「闞將軍,不知道你有何高見?」 闞稜終於開口說話,「其實我是來傳令。」 羅士信眼皮跳動下,「傳什麼令?」 闞稜取出杜伏威的手諭,沉聲道:「羅將軍,李子通起兵海陵,渡長江進攻毗陵。毗陵危急,義父請羅將軍回轉歷陽,共同商討伐李子通大計。」 羅士信默然良久,輕聲道:「那鵲頭鎮怎麼辦?」 闞稜神色不變,「義父讓我來領軍鎮守。」 羅士信良久無言,「為什麼要打李子通?」 「為什麼不打李子通?」闞稜反問道。 羅士信歎息一口氣,「李子通蟄伏海陵良久,不成氣候。蕭布衣鋒銳正利,若不挫敗他東進的計劃,我等難免困守一隅,坐以待斃。依我之見,當先敗裴行儼,再沿江而上的好。至於李子通……並不需要重兵對付。」 「義父有令,我不敢不從。」闞稜正色道:「羅將軍若有疑問,大可去詢問義父。再說……闞稜在此,我想裴行儼亦是不能攻破此地。」 西門君儀感覺到古怪的氣氛,陪笑道:「羅將軍勇猛無敵,用兵如神,當然要用在刀刃上。闞將軍亦是不差,在此堅守,也不會差。想李子通屢犯我等之地,杜大總管應該是想畢其功於一役,一舉剷除李子通吧。」 帳篷內沉寂下來,羅士信望著油燈,眼中跳動著火焰,「杜大總管讓我什麼時候回轉?」 「明晨。」闞稜毫不猶豫道。 羅士信點點頭,艱難的站起來道:「好。」 他話音落地,人已走出了帳篷,無聲無息。西門君儀這才舒了口氣道:「闞將軍,我想羅將軍多半不會高興。」 「他是否高興與我何干。」闞稜大聲道:「好在羅士信聽話……不然的話……」 他聲音不小,已經傳出帳外,他本沉凝,故意大聲說話顯然是說給羅士信聽。羅士信聽了,卻是無動於衷,緩緩的走入休息的營帳中,盤膝坐下來。 撫摸著隨身地鐵槍,羅士信神色黯然,他一點不笨,已從闞稜的來意中覺察到杜伏威的猜忌。 他這才明白,原來走自己之路也是如此艱難。沒有人相信他,沒有人相信他幫助杜伏威全無私心。 嘴角帶著苦澀的笑,羅士信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低喝道:「誰?」 他警覺還在,覺得到一人立在氈帳外,悄無聲息,這裡是他的營帳,誰來這裡,目的為何? 簾帳一挑,一俏生生的人影閃進來,身著江淮軍地衣服,可卻是個女子。 羅士信放下了鐵槍,皺眉道:「竇紅線,你來做什麼?」追,呵呵。:) 三四零節 飛將軍 竇紅線比當初離別的時候清減了些,見到羅士信皺眉,露出一絲笑容,「我……來看看你。」 「現在你看到了,可以走人了。」羅士信道。 竇紅線沒有離開,卻是走近了幾步,「士信,你瘦了很多。」 「我胖瘦不用旁人關心。」羅士信還是表情冰冷,卻已經垂下頭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當然明白竇紅線的心意,可他不能接受竇紅線的關心,他只怕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雖然都說什麼紅顏禍水,羅士信從來不這麼認為,相反,他倒認為自己是禍土,走到哪裡都要帶來災禍。既然如此,他更是不能靠近竇紅線。 竇紅線見到他垂頭下來,心中惴惴,心中酸楚加上委屈,眼前朦朧,一時間燭影搖紅,兒時的一幕幕閃到了眼前。 那時候的羅士信不是什麼將軍,可已經帥氣的有如將軍;那時候天下並沒有亂,甚至可以說是政通人和,百姓安居樂業;那時候她家還算小戶之家,頗有餘糧,那時候她父親不是巨盜,還是個里正,深得鄉中之人的尊敬…… 他們的結識,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可卻極為短暫。 「你是誰?」小女孩結著羊角辮,羊角辮上紮著紅紅的蝴蝶結,臉蛋紅彤彤的有如蘋果般可愛,望著突如其來的玩伴,頗為好奇。 「你又是誰?」男孩嘴一扁,說不出的孤傲。 「我叫竇……紅線,我爹是這裡的里正。」從幼時起,姑娘的心中對他就有著好感和縱容。 「我叫羅士信。我不要什麼家世,我師尊說,我以後要是個將軍。」 「吹牛……不害羞……」小女孩刮著通紅的臉蛋,望著那意氣風發地玩伴,心中驀然在想,他說不准真的會是個將軍…… 自此後,女孩的心中就留有了那個男孩的影子,她對男孩一無所知,那時候的她從未想到過太多。可歡娛短暫。沒有多久。男孩走了。帶走了女孩的一顆心。 女孩找爹爹哭訴,問男孩去了哪裡,爹爹卻只是摸著她的頭,輕歎道:「他和你……不是一類人。」 女孩不懂,為什麼她和男孩不是一類人,可卻真切的明白,他已經離自己而去,很可能一去不復返。 那一年,他們彼此懵懂,她被他的傲氣吸引! 日子一天天過去。女孩慢慢地長大,可兒時那個少將軍地影子卻是揮之不去。每天望見黃昏日落,朝霞滿天,她都是悵然若失。日頭升起落下,亙古不變,世道卻是慢慢亂了起來,將軍總是不見。可是盜匪卻是俯拾皆是! 父親頗有俠氣,受鄉里愛戴,組織起鄉民抗匪,自然遭到匪盜地忌恨。那一日,盜匪圍攻家裡,父親顧此失彼,她雖是習武。可畢竟還小。被幾個盜匪抓了去,欲哭無淚。這時候一個飛將軍從天而降。幾槍刺死了盜匪,微微一笑,映紅了晚霞。 她感激的話還來不及說出,他卻已經遠走,她只能望著他的背景問,你去哪裡? 去從軍,做將軍。他迎著晚霞離去,再沒有回頭。 那一年,他們彼此相知,她被他的豪氣感動! 竇紅線望著紅燭映照下的那張臉,彷彿凝望著晚霞落盡處的那個背影。他們聚少離多,相見的日子甚至用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可人生往往如此奇妙,很多愛情不在日積月累中沉澱,卻往往如剎那煙花。 認定了這是她的真命天子,知道了他的叱詫風雲,偶爾不經意地擦肩而過,他只是一笑,她凝眸深望,總要回味良久。 可她終於發現父親說的很對,他們的確不是一路人,父親由裡正到隊正,由官兵到盜匪不過年餘的功夫,可他已經變成了威名赫赫的羅士信,以剿匪為己任。而她和父親終究是盜匪,終日尋思的都是對抗官兵。 每次想及這點的時候,她都是暗自心痛,黯然傷神。時光變幻,他們也終於到了最終對決地時候,應該也是說兩股勢力最終對決的時候。父親和瓦崗聯手,要先翦除大隋的張須陀。殺張須陀已是中原盜匪的共同目標,張須陀不除,他們永無出頭之日。為顯和瓦崗聯合的誠意,父親出動了手下的兩員大將來協助李密行事,她也跟隨蘇定方和劉黑闥二人前來瓦崗,因為她放心不下心中的牽掛。她終於忍不住混入了大營,請他離開張須陀,因為她知道,這次計劃端是周詳,張須陀必須要死,可她只怕他有一絲意外,他還應該好好地活下去。 她並沒有想讓他背叛張將軍,她只想讓他暫時地離開。 所有的事情都是按照計劃行事,張須陀死,他們地計劃大功告成。她只以為從此以後,他們能在一起,可她從來沒有想到過,他們只有離的更遠! 見到他勢若瘋虎的搶了張須陀的屍體出去,她就知道自己做了件終身後悔的錯事,她不應該勸他離開。悄然的跟在他的身後,見到他將張將軍的屍體埋在黃河對岸的山中,她不解其意,可她要去草原為爹爹買馬,從草原回轉見到他的那一刻,她芳心寸碎,從那一刻她才明白,他在她的心目中,份量如此之重。 那一刻,她寧可承擔所有的責任,只求他莫要傷心,可以停留,可他揮一揮衣袖離去,再不回頭! 她很多事情不明白,只覺得要非她的勸阻,他絕對不會落到如此的田地!千錯萬錯,她願意承擔一切的錯,所以當她得知他投靠了杜伏威,她毅然南下。羅士信或許已非當年的羅士信。但竇紅線永遠是那個紮著羊角辮的竇紅線! 見到紅燭高燃,紅淚斑斑,竇紅線心中亦是流淚,只是嘴角還是掛著笑。 不知過了許久,紅淚終於燃盡,波地一聲響後,帳篷內暗了下來。可燭光照不到的地方,有時候反倒看的更清楚。竇紅線不聞羅士信言語,終於輕聲問。「士信。你還好嗎?」 羅士信緩緩抬頭。望著那黑暗中閃亮的雙眸,「我過的比任何時候都要好!」 竇紅線心中一陣刺痛,輕聲道:「我們那過的卻不算太好,我爹率人擊敗了薛世雄後,本來聲望大振,勢力一時無二。可涿郡的羅藝說要為薛世雄報仇,盤算前來攻打我們,王薄也不服我爹,總是在背後搞鬼,可最要緊的是出來了個楊善會。此人驍勇善戰,死死的鉗住我爹向西推進地路線。我們三方為敵,苦不堪言,我們……需要你。」 說出這話地時候,竇紅線卻沒有說及一點,她不是想替爹爹拉攏羅士信,她只是擔心羅士信。或許有人知道自己被需要地時候,總不會自暴自棄。看著羅士信的頹唐,想起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小男孩,她心中陣陣的抽搐。 「這與我何干?」羅士信冷冷的回了句。 竇紅線繼續道:「杜伏威這人其實心胸不算寬廣,我聽說他和輔公是貧賤之交,一起打下了天下後卻對輔公頗為猜忌,他讓幾個義子掌管大權。卻是架空了輔公的兵權。我只怕你跟著他。總有一日會和輔公一樣的下場。」 「這與你無關!」羅士信不動聲色。 竇紅線露出苦澀的笑,「士信。你不是想當將軍,可大隋顯然不行了。我對爹說起你的事情,他對你也很是器重……」 「我要休息了,請你不要打擾我。」羅士信緩緩的躺下來,伸直了雙腿。 竇紅線強笑道:「好。」 她緩緩起身,走到簾帳處,突然回頭道:「你……自己保重。」 掀開簾帳走出去,竇紅線感受到秋風地森冷,卻沒有感覺到身後一道目光,黑暗中滿是明亮。 羅士信治軍嚴格,人亦孤僻,休息之地亦是偏僻。竇紅線離開他的營帳沒有花費多少的氣力。望著無邊的黑暗,竇紅線心中茫然,不知道應該繼續留在這裡,還是回轉河北。 留在這裡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希望,可要是離開,心中卻是不捨。 才走了不遠,黑暗中腳步聲急促,十數人已經持槍拿刀的圍住了竇紅線! 竇紅線暗自驚凜,手扶劍柄,見到為首一人年紀不大,態度沉凝。認得這就是杜伏威的義子闞稜,竇紅線不由皺眉。 闞稜一揮手,眾人已經將竇紅線包圍了起來,竇紅線吸了口氣,輕聲道:「你們要做什麼?」 「這句話應該是我來問才對。」闞稜冷冷問道:「你可是竇紅線?」 竇紅線見到他認出自己,多少有些詫異,卻並不否認,「不錯,不知道闞稜將軍有何指教?」 闞稜沉聲道:「竇紅線,你私入我軍營帳不知是何居心?可是別人派出來的探子?」 竇紅線這才發現自己處於尷尬之地,耐著性子解釋道:「闞稜將軍,我來這裡絕無惡意。」 「有沒有惡意,請回去和杜大總管解釋吧。」闞稜一揮手,眾人上前。 竇紅線拔劍一揮,暗夜中泛起微弱地光亮,眾人止步。闞稜冷笑道:「竇紅線,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現在我是請你,可若是真的動手,刀槍無眼!」 竇紅線皺眉道:「我只怕你是想要用我要挾家父吧!」 闞稜臉上微紅,沒想到竇紅線聰明如斯,竟然一下子就猜出他的心思。他認出竇紅線的時候,心中竊喜。竇紅線知道父親實力偏弱,一直奔走為父親尋找盟友,杜伏威、盧明月、瓦崗、草原都有她奔走的足跡,是以倒有不少盜匪頭目識得她。闞稜心道要是扣住竇紅線,以後倒有和竇建德談判的本錢,再說竇紅線是從羅士信的帳篷中走出來。這就讓他暗自懷疑羅士信是否暗自和竇建德交好,如果這樣地話,他更是要把竇紅線留下來。 「竇紅線,無論如何,你不經允許私自闖營就是不對,我最後警告你一次,束手就擒,我們不會傷害你。若是不然……」闞稜走上前一步。 竇紅線冷笑道:「你義父都不會對我如此無禮,你算老幾?!」 「大膽。」有匪討好闞稜。已經上前怒喝。長槍戳出。倏然刺向竇紅線地大腿。竇紅線眼中寒光閃現。不退反進,一劍削過去。噹啷聲響,長槍已經掉在地上。盜匪慘叫一聲,連連揮手,他五指被削斷,痛地差點暈過去。 闞稜冷笑一聲,「竇姑娘好本事。」他腳尖一踢,落地地長槍飛起。闞稜抓住長槍刺過去,招式和方纔的盜匪如出一轍。只是他出槍卻是極快,力道和方才盜匪出槍不可同日而語。他畢竟是杜伏威手下的高手。遠非尋常盜匪能比。 竇紅線這次卻不敢冒險,飛身後退,闞稜腳下如風,抽槍再刺,逕直取向竇紅線的胸口。竇紅線又驚又羞,長劍格擋,噹的一聲響。寶劍差點飛出去。槍勢不減,凜凜生風,竇紅線大駭,扭腰急閃。長槍刺空,闞稜卻是手腕翻轉,長槍橫掃了出去。竇紅線一個倒仰,槍桿擦面而過。刮的臉皮生痛。 雖然躲過長槍。可竇紅線已經知道這個闞稜非同凡響,借後仰之際倒翻了出去。闞稜冷笑一聲,持槍再刺,眼看竇紅線必定中槍。 噹啷一聲大響,一物已經磕中了槍尖,火光四射。闞稜大驚,才發現槍頭已斷,羅士信不知何時出現,一鐵棍就砸斷了他的長槍。羅士信長槍本分三截,可伸可縮,平日步下不過使用一截鐵棍。砸斷闞稜的長槍後,也不吭聲,反點闞稜地胸 他這招和闞稜方才地攻擊如出一轍,端是以子之矛,攻至之盾! 二人相爭,卻都是杜大總管手下地大將,眾盜匪為難,不能上前。 闞稜卻不驚惶,拋了斷槍,雙手迅即的背後一插,再出手的時候,手上已經套了精光閃閃的鐵爪。一雙鐵爪打造的極為巧妙,張縮有如人手般。他只是一出手,一隻手已經扣住了羅士信的長槍。 闞稜等人都是盜匪中極為彪悍之輩,不然不會被杜伏威選中,兵法或許不如,但本事可是出類拔萃。扣住羅士信的長槍後,另外一隻手才要反擊,沒有想到手上傳來一股大力,沛然不能抵抗。在羅士信恢弘的臂力之下,他的精巧招式竟然全不管用!羅士信長槍破爪而出,重重的擊在他地胸口。 只聽到喀嚓聲響,闞稜胸口塌下去一塊,好像胸骨已被擊碎,闞稜倒飛出去,重重摔倒在地的時候,鮮血狂噴! 羅士信擊傷闞稜後,這才冷笑道:「闞稜,這裡還是我最大!」 闞稜臉色巨變,不敢逞強,只怕羅士信起了殺機,哀聲道:「羅將軍饒命!」 羅士信收槍,吩咐盜匪道:「把闞稜送回營寨休息。」 眾盜匪面面相覷,卻是不能不從。闞稜眼中閃過恨意,卻再也不敢嘴硬。等到眾人散盡,羅士信這才扭頭望向竇紅線。 竇紅線自從羅士信出來那一刻,一顆心差點停止了跳動,心中那一刻只是在想,他還是在意自己,不然為何這時出現?想起當初自己落入盜匪之手,他飛將軍一樣的從天而降,一隔多年,今日往昔如出一轍,時光彷彿倒退回了從前。心中又是歡喜,又是甜蜜,夾雜了幾分心酸,竇紅線顫聲道:「士信,是我害了你……」 羅士信點頭,「不錯,是你害了我。」 竇紅線反倒愣住,羅士信冷笑道:「我發現每次你的出現,都會給我帶來了莫名的災禍!上一次因為你的出現,我自此再沒有一日安生。這次又因為你的出現,杜大總管肯定對我不滿。」竇紅線臉色慘白,緊咬紅唇,「我……」 「你不要總口口聲聲為我好!」羅士信冷冷道:「若你真地為我好,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什麼事?」竇紅線顫聲問道。 「為我好就離開我!」羅士信眼中滿是譏誚。「你若是不離開我,我不知道你還要為我帶來多少災難!」 竇紅線那一刻,臉無血色。不知過了多久,這才點頭道:「好,我知道如何去做。」她強忍著心痛說完這句話後,轉身離去,可才走了幾步,終於停下了腳步,並不回頭。 「無論如何。你傷了闞稜。要提防他們的報復……」 再不回頭地離去。竇紅線消失在黑暗之中,羅士信的譏誚變的木然,只是望著竇紅線遠去的背影,輕歎聲,「對不起……」 他背負長槍,卻是向相反地方向走去,只是卻非回轉休息地地方,而是選了一條截然相反的路…… 皇甫無逸人在大牢中,孤零零地望著昏暗的油燈。 他地路看起來已經到了盡頭,他現在剩下地就是等死。可很奇怪,他這麼大地罪名,到現在竟然還沒有死。 自從他被押在大牢後,大理寺和刑部都有人來審,可翻來覆去問的都是那幾句話,同謀的有誰,刺客是誰?為什麼想要造反。難道不知道這是砍頭的罪名? 他們問的都是廢話,他回答的也都是廢話。伊始入獄的時候,他其實就是心知肚明。蕭布衣為他求情,看似仁義,但是居心險惡,不詢問出刺客是誰,蕭布衣多半坐臥不安。睡不安穩。留著他的性命。不過是蕭布衣想知道更多的事情而已。他皇甫無逸走過的橋比蕭布衣走過地路還多,如何看不出這門道。 每次想到這裡的時候。皇甫無逸都是苦澀的笑,當初拔刀的勇氣隨著時間流逝慢慢的消失,到了現在,他對死已經有了一種深切的畏懼。 他不想死! 他現在還有活命的條件,想到這裡,他突然站起來抓住了鐵欄,大聲道:「給我飯吃。」 一碗冰冷地白米飯塞了進來,上來添了幾片青綠的蔬菜,以前這種飯都不配餵他家的狗,可現在皇甫無逸一把搶過,大口大口的吃。 等到狼吞虎嚥吃完飯後,皇甫無逸望著昏黃的油燈,突然冒出個問題,如果知道要反的會是這個結果的話,他還會不會反?想到這個問題地時候,思緒不知道為什麼不可遏制,諸多念頭紛沓而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皇甫無逸眼前有些迷糊,只覺得昏黃地油燈變的有些發綠,大牢中靜寂無聲,坐在遠處地兩個看守好像也是睡著的樣子。心中驀地湧起了恐懼,皇甫無逸退到牆角,縮成一團,有些迷惑的望著牆壁上的那盞油燈,只見到油燈忽明忽暗,顏色竟然也是變幻不定。 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皇甫無逸揉揉眼睛,只覺得腦袋轟的一聲響,然後再看燈的時候,發現竟然是紅色,紅的如血! 皇甫無逸大為恐懼,這時候牢門處突然噹啷聲響,一人閃身進來,身著黑衣! 兩個獄卒霍然驚醒,低喝道:「你是誰?」 可話音才落,那人兩掌切出,正中獄卒的脖頸,獄卒哼了聲,軟軟的倒地。皇甫無逸興起興奮之意,竟然有人來救他,可那是誰?怎麼那人好像身上也籠罩了一層紅色? 那人從獄卒身上取了鑰匙,緩步走來,啞著聲音,「皇甫無逸,我來救你!」 皇甫無逸眼前一亮,失聲道:「符平居,是你?」 來救皇甫無逸的竟然是符平居,他還是那張冷漠的臉,拿出鑰匙打開牢門,沉聲道:「跟我走。」 皇甫無逸才要舉步,突然止步,冷笑道:「我為什麼要跟你走?」 符平居反倒愣住,「我是來救你!」 「我知道你是來救我,可你何必救我?」皇甫無逸只覺得頭腦混亂,情緒竟然難以抑制,早忘記了要逃命,更忘記了這是牢房。只覺得心中有著說不出的煩躁,竟然放聲大笑起來,「我不需要你來救,你這個卑鄙無恥,陰險歹毒的畜生,你害的我還不夠?」 符平居冷冷的望著皇甫無逸,「你自己要反,與我何干?」 「你這個雜種!」皇甫無逸竟然一把抓住了符平居的衣領,「若非你信誓旦旦說天書記載,說我定能起事成功,我怎麼會反?」 「那假越王總不是我為你準備的吧。」符平居也不掙扎,沉聲道。 皇甫無逸嘶聲道:「我現在早就想的明白,你們故意讓假越王在我身邊出現,早就蓄謀已久。」 「我們?」符平居皺眉道:「你對我們瞭解多少?你知道……」 「我只知道你們是騙子,無惡不作的騙子!」皇甫無逸嗄聲道:「你們騙了我,你騙了我!你說你一定能殺了蕭布衣,你說蕭布衣一定會在祭天的時候死,你是放屁!你的天書呢,再拿出來給我看看,給我看看!」 他貌似瘋狂,用力的搖晃著符平居,符平居皺眉,「天書……天書……」他像是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皇甫無逸卻是放聲大笑起來,「符平居,天書記載你什麼時候死了沒有?」他話音才落,已經一把扼住了符平居的脖子,用力的掐著,「你蠱惑我造反,害的我一無所有,今日我就殺了你!」他瘋狂之下,忘記了全然不是符平居的對手,只想掐死眼前這人,符平居極力掙扎,竟然無法擺脫。 皇甫無逸瘋狂之下,力大無窮,竟然把符平居的舌頭都要掐了出來,陡然間腦後挨了重重一擊,雙眼泛白,軟軟的倒了下去。 符平居這才摸著脖子,喘了口粗氣,皇甫無逸倒下,身後現出一人,赫然就是蕭布衣。符平居並沒有出手,只是苦笑望著蕭布衣道:「蕭老大,他好像也不知道符平居的真實身份!」 三四一節 亂戰 牢房中的符平居當然不是符平居,不然也不會對蕭布衣客客氣氣。 符平居武功高強,又如何能輕易的被人掐的喘不過氣來?皇甫無逸昏過去的時候,並不知道,他一心想要掐死之人雖不是符平居,可也是個騙子! 符平居當然是老二假扮,蕭布衣微皺眉頭,琢磨著方才皇甫無逸說的每句話。 老二精通迷魂之術,本想立即著手逼問皇甫無逸。蕭布衣卻不著急,因為他在等機會,他覺得在皇甫無逸最孤單無助,也是最虛弱的時候蠱惑他的心神,無疑能得到最大的效果。 老二對於這個觀點也是頗為贊同,他甚至覺得蕭布衣天生就有迷魂的潛質。 蕭布衣唯有一笑了之,實際上,他雖然慢慢的融入了古代,可是畢竟見識不凡,迷魂和催眠在他看來,大同小異。 眾人制定了周密的計劃,先讓老五做一張符平居的面具。這點倒是不難,符平居看起來本身也是易容,再說還有畫像參考。不過要像符平居那種武功可是不容易模仿,不過劫獄不過是做戲,獄卒什麼的都是有人配合。他們事先在油燈、飯菜中都下了佈置,主要是用來迷惑心神之用,然後讓老二假扮符平居去套皇甫無逸的口實。 所有的一切都是有條不紊,皇甫無逸當然不會想到吃下的白飯中混有迷藥,方纔他的確是心智失常,可聽他說了半天。無非是說什麼騙子,天書之流,所獲無多。最少他們想要追查符平居的下落,還是不得其法。 蕭布衣早就懷疑太平道暗中作祟,如今倒也不出意料。可符平居如果真地是太平道中人,為什麼要蓄謀殺他,太平道不是一直暗中幫他,如今為何對他起了殺心? 對於太平道,蕭布衣知道的越多,迷惑就越多。很多時候,他想想就是大為頭痛。 太平道有如幽靈般,無處不在,可他們諸多做法,雖是詭異無常。但是終究難成大器! 最少在蕭布衣眼中來看,太平道眾行事雖是詭計多端,但卻缺乏長遠的計劃和統一的籌劃,所以他們推波助瀾可以,但要說奪天下還是差的太遠。 道理聽起來複雜,可如果簡單來說地話,天下是一道大餐,他蕭布衣、李淵、李密等人就是蘿蔔白菜,太平道中人就是油鹽醬醋。若沒有蘿蔔白菜。單憑油鹽醬醋也絕對不能稱為一道菜。 想到這裡的時候,蕭布衣忍不住露出笑容。老二見到蕭布衣微笑,不解問,「蕭老大,你想到了什麼?」 蕭布衣搖頭,「沒什麼,我想你說的可能是真的。這個皇甫無逸被人所騙,這才造反,是以心中痛恨。可對於符平居,他好像也不算瞭然。」 老二點頭。「好像是這樣。」 蕭布衣卻想,太平道其實就是抓住人的貪婪、野心進行推動。楊玄感想做皇帝,結果被他們誘騙造反,皇甫無逸亦是貪念上湧,這才能被符平居說服。符平居以天書預言來堅定皇甫無逸的信心,而這天書預言就是,他蕭布衣祭天之日死。皇甫無逸卻是掌控東都稱帝。天書在太多人心目中都有著很重的份量。皇甫無逸當然也不例外。 突然心中微動,蕭布衣記得當初楊得志說過。他父親就是聽信了個道人的蠱惑興兵作亂,後來他又看到了這個道人,策劃逼自己造反。道人既然那時沒死,這會想必也還健在,那個道人和符平居是否有什麼瓜葛?楊得志說奈何不了那個道人,想必道人也是有點本事,難道那個道人就是符平居嗎? 想到這裡,蕭布衣心亂如麻,長舒了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 他現在恨不得馬上找楊得志詢問一番,可他現在卻是已不知楊得志的所在。道信來到京城,並沒有帶著楊得志。蕭布衣也知道若是詢問,多半回答就是見即不見,不見是見,和這和尚說話實在比和啞巴聊天還要困難,所以也沒有向他詢問楊得志的下落。 當時楊得志是跟道信入京,有道信在……他們知道些太平道地行蹤,太平道曾經鼓動周武帝滅佛,道信為避免當年的慘事重演,所以不再置身事外,開始積極的幫助自己。如果說社稷壇相爭是道信和太平道暗自相爭,那洛水襲駕呢,是否也是這兩派暗中鬥法? 想到這裡的蕭布衣暗自皺眉,心道這爭奪天下實在有太多的勢力暗中操縱,目的當然只有一個,希望扶植起來的勢力能代表自己最大的利益,不但門閥、士族、商賈和華族競相選擇,就算佛道都是為了宣揚自己的觀點而參與進來…… 不過這次他也不是一無所獲,最少他知道所謂地天書預言也不是那麼準確,這就堅信了他一直以來地觀點,天書真假難辨,而且很大部分是捏造的居多。 只不過因為失敗的事情,太平道當會竭力的隱瞞,成功的事情,太平道就會大肆宣揚,這就造成了旁人的一種錯覺,太平道的天書預言精準,可實情卻遠非大多數人想像的那樣,最少太平道很多事情也是無能為力! 「蕭老大,這個皇甫無逸怎麼辦?」老二又問。 「你去了化妝,弄醒他,我親自來問他一些事情。」 老二點頭,從懷中掏出塊黑色的東西,大小有如指節長短,放在油燈上燻熱,然後放在了皇甫無逸的鼻端。 「這是清醒頭腦地藥物。」老二解釋道,等了盞茶的功夫,他取了瓢涼水澆在皇甫無逸的頭頂。 皇甫無逸打了個冷顫,緩緩地睜開了雙眼。蕭布衣見到他雙眸無神。心中微怔,「皇甫無逸……你可想活命。」 皇甫無逸見到蕭布衣,眼中突然現出奇異的光芒,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符平居。你要救我出去?」 蕭布衣愣住,見到他雙眸光芒渙散,有種不妙的感覺,「你不認得我是誰?」 「我當然認得。」皇甫無逸咬牙切齒道:「你就是個騙子!你說的他媽地天書都是放屁。」 「那你是誰?」蕭布衣歎息一口氣。 皇甫無逸聽到這個問題,竟然皺眉苦思,突然捧著腦袋用力地去撞牆。老二駭了一跳,想要去拉扯,卻被蕭布衣伸手止住。皇甫無逸撞的頭破血流,終於轉過頭來,一縷鮮血順髮髻流了出來。神色很是詭異。 「朕乃天子,爾等見朕,怎麼不下跪?」 皇甫無逸地聲音在靜寂的牢獄顯得異常的陰森恐怖,老二見狀有些駭然,壓低了聲音道:「蕭老大,他好像……瘋了!」 「大膽。」皇甫無逸怒聲喝道:「你是何人,敢如此對朕說話,快來人,將這人拖出去斬了。」 蕭布衣笑了起來。「是。微臣這就把他拖出去斬了。」 皇甫無逸露出滿意的神色,點頭道:「你很好,對朕很是忠心。你叫什麼名字,朕要封你的官。」 「微臣符平居。」蕭布衣沉聲道。 「符平居?」皇甫無逸點點頭,神色淡然,全然忘記了這個騙子的名字,「好,朕記住了,朕這就去讓吏部的牛弘大人加封你的官。」 蕭布衣聽到牛弘地名字後,轉身就走。牛弘的確是吏部尚書,可早死了多年,眼下這個皇甫無逸感覺像幽靈般,說話不著邊際。老二緊緊跟隨,皇甫無逸憤怒的聲音又從身後傳了過來,「你還沒有謝恩呢,死奴才。怎敢對朕如此無禮!」 「噹啷」一聲大響。鐵門割斷了皇甫無逸的喊叫,蕭布衣抬頭望向夜空。無奈的搖搖頭。 老二誠惶誠恐道:「蕭老大,我不知道會有這個結果。」 蕭布衣拍拍他的肩頭,搖頭道:「不關你的事,這個結果對皇甫無逸而言,也算個不錯的結果!」羅士信撞斷,好在他體格健碩如牛,還能行動自如。 他起來是因為被叮叮噹噹地敲擊聲吵醒,做夢中還是被羅士信不停地追殺。這讓他起床就是滿腔怒火,「哪個龜兒子在吵?」 早有盜匪前來稟告,「回將軍,裴行儼大軍在營寨不遠處立寨。」 「他們打過來了?」闞稜吸口涼氣。 「沒有,是幾百人在下寨。」 「羅士信呢?」闞稜問道。 「羅將軍不見了。」盜匪回道:「我們找遍了營寨也沒有找到羅將軍的行蹤,西門將軍……來了。」 西門君儀已經匆匆的掀開簾帳走進來,急聲道:「闞將軍,大事不好,羅將軍找不到了。裴行儼命人在我們前方下寨,到底如何處理,還請速做定奪。」 闞稜一喜一憂,喜的是羅士信還是聽話回轉歷陽,等到回了歷陽,他還不是想怎麼收拾都可以。憂愁的是,裴行儼大軍這麼快就來攻打,倒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出去看看。」闞稜吸了口氣,感覺到胸口還是有些發悶。等到和西門君儀到了營帳外,才發現遠處有幾百兵士忙碌不停,正在安營下寨,還有數人騎在馬上,在一處山丘向這裡的營寨指指點點。 闞稜勃然大怒道:「這些人實在太過囂張,難道視我們於無物?西門將軍,我們點齊人馬殺出去,打他們個落花流水!」西門君儀遲疑道:「闞將軍,依我來看,大為不妥。羅將軍深得安營下寨之法,我們固守營寨,想必他們不敢來取。羅將軍既然回轉到了歷陽,不知道可對你有什麼吩……囑托?」 闞稜昨晚的怨氣爆發出來,「你說我不如他嗎?」 西門君儀默然。半晌才道:「裴行儼既然來攻,我們這裡離鵲頭鎮要塞還有三十里,不如捨棄這裡,回去固守鵲頭鎮就好。」 闞稜如何會聽,他們這些義子其實對羅士信早有不服。羅士信才來。就搶了他所有的風頭,他這次前來,就是要奪回本來屬於自己地東西。羅士信一走,就算什麼都沒有交代,可羅士信既然敢在鵲頭鎮外三十里安營,他再退回去如烏龜一樣,那讓他如何受得了? 「點兵出擊,這裡我最大。」闞稜不容置疑地吩咐。 西門君儀無奈,只好點兵,闞稜率著數千人列陣。不等隊形齊整就已經當先殺出去。遠方的兵士見狀,慌忙撤退,闞稜哪裡肯停,一鼓作氣的追殺數里。 突然間一陣鼓響,兩翼殺出兩隊兵馬,已經兜住闞稜的後路,正前方卻是疾風驟雨般衝來一隊鐵騎,氣勢洶洶。馬蹄踏地,地動山搖。為首一將。單手持槊,身後大旗迎風獵獵,正中寫一個大大地裴字! 裴行儼已親自率兵出擊! 闞稜見狀大驚,對方的騎兵氣勢洶洶,沛不可擋,三路逼近,他早就亂了分寸。不等對方騎兵殺到,早早的喝令手下退回,準備回轉營寨堅守。 無論他如何不服羅士信,可他總是知道。羅士信深得下寨之法,憑借營寨,他還可以和裴行儼地鐵騎對抗。 可是裴行儼既然誘他出來,如何會讓他回去?側翼地兩路騎兵早就割斷了闞稜的退路,闞稜左衝右突,竟然殺不回去,眼見裴行儼大軍已經殺到。不由捨棄了回轉營寨地念頭。落荒而逃。主將一逃,餘匪早就沒有了鬥志。不由自主的跟隨逃竄。 裴行儼迅即分兵,一路追殺了下去,另外一路兵士圍攻營寨。西門君儀在營寨中見到闞稜大敗,猶豫是否出兵救援,又想固守營寨。他本來就非什麼將才,猶豫的功夫,早被裴行儼包圍了營寨,已不敢出。 裴行儼卻不攻打,只是親率騎兵徑直向東方殺去,那裡正是鵲頭鎮的所在。 西門君儀大驚,見到東方蹄聲隆隆,喊殺聲震天,知道在裴行儼疾風驟雨地攻擊下,鵲頭鎮不見得守得住,那裡的人更是連自己都不如。 這並非羅士信的失策,要知道羅士信在此,裴行儼絕對不敢輕易的繞寨襲擊,不防後路。可羅士信既走,闞稜敗逃,眾匪見到敵方大軍的威勢,如何敢出營寨救援? 西門君儀這次不再猶豫,馬上點齊人馬,下令出寨攻擊,取的方向卻是南方。敵兵三面,只留下南面的口子,他這時候如果再不逃命,裴行儼攻下鵲頭鎮,這裡已經是孤營一座,無糧無援,還不是坐以待斃! 他帶兵殺出,出奇是並沒有受到太多的圍堵,只因裴行儼只想全力攻克鵲頭鎮,留下南面讓西門君儀逃竄,不然拚死一戰,於己不利。西門君儀聽話的捨棄營寨,不敢回轉鵲頭鎮,逕直向南逃命,準備繞路回轉歷陽,催馬狂奔之際聽到鼓聲陣陣,還是忍不住地回頭一望,只見到鵲頭鎮地方向廝殺聲驚天動地,狼煙高起,遮天蔽日! 蕭布衣人在大興殿的內廳,一天之內連接三道軍情。 自從他被加封梁國公後,一直都在內城做事,一干人手也是到了內城。越王本想將龍光殿讓給蕭布衣處理公務,蕭布衣卻是推讓,只在大興殿處理公事。 三道軍情來自山西、鵲頭鎮和近在咫尺的黑石,軍情有喜有憂。 他現在坐擁荊襄根本,盤踞東都,虎視天下,勢力可以說是和李密一般無二,天下英雄梟雄都是只能仰而視之所有人都在猜測二人的對決結果,這甚至會影響到接下來的天下如何分割! 一個是根深蒂固的瓦崗,有自稱中原霸主的蒲山公李密坐鎮,一個是聲名鵲起,在人眼中戰無不勝的蕭布衣,李密雄踞瓦崗,給與大隋最致命的一擊,足智多謀。蕭布衣打遍黃河長江兩岸,中原群盜多有接觸,卻是少逢敵手。這二人對決當是驚天動地,讓眾人矚目。可苦處卻是身在其中才能知曉,在他們二人全力爭奪中腹霸權的時候。其餘地勢力也是在瘋狂的搶佔擴展地盤,積累勢力,只等著和這二人之中的勝者一戰。 天下向來沒有讓出來的道理,要取只能打出來! 蕭布衣當然也清醒的知道這點,他一絲不敢大意,他知道,就算擊敗李密,還有更為艱苦地爭鬥還在等著他。 山西來的軍情是說,雀鼠谷終於停止了下雨,這本來是小事情。可對於李淵地大軍而言卻是天大地好消息,他們終於可以曬曬有些發霉的甲冑,然後去除鞋底地黃泥出兵搦戰。宋老生貧寒起家,朝中無人,只怕固守不出會引起朝廷的猜忌,這才出兵一戰。 李淵老謀深算,知道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故意示弱退後,宋老生順勢掩殺。卻沒有想到李建成、李世民分兩翼包抄宋老生的後路。李淵早設伏兵殺回。三方衝擊之下,宋老生大敗。宋老生逃回的途中,城門卻是關了起來,本來要吊繩索上牆,卻被亂軍殺死。李淵號令攻城,隋軍失主將,無心防守,被李淵一鼓作氣地拿下了霍邑,打通了雀鼠谷的通道。如今李家軍軍心大振,已過雀鼠谷入了絳郡。絳郡並無大阻。李淵已經兵逼河東! 蕭布衣見到這份軍情的時候,雖是不出意料,卻還是微皺眉頭。 天下棋局,有取有棄,他畢竟不是超人,不能全由他來掌控,能取得今日的成就已是不錯。對關中他也無能為力。眼下的他還是以抗擊李密為主。 第二份軍情和前一份有些類似,卻是讓蕭布衣頗為高興。那就是裴行儼已攻破鵲頭鎮!如今裴行儼暫且按兵不動,杜伏威已派輔公前來講和。如果說李淵攻下霍邑是打通南下之路,裴行儼取了鵲頭鎮亦是掃平了東進的一道阻礙! 杜如晦所定的離間之計已起效果,杜伏威雖得羅士信,卻是逼走羅士信,如今羅士信不知所蹤,裴行儼得到消息後幾乎毫不猶疑的誘敵出戰,闞稜不堪所激,出營一戰,裴行儼斷其歸路,大敗闞稜,然後趁勢掩殺攻陷鵲頭鎮。裴行儼和李淵用的攻敵計策大同小異,可都是抓住對手地弱點出戰,都取得意料之中地勝利。 第三道軍情卻是來自王世充那裡,王世充駐軍黑石,和李密初次交鋒,大敗而歸! 王世充久駐黑石,和李密的瓦崗隔水而望,終於還是按捺不住,主動出擊。他渡洛水列陣,李密以單雄信、王伯當二人對陣。王世充並非浪得虛名之輩,輕易擊潰此二人,並不趁勝去取洛口倉,而是攻洛口西北角的月城。 這招很出意料,卻在情理。因為如今的洛口倉早非當年的洛口倉,此為瓦崗命脈所在,李密自從攻下洛口倉的第一天就開始派人不停的加固,洛口倉方圓四十里已變成一座大城,屯兵不下十萬! 王世充要取洛口倉頗有難度,當下準備先取月城,他若攻下月城後,就可以憑城下寨和瓦崗對抗,進一步攻擊洛口倉。可月城急切難下,李密卻派秦叔寶、程咬金二人渡過洛水反攻王世充在黑石的大本營!王世充久經戰陣,如何會不防備,可秦、程二人畢竟身經百戰,攻勢洶湧如潮,王辯等人雖有準備堅守大營,竟有抵抗不住的架勢,在半天內連舉六次烽火報警。王世充被催的心慌,又見月城難以攻下,無奈回轉,卻又遇李密地伏軍,落敗而回。 王世充落敗,恰逢他的淮南軍趕到,士氣大振,卻是缺乏糧草,這才向東都請糧,這時候回洛倉的重要已經顯現,若無回洛倉在手,東都軍民早就潰散。王世充黑石落敗,朝廷震驚,越王雖是將權利全部交給蕭布衣,卻也派人詢問蕭布衣計將安出?東都百官一時間人心惶惶,心道王世充一直都是百戰百勝,這次在李密手下吃了敗仗,難道真的無人可克制李密? 當得知這個消息後,蕭布衣久久無語,首先他發現秦叔寶也歸順了李密,其次對於王世充這個人物,他的確也很是頭痛。王世充的確是個領軍之才,可卻也極有野心,絕對不會臣服於他,因為王世充也想著當皇帝,豈會為他人作嫁? 王世充進攻瓦崗,看似對東都忠心,卻隱含其他用意,蕭布衣如何不知。首先王世充根基不穩,又被蕭布衣搶了先機,他只希望能夠敗了李密博取爭奪東都的籌碼,如今一敗,為保存實力,多半不會再主動出擊。 望著眼前地文案如山,蕭布衣也是大為頭痛,難以處理。 若論帶兵打仗他還能勝任,可是若論處理這些公文,他還是一竅不通。 這些年他趕鴨子上架,先學武功,後學領軍,如今又要學治國,哪一樣其實都是極為艱難,磨難促使他快速成長,可現在才真正地體會到楊廣治國的勞累。 現在地他急切的需要魏征前來協助,不過眼下也還要採用東都原班人馬維持。 蝙蝠急匆匆的進來,「將軍,百官已到,請將軍出去一見。」蝙蝠穿上官服,倒也有模有樣,蕭布衣見狀微笑,蝙蝠多少有些臉紅,「將軍,其實我不想穿,可眾兄弟都這樣……我一點都不像。」原來蕭布衣被加封梁國公,自設幕府,一直以來卻沒有什麼動靜。不過他先把蝙蝠五兄弟加封為親衛,也算給五兄弟個獎勵,五人一向都是草莽之中,這下驀然被封官,興奮中多少還有些不自在。 「我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要行。」蕭布衣起身出了內廳,直到大興殿,只見到黑壓壓的一片人,幾乎排到了殿外,有宮人高喝道:「梁國公到……」 百官施禮道:「參見梁國公。」 蕭布衣緩步走上高台,如岳如山般的坐下來,擺手道:「免禮。」 他人在高位,見到百官施禮,驀然有了那麼一刻的恍惚,回首當初之時,一時間感慨萬千,如在夢中…… 三四二節 變革 蕭布農人在高位。驀地接受百官朝拜,雖是恍惚,卻並不慌亂,畢竟他腥風血雨中渡過,早就習慣了萬人矚目。 可對於這種情形,他還是有些不習慣。他更習慣和一些朋友嬉笑怒罵。而不習慣將自己人為地架到一個高度,接受別人地膜拜。 但無論是否習慣,他都是要入鄉隨俗,只是人在高位心中卻是警惕的告訴自己。莫要狂妄。自以為是。楊廣就是很好的例子。你親眼目睹他倒了下去。一個人再有能力,可統治東都或者國家一定要倚仗更多人的扶植。 群臣見到蕭布衣地默然,也是心中忐忑。他們習慣了參拜楊廣,也習慣了參拜越王。可還是沒有習慣參見蕭布衣。 可無論習慣不習慣。今日一定要來! 以往越王上朝,百官倒也來的不少,可東都地形勢一天亂過一天,眾人均是束手無策,越王每次再上朝的時候,來地人就一天少於一天,越王過於仁慈,也不責怪。後來也就只找幾個心腹議政,群臣也樂得悠閒。 群臣都習慣了這種生活。過著朝不保夕地日子。卻鴕鳥一樣的自欺欺人。聽到越王加封蕭布衣為梁國公,掌管百官的時候。這才霍然明白,東都要變革了。 有人欣喜。有人驚凜。欣喜地多是中下層的官員。暗想蕭布衣身先士卒。深得兵士地稱許,他若是掌權。說不准自己會有機會。可在高位之上的官員卻都是慄慄危懼。畢竟當初蕭布衣當個小小的校書郎。說實話。誰都沒有想到他會有這一天。也就少有巴結之人,這次蕭布衣上台,只怕日子不會好過。 欣喜也好。驚凜也罷。都在等著蕭布衣作為,沒有想到蕭布衣竟然波瀾不起,今日說要召集群臣議事。眾人只要還有口氣地,爬也爬來看看情況。 蕭布衣可以自設幕府。任免百官,這事很多人都已經知道,如今在東都。蕭布衣一句話就可以決定太多人地命運,他到底會如何決斷。那是太多人都想知道的事情。 在患得患失之際,蕭布衣已經開口。「眾位大人。傾巢之下,無有完卵,如今國難當頭。我得越王信任主持大局,若說打仗尚可,要說治理東都一事,還要仰仗眾位大人。」 群臣鬆了口氣。敏銳的覺察到蕭布衣對眾人並不排斥。這是個好現象。 「或許各位大人久在東都,還不知道如今地形勢,」蕭布衣笑著道:「我先給各位大人說說眼下地形勢。不知道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群臣七嘴八舌道:「梁國公請講。」 蕭布農人在高坐,智珠在握。「如今關隴盜匪橫行。小賊無數。大賊有金城薛舉、朔方梁師都、榆林郭子和、武威李軌作亂。山西有劉武周造反,搶佔馬邑、雁門兩郡。前幾日更有消息傳來。太原留守李淵造反,殺死守在霍邑地朝廷命官宋老生,南下有進擊關中地意圖……」 說到這裡。蕭布衣停了下,察看眾人的神色。 群臣有嘩然、有不信、有驚懼、有默然,種種表情,不一而足…… 雖然都是知道天下大亂。可從蕭布衣口中說出。更讓人心驚。有聰明地臣子已想,關隴關中之地大隋根本。可如今盜匪橫行。這天下也就沒一處不是盜匪了。 蕭布衣見到下面的大臣有舊識,有不識,還有的連名字都叫不出來,暗自皺眉。 大隋創三省六部地官制,雖已經比以往要清晰簡練很多。但是其中關係錯綜複雜,百官著實不少。 認識這些人都不見得容易,要把形形色色。各懷心事地人揉捏在一起那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們今日可以輕易地歸順他。那不過是權宜之計,要想讓他們真心歸順,還是要拿出點讓他們信服的本事出來。 今日他來見眾人。就是初次試探。 「山西關隴盜匪橫行,其餘各地亦是如此。據我所知,河北的竇建德、山東地王薄、孟海公。琅邪的徐圓朗、江淮地杜伏威和輔公、海陵地李子通、江南的林士弘、張善安等眾均成氣候。或擁兵數萬,或有十數萬之眾,而最大地盜匪頭子卻是瓦崗地翟讓和李密。中原更有無數大盜小盜歸附,瓦崗開倉放糧。最少有百萬之眾。這全國地盜匪眼下有數百萬,而東都百姓約七十萬、精兵已不足二十萬。加一起不到百萬。就算東都全民皆兵算起來也連盜匪地半數都沒有。不知道眾位大人有何妙策剿匪?」 群臣越聽越是心驚。當然有人知道最大的土匪頭子不是李密。而是蕭布衣,可這時候如何敢說?有地早聽家人說及了某處地盜匪。也有地道聽途說。只知道天下越來越亂。可畢竟人在東都。還算平安。最危險地一次也被蕭布衣率眾擊退,總覺得無論如何。這東都還是安全,可聽到蕭布衣把天下的形勢一說,才覺得除了東都外,再無容身之地。不由大是焦急。 有聰明之人更是想到,連太原留守李淵都開始造反。再加上劉武周、梁師都等人都是反叛,這些本是隋朝重臣,戍守邊關。可這些人都反了。那大隋真的無一不是盜匪。 段達一直在殿下沉默不語。聽到這裡大聲道:「梁國公。我本是庸才。承蒙越王、梁國公不棄,這才能官居高位。瓦崗勢強。我等無能為力,當聽從梁國公地吩咐。鞍前馬後。在所不辭。」 段達本是皇甫無逸地死忠,可最近算是顛沛流離。一直抱不住大腿。這次總算抓住機會表示忠心。 他話一出口,卻有大數人都是想如此說法。只是第一個說出來是首義。再跟著一樣的說法多少有些無趣,還有溜鬚拍馬地嫌疑。 蕭布衣環視群臣道:「段大人忠心耿耿,可照天日,不知道諸位大人如何做想?」 元文都、韋津等人卻是心懷不忿。原來他們和皇甫無逸都是輔佐越王。這下驀然到了蕭布衣之下。當然是心有不甘。只是現在蕭布衣勢力太盛。不甘也只能默然。 董奇峰卻是站出來道:「段大人說的不錯,如何剿匪還請梁國公定奪,大伙齊心協力方為正道。」 蕭布衣一拍桌案。喝彩道:「董大人說的不錯。這齊心協力方為剿匪妙策!我今日召集各位大人前來。就是為了這個齊心協力,如今國難當頭,任何恩怨都要暫且放放,大夥同心同德的做事,何愁瓦崗盜匪不退!」 眾人有響應,有默然。不清楚蕭布衣到底想說什麼,段達得到蕭布衣的鼓勵,又是大聲響應。 秘書監柳顧言站出來,「梁國公說地極是。可卻不知道我等該如何做事?」 柳顧言是秘書省地頭兒。本來也是蕭布衣地上司。這時候站出來。卻是心中惴惴。聖上下了揚州後,秘書省形容虛設,如今編撰史書、整理典籍地工作早就告停,只怕盜匪當前,蕭布衣第一個就拿秘書省開刀,只盼蕭布衣還能念及舊情。給秘書省原班人馬一個活路。 蕭布衣含笑道:「秘書省手頭地工作可以先行暫停……」柳顧言心中一沉。蕭布衣繼續道:「因為國難當頭。有輕有重。我還有更為重要地事情需要柳大人地秘書省協助。」 柳顧言忐忑問,「不知道我們秘書省有何工作?」 蕭布衣見到群臣都是束手地樣子,索性說出自己的想法。「如今盜匪眾多,我們只以東都精兵來戰,難免勢弱,我這些天想來。若能發動東都百姓參軍。當可一戰。可百姓畢竟少諳陣仗。所以抗街瓦崗軍之際,當以招募訓練新軍為主,可這招募新軍一事可由民部尚書韋津韋大人主持,但是訓練一事。卻少範本。所以我請董中將還有舒展威郎將二人負責訓練兵士,制定範本。秘書省全力配合繪圖講解等輔助工作。不知道柳大人可有異議?」 柳顧言雖覺得這活兒並不熟悉。可總算沒被棄之一旁,施禮道:「下官盡力而為。」 蕭布衣沉聲道:「韋尚書,不知道你對我所言可有異議?」 韋津沒想到自己和蕭布衣不算熟悉,卻被他委以重任。一時間不知道心中何等滋味,看了元文都一眼。施禮道:「下官聽令。並無異議。」 元文都臉色不愉。顯然認為韋津太沒有骨氣。 蕭布衣卻不理會元文都。知道要做事,各方的阻力當是會有。眼下當是快刀斬亂麻,一番形勢讓他們這些人明白現在地蕭布衣不可或缺,再說變革整頓士氣。然後才能全力作戰。 攘外必先安內,東都若是散心。就會影響到兵士作戰。兵士不能安心作戰。那還能談何衛護東都,若再敗幾場。東都不攻自破。 他現在竭力的促進東都良性循環。讓眾人都覺得人盡其才。前途光明才是大事。 「既然韋尚書、柳大人都無異議,招募培訓新兵一事就先定下。不過東都百廢待興。需要各位大人各司其職。眾位大人今日回轉後,三日內將目前所做之事稟告上來,並先拿出半月之內要做之事,處理方法或建議,七日內我會派人巡查。半個月內觀察實效。若對東都有益,定當重賞,若是全無半分效果。甚至對東都有害。定責不怠,不知各位大人可有異議?」 群臣都是面面相覷,頭一回見到這種吩咐。全無頭緒。 蕭布衣也是暗笑。他這也是無可奈何之舉,算是無為而治心道這種命令下來。眾人只要還想在東都,必當想辦法做事,他估計三日內魏征必到,其餘地事情交給魏征去做就好。 曹翰顫巍巍地上前。「請問梁國公。不知道對東都有益無益怎麼定論呢?」曹翰身為儒林郎。當初也和蕭布衣算是有過交情。 蕭布衣沉聲道:「儒林郎問地極好,其實這有益無益也不苛責。我覺得好、群臣覺得好、百姓覺得好。這就是對東都有益之事,這三者只佔其一,可算有益,比如說儒林郎若是為訓練新兵做出實際之事,註釋講解。或許兵士並不知道哪個人做此工作,但我蕭布衣看在眼中。當叫一聲好!比如說大隋九寺五監,做的雖是日雜之事,但能保持東都運轉,眾位大人後顧無憂,眾位大人看在眼中,當會說聲好,比如說董中將若是辛苦操勞訓練精兵。百姓看在眼中。當說一聲好!人在做,天在看,這好與不好,太多人看在眼中。並非一人來定。不知道儒林郎可還有疑問?」 曹翰放下心事。略有激動道:「梁國公此等方法開創大隋先河。甚至可以說是歷代未有,實在讓下官惶恐中帶有欽佩,下官再無疑問。」 群臣有的失落。有地振奮。蕭布衣說的複雜。可用簡單地來概括是,眾人監督。做事地陞官。不做事地滾 見到群臣不語,蕭布衣知道這民主監督地方法實施肯定還會有不少地問題。可他畢竟還是嘗試著來做。 不過他這點膚淺地見識運作在這個時代。也可以說是讓很多人吃驚。 他其實也是十分謹慎。並不激化矛盾。所以很多事情也只求隨機應變四個字。這是他和楊廣地最大不同。楊廣定下來一件事情,務求做的盡善盡美。甚至可以說是苛責。讓手下繃的喘不過氣來,他這種制度卻是要寬鬆、有彈性許多,既然有彈性。當然可以緩衝調節那種下意識地抗街。蕭布衣就在掌握其中的尺度加以適應。 見到眾人沉默,蕭布衣趁熱打鐵,繼續道:「從今日起,我會半個月內審核一次。公佈成績效果,不過今日還有一事和眾大人商議。」 段達慌忙接茬道:「不知道梁國公何事吩咐?」 蕭布衣笑道:「如今東都百廢待興。我這些日子查了三省六部地人員名單。發現多有空缺。這才想起還要招攬人才為主。是以決定在外城設梁公府,主要做三件事情。第一件就是為求東都官民齊心協力。立一申冤之地,遭受委屈、鬱鬱不能申述者可到此申訴。所有事情交與刑部侍郎薛懷恩、大理寺少卿趙河東處理。」 眾官嘩然。竊竊私語。顯然有不解之事。 元文都終於忍不住道:「梁國公,我想你說錯了一點。」 蕭布衣微笑道:「不知道我錯在何處?」 元文都正色道:「梁國公。大理寺少卿是趙河東不錯。可薛懷恩好像是光祿寺太官令而已,而非什麼刑部侍郎!」 百官疑惑正是為此,薛懷恩或許並不出名。可他爹薛胄在大隋性格耿直,持法寬平,曾因政績卓越。調入西京任刑部尚書,頗有名望,不過當年因為薛胄太過耿直。在處理太常卿高穎一事時不符情文帝地心思,堅認高穎無罪。這才被除去刑部尚書一職,任相州刺史,可此人素有大能,並不抱怨朝廷做法。並不自暴自棄。在相州又是做出相當地成績。當初漢王楊諒造反,兵逼相州。薛胄無力抵抗。怕百姓遭殃。只能派親信遊說楊諒。保相州安寧。後來楊諒被平,楊廣登基徹查餘黨,覺得薛胄並不抵抗。對自己懷有貳心,將他革職查辦,本來要斬。相州官吏百姓有百餘人冒死上京申冤。震驚東都。楊廣一意孤行。卻也是伊始登基。為立仁德,這才沒有斬了薛胄。卻還是將他免官發配嶺南。結果薛胄年邁。不堪勞頓,病死途中。百姓為之沿途哀慟,聞之無不動容,楊廣見狀,知道自己做了錯事,表面上雖若無其事,卻還是把薛胄地兒子薛懷恩調入了東都。任光祿寺地太官令。楊廣的意思很明瞭。他自己說什麼罪不及嗣,既弘於孝之道。恩由義斷。以勸事君之節,既然如此,老子有錯。兒子有才一樣重用。 可光祿寺是大隋九寺之一。不過掌管朝會、祭祀、酒醴、膳羞等雜事,並無實權,薛懷恩身為寺中四署中地一令,八品小官而已,刑部侍郎僅次刑部尚書,掌握重權,蕭布衣驀然說什麼刑部侍郎薛懷恩,也怪不得百官疑惑。 蕭布衣聽到元文都質疑,微笑道:「薛懷恩上前聽封。」 百官有些騷動。最末一人站出來,瘦小枯乾,有些遲疑的上前道:「下官在。」 蕭布衣沉聲道:「我這些日子得知,太官令盡職盡責,甚得內史令盧楚大人和光祿寺卿徐大人推崇。且任太官令一職實在大材小用。特封為刑部侍郎一職。望你莫要辜負兩位大人地舉薦。令尊當初在刑部斷案如神。也望你莫要讓令尊地在天之靈失望。」 百官驚詫不已。只因為這種提拔已經不能用破格來形容。 薛懷恩卻是驚詫夾雜感激,不知道為何突然官從天降。方纔他聽蕭布衣說什麼刑部侍郎薛懷恩之際。只以為是旁人。卻從未想到自己身上,只因為到現在為止,他甚至沒有和梁國公說過一句話!可是梁國公卻如此破格提拔他? 「不過薛侍郎。有件事情你要記得。」蕭布衣凝聲道。 薛懷恩施禮,「請梁國公明言。」 「今日我能升你為刑部侍郎。首先因為你得兩位大人的推薦。還有在光祿寺的兢兢業業,可這不代表你能勝任刑部侍郎一職。我聽說令尊素有大才,持法寬平。只望你能尊令尊遺願,不負眾望。可若是有錯,只怕連太官令也是不能再做。」 薛懷恩不卑不亢道:「正如梁國公所言。人在做。天在看,懷恩當竭盡所能,不愧天地,既然身為刑部侍郎。當求持法公正,至於能否繼續做官卻是少在考慮之中的事情。」 蕭布衣臉上露出笑容,點點頭心道盧楚畢竟還有慧眼,只憑薛懷恩這幾句話。蕭布衣就覺得此人是個人才,當初皇甫無逸在時。盧楚和皇甫無逸抗街。卻不好提拔官員。只怕授人以柄,蕭布衣卻是尊敬盧楚,請他推薦人才,盧楚第一就推薛懷恩,是以今日蕭布衣果斷提拔。盧楚一直在殿下見蕭布衣行事,見到他頗有魄力。任用人才不拘一格,也是大為佩服。 蕭布衣等薛懷恩退到一旁後又道:「如今三省六部官員多有空缺。這第二件事就是選拔人才一事,外城梁公府會設一府,專門招求有識之士。只要能提出有益建議。無論寒門士族,均可量才使用。授以官職。」 他此語一出,百官又是嘩然一片。 蕭布衣地提議在他自己看來,都是迫切之需。可在百官看來。卻是石破天涼。 這些理念在蕭布衣看來再正常不過,可卻比楊廣還要大膽,直接打破了門閥士族對官場地壟斷,不過蕭布衣卻是心中有底,他考慮地遠比任何人要多,要是平時或在大隋全國推廣。這種做法多半會遭到士族門閥地激烈抵抗,甚至會釀成激變。可現在不同。首先這是在東都,他軍權在手。旁人不得不聽,其次是這種策略暫時在東都實施。觀後效做決定。最重要是。現在東都這些人想要激變也沒有實力。是以他才敢大膽地提出這種建議。 可他地提議就算盧楚聽到。都是覺得匪夷所思。沉默不語。元文都更是冷笑道:「梁國公,我只怕這個萬萬行不通。想我等都是名門望族。若和泥腿子商賈一殿稱臣,豈不是天大地笑話?再說聖上若在,恐怕也不會同意此舉,若只憑一個建議就可陞官,那開科取士一法豈非形同虛設?」 群臣都是點頭。議論紛紛。覺得元文都說地大有道理。 蕭布衣淡淡道:「你怎知聖上不會同意?要不我派元大人去揚州問問?」 元文都啞然。渾身有些發冷,群臣終於沉寂下來,面面相覷。 蕭布衣話中威脅之意頗為明顯,不聽他的就去聽楊廣地,你們隨便選一個吧。誰都知道現在地楊廣自身難保,更知道這裡距揚州幾千里之遙,盜匪遍地,出去就是送死! 「元大人要說笑話。我倒是想起一個。」蕭布衣不鹹不淡道:「如果黑夜伸手不見五指,家中突然來個賊。元大人,你說我們是先去找油燈呢。還是以禮說之。抑或是報官去捉?」 元文都臉色有些發青。卻是不語。蕭布衣望向薛懷恩問,「元大人沒有主意。不知道薛侍郎有何良策?」 薛懷恩略作沉吟。「機會稍縱即逝。當奮起呼救捉賊。人人視賊如虎,賊就是虎,人人視賊如鼠。賊就是鼠!」 蕭布衣輕歎一聲。「將門虎子。薛侍郎名不虛傳,想非常時期,當用非常手段,若真地想要開科取士選拔人才的話。只怕我們等得,瓦崗得不得!我等若不想和泥腿子商賈一殿稱臣地話。只怕要去和瓦崗那些盜匪一殿稱臣了。」 他話音才落,盧楚已經站出來道:「梁國公所言發人深思。下官愚昧才解,恍然大悟,想涸轍之鮒。只求斗升之水,我等愚昧,還不如涸轍之鮒。實在是汗顏無地!為求補過。下官請領選拔人才一職,略盡心意。」他領職看似得便宜賣乖。其實卻是代表對蕭布衣新政地支持。 蕭布衣終於露出笑容,緩緩點頭。「盧大人奮然而起。東都之希望。」 群臣終於醒悟過來。齊聲道:「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我等願聽從梁國公的吩咐。」 原來盧楚引用涸轍之鮒是個典故。是說古代地一個小故事,莊子家貧。去找監河候借糧。監河候故作大方說。可以,等我收到封地地稅金。借你三百金都不是問題,莊子都快餓死了。哪裡等到那時候,就出言諷刺監河候道。路上遇到一條乾涸地車轍。裡面有一條鯽魚求水,自己就說要去南方勸吳越地國王,引西江之水來接你回東海,結果鯽魚就罵莊子說,老子不過是想得半升活命之水。你這樣華而不實。不如直接把我扔進干魚鋪子好一些。 莊子借這個比喻痛斥監河候,盧楚卻用這個事情點醒群臣,群臣畢竟不蠢。很多都明白過來心道火燒屁股了,哪裡還有那麼多文雅高貴,命要是沒了,再貴也不過是一黃土,遂紛紛響應。 元文都心中惱怒,卻不敢再說什麼,蕭布衣點頭道:「既然諸位大人對第二件事情並無異議,想第三件事情也就是水到渠成,我這第三件事情就是準備在梁公府再招攬勇武智略、能帶頭衝鋒陷陣之人,此法亦是不限兵士百姓……」 群臣最難過地一關都是贊同。自然對此毫無異議。紛紛道:「梁國公不拘一格。東都有望!」 蕭布衣長舒一口氣心道要說服這些腐朽也不容易,長身而起。宣佈退朝。臨離開之際沉聲道:「諸位大人莫忘記本人今日之言。醜話說到前頭。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各位大人各司其責,若是有了功勞,我定當獎賞。若是有了過失,我絕不輕饒!」 三四三節 出兵 蕭布衣在東都試探變革推行選拔人才之際,王世充在黑石卻是束手無策。 黑石大敗一場,讓他本就彷徨之心更沒有了著落。他的確如同蕭布衣所想,準備以黑石為根基,若能挫敗瓦崗,回轉東都之時,也能有爭奪東都的資本。 王世充現在很是後悔,就算用洛河之水也是洗刷不盡,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會變成今日之結局,這裡面只因為多出個蕭布衣。 本來薛世雄兵敗對他而言是個好消息,因為大隋本來已少名將,老將多是凋零,若由他掌管東都,實在是圖謀天下最厚重的本錢。 可蕭布衣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他帶大軍行進,蕭布衣卻是孤身一人,這小子跑的比兔子還要快,結果比他先到了東都。這本來也沒什麼,誰都不認為蕭布衣孤身能混出什麼名堂,但蕭布衣這小子不知道踩了什麼狗屎,竟然借李密的東風一戰成名,然後憑借一己之力扳倒了皇甫無逸,這讓王世充想想都覺得恐怖,他甚至認為這個蕭布衣多半有鬼神附體。他後悔藉故對抗無上王耽誤的太久,但他當然不會輕易放棄! 他本想擊敗瓦崗積累資本,可沒有想到的是,瓦崗一樣不容易對付。 黑石一仗,他明白瓦崗現在勢力強盛,絕非自己區區幾萬淮南軍能夠對付,這讓他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他的道路,到底在何方? 帳外王辯匆匆趕到,壓低了聲音道:「義父,蕭布衣在東都變革。廣納賢士,在外城開梁公府拉攏人心,每日求見之人有數百之多!」 王世充跌足長歎道:「此子恁地了得,他這招就是對付我呀。」 王辯臉色微變道:「義父此言何解?」 王世充緩緩坐下來。「此子心機之深。實乃罕見。我當初在東都初次見他之時。做夢也沒有想到他竟然變成我的大敵。想他幾起幾落,每次大難不死,卻能再上一層,老謀深算不讓於我。他借李密攻東都之際樹立民心,借皇甫無逸造反之念剷除異己,又借越王年幼無知獨攬大權,這三步走的環環相扣,用意昭然若揭,他當然就是圖謀東都之地,做天下之主。」 王辯苦笑道:「義父。好像這也是你地意圖。」 「一招不慎滿盤皆輸……」王世充只能歎氣,「我又如何想得到他竟然搶先得手,又如何能想到他落子如此之快。他和皇甫無逸鬥法,將我卻是排斥在外,皇甫無逸一敗塗地,他眼下的大敵當然就是我。可他顯然還要利用我,卻已經安排了對付我的妙招。他知道在根基勢力尚淺,所以才是積極的拉攏人心。我就算能擊敗李密,再回轉東都,他也是根深蒂固,我又如何抗衡?更何況,我不見得能勝過李密!」 「那可如何?」王辯焦急道:「難道我等辛苦這些年,不過是為他人做了嫁妝?」 王世充沉吟良久才道:「辯兒。眼下我們只剩兩條路可走。」 「哪兩條?」王辯急急道。 「第一條當然是裝作若無其事。就當我們從未有過爭霸之心,然後向蕭布衣示好。如果他能圖謀天下。我等就是開國功臣。再說姬兒也是長地不差,若是送給蕭布衣做個小妾,我們和他聯姻,也是條退路。」 王辯愣住,「這條路……我……義父……你能接受嗎?」 王世充卻是凝望著自己地一雙手,「辯兒,你能接受嗎?」 王辨苦笑道:「我唯義父馬首是瞻,只是我自從跟隨義父後就知道,義父志向遠大,圖謀天下,驀然放棄,只怕絕無可能。」 王世充長歎一聲,「辯兒深知我心。」 「那義父地第二條路呢?」王辯忐忑問道:「我們現在絕對不是蕭布衣的對手,投靠李密更是絕無可能,因為在我看來,投靠李密還不如徑直投靠蕭布衣。」 王世充點頭,「的確如此,最少蕭布衣已經為以後做打算,李密卻還是拘泥這彈丸之地,無心遠圖。我這第二條路嗎,卻還是和第一條路一樣,對蕭布衣示以尊敬,只是卻是固守不出。蕭布衣遲早會和李密決戰,到時候當用我們淮南之軍,只要我等抓住機會,關鍵時候給他致命一擊,等到蕭布衣、李密兩敗俱傷之際,我們再反圖東都,可望成功。」 王辯興奮道:「義父高招,孩兒佩服,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等……等機會。」王世充老臉上露出狐狸般的笑。 王辯點頭,不等說話,帳篷外腳步聲傳來,有兵士掀開簾帳,遞過文書道:「王大人,東都加急軍文。」 王辯接過,遞給王世充。王世充展開看了一眼,霍然站起。看了傳令兵士一眼,揮手道:「你且退下。」 傳令官退下後,王世充這才道:「好一個蕭布衣!」 「義父,怎麼了?」王辯問。 王世充皺眉道:「蕭布衣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表面對瓦崗並不在意,卻已準備出兵剷除瓦崗。他準備自己親率大軍吸引瓦崗主力,讓我等聯合攻擊,又準備令一路騎兵出伊闕,過伊水,繞路而行,兵出方山攻擊洛口倉!」 王辯吸了口涼氣,「這小子說打就打,這麼說他東都一切都是做戲?」 「他在東都優哉游哉,想必是想麻痺李密而已。」王世充輕歎道:「若非有文書到來,我還真沒有想到他會這快出兵,只是兵貴神速,若我和蕭布衣真的聯手,攻其不備,擊敗李密應有六成的把握。」 「可是……」 「可是蕭布衣不能贏。」王世充握拳道:「我才新敗。他若帶兵勝了,那我顏面何在?」 王辯點頭,「那義父準備如何處理?」 王世充微笑道:「伺機而動,絕不能讓蕭布衣這小子得手去!」 有消息傳到王世充營帳之時。也有消息到了李密手上。東都雖然還是處於戰備狀態。可通商還是依舊。 洛水貫穿東都。帶來了生意往來,當然也有消息往來。 梁公府前絡繹不絕的行人有求官,當然也有探秘,探秘之人琢磨著東都的動向,消息從洛水流出,過黃河而下,折而上岸,有快馬接應,傳到洛口。 李密此刻正坐鎮洛口,他才擊敗了王世充。臉上卻看不出絲毫得意之色。 洛口倉不容有失,他不放心把這個糧倉交到別人手上。中軍帳除了李密外,瓦崗地頭腦大部分均在,眾人顯然在商議著什麼。 翟讓坐在下手,眼睛半睜半閉,他來這裡,完全是為了代表他對魏公的重視。當然也代表李密對他地尊敬。實際上,這時候的他只是想著,女人也有了,錢也有了,這輩子還圖個什麼? 東都近在咫尺,他從沒有想到過入主東都,他不認為自己有這個命。 但是他現在又難以說服李密。翟讓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有點畏懼李密。李密陰沉著臉地時候。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陰冷地殺氣。 李密看了眼密信,輕聲道:「蕭布衣在外城開設梁公府。幾日地功夫,吸收近千人來求官。」 瓦崗眾人面面相覷,對於這個蕭布衣,都是心中有著莫名的牴觸,可對他又是無可奈何。 魏公自從加入瓦崗以來,本來未嘗一敗,可就是在攻回洛鎩羽而歸。當然由始至終,都可以說魏公帶瓦崗軍打的蕭布衣無還手之力,蕭布衣甚至不敢出回洛倉半步,可對魏公這種人而言,和亦是敗! 王伯當見到眾人默然,不想冷場,接過話茬問,「魏公,蕭布衣此舉何意?大敵當前,他臨時抱佛腳只怕不行。」 房玄藻搖頭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蕭布衣此舉顯然影響深遠,不止是為眼下做準備。」 說到這裡,房玄藻若有深意地望了下李密,發現他只是凝望著軍文,心中歎息,有了些茫然。他可以說是最早跟隨李密之人,對李密亦是忠心耿耿,他認準李密能成大事,這才鞍前馬後,在所不辭。 李密也的確沒有讓他失望,自從入瓦崗後,一系列的雷霆手段讓天下人震驚,瓦崗能有今日之功,可以說是李密一手策劃。竇建德、孟海公、徐圓朗,甚至李淵都是奉表勸李密稱帝,可李密只是說了一句,東都未平,不可議此。 別人都認為李密謙虛,房玄藻卻知道,李密不肯稱帝只因為驕傲! 旁人都覺得瓦崗是饑賊盜米之徒,李密骨子裡也是如此認為,他要帶著這些賊打下天下,就要洗刷下這個惡名,堂堂正正的登基,而攻佔東都,俯瞰天下正是此中意義所在。 其實瓦崗眼下並非只有攻佔東都一條路,最少如果南下去取江淮之地,向東北去取河北之地都要容易很多。不久前梁郡太守楊汪也來歸附,無論李密沿運河而下或者順黃河去爭,都有另一番廣闊的天地。 這天下當然不止東都、西京二地,可房玄藻知道,李密覺得丟不起這個人! 現在的李密,早非當年的那個李密,或許人在不得志地時候,都會有那種謙虛,可若是一朝得意,骨子裡面到底是謙虛抑或驕傲都會被人看地清清楚楚。 或許現在的李密,還是當年地李密,只是現在的李密,不再需要那種卑謙示人,他完全有資格傲視天下。 不知道為什麼,房玄藻突然想到了楊廣,心口一陣抽緊,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把李密比喻成楊廣,可這二人似乎真的有相似之處,一樣的志大,一樣地狂妄,亦是一樣的無法拋卻面子問題! 他方才說什麼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地時候。其實已經在委婉的提醒李密,不要被眼前的東都糾結,可很顯然,李密並沒有聽下去。 他知道自己已經說服不了李密。李密如今只有一個念頭。擊敗蕭布衣。搶佔東都,其餘的計謀,再不考慮! 李密終於冷冷笑道:「蕭布衣故示悠閒,假施仁義,必有陰謀。」 瓦崗眾人面面相覷,邴元真上前道:「魏公,此子狂妄,當挫銳氣,不然讓他羽翼一成,據守東都。實乃我等地心腹大患。」 李密點頭,「大當家,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翟讓正喝著茶水,聽到詢問差點嗆到,放下茶杯道:「我老邁昏庸,魏公想做什麼儘管吩咐好了,我沒有不聽從地道理。」 李密點點頭。「爾等意下如何?」 環視帳下眾人,見程咬金單雄信茫然,秦叔寶默然,郝孝德惶然,王伯當奮然…… 其餘地人如房玄藻、王君廓、李文相、張遷等人亦是沉默不語,帳中的氣氛有點沉悶。 「我覺得邴長史說地不妥。」翟弘終於搖頭晃腦的站出來,「我說魏公呀。咱們現在什麼都有了。何苦去打東都……」 「住口。」翟讓一聲怒喝,霍然站起道:「這裡議事。怎麼能有你插嘴的餘地,滾出去!」 翟弘難以置信的望著弟弟,「你讓我滾?」 翟讓點頭,「不滾就閉嘴!」 翟弘驀地滿臉漲的通紅,環視帳內眾人,見到所有人都是幸災樂禍的樣子,臉上有些掛不住,可對於弟弟翟讓,還是心中有所畏懼。霍然拂袖,怒氣沖沖的離開。 翟讓這才坐下來,微笑道:「魏公,我們繼續,莫要讓這不成器的傢伙壞了我們地事情。」 眾人都是舒了口氣,李密內心卻是歎了口氣,這個翟讓是個難題,讓他一時間無法解決。 「咬金,不知道你對東都形勢有何看法?」 程咬金不能推搪,嘿然一笑道:「魏公,我是個老粗,很多地方不懂。不過你既然問了,我的意思倒和邴長史一致,蕭布衣拖得,我們卻是拖不得。」 「為何拖不得?」李密問道。 程咬金苦笑道:「我只知道瓦崗起事多年,自從魏公前來後,確定中原霸主的地位。可這霸主也是一直佔據這巴掌大小的地方……魏公……我說話很直,請你莫要見怪。」 李密微笑道:「咬金,你這是肺腑之言,我何怪之有?」 程咬金振作了精神,「本來去年年底的時候,我等已經威勢大振,可轉瞬又要過了一年,我們做了什麼,我們好像什麼都沒有做成。雖然河南各地多落我們之手,但此地並無什麼地勢可言。黃河之北還是隋兵佔據,東北有竇建德、東部有徐圓朗、東南有杜伏威、南部和西南卻是有林士弘、張善安和蕭布衣的荊襄軍。我們的西面呢,有座大城,叫做洛陽!我們這巴掌大小地地方,周圍最少七八個大敵,而這些人,以前何嘗被我們看在眼中?」 眾人點頭,都覺得這個程咬金粗中有細,秦叔寶嘴角卻是有絲苦澀的笑,他發現就算和程咬金這麼多年,也從來沒有瞭解過這個人,程咬金一點都不粗。 「蕭布衣坐鎮東都,如今風風火火,以往我們看不起的勢力如今也能和我們抗衡,我們若不再奮發而起攻克東都,我敢說只要再過一年,我等優勢不在,再奪天下已落入了下風。所以依我之言,東都要打,而且要全力來打!不然坐以待斃,悔之晚矣。」 眾人終於點頭,李密拍案而起讚道:「咬金所言正合我意,我等休養生息這久,眼下當再全力一戰。梁郡楊汪已降,扼住要道,杜伏威正和荊襄軍對決,又有李子通虎視,絕對不敢輕易北上。徐圓朗心無大志,已和我們暫且和解,前幾日竇建德來信,尊我為主,再說有羅藝南下牽制,更不會捨棄根基之地襲我。我等雖在眾敵之下。但眼下的大敵當是蕭布衣,當求全力一戰勝之,余子不足一道!」 王伯當大聲應道:「魏公要戰,我當求先鋒。」 祖君彥一旁道:「魏公。東都固然要取。可黑石的王世充如我等心口之刺。不能不拔。更何況蕭布衣此人不能小窺,若他和王世充合兵一處的話,洛口倉危矣。洛口倉是我等根基所在,蕭布衣全無動靜,我只怕他暗中搗鬼,此人狡猾奸詐,不能不防。」 李密點頭,卻是望向秦叔寶道:「不知道叔寶可有何妙策?」 秦叔寶一顆心飄飄蕩蕩,聽到李密詢問,一時間不知道如何作答。他心中苦楚少有人得知。如果說羅士信還能摒棄一切的話,他卻還是不能忘記對母親地承諾。他一直掙扎在痛苦邊緣,只是想著母親臨終前地幾句話,一時間心如刀絞。 自古忠孝難兩全,他看起來竭力去抓,可是無一樣抓得住! 眾人見到秦叔寶還是默然,多少有了些鄙夷和不滿。 張須陀雖死。可對於秦叔寶當時的出手,這些人都是心中嘀咕,暗想赫赫有名地秦叔寶看起來也是不過如此。只是前幾日秦叔寶、程咬金渡洛水反攻王世充地營寨,扭轉了瓦崗地頹勢,倒也讓人不敢小瞧。 李密卻是頗為耐性,輕聲道:「叔寶,我們既然同聲同氣。瓦崗地富貴也是眾人的富貴。若是取了江山。眼下這些人,哪個都是開國功臣。有時候。人要向前看才好。」 秦叔寶回過神來,「王世充不能不防,不過他黑石吃了敗仗,如今手下都是淮南子弟,當會謹慎。我們只要派三路人馬,在月城、洛河、石子河三處守住。王世充若是攻打,就用兵士牽扯他的後路,他必當進退兩難,難以對洛口倉造成實質的威脅。」 李密點頭,「叔寶此舉深合我意,不過如何對付東都?」 「我等此次不應急攻取之,最少要做好攻堅準備,要知道東都城高牆厚,想要攻取並非易事。我們若能出兵將蕭布衣的軍隊逼回東都,分困回洛、東都,可徐徐圖之……」 秦叔寶還要再說什麼,營帳外馬蹄聲急驟,有傳令官飛奔入內道:「魏公,東都有變。」 李密雙眉一樣,「何事?」 「蕭布衣突然號令精兵出上春門,吩咐東都百姓連帶兵士從上春門至北邙山扎九營連環……如今東都城萬人空巷,全力修建營寨,氣勢逼人!」 「九營連環?」李密遽然而驚,「他怎麼會懂得這種陣法?」 眾人皆問,「魏公,何為九營連環?」 李密皺眉道:「九營連環為古時之法,複雜非常,佈陣指揮極為不易,蕭布衣初出茅廬,怎麼能有這大的陣仗,對陣法運用如此純熟?」 他心中隱隱覺得哪裡不妥,卻是一時間想不出關鍵所在,只是更大的憂慮卻是,蕭布衣布此九營連環,已經把戰場擴充到東都以外,若想再使用秦叔寶之法,已是頗有難度!他沒有想到蕭布衣看似施政,本來以為會緩和局面,不和瓦崗開戰,卻沒有想到他們驀然造大聲勢,動用東都百姓的力量,此子想法古怪,運用力量之能,實在匪夷所思。 東都百姓足有七十萬之多,若只是調用半數來建寨,九營雖是工程浩瀚,可也無需幾日的功夫。 現在去攻打,李密念頭才轉的時候,營寨外又是馬蹄急驟,有傳令官再來。 李密雖是沒有攻打東都,可畢竟知道消息重要,無論東都內還是東都外,就安排探子關注東都地跡象,又聞有傳令官前來,緊迫非常,不由暗自心驚。 「報魏公,東都有變。「何事?」 「東都上春門、喜寧門出兵兩路,各有萬餘兵士。一路繞金墉城北邙山行進,一路從洛水而下,聲勢浩大,還請魏公速做定奪!」 李密皺眉道:「是誰領 「屬下還未探得,只是先來稟告軍情,消息應該隨後就到。」 「再去探來。」李密吩咐道,等傳令官才退,李密就是皺眉道:「蕭布衣驀然出兵,氣勢洶洶,我等絕不能退讓,當兜頭給與痛擊,挫其銳氣,不然被他氣勢若成,三路攻我洛口倉,勝負難料。」 秦叔寶終於道:「東都除蕭布衣、張鎮周外,少聞名將,蕭布衣出兵兩路,難道是和張鎮周均出東都?若是盧楚守城,我等可分兵抗拒兩軍,另出一路奇兵沿洛水南岸出擊東都,東都告急,蕭布衣、張鎮周自然會回轉守城,到時候我們大軍壓境,逼他們決戰,可圖一勝。」 李密露出讚許之色,心道秦叔寶果然名不虛傳,這種想法在瓦崗也沒有幾個能夠說出。 「報魏公,」又有探子衝入營寨,急聲道:「已探明蕭布衣親率大軍沿洛水而下,張鎮周卻從北邙山出兵,還請魏公速做定奪。」 李密長舒一口氣,眼中露出喜意,「此二人以為出奇兵一鼓而勝,搶奪洛口倉,卻不知道此法極為冒險。此戰若勝,東都再不敢出兵。程咬金、單雄信、王伯當聽令。」 「屬下在。」 「我命程咬金為行軍統帥,單雄信、王伯當為副手,你們三人率精兵兩萬趕赴偃師北的北邙山列陣抵抗張鎮周的大軍。」 「屬下聽令。」 「房玄藻、邴元真、祖君彥聽令!我命你三人分屯月城、洛口、石子河三處,布鼓千面,晝夜擊鼓鳴金,疑兵攻打,遏制住王世充出兵。」 「屬下聽令。」 「秦叔寶聽令。我命你帶精兵八千去襲洛陽,誘蕭布衣回兵,不得有誤。」 秦叔寶點頭領令,李密又派翟讓帶人守住洛口倉,這才號令餘眾點兵出征,一時間洛口忙碌不停,李密卻是喃喃自語道:「蕭布衣,你我終究有了對決的一天!」 三四四節 天兵 兵貴神速,程咬金得到號令的時候,立即點齊人馬兵出洛口,趕赴北邙山阻敵。 連綿的的北邙山和蜿蜒的洛水夾出東都到洛口的通道,偃師盤踞之間,扼守住要道。 偃師夾在北邙山和洛水之間,如算距離,當稍近洛口一些。所以東都就算先出兵,可李密早就算準距離,知道程咬金雖是後發,但是也能在偃師北的北邙山攔截。 李密卻親自率兵沿洛水而上,卻是準備趕在偃師城南的開闊地和蕭布衣交戰。他率精銳之兵,當求痛擊蕭布衣之軍。如今蕭布衣勢頭正銳,東都交口稱頌,若能大敗蕭布衣,挫東都的士氣,正是圍攻東都的大好時機。 微風吹拂,馬蹄急勁,李密連夜行軍,到達偃師之南的時候,已是清晨。可他沒有半絲的疲倦,望著隊伍絲毫不亂,心中升起傲然之意,眼下的瓦崗軍早就今非昔比,經他整頓,戰鬥力早已成倍的上升。 眼下他親率的精騎兵就有八千來人,加上步兵兩萬攻擊蕭布衣,不信蕭布衣能夠阻擋的住。 這八千精騎號稱內軍,在李密眼中,足可以當百萬雄兵。如今中原缺馬,他卻能培養出諾大的騎兵戰團,也是足以自傲。 只是到了偃師南之時,城頭官兵早早的驚醒,見到諾大的陣仗,都是不由自主抓起手中的長槍,嚴陣以待。 如今虎牢裴仁基已投靠了瓦崗軍,卻把洛陽東側的偃師大城推到戰線最前。可見到來犯之賊竟然以騎兵為主,守城的兵士都是稍微舒了口氣。 無論騎兵再猛,攻城也是絕無可能。守城的兵士早就經驗老道,明白這些人多半又是去奔東都。 這些日子來,偃師城外來來回回不知道多少兵馬,讓守城兵士看盡興衰。心中雖是茫然,卻還是拚死守城,只是具體為了哪個,卻是茫然不知。 偃師本來一直都是監門府將軍龐玉把守,不過當初龐玉、裴仁基前往下邳勸降裴行儼之時。龐玉被裴行儼戳死。偃師亦是大城,戰略要地,河陽都尉獨孤武都素有威名。所以一直調他前來守城。 獨孤武都為人謹慎。一直閉城不出,虎牢、偃師、東都都是極為堅固,李密這久一座城池都是沒有攻打下來。若非裴仁基投降,端是面子掃地。 本來虎牢投降,偃師也堅持不了多久,可兵士都聽說蕭布衣掌權,不由又是士氣大振,覺得有了希望,畢竟這些人的家眷很多尚在東都。 漠然的望著騎兵從城南衝過,轉瞬是如潮的步兵。然後是押運輜重糧草地兵士路過,卻沒有任何人想出城去攔。陡然間聽到北邙山的方向廝殺聲洞天,灰塵竄起老高,化作了濃雲,所有的城兵都是奇怪,不知道那裡又是何人在交戰? 李密臨洛水勒馬,眼中卻有了一絲疑惑之意。他感覺已經有了不對。如果按照軍情稟告,蕭布衣急行軍此刻應該離偃師不遠。可現在只聞河水淙淙,微風吹拂,己方馬蹄不安的踩著碎石道路,可前方卻沒有任何大軍前來的跡象。 雙方急行對攻,他知道憑借八千騎兵,不須下營,只憑這處開闊地勢就可以沖蕭布衣大軍個落花流水,只是敵軍為何不到? 扭頭向北邙山地方向望過去,只見到塵煙四起,半空都被染成褐土之色,李密心思飛轉,只是在想,蕭布衣現在到底在哪裡?天,程咬金帶精兵趕赴到北邙山的時候,只見到遠處塵土遮雲蔽日,氣勢洶洶。 張鎮周大軍算是如約而至!甚至比李密、程咬金等人算計的要快上一些。 程咬金見到遠方地塵煙不由暗自心驚,他跟隨張須陀多年,也多少懂得一些望塵之法,遠方蹄聲雖是急勁,可塵煙並不雜亂,顯示領軍之人高超地行軍本領。 大隋這些老將都是身經百戰,張須陀、楊義臣、張鎮周等人深得行軍用兵之法,程咬金見到敵軍要近,心中湧起振奮。 他從不畏戰,跟隨張須陀多年,再艱苦的戰役也是經過,李密把阻擊張鎮周的任務交給他,讓單雄信和王伯當為副手,就是代表對他極大地信任,他力求一戰成名,奠定在瓦崗的地位。 軍令迅即的傳達下去,程咬金已率兵士馳上一處高坡,暫設指揮之所,命兩萬兵士依據北邙山雁翅排開,呈完美的弧形,這種陣型攻擊力比方陣稍遜,但是彈性十足,可靈活多變。正前方以兩千騎兵衝鋒,由李密手下勇將孫長樂帶隊。兩翼各布近千騎兵,在步兵的掩護下向前殺去。 單雄信、王伯當各領一路兵馬,隱在兩翼,隨時準備衝殺切斷敵手的來勢。 瓦崗軍騎兵之後的是清一色的步兵,列方陣而行,步兵配備長槍短刀,弓箭鐵盾,只防備前方抵抗不住潰退。 此等佈陣,有後方方陣地支援,就算被強勢衝擊,也有餘勢反擊,程咬金人在高坡之上,雙眸遠望,只見到遠方處地平線湧起無數黑點,轉瞬張鎮周的騎兵已經殺到,兵馬如潮,地動山搖,程咬金遠望,暗自皺眉,心道都說張鎮周沉穩非常,自己一直無緣和他交手,怎麼才一交兵,就如此疾風驟雨般? 從高坡望過去,張鎮周所遣之軍竟然是親一色的騎兵,應有三四千之眾。程咬金暗自皺眉,心道軍情不符,探子說張鎮周帶有近萬兵馬,那其餘的兵馬都在哪裡? 轉眼之間發現對方騎兵的特異之處,寬敞的平原上,對方騎兵卻是一隊在先,兩隊壓住側翼,雖是迅猛疾馳中,卻是陣型絲毫不亂。對方的衝勢有如三把尖刀之勢。雖疾不亂,這些人馬術之精,實在讓人歎為觀止。 隋軍中怎麼會突然冒出如此高明地騎兵? 為首一將,黑盔黑甲,只是卻騎著一匹白馬。由他控制著整隊騎兵地速度。那人是誰,遠遠相望,程咬金辨別不出。 程咬金覺得這支隊伍很是奇怪。只是現在箭在弦上。怎能不發,程咬金高坡命令掌旗使變幻旗幟擊鼓,瓦崗軍荷荷低吼。孫長樂早就率兵衝上前去。 孫長樂是李密手下悍匪,敵人越強,他衝勁越猛,手下兩千騎兵啟動不過是轉瞬的功夫,只是他只顧著前衝,騎兵和步兵轉瞬拉開了很大地距離。程咬金突然臉色微變,命兵士擊鼓傳令,喝令孫長樂化作兩翼閃開。由身後的步兵接戰。 孫長樂哪裡顧得上許多,只是迎著對手衝了過去,熱血沸騰,帶領手下揮矛大喝,長矛如林,熠熠生光。可孫長樂或許還不知道,程咬金突然變令。只因為在高坡之上清楚的見到。對方騎兵在衝鋒過程中,中間的騎兵稍歇。兩翼的騎兵,突然加快了速度。 這是一種極為古怪地感覺,人在高坡之上,程咬金本以為對方騎兵的速度已經提到了極限,哪裡想到對方突然凹陷下去,正面騎兵長箭亂射,兩側騎兵硬生生的紮了進來。 孫長樂地隊伍在這種鐵騎衝擊之下,瞬間大亂…… 弧形地陣型瞬間凹陷了下去,已非完美無缺!攻克河南後,第一要事就是收集戰馬,瓦崗軍如今號稱百萬大軍,可若論有效戰鬥力,不過是二三十萬的人手。其餘地還是老弱病殘,婦孺孩童而已。而這二三十萬人手中,騎兵也就兩三萬之多。 雖然騎兵在百萬大軍中所佔比例很小,可在中原,這已經算是極為壯觀的場面。 李密雖是狂傲,卻是和突厥沒有任何關係,憑自身力量收集如此多的戰馬也是另類。 不過騎兵的訓練工作卻遠比步兵要複雜很多,很多人騎馬也不會、射箭也沒準,要在馬上作戰挽弓射箭,實在比殺了他們還要難受。 李密全力不過培養了八千作戰有素的騎兵,一直都是帶到了身邊,而這八千驃騎卻大多都是歸降的隋兵隋將,可見騎兵並不好培訓,就算李密也只能動用隋朝的老本。其餘的騎兵由驍將統領,孫長樂帶地就是瓦崗外圍的騎兵。孫長樂、單雄信、王伯當這些人所領的騎兵算不上精銳,只能說是彪悍,挽弓射箭少有人會,一般都是靠長槍衝刺取勝,可這些人孔武有力,只憑衝擊之力在作戰中往往會收到奇效。 但程咬金在高坡一看就已經清楚,對方裝備精良,馬術之精,弓箭武器運用之純熟,遠遠要比孫長樂等人高出一大截。 疆場上,生死一線,這高出一截簡直是相當恐怖的事情! 程咬金心中大寒,陡然間發現一騎如電,那騎馬之人騰空而起,簡如龍騰,陽光一耀,照在那人的臉上,嘴角一抹淡然的微笑,雙眸中凝結著冷酷無情! 那人若有意若無意的向高坡望了眼,轉瞬殺入瓦崗軍中,程咬金失聲道:「蕭布衣?」 他難以置信,可是不能不信,但蕭布衣不是從洛水進擊,怎麼會到了這裡! 心中雖驚,可程咬金卻還不亂,指揮不了孫長樂,卻還有其餘人手。一咬牙,旗幟揮動中,單雄信、王伯當兩路騎兵側翼掩殺過來,救援被隋兵困住地孫長樂部。 方才是孫長樂等人不聽號令,這會已經是聽不得號令。 對方鐵騎殺過來,騎兵掛弓抽刀,轉瞬展開了肉搏,孫長樂畢竟不是善類,在遲鈍對手速度地片刻,極力約束手下兵將,嘶聲高喝,卻見到對方刀落之時,已方長矛少有抵抗之力,一刀之下,矛桿盡折,兩刀之下。人頭飛落! 孫長樂殺紅了眼睛,長槍飛動,已經刺落了兩名隋兵,卻見到一陣寒風迎面吹來。 風到馬到人到,人到槍到聲到! 「蕭布衣在此。擋著殺無赦!」 喊聲如同沉雷般悶響,又如九天傳來清音,蕭布衣馬快人快。轉瞬到了孫長樂身前。長槍雷轟電閃般擊出! 孫長樂見到那人極快,已然來不及躲閃,怒吼聲中。長槍對穿而出。就算死,他也要殺一個夠本。 可不等槍及蕭布衣,就覺得胸口一涼,轉瞬被一股大力帶起,孫長樂只感覺自己凌空飛起,越飛越高,如有飛鳥般。 鏖戰的疆場驀然沉雷斷喝,就有了那麼一刻沉寂。轉瞬眾人就見到孫長樂被蕭布衣一槍刺穿了胸膛,再一抖手,百多斤地份量就飛了起來,而且越飛越高…… 鮮血如泉的灑落,陽光照耀下,潑出一幅慘烈的疆場征戰圖! 寒風吹過,血腥之意濃烈不去。眾將心寒。暗想難道這人就是那個威名赫赫的蕭布衣? 主將一死,孫長樂所率之部更是失去了控制。只覺得到處是敵人,顧不得殺敵,只想逃命,瓦崗軍最前騎兵已呈崩潰之勢! 蕭布衣一槍刺死李密手下孫長樂,卻是沒有絲毫得意之色,他自從率隊衝來之時,感官就一直處於高度的敏銳。孫長樂只是注意到對手衝來,他卻一開始就認出了孫長樂這個主將,射人射馬,擒賊擒王,他地目標只有一個,就是刺殺孫長樂。 可他還是注意到了高坡上的程咬金,左翼的單雄信,右翼的王伯當! 程咬金畢竟不同凡響,雖敗不亂,領軍能力比單雄信、王伯當半路出家要強的太多,旗幟揮舞下,兩翼騎兵已呈包抄之勢。 戰場變化莫測,一個細節,一個堅持都可能導致根本性地轉折。程咬金這點素質就要遠強於其他盜匪,若是翟讓、邴元真之流,經歷這麼強烈的衝擊,早就覺得支撐不下,落荒而逃,可程咬金卻是不然,他要利用堅實的步兵來扭轉頹勢! 眼下稍微地挫折算不了什麼,只要能夠發揮步兵地力量,足可把蕭布衣的數千人活活的困死在裡面。 戰鼓、旗幟、馬蹄、嘶喊聲中交織一片,蕭布衣卻能在嘈雜聲中感覺到形勢微妙地變化。 只要再過片刻,單雄信、王伯當二人就會形成合圍之勢,只要再過片刻,自己才取到的優勢就會蕩然無存。現在流的是瓦崗軍的血,一會就要流他們鐵騎的血。 腦海中閃過李靖說的一句話,你騎兵勝在速快,勝在出奇,勝在指揮一致,可畢竟是人,人力有窮,切忌纏鬥,切勿貪功,不然優勢盡失。 長槍一揮,蕭布衣已經喝道:「離!」 他所率騎兵本處於亂戰之中,聽到蕭布衣的喝令,卻是當機立斷的離開。眾人本來攪在一起,鮮血纏繞,可驀地如綢緞流水般地滑了出去。 撤離之際,黑甲騎兵不等吩咐,早就豎盾掩護,亂箭開路,所有的一切都是簡單明瞭,卻早就經過千錘百煉,考慮到撤退時受到的攻擊。 蕭布衣的喝聲或許不是每個手下的騎兵都能聽到,但是這無關緊要,所有騎兵並非一味的廝殺,揮舞長刀之際,注意在身邊人的動靜,見到一人撤離,綱舉目張般地全線扯動,數千騎兵地帶動自然流暢,程咬金高坡見到,只能暗歎。他或許不服蕭布衣的武功,不服蕭布衣地運氣,卻不能不服這訓練出騎兵之人。 這訓練兵士之人簡直是個天才! 蕭布衣就是全部騎兵的頭,只要頭不斷,騎兵就如龍一樣的飛騰,蛇一般的扭動……李淵人在太原數年,招兵買馬不忘記造反,拉人交心結交下一批忠心之臣。李靖無論人在馬邑、人在太原都是倨傲不羈,認識的人沒幾個,可卻是為蕭布衣培養了精銳的騎兵。 這些騎兵是李靖用心血訓練,行事極為隱秘,可也是仗著蕭布衣提供的源源不絕的戰馬、鎧甲、器械和錢財! 蕭布衣幾年的心血,袁嵐幾年苦心的積累,這一朝終於顯現出巨大的威力! 在襄陽地騎兵不過是冰山一角,所有的精兵卻在李靖的策劃下。盡數的來到了東都。蕭布衣就要憑借李靖為他訓練的鐵甲騎兵和李密對決一場! 所以他雖是孤單一人,其實並不孤單。這一仗,他要贏,他也想贏,而且他一定要贏! 李密力求拔了蕭布衣。攻陷東都,他何嘗不想拔了李密,剷除瓦崗。佔據中腹。圖謀天下? 他在東都接到四面八方地消息,可最感興趣的還是李靖的動向,他和李靖地兄弟之情從未斷絕過。 李密或許能利用隋朝地資源。可若論戰馬的選拔,器械的精良、錢財地輸送,他還是比蕭布衣略遜一籌。 蕭布衣有馬神之名,在蒙陳雪的幫手下,挑選的都是最優良的戰馬,蕭布衣得綦毋懷文之後人幫助,使用的是最優良的兵刃,他得到太平道的寶藏。又經過袁嵐的經營,財富積累豐厚,這才能讓李靖訓練再無後顧之憂。 這些年地拚殺歷練,他小心翼翼的積累著自己的本錢,到今日,終於有用到的時候。 他第一次帶兵出馬,輕易的斬殺孫長樂。孫長樂的騎兵碰到蕭布衣。摧朽拉枯般,已經傷了近半數! 無主的馬兒悲涼地嘶鳴。秋風蕭蕭,北邙山角地枯草山石已被鮮血染的楓葉一樣地紅! 李密皺緊了眉頭,隱約聽到北邙山方向傳來的喊殺聲,見到那裡的煙塵,知道程咬金已經和張鎮周交兵。 可他們之間隔的實在有點遠,完全不知道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時候的他當然還不知道蕭布衣又和他玩了個把戲,更沒有想到這時候和程咬金交兵的並非張鎮周,而是蕭布衣! 他還在琢磨著蕭布衣去了哪裡的時候,前方有探子終於快馬回轉道:「魏公,蕭布衣的大軍行到中途,不知何故,突然折了回去。」 李密皺眉道:「他們回轉東都了嗎?」 探子點頭,「應該如此。」 李密心中略微有些失望,他此戰的目標就是蕭布衣,哪裡想到他浩浩蕩蕩的出擊,不經陣仗竟然偃旗息鼓的回轉,蕭布衣到底搞什麼名堂?張鎮周卻是如約出兵,蕭布衣難道是借刀殺人之計,可張鎮周實乃東都的頂梁,蕭布衣如此聰明之人,怎麼會自毀長城。 但北邙山的廝殺絲毫不假,李密只是做了短暫的考慮,沉聲道:「兵發北邙山。」 無論那面的結果如何,他準備都要和程咬金部合兵一處再戰東都,蕭布衣不敵而逃,正中他意,既然如此,當急調後備兵馬準備,這次蕭布衣退回去,絕對不能讓他再出來! 蕭布衣說攻就攻,說撤就撤,兵馬在兩翼包抄沒有成型之前,已經衝殺了出去,反而是騎兵亂箭向四周開路,又射殺了不少瓦崗的兵士。 單雄信皺眉,王伯當大怒,程咬金遠遠握緊了拳頭,他沒有想到自己再一次顏面無存。如果說上次攻打回洛是輕微受挫,這次卻是遭受重創。 已方四千騎兵,萬餘的步兵,竟然被蕭布衣衝殺了一陣就返回去,蕭布衣傷亡極少,可瓦崗軍卻已經折損近人手,而且還折了猛將孫長樂,這讓他如何向魏公交代? 可最可氣的一點是,他有過萬的步兵還沒有動用! 這如同蚊子叮咬個獅子,獅子空有一身氣力,可是卻無法可施,無力可使,這種憋氣充斥在胸膛,饒是程咬金經歷過風浪,一時間也是臉上變色。追或不追? 蕭布衣驀地精兵殺出,神出鬼沒,難免不留後手,追出去只怕會中了埋伏,可要是不追呢,折損了孫長樂,兩萬兵馬被幾千騎兵殺入殺出,瓦崗軍怎麼看他,李密怎麼看他,王伯當、單雄信如何能讓? 李密雖是量才使用,考慮到程咬金的指揮才能,卻是忽略了一點,程咬金畢竟根基尚淺,而且程咬金考慮的更多一些。由他來指揮單雄信和王伯當,這二人卻不見得服從他的命令。 只是這猶豫的功夫,王伯當已經率先帶所率的千餘騎兵追了過去,他實在嚥不下這口氣,上次去攻回洛倉,瓦崗搞個灰頭土臉回來,他王伯當也是身受十多道創傷,養了多日才好轉,沒想到這次又被蕭布衣揭開了傷疤羞辱了一頓。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王伯當一定要和蕭布衣堂堂正正的一戰。 王伯當追下去,單雄信不能不追,他義氣為重,當然不能捨棄王伯當,兩翼的兵馬合攏一處,已經尾隨著蕭布衣的背影追下去。 程咬金高坡之上長歎一聲,縱馬下了高坡,喝令眾步兵尾隨,這個時候,阻擋不得。就算有埋伏,他也要救王、單二人。 軍令如山這種現象並不適合瓦崗軍,這時候的程咬金甚至有些懷念起在張須舵手下的時光,畢竟那時候,軍隊還是軍隊,這裡的瓦崗軍,卻只能用一窩蜂來形容。 只是兩條腿畢竟跑不過四條腿,蕭布衣、王伯當、單雄信所率騎兵轉瞬把程咬金部眾甩開好遠。 前方道路一個轉折後,眾人已經消失不見,程咬金暗自叫苦,喝令眾兵士跟隨。才行到前方轉彎處,再次聞廝殺聲震天。 等到過了轉彎後,程咬金臉色巨變,王伯當、單雄信所率兵士已經落入了埋伏之中,無數隋兵從山谷中湧出,長槍霍霍,鐵盾寒光! 三四五節 鏖戰 程咬金經歷過大風大浪,為人經驗老道,可身處亂局之中,不由他不跟從。 他雖然預料到前面會有埋伏,可在王伯當的義氣之下,卻是不能阻擋,這本身也是他的處境悲哀所在。 他是統帥,但是除了能統帥手下訓練的這些瓦崗眾外,瓦崗其餘將領並不服他,因為他跟他們其實並不是一路人。 瓦崗如今雖是勢力很盛,但大伙都是強盜出身,當然誰都不會服誰。在這裡義氣、勇氣、脾氣都很重要,唯獨軍事才能讓人忽略。 很多人還是抱著以往一哄而上的念頭,就算單雄信、王伯當也不例外,這讓程咬金心中有些悲哀,這樣發揮出的力道,還不到預期力量的半數,如何能勝? 催馬前行,程咬金突然見到從一處山谷衝出無數隋兵,高舉大旗,上面書寫個張字的時候,程咬金瞥見那個張字,心頭狂跳,差點暈了過去。 他彷彿又見到了張須陀的大軍,那一刻感覺胸口挨了重重一擊,無論如何,他是隋將,他是張須陀的手下,心中對於隋軍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可他轉瞬明白了過來,這是張鎮周的大軍。 這讓他著實吃了一驚。 根據消息來說,張鎮周、蕭布衣本是兩路出軍,但是他們此刻卻是合兵一處,蕭布衣前來衝殺誘敵,張鎮周卻是負責布下圈套。 這東都兩大名將集中力量來攻自己,就算程咬金都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可寵愛的感覺很快不見,心中轉瞬被驚惶所佔滿。 憑借他一己之力,再加上身陷重圍的王、單二人,程咬金雖還坐擁精兵過萬,也興起無可匹敵的念頭。 這是一個陷阱,這本來就是一個坑殺瓦崗軍的陷阱! 蕭布衣誘使瓦崗軍分兵兩路。卻是和張鎮周合力殲其一路!魏公那面呢,形勢究竟如何?是否還有陷阱,這個蕭布衣,狡詐非常,實在讓人防不勝防。 程咬金當然也不知道。李密根本就沒有碰到敵人,蕭布衣使詐,就是為先避強敵。殲滅弱小。 攻還是不攻。程咬金已經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地。 蕭布衣不戰而逃,他們快馬追擊固然爽快。卻不知道不知不覺地過了一處山谷,更不知道已經爽快的進入了對方陷阱。北邙山依據黃河連綿不絕,本是東都的屏障,卻是一直延伸過偃師向洛口的方向。 在北邙山中,有幾處峽谷可以直接通到山的那面,山北側就是滔滔茫茫地黃河。 這些王、單二人也是知道,可他們掠過靜悄悄的峽谷之時,卻是什麼念頭都沒有轉過。他們的眼中只有蕭布衣。 蕭布衣難得落敗過一回,這次他們一定要趁蕭布衣落敗之時痛擊之,一雪前恥! 有這兩位當家率領,其餘地盜匪就算是有疑惑,也是不敢提出。\可他們地騎兵不等盡數路過峽谷口的時候,就發現遠處蕭布衣的鐵騎已經慢了下來。這讓他們心中一喜,轉瞬又湧起不安之意。 蕭布衣地鐵騎瞬間被巨斧劈開般。兵分兩路。一路迂迴到了瓦崗軍一側的平原,另外一路卻是由蕭布衣領軍。兜頭衝了過來。 鐵騎變化極快,自然流暢,反衝之際,揚起高高的黃塵。節奏之疾,衝勢之猛,讓瓦崗眾騎暗自寒心。 本來野戰之中,若沒有屏蔽或障礙,瓦崗軍騎兵對步兵有著先天的優勢,這讓瓦崗眾騎難免興起狂傲的心理,可驀地發現對手比他們更快、更猛、更加的凶狠,他們底氣已是不足。 王伯當、單雄信二人卻不畏懼,見到蕭布衣回擊,正合他們的心意,二人幾乎齊頭並進,握緊手中的兵器,伏低了身子縱馬疾馳。 兩軍交戰勇者勝,這個時候,絕對沒有退卻地道理! 二人都有著同一個目標,當然就是蕭布衣,在他們看來,殺了蕭布衣,鐵騎兵不攻自破。可蕭布衣武功高強,他們能否殺得了是一回事。黑甲鐵騎兵武器運用嫻熟,他們若是運用弓箭,已方只怕難免傷亡。 見到蕭布衣一馬在前,面容依稀可見,但黑甲鐵騎都是握著手中的長矛,沒有絲毫挽弓的意思,王、單二人心中暗喜,蕭布衣捨去長項攻敵,實乃不智之舉。= 可他們轉瞬發現,強中更有強中手,黑甲鐵騎最讓人寒心、最犀利的武器不是弓箭,不是長刀,而是他們手中緊握的長矛! 蕭布衣手中長槍一揮,厲喝道:「矛!」 「嗖」的一聲響,長矛如影,縱橫天際,千餘桿長矛那一刻霍然擊出,劃破半空,尖嘯聲聲!兩軍之間交戰的空間被瞬間擠爆,甚至讓人窒息地喘不過氣來。 蕭布衣已經使出黑甲騎兵近身對沖地最強一招,當求一招潰敵! 長矛空中組成密網,帶著交織的暗影落下來,插向瓦崗眾騎,瓦崗軍那一刻驚駭欲絕。 鐵騎衝殺,彼此地空隙已經不大,空中落矛,他們躲避的地方都沒有。只聽到長矛入肉,慘痛嘶叫聲連綿不絕,有人被釘在地上,有戰馬摔落塵埃,激起漫漫的灰塵,有戰馬後繼無法前行,悲嘶中凌空飛起,帶出無數的血痕瓦崗眾騎大亂,他們征戰這久,從來沒有見過有鐵騎會冒然捨棄長矛,他們更不知道長矛還有這種用處! 王伯當心中大寒,見到有矛當頭射來,持槍撥擋。 他畢竟武功高明,亂軍之中存活的幾率遠勝旁人,長矛一擲之勢,頗為沉重。他卻能盡數抵抗的開,只是他手下遠沒有他這麼好的運氣,慘叫連連,倒地之聲不絕於耳。單雄信長槊展開,已經崩飛了兩桿長矛。和王伯當餘勢不減,一左一右向蕭布衣衝去。 他們的目標還是蕭布衣,三人距離已經頗近! 可王伯當見到蕭布衣驀然摘弓。****心中一寒。警覺突升,人已側過,抱著馬背前行。這招極險,馬術亦為高明,只聽到寒風一道從身側擦過。長箭不停,射死了王伯當身後的一名瓦崗盜匪! 長箭帶有血紅,呼嘯落在遠處,銳利不減…… 王伯當身上湧起一陣寒意,只覺得和閻王擦肩而過。 蕭布衣一箭走空,也是大為詫異。暗自佩服王伯當的身手不錯,上次他的目標是孫長樂,這次要殺地目標卻是王伯當! 王伯當對李密忠心耿耿,和房玄藻一樣都為李密的左膀右臂,若能除之,當是給李密一重創。 馬勢不減,蕭布衣突然離鞍。一腳勾住馬鐙。倒懸在空中,紙鷂一樣的前行。飄飄蕩蕩…… 單雄信已和蕭布衣擦肩,厲喝聲中,持槊擊去! 王伯當方纔還覺得自己馬術不錯,可這刻見到蕭布衣人馬雙分,被白馬拖著如御空而行般,頭部距離地面不過咫尺距離,手中還是挽弓搭箭,姿勢飄逸,只覺得自己騎在牛背上一樣。 蕭布衣的一箭卻是射向了單雄信,箭從馬腹下射出。 單雄信本在蕭布衣一側,驀然眼前失去了蕭布衣行蹤,長槊去勢不減,才要砸下,卻聽到噹的一聲大響,手腕巨震。^^^^蕭布衣一箭射中槊桿,竟然離他握槊虎口處不過數寸地距離。 長槊本沉,利箭亦勁,蕭布衣的一箭竟然盪開了長槊幾寸,月光長嘶中縱穿而出,和單雄信擦身而過,蕭布衣出刀! 他人在空中,倒懸馬上,一刀卻是從下向上斬出。空中陽光都是不及刀光耀眼,刀光中,血花四濺! 王伯當本想一槍刺去,可見到蕭布衣一刀倒劈而來,不可匹敵,生死關頭那一刻激發了超常的潛能,他本抱著馬腹,驀然滾上去,滾到馬背另外一側,只感覺渾身發熱,已被鮮血激了一身。 王伯當地戰馬悲嘶,已被這驚天一刀劈成兩半,衝勢不絕,後半個身子凌空飛出,帶出一蓬血雨,沸沸揚揚!王伯當滾落在地,向前急翻,只見到眼前馬蹄翻飛,看似要被亂馬踩死,暗叫吾命休矣! 「拉住!」單雄信大喝一聲,馬上遞槊過來,王伯當顧不得許多,一把抓住,雙手被槊頭刺地鮮血淋漓。單雄信用力將他帶到馬上,二人一騎,生死關頭卻是激起了彪悍之氣,奮力向前廝殺。 王、單二人雖不是蕭布衣的敵手,卻也是剽悍非常,竟然衝出了一條血路,鐵甲騎兵並不圍攻二人,路過之人只是揮刀砍殺,砍殺不成,也不停留,流水般的漫過,蕭布衣這時已經離他們最少十丈地距離! 三人回望,或惶惶,或憤然,或漠然!目光一接而散,轉瞬被潮水的兵馬割斷……刺殺不成,心中遺憾,可他是領軍,無論如何不能意氣行事。**** 黑甲鐵騎中,他就是頭兒,靠奇、快、利、猛來取勝,這並非單打獨鬥,他要帶動整個隊伍前行,他要保持隊伍的行雲流水,而且隨時的保持下一次強有力的進攻! 李靖警告過他,千萬不能意氣行事,兩軍對壘,以消滅對方的有生力量為主,這些都是他以後經營天下地本錢,再要培養很花時日,對敵之時一定要把損失減到最少,這樣補充起來才不花功夫。如何減到最少,當然是趁敵人形不成反攻之勢時搏殺,如果和敵人圍鬥,一定要想辦法抽身,等待第二次衝刺進攻的機會。 對於李靖的吩咐,蕭布衣總是謹記心頭。 李靖用兵如神,卻是在於他積累的經驗,冷靜的頭腦,果敢的判斷。這些一方面是前人的積累,一方面卻是每次行軍作戰()後地教訓缺點地修正整理。 李靖用兵,已經集兵法大成,而他蕭布衣在軍事領域上,只能說是個初出茅廬之人。他能夠勝,只因遵循李靖的鐵軍軍規,再加上自己地一些隨機應變。可無論如何變。卻不能輕易的打破行軍常規。 實際上。他和李靖已經少有見面,但一直聆聽李靖的指導,無論是用兵還是分析天下大勢。李靖想地遠比很多人要多,絲毫不讓李密。春蠶陣、九營連環都是李靖深思熟慮,早就為蕭布衣考慮的應對之策。** 蕭布衣雖是孤身在東都,卻絕非一個人在作戰,他有李靖、徐世績的反覆分析,這才能夠制定出最穩妥、最犀利地對敵方案。 李密只把蕭布衣當成大敵,卻哪裡想到過自己要面對地絕非蕭布衣一人。 人在馬上,暫時不能回轉衝擊。蕭布衣人在馬上,索性徑直衝殺了過去。刀鋒盡現,揮刀處,手下無一招之將! 黑甲鐵騎漫過瓦崗盜匪,這時候的訓練有素顯示無疑,瓦崗眾驅馬無處可走,黑甲鐵騎卻能在間隙中策馬閃躲。不停的殺敵。 等到兩路騎兵交錯而過地時候。黑甲鐵騎還是保持完整,瓦崗眾卻已經折損半數。 蕭布衣帶著兵馬才衝了出來。側面一路騎兵再次衝鋒過來,鐵騎隆隆,地動山搖,瓦崗眾已經面無人色,手足顫抖。 人多不見得一定會好,最少作戰空間有限,擠做一團並不能造成有效最大的殺傷。李靖訓練的鐵騎擅長往往習慣以少勝多,卻多是以製造敵方的混亂,保持自己的清醒為主。 有時候混亂亦能殺死人! 就算這次迅猛的衝擊下,瓦崗眾固然被鐵甲騎兵殺死無數,可被同夥阻擋,死於同夥鐵騎下的也不在少數。驚惶恐懼的情緒急劇擴張,瓦崗軍各自為戰,已經無心抵抗,只感覺到滿山遍野都是隋軍鐵騎,刀光霍霍。 黑甲鐵騎再次殺入,瓦崗軍潰散。^^^^王伯當、單雄信見到大勢已去,又見到和程咬金部相隔甚遠,中間被隋兵層層隔斷,不敢停留,落荒而逃! 鐵甲騎兵和步兵看似不同,編製卻是類似。十人為一火,五火為一隊,火有火頭,隊有隊長。三小隊為一中隊,中隊合成大隊,隨時保持機動靈活地攻擊。 這樣傳令極為方便,不需擊鼓,只需看旗和盯住前人即可,蕭布衣分出兩路攻擊對手,其餘一隊卻是自動由大隊長補充帶領攻擊,這樣人人有規矩可循,綱舉目張,這才保持流暢。 鐵甲騎兵看起來神秘無人能敵,可蕭布衣卻深深明白一點,絕對服從命令是鐵甲騎兵的靈魂所在。這樣的鐵軍擊出,已經發揮了兵士的最大力量。 鐵軍出擊宛若壯漢蓄積了全身的力道一拳擊出,不用縮手縮腳,而能發揮十二成的力道! 鐵甲騎兵配備的戰馬、鎧甲、砍刀、長槍還有弓箭盾牌都算是最為精良地裝備,可最關鍵地一點是,馬力能夠撐得住。所有的戰馬都是百里挑一,遠比草原普通馬匹要強悍很多,這才能經得住這些配備,不然只是兵刃裝備再加上一個人百來斤地力道,已經要壓的戰馬行走緩慢,又如何能夠衝鋒陷陣? 蕭布衣見到瓦崗軍潰散,不再發動第三次進攻,號令一隊騎兵剿殺餘匪,自己卻是率領騎兵散到隋軍步兵的左翼,伺機攻擊。 這時候隋軍已經抵抗住瓦崗軍的兩次衝擊…… 隋軍列方陣抵抗,蕭布衣卻是勒馬一側凝望,尋找程咬金步兵中的弱勢所在,隨時準備帶騎兵攻擊,給程咬金的瓦崗軍以致命的一擊! 程咬金見到瓦崗騎兵被圍的時候,第一時間做出攻擊的決定。\\這次行軍他是主帥,這次失敗,他也負有直接的責任。 他所率之兵足有兩萬,騎兵四千,步兵萬餘,步兵還是毫髮無損,可騎兵已經折損的七七八 滿腔無奈和怒火。但程咬金並沒有被失敗衝去理智,他試圖反敗為勝。旗幟揮動,戰鼓有節奏的鳴響,程咬金已經號令兵士衝擊敵陣,試圖救援回被困的瓦崗軍。 可張鎮周絕非浪得虛名之輩。他或許不如張須陀勇猛、或許不如楊義臣有名,但他最少是大隋老將,作戰經驗極為豐富。 有時候經驗就是勝利! 程咬金列方陣出擊。張鎮周卻讓兵士以弧形陣對抗。這種陣法只從偃月陣衍化而出,主採守勢。 方陣攻擊力最強,弧形陣卻是以防禦為主。只是陣無定法。進攻防守還是要看隨機應變而已。 良將和庸將的區別就是在於,一個知道伺機而變,對敵陣強弱判斷了然在胸,擊弱避強,另外一個卻始終拘泥兵書定勢,明知是坑還要去跳。 張鎮週身經百戰,第一時間做出最正確地判斷,割斷瓦崗軍步兵和騎兵的聯繫。****讓蕭布衣所率騎兵全力的剿殺瓦崗騎兵。 張鎮周出兵比程咬金到來要快一些,源源不絕的隋兵從山谷中衝出,聽從號令,迅疾的列成陣型,等待敵手地到來。程咬金率兵殺過來的時候,防禦已經固若金湯。 不但如此,張鎮周亦是密切的關注蕭布衣騎兵地動靜。隨時準備給與支援。但是很快張鎮周發現,他已經不需多此一舉。蕭布衣地騎兵已經對瓦崗騎兵形成一邊倒的屠戮,他不需要打亂黑甲鐵騎的本身節奏。 對於宛若從天而降地騎兵,張鎮周也是大為錯愕,可見到這些鐵騎兵展現的衝擊力,他亦是從心底震駭莫名。 這隊騎兵數量之多,戰備之精,衝擊力之冷酷無情實屬罕見,這亦讓張鎮周心中對蕭布衣的評估更高了一層。 每一次作戰,蕭布衣在張鎮周的份量都重了一分,到現在他已經明確的意識到,只有蕭布衣可以拯救東都。他老了,心灰了,多過一天,就對大隋多了分絕望,這時候先有裴茗翠勸說,又有盧楚請他出山,他心中稍動,可知道腐朽的大隋絕非他一人能夠扛動,他能出山,更多的是不忍東都百姓受苦。 老了、老了,還有什麼沒有經歷過,還有什麼看不開? 幾起幾落,閒看落花,很多事情在張鎮周看來,不過已經是花落花開。 可蕭布衣鐵騎激盪,卻衝撞他埋藏已久的豪情,望著鐵騎縱橫,張鎮周亦是想到當年地意氣風發,只憑幾千鐵軍擊敗一個琉球國! 鎮靜自若的指揮兵士反擊,張鎮周臉上浮出少有的微笑,庖丁解牛般的站在山丘處,發號司令,應付著瓦崗軍的每一次衝擊。 隋軍死死的守住了陣腳,步兵交鋒,肉搏一般要到最後,等到了那時候,就是拼毅力、磨勇氣的時候。可甫一交鋒之際,隋軍卻是用盾牌、弓箭、硬弩構成第一層防線。羽箭如飛,滿天嗤嗤之聲,瓦崗軍亦是左右持盾,右手持搶而行,宛若一面盾牌圍成地鐵牆在移動。 不少人中箭倒下去,可更多地兵士補充到前方的隊列中,悍然前行。 這時候,所有人都是忘記了生死,耳邊只是聽著鼓聲,眼前只有敵人,殺過去,殺死他們是他們唯一地目的。 兩陣終於衝撞在一起,掀起了滔天的波浪。斷刀殘槍,屍體殘旗勾勒著慘烈的畫面。將軍揮毫,以戰意為筆,以血為墨,弧形陣蕩漾,如同水上碧波。方行陣衝擊,如巨斧開山…… 瓦崗軍前赴後繼發動了兩次衝鋒後,程咬金下令撤軍,不是因為技不如人,因為已經沒有援救的目標。在這兩次衝鋒的過程中,這裡的瓦崗騎兵已經損失殆盡。 近四千的騎兵,就這麼被坑殺了,程咬金心中冒起一股寒意,更多的是無奈。可無奈中還是有很多不服,騎兵本不至於如此慘敗,只是他們號令不從,讓將軍圖之奈何? 撤退的命令發出後,方陣徐徐退後,秩序謹然,張鎮周卻是號令兵士上前逼近,並不攻擊。 程咬金暗自歎息,心道誘敵之計已被張鎮周看穿,這個張鎮周,果然名不虛傳。原來程咬金雖是撤軍,卻是離而不亂,早有弓箭手硬弩手隱藏在兩翼,隨時準備補上襲擊,只要張鎮周發動兵力跟過來,落入他的伏擊圈中,管保讓隋兵鎩羽而歸。 沒想到張鎮周經驗老道,並不急於進攻,只是徐徐圖之看其破綻。 張鎮周遠遠見到程咬金所率兵士雖退不亂,暗自點頭,心道張須陀帳下三虎領軍名不虛傳,只看這退中有伏,綿裡藏針,單是指揮能力已遠勝瓦崗五虎。 邴元真也算瓦崗五虎之一,可當初在東都阻擋隋兵的時候,雖是竭力阻擋,但那不過是呈匹夫之勇而已。騎馬倒不算難,但是這領軍卻要千錘百煉。 瓦崗軍既然沒有破綻,張鎮周並不想出擊,那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他不屑為之。如果那樣的話,當初在琉球國的數千兵士,無一能夠活著回來。趁虛而入,擊弱避強才是用兵之道。 眼下隋軍已勝,士氣大振,可顯然要想全殲對手還是有相當的難度。他想要詢問蕭布衣的意見,見到他馬上而立,紋絲不動,已然明白,蕭布衣還在等。 想到蕭布衣所言,張鎮周微微歎息,此子定下出兵之計,恁地了得,他知道蕭布衣等什麼,他在等李密! 三四六節 奔襲 蕭布衣、盧楚和張鎮週三人為了這次出兵籌劃很久,蕭布衣在忙於安定內政之時,一直也在籌劃著給瓦崗一擊,鼓舞東都的士氣。 他遠遠要比任何人都要忙碌,可忙碌阻擋不了他的激情,如今的蕭布衣,冷酷中帶有自信,戰爭已經讓他飛速的成長,他遠非當初的那麼熱血衝動。 可當蕭布衣提出計劃之時,盧楚、張鎮周還是面面相覷,覺得頗為大膽,蕭布衣制定的計劃就是先繞路伏兵北邙山谷,然後分兵兩路去擊洛口。李密知道蕭布衣出兵,定當兵分兩路,而且親自領兵迎戰蕭布衣,這是宿命,當然也是性格使然,李密既然在洛水迎候他們,蕭布衣卻命舒展威打他的旗號虛晃一槍,然後回東都駐防,他們卻可在北邙山合力痛擊另外一路瓦崗人馬。李密若是趕到,當蓄力一決,若是不到,兵扎偃師等候下一次出擊。 戰線要一步步拉出去,不能總在家門口作戰! 要想保東都平安,決不能守著東都的城牆,以攻代守才是保東都之道。 事實果如蕭布衣意料之中,李密分派程咬金、單雄信、王伯當帶兵阻擋張鎮周,自己卻準備迎頭痛擊蕭布衣,可李密卻沒想到過,蕭布衣虛晃一槍,把主戰場放在了北邙山前!李密固然沒有輕視張鎮周,可卻沒料到蕭布衣奇兵伏兵盡出。程咬金三人這才大敗而歸! 張鎮周人在高丘上。一戰後,恢復了往日地豪情。 他驀然發現,原來他還沒有老,想著可能要和李密對決,他沒有惶惶,沒有恐懼,甚至也沒有一絲地興奮,他有的只是淡然。 人在高丘上。突然見到南方塵土高揚,張鎮周輕輕歎息,不知道是覺得高興還是遺憾,結果又讓蕭布衣猜中,當先大旗之上一個大大的魏字,迎風招展,獵獵飛舞。 李密終於還是如蕭布衣料想趕到,這不知道是誰的幸事? 張鎮周已經吩咐兵士吹號擂鼓,重新寧整陣型。蒼茫的號聲迴盪在山谷,飄搖在北邙山上,所有的人都已經明白了。 原來。鏖戰遠遠沒有結束,看起來才是剛剛開始…… 只是接下來的一仗,勝敗如何,誰又能知? 黑甲鐵騎趁整頓之際,早就重整裝備,取矛在手,蓄力再戰。他們的人還不累,馬亦精神。方才不過是活動筋骨,這次才是真正地硬仗。 程咬金本帶兵撤離,可見到魏公李密趕來,心中不知何等滋味,只是喝令兵士止步,李密帶著八千鐵騎迎上來,見到隋兵林立。遠處黑甲騎兵佇立。一時間已經明白了一切。 嘴角微微的搐動下,李密覺得自己要重新評估下這個對手。 他一直覺得蕭布衣勝在取巧。可每次都是如此,他就發現這個蕭布衣是狡猾。蕭布衣一直不和他正面交鋒,卻是狡猾的消耗著他的實力,不放棄任何一個打擊瓦崗、振奮東都士氣的機會。 如今的東都在他這種策略下,已經士氣高漲,可瓦崗在蕭布衣各種手段打擊下,卻已經有些士氣低沉。 傾力奪取回洛倉一戰,鎩羽而歸,這對百戰百勝的瓦崗軍無疑是個很大的打擊,李密在和周邊聯絡和解之時,又仗著黑石一仗才鼓舞了瓦崗的士氣,沒有想到轉瞬之間又挨了蕭布衣一棒。 心中狂怒,李密卻是吸口涼氣,這時候絕對不能怒,好在無論如何,他終於能和蕭布衣正面交鋒,若能斬了蕭布衣,東都一半就已經落在了他手。 想到這裡,李密臉上反倒浮出了一絲微笑。亂勢中能尋找機會,當然是件讓人值得高興地事情。 隋軍沒有進攻,只是在輕微的調整,誰都明白,李密前來,絕非是吃素來了。 李密的八千鐵騎當先趕到,可遠方處塵土飛揚,顯然還有援兵接戰,可濃塵蔽日,張鎮周高丘上望向蕭布衣,見到他亦是同樣望來。二人突然笑笑,不約而同地點頭。 既然來了,當然要戰,山風吹拂,一道道命令傳下去去,張鎮周終於有了片刻喘息,回頭望向山谷,嘴角帶了一抹微笑。 見到程咬金上前,李密問道:「雄信和伯當呢?」 程咬金慚然,「他們被蕭布衣誘敵,中伏潰敗,如今不知下落。孫長樂戰死,魏公,蕭布衣的鐵騎很厲害!」 程咬金想要盡職盡責的說明情況,李密卻是擺手道:「我知道了,列方陣準備攻擊。後軍隨即趕到。我會讓王君廓為左翼、李文相右翼、張遷後軍支援。」 大敵當前,他心中有些不悅,無論如何,這時候程咬金都不能漲他人的銳氣,滅自己的威風。蕭布衣的鐵騎就算如何厲害,怎能擋得了他的精銳內軍? 程咬金微愕,不再解釋,只是點頭道:「好。」 他馬上傳令下去,後軍變前軍,準備再次發動進攻,可望見李密的意氣風發,程咬金心中突然有種熟悉地陌生。 他發現李密或許沒有想像中的那麼英明。 程咬金和羅士信、秦叔寶截然不同,羅士信一直為背叛所困,竭力的掙扎在道德、良心和命運之中,秦叔寶卻是始終在忠孝之間為難的抉擇,他是孝子,卻騙了母親,他在母親臨死前都不肯、亦是不能告訴她真相,可為了母親的承諾,還是選擇投靠了李密,他是個苦楚自己扛下來的人。 程咬金欽佩二人地做法。卻不會隨同二人地做法。他投靠李密是早有主見,他認為李密睿智非常,果敢魄力,不拘一格,由此必成大器。眼見著瓦崗興盛一時,程咬金也是振奮,可很快他就發現,李密為人狂傲地已經少能聽入別人的建議。在李密看來。瓦崗是他一手經營,天下也是在他妙策中奪取,他不能容忍任何人高他一等,這在一帆風順地時候還不是弊端,可若是受挫之時,缺點就會被無限放大。 孫長樂本來是河南悍匪,算是李密一手提拔的猛將,亦是李密的親信,可聽到孫長樂陣亡的時候。李密臉上居然沒有半分傷感。 聽到王伯當、單雄信不知死活,李密好像也是無動於衷,在他眼中。這些不過是司空見慣的事情,而且是,自然而然。 程咬金退下地時候,突然想到,如果有一日,自己也陣亡的話,李密會否也是說,我知道了! 可雖有感慨。程咬金還是忠於行事,全力的準備對陣,無論如何,他都是這樣的人,既然還準備給李密做事,就要竭盡全力,若是真的不喜。一走了之也就好了。就如他當年處理和張須陀的關係一樣。 合則留,不合則散。自己的一身武藝和兵法,到哪裡都有用武之地。亂世之中,哪有忠義! 李密沒有注意到程咬金的表情,只是凝望著蕭布衣的鐵軍,聽到孫長樂身死,其實他也有片刻地傷感,聽到單雄信、王伯當下落不明,他亦是心中焦急,可他不想把這種情感表現出來。 他李密是鐵打的神經,這時候絕對不能示弱。 可身邊之人一撥撥的如潮水般漲起退下,多少還是讓他有些傷感,潮起潮落,一時間多少英雄豪傑,不過是過眼雲煙而已。 自己呢,歷史會如何記載?這個念頭在李密腦海中一閃而過,轉瞬自嘲自己悲秋傷懷,真是英雄氣短。 催馬上前,李密身後跟著數百騎兵,遠望對面大軍,李密沉聲道:「蕭將軍,請出來一敘。」 他這個要求頗為古怪,也有些異想天開,隋軍微有不解,蕭布衣卻是笑笑,策馬上前,離一箭距離停下,「蒲山公,可是想投降東都了嗎?現在投降,為時不晚呀。」 他說地平淡沖和,可附近眾人聽的清清楚楚,微風吹拂盔甲上的紅纓,可人馬如鐵鑄般紋絲不動。 蕭布衣人經千錘百煉,月光面對這種場合更是小菜一碟,一人一騎臨風而立,如山如岳,隋兵見了無不心折。 很顯然,蕭布衣已如隋軍心目中的定海神針,一句可想投降東都讓所有的隋兵心中振奮。蕭布衣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東都,他們亦是如此,不為自己,為了東都家人,這種信念讓他們上下一心。 二人相聚甚遠,可都不用費力說話,三軍倒有半數聽的清楚,實因為內勁深厚。李密微笑的望著蕭布衣,「蕭將軍此言差矣,隋室腐朽,昏君早棄東都於不顧。以你之才,怎會與隋室同朽,實在讓我意料不到。想古人青梅煮酒,你我邙山論戰,若是並肩攜手,打下諾大的疆土,天下誰人能敵?」 蕭布衣正色道:「蒲山公此言差矣,想你世襲蒲山公,隋室宗室,不想為國盡忠,只與盜匪為伍,實在讓我預料不到。你等姦殺擄掠,無惡不作,與天下人為敵,蕭某怎能和你聯手?你等視百姓為草芥,無疑浮沙建塔,水上紙舟,終有一日會被百姓湮沒,今日一戰,蕭某是為東都百姓、為天下蒼生、為大義所向!李密,你若是幡然醒悟,歸盜於農,善莫大焉,若還是執迷不悟,只怕我今日就要替天行道!」 他說地愈發激奮鏗鏘,隋軍山坡那面一陣鼓響,給他助勢,隋軍霍然舉槍喝道:「好!」張鎮周遠遠望見,雖是心淡如水,卻也起了雄心。 隋軍呼喝雖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卻是地震山搖,北邙山都是有所震顫,李密卻是輕歎道:「大奸大惡之人,卻往往以仁義示人,可笑可歎。」 蕭布衣卻是肅然道:「我卻不見蒲山公這等大奸大惡之人。有何仁義外表!」 二人兩軍對壘。唇槍舌劍,李密沒有想到蕭布衣口才竟然也是不差,順手推舟地本事更是了得。 二人陣前對答,看似隨意,卻不但是互相試探,亦是對彼此士氣地鼓舞,蕭布衣大敵當前,雖是言語謹慎。卻是寸步不讓。 李密突然放聲長笑道:「都說蕭布衣用兵不差,今日一見,其實也不過如此!」 蕭布衣微笑道:「難道蒲山公顛倒黑白,看不到這遍地的瓦崗屍體嗎?」 李密冷冷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些許損傷算得了什麼。你等今日在北邙山抗衡,可知道瓦崗大軍早去攻打東都,東都如克,只怕爾等無家可歸。」 蕭布衣搖頭道:「想現在東都城萬眾一心,就算蒲山公去不也是鎩羽而歸。何談他人。攻克東都對爾等而言,無疑笑料。」 他一句話安定了軍心,李密暗自皺眉。冷哼道:「蕭布衣,我說你用兵不行,和你交談,只因為我不過是在等手下兵將到來而已。你若真的是將才,方才趁我等兵力相若之際就應出動,現在你等不過萬餘人而已,瓦崗三萬之眾,沒有了你們龜殼的營寨。難道你還妄想與我等為敵?」 原來他說話地功夫,步兵終於趕到,遠望連綿不絕,螞蟻一般,讓人一見心驚。 蕭布衣卻是仰天長笑道:「李密,我也只想告訴你,瓦崗縱有千軍萬馬。如何擋得住東都萬眾一心。不過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倒要提醒你小心才對。」 「小心什麼?」李密微蹙眉頭。 「小心你視之如命地糧倉。」蕭布衣哈哈大笑。 李密也是笑了起來,「洛口倉擁兵數十萬。固若金湯,蕭布衣,就算你有奇兵從方山進襲,也是無濟於事,你倒是杞人憂天了。」 蕭布衣雙眉一揚,「有奇兵從方山進襲,實在好笑……我怎麼會做這種蠢事。我讓你小心的不是洛口倉,而是黎陽倉!蒲山公,洛口倉擁兵數十萬,黎陽倉卻不知道有幾萬兵士鎮守?」 他此言一出,李密心中震驚,可臉上還是不露聲色,「無論多少兵士鎮守,蕭布衣,你人在北邙山,這裡遍地都是瓦崗兵將,你還能飛過去攻打不成?」 蕭布衣淡淡道:「我是不能飛過去,不過從河那面可以騎馬過去,河內沿黃河而下,最少瓦崗眾少一些吧。蒲山公派王儒信、元寶藏、鄭頤三人去守黎陽,也不知道能否守住。所以我很佩服蒲山公,佩服你後院起火,還有閒心和我閒聊。想你在等機會,我其實也是一樣!蒲山公現在回轉,還能接應下黎陽地逃兵,若還不走,只怕晚了。」 李密眼皮子忍不住地跳,拳頭已經握緊,一顆心竟然也忍不住的大跳。他聽出蕭布衣絕非虛言恫嚇,可蕭布衣怎麼還有餘力繞路去取黎陽?他派誰、誰又能去攻打黎陽? 山風吹拂,北邙山起了寒意,兩軍對壘,可彼此心境已經大不一樣! 程咬金遠遠聽見,也是臉上變色,更不要說其餘的瓦崗眾。 鎮守黎陽的有王儒信、元寶藏和鄭頤三人,元寶藏和鄭頤都是隋官,元寶藏本來是武陽郡丞,鄭頤是個御史,元寶藏後來見李密勢大,隱有天下之主的氣勢,主動投靠,並請令攻打武陽西側的黎陽。 隋朝風雨飄搖,黎陽倒是很快被攻克下來,順便取了黎陽西南的黎陽倉,元寶藏也就一直得以留守黎陽。 從東都順黃河而下,共有三大糧倉,回洛、洛口和黎陽。瓦崗先得滎陽,再得黎陽倉後,聲勢大振,可對於黎陽,李密卻一直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黎陽地處黃河永濟渠扼要,無論水陸都是暢通,亦是李密瓦崗對抗河北的要塞之地。但是河北地竇建德一直總是野心不大,再說才與瓦崗結盟,和平共處,再加上竇建德自顧不及。和王薄、楊公卿、羅藝等人為了搶佔河北地盤打地不亦樂乎。李密也就暫時把黎陽放到一旁。全力地進軍洛陽。 王儒信被派到鎮守黎陽,看似器重,其實卻多少有些貶職地味道。 如今瓦崗新舊勢力交迭,王儒信一直都是跟隨翟讓的老功臣,平時對李密很是不滿,李密為了把他一腳踢開,就建議翟讓把王儒信派去鎮守黎陽,看似信任。卻是把他踢出了瓦崗內部的權利階層。 王儒信對此心知肚明,可也是不想介入這番爭鬥之中,是以樂得清閒,此刻正在府上花天酒地,飲酒作樂。 歌姬紅袖善舞,王儒信看的優哉游哉,一時間忘記了所有的煩惱。 醉眼迷離下,伸手拉過個歌姬,上下其手的時候。有兵士進來稟告,「元大人求見。」 王儒信早就有了醉意,擺手道:「今日誰都不見!」 兵衛只能出去回稟。元寶藏聽到大皺眉頭,這時候鄭頤也是趕到,急聲道:「王司馬呢?」 元寶藏苦笑搖頭,「他說今天誰也不見。」可聽說浚縣有大軍出沒的跡象。」鄭頤焦灼道:「我只怕是哪裡兵馬圖謀我們黎陽。」 「不知道是哪裡地兵馬,楊公卿還是竇建德?」元寶藏還在猜測道,這是最具威脅地兩路盜匪。 「應該不是吧,他們怎麼會有那麼大的膽子。」鄭頤疑惑道:「再說浚縣突然有大軍出沒,怎麼衛州沒有消息?不是兵士謊報軍情吧。」衛州在黎陽的西南。要到浚縣、黎陽先過衛州,所以鄭頤對軍情很是懷疑。 元寶藏卻是終於下了決定,「先去關閉四面的城門,然後再做決定。」他話音才落,就有城兵縱馬馳來,「元大人,城西有大軍來襲。」 元寶藏嚇了一跳。慌忙道:「快帶我去看看。關閉城門。」他才向城西行去,又有兵士拍馬趕到。 「元大人。城南有大軍來襲。」 「元大人,城北有大軍來襲。」 剎那間,黎陽城已經被三面攻打,唯獨留下城東沒有攻打。元寶藏焦頭爛額,顧不得別處,只是吩咐先去緊閉城門,吩咐兵士把守,然後小跑到了城西,登上城頭一看,不由倒吸了口涼氣,目瞪口呆。 滿山遍野的兵士衝了過來,也不知道是誰的大軍。黎陽城前雖有護城河,吊橋也是高高的扯起,來敵前面幾十頭牛拉著巨木,呼喝聲中,奔跑如飛。十數人到了河邊,已經扛起巨木架到了護城河前,放倒巨木,踩著巨木衝過護城河,有身手敏捷之人從那面爬上吊橋,幾刀就斬了鐵索。吊橋挺屍一樣倒下來,更多人順著吊橋衝到了城下,這時候元寶藏他們甚至還沒有召集好兵士。 緊接著,無數蝦蟆車推過來,填土填濠,割斷水源,全力以赴。等到元寶藏終於召集了兵士,護城河流早就截斷,護城河也幾乎被添了半平…… 所有地一切做地迅疾非常,卻是有條不紊,正是為攻城做準備,元寶藏也算有點見識,終於明白了這次攻城早就蓄謀已久,算計周到,可如此猛烈迅疾的攻城,事發突然,卻是哪裡地大 黎陽城前硝煙瀰漫地時候,北邙山前亦是喊殺洞天,李密終於喝令瓦崗眾攻擊隋軍,務求擊潰此處隋軍的精英。 黎陽城和北邙山看似相隔甚遠,並不相關,可兩戰卻都是在蕭布衣的精心策劃之下。 如今他已經亮出底牌,卻根本不想給李密任何機會,搶佔黎陽,瓦崗只餘洛口倉,洛口倉固然糧草充足,瓦崗眾固守十多年不成問題,可瓦崗只剩洛口,也就等於只有一條腿,瘸腿的瓦崗怎麼能爭天下? 搶佔黎陽,將瓦崗眾牢牢釘在河南中腹,滎陽周邊,無力別圖,內憂外患,崩潰看起來只是早晚的事情。 蕭布衣冷靜的凝望戰場,嘴角帶有譏誚的笑。 李密雙眉豎起,眉心皺起個川字,蕭布衣沒有出手,他也不能出手,程咬金再次率瓦崗軍攻擊隋軍,戰場上廝殺一片,蕭布衣的騎兵沒有動,他地內軍也沒有動。 但是這場戰役看起來他已經落在了下風。 蕭布衣其實已經出手,他落子遠要出乎李密的想像之中,他竟然落子在黎陽。 這看似無關的一手卻在李密的心中造成了極大的震撼,他當然明白黎陽要是被蕭布衣搶去意味著什麼! 蕭布衣是在虛言恫嚇還是真有其事,李密並不知道,但是他明白,蕭布衣遠比他想像的要強大很多,他若不借這次機會除去擊潰他,以後很難有更好的機會! 但現在蕭布衣甚至還沒有出手,因為張鎮周地弧形陣亦是不好對付。 李密不是不知道隋軍地厲害,可那是以前的事情,只有張須陀、楊義臣等人地軍隊才有這種震撼的凝結力量,可現在是什麼讓他們如此奮不惜身? 瓦崗軍或許人數眾多,可張鎮周的步兵死死的抗住瓦崗軍的進攻,仍保弧形陣型不散。瓦崗軍三次衝鋒均告無果。 很多時候,不見得人多就一定能獲勝,因為地勢所限,兵力並不見得能夠完全展開。 北邙山前是開闊的平原,適合大軍團作戰,但是張鎮周卻是依山佈陣,並無後顧之憂。弧形陣雖是不停的縮小防禦範圍,可只是一陣號角過後,隋兵就是如注神力,奮勇奪回失去的陣地。 場上如同拉鋸般,眾人都是奮力堅持,傷了不怕,死了不怕,就算是死,也要抱住對方一塊死! 或許這裡並非回落倉,沒有糧食可守,更算不上什麼扼要之地,但他們卻也是一步不讓,只因為他們知道,這場仗既然打了,就一定不能輸! 三四七節 對攻 北邙山前白雲似乎都被映照了血色,騰騰的塵土又為白雲添了層黃邊,耀眼的陽光透過雲層照下來,黃邊變的淡金。 淡金的光線撒在每人的臉上,糅合著塵土、血淚和堅持…… 隋軍或許兵力不如瓦崗軍,但瓦崗軍為了一己之欲,隋軍卻是為了父母妻兒,這中間差別太大,也是隋軍勝過瓦崗軍的地方! 程咬金額頭已經有了汗水,李密終於吩咐道:「李文相帶一千騎兵衝擊隋軍右翼。」 旗幟揚起,號角長鳴,給本已如火如荼的北邙山前注入了更為緊迫的氣氛。 程咬金為配合李文相的攻打,喝令瓦崗軍奮勇上前。 瓦崗軍持盾持矛,踩著同夥或敵人的屍體上前,弩箭如雨,鋪天的洩了下來。瓦崗軍卻終於又撞的隋軍回縮陣型,減小壓力。 隋軍這時候士氣稍落。 李文相早就率部隱在步兵的右翼,看準時機,騎兵出擊! 馬蹄翻飛,瓦崗軍亦是閃開通道,李文相急攻右翼的隋軍,本以為或有抗衡,可沒有想到右翼的隋軍瞬間閃開一道缺口,李文相的騎兵徑直灌了進去。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宛若隋兵突然變成風婆的口袋,張開口袋將衝過來的瓦崗軍吸了進去。 李密心中驚凜,程咬金也是大皺眉頭,很顯然。隋軍是故意放開了缺口。引他們進入。 可李文相千餘騎兵衝入,已經攪散了隋軍地陣型,亦是瓦崗軍進攻地大好機會。 程咬金當然明白這點,號聲再起,命令瓦崗軍全力攻打,只想破了隋軍的陣型,這時候隋陣中號角長鳴…… 「咚、咚、咚咚咚……」 鼓聲大響,震撼北邙山。張鎮周親自擂鼓,隋軍士氣大振,又有無數的隋軍竟然從山谷中湧出,足有數千之眾。 隋軍居然還有埋伏,而且是生力軍,弧形陣不縮反擴,立時將瓦崗軍逼的退了回去。 隋陣中,隋兵用了一切方法阻礙騎兵的沖程,李文相所率的騎兵失去了銳氣。並沒有伊始的勇猛,騎兵失去了速度,已經失去了不小的優勢。可見到遍地地障礙,李文相等人幾乎寸步難移,只能在馬背上奮力砍殺,隋兵密密麻麻的擠過來,亂槍來戳,人吼馬嘶,鮮血如霞的潑出…… 李密那一刻臉色微變,張鎮周這老狐狸。原來還有後手,並沒有將兵士全部列出來,盡數的伏在谷中,怪不得有恃無恐! 北邙山伏兵出現的時候,黎陽城前亦是如火如荼。 攻城兵士攻勢之猛烈,簡直是讓元寶藏前所未見。這些人衣飾夾雜,看起來不過是尋常的百姓。可這些尋常百姓卻是紀律嚴明。動作快捷非常,而又有條不紊。 過護城河。砍下吊橋不過是鋒芒小露。塞水源、堵閘口亦是轉瞬之間! 由野外衝到城下,看似並沒有什麼阻礙,黎陽城外的防禦在他們看來,簡直是不屑一擊。 蝦蟆車如蝦蟆一樣的前仆後繼,無數的人不等護城河填平已經衝到城下,用簡單自制地套索開始攀登城牆,一邊攀登,一邊射箭。 城頭上的官兵射的倒是冷箭,可那些人射地卻是噴火之箭,在這迅猛的攻勢下,守城之兵已經亂了陣腳。 城頭城下箭如雨下,元寶藏氣急敗壞的號令兵士增援,百姓來援,可攻打是瞬間,有三面城門被攻,一時間也是調不出太多的人手。黎陽被瓦崗盜匪佔據,百姓心道誰來了都不見得比這些強盜更差,更是躲在家中不肯出來。 城頭被一輪火箭射的煙霧瀰漫,火燒火燎,城頭守軍個個被熏的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元寶藏畢竟還是個郡丞,也有守城的經驗,竭力的穩定軍心,讓兵士還擊,可這時候護城河一段已經填平。遠方轟轟隆隆地一輛大車被推了過來,車中橫頂著一根巨木。巨木前段卻是用鐵皮包裹,大車極巨,車上有各種遮擋裝備,多是難燃堅固之物,有防止城頭亂箭火攻的作用,數十兵士躲在下方奮力推車向前,轉瞬已經到了城門前。 轟一聲大響,巨木頂到了城門之上,地動山搖,整個黎陽城看起來都在晃悠。 大車一撞之下,順勢倒退,兵士喊著口號,再次蓄力去撞,只聽到轟、轟聲不絕於耳,震盪著整個黎陽大城,激的元寶藏幾乎吐血。 更多的兵士卻是抬著雲梯衝來,攻城這才算正是開始! 李文相左衝右突之際,李密終於變的有些急躁。 他發現自己再次落入了圈套。 蕭布衣、張鎮周都是狡猾之輩,從來不肯和他痛痛快快的交戰,在回洛倉前是這樣,在北邙山前亦是如此。 回洛倉前,蕭布衣始終縮在營寨內不出,依靠地勢和瓦崗軍作戰,自己費力攻打,損兵折將卻是無功而返,張鎮周這個老鬼亦是如此,雖然這次少了營寨,可他們卻是搶先倚仗了北邙山的地勢,以峽谷做緩衝,形勢竟然和當初回洛倉彷彿。 更要命地一點是,方才山谷伏兵湧出極大地打擊了瓦崗眾的士氣,就算李密也不清楚,谷中是否還有伏兵。 「命王君廓,張遷率兩千騎兵,全力攻打右翼。」李密命令再下,雙目有些血紅。程咬金咬牙頂住,畢竟瓦崗軍人數佔優。弧形陣正中已被瓦崗軍地方陣沖個口子。整個弧形凹了下去,眾人已經陷入了肉搏之中。 可弧形陣雖凹,隋軍並不退卻,一尺尺一丈丈地奪回領地,程咬金陡然間眼前一亮,發現隋軍正中的凹陷已經影響到側翼,隋軍陣中弱勢已出,疲態已現。他毫不猶豫再次擊鼓,號令兵士全力進攻左翼的隋軍,剎那間風雲變色。 「咚、咚、咚……」 大響聲中,瓦崗軍攻勢如潮,王君廓、張遷卻是從左翼出動騎兵,狂風暴雨般的逼近隋軍的右翼。 隋軍終於不支,呈現敗退之勢! 李密舒了口氣,臉上露出微笑,有時候。成敗只在堅持之間。 陡然間李密的笑容已經凝結在臉上,隋軍看似潰敗,卻還在堅持。對面山坡上的大鼓也是敲的砰砰作響,山谷中竟然又是殺出了伏兵,足足數千之眾。 谷中兵士早就無聲無息地列陣,成方陣進擊,後退的隋軍卻是用弓箭射住陣腳,掩護生力軍的出擊。隋軍再出,硬生生的抗住了瓦崗軍的衝勢,兩軍相撞。有如驚濤駭浪擊打巖壁,陽光照耀下,閃出璀璨的浪花! 此戰瓦崗投入的兵力有三萬有餘,可隋軍除了先前在北邙山列陣的兵力外,兩次出兵,加起來也有兩萬有餘。 李密心中盤算,已然明白。他想傾力和蕭布衣一戰的時候。蕭布衣亦是在準備和他決戰北邙山! 左翼地兩軍衝殺往復,右翼的隋軍這次卻是不等王君廓、張遷二人衝到。霍然裂開。 王君廓警惕前次的教訓,竟不敢驀然殺入,張遷亦是如此,正當他們猶豫地時候,隋軍如煙如塵的陣仗中突然衝出了千餘匹金馬! 陽光照耀下,金馬綻放著燦爛的光芒,彷彿匯成一條金龍,咆哮的衝出了隋陣! 驕陽在空,金龍盤旋,那一刻,北邙山前瑰麗壯闊,金光閃爍。 所有的人那一刻有了絲錯覺,更認為眼前是幻覺,王君廓張遷亦是如此,他們甚至不清楚隋軍在搞的什麼把戲,忍不住的勒馬不前。 尚未交鋒,可他們驀地失去了衝鋒的動力,又因為金色地光芒如此奪目,將南方的驕陽的光芒盡數折了回去,金龍驀然湧出,帶出耀眼的金光,很多人甚至無法望見前方的動靜,又是如何敢沖? 這是什麼戰隊?李密心悸不已。 他離的稍遠,金光對他的影響不算巨大,可見到隋陣中一條金龍隨著幻化地金光衝出來之時,他還是忍不住地心驚。 清一色的黃色戰馬,黃色卷毛,魚鱗般地曲折,宛若魚龍。不但是馬上的兵士一身金黃的鎧甲,就算戰馬亦是如此,披甲的戰馬?李密想到這裡吸了口涼氣,戰馬披甲,不但能夠衛護戰馬,更是能夠增強騎兵的衝擊殺傷力。他不是沒有考慮過這點,可一來這些都是需要消耗錢財的地方,最重要的一點是,騎兵精銳裝備就已經是很大的負載,再給戰馬披上護甲,那已經少有戰馬能夠承受的住,更不要說衝鋒陷陣。 蕭布衣哪裡弄來的這麼一支騎兵?不但利用了重騎兵的衝擊力,而且充分的考慮到了光線擾敵的作用, 他們依據北邙山,難道就考慮到了這點? 李密不想相信,卻是不能不信,見到戰馬的特點,黃毛黑嘴,頗為醜陋,李密心中湧起了驚凜,他博覽群書,驀地想到了一種馬的名字。 拳毛!車!!!」 在李密為對手出動重甲騎兵歎息的時候,黎陽守城的官兵也為攻城之人出動登城車而大驚失色。 攻城仍是有條不紊的進行。 這給元寶藏一種很古怪的感覺,因為別人攻城或許是慘烈激烈,但是眼前這攻城隊伍就是給與他們一種從容不迫的感覺。 攻城之人似乎信手做著一件勢在必得的事情,有時候激烈不見得有效,但是有序卻是絕對高效! 塞河流。放火箭。撞城車,搭雲梯這些步驟流暢自然,絲毫沒有半分地凝澀。 城頭已經慌亂一團,在如此猛烈地攻勢下,已經少有人覺得這城池能夠守得住。元寶藏伊始還盤算如果向李密求援,需要堅守幾天,可他很快的發現,他好像都已經堅持不了幾個時辰。 攻城的蝦蟆兵在添濠後。一直都沒有停止過。他們不停的運土到城下,在城下壘土攻城。他們的運作看起來雖是不起眼,卻是極為有效。城牆前的泥土越來越高,加上屍體兵刃堆積在一起,看起來一直運作下去,他們可以把土填的和城牆一樣高。 城兵望著這種逼迫,卻是無能為力,他們已經被雲梯兵逼的喘不過氣來,可他們還是在堅持。並不想輕易放棄,一直等到他們看到了登城車。 遠方緩緩地運來了數輛登城車,過了護城河。然後在兵士的奮力搖動下,巨人一樣的伸腰長高,幾乎與城池持平。然後車上平平的射出弩箭,殺敵無數,冷酷無情。 這些登城車虎視黎陽城,甚至算是俯瞰黎陽城兵,造成的壓力不言而喻。 守城的兵士幾乎要崩潰,元寶藏也是差點崩潰。雖然敵人還沒有登上城池,可看起來不過是遲早的事情。這登城車要準備起來,絕非一日兩日之功,對方蓄謀已久,就是向他們顯示要奪下黎陽城的決心! 可笑他們現在還不知道攻城的到底是誰。 鄭頤驚慌失措地親自跑來,大聲道:「元大人,城北告急……」 「元大人。城南告急……」 「元大人。王大人府邸著火了……」 緊急軍情一道接著一道,聽到王儒信府中著火。元寶藏甚至沒有想到去救,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很顯然,城中混進了奸細,趁亂點火,製造恐慌。 「元大人,怎麼辦?」鄭頤驚慌問道。 元寶藏和鄭頤都看出了彼此的絕望之意,「城東還沒有被困住。」鄭頤提醒道。他的用意不言而喻,現在跑還來得及,若是等城池四面被圍,只能坐以待斃。 撞城車一下下地,還是有條不紊的撞擊著城門,元寶藏雖然看不到城門的情況,可卻已經感覺到城門已經有了裂縫,在眼前不斷的開裂漲大。 雖是冷秋,可烈火城頭,元寶藏亦是大汗淋漓…… 火光中,煙霧瀰漫,已經有人攻上了牆頭…… 黃龍氣勢洶洶的衝出來,所向披靡,如果說黑甲騎兵是以衝勢加上靈活來取勝的話,黃甲騎兵卻完全像個巨無霸般的藐視他們沒有什麼技巧花架子,逕直的衝入到王君廓、張遷所率地騎兵之中。 騎兵對撞,瓦崗騎兵紛紛倒地,馬兒見到這種似馬非馬的怪物也是驚凜,有的甚至連連倒退。 長槍砍刀對這些怪物造成的傷害很是輕微,可黃甲騎兵手中長槊卻是毫不留情的戳到對方的身體中。 這並非一場勢均力敵的對抗,對於驀然冒出來地這些怪物,王君廓饒是身經百戰,一時間也是無計可施。 這並非說黃甲騎兵天下無敵,可這時候、這種情況,這種黃甲騎兵簡直就是瓦崗騎兵地剋星!這就像是蕭布衣專門為了對付瓦崗內軍準備出來的一批人馬! 黃龍後,金光閃耀下,蕭布衣所領地黑甲騎兵已經無聲無息的殺出,他們在側翼只是往復衝殺,一個來回後,瓦崗騎兵潰退! 蕭布衣的黑甲騎兵終於再次出動!他們在瓦崗軍攻擊最猛烈的時候出現,給與瓦崗軍更猛烈的還擊! 李密再不猶豫,喝令精騎出動,攔截蕭布衣的黑甲騎兵,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黃龍不以李密的攻擊為意,毫不猶豫的繞過瓦崗軍的正面的盾牌兵,開始進攻瓦崗軍步兵的左翼,瓦崗軍左翼已現紊亂。黑龍卻是霍然剝離開,蹄聲隆隆,反向李密的騎兵迎過去。戰鼓如雷,彷彿龍的怒吼,北邙山都是開始顫抖,隋軍見狀。勇氣大增。緊接著山谷中,竟然又殺出了一路伏兵。 程咬金眉頭緊鎖,也是搞不懂對方到底埋伏了多少路伏兵。 雖然從眼下來看,隋軍地人數不見得比瓦崗軍要多,但是張鎮周這個老狐狸卻是運用了一種非常巧妙地方式,利用山谷的隱蔽性,不停的出兵,這樣反倒給程咬金一種錯覺。谷中伏兵無窮無盡,隋軍數量上還要遠勝瓦崗軍。 程咬金都是如此想法,瓦崗軍心中更是不言而喻,這場戰役其實已經持續了太久,從清晨激戰到晌午,看起來又要從晌午搏鬥到黃昏。瓦崗軍心中其實已經疲憊,畢竟東都兵的堅持為了護衛東都,可是他們的堅持是為了什麼? 人困馬乏,奮戰的人很多都已經麻木。只是聽著那單調的鼓點,卻已經再也激發不出一點熱血。 失去了目的,不過是行屍走肉。 蕭布衣和李密二人卻是生龍活虎般。越衝越近,凝望著對面地大敵,眸子中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殺了蕭布衣,馬上可以扭轉整個戰局,李密馬上抿著嘴唇,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透漏著強烈的自信。 亂軍之中,他要取蕭布衣的項上人頭並不算困難,既然這樣。騎兵對決的勝負反倒少在他考慮的範圍之內。 其實他如此冒險,只是因為心中也有了那麼一絲不自信,更有了那麼分無奈,他不想再次一敗塗地。他一直圖謀著東都,可是很顯然,蕭布衣卻在圖謀著他。 這一場戰役下來,慘烈非常。但是李密已經明白。蕭布衣處處針對著自己,蕭布衣還是堅持著防守反擊的策略。張鎮周也是聰明的執行著這種策略。以張鎮周地老練,加上蕭布衣的銳利,這對組合竟然讓瓦崗軍無能為力,他對蕭布衣缺乏瞭解,可看起來蕭布衣卻對他瞭解的異常透徹。 他要殺了蕭布衣,他不信蕭布衣武功能夠勝過他! 他自幼隨異人習武,文武雙全,蕭布衣卻非如此,就算他武功精進,也不會是自己地對手。 李密很顯然是個標準的賭徒,瓦崗軍前仆後繼的倒下,並沒有觸動他的神經。一個真正的賭徒,從不管輸去了多少,他只知道一點,有時候,一把可以連本帶利的贏回來! 騎兵轟轟隆隆,激起了塵土陣陣。李密不等接近,幾乎和蕭布衣同時下達了攻擊的命令。 「射!」 「矛!」 李密讓手下放箭,他所率的騎兵畢竟是瓦崗精英,弓箭亦是配備,如此距離,射箭殺傷對手當時最好。可他沒有想到對方竟然徑直把長矛扔了出來,比他這個賭徒賭地更徹底! 失去了長矛,這些人用什麼?他並沒有聽程咬金詳細的解釋蕭布衣的黑甲鐵騎,所以對這招實在出乎意料。 前排的黑甲鐵騎一手持盾,一手扔出長矛,盾牌抵抗弓箭的同時,已經拔出了腰刀。 他們失去了長矛並不怕,因為馬上是近身肉搏,他們還有銳利的長刀。 慘叫連連,馬鳴悲傷,這一刻不知道多少鐵騎跌入了塵埃,李密眼中卻是只有蕭布衣。長矛擦身而過,他甚至連躲避的動作都沒有,他精神高度集中,手撫刀柄,霍然沖天飛起,一刀砍向蕭布衣。 這一刀集中了他地精氣神,全身地勁道,無可匹敵。 他馬上飛起,如龍在天,嘴角露出冷酷的笑,蕭布衣也不畏懼,亦是雙腿用力,以更彪悍更猛烈地一刀回擊! 二人出招,如同晴天一個霹靂,光耀四野,李密見蕭布衣全不畏死,心中微凜,可卻敏銳的發覺蕭布衣速度已差了他一籌。高手過招,一線就已決定生死,他單刀去勢不減,已經砍在蕭布衣的左肩,這一刀之威,足以將他砍成兩半! 卡嚓聲響,蕭布衣肩頭沉下,似乎已被他砍斷,可長刀彷彿遇上阻力,竟然沒有滑落斬了蕭布衣,李密知道中計,空中扭身斜閃,蕭布衣長刀幾乎沿著他的手臂削下。二人擦肩而過,李密手腕翻轉,一刀斬向蕭布衣的後頸。蕭布衣縮頭急閃,他身上有護甲,可脖頸卻是不行,他躲閃的功夫,卻是拳頭輕握,揮臂之間,一點寒光沒入李密後背。 二人距離極近,這招實在防不勝防。 李密大吼聲中,才要反擊,半空光亮一耀,一把長劍無聲無息的刺入他的肋下,李密單刀勁斬,已經砸斷長劍。他沒有想到,蕭布衣身邊竟然還埋伏個高手,而且蓄謀一擊。好在他反應極快,覺察到危機之時奮力閃躲,這一劍本是刺向他的心臟! 那人一劍刺中李密後,並不停留,縱馬向前衝去,回頭望時,臉上蒙著黑巾,雙眸如水。 馬流如潮,所有的斬殺光電火閃,蕭布衣落在馬上,一臂已經無法抬起,他見到李密躍起出刀之時,已經知道武功還不如他,卻拼了手臂來換得重創李密。 人落馬上,單手摘弓,身子平躺,蕭布衣怒喝一聲,以腳開弓,拉的滿月,搭上利箭射了回去。 這一招匪夷所思,長箭如電,李密連受重創,身形不再利落,被一箭射在腰上,透血飆出。李密馬上晃了下,已經落下馬來,只是下一刻,縱身而起,抱住馬腹離去! 蕭布衣吼道:「李密已死!」 山坡那面張鎮週一直緊張的關注這面的動靜,早早的吩咐下去,隋兵嘶聲怒吼,「李密死了……李密死了……」 呼喝聲排山倒海,震撼天地,瓦崗軍見到魏公已然不見,軍心大亂。張鎮周擊鼓,隋軍盡出,瓦崗軍潰! 三四八節 告捷 兩軍交戰,軍心最為重要!不管你是武功蓋世,抑或是兵法如神,軍心一去,兵敗如山,絕非一人之力可以挽回。 瓦崗軍大亂,脫韁的野馬般沒有了約束,李密無法約束,程咬金亦是不能。 張須陀大隋名將,勝之軍心,敗之軍心。他能率帳下三虎、齊郡兒郎東征西討,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只是因為伊始是帶手下兒郎保衛家園,兵士在這種目的的催發下,往往能爆發出驚人的能力! 蕭布衣以護衛東都為責任,用意也是如此。 東都兵士、衛府精兵多數家人都在東都左近,是大隋中最痛恨盜匪的群體,是以在回洛倉、北邙山兩戰之時,隋兵精銳亦能捨生忘死。 無論你如何精銳無敵,失去鬥志和目的就是少了前行的勇氣,和行屍走肉無異,如何談得上取勝? 張須陀後來落敗,可以說也是敗在軍心,他可以用個人魅力暫時的緩解軍心離散的矛盾,卻是終於還是被軍心擊倒,齊郡兒郎早就厭倦了常年在外作戰,一家人無依無靠,有個離開的理由,自然一哄而散,張須陀不是不知道,可很多時候,很多人都會嘗試自欺欺人,張須陀一代名將,亦是不能免俗。李密雖然以軍心敗了張須陀,只記得自己的輝煌,卻忘記了張須陀的教訓,轉眼之間,也是敗於軍心。 李密是個賭徒。瓦崗戰無不勝在他眼中。已經是個光環,在瓦崗軍心中,魏公也是近於神! 在魏公地帶領下,他們不會輸,這是很多盜匪前來投奔地目的所在。 回洛倉前即使是敗退,可在瓦崗眾的眼中,還是體面的敗退,最少他們有掩殺。有伏擊,雖是撤退,但還是不亂,但是在北邙山前,一切全然發生了顛覆性的改變。 他們心目中的神竟然死了?! 亂軍之中,沒有誰能確認這點,蕭布衣帶領鐵甲黃龍縱橫廝殺,務求攪亂這個渾水,製造混亂也是有效殺傷對手的手段。甚至比真刀實槍還要犀利。 李密現在不要說領軍,就算性命都是堪憂,他連受三道重創。分別在後背、小腹和腰間。饒他武功高強,卻也抵抗不住!他能從鐵騎中逃生,實在是因為數十年來無一日斷絕的習武,生死關頭爆發了他求生地巨大潛能,可抱著馬腹,他無論如何都是不能再出來號令,唯一的念頭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今日落敗,他還坐擁數十萬精兵。當可捲土重來。 李密落荒而逃,瓦崗軍卻只是聽著滿山遍野的隋軍大喊,李密死了,李密死了…… 喊殺聲震撼了山嶽,震顫了浮雲,亦是震驚了所有瓦崗眾的內心! 心目中的神竟然死了,他們如何不亂?他們從清晨一直堅持到午後。米水未沾。靠的就是毅力、精神還有李密的這個神。 失去了支住,沒有任何人想要繼續作戰…… 程咬金身邊的金鼓幾乎要被敲爛。可再沒人聽他的號令,見到大勢已去,蕭布衣地鐵甲騎兵已經氣勢洶洶向他這裡殺來,程咬金馬上做了個決定,撤! 當然撤是說的好聽些,這其實就是逃,實際上不逃不行。 逃跑的方向當然是洛水地方向,過了洛水,那裡是瓦崗的根基所在,還有數十萬大軍,不愁逃不了性命。 程咬金一離,王君廓、李文相、張遷亦是迷失在亂軍之中,爭先恐後的向洛水的方向逃命。一時間馬嘶人叫,亂作一團,亂軍之中,被隋軍殺死的反倒在少數,無數瓦崗眾反倒死在自己人的腳下! 張鎮周見到瓦崗眾潰敗,終於擊鼓號令出擊,身經百戰的他當然知道什麼時候追擊最為正確,這時候瓦崗軍再無抵抗之力,趁勢掩殺正是擴大勝果的最佳機會! 即使是掩殺,張鎮周亦是號令嚴明,沖而不亂。蕭布衣地鐵騎亦是配合出擊,尾隨著瓦崗眾追擊,一時間蹄聲隆隆、濃煙滾滾,北邙山側升起煙霧陣陣,一路沿著北邙山向東,緊逼洛水。 瓦崗軍丟盔卸甲,拚命東竄,從午後殺到了黃昏日落,洛河上河流如血,血流成河! 天邊殘陽如血,勾勒著那悲壯慘烈的潑墨山河! 瓦崗軍潰敗之時,黎陽城的守軍亦是到了崩潰之時。 元寶藏見到攻城之人已經攀上城頭的時候,終於下了個決定,撤! 撤當然就是逃! 其實現在元寶藏還有個好奇的心理,攻城的人到底是誰?元寶藏雖敗,可真的很想知道是誰來攻城。元寶藏也算是見多識廣,沒少攻城,可攻城攻地這麼有藝術卻是頭一次見到。 從敵方開始衝過護城河之前,一直到他們衝上了牆頭,不過用了半天地時光,所有的套路都如連環鐵拳般,打地守城兵士喘不過氣來。 黎陽的守兵顯然還沒有準備好,因為王儒信現在恐怕還沒有醒轉,但是對手這番運作,卻是志在一舉功成。 到底是誰統帥的如此周密的大軍呢?元寶藏從城東逃竄而出的時候,回頭望過去,只見到黎陽煙塵滾滾,心中還是帶著這個疑問。 他和鄭頤帶著親兵離去,惶惶的並沒有通知王儒信,這時候爹死娘嫁人,各人顧個人,他們哪裡管的上這許多,他們的目標是過黃河,繞路回轉瓦崗再說。至於王儒信是死是活,那就看他自己地命數了。 元寶藏雖逃。畢竟不會告訴守城地城兵。可眾人找不到頭領,自然很快的慌亂,湧上城頭的兵士越來越多,黎陽守兵大亂,潰散而去。 咚……咚……咚! 伴隨著撞城車衝擊城門的最後的一聲大響,城門幾乎在守兵潰散的時候同時被撞碎,蝦蟆兵迅疾的清理城門,整理出過道出來。遠方處、旌旗飄展,有著隋兵服飾,打著隋朝旗號的兵士列隊而來,緩緩進城。 他們入城並不急切,更沒有馬上進行屠城地行動,反倒是號令嚴明,對百姓並不騷擾。 百姓聽到攻城,本來是人心惶惶,只以為有更大的禍事要從天而降。沒有想到進城兵士紀律嚴明,秋毫不犯,都不由面面相覷。暗自舒了一口氣。 慌亂很快的被約束到最小的程度,大旗下,一將甲冑在身,頭頂鐵盔,混鐵槍掛在馬鞍之上,雙眸遠望,在眾將的簇擁下,端是威風凜凜。 周圍幾將。亦是一樣的威風,只是無論哪個都是望向為首那將,目光中帶有景仰之意。 因為這人才是他們的軍中之魂! 為首那將人在中年,兩道重眉,鼻直口闊,端坐在駿馬之上,凝如山嶽。回頭望了眼東方。穿破曲曲折折的山脈、浮雲和河水,那裡就是北邙山的方向。 他知道。在他全力攻打黎陽城地時候,北邙山處也在進行著一場驚心動魄的廝殺,這兩場大戰看似猝然而發,卻是準備了良久,甚至在蕭布衣進駐東都城之前就已經討論過。 瓦崗勢強,要打李密,急促不得,首先就應該磨其銳氣,然後扼住他的地勢,將整個瓦崗困在中腹。 襄陽、東都、黎陽成三角之勢,圍攻之勢一成,李密進退維谷,只能在滎陽、瓦崗等地坐以待斃。他們雖然攻克河南地大部分地盤,但是卻少擁有關隘之地,非李密不為,而是他無法來取。 李密最大的優勢就是取得了洛口倉,只憑此地,他可坐擁百萬雄兵,十數年不愁,但是李密的劣勢當然也在糧倉,百萬雄兵不會跟隨他東征西討,更何況他們來此不過是個討米,志向遠大的人不過是在少數,他們只能在洛口倉附近,李密自縛雙手,現在他們又縛住他的雙腳,剩下的事情當然就變的簡單,不斷的攻打,促進瓦崗內部激變,等到瓦崗數十萬雄兵一團散沙之際,再取瓦崗又有何難! 在李密眼光只是關注東都、襄陽地時候,他還沒有意識到危機無聲無息的迫近,蕭布衣等人早就圖謀黎陽,期待三線作戰,出兵剿滅瓦崗。 將軍想到這裡,喃喃自語道:「三弟那裡應該也決出勝負了吧?」 他聲音極輕極淡,可說出的話向來重愈千金。他一直都是沉默,少有許諾,可在三弟給與他永恆信任之時,他亦以無邊的回報來感謝。 有些男人,說了不會做,有些男人,做了卻不會說。 將軍顯然是屬於後一種男人。 那如山嶽的將軍當然就是李靖!遠方的山嶽,近處的河水。 微風吹拂,衣袂飄揚,旌旗招展,隋軍列隊河西,肅然整齊,帶給天地間無邊地蕭殺之氣。 殘陽終於西落,最後一抹光輝灑落在洛水之上,帶著慘淡地紅,河水如血。 殘陽勾勒著慘烈的山河,可洛水旁地戰役總算告一段落。這一仗下來,隋軍、瓦崗軍死傷無數,洛水流逝,不捨晝夜,卻一時間沖不淡河水中濃郁的鮮血。 殘旗、甲屑、浮屍、死馬隨處可見,蕭布衣終於號令停止追擊,命令隋軍在洛水西岸紮營下寨,兵指洛水對岸的洛口、月城和回洛倉三地。 瓦崗軍已是潰不成軍,隋軍雖然士氣正盛,卻也是疲憊不堪。 如果只有這一路瓦崗軍,蕭布衣當追擊個幾天幾夜,可是在洛水的那面,還有數十萬瓦崗軍在駐紮,還有個王世充態度不明。他蕭布衣眼下不能輕舉妄動。 蕭布衣現在並沒有被一時地勝利沖昏頭腦。迅速地恢復到最佳狀態,等待下一次攻擊才是正途,這不但是他騎兵作戰連連告捷的不二法門,也是眼下的整體方針。 隋軍雖勝,但也苦戰了一天,隋軍也不是鐵人,也需要休養生息,他的鐵甲騎兵更是李靖培養數年的心血。圖謀天下的本錢,絕對要加倍珍惜,不敢輕易折損。 「二哥那面不知道怎麼樣了。」蕭布衣望著遠方,喃喃自語。 現在的形勢在蕭布衣心中瞭然於胸,實際上,前來東都之時,他一直想著如何對付李密這個大敵,眼下看起來,他終於走出了最為關鍵的一步。 從天下大勢來看。他和李密全力爭奪中腹之地,力圖最快地解決中腹的纏鬥,進攻邊角之地。全取中原!從中腹來看,他蕭布衣、李靖、徐世績現在要成三足鼎立之勢圍困瓦崗。他在東都主攻、李靖在黎陽、徐世績在襄陽佯攻牽制,瓦崗若再敗幾場,多半會亂了陣腳,那時候就是他蕭布衣的機會。如果再縮小範圍,從眼下來看,他蕭布衣、王世充、瓦崗亦是成三足鼎立之勢對陣,他在洛水西列陣。李密在洛水東囤積,而王世充卻在洛水和石子河夾出的黑石之地駐兵,三人進攻拉鋸的焦點當然就是洛口倉。洛口倉若是被奪回,瓦崗無糧,不攻自破。 但眼下要搶佔洛口倉對蕭布衣而言,還是異常艱巨的任務。 他和李密的每一戰看似大同小異,每一戰卻有著本質的不同。最少是取回洛、北邙山兩戰中。瓦崗軍雖是勇猛,但是並非動力十足。瓦崗軍很多人覺得眼下的成就已經不錯。不思進取,但是你要想在數十萬人口中搶口糧,那實在比虎口拔牙要困難地多。 更何況,他眼下的對手不止李密,還有個用意不明的王世充。 蕭布衣考慮王世充地時候,眉毛跳動,心中警覺,因為他並不信任王世充。 王世充是個梟雄,絕對不會屈居人下,蕭布衣皺眉想著,當初和李密對決之時,李密就說過,要是兵出方山取洛口倉也是無濟於事,李密就是從方山取的洛口,那一仗李密得意非常,當然也會防著別人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蕭布衣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可這個計劃卻是他派人通知了王世充,王世充會不會把這個消息告訴李密?想到這裡的時候,蕭布衣嘴角帶有嘲弄的笑,他當然不會將真實意圖告訴王世充,他一直在看王世充的反應,然後再決定如何使用。 如今形勢混沌不分,外有敵軍,內有威脅,每步棋當然都要小心翼翼!王世充現在還是隋臣,明裡還是衛護東都,蕭布衣要防著他,又不能讓天下隋臣寒心,所以他還是要想出更好的方式來處理王世充。 「蕭將軍北邙山一戰,讓瓦崗軍膽寒,實在是名不虛傳,可喜可賀。」 在蕭布衣沉吟的功夫,張鎮周已經催馬前來,和蕭布衣臨洛水而立,目視遠方。 張鎮周瘦下枯乾,看來完全像個不起眼的老頭子,又或是一個農家老漢,見到張鎮周地時候,蕭布衣不自禁的又想起了張須陀。 這兩個人完全不同,可看起來又多有相似之處。 最少他們對於兵士,都有著自己獨到的關懷之處,而且他們看起來,都理解兵士的苦。 其實和張鎮周並不算熟悉,甚至除了公事外,他們沒有什麼私誼,張鎮周主動過來恭賀,倒是破天荒的事情。雖是如此,但蕭布衣還是選擇義無反顧的信任他,只是因為裴茗翠評價過張鎮周。此公沉默寡言,兵法精熟,經驗老道,開國之才,可為蕭兄良助! 蕭布衣用人不疑,疑人就不用,當初如此,如今也是一樣。一個徐世績就算諾大的才能,他分辨不出意圖,還是不肯交心來用,但是他一但選擇使用徐世績,就選擇堅定地信任,這也才能將徐世績發揮最大地作用,亦能讓徐世績全力的施展自己地才華! 不知道為何又想起裴茗翠。蕭布衣嘴角露出苦澀地笑。這一戰勝利,他喜悅不多,思緒卻如脫韁地野馬,想了太多太多。 「任何一場勝利,都非我一人的功勞。」蕭布衣遠望洛水的方向,輕歎聲,「這裡有張大人的指揮若定,有東都兵士的三軍用命。也有那些……」伸手指指洛水,蕭布衣輕歎道:「也有那些為父老妻兒捨命的東都兒郎,蕭布衣何德何能,敢說這些是自己的功勞?」 張鎮周臉上露出感慨,「但若是沒有蕭將軍,如今的瓦崗軍,說不定已經入主了洛陽城!東都就缺蕭將軍這種將大伙擰在一起之人。」 蕭布衣回頭望向張鎮周,含笑道:「我願意做這種人,不知道張大人有何看法?」 張鎮周卻沒有扭頭。半晌才道:「老夫沉沉浮浮數十載,早就看慣了興衰榮辱,當初被聖上削職在家閒居之時。別人或許覺得悲哀,老夫卻多少有些高興,只以為從今以後,再不用看生死離別,再不用讓家人牽掛擔心……有時候,無事可做也是一種欣慰。」 蕭布衣默默咀嚼著這老將地感慨,輕歎道:「張大人說的不錯,無事可做也是一種欣慰。只可惜,廟堂草莽,紛爭不休,瓦崗群盜虎視眈眈,想要無事也非如此容易的事情。」 張鎮周嘴角亦是露出苦澀的笑,「老夫求之不得,只能奮然再起。只求蕭將軍能給東都、中原、天下帶來個安定。其餘的事情老夫不想多理。只想在天下平定之後,卸甲歸田。還請蕭將軍准許。」 蕭布衣輕歎聲,「蕭某盡力而為,只是蕭某愧然……」 張鎮周笑笑,二人一時間靜寂無言,只聽到遠處戰馬輕嘶,近處水流。或許這時候,多餘的話語已經不用,默契盡在不言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夜幕已經完全籠罩了近水遠山,兵士靜悄悄的燃起火把,照在兩位將軍身邊,卻是輕輕的退下,不敢打擾兩位將軍議事。 「不知道蕭將軍下一步做何打算?」張鎮周終於打破了沉寂,「蕭將軍一直自謙經驗不足,可經歷這兩場戰役,我想沒有人敢說蕭將軍經驗不足。李密如蕭將軍事前所說一樣,迫不及待一戰,這才落入蕭將軍的圈套之中,北邙山一戰,瓦崗軍再也不敢小窺蕭將軍,這是好事,亦是不妙之處,最少他們以後會準備地更加充足,我們想要擊敗他們,要花費更多的氣力。」 蕭布衣試探問道:「北邙山一戰,我軍士氣大振,若是乘勝追擊,逕取洛口倉,不知道張大人意下如何?」 張鎮周沉默良久,「這只怕非蕭將軍的本意。如果蕭布衣真地如此想法,只怕不妥。」 蕭布衣終於笑起來,「那張大人的看法呢?」 張鎮周沉聲道:「瓦崗勢強,雖是兩仗敗北,但是無損根基,再說回洛是瓦崗命門所在,他們如何不會誓死抵抗?若是此刻硬攻,只怕東都多半會損兵折將,就算勉強攻下,也是元氣大傷,可東都……甚至回洛,顯然都不是蕭將軍的目的所在!」 他分析的極為清晰,蕭布衣心下感謝,肅然道:「還請張大人教我。」 「教是不敢,現在蕭將軍需要做的事情其實也是簡單,現在只需派人和瓦崗相持,然後派出精兵一支,不停的收復河南失地,從各處來給瓦崗造成壓力,這也是我們一直所討論的策略。瓦崗根基不穩,再加上矛盾重重,長期矛盾聚集激化遲早爆發,到時候甚至不需要蕭將軍出馬,取瓦崗不過是輕而易舉之事。」 「但翟讓顯然不是李密地對手。」蕭布衣沉吟道。 張鎮周笑道:「翟讓對瓦崗勞苦功高,但是算無能之輩,我們現在就需要李密對翟讓下手!」 「哦?」蕭布衣雙眉一揚,「張大人此言何解?」 張鎮周沉聲道:「李密若是對翟讓也要下手的話,當會讓瓦崗眾人寒心,眾叛親離,現在我只怕他明白輕重,不會對翟讓下手而已。」 蕭布衣卻是笑起來,「聽張大人一言,這翟讓想要不死都不行了。」 二人相視一笑,蕭布衣岔開話題問,「張大人,那我眼下急需之事卻是回去安撫兵士家屬,整頓內政,可這裡卻需要精兵駐守……」 張鎮周沉聲道:「將軍若是不棄,老夫倒願請纓鎮守。李密新敗重傷,倒不虞他急攻,眼下我等堅守在此,其餘卻要看蕭將軍舉措。」 「有張大人在此鎮守,東都無憂矣!」蕭布衣欣慰道:「既然如此,我暫且回轉東都……」 「蕭將軍、張大人,東都有軍情來告。」有傳令官上前交過軍文。 蕭布衣展開一看,微笑道:「盧大人不負重托,只憑一番說辭就讓秦叔寶惶惶而歸。」他將軍文隨手交給張鎮周,張鎮周伸手接過看了眼,也是露出笑容,「秦叔寶帶兵前往東都,卻不知道我等早有準備。他無法強渡洛水,只能轉攻建陽門,沒想到被盧大人早在等候,痛斥他為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之人,秦叔寶還是有些廉恥,不能再攻,惶惶而逃,盧大人人老心不老,一番說辭可抵萬餘大軍,實在不讓當初蘇秦之口。」 二人相視大笑,笑聲激盪在洛水兩岸,河水流暢,三軍展顏! 蕭布衣暫別張鎮周後,帶領精銳之兵暫回洛陽。 一路眾人馬蹄疾快,近清晨時分返回洛陽。蕭布衣精神振奮,並無疲倦,見到東都終於靜寂下來,九營連環卻已經初具規模,心中欣喜,九營連環暫時是對抗瓦崗,可從長久而言,亦是對抗大敵之舉措,營寨依城而建,掎角相望,瓦崗再來絕對討不了好去。 每多一分準備,蕭布衣就多了分底氣,也多了對抗瓦崗的本錢。 蕭布衣帶兵士靜悄悄的來到東都城外,守城兵士早就見到,快步上前開城門迎接,蕭布衣不想擾民,讓他們莫要歡呼,靜悄悄的入城。 他從上春門進城,馬蹄之聲踏破清晨的靜謐…… 沓沓之聲清脆悅耳,蕭布衣還在想著先見越王還是先見盧楚的時候,驀然勒住了馬韁,熱淚盈眶。 他只以為東都軍民還在熟睡,卻沒有想到,遠望十里長街,兵士百姓早早地排成兩行,靜靜地守望…… 每人眼中都是帶著和朝露一樣的淚珠,晶瑩剔透,淚珠中卻都帶著朝陽一樣地敬仰,無上榮光! 三四九節 狂生 朝陽初生的時候,給東都大城帶來了金燦燦的光芒。 深秋時期,清晨還有冷意。朝陽將十里長街鋪滿了金色的希望,蕭布衣遠遠望過去,心中有了感動。 到了東都後,他多少有些漠然的血液中總是不時的流淌著溫情。 誠然,戰爭讓人冷血,疆場沒有任何憐憫而言。對敵人的寬恕其實是對自己手下的殘忍,所以在疆場上,蕭布衣總是不遺餘力的以擊潰、擊殺對手為目的。有時候,他人在馬上,長槍戳出之時,都能見到對方求生、畏懼、驚惶的表情,可他已經沒有半分手軟。阻擋他隊伍前行的,一定要剷除,他已經沒有任何選擇! 但是戰爭卻也給了他更多的觸動,他看多了默默無聞士兵的捨生忘死,見到了更多百姓無言的感謝,得到了東都無數人的信任愛戴,他們或許做不了什麼,但只是一個守候,已經能讓蕭布衣有作戰下去的動力。 百姓兵士都是自發自覺,和楊廣當初入城的規模不可同日而語,但若論擁護,楊廣自是遠遠不及。 楊廣永遠坐在殼子裡面,從不接觸所謂的草民,可這時候蕭布衣卻已下馬,緩步走過去。 他突然發現,見越王不急,見盧楚也不急,從長街走過去,已經是生命中最為重要的事情。見到蕭布衣下馬,更多的百姓跪了下來,甚至有老者已經痛哭流涕。因為言語已經無法說出他們心中的感激,或許只有心中地淚水才能表達他們的感激之情。 蕭布衣伸手攙扶起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輕聲道:「老人家,你辛苦了。」 老人激動的老淚縱橫,顫聲道:「蕭將軍言重,我們這算什麼辛苦。其實你們獲勝的消息早早的傳來,我們不知道做什麼,能做的只是在等,希望見蕭將軍一眼。我們想告訴蕭將軍。東都的百姓感激蕭將軍,感激蕭將軍為我們做的一切一 他說地有些泣不成聲,蕭布衣扶住老人,望著眾兵士的目光,突然揚聲道:「要論感謝,應該是我感謝你們才對。若沒有你們的支持,蕭某如何能領軍出征,若沒有你們的支持,回洛倉亦是無法保全,只有你們無私的支持。將士們才能捨生忘死,要說感激,蕭某要感謝你們……感謝你們為東都,鑄造了將士倚靠的不倒長城!」 他聲音越說越響亮,激盪在東都外城,百姓再次湧出了淚水,這時候突然有人輕聲說道:「不過是沽名釣譽而已!」 那人說的雖輕,在這深秋的清晨顯的如此格格不入,很多人並沒有聽清,蕭布衣耳力強健。斜睨望去,見到一人鬍子拉茬,雙眸深陷,神色滿是頹廢。他晃晃悠悠的站在那裡,手上還拎著個酒葫蘆,多少帶有不屑地望著蕭布衣。 那人自言自語。卻沒有想到蕭布衣望過來。略微愕然,夾雜些激動,見到蕭布衣又移開了目光,多少有些失落。 蕭布衣並不理會,卻對身邊的蝙蝠說道:「跟蹤那個拎酒葫蘆的人,看他住在哪裡。」 蝙蝠點點頭,離開蕭布衣,蕭布衣卻是徑直沿著長街向前行去。一路上經由諸坊。百姓越聚越多。有焚香祈告,有跪下相迎。蕭布衣一一扶起,時不時的說上幾句。 眼看日上三竿,蕭布衣竟然還沒有走上一兩坊,身邊的虎牙郎將舒展威終於忍不住大聲道:「父老鄉親,蕭將軍知道你們的厚愛,只是還有公務在身,只請日後再敘,不知道你們意下如何?」 舒展威話語一出,眾人轟然響應,都是閃身退到一旁,蕭布衣這才翻身上馬,和眾人向東城馳去。這一路上,百姓仍是無窮無盡,蕭布衣揮手之間,卻已到了東城前。 以往的時候,東城都是城門緊閉,可今日卻是不同往昔,東城早就城門大開,旌旗招展,彩旗飄飄,越王和群臣竟然出東城親自相迎。蕭布衣見到,遠遠的下馬,快步上前。臉都是別人給的,面子可是自己丟的,越王如此禮遇,給足了蕭布衣地面子,蕭布衣當然也不會削了越王的面子。 二人相互施禮,又是好一番客氣,這才攜手步入東城,百姓遠遠見了,都是議論紛紛。有的說能讓越王親自出東城相迎之人,蕭將軍可是第一個。有人卻說蕭將軍百戰百勝,憑一己之力衛護東都,越王這番禮遇還是輕了些。有的又說起北邙山一戰,聽說蕭將軍危機時刻,本來將將落敗,可突然有黃龍、黑龍出現護主,擊敗了瓦崗軍,這個蕭將軍……說不準是真命天子。他雖然並未親見當時戰場的情形,卻是說的活靈活現,煞有其事地樣子。本來這種話可是砍頭地罪名,可現在老百姓都知道蕭將軍現在東都最大,看起來做皇帝也是遲早的事情,這話說起來應該無妨。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那落魄之人摻雜在人群中,一口口的灌著酒,只是搖頭。但他雖然落魄不羈,卻也知道這時候說蕭布衣的不是,多半被百姓當街打死! 百姓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他只是鬱鬱不得志而已,犯不著和他們鬥口送命。 聽著乏味,落魄之人晃晃悠悠的回轉客棧。他所住的地方是廂房,住所甚狹,簡陋潮濕,那人坐下來,又要喝酒,可酒葫蘆中卻是滴酒都無,才要起身要酒喝,夥計已經推門走進來。 本來這種舉動頗為無禮,可夥計看起來卻是司空見慣。 見到落魄之人,夥計連笑臉都懶得奉上,冷冷問。「馬公子,老闆讓我問你,這住店的錢,什麼時候能付呢?」 落魄之人臉露尷尬之色,「請……再寬限幾天。」 夥計歎口氣道:「馬公子,這都半個月了,我們客棧可是三天一結賬,你再不付賬,我們都要去喝西北風了。」 落魄之人伸手在懷中掏了半晌。一隻手始終拿不出來。夥計見慣世情,冷笑道:「馬公子,你也不用每次都是如此做作……」他徑直走到床榻前,拿起了馬公子的包裹。馬公子詫異問道:「夥計,你做什麼?」 「我們老闆說了,再給馬公子三天地時間,若是拿不出住店地錢來,這行李只有我們替馬公子處理了。」 夥計說完話後,轉身出了房間,馬公子要攔。卻又縮回手來。夥計趾高氣揚的走出去,正碰到老闆,老闆低聲問,「東西拿到了嗎?」 夥計賠上笑臉,「拿了,老闆,他應該有錢。」 「應該吧,沒錢怎麼還能喝酒?」老闆微笑道,拿著包裹如同寶貝般地回轉。 馬公子房間中聽了,仰天長歎聲。「沒想到我馬周自詡才略,竟是落魄如此!」 他只顧得自怨自艾,卻不知道店老闆拿著包裹回轉房間,卻是交給了一個人。 那人長的蝙蝠樣,卻是身著官服,店老闆見到畢恭畢敬的不敢得罪。因為他知道這人是蕭將軍的手下! 蝙蝠問道:「可以解開包裹看看嗎?」 店老闆連連點頭。「當然可以,這窮鬼欠了我半個月的房錢,不要說看看,就是拿走都是不成問題。不過官爺,我們不過是個客棧,也不知道這人的底細,他若是有什麼作奸犯科地事情,可和我們無關。」 店老闆急於撇清自己的關係。暗想蕭將軍讓手下查這人的底細。這人莫非是什麼奸邪之輩? 蝙蝠解開了包裹,看到裡面除了幾件破衣服外。無非是些手稿之類,看了半晌不得要領。一股腦的包起來道:「我拿回去看看,三日後送回。剩下的事情,你知道如何處理。」 店老闆點頭哈腰道:「官爺,沒有問題,你慢走。」送走了蝙蝠,店老闆找夥計看緊那個馬周,只怕他跑了連累了客棧,心中卻想,這個馬周不過是窮酸,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蕭將軍竟然派人來查,卻不知道是什麼來頭?黎陽城忙碌一片。 李靖坐鎮府中,只是凝望著桌面上的一張碩大的地圖。地圖上山川河流事無鉅細,都是畫的清清楚楚,正中一點紅記,標注的正是黎陽城地所在。 他一夜沒有合眼,可看起來沒有絲毫的疲憊。 手指輕輕的敲擊桌面上的圖案,李靖沉思著什麼。有人急急的趕到稟告,「李將軍,陳郡丞、齊副將已經攻克了黎陽倉,驅逐了那裡的盜匪,如今正在按計劃修固黎陽倉。以防瓦崗前來攻打。」 通稟之人正是方無悔。 原來李靖自太原南下後,一直駐軍在長平、河內一帶,隱而不動,卻和蕭布衣所在的東都遙相呼應,互通信息。 瓦崗雖是勢力日隆,卻是少有渡河去擴張地盤的打算,雖有小盜不斷的渡河滋擾,卻是不敢離開洛口倉。河內通守孟善誼、長平通守殷善達都是固守城池,一時都保本地的平安。 李密一直傾力來和襄陽、東都兩地作戰,一時間也顧不上長平、河內兩地。 李靖以太原副留守地身份入主兩地,孟善誼、殷善達二人都是心力憔悴,只覺得一方不保,焦急萬分,見到太原副留守帶精兵前來支援,共同抵抗盜匪,不由大喜。 當然也有疑惑之人,可疑惑也是無用,李靖精銳數千,軍權在手,誰都不敢質疑。佔據長平、河內之後,李靖抓緊時間練兵,從山寨、草原的戰馬源源不絕的輸送到了長平,李靖抓緊操練,只等一戰。李密一心和蕭布衣對決,卻沒有想到黃河對岸。崇山之下早有一隻猛虎蓄力待發。 蕭布衣飛快的入主東都倒是出乎了李靖的意料,不過這也讓李靖更加地方便行事。 蕭布衣東都獨攬大權,被越王尊崇後,消息早就傳到黃河兩岸,各郡縣都是精神大振,多少看到了希望。 自從楊廣下了江南、越王執掌東都,皇甫無逸獨攬大權後,東都是一日不如一日,無暇顧及其他地域。周邊地郡縣都是自保為主,這下聽說蕭布衣轉守為攻,不但百姓振奮,就算隋官都暫時打消了投靠盜匪地念頭,觀形勢而定。 蕭布衣早就下了密令,讓孟善誼、殷善達等人聽從李靖的調度,這下得到東都的指令,二人心中僅有的一點疑惑都拋到九霄雲外,大為振奮。 李靖得到這二人的支持後,秘密招募兵士訓練。卻早早的將黎陽城的防禦研究透徹,加緊趕製攻城器械,悄悄地運到黎陽城西南地浚縣。 王儒信只知道飲酒作樂,元寶藏、鄭頤也是只知道守城,聽到瓦崗和竇建德聯盟後,更是放寬了心思,哪裡想到一直並無動靜地河內會出大兵攻打,就算逃命之時,還在想著是否竇建德單方面毀約前來攻打,卻不知道李靖早就蓄謀多時。 李靖將鐵騎精兵輸送給蕭布衣指揮。在等攻城器械準備完整的時候,自己率領兵馬親赴黎陽,他率軍晝息夜出,連夜急行,這時候李密正在被東都地動靜吸引,全力的制定攻打洛陽的計劃。重兵屯守洛口倉。以防蕭布衣偷襲,哪裡能想到蕭布衣還有奇兵從黃河對岸襲出,而且目標不是洛口倉,而是瓦崗的後方黎陽倉! 兵貴神速,出奇制勝,李靖用兵素來如此!他以嚴整的軍紀訓練出一支鐵軍,創造了奇跡,無聲無息的緊逼黎陽! 李靖半夜到達浚縣附近後。命大軍稍事休整。破曉時分命令全軍趕赴黎陽,三面攻打。卻留出東部地城門。 其實南北兩側的大軍也是佯攻,只是給黎陽的守軍製造壓力而已,至於東部的城門刻意留出來不打,也是一個計策。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還要咬人,若是不給瓦崗眾活路,他們奮力死戰,對攻城勢必造成極大的阻力,李靖留條路給瓦崗眾,就是為了減少攻城的阻力。 結果如李靖所料,在攻城大軍不停的、連環的攻打下,瓦崗眾終於崩潰,元寶藏、鄭頤率先逃命,主將一走,瓦崗眾冰雪消融,不攻自破,李靖順利的拿下黎陽城後,並沒有得意,馬上按照預定的計劃去攻黎陽倉。 所有地計劃早就制定,現在需要的是嚴格的執行計劃。 這次李靖並沒有親自前往,因為黎陽還需要他來坐鎮,他派出的將領是陳孝意和齊洛! 陳孝意本是雁門郡丞,齊洛卻是馬邑的奉誠尉,本來就是李靖的手下。蕭布衣對於遇見有才能之人都是記地牢固,當初雁門一戰之時,他記下齊洛、陳孝意和王智辨三人頗有才能,這才讓方無悔去請。齊洛倒是毫不猶豫地跟隨,隨即去雁門請陳孝意、王智辨二人。只是此二人對是否歸附蕭布衣還是有些猶豫,齊洛無功而返。 可天下動盪不安,雁門很快被劉武周攻打,在劉武周的重兵攻打下,王智辨出兵襲擊,卻被劉武周誘殺,陳孝意固守雁門城,卻是多少有了些悔意。蕭布衣遠在東都,當然是無暇顧及雁門。陳孝意被手下張倫所叛,一刀從後背刺到前胸,假死過去,張倫出去迎接劉武周入城,方無悔卻還是不死心,把陳孝意的屍體搶出去,又將這面的消息飛鴿稟告給蕭布衣。沒想到陳孝意命不該絕,後來竟然奇跡般的活轉,這才和齊洛離開雁門,南下投靠蕭布衣。 蕭布衣坐鎮東都,一直和李靖在保持聯繫,就將陳孝意、齊洛二人歸李靖來調度。 陳孝意身為雁門郡丞,守城經驗當然豐富,攻城當然也是在行,齊洛亦是在馬邑經過考驗,經驗豐富。這次攻打黎陽雖是李靖全盤制定,實施卻是陳孝意和齊洛二人。 二人不負重托,在周密的安排下克下黎陽城,李靖立即吩咐二人全力攻打黎陽倉以備倉儲。二人馬不停蹄的帶兵奇襲,連夜襲擊了黎陽倉,驅逐了那裡地盜匪。 如今李靖蓄謀數月,卻只用一天一夜就搶佔了黎陽城和黎陽倉,死死地扼住黃河、永濟渠地要道,將瓦崗鉗在河南中腹,無法向河北、山東兩地發展。 聽到黎陽倉被克,李靖緩緩點頭道:「王儒信呢?酒醒了沒有?」 「早就醒了,昨晚其實就醒了。」方無悔笑了起來。「他昨晚一直在問是誰抓住了他,也是好笑。」 「帶他來見我。」李靖沉聲道。 原來李靖在攻打黎陽之時,已經在黎陽埋伏人手放火製造內亂,元寶藏、鄭頤獨自逃命。王儒信醉酒,又不聽別人勸說,酣然入睡。結果眾人爭先逃命,等到黎陽城被克之時,竟然還在大睡,卻被李靖派兵捉個正著。 王儒信被捉的時候還不能相信黎陽被克,得知真地成為階下之囚的時候。酒早就嚇醒了,慌忙問是誰攻克的黎陽城,準備棄暗投明。 眾兵士押著王儒信進來,王儒信眼珠子轉個不停,見到主位上坐著李靖,失聲道:「座上之人莫非是李將軍?」 他臉上露出激動莫名的表情,只恨被五花大綁,不能手舞足蹈來表達心中的激動。 李靖倒是微愕,「你識得我?」 王儒信慌忙道:「敝人早對李……將軍久仰了。當初李將軍只率數百兵士,大破瓦崗數千盜匪。讓單雄信、徐世績等人無功而返,那時候威名就傳誦了瓦崗。當初徐世績畫了李大人地一幅畫像,敝人看了,驚為天神,是以一直記在心中。今日得見,實在三生有幸。李將軍若是早說攻城。敝人早就雙手奉上。何勞將軍來取?」 王儒信這番話其實都是胡說八道,他在押一個晚上,終於問明白擒他的是誰,早就想好了求活的措辭。他說的雖然無恥,自己都覺得有些臉紅,可一想到性命攸關,忍辱負重又有何妨? 「這麼說,倒是我的不對了?」李靖面沉似水。 王儒信嚇了一跳。腦袋搖的撥浪鼓一樣。「敝人豈敢說將軍的不是,只是敝人想說出對將軍的尊敬之意罷了。」 「給他鬆綁。」李靖吩咐道。 兵士毫不猶豫的執行命令。王儒信一時間反倒不知所措,李靖擺擺手道:「王司馬,請坐下一敘。」 王儒信覺得馬屁拍的初見成效,心中竊喜,半個屁股沾在椅子上,謙虛道:「有將軍在此,焉有敝人地座位。只是將軍吩咐,不敢不從。」 「我不是將軍,我是太原的副留守。」李靖沉吟道。 王儒信慌忙改口道:「原來留守大人為大隋鞠躬盡瘁,敝人佩服。這黎陽城本來就是大隋之城,李將軍……不,是李留守取之,實在是天公地道。」 「可我現在被貶,卻為蕭布衣將軍做事。」李靖淡淡道。 王儒信眼珠子急轉,算計著關係,「那個……蕭將軍……我也是久仰大名,李……大人在蕭將軍手下做事實乃幸事,大隋腐朽,李大人興起義舉,實在可喜可賀。」 「但我是在朝廷的命令下來攻黎陽城。」李靖又道。 王儒信腦袋有些痛,搞不懂這中間複雜的關係,終於道:「黎陽本來是無主之物,有德者居之,李大人就是有德之人呀。」 「其實我對翟當家也是久仰大名了。」李靖終於露出點笑容。 王儒信暗道,你總不會取了瓦崗的黎陽來作為加入瓦崗的賀禮吧,見到李靖沉默不語,王儒信只能道:「翟大當家……這名氣也是有的。」 「名氣有是好事,可若是利用名氣為非作歹那可是天理不容。」李靖臉色又陰沉了下去。 王儒信喏喏道:「其實我也是被逼的……將軍……只求你給我一次機會。」 李靖長歎聲,「如今瓦崗作亂,蕭將軍憂心忡忡。當初他拔除瓦崗,其實也是對瓦崗的一片好意。」 「那是……那是。」王儒信只能點頭。 「蕭將軍曾經見過翟讓寨主。其實他也是被逼無奈。」李靖又道:「他只想托王司馬之口轉告翟寨主一句話……」 王儒信聽到竟有釋放他的意思,不由大喜過望,「李大人請說,敝人定當竭力轉告。」 李靖沉吟片刻,「這各地烽煙四起,當然也有烽煙四起地緣故,如今百姓思安,蕭將軍有令,翟當家若是能勸瓦崗棄暗投明。歸順蕭將軍,可免一死。」 王儒信眨眨眼睛,「就這些?」 李靖點頭道:「不錯,就是這些,還望王司馬轉達。無悔,帶人送王司馬出城,給他一匹馬。」 王儒信饒是奸詐,也是出乎意料,只是不敢多生事端,並不多問。 方無悔愣住。顯然也沒有料到李靖輕易放了王儒信,卻還是遵從命令,護送王儒信出城。王儒信騎在馬上,如墜霧中,饒是經歷了大風大浪,可如此死裡逃生也是第一次。 出了城來,確信再無人跟蹤,王儒信催馬狂奔,向黃河渡口的方向而去,過了那裡。就是瓦崗! 方無悔送王儒信出城,回轉後有些不解的問道:「李將軍,要不要追他回來?」 「追誰?」李靖隨口問道,還是凝望著桌面的地圖,這次地圖卻是換了一幅,上面有個紅點。標注的卻是西京二字! 「王儒信呀。再不追只怕追不上了。」方無悔只以為李靖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李靖終於抬起頭來,露出微笑,「王儒信此人毫無骨氣,反覆無常,不講信用。放了他,比殺了他用處大了很多。王儒信這次回轉瓦崗,我相信不久以後,就會有齣好戲上演。」 方無悔眨眨眼。似懂非懂。有傳令官快步走進府中,遞過文書道:「將軍。有軍情稟告。」 李靖接過軍文看了眼,眉頭微微蹙起,軍文最上寫著,李淵大軍已過黃河,駐渭北,擇日將南下渡渭水,逕取西京! 李靖收了文書,目光落在桌上地地圖上,喃喃自語道:「如果是我地話,當分三路大軍,擊扶風,克新豐駐灞上,取永豐,李淵為人雖是虛偽,不過老謀深算,用兵不差,應該也是如此吧?」 事實上,自從兵出雀鼠谷後,他行軍一直都算順利。 山西這塊地方,他實在熟的不能再熟悉,這幾年地努力並沒有白費,沿太原南下的郡縣多是響應雲從。 從伊始不過三萬大軍,到現在是十數萬大軍,而且不停的壯大中,這說明他李淵深得人心。 每次想到這裡的時候,李淵心中多少湧起點驕傲,可一想到東都的時候,心中就如同卡著一根刺。他在東都那面其實也有消息,雖然他暫時沒有和蕭布衣交惡的打算,但這不妨礙他探聽蕭布衣地消息。 他知道,他一生真正地大敵不是眼前的西京,而是坐鎮東都地蕭布衣! 他和蕭布衣現在地關係說簡單些,就和很多廝守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樣,乏味無聊卻又不得不維繫著些許的溫情,因為現實中有太多的因素制約,多年的理智和糾葛讓他們不能馬上翻臉。可若是真的翻臉,那比覆水重收還要困難! 二人若是馬上對決,當會兩敗俱傷,讓漁翁得利,最終同時失去爭奪天下的本錢。對於這點,李淵明白,李淵更知道的一點是,蕭布衣肯定也明白。他和蕭布衣其實一直在競賽著擴張的速度,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蕭布衣地用意現在已經昭然若揭,他竭力的要解決心頭大患李密,依據襄陽、東都圖謀天下,而且他先期目標已經成功了半數。他李淵的目的當然卻是依靠本身多年的積累,佔據關中,然後依據關中圖謀天下。 現在他有心理優勢的是,周,秦,漢,隋四朝均因關中而興,他李淵說不定也要因此而 蕭布衣搶佔了天時,見縫插針。總是在最關鍵地時候佔據最有利地形勢,他李淵卻是要搶佔了地利,憑借四塞之地佔據了最有利地地勢。至於人和嘛,那是二人一直都在竭力拉攏的本錢,直接關係到二人以後對決的勝負。 這幾個月的功夫,他封出的官職足有數千之眾,但他並不擔心,以後事情以後再說。現在無論盜匪抑或隋官,對他李淵匡扶隋室都是舉雙手歡迎。遠望渭水南岸,那裡是西京的所在,李淵輕歎了口氣,佔據西京,看起來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了。 只是河東還有屈突通鎮守,潼關亦在隋軍之手,他繞路渡河前來,這戰必須要勝,攻克西京,屈突通不足為懼。可若是失利地話,被西京、潼關和河東三路夾擊,大軍危矣。 至於什麼太平道地預言,他李淵全當是放屁,因為太平道總喜歡搞些模稜兩可地事情,推出所謂地神秘天機,在他李淵眼中,卻是滑稽可笑。 天機若真的神准,這四百年來太平道早就興盛非常,怎會到如今的沒落?不過每次想起那李氏當為天子的預言。李淵都是砰然心動。 帳前眾人都是興奮非常,李淵的目光從眾人臉上掠過,輕咳一聲,大帳沉寂一片,靜候大將軍發話。 商議已定,李淵現在是正式宣佈進軍的消息。 「如今我軍從龍門、壺口繞路渡過黃河。士氣正盛。無數義軍前來歸附,足見我仁義之軍,得天下百姓信任,孫太守在接援我軍之時,戰功赫赫,當記一功。此後韓城,馮翊,朝邑等郡縣來降。更昭示我軍深得人心……」 眾人都是點頭。知道孫太守是哪個。孫太守就是孫華,其實本來是關中勢力最強的強盜。知道李淵南下後,親自渡黃河來見李淵,請求為先鋒,此舉極大的鼓舞了人心。李淵卻是心知肚明,知道孫華是被李世民暗中派人說動歸降,前來依附是鼓舞軍心。他封孫華為馮翊太守,手下的有功之人,可以由孫華授予官職,此舉對關中群盜觸動極大,由此又招納了不少盜匪歸附。 世民、建成都是自己地左膀右臂呀,李淵欣慰的想。 「如今我軍氣勢正酣,當求一鼓而勝,前往長安清君側,救蒼生。」李淵大義凜然道:「左領軍大都督李建成聽令。」 「屬下在。」李建成沉著踱出。戰爭異常殘酷,也讓深陷其中的人迅即成長。李建成一直追隨父親的身邊,也算接觸過戰役,臨陣不慌。一路南進中,在取西河、攻霍邑、下絳縣等戰役之時指揮若定,對李淵制定的策略堅定不移的執行,已經有了大將之風,甚得李淵的讚許。 「我命你率兵一路渡渭水去取永豐倉,此舉事關重大,你可知道?」 李建成沉聲道:「屬下知曉,若取永豐倉,不但我大軍軍糧有保障,派兵駐守永豐倉,守境關之地,亦可防備東方之兵,還可防備隋軍東逃,一舉三得。」 李淵滿意點頭,他特意如此問話,不過是想奠定李建成在眾屬下心目中的地位而已。 「既然你已知曉,我就命以你為主,以劉司馬、王統軍、陳長史為輔,帶精兵兩萬去取永豐倉,此戰許勝不許敗,你可明白?」劉司馬就是劉文靜,王統軍是王長諧,陳長史是陳演壽,三人都是經驗老道,作戰經驗豐富,除劉文靜外,都算是李淵考察良久。由他們輔佐李建成鎮守境關,李淵早就深思熟慮。 李建成堅定點頭道:「孩兒明白,若不克永豐倉,回來提頭來見!」 李淵點點頭,卻不覺得李建成誇什麼海口,甚至有些讚許。實際上這一戰未出兵已勝,他早就收到華陰令李孝常的密信,欲以永豐倉來降。李建成大兵其實主要是為了對抗屈突通和潼關的兵力,可這些他對建成說了,卻暫時不能對別人說,因為說出來就少了種震撼地效果,更讓李建成的承諾效果弱了很多。 李建成軍令狀一下,眾人又是欽佩,又夾雜著振奮,出兵求勝當應如此! 「右領軍大都督李世民聽令。」李淵再次喝道。 李世民緩步走出,「屬下在。」他和大哥一樣,亦是經歷了幾次陣仗,尤其是在攻打霍邑之時,更是奮力當先,如今少了些浮躁,多了些沉凝。 「我命以你為主,以殷長史、唐司馬、劉統軍三人為輔,率兵一路西南去取涇陽,取下涇陽後,讓劉統軍分兵一路去擊扶風,若是取勝,原地待命,等為父親率大軍克新豐、駐灞上之時,我們兵合三路進攻西京,不得有違。」殷長史是殷開山,唐司馬是唐儉,劉統軍就是劉弘基。李淵最擔心的就是李世民的浮躁急進,此乃兵家大忌,有殷開山、唐儉兩位經驗老道重臣輔佐,當無意外。至於擊扶風,有劉弘基這員勇將,當是無事。 李世民這次並沒有多話,只是恭敬道:「屬下聽令,當竭盡全力,不負大將軍所托。」 李淵長舒了口氣,這場戰役他亦是謀劃了許久,取永豐、擊扶風、克新豐為奪取西京至關重要的三步棋,依序走好,取西京不過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一路上除了要攻城拔寨外,逐漸樹立二子地威望也是他要考慮地事情,如今建成、世民不負重托,實在讓他老懷寬慰。 李世民從營帳中走出,心中湧起一絲豪情,一路南下讓他心境開闊了很多,最少以往那種壓抑的生活一去不復返,他們李家可以做自己事情! 還未回轉營帳,就有一人鑽了出來,一把握住了李世民的手。李世民又驚又喜,哈哈笑道:「無忌,你來了?我正想著你,我姐姐那面如何了?」 營帳中鑽出的那人正是長孫無忌,他春風滿面,見到李世民也是興奮不已。 他們自幼交好,長孫家為李家一直都是暗中出謀劃策,對於起義之事也是功不可沒。長孫無忌和長孫順德前往東都解救李家的家眷,事成後卻是前往西京南的司竹園活動。 長孫無忌道:「令姐倒是一切順利,不過我今日特意前來卻是向你舉薦一人。」 「是誰?」李世民好奇問,「能得無忌你看中的人絕非庸才。」 長孫無忌微笑道:「非但不是庸才,而且在我看來還有張良之才。」 「好你個無忌,快說快說,到底是哪個?」李世民迫不及待。 長孫無忌輕笑後,一字字道:「此人叫做、房、玄、齡!」 三五零節 伐謀 李世民聽到房玄齡三個字的時候,一時間默然半晌。 長孫無忌見到李世民的表情,微笑道:「世民可是沒有聽說他的名字?」 李世民搖頭道:「略有所聞,可是高侍郎所稱許之人?」 長孫無忌點頭道:「世民也是好記性,想當初高孝基有識人之名,見到房玄齡之際,就說過此人必成大器,大隋能得高侍郎如此稱許之人並無幾個,杜如晦是一個,如今卻已去了襄陽,若是世民再不抓住房玄齡,眼下或許無憂,但是長遠看來,已經落在蕭布衣的下風。」 李世民輕歎聲,「蕭布衣如今鋒芒畢露,也怪不得杜如晦依附。」 說話的功夫,二人已經走入營帳,一中年人緩緩站起,面帶微笑。那人神色清朗,雙眸明亮,讓人一眼望過去,頓生好感。 李世民快步上前施禮道:「久聞房先生大才,房先生前來,蓬蓽生輝,世民榮幸之至。」 房玄齡笑容親切,「無忌說敦煌公氣度非常,謙虛好學,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長孫無忌一旁笑起來,「你們莫要彼此吹捧了,這帳篷看起來都是要飄了起來。」 三人都是微笑落座,李世民也不客套,逕直問道:「久聞房先生大才,不知道對天下大勢可有什麼看法?」李世民開門見山,是徵詢,多少也有些考究的味道。他和大哥李建成一樣,在戰爭中已經逐漸成長,少了玩世不恭,多了分統帥的氣度。 李淵當然知道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對他和李建成著意培養,如今已經算是初見成效。 房玄齡不出意料,只是笑笑,「敦煌公一問可見胸中抱負。」 李世民反倒愕然,「不知道房先生此言何解?」 房玄齡笑道:「若是旁人一問,當詢問對西京一戰有何看法。敦煌公徑直去問天下,顯然知道西京一戰勢在必得,已有掌控天下的念頭。」 李世民望了房玄齡良久,輕歎道:「房先生果有大才。」 「若問天下大勢嗎?」房玄齡對於李世民的稱許不以為意,「眼下依我看來,數年後,天下當三分而立。孰能勝出,當看能否搶佔先機。」 「哪三分?」這次卻是長孫無忌忍不住的問。 「關隴、江南、河北山東三地。」房玄齡毫不猶豫說道。 李世民微蹙眉頭,「先生說此三地,都是爭亂最為頻繁之地,卻不知道三地霸主各為哪些?」 房玄齡沉吟道:「爭亂頻繁,多出豪傑。關隴四塞之地,舊閥多集中於此,薛舉、梁師都、劉武周和李軌哪個都是剽悍之輩,但這些人多無遠志,只圖雄霸一方,唐國公使仁義之舉,並不局限太原四戰之地,南下圖謀關中進取中原,如今百姓歸附。若讓我看。關中霸主當屬唐公!」 李世民臉上閃過絲古怪,轉瞬歡欣道:「先生高見,分析透徹,家父若是知曉,定當奉為上賓。不知道河北、江南霸主又是哪個?這搶佔先機說的又是什麼?」 房玄齡沉聲道:「河北爭霸之人亦是不少,竇建德、王薄、孟海公、羅藝等均是不俗,加上山東群盜,高門參與。爭鬥慘烈不過稍遜關隴。只是王薄、孟海公亦是胸無大志。只圖自保,難謀發展。羅藝好氣鬥狠,心胸不寬,亦是難得百姓擁護,而竇建德廣施仁義,前段時日更是無聲無息地除去薛世雄,實力端是不容小窺,河北山東若出霸主,當是竇建德無疑。」 他說到這裡,李世民、長孫無忌互望一眼,都是緩緩點頭。 房玄齡又道:「至於江南嘛,那已經沒有什麼懸念,杜伏威、李子通、林士弘、張善安之流均為盜匪,只能說稱霸一方的梟雄,要想遠圖,絕無可能。江南華族無論如何也不會支持一方匪盜為主,杜伏威等這些人鼠目寸光,只想圖謀江都一帶,妄想割據稱王,憑河抗拒天下,卻不明白如今天下大勢已到了進則存,守則亡的地步,蕭布衣依據荊襄之地,有士族身份,沿江東掃,剷除群盜不過是時日問題。如今不過是大魚吃小魚之時,等天下三分,關隴舊閥、江南華族、山東高門各佔其一的時候,才是真正逐鹿之時。不過蕭布衣搶先一步,進攻中腹,如今和李密抗衡,有王世充牽制,若是東都一定,蕭布衣當聲威大振,到時候關隴、山東、河北等地就在他的下一步圖謀之中。」 李世民皺眉道:「李密雄才大略,佔據洛口倉,瓦崗現在足有近百萬之眾,難道先生並不看好他嗎?」 房玄齡淡然道:「敦煌公何必明知故問。」 李世民笑了起來,「世民愚鈍,還請房先生指教。」 房玄齡道:「我方才說這天下還是舊閥、華族、高門的天下,泥腿子流寇終究不成氣候。舊閥、華族、高門三者支持中李密不佔其一,眼下不過是苦苦支撐而已。想瓦崗盜匪不過燕雀,焉懂李密鴻鵠之志,征戰日久,蕭布衣只能更得民心,李密卻是漸失民心,蕭布衣只需按兵不動,這一減一漲之際,勝負已分。」 李世民長歎一口氣,站起來深施一禮道:「房先生足不出戶,指點天下大勢,世民欽佩地五體投地。想當初諸葛武侯未出隆中,定安天下之計,房先生亦是指點江山,讓世民茅塞頓開。只是在房先生看來,若是天下三分,關隴、河北、江南誰將入主江山呢?」 房玄齡笑道:「當看誰取先機。」 「先機何在?」李世民急聲問。 房玄齡沉聲道:「蕭布衣占天時,唐國公佔地利,竇建德勉強佔個人和。地利渾厚,日久爭霸,當顯奇效。只是如今蕭布衣勢強,鋒銳無人可抗,他若全力攻打某人。對手就算不被滅亡,定當損失慘重。眼下他與李密征戰,無暇分身,若我定策,唐國公當先和蕭布衣聯盟,爭取時間全力穩定關中。剷除異己,等關中安定之時,再和竇建德聯合,統戰黃河之北,到時候可聯手和蕭布衣抗衡。若除去蕭布衣,竇建德不足為懼。」 長孫無忌也是歎息道:「常人不知今日之事,房先生早定下數年的戰略。此中大才讓我等望塵莫及。」 李世民點頭,「房先生所言正合我意,不過……竇建德眼下看起來並不強悍,可依房先生所言,此人竟是左右大局的關鍵棋子?」 「先機之一當是和竇建德搶先聯手,此子不容有失。若是讓竇建德和蕭布衣聯手,由井陘關入山西取太原,我等首鼠兩端,形勢危急。」房玄藻正色道。 李世民也變了臉色,因為太原的東面有名的關口就是井陘關,歷代關隴出兵進攻河北,都是以此為突破點。當初北周滅掉北齊就是走的此路。可反過來亦是如此,當初河北的歷山飛十數萬大軍威脅太原,走地就是井陘關。若是讓燕趙之兵攻破井陘關。蕭布衣再是進逼潼關,關中真的很是危險。 「既有其一,當有其二,不知道除了和竇建德聯手外,我等還要做些什麼?」李世民這次問的慎重。他雖是稍微輕浮,卻是一點不笨,暗想房玄齡好在投靠了李家軍,這種人若是被蕭布衣網羅去。對關中絕對是極大的威脅。 「唐公只憑和竇建德聯手勝負難料。先機之二在於巴蜀。」房玄齡肅然道:「巴蜀邊角之地,蠻夷所在之處。民風淳樸卻又剽悍,不喜約束,如今是大隋動亂時少受波及之地,若唐公能取關中,我倒建議敦煌公和他提議,先從關中出兵,出大散關去收復巴蜀之地,然後在巴蜀準備水師,順長江而下攻打荊襄之地。到時候腹背受敵的是蕭布衣,而非關中。到時候蕭布衣數處受敵,饒他有通天之能,也難逃一敗。」 李世民長舒一口氣道:「先生妙策,世民有意請房先生為記室參軍,時刻點醒世民,不知道先生意下如何?」 房玄齡站起施禮道:「房某恭敬不如從命!」 李世民送長孫無忌出帳之時,輕歎道:「無忌,你真乃我得力之助,房玄齡此等大才歸附我等,實乃我等幸事。」 長孫無忌卻笑道:「世民,你可知道他為何不投靠令尊抑或乃兄的帳下?」 李世民也是奇怪問,「這地確有些奇怪,要知道如今家父掌握大權,大哥亦是功勞遠勝於我,他來投到我的麾下的確有些奇怪。」 長孫無忌道:「其實房先生計謀是好的,可在他看來,令尊和令兄都是失於穩重,少於衝勁,難以和蕭布衣抗衡。蕭布衣現在手下人才濟濟,武有李靖、徐世績、裴行儼。裴行儼萬夫莫當,李靖、徐世績都是文武雙全,有勇有謀。唐公雖是手下亦是人才濟濟,但若說出類拔萃,那還是遠遠不及。蕭布衣文有杜如晦、魏征更是竭盡心力的輔佐,杜如晦暫不用說,那是不讓房先生的人才,魏征本是偃師一尋常書記,可被蕭布衣破格提拔,竟然將荊襄之地治理的井井有條,實在是因為蕭布衣亦有識人之能。」 李世民點頭,「蕭布衣手下若論人才能力,強我們一等。」 長孫無忌點頭道;「世民知道這點就好,若是以令尊地老成持重,自以為憑借關中之險和蕭布衣對抗,只怕會被蕭布衣磨死!蕭布衣伊始路線還不明顯,可現在用意在我看來,已經昭然若揭。他當是依據荊襄,佔據東都,然後克制瓦崗,再奪江淮。在令尊為關隴之地殫精竭慮之時,他當求全力的掃除江南一切障礙,穩固東都、荊襄之地,以求對關隴開戰時後顧無憂!房先生所說地兩處先機正是左右勝局地關鍵。兩處若是被蕭布衣搶了去,蕭布衣就對關隴形成合圍之勢!關隴現在地勢是優勢,可若是合圍勢成,關隴之地就會成為桎梏之地!他一直和你們聯盟,多半是因為知道你等也明白這些。若是換他人入主關中,多半會對他的大計有礙。」 李世民失色道:「方纔房先生為何沒有提及?」 「房先生沒有對你說及一點,不是因為沒有想到,而是怕你覺得他危言聳聽,或者打消你的信心而已。」長孫無忌苦笑道:「他覺得在李家之中,只有世民你地聰明才智、不拘一格可和蕭布衣一拼。是以才會投到你地帳下。所有的一切我都說的清楚,只請世民記住今日之言,莫要忘記!」 李世民臉色凝重,「無忌,這些話只怕還有長孫叔叔的意見吧?」 長孫無忌一笑,豎起大拇指道:「世民猜地不錯,只是叔父不讓我說及。現在所有一切我都傳達完畢。如何定奪就看你如何說服令尊了。我還要趕往司竹園和令姐招募兵士,日後再敘。」 李世民點頭,望著長孫無忌遠去地背影,突然輕歎了口氣,喃喃道:「蕭布衣……你難道真地無懈可擊嗎?」 長孫無忌離開渭北,逕直渡過渭水。經興平到了司竹園。一路上兵荒馬亂,盜匪橫行,長孫無忌夜晚趕路,卻也全不畏懼。 見到叔父長孫順德地時候,天邊已現曙色。 一條河水南北流淌,上面閃著金燦燦地晨光,當地叫做黑河。 長孫順德和李采玉自從離開東都後,一路西行,過潼關。經藍田。在黑河附近落腳。以幾人地能力,揭竿而起,迅疾的拉起一支義軍,如今已有數千之眾。 長孫家財勢不弱,使錢之下,所率的盜匪迅即在西京南造成威脅,西京早就出兵幾次圍剿,無奈如今隋朝大勢已去。數次剿匪只是越剿越多。 長孫無忌連夜趕路。卻沒有絲毫疲憊之色,見到長孫順德坐在帳中。竟似一夜未眠。 見到長孫無忌入賬,長孫順德頭也不抬,輕聲問,「說了嗎?」 「說了。」長孫無忌坐下來,伸了個懶腰,「房玄齡果有大才,他分析的局勢和叔父其實大同小異,可我有一點不明。」 「嗯?」長孫順德抬起頭來,眼中有著深深地倦意。 他的疲倦是骨子裡面的疲倦,看起來隨時都會倒下,可卻有種精神撐著他。但是即使是那種精神,也讓他看起來更加的疲憊,從東都返轉後,他地這種疲倦看起來更濃,寂寞更深,他無疑是個很寂寞地人! 他如此寂寞,是否因為親手出賣了深愛他地女人? 長孫無忌見到叔父地臉色,心中打了個突,「叔父,你昨晚未睡嗎?」 長孫順德望向帳外,輕聲道:「你不也是一樣?你連夜趕回來也是辛苦。」 「我還年輕,可以挺得住。」長孫無忌苦笑道:「叔父,我不解的是,你其實也有大才,為何一直隱而不露,要知道如今你的舉動,關係到長孫家族的興衰……」 「我此次出山,其實已是……」長孫順德欲言又止,「無忌,長孫家有你和恆安,復興有望,不必叔父多此一舉。叔父累了,不想牽扯太多的爭端進來,更不想做太多的事情,希望你能諒解。」 長孫無忌慌忙跪倒,「叔父,無忌多嘴,叔父此言,實在折殺無忌了。」 長孫順德伸手攙扶起長孫無忌,喟歎道:「其實叔父瞭解你們,因為叔父從你們這個年紀走過來,所以從不禁止你們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可叔父實在經歷了太多興衰榮辱,做個侍衛、做個高官對我而言,都沒什麼兩樣。我其實一直不想讓自己想的太多,因為你甚至……不知道……你地兄弟明天是否……會出賣你!」 他說完這句話後,眼中疲倦夾雜著滾滾悲傷,突然摀住了胸口,長孫無忌大驚,伸手扶住了叔父,「叔父,你……沒事吧?」 長孫順德額頭上汗珠滾滾,臉色蒼白。半晌搖搖頭道:「不礙事,無忌,你去看看采玉他們吧,前往司竹園要小心些。」 長孫無忌不敢多言,轉身要出營帳,突然道:「叔父。那個馬三寶值得信任嗎?」 長孫順德閉上雙眼,淡漠道:「采玉信任就好。」 長孫無忌搖搖頭,出到營帳外,輕歎一聲。李采玉帶著一人緩步走來,輕聲問,「無忌,何事歎氣?」 長孫無忌展顏道:「我看朝陽升起。感慨大好韶光如水,想著這幾日碌碌無為,是以歎氣。」 李采玉抿嘴笑道:「原來如此,你要是碌碌無為,那就沒有誰有為了。對了,無忌。我今天要去司竹園,不知道長孫叔父有什麼吩咐地事情?」 「采玉你要親自前往嗎?」長孫無忌皺眉道:「叔父不舒服,他只是讓你小心。」 李采玉微笑道:「無妨事,有三寶和我在一起,可抵千軍萬馬。更何況我聽說何潘仁也是豪俠之士,很有信義,我們是去說理,又不是去打架,應該無妨。」 長孫無忌目光落到李采玉的身後。那裡孤零零的站著一個人。臉黑的和炭一樣,還貼了塊膏藥,容顏有些醜陋,但是那人看起來還很年輕。他知道那人叫做馬三寶,在藍田為盜匪,當初他們過潼關的時候遇到了這伙盜匪打劫,馬三寶還是頗有俠氣,只叫眾人留下錢財。並不讓人害命。李采玉一見之下。有心拉攏,和此人比武做賭。李采玉若是輸了就是把所有人的錢財留下,馬三寶若是輸了,就要給李采玉做家奴。馬三寶自恃武功不差,就和李采玉做賭,結果馬三寶輸了一招,眾人都以為他會賴皮,沒有想到他卻沒有耍賴,慨然解散盜匪,跟在李采玉地身邊。在長孫無忌看來,這個馬三寶武功不差,甚至可能比李采玉還要高明一些,他屈身為奴在長孫無忌看來,不是輸了一招,而是拜倒在李采玉的石榴裙下。 可經過這些天地觀察,長孫無忌又有些懷疑起自己地判斷,因為馬三寶對於李采玉規規矩矩,並無越軌之處,既然如此,他一個英雄豪傑跟隨李采玉又是因為什麼? 長孫無忌雖是年紀不大,可閱歷豐富,觀察仔細,以己度人,總覺得這個馬三寶有些古怪,可具體古怪在哪裡又是說不出來,是以一直心存猜忌,這才詢問叔父,不過叔父的回答又讓他覺得自己疑心過重。他文武全才,性子自傲,可若說這世上還有佩服之人,一個當然是父親長孫晟,另外一個就是叔父長孫順德。 長孫順德雖是頹廢不堪,縱情酒色,可長孫無忌卻知道叔父是被情所傷,自暴自棄而已,若論才學,遠勝他百倍,既然叔父說馬三寶無事,應該沒事吧,長孫無忌想到這裡,自嘲地移開目光。 何潘仁是個胡人,聚眾司竹園為盜,自稱總管,卻誰都沒有投靠,李采玉這次去見何潘仁,卻是為李淵招攬此人,長孫無忌知道李采玉和馬三寶地武功,覺得無事。 才送他們走了幾步,遠方朝陽處走來一人,望見李采玉喏喏道:「采玉……」 李采玉本來笑容晏晏,一掃在東都的抑鬱,可見到這人的時候,臉上凝霜一片,「柴紹,你來做什麼?」 柴紹喏喏道:「采玉,我不放心你。」 「是呀,你不放心我,所以你在東都不辭而別!」李采玉冷冷的望著柴紹,心如刀絞,她本來以為已經忘記了柴紹,可見到柴紹的那一刻才明白,原來感情素來藕斷絲連。 柴紹滿是尷尬,轉移了話題,「聽說你要去司竹園,我和你一塊去吧。」 「我有三寶陪同,應該沒事。」李采玉冷漠不減。 「你認識他才有多久,怎麼能放心他?」柴紹焦急道。 「有些人我認識了十幾年,也沒有看透,既然如此,十幾年和幾天有什麼區別?」李采玉冷冷道:「柴紹,請你讓開,謝謝。」 柴紹聽到謝謝兩個字的時候,如中了兩刀,踉蹌後退,李采玉回頭道:「三寶,我們走。」 馬三寶神色漠然,跟在李采玉的身後。長孫無忌苦笑道:「柴紹,看來我通知你是多此一舉。」 柴紹緩緩地坐在泥土地上,痛苦道:「無忌,多謝你了,不怪你,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他兩行淚水流淌下來,卻不知道李采玉轉身離去的時候,兩行淚水也是流淌了下來,為柴紹的不爭氣,又為自己的心軟。 見到馬三寶望著自己,李采玉慌忙用手揩拭了淚水,強笑道:「三寶,我是風沙迷了的眼睛,這裡……風好大呀。」 馬三寶輕歎一聲,喃喃道:「感情是一把雙刃劍,傷害對方地時候,往往也要傷了自己。」 李采玉怔住,喏喏問,「你好像深有感觸呀?」 馬三寶不答,李采玉也習慣了他的沉默,和他並轡向司竹園方向行去,卻不知道馬三寶在想,這裡的風沙或許和草原不同……不過人的恩怨情仇,到哪裡都是一樣! 馬周起床的時候,發愣了半晌,一時間不知道要去做什麼的好。 他自幼家貧,出身寒門,可是發奮勤讀博學,趕赴東都,本以為大隋開科取士,能一舉成名,哪裡想到皇帝去了揚州,開科取士早就名存實亡。他落魄東都之中,盤纏用盡,偏偏遇到天下大亂,瓦崗橫行,無處棲身,只能在東都流浪。 可憐他滿腹經綸,偏偏換不來一文錢,節省著用錢,終於也到了山窮水復的地步。這些日子見過蕭布衣感動東都,對於蕭布衣他還有些期待,聽到蕭布衣梁公府設三府,分別為納賢、申冤,招募勇士,不由大為振奮,他這算不上冤屈,更是手無縛雞之力,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納賢之上。熬了幾夜借紙寫出數十頁時政得失呈上去,哪裡想到全無音訊。他心中憤懣,這才說出什麼沽名釣譽之說,暗想蕭布衣說是納賢,可那些賢士還是要士族舉薦才好,自己在東都舉目無親,自然不受重用。 當初見到蕭布衣望過來之時,他心中激動莫名,可見到他若無其事的離去,不由滿是失落,這些日子難熬至極,晃晃悠悠的站起來,只想著再無消息,不如另圖他路地好。見到店老闆,馬周有些殷切地問,「老闆,有人找我嗎?」他在文章後標注了住址,只盼喜從天降,老闆白了他一眼,淡淡道:「有。」 馬周激動道:「是誰?」 「當然是債主,你以為還有誰來找你?」老闆話音才落,幾個大漢已經橫眉立目的站在馬週身前,滿臉的冷笑…… 三五一節 考驗 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本是人生的樂事,不過甘雨若不過一兩滴,故知卻是債主那就是人生的悲事了。 馬周在東都城也不是兩眼摸黑,還算認識幾個,這寥寥幾個人之中,一個是客棧老闆,一個就是酒肆的老闆。 他飯可以不吃,但是酒不能不喝,見到幾個漢子橫眉立目,正是酒肆的夥計,也就是他鄉的故知,心中難免有些悲哀。 他雖是狂,可卻不是蠻不講理,知道欠賬還錢的道理。見到夥計抱著膀子走過來,狂妄的臉上露出點笑容,「幾位兄台請了,不知可是找我?」 一個夥計點頭道:「馬公子果然有才,一眼就看出來了我們要找你。喏……這個麻煩你過目。」 他伸手遞過了一張賬單,態度還算客氣。 馬周看了半晌,上面哪天賒酒多少歷歷在目,這些酒加在一起可以給大象洗澡了,臉臊的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 「馬公子,不知道這賬單可有錯漏?」 「沒……沒吧……可是兄台……借一步說話。」馬周見到客棧老闆鄙夷的目光,只能拉著夥計走到人少的地方,「這些酒……其實是你們醉仙樓的黃老闆送給我的。」 夥計上下打量著馬周,「送給你?你是他女婿?」 馬周苦笑道:「可惜黃老闆沒有女兒。」 「有女兒好像也輪不到你吧。」夥計大咧咧道。 「那是……那是……」馬周點頭道:「可送的酒,似乎不用付賬吧?」 夥計歎息道:「那我不清楚,黃老闆只是把賬單給我,然後讓我請馬公子去酒樓一趟,不知道馬公子可有閒暇?」 他說的文縐縐的讓馬周臉紅,馬周硬著頭皮道:「黃老闆有事來找,敢不從命?」正正衣冠。馬周在幾個夥計的前呼後擁下,捂著半邊臉來到醉仙樓。 蕭布衣數次擊敗瓦崗來犯,東都市集不再慌亂,開始恢復了繁華,在亂世之中,東都居然再次興盛。不受動亂的波及,百姓的感激自然不言而喻。 上了醉仙樓,發現食客不多,夥計將馬周讓到角落地一張桌子前,然後說去找老闆,再也不見。馬周人在樓上,從早上等到晌午。飢腸轆轆,可只能強忍著餓意,他現在都是賒賬過日子,如何敢在酒樓吃飯。只想下去在街邊買兩個饅頭充飢,可又是不能離去,搖晃下酒葫蘆。發現空空如也,想要長歎聲,轉念又壓了下去,只想節省點力氣。 可晌午時分,食客慢慢多了起來,飯菜的香氣如同討債的債主般將他包圍,馬周聞了一鼻子,聞出了滿肚子飢火,霍然站起來。「夥計!」 「馬公子。什麼事?」夥計冷眼斜睨。 「我想問問黃老闆什麼能來?」 「黃老闆去收賒的酒帳了,馬公子你也知道,這賒賬不還的人很讓我們頭痛呀。要不馬公子,我讓黃老闆先來算算你這面?」 馬周空口袋一樣軟下來,「不著急,不著急,夥計,麻煩你再給這茶沖點水……」 喝著比水還淡的茶。馬週一顆心已經比黃連還要苦。這時候腳步聲響起,一個盲叟帶著個孩童走上樓來。 盲叟衣衫襤褸。孩童亦是如此,盲叟手中拿著只竹子製造地篳篥,上面磨的油光珵亮。馬周學識淵博,知道這種樂器是從西域流傳過來,吹出的曲調多為蒼涼。 孩童遞了個板凳過來,盲叟摸索著坐下來,也不說話,逕直吹奏了起來,曲調哀怨,滿是荒涼的古意。 酒樓的食客聽到曲子,有的皺眉,有的不語,夥計本來想趕,見到他們實在可憐,退到了一旁。 盲叟一曲催人淚下,等到曲終之時,也不多言,孩童早早地拿個托盤到了食客身邊,用意當然是討些賞錢。更多的食客早早的轉到一邊,心道這世道哪裡管得了許多,孩童抿著嘴唇,卻是一句話也不說。 轉了一圈,托盤中並沒有幾個銅板,孩童卻已經到了馬週身邊。 馬周嘴角露出苦笑,卻從懷中掏出乾癟的錢袋,統統的倒在桌子上,錢袋中不過十數枚五銖錢。孩童見了,轉身要走,他見到已到深秋,可馬週身上衣衫單薄,實在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 馬周伸手拉住孩童,數了一半銅錢放在那托盤之上,輕輕的,盡量不讓銅錢發出讓人厭惡地聲響,然後歉然道:「我幫不了你更多。」 孩童眼淚已經流淌下來! 或許只有在貧賤中人,才能明白這幾文銅錢的珍貴。馬周雖拿出不過幾枚銅錢,可卻拿出了他的半數身價。 他不是施捨,相反他的話語中,反倒有更多的歉意。 那種歉意孩童或許理解的不多,可馬周那一刻卻滿是無奈,他胸中抱負無從發揮,心中的落寞又向誰說? 孩童接過銅錢,向馬周深施一禮,然後轉身離去,在盲叟耳邊說了幾句話,盲叟又是咿咿呀呀的吹奏起來。 曲調淒涼中多少帶著清朗,彷彿深秋雨後的那束陽光,或許並無暖意,卻帶給人幾許希望。盲叟吹完後,緩緩起來離去,卻沒有再次討錢,他方才地一曲是為了生計,如今地一曲,卻是為了感謝。 馬周望見盲叟和孩童離去,感覺腮邊有些發涼,伸手摸了下,竟然是不知不覺流出的淚水。盲叟的曲子別人或許聽過就忘,聽到他耳中,卻勾起他太多的往事和共鳴…… 「欠人家的酒錢,還擺著闊氣,公子你可真有性格。」夥計一旁見了,不冷不熱的說道:「怎麼的,現在後悔了?」 馬周露出了笑容。「我這人喜歡賴賬,喜歡擺闊,卑鄙無恥,你能奈我何?」 夥計撇撇嘴,懶得理會馬周,去招呼別的客人。樓梯口現出一人。滿臉地絡腮鬍子,煞是威風,只是雙眸明亮,見到馬周地時候,眼中露出不易覺察的笑意。 大鬍子男人徑直走到馬週身前問,「坐這可否方便?」 馬周有些奇怪,感覺到周圍空座不少。不明白這男子為何要坐在自己對面。只是見到大鬍子蠻有個性,點點頭,「坐當然可以,不過無酒待客。」 「我有。」大鬍子伸手拿出錠銀子放在桌子上,呼喝道:「夥計,給我來兩罈酒。兩個海碗。」 有錢能使鬼推磨,酒水已經飛快地上到了桌子上,大鬍子伸手倒了兩碗酒道:「無論如何,相逢都是緣,我敬兄台一碗。」 馬周倒有些意料不到,卻也不客氣,「恭敬不如從命。」他端起酒碗一飲而盡,感覺酒水從咽喉順下去,週身舒泰。看大鬍子更是順眼幾分。 「可惜在下囊中羞澀。不然倒要以佳餚回贈美意。」 大鬍子笑道:「佳餚你沒有,我有!夥計,上幾道好菜。」 他銀子付出去,夥計當然沒有不聽從的道理,酒菜上來,大鬍子提箸謙讓道:「兄台儘管下筷,無論如何,相逢都是緣。」 馬周對於這種事情向來不會客氣。提箸風捲殘雲的吃下去。大鬍子只是瞇縫著眼看他,不時地喝口酒。 等到馬周將桌上菜餚吃個七七八八的時候。大鬍子這才問道:「兄台,其實我今日請你吃菜喝酒,只因為心中高興。」 馬周打了個飽嗝,放下了筷子,盡義務的問,「不知道兄台因何高興?」 「兄台可知道梁國公設了三府,分別是申冤、納賢、招募勇士?」大鬍子摸著自己的鬍子,得意道:「今日我就去了勇士館,在館主史大奈手下走了三招,到明日就可以參軍入伍,跟隨在梁國公的身邊,你說這件事情我如何不高興?」 馬周見到大漢得意,想起自己的事情,輕歎聲,臉色黯然。 大鬍子卻不識趣,只是道:「我覺得自己武功也是不差,沒想到今日方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一招力劈華山下去,史館主應了招犀牛望月,我當時就是來招……兄台,你怎麼了?」 馬周心不在焉的聽著,強笑道:「後來如何?」 大鬍子興奮道:「我接了史館主第三招後,他在我背心推了下,我踉蹌了七八步,差點跌倒。史館主就說,我這身本事不錯,答應我參軍。這位公子,我看你也不差,怎麼不去試試?」 馬周苦笑道:「兄台說笑了,以兄台地身手才過了三招,我這身骨上去,史館主一拳下來,我還不散了架?」 「武是不行,可我見兄颱風度翩翩,想必文采不差,不去勇士館,去招賢館應徵應該也有個一席之地了?」 馬周臉上閃過絲傲然,「若論治天下的本事,我當是不差,可是……一言難盡……不說也罷。」 大鬍子皺眉道:「莫非這位公子已經去過了?聽說申冤館是刑部薛懷恩主理,公正嚴明,勇士館是史大奈主持,武功萬人莫敵,納賢館眼下好像是魏征主理,都說魏征這人剛正不阿,難道所傳不實?公子去那裡竟然受到了阻礙?」 馬周神色多少有了些憤然,「魏征我倒不清楚,可納賢館每日人流如潮,我想魏大人也是不能一一接見,我的文章投給了吏部的考功侍郎西門楚才,可是全無音訊,實在讓人失望。我只聽說這個西門楚才素來對寒門之人不放在心上,我只怕…他欲言又止,大鬍子點點頭,「原來如此。來,喝酒。」大鬍子說了這多,就最後這句喝酒讓馬周很是認可。馬周端起酒碗道:「兄台贈酒贈飯之德,在下眼下無能為報,只想請教兄台高姓大名,盼以後能有機會報答。」 馬周和大鬍子頗為投契,雖是初次見面,倒覺得生平知己般。大鬍子卻是放下海碗,並不回答姓名,「其實兄台若是想報答,眼下就有機會。」 馬周微愕,轉瞬道:「只要非作奸犯科之事,在下力所能及。無不應從。」 大鬍子笑道:「只憑這句話,也不枉我請你喝酒。既然如此,等公子喝好了我們就去做事。」 馬周卻已經站起,「喝酒隨時可以,我不想耽誤兄台的事情。」 大鬍子暗自點頭,伸手拎過一罈子酒道:「那好,我們就邊走邊喝。」 他當先大踏步下樓。馬周毫不猶豫的跟隨,夥計見到,暗自搖頭,心道這個馬公子不知道世道險惡,一頓飯就被人賣了,此行多半是凶多吉少。 馬周喝了幾碗酒。豪情勃發,一時間倒忘記了自己地目的,等到下樓後,被風一吹,突然想起目的,奇怪為何夥計沒有攔阻,可眼下當求做事報答下大鬍子,趕回來再向醉仙樓的老闆道歉不遲。 他本來就不是拘束之人,做事隨意。見到大鬍子將酒罈子遞過來。捧起喝了幾口,更是意興勃發道:「兄台豪奢如此,在下生平僅見。」 大鬍子微笑道:「古人有雲,五花馬、千金裘……那個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我雖不才,聽到這首詩後,卻對好酒地文生多有好感,更覺得此種人是爽朗之人。遇之幸事。」 馬周捧著酒罈喝彩道:「好一句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沒想到兄台不但武藝過人,竟也有如此文采。可在下有一事不明……」 「兄台請講。」 「在下自以為才高八斗。兄台所說的這詩卻是從未聽過,不知道出自哪個古人之口?」馬周倒是不恥下問。 大鬍子摸摸鬍子道:「其實說這話的是個雲遊四方的教書郎中,我聽到了覺得不錯,也就記了下來。」 馬周滿頭霧水,搞不懂教書郎中是什麼職位,「那五花馬又是什麼樣的馬兒?」 大鬍子沒想到馬周竟然如此細心,苦笑道:「那種馬兒應該是一種比較名貴地馬兒。」 馬周見到大鬍子言語不清不楚,倒覺得他這首詩多半是聽來地,為免尷尬,也不追問。 和大鬍子穿街走巷,一直到了歸義坊,馬周有些皺眉道:「兄台帶我到這裡做什麼?」馬周酒量不小,雖是喝了不少,頭腦卻還是清醒。歸義坊是梁公府設三府所在,他倒是來過這裡。沸^騰^文學整理收藏 大鬍子微笑道:「歸義坊並非只有梁公府才能納賢,還有其他的地方需要做事。」他帶著馬周走進一條巷子,那裡人流如潮,竟然比梁公府前還要熱鬧。只是梁公府前都是賢人勇士,這個巷子前卻是孤兒寡母居多。 馬周倒滿是詫異,跟隨大鬍子走過去,見到巷子的盡頭是個諾大的庭院,有幾個士兵把守,卻並不嚴峻。庭院中擺放八張桌案,八個人在案前微笑問話,對孤兒寡母的到來沒有絲毫的不耐,輕聲詢問,時不時的揮筆疾書,忙碌非常。 見到二人前來,所有地人視若無物,也沒有人呼喝,更沒有人搭理。 見到馬周地目光滿是詫異,大鬍子突然道:「不知道公子對蕭布衣這個人有什麼看法?」 馬周半晌才道:「我只是遠觀過此人,聽聞此人作戰果敢,威名遠播,他率東都精兵力抗瓦崗,保東都地安寧,總算不差。」 大鬍子淡淡道:「那想必還是有差的地方。」 馬周喝了口酒道:「若從我地角度來看,當然還有欠缺之處。」 大鬍子伸手一指庭院道:「兄台可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馬周搖頭道:「這我倒是不知。」 大鬍子沉聲道:「蕭布衣帶兵回洛、北邙山兩戰,都是用兵極多。他統戰看似輝煌,可這兩戰下來,不算受傷之人,只是已死兵士就有七千五百八十二人之多,可以說是慘烈非常!」 馬週一怔,「兄台怎麼知道的如此詳細?」他詢問之時。心中又覺得有些古怪,暗想蕭布衣威名赫赫,現在身為梁國公,掌握東都地生殺大權,別人提及都是尊稱聲將軍,這人直呼其名。倒很是不敬。 大鬍子輕歎一口氣,「我怎麼知道無關緊要,可你知道為何這些兵士能捨生忘死,慷慨赴義?」 馬周輕歎道:「這個我倒知曉,這裡畢竟是他們身家所在,為了妻兒老小他們才是奮勇當先。」 「那段達亦是帶兵三萬餘人,為何落敗而歸?」 馬周皺眉道:「那只因為他統戰不得其法。」 大鬍子點頭又是搖頭。「也對也不對。瓦崗勢大,兵力強盛,更加上本是氣勢如虹,就算指揮得法,要想以少勝多也非易事。蕭布衣勝出,只因為這些兵士能夠輕生重義。各個以一當十!可這些兵士如此勇敢,只因為蕭布衣曾經答應過他們,讓他們後顧無憂!此處就是專門為這些兵士的家眷解決問題,務求第一時間做好。這裡無論是哪個來求助,均會公平對待,絕不怠慢。」 馬周有些激動道:「原來如此,蕭將軍此舉造福軍民,實乃東都幸事。」 大鬍子臉色卻是肅然,「只是這裡還缺人手。更缺大才。不知道公子能否在此屈尊做事三日?不過在這裡做事並無俸祿,公子可願?」 馬周微愕,「你請我喝酒,就為讓我做此事情?」 大鬍子正色道:「可有不妥嗎?還是你覺得這些事情太過輕微,覺得不屑?」 馬周苦笑道:「不妥倒是沒有,不屑亦是不能。馬週一介書生,恨不能保家衛國,為兵士做些事情本是應該。可我只怕這種事情也輪不到我做。」 他言語中透漏出沮喪之意。顯然是這段時間在京都求職打擊不輕。大鬍子一笑,伸手招呼過一名兵士。吩咐幾句,兵士早從內堂抬過一張桌子,如其他人般放在馬週身前。 馬周終於露出詫異之色,覺得這個大鬍子有些深不可測。 伊始見面,馬周覺得大鬍子不過是個粗人,沒有想到這人出口成章。本以為他文武雙全,可看他做事乾脆利落,這裡的人竟都聽從他的吩咐,原來權利還是不小。 馬周人亦狂傲,見到大鬍子不說出身,亦是不想多問,坐下來查看堆積如山的文案。有人前來講解,馬周只是聽了一遍,已經做地井井有條。馬周本是出身寒門,知道百姓的疾苦,明白這是是為殉難兵士做事,更是竭盡心力,甚至酒都忘記了喝。 他做事迅疾,一人做事效率竟然抵得上數個,可卻絲毫沒有得意之色,詢問安撫,整頓安置無不處理的乾淨利索。 等到感覺口渴之時,這才下意識的去取酒葫蘆,只想潤潤喉嚨。等到抬起頭來,才察覺華燈初上,夜幕已降,大鬍子卻是蹤影不見。 緩緩搖頭,馬周倒覺得到了東都後,此件事情最為奇特。可見到腳下還有一罈子酒,飯菜都已經準備妥當,微升知己之感。 無論大鬍子如何,可就是這罈子酒就讓他心生感動。 其實他還有件事情未對大鬍子說及,當初納賢之際,別人都是肅然前往,只有他落魄不羈,還帶個酒葫蘆,西門楚才見到他地第一眼就是捏著鼻子,這讓他大為不滿。 對於世俗之見,馬周少放在心上,做事更是按照自己地想法,是以得罪了很多人。見到大鬍子讓他做事,卻不禁止他喝酒,只憑這一點就讓他心情舒暢。 草草地用過飯菜後,馬周繼續處理安置工作,等到夜半的時候,才總算告一段落。馬周不覺得勞累,有人請他休息,房間早就準備妥當。房間略顯簡陋,可應用之物倒是全備。馬周坐在床榻前,頭一回沒有惶惶的感覺。喝了幾口酒後,鋪下紙硯,油燈下開始寫一些安置工作的弊端錯漏之處。 這些事情並沒有人吩咐他去處理,可他下意識的覺得大鬍子有些能耐,若是提及的話,多半能夠改善。他對乞討的祖孫都有憐憫,更何況對死去地兵士!眼下做事,一方面是為了個諾言,另外一方面是為了求心安。 可大鬍子第二日並沒有前來,一連三日,他都在處理安置地工作。等到第四日,馬周忍不住要起身出門,早有兵士上前問道:「馬公子,有何事情?可是不耐這裡的事情?」 馬周搖頭,「非也,只是我離開客棧甚久,總要和他們說一聲。」 兵士微笑道:「客棧地事情,早有人辦妥,不勞公子掛牽。」 馬周狂意上湧,「你們要把我軟禁此處不成?」 兵士搖頭道:「馬公子誤會了,我們只是想問清楚馬公子去了哪裡,到時候好有交代。若是你想去遊玩的話,我們絕不阻攔。」 馬週四下望了眼,歎息道:「在下雖一介寒生,卻也知道良心二字。」 他回轉座位上,繼續做事,一連又是數日,等到所有的事情暫且鬆緩地時候,這才歎口氣,正忖度大鬍子到底是誰的時候,爽朗的笑聲傳來,大鬍子竟然再次出現。 馬周又驚又喜,慌忙站起道:「兄台,我正盼你。」 大鬍子眼中露出欣賞之意,「兄台可是不耐,所以等我?不過兄台一諾千金,真讓我佩服。」 馬周怫然不悅道:「兄台,就算沒有承諾,能為百姓做些許事情,也是我本分之事。我盼兄台來,不過是想這有些改進之處,卻是不好提出。兄台若是可以,請將這些轉達給負責的官員。」 他遞過來厚厚的一沓手稿,大鬍子接過,見到字字端正,極為用心,不由微笑的拍拍馬周的肩頭道:「好一個馬周,並沒有讓我蕭布衣失望!」 馬周大驚失色,難以置信的問,「你說什麼,你就是蕭布衣?!」的天機,將冷漠地青年送到了異變後地盛唐。權勢、名聲、財色當前,是選擇一身傲骨,還是與濁同渾? 三五二節 終身大事 馬周偶爾閒暇的時候,也曾猜測過大鬍子的身份。 大鬍子給他的感覺是時刻在改變,他也曾想過大鬍子可能是認識朝廷的官員,也曾想到大鬍子可能是這裡的主事,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大鬍子就是蕭布衣! 對於蕭布衣這個人,馬周向來只有遠觀的份,人家地位尊崇,高高在上,每次馬周見到蕭布衣的時候都是如潮的人流跟著。蕭布衣騎在高頭大馬上,俊朗豐儀,讓馬周自歎不如,知道蕭布衣梁公府下又設三府納賢,難免瞧到希望,只是投文不中,又遭到西門楚才的鄙夷,只覺得這納賢其實換湯不換藥,對於寒生而言,那不過是聾子的耳朵,一個擺設而已。 蕭布衣名震天下,都說是隋室宗親,皇后的子侄之輩,身份顯赫,馬周從未想過有一天和他稱兄道弟,可看起來他不但和蕭布衣稱過兄弟,而且還一起喝酒吃肉,聊天談笑。 饒是狂傲不羈,馬周也一時間如在霧中,不能相信眼前的一 「你真的是蕭布衣……右驍衛大將軍……通掌東都的梁國公?」馬周忍不住的再問一遍。 大鬍子當然就是蕭布衣,不然也說不出什麼五花馬、千金裘來。這是唐李白將進酒中幾句,馬周不知道他做事雖是乾淨利索,卻也謹慎非常,所有的考察並非事出無因。 馬周通過了,他這才前來,如果馬周有稍許的不耐,這個大鬍子自然也就消失在空氣之中。 見到馬周的疑惑,蕭布衣微笑道:「蕭布衣沒什麼了不起,我也不用冒充他的。馬公子,麻煩你將手頭的事情交接一下。我要帶你去另外一個地方。」 蕭布衣伸手招過一名主事,馬周為他耐心講解。短短的幾天功夫,他已經由一個學習者變成了帶頭人,變化端是不小。蕭布衣沒有絲毫不耐,只是坐下來傾聽,他現在實在有些忙。不過為了馬周這個人才,還是值得。 他覺得馬周是人才,並非憑借什麼記憶中的經驗,而是憑借他自己地判斷。 蕭布衣知道自己漸漸的轉變,記憶中並不可靠,或許只能供他暫作參考,他現在只是經過自己的見識進行分析判斷。 馬周乾淨利索的講解了手頭上的工作。聽者連連點頭,等到講解完畢,蕭布衣起身出門,馬周快步跟上。 「其實我最近有些忙……」蕭布衣突然道。 馬周並不覺得蕭布衣誇大其詞,「梁……國公日理萬機,竟然還有閒暇看我。實在讓我感激萬分。」 他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懷疑,總覺得大鬍子和他記憶中的那個豐朗地將軍有不小的區別。可他又真想相信此人就是蕭布衣,這人若是梁國公,他還有些希望。 「其實要說公文嘛,我倒是少有處理。」蕭布衣微笑道:「大隋三省六部畢竟不是擺設,朝廷中大多的事情都由這些部門負責,我只要把眼下這套近乎荒蕪的體系重新搭建起來,然後把事情交給官員去做就好。」 馬周點頭,「梁國公若有如此想法。天下可定。」 「我說的忙碌卻是另外的一種忙碌。」蕭布衣邊走邊談。「眼下如何肅清盜匪是第一要務,可如何消弭士族對寒門的偏見也是讓人頭痛地事情。」 馬周止步,蕭布衣感覺到他的動靜,扭過頭來,「你不認可?」 馬周振奮道:「梁國公只存此心,天下寒士之幸事。」 「你不用著急感謝。」蕭布衣笑著擺手,「我說是一回事,可真正要實施起來。還是很有難度呀。」他望著遠方。輕歎聲,這一刻馬周見到。發現蕭布衣的迥異之處,他們看起來極其的不同,可蕭布衣這聲輕歎就已經讓他心弦悸動。 他知道,這種歎息和那盲叟的篳篥般,都是發自內在的心聲! 「其實你沒有被任用,看似一個偶然地現象,卻是門閥數百年來根深蒂固的影響。」蕭布衣沉聲道:「士族和寒門貓狗不同路,士族看不起寒門只因為觀念大相逕庭,實際上,他們少接觸民生,更是不知道百姓疾苦,難免是從高高在上的角度來考慮問題,想要扭轉他們的角度,並非一日之功……」 馬周連連點頭,「梁國公說的極是,可我們總要去做,不是嗎?」 蕭布衣微笑起來,拍拍他的肩頭,「你說的不錯,我們總要走出這第一步,薛懷恩就是我的試探,而你就是我走出的關鍵一步!」 馬周有些糊塗,蕭布衣卻已經帶著馬周來到了梁公府地納賢館。 早有兵士上前查問,「做什麼地?」 蕭布衣伸手在臉上一抹,大鬍子已經到了手上。馬周眼前一亮,見到蕭布衣雙眉如刀,目光炯炯,臉上線條刀削般硬朗,不由暗喝了聲,好一條漢子。 方纔的蕭布衣是隨和,看起來不過是市井之徒,可此刻的蕭布衣抿著嘴唇,肅然之色沛然而出,看起來貴不可言。兵士見到蕭布衣的真容,慌忙跪倒道:「參見梁國公,屬下不知梁國公駕到……」 「免禮。」蕭布衣擺擺手,「不知者不怪。」 兵士退到兩側,蕭布衣卻是徑直前行,一路上守衛紛紛跪倒,馬周雖狂,可亦如踩在雲端般,如在夢裡。 早有兵士通知納賢館的西門楚才,西門楚才快步迎出,大禮參拜道:「梁國公駕到,屬下有失遠迎,萬請恕罪。」 斜睨到一側的馬周,西門楚才心口一跳,感覺到有些不對。 雖然每日接見的求職之人數不勝數,可西門楚才卻還記得馬周,只因為馬周本身豪放不羈,來這裡還能帶著酒葫蘆的人。千百人也只有馬週一個。 蕭布衣擺手讓西門楚才起身,一切舉止從容不迫。他和楊廣不同,不需要華麗和場面等外部因素來顯示威嚴。只要他喜歡,他可以和叫花子稱兄道弟,只要他喜歡,東都百官均要匍匐在他腳下。 走到館中地路程並不遙遠。可馬周跟著蕭布衣走下去,卻覺得這個背影越來越高大,壓抑地旁人幾乎喘不過氣來。若非他和蕭布衣一路行來,真的懷疑和他喝酒地那個大鬍子是不是眼前的這個蕭布衣! 蕭布衣人在高位,納賢館的官員都是過來參拜,馬周並不施禮,一是不習慣。二是有些茫然,倒顯得鶴立雞群。蕭布衣不以為意,並不斥責。 「考功侍郎,這人你可認識?」蕭布衣一指馬周問道。他聲音淡定,讓人聽不出心意。 西門楚才慌忙道:「此人叫做馬周,博州人士。曾來納賢館應徵。」西門楚才畢竟還是有些才學,只憑這份記憶已經不差。 蕭布衣點頭,臉色稍見和緩,「西門侍郎……對此人的評定可曾做出?」 他轉身對馬周解釋道:「納賢館內部的規矩是,每天應徵之人必須在三天內做出品評,合格之人再交給魏御史考察試用三個月,然後看表現決定任免。」 蕭布衣說的客客氣氣,納賢館一幫眾人都是眼睛發直。西門楚才更是暗暗叫苦,心道自己早就查地清清楚楚。這個馬周世代寒門。和士族根本扯不上關係,又看他不順眼,這才一口否決,哪裡想著這人竟然認識東都最大的後台? 早有官員將對馬周的評定文卷找出呈上,蕭布衣接過文卷在手,沉聲道:「西門侍郎,無論如何,你做事的認真總是值得我讚許。」 西門楚才稍舒了口氣。慌忙道:「下官不敢。」 蕭布衣這才展開卷宗。卻不查看,只是遞給馬周道:「你把評論念來聽聽。」 馬周展開看了眼。臉色有些異樣,轉瞬朗朗念起來,「馬周其人,狂放不羈,不合禮法,貪酒誤事,行事任意妄為,不堪大用!」卷宗最後打了個叉,顯然是在西門楚才心中及格都不夠。這一個紅叉其實就已對馬周宣判了死刑,馬周見到,微微驚凜。 評語倒是簡單明瞭,馬周那一刻心中不知道是何感想。 雖然他不贊同這評語,可卻知道西門楚才並非針對他的為人,而是他的做事。實際上,他得到這種評語並非第一次! 「魏御史到。」門外有兵士高聲喊道。 魏征快步走進來,西門楚才只能轉身相迎,雖在納賢館他為最大,可在魏征、蕭布衣面前,還是排不上號。 蕭布衣並不起身,高位上道:「魏御史請坐。」 魏征雖是頗為忙碌,卻還是神采奕奕,施禮道:「梁國公,下官來遲,還請恕罪。」 蕭布衣微笑道:「來得遲總比不來要好,只是魏御史,我倒想詢問你一件事情。」 魏征肅然道:「梁國公請講。」 「納賢館自從開設到如今,已近月餘,據我所知,每日來人自薦不下百人之多。如果算一下,最少也有千人之多。可如今能提拔錄用之人寥寥無幾,不知道哪裡出了差錯?」 魏征苦笑道:「回梁國公,下官早就竭盡所能,只是每日上報我審核之人實在有限。」 他斜睨了西門楚才一眼,用意不言而喻。原來魏征雖是負責納賢館,可畢竟是初入東都,又無背景,很多地方一時間難以下手。東都行事和在襄陽又有很大的區別,顧忌很多,一不留神會引發群臣地牴觸,魏征為求穩妥,卻還是按照規矩做事。 西門楚才只能上前道:「回梁國公、魏御史,並非下官不竭盡全力,而是因為現在奇才實在太少。」 蕭布衣冷哼一聲,「西門侍郎此言差矣。」 西門楚才汗珠子冒出來,「請梁國公指正。」 蕭布衣沉聲道:「想賢主用人如用器物,各取長處才是正道。就算一張手紙,一雙草鞋都有它的用處……」 西門楚才苦笑道:「梁國公妙喻,下官欽佩。」 魏征是啞然失笑。馬週一旁臉色也有些發苦,心道自己不知道算是手紙還是算是草鞋呢? 蕭布衣繼續道:「考功侍郎說現在奇才甚少,想東都民眾足有七十萬有餘,加上東部官員兵士,有近百萬之眾。這等盛世,古代何曾有過?想古代賢明之君主。斷然不會有如今東都的盛壯,可任用手下管理天下也曾達到大治!他們難道是去別的時代借用人才不成?選拔人才不力,只能從自身的角度來考慮是否識才,妄自貶低別人,絕非正道!」 他凜然而說,西門楚才大汗淋漓,顫聲道:「下官知道錯了。耽誤梁國公選拔人才之事,請梁國公重罰。」 蕭布衣卻是從高位上站起,緩步走下來。西門楚才噤若寒蟬,已不敢動,見到蕭布衣一步步走到面前,西門楚才心下駭然。想起楊廣責罰之嚴厲,膝蓋一軟,已經跪了下去。 陡然間覺得手腕一緊,已被蕭布衣托住,西門楚才有些詫異,蕭布衣微笑道:「此事伊始,難免有做的不妥之處,西門侍郎不用過於自責。」 西門楚才愣住,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更不知道心中何樣滋味。 「其實我當初和西門侍郎一樣地看法。」魏征一旁道:「馬周這人放浪形骸。實在讓人一見之下難生好感。西門侍郎每日接待人數百,過目之下,有失偏頗也是正常。若非梁國公提及,我也不見得會對他留意。」 馬週一旁聽到,很是詫異,沒有想到自己一人竟然連魏征也是驚動了。 西門楚才慌忙點頭道:「魏御史說地極是,下官一時疏漏,實在有負兩位大人的厚望。」 「馬周其人。狂放不羈。不合禮法,貪酒誤事。行事任意妄為,不堪大用!」魏征從馬周手上接過了那份卷宗,沉聲念道:「想馬周衣冠不整,舉止不恭,不明為人處世之道,前來應徵之際不忘喝酒,得個貪酒誤事的評語倒是情有可原。」 馬周脖子梗起,澀然道:「這個敝人不敢認同他雖知道眼下對他是個極大的機會,卻還是不忘記抗爭,也算是性格倔強。 蕭布衣微笑道:「馬公子或許不認同,可只要魏御史和西門侍郎認同,你就連不認同的機會都沒有!」 馬周收聲,若有所思。 魏征微笑道:「好在還有個認同的梁國公!其實我雖覺得西門侍郎評語公正,可見到馬周寫地時政文章極佳,倒是覺得此人有才,可又怕這人真的喝酒誤事,難免有負梁國公所托。正猶豫地時候,梁國公出了個方法,說帶馬周考察幾日,若真地誤事,有才不用也罷!」 馬周恍然大悟道:「原來梁國公這幾日是對我進行試探?」 蕭布衣點頭道:「馬公子說的不錯,你若一日耐不住性子,撇棄孤兒寡母於不顧,我蕭布衣都不會在兩位大人前給你說一句好話。」 馬周心中凜然,微有不滿,只覺得這種考察多少有些不信任的嫌疑。蕭布衣不理,只是正色道:「兩位大人都是怕馬周醉酒誤事,我就帶他從最辛苦的兵士家眷安撫工作做起。七日已過,馬周喝酒也喝了數十斤,可事情非但沒有耽誤,而且進展奇速。我私下詢問共事之人,那些人都說了一點,馬周此人性格孤僻,生活不拘小節,可大是大非之上不含糊,不誤事,雖是書生,和那些孤兒寡母,東都陣亡兵士素不相識,可對他們卻是一腔熱誠,肝膽相照,此人非但可用,而且應該大用!」 馬周聽到這裡,疑惑不滿一掃而空,鼻子微酸,昂起頭來,只是眼中卻是淚光盈盈,感動莫名。 蕭布衣口氣一轉,「其實我既然委派兩位大人負責納賢,本不該越俎代庖,現在只是說出實情,定奪一事還請兩位大人做主。」 魏征望向西門楚才道:「西門侍郎,不知道你有何建議?」 西門楚才久在官場。如何不識相?暗想梁國公是在給自己台階下,若再爭辯,只怕摔死都沒有人抬屍,「梁國公明察秋毫,下官佩服地五體投地。下官失察,梁國公糾正。下官感激不盡。馬周既然並無喝酒誤事之嫌,可畢竟為人處世差的太遠,不過此人性格耿直,見識不凡,依下官所見,暫時任他門下省錄事,不知道兩位大人意下如何?」 蕭布衣點頭道:「西門侍郎量才使用。果然不差,過幾日審核之際,西門侍郎當有封賞。只盼以後再接再厲,莫要讓我失望。」 西門楚才抹了把冷汗,心中感激,暗想自己失察。蕭布衣如此厚待,實在讓人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原來門下省是隋朝侍奉諫議機關,掌審查政令及封駁諸事,掌管為納言,下有黃門侍郎、給事郎、錄事、通事令史等官。本來納言是蘇威,不過此人已被楊廣削職為民,閒賦東都,眼下以黃門侍郎趙長文最大。 錄事雖是官職不大。可馬周全無背景。竟然一躍為門下省的錄事,也可說大隋少有之事。 蕭布衣望向馬周,「不知道馬公子可有異議?」 馬周上前施禮道:「馬周並無異議,梁國公寬厚待人,實乃明主,馬周當竭力效從。」 蕭布衣微笑道:「既然如此,剩下的事情就由魏御史和西門侍郎處理,我就先走一步。若有什麼事情。可徑直去梁公府找我。」 馬周知道他言下之意。心中既有振奮,又有惶惶。連連點頭。 眾人恭送蕭布衣出了納賢館,蕭布衣心中舒暢,直和打了個勝仗一般。 原來他掌管百官後,才知道事務繁多,遠遠超乎他地想像。管理東都實在不亞於北邙山之戰,納賢館自從成立以來,輕寒生地傳統其實一直沒有改變,蕭布衣蓄謀這次啟用馬周,在別人眼中亦是一項大膽舉措。 他在小心翼翼地在寒生和士族之間找個平衡,知道卻不能操之過急。 可無論如何,等到寒門能真正入主廟堂之際,那才是他大刀闊斧地改造之時! 才是回轉梁公府,突然竄出一個人來,一把抱住了蕭布衣,大聲道:「少……將……梁,你可想死我了。」 蕭布衣駭了一跳,卻沒有閃躲,只因為他見到那人胖胖的身板,赫然就是胖槐! 見到胖槐前來,蕭布衣多少有些驚喜道:「胖槐,你怎麼到了東都?」胖槐的稱呼糅雜了他三個身份,少當家、大將軍和梁國公,這小子絲毫不以他的身份為異,或許在他眼中,蕭布衣永遠都是那個和他喝酒玩樂的少當家! 見到胖槐竄出來,早就有兵衛虎視眈眈只怕他傷了梁國公,見到梁國公並沒有斥責,都是知趣地退下去。 胖槐見到蕭布衣的笑容,大為振奮,「少當家,你沒有變,就算是梁國公也沒有變!」 蕭布衣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中暖暖,拍了胖槐一巴掌,「你倒是變了很多。」 胖槐忍不住地摸摸臉,「是不是變地和少當家一樣瀟灑了?」 「你豈止和我一樣瀟灑呀,你切成兩半,足足有我兩倍的瀟灑!」蕭布衣微笑道。 胖槐琢磨了半天,瞪著蕭布衣道:「嫌我胖就直說好了。」 蕭布衣點頭,「是呀,胖槐,你很聰明,我是想說你胖了很多。」 「少當家,做人要不要這麼誠實呀?」胖槐大為不滿。 蕭布衣只能翻著白眼,突然想到了什麼,「婉兒來了?」 胖槐大吃一驚,吃吃道:「少當家,難道……你一直在想著她?」 蕭布衣歎息道:「她要不來,我估計你也不會來,兵荒馬亂中,你既然能來,那肯定是袁兄來了。袁兄到這裡做什麼呢?」 他自言自語,卻不問胖槐,已經向迎客廳走去,因為他知道袁嵐決定的事情,胖槐肯定不知道! 沒想到胖槐大聲道:「我知道他來做什麼!」 蕭布衣止步回頭問,「來做什麼?」 胖槐帶著得意地笑容,「他帶著女兒來了。」 「巧兮來了?」蕭布衣又有些意外之喜,眼前驀然又浮出那個羞澀的女孩子。說一句話的時候,都會忍不住的臉紅…… 「現在少當家你不但是大將軍、梁國公,而且執掌東都的生殺大權,偏偏你現在還是你口中地鑽石王老五。」胖槐故意歎息聲,「現在不知道有多少豪門千金,名門秀女等著嫁給你,只要你揮揮手,她們都會排著隊讓你挑選……窮家地閨女肯定擠不上了。」 他說的若有深意,蕭布衣卻好像沒有聽懂,只是問,「然後呢?」 「然後當然是袁先生耐不住性子,少當家你能有今日,他出力甚偉,他現在當然要到了收穫地時候,他需要你的保證,他需要巧兮能當正室,少當家,你說對不對?這世上任何人付出都是期待收穫,所以我說呢,他從襄陽帶著女兒趕到這裡,就是為了你的終身大事!」 蕭布衣點點頭,「我明白了。」 轉身向迎客廳走去的時候,蕭布衣暗自想著,胖槐或許什麼方面都不行,但是在這方面,卻是異常的敏銳,胖槐和他想的竟然是一模一樣! 廳中有著幾人,見到他前來,紛紛起身,袁嵐笑容還是不減當年,可他的笑容卻不過是個陪襯,陪襯他身邊地那個如花地女子。 女子水一般的柔弱,白玉般晶瑩,婷婷站在那裡,雙目流動,眼中只有蕭布衣。 蕭布衣見到袁巧兮的那一刻,才終於察覺,昔日的那個不經意的蘿莉,如今已經變成了盈盈待嫁的少女,袁巧兮幼稚全去,端莊典雅,擋不住的絕代瑰麗! 他沒有驚艷袁巧兮的美麗,心中那一刻只是在想,原來我來這裡,已有四年…… 三五三節 釋疑 四年不過是一千多天。 一天不過是睜眼、閉眼,蕭布衣睜眼閉眼之間,已在這個陌生的時代過了一千多天。如果手指數著腳趾過日子的話,一千多天很難熬,而蕭布衣卻覺得不過轉瞬之間! 他甚至還記得初來時候的意氣風發,初來時候的豪情壯志,可他走的顯然和當初設想的道路不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在亂世,更難自己掌控。 這中間有彷徨、有迷茫、有掙扎、有身不由己…… 有奮起,有求生、有陰謀詭計、有冷血旁觀還有熱血慘烈…… 他從來沒有期待過生活的如此慘烈,他更沒有想到過原來亂世中簡單的生存都是如此艱難。他本來並非這樣的人,他不過是想著在那個和平的年代優哉游哉的享受人生而已。 可人生並不讓他享受。 他既然一腳踏入了亂世,就如離弦之箭,再沒有收回的可能。歷史在改變他的時候,他也創造了一段歷史! 一千多天,不過是四年,可這四年,比他的一生都要豐富的多的多。一千多天,也足可以讓一個幼稚青澀的少女變的風雅高貴。 他在改變,袁巧兮也在改變,這讓他不能不佩服袁嵐,這人的目光深遠,抉擇正確,聰明睿智其實也是少見。 在旁人都在明目張膽圖謀的時候,袁嵐卻不聲不響的為家族而奮鬥,他挑選個人投靠,然後默默的支持,蕭布衣也知道,娶袁巧兮無論對他而言,還是對袁嵐而言。都是必須要面對的問題。 他一直說自己很忙,一直不想考慮這個問題,其實因為他覺得對不起在草原等待的那個女人,對不起那個說過要娶她的女人…… 然後,他就看到了說要娶地那個女人。那個女人不是袁巧兮,其實是裴蓓。見到裴蓓望過來,蕭布衣有些慚愧。 裴蓓見到蕭布衣目光移過來的時候,微微一笑,露出如碎貝的牙齒,一千多天,裴蓓也變了好多,沒變的是。對他的感情! 「都來了?」蕭布衣第一句只能泛泛的問候。 袁嵐、袁巧兮、裴蓓、胖槐、孫少方均在,奇怪地是婉兒、小弟不在廳中。孫少方只是咧嘴笑笑,眼中露出溫暖,戰爭的磨難讓這個宮中侍衛也是急速成長,風霜苦雨在這個漢子的臉上也留下了深深的刻痕。 孫少方隨同蕭布衣逃到襄陽後,一直輔助杜如晦、魏征等人進行官員任免的事情。當初義陽告急的時候,又隨著魏征、裴蓓等人趕赴義陽守衛城池。但東都可以說是他的老家,這次回轉,難免感慨萬千。 蕭布衣望見這些人地時候,心中也有暖暖之意,彷彿再回到從前一樣。 那時候,他還是太僕少卿,一幫人都是聚在他的太僕府,無間親密。宛若一家人。他才到東都的時候。並沒有想到過今日的局面。他很少去想結果如此,只知道每次竭力去拼,這才讓他並沒有顧忌。一直都以為襄陽才算安穩,所有的人都是留在襄陽,可眼下看來,東都大城亦算穩定,是以袁嵐才帶著袁巧兮等人前來,袁嵐一直都是很穩重的人。值得他蕭布衣信任。 李密控制手下是用權術。他控制手下用地卻是真誠。或許他一時間無法如李密一樣強盛,可他的根基卻是打的極穩。 袁嵐聽到蕭布衣的詢問。微笑道:「該來的都來了。」 「好像不該來的也來了,那義陽誰在守呢?」蕭布衣望著裴蓓,眼中滿是柔情。 他一句話讓眾人莞爾,裴蓓不滿道:「好你個吝嗇鬼,抓住個蛤蟆要捏出五銖錢來,我不該來嗎?我偷得閒暇來東都看看不行嗎?再說……我守義陽不過是權宜之計,我可不想在義陽終老……」 裴蓓眉梢眼角亦是柔情,蕭布衣會心的笑笑,他明白裴蓓的意思。裴蓓抱怨,孫少方笑著解釋,「蕭老大,襄陽現在有杜侍郎坐鎮,選拔任免人才極為有效,這段日子中,各地均有良才湧現,襄陽現在形勢不是小好,是大好!現在的人手並非以往那樣捉襟見肘,義陽有潘啟賢、安陸有孟常二人坐鎮。這二人都是杜侍郎精心挑選出來地人才,守城無虞,裴小姐也不用終日枯守城池了。再說現在瓦崗全力和東都對抗,也無暇對付義陽等地,裴小姐在那裡,實在多此一舉了。」 蕭布衣依稀又見到孫少方當初地樣子,微笑道:「原來如此,倒是辛苦你們了,袁兄,巧兮,你們都好吧?」 袁嵐終於上前施禮道:「回梁國公,我等一切都好。」 袁巧兮本是望著蕭布衣,見到他望過來,臉上又是湧起紅暈,輕聲道:「謝蕭……大哥掛念。」 蕭布衣雖是客氣,袁嵐卻是極為本分,絲毫不居功勞,見到蕭布衣已經榮升梁國公,舉止也正式了很多。他和胖槐當然不同,胖槐可以不分場合地點,但他卻是在隨時的調整自己的角色來適應蕭布衣。蕭布衣卻已吩咐下去,讓下人擺酒設宴,款待朋友。 蕭布衣雖是設宴,卻不奢華,只是眾人圍成一桌。蕭布衣見到婉兒和小弟並不在場,奇怪的望著袁嵐道:「難道婉兒和小弟沒有來嗎?」 「來是來了,不過婉兒說帶小弟單獨出去做些事情。」袁嵐解釋道:「我……讓人暗中保護他們,應該不會出事。」 蕭布衣皺眉道:「她們在東都還有親人嗎?」 「從來沒有聽到婉兒提及過。」胖槐接道。 眾人說話的功夫,婉兒、小弟已經從廳外走進,婉兒一如既往的靦腆,小弟卻是歡呼一聲,衝過來抱住蕭布衣。 他的熱情無法遮掩,也不想遮掩,蕭布衣伸手舉起他來。如往常一樣,彷彿從未分別過。雖是深秋,可廳中暖意融融,眾人的心裡都帶著柔情。 小弟比以往長高了很多,也強壯了很多,腳一落地就道:「蕭大哥。我聽袁先生說,你現在是梁國公,我要是到了東都,想做官就可以做官?」 「小弟,不許這麼沒有禮貌,你以為你是哪個?」婉兒呵斥道。 蕭布衣笑起來,「熟歸熟。做官要憑本事,你有什麼本事?」 小弟一拍胸脯道:「我有養馬地本事,在襄陽,過萬地馬兒都是我養地。」 婉兒笑罵道:「也不害臊,徐將軍不過是給你個事情做而已,你不過是個幫手。那千萬匹馬兒,你可養地過來?」 蕭布衣其實早知道小弟近來的情況,隨口說一句不過是調侃。小弟自從跟隨他後,一直將他當作偶像,日後模仿的人物。知道蕭布衣養馬起家,也開始學習騎馬養馬。孩童若是認真起來,學習的能力絲毫不弱。 小弟不用半月就學會了騎馬,再過一段時間,簡直和生活在馬背上一樣。從東都逃亡到汝南。然後又從汝南到了襄陽。小弟什麼都可以扔下,就是馬術沒有丟下。到了襄陽後,徐世績見到他對馬兒的天賦不差於蕭布衣,索性讓他跟著校尉們學習射箭、養馬地一些本事。 蕭布衣自從取下襄陽後,從草原輸送過來的馬匹就從未斷絕,或幾十匹,或是近百匹的運送,這些事情都在草原的蒙陳雪、袁嵐和徐世績等人的操縱之下。襄陽起事這久以來。蓄養的馬匹足有過萬。可稱的上浩浩蕩蕩,李靖雖能召集人手。可這馬匹地提供卻非依靠蕭布衣不可。蕭布衣將馬兒也分為幾等,極品拳毛,也就是負重極好的馬匹選出來建成重甲騎兵,上等的都用來組建精銳的輕甲騎兵,也就是眼下的黑甲騎兵,中等下等的卻是用來尋常征戰。雖是如此,以中下馬匹來征戰江南,在江南也是處於極大地優勢! 蕭布衣早讓徐世績在襄陽附近又建馬場,讓蔡穆等人招募人手,清江馬場雖是防備森然,有地勢防禦,可畢竟不過是個馬場,聚眾不過千餘人。李密在攻克滎陽後,矛頭徑直指向的就是中原馬場來收集馬匹,組建騎兵,清江馬場自然在他們的重點攻打範圍內。若是流寇來犯的話,清江馬場一時還能應付的住,可李密興重兵攻打,宋城等地都是守不住,梁郡太守楊汪都已經歸降,一個清江馬場在李密眼中又算得了什麼?李密盡取河南官家馬匹組建內軍,這才能有數萬騎兵。自此後,中原勢力多分,可要說有能力組成精銳的騎兵隊伍,當以瓦崗、襄陽、東都、河北和關隴等地為主。關隴亦有大隋育馬之地,卻早早的被關隴諸閥所分據,李淵這個方面卻是下手晚一些,又因為周邊少有馬場,所以多要依靠草原供馬,不過他圖謀的是關中四塞之地,多依靠地利,這個劣勢眼下並不明顯。 白萬山等人在蔡穆的遊說下,帶著幾十匹馬,幾百口子人來投奔襄陽地蕭布衣,蕭布衣是歡迎之至,讓他們幫手來管理襄陽附近地大馬場,小弟這下如魚得水,跟他們學習養馬馴馬之技,是以蕭布衣問他會什麼的時候,心中當然認為養馬也是本事。 婉兒聽到小弟回話的時候,又是高興,又是心酸,怕人笑話,搶先責怪道:「小弟,別沒有規矩,養馬算什麼本事呢,別讓人笑話了。」 小弟愕然,「為什麼養馬不算本事?」 他心地單純,一門心思的要學習蕭布衣做個頂天立地人物,倒從未想過養馬為什麼要被人笑話。袁嵐心道,門閥士族之下,我經商都被世人鄙夷,不要說你養馬了。見到小弟臉色錯愕,袁嵐安慰道:「小弟,養馬當然算本事,而且算是大大的本事。你的蕭大哥只有依靠你們養出的馬匹才能征戰天下,你說你本事大不大?」 蕭布衣見到小弟的懷疑,伸手拍拍他地肩頭,拉他入席,微笑道:「養馬當然算本事。這天底下,只要有一技之長,靠自己雙手取得幸福,那就算是本事!更不要說你我養出地馬兒要征戰天下,讓四海敬仰,那更是天大地本事!」 小弟得蕭布衣肯定。容光煥發,卻還不忘記問一句,「那我來京城可以做什麼事情呢?」 婉兒又想責怪,這個弟弟平日在她面前,不敢多話,可知道蕭布衣對他不錯,是以露出小兒無賴地本性。 蕭布衣用指敲敲額頭。微笑道:「我想到了,其實小弟可以從典牧丞做起。」 眾人都是微驚,小弟不解道:「典牧丞是做什麼的?」 蕭布衣含笑道:「太僕寺下有四署,每署都是下設令、丞,典牧丞主要負責雜畜供給以及酥酪脯臘之事。」 「喂馬嗎?」小弟皺眉問。 蕭布衣淡淡道:「我這只有這個活兒適合你,你若是不願。我也絕不勉強。」 孫少方看出小弟心高氣傲,暗想小弟如此年紀當個典牧丞,其實在大隋也算少有。蕭布衣讓小弟從底層做起熟練,其實也是一番好意,只怕小弟不知輕重,倒是辜負了蕭布衣的一片好意。沒有想到小弟笑了起來,「那不正是我的本行,姐姐說了,蕭大哥說什麼。都是為了我好。我信姐姐,也信蕭大哥你!」 婉兒漲紅了臉,眾人都是舒了口氣,蕭布衣這才露出笑容,沉聲道:「都過來吧,喝酒吃菜。」對於一些敏感地話題都是避而不談。胖槐也坐在席下。目中無人,不停的給婉兒夾菜。婉兒滿臉漲紅,卻是不好拒絕,小弟嘟著嘴想說什麼,卻被姐姐制止。 等到眾人酒足飯飽,孫少方第一個先抱拳道:「蕭老大,兄弟到了東都,有些人要去拜訪,先向你告三天假,不知可否?」 蕭布衣笑著點頭,孫少方興奮離去,裴蓓輕聲道:「我有些累了,也先去休息。」她一起身,袁巧兮跟隨站起,「姐姐,我扶你。」裴蓓重病的時候,她一直照顧著裴蓓,可現在裴蓓早就好轉,可往日的習慣卻是不變。裴蓓望向袁嵐,微笑道:「只怕袁先生有事。」 「我有些事情和袁兄單獨談談。」蕭布衣沉聲道。 袁巧兮臉色微紅,心中微顫,暗想蕭大哥要和爹談什麼,來到東都後,他對自己好像又生分了些,想到這裡,心中微有不安。 袁嵐點頭,「巧兮,你先扶裴小姐回房。」婉兒早就知趣的拉著小弟告退,胖槐自然早早的跟去,裴蓓見了卻是搖頭。 等到眾人退下,蕭布衣吩咐下人撤去酒宴,奉上兩盞香茗後,沉聲道:「袁……兄……」 「梁國公如此稱呼實在折殺我了。」袁嵐慌忙道:「叫我袁先生或許更好。」 蕭布衣笑笑,「我這人其實也是放蕩不羈,並不習慣做官。不過既然做了,那公是公,私是私,無論何時,對於袁兄,我總是感激不盡,這一聲袁兄的稱呼可是十足赤金,真心真意。」 他開玩笑說出,袁嵐卻是心中感動,「布衣寬厚待人,雖居高位,卻是不驕不躁,實在讓我欣慰。」 蕭布衣笑過後卻是輕歎一口氣,「不過我有幾件事情想了良久,心中頗有疑慮,總是存在心中,難免有些疙瘩,還希望袁兄給我解答。」 袁嵐點頭,「布衣請說。」 蕭布衣一直凝望袁嵐地表情,見到他雙眸赤誠,臉色如常。猶豫片刻才道:「掐指一算,你我已經相識四年,我來到……這裡,結交兄弟無數,袁兄對我亦師亦友,亦是得力的幫手。我能有今天,實乃得袁兄相助甚多……」 他繞著***,袁嵐有了不安,暗想自己帶巧兮來,也是必行之事,自己傾盡全力相助蕭布衣,如今他身在高位,掌握東都的生殺大權。想必做皇帝也是很快之事,若不為巧兮敲定個名份,這一番辛苦真的白費,做事更是沒底,可蕭布衣這番話繞著***,難道是有了悔意? 「梁國公有話盡請直言。」 蕭布衣微笑道:「出塞之時。商人有四,林士直、沈元昆、殷天賜和袁兄,那時候我覺得袁兄並不起眼,可事後才發覺自己走了眼,袁兄大能在為我調度之際展現無遺,可這種能力前往草原經商,難免大材小用吧?」 袁嵐聽到蕭布衣的質疑。反倒笑了起來,「我以為布衣疑惑什麼,原來是為此。這其中的確是有玄機,可布衣能夠想到這處疑點,足見高明。我在袁家其實並不出名,袁家在汝南七姓中也算不上第一。所以被其餘商人輕視也是正常。不過有句話道,不叫地狗往往是最咬人的,其實要說家底雄厚,林士直、沈元昆代表地江南華族還是不如汝南七姓,不過我們行事素來低調,讓他們為首也是無妨。」 蕭布衣點頭,暗想袁嵐說的不錯,商人重利卻不生氣,袁嵐此舉倒也合乎情理。 「至於去草原。林士直他們去做什麼我倒不得而知。但是我的確不是去做生意,帶些貨物不過是想掩蓋意圖而已。」 「那是去做什麼?」蕭布衣奇怪問道。 袁嵐肅然道:「我去草原卻是為了家族生死攸關的問題,布衣多半不知,亂世之中,盜匪橫行,舊閥割據,這大隋的天下其實已無我們的安身之處。每次動亂之時,其實很多商賈都會外出避禍。」 蕭布衣恍然道:「原來袁兄當初去草原是為了尋找棲身之處?」 袁嵐點頭。「地確如此。其實布衣如果再去草原瞭解就會明白,如今大隋到草原避禍之人已經不下數十萬之眾。按照我們當初地設想。本來也是準備避禍,等到天下再定地時候才能回轉中原。是以袁家才讓我出馬,我看重布衣你,也是因為覺得你有能力,而且有馬神的身份,對於我們前往草原避禍大有裨益。」 「所以你一直不贊同我當官?」蕭布衣苦笑道。 袁嵐亦是苦笑,「的確如此,我當初只想和你聯手去草原,哪裡想到很多事情不能改變。後來見到你順風順水,只能順勢而為,你能以平民之身取得今日的成就,那可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過。」 蕭布衣又問,「可即便袁家低調,但據我所知,你目前展現的能力,已經遠遠超過汝南袁家所表現地實力。」 其實蕭布衣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心中亦是惴惴不安,他一直很疑惑這個問題,甚至懷疑過袁嵐的來頭。但是他很多時候還是選擇信任,而且袁嵐也地確沒有辜負他地信任,這讓他不能不小心翼翼的對待袁嵐地問題。 袁嵐笑了起來,「布衣實在對我十分信任,並不過問我處理的大多事情,所以有此疑惑不足為奇,可到現在你還以為我只是代表袁家嗎?」 蕭布衣已經醒悟過來,「袁兄是說現在汝南七姓已經聯合了起來?」 袁嵐點頭,「的確如此。其實汝南七姓榮辱與共,當初你在商隊的時候,汝南七姓以金錢拉攏你,梅家、殷家、還有我們袁家以重金送你……當然現在看起來,那些錢也算不得什麼,可你應對我們七家聯手初見端倪,當然錢送給你並非目的,讓裴小姐看到我們對你的重視,然後在別的方面對我們汝南照顧才是緊要。後來我見你青雲直上,並有角逐天下之意,這才慢慢的先發動袁家的勢力助你。本來其餘幾家對此也不贊同,因為汝南七家家資巨萬,卻是素來謹慎,雖是識得不少朝中地顯貴,但並不贊同家族之人入朝為官。」 「這又是為何?」蕭布衣不解問道。 袁嵐露出微笑,「布衣當然知道呂不韋其人?」 蕭布衣點頭,「這個我當然知道,呂不韋也是富商,擁秦公子異人為帝,富可敵國,是個赫赫有名地人物。」 袁嵐輕歎道:「其實呂不韋和我等做法大同小異,囤積居奇,善於經營,不過他執意政事,功高蓋主,終於惹殺身之禍,不但身無倖免,就算家族也是大受牽連,幾近滅絕。汝南七姓為避免重蹈覆轍,這才立下不入朝為官的祖訓,這樣就算一些人得我們相助,對我們猜忌也少,我們雖或暫時損失,但卻能安身立命,數百年相安無事。」 蕭布衣恍然,站起來深施一禮道:「袁兄今日這番話盡釋我疑,在下一直以來對袁兄多有懷疑,還請見諒。」 袁嵐笑起來,亦以禮相迎,「布衣對我赤誠相見,我何怪之有。伊始還是只有我們袁家助你,不過見你風生水起,其餘的家族也慢慢的參與進來。等到你入主襄陽之後,不言而喻,汝南七姓都對你另眼相看,卻只是暗中支持,就因為恪守這個緣由,所以若梁國公大業有成,還請不忘今日之事。我等不敢入朝請官,只求生意通暢,為國為民為自己就好。」 蕭布衣目露感動,「蕭某得袁先生相助,實在三生有幸。」 「我能遇到梁國公,何嘗不是如此?」袁嵐笑答道。 蕭布衣拉著袁嵐的手坐下,「既然我等說開了心事,正逢有人建議,東都應盡早恢復通商往來,到時候還請袁兄多多幫手。」 袁嵐點頭,「正該如此。」他說的多少有些心不在焉,蕭布衣已經看出他的心事,「袁兄,其實我早就想迎娶巧兮,只是我曾許諾過一人,亦要娶她,而且許諾在先,不能食言!」 袁嵐眼前一亮,「可是裴小姐嗎?」見蕭布衣點頭,袁嵐微笑道:「我帶裴小姐來此就是此意,巧兮不敢爭,只求布衣一視同仁。布衣其實可以詢問下裴小姐,若是可能,同時娶過門又有何不可?」 蕭布衣放下心事,微笑道:「好,如今東都百廢待興,而我正在圖謀瓦崗,大婚不合時宜。若是蓓兒同意,等我大破瓦崗之日,就是迎娶令千金之時!」 袁嵐終於舒了一口氣,長身施禮道:「謝梁國公!」 三五四節 小布衣 蕭布衣和袁嵐一番談話後,彼此釋疑,不免皆大歡喜。 袁嵐得到需要的保證。也可以說是給汝南七家一個保證,聯姻雖是俗套。可千百年來用這種方式聯合地數不勝數,在袁嵐眼中再正常不過,巧兮若能嫁給蕭布衣。以蕭布衣地仁厚。若真能得到天下,可說是汝南幸事。天下商賈的幸事。知道蕭布衣千金一諾,既然答應大破瓦崗之際迎娶袁巧兮,那就再不會反悔。至於多個裴蓓,在袁嵐眼中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讓袁巧兮照顧裴蓓之時。其實就存了二女共傳一夫的念頭,他知道袁巧兮雖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人又貌美。但是性格偏弱。若能和裴蓓一起,蕭布衣就算再納妾。有裴蓓在,女兒也不會被欺。 現在時機已到。早一些提出時機不對,如果再晚一些提出地話。蕭布衣若是稱帝。那身份已經不對。無論如何。巧兮都是商家之女。比起裴蓓的身份而言,雖是高出一些。但也高的有限,世人多重身份地位。蕭布衣能不計身份對巧兮而言也是好事,袁嵐走出迎客廳的時候。輕輕歎息一口氣。為人父母者。竭盡心力,巧兮或不會知,但是總能聽從。那個若兮呢。唉……卻總有些任性的子女。辜負親人地苦 袁嵐沉吟歎息的時候,蕭布衣暫別袁嵐,已經徑直找到了裴蓓。 才要輕敲房門,房門已經打開。裴蓓斜倚在房門,微笑道:「布衣,你來了?」 她就是那麼站著,彷彿亙古就是在那守候。自然而然,蕭布衣伸手摟住了她的腰股。輕聲道:「你在等我。」 二人突然覺得不用說些什麼。並非無話可說。而是因為一切相印在心。 她在等他。他知道她在等。這些已經足夠。 他見過袁嵐後,第一時間就來找她,已經說明了一切。 裴蓓感覺一隻厚重的大手扶在腰間,饒是強煞,這時候也覺得臉上發熱。渾身發軟,輕輕地依偎在蕭布衣的懷中。眼中突然流出淚來。 蕭布衣見到她流淚,大惑不解。輕聲問,「蓓兒。你怎麼了?」 裴蓓卻是笑容綻放。「蕭大哥。我是高興……高興自己劫後餘生,高興能和你在一起,高興蒼天待我不薄。我已經不敢奢求太多……」 蕭布衣卻是正色道:「蓓兒。你若是不喜……」 不等他說完,裴蓓素手已經掩住了他地口,輕聲道:「只要你有這個心思,我已經難得之喜了。」 她似乎明白蕭布衣說什麼,蕭布衣慚愧中帶有感謝,只是摟裴蓓在懷。一時間忘記廝殺屠戮,江山鐵騎。 良久。裴蓓才輕聲道:「蕭大哥……你知道袁先生是來做什麼吧?」 「我知道。」 「你知道我來做什麼呢?」 「我……好像也知道。」 「我地傻……大哥。」裴蓓輕聲一喚。蕩氣迴腸,情意綿綿。蕭布衣見她嬌臉如花。雙眸似水。紅唇微顫。忍不住吻下去。裴蓓並不拒絕,宛轉相就。蕭布衣一時間軟玉溫香在懷,渾然忘記了所在…… 風輕雲淡。遠遠有一人盈盈走來。望見門口的二人。慌忙地向後退去。紅了臉。 不知過了多久。裴蓓這才舒了口氣,臉上也有了羞意,秋波凝在蕭布衣地臉上。不捨得離開。 「蕭大哥……你其實什麼都知道。可你向來都是把心思埋在心中。不想讓別人知曉,你只把快樂留給大伙。卻把所有的壓力一個人扛起,你怕袁先生擔心、怕巧兮難過、亦怕我不滿,可你考慮了太多地人。唯獨忘記了一人……」 「是誰?」 「就是你自己!」裴蓓眼中滿是柔情。「你身在江湖。早就身不由己。你考慮了太多別人苦,可何嘗考慮過自己一分。我知道你沒有忘記當初地承諾。亦是覺得對我不公,可我能劫後餘生再和你在一起,覺得老天已經很公平了。我從來沒有想到自己也會有人愛,也從未想到過愛上別人,這份愛,你知道、我知道,已經夠了,你現在是梁國公,以後還有更多的事情等你去做,不用再在這件事上煩惱,巧兮妹妹……我不反對……我很喜歡。」 蕭布衣不由地摟緊了裴蓓,裴蓓卻道:「不過蕭大哥……你似乎還忘記了一個人,你曾答應過我。要娶雪兒姐姐一塊過門。」 蕭布衣突然有些忸怩。裴蓓臉色繃起。假裝不滿道:「你答應過我,可是不能反悔,她在草原這麼久。我想她早不想做什麼塔格了,你不如把她接到東都來好嗎?」見到蕭布衣不語。裴蓓不安道:「蕭大哥……怎麼了?」 「有些不方便。」蕭布衣遲疑道。 「怎麼不方便?」裴蓓不解問道。 蕭布衣突然湊到裴蓓耳邊低語了幾句,裴蓓先是一震,轉瞬驚喜道:「真的?」蕭布衣看起來老臉通紅,喃喃道:「也就是這幾天才來地消息。我以前也不知曉。她沒有告訴我。莫風也沒有告訴我……」裴蓓卻是伸手去扭他的耳朵。「好呀,蕭大哥……你瞞的我們好苦。我不依。」 她這刻輕嗔薄怒,臉上卻也湧上紅意,蕭布衣卻是笑起來,作勢要抱裴蓓道:「你既然不依。那我補償你好了。」 裴蓓嚇了一跳,臉上紅霞般。伸手打開蕭布衣地手臂,已經跳了出去。此刻她傷勢早愈。身手靈動。直如比武過招般緊張。 蕭布衣才要起步追趕。卻和裴蓓同時止住了腳步,二人方才情致綿綿。一時間沒有注意到遠方有人,可等到出了房門,方見到遠方綠草紅花處站著一人,衣白勝雪,膚白若玉。 「巧兮?」蕭布衣見到袁巧兮站在遠處。倒是微有些尷尬。 裴蓓臉上紅霞不去,想著蕭布衣方纔所說心中又有羞意,又是喜意,撞見袁巧兮,更是想到方纔的話若被她聽去,這個姐姐也不用當了。 腳尖一點,已經到了袁巧兮身邊。伸手拉住了袁巧兮道:「你補償給巧兮妹妹吧。」 她說完後,輕輕一帶。袁巧兮已經身不由主的向蕭布衣跌了去,袁巧兮本是嬌弱。失聲驚呼。只是就算驚呼。都比別人正常說話地聲音大不了多少。 不明白裴姐姐為什麼動怒。更以為轉瞬要跌個大跟頭,不由心中惶惶,只是想著。我方才多半不對,裴姐姐要和蕭大哥說話,我早就該離開,可為什麼佇足不走,當時只覺得稀里糊塗。難道是…… 她念頭飛轉的功夫,已經跌到一人的臂彎上。袁巧兮輕掩櫻桃小口。向上望過去。見到蕭布衣亮如天星地雙眸。蕭大哥……」 她輕喚了聲。其實在平日心中喚了千遍萬遍。這會兒叫出來自然而然,只是感覺到蕭布衣身上地男子氣息。臉上又是發熱。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蕭布衣卻已輕輕扶起袁巧兮,微笑道:「巧兮,你找我?」他問了兩遍。袁巧兮這才回過神來。慌忙離開了蕭布衣的臂彎。她雖知道自己遲早要嫁給蕭布衣。可生性羞澀。在這庭院中躺在個男子的懷中。還是大羞。 「蕭大哥……我是想來找你……」 「什麼事?」蕭布衣問了後就有些後悔。補了一句,「其實你沒事也可以找我。」 他有些欲蓋彌彰,對於巧兮多少也有些愧疚。對於三個女子其實他感情各異。可對於這個巧兮,他一直都是憐愛居多。巧兮水一般的柔弱,讓人接受不知不覺。 「沒事地時候,爹吩咐了,不要輕易打擾蕭大哥……他說你很忙。」袁巧兮蚊子一樣地聲音。 見到袁巧兮地羞澀。知道她雖是無人,可畢竟不好意思,蕭布衣柔聲道:「到我房間說吧。」 袁巧兮點點頭。跟隨蕭布衣到了房間,輕舒了口氣,見到房門關上。臉上又紅了起來,一雙手不知道要放到哪裡。 蕭布衣見到她的羞澀心中有了疼愛,卻只是握住了她的手。不敢有進一步地舉動。只怕驚嚇了她。 「巧兮,我和令尊已經談過。等到打敗瓦崗。解除東都心腹大患之時就會娶你。」蕭布衣開門見山道。 袁巧兮垂頭道:「爹和我說了。」 蕭布衣微愕,倒沒想到袁嵐動作如此迅疾。「那……你……」 「其實我這次來,是想問問雪兒姐姐什麼時候回來呢?」袁巧兮抬起頭來。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我和裴姐姐都商量好了。三人要一塊……那個……你……」 「你們要哪個我?」蕭布衣忍不住的笑。 袁巧兮不好意思說嫁。聽到蕭布衣詢問。臉又紅起來,「蕭大哥……我和裴姐姐在一起,聽了很多你的事情,我知道,你和雪兒姐姐最早認識……我……你……我是建議。你自己做主好了。」 蕭布衣含笑道:「多謝你們費心,其實我也有意將雪兒接到東都,不過現在雪兒不算方便,蓓兒說了我什麼壞話呢?」 袁巧兮聽蒙陳雪不方便。疑惑有什麼不方便,卻也不好多問。聽到蕭布衣詢問,慌忙搖頭道:「裴姐姐怎麼會說你壞話,她說你是成大事地人。是個頂天立地男子漢!」袁巧兮說到這裡地時候。胸中其實也湧起自豪之意。裴蓓可以說是看著蕭布衣成事,所說地都是蕭布衣一路行來地所作所為,驚險十分卻是不失俠義。挫折千重卻又迂迴百轉,袁巧兮知道自己未來的夫君如此。當然也是湧起驕傲。 蕭布衣聽到這裡心中陣陣暖意,又想到當初裴蓓在草原說自己婆婆媽媽,恍若昨日。 「巧兮。我一介武夫。其實有你們的抬愛。誠惶誠恐。」蕭布衣略微沉吟道:「可我向來粗心大意,以前怠慢了你……你們三人。以後出征只怕也是一樣……反正只請你們莫要介意。」他其實心中很感愧然。暗想蒙陳雪、裴蓓、巧兮這三人。無論哪個嫁給他,都是他地福氣。能娶三人更是難以想像地事情。可蒙陳雪常年在草原奔波。少有見面。裴蓓巧兮雖在中原。可他為大業奔走,更是難得一敘,簡慢之處在所難免,可三女都對他情深意重。讓他難免感激,兼有不安。 「怎麼會呀。」袁巧兮搖頭。真誠道:「蕭大哥……裴姐姐說你做大事的人,當然不能終日守在女人身邊,那整日留在女人身邊地人,又能做得成什麼大事?我爹說你很忙,不想讓我耽擱你地大事。你現在身為梁國公。兼統百官,征戰四方,剿滅盜匪,能百忙之中和我說一陣話。我已經歡喜地不得了呢。」 她說地情真意切。俏臉上滿是歡欣。言語顯然是發自內心。蕭布衣見了大為感動,不由握緊袁巧兮地手。袁巧兮微一掙扎。放任不動。輕聲道:「我爹其實也是和蕭大哥一樣的人。為了家族。為了子女。常年奔波在外,每次我娘親說起。都很是自豪。當然……能多和爹爹在一起,她也高興。但是她對我說,男人地事情。隨他們去做就好。無論如何,他終究要回轉這個家。」 她把母親地話和蕭布衣說。顯然在她心目中。蕭布衣已和親人一樣。蕭布衣心中陡然升起暖意。喃喃道:「你娘親說的不錯,無論如何,男人終究要回轉這個家。」 二人握手相對,一時靜謐無言,蕭布衣想著心事,袁巧兮卻是心中歡喜,只盼這種時光無窮無盡,在她心中,這已經算是一生。 不知過了多久,蕭布衣突然雙眉微揚,想到了什麼。 袁巧兮不敢正視蕭布衣。只是偷望著蕭布衣的臉龐,感覺他無論思索或者微笑都是如此迷人。只盼就這麼望下去就好。 雖然她說不介意蕭布衣地忙碌。可哪個女子其實都是盼心愛之人和自己悄悄話語,見到蕭布衣揚眉,袁巧兮心頭一跳,壯起膽子問道:「對了……蕭大哥……方才裴姐姐說什麼補償我……補償我什麼?」 蕭布衣回過神來,臉上有些發紅道:「沒……沒什麼。」 袁巧兮眼中有了失落之意。其實她方才遠遠見到蕭布衣和裴蓓相依地時候,如果是以往。多半會悄悄的走開。可那時候,她卻十分想融入這二人之中,想著以後若是三女共嫁一夫的話,這種場景不可避免。可蕭布衣推托不說,這就讓她覺得這個秘密只有裴姐姐才有資格知道心中難免落寞。 可她這些事情始終不會說出口。見到蕭布衣訥訥心中反倒有些不安,「那……我多問了。蕭大哥……我不打擾你了。」 她緩緩站起來。就要向門外走去。蕭布衣突然道:「巧兮,其實你聽聽也無妨,可你……不要……那個。」 袁巧兮大奇道:「蕭大哥。我哪個呢?你把事情說給我聽。我很高興。」 蕭布衣臉上笑容有溫馨,也有尷尬。「其實雪兒一直沒有前來,地確有些不便。只因為她才生了小布衣。」 「小布衣?」袁巧兮先是愕然。轉瞬醒悟過來。開心道:「你是說雪兒姐姐為蕭大哥你……」她不能說下來。臉上紅布一樣。蕭布衣點點頭,已是默認。 袁巧兮有些害羞,卻也有些喜意,還有些調皮。卻並無半分嫉妒之意。「好你個蕭大哥……這件事情你瞞地我們好苦。小布衣是男是女呀?叫什麼名字?」 「是個男孩。雪兒讓我想名字。」蕭布衣微笑道心中卻湧起幸福之意,原來他早在幾日前就已經收到了這個消息,想起和蒙陳雪在草原地纏綿。又是甜蜜又是感激,蒙陳雪懷孕後,卻是一直瞞著他,等到生了才告訴他。並非是有了隔閡。而是知道他連番征戰。怕他分心而已,這些細膩地心思蒙陳雪沒有說。可蕭布衣如何會不知道? 「那裴姐姐說什麼補償呢?」袁巧兮忍不住問。 「補償那個……那個……」蕭布衣又變地木訥起來。 袁巧兮本是天真。雖是待嫁少女,可很多事情還是不懂,一時間不如裴蓓醒悟地快。可見到蕭布衣上下地望著她,目光中隱有別地意味。終於明白過來,不由臉上發燒,身子發軟,慌忙退後幾步,輕笑道:「裴姐姐壞死了,我這就去找她算賬。」 她說完這句話後。不敢去望蕭布衣。慌忙地退出了房間,她只怕蕭布衣只要伸手攔住,那她就是半步都走不動了。 逃出了屋子。一顆心怦怦的大跳,袁巧兮聽到蕭布衣並沒有追出。這才舒了一口氣。快步向裴蓓房間走去。只是羞意一陣陣的上湧。卻是禁不住的想。雪兒姐姐為蕭大哥生了個兒子,真地有福氣,自己呢……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給蕭大哥生個兒子呢,可都是兒子不免有些美中不足,裴姐姐說喜歡女兒,那由她生女兒好了,想到有一群孩子奔跑在眼前撒嬌。巧兮心中一陣歡喜。一陣羞意。搖搖頭。轉過這個羞人地念頭。只是抬頭望了眼天空,見到碧空如洗,深秋地白雲一塵不染,襯托著那湛藍地天。煞是美麗! 李靖看著手中地軍文。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自從攻破黎陽城後,他只是厲兵秣馬,卻暫時沒有什麼太大地動靜,有些事情。急不來!他隱忍了這麼多年。做事只是按照自己地步驟,向來沒有什麼慌亂。 不過這些年來。他一直鬱鬱不得志,這次能夠大展拳腳,實在有著說不出地痛快。 方無悔見到李靖地微笑。振奮道:「李將軍。東都可是有好消息了?」 李靖點點頭。「是有好消息。不過卻需要我們來配合。」 方無悔不解,「為什麼卻需要我們來配合?」 李靖微笑道:「先去傳陳孝意和齊洛前來。」 方無悔點頭下去傳令,李靖沉吟下來,暗想蕭布衣說要在攻克瓦崗後迎娶袁巧兮,裴蓓二人,這當然是喜事。也需要黎陽這面來配合。可這瓦崗要克絕非朝夕。自從攻下黎陽城後。瓦崗雖有盜匪前來攻打。可一直並不得力,這很大的程度卻是因為李密傷重地緣故。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可黎陽能調動兵力不過萬餘。東都兩次大戰後。雖是士氣高漲,但是傷亡也重。若和瓦崗拚個兩敗俱傷實非明智…… 自己放王儒信回轉瓦崗,就是希望瓦崗新舊勢力早起衝突。自己這才能趁虛而入! 李靖皺眉思索之際。陳孝意、齊洛二人已經隨方無悔進府。李靖暫且放下心事,在牆上掛了幅地圖。 這幅地圖的紅心標注地卻是瓦崗。李靖東都雖不出門。卻早知曉天下地理,每次行軍作戰之際,早把一切繪製成圖。山谷、河流、沼澤、城池、扼要險要等地都標注的清清楚楚。別人只知道出兵百戰百勝。卻少有知曉他的知己知彼。他在戰前素來都是準備充足,帶兵急行路線亦是瞭若指掌,這才能進退自如,以最少的氣力發揮最大作用,當初他從東都押運輜重糧草到齊郡,一路奔波。對於這黃河沿岸地地形更是熟絡。 帶著三人走到地圖前。李靖伸手指著瓦崗道:「瓦崗如今全力對抗東都。猛將精兵全部囤積在洛口倉附近。根基瓦崗早已空虛,李密知曉我等攻克黎陽城後。至今只派精兵數萬分佈在滎陽、管州、汴州一帶,憑借黃河運河地勢對抗我等。後倚虎牢大城。我等想要攻打殊為不易。不過瓦崗眼下只有郝孝德、王當仁兩人鎮守。若論人數。也有過萬,若論可戰精兵,不足三千。不過這三千之眾,也是閒散分佈。一時間構不成威脅。」 眾人都明白李靖地意思。瓦崗人多勢眾,可以百姓家眷居多,很多不過是濫竽充數之用。瓦崗自從攻克河南諸縣後,大多數精壯盜匪早就過運河去郡縣擄掠享受,怎麼還會安居在瓦崗群山之中?只有少數戀舊,或是老弱病殘不能遠行。這才留在瓦崗群山中。 李靖沉聲道:「齊洛聽令。」 齊洛上前道:「屬下聽令。」 李靖指著地圖道:「我命你率騎兵兩千。過衛州沿黃河而上,進駐新鄉,佯攻金堤關,金堤關若是出戰。引其至平原決戰,萬勿硬攻!」 齊洛點頭道:「李將軍。他們若不出兵呢?」 李靖微笑道:「我早已通知河內通守孟善誼,命他召集兵士百姓,帶皮鼓千餘在金堤關前擂鼓擾敵。金堤關扼住黃河、運河水道,若是再失。瓦崗側翼全部暴露在我等的襲擊之下,李密不能不防。」 齊洛不解問。「李將軍。你總是用兵在奇。出乎不易。我等早把進攻意圖暴露給瓦崗又是何意?」 李靖微笑道:「金堤關瓦崗生命之線,不容有失,我等派兵攻打,瓦崗必定糾集兵力來援,你眼下所行不過是誘敵之計。」 「屬下明白。」齊洛領令。 李靖又道:「陳孝意聽令,我命你率步兵兩千。渡黃河、過滑州去襲瓦崗,不需戀戰,只需沿我所定路線走上一圈回轉。務求速戰速決。此為行軍路線,作戰之綱,你回去看完,按指定地時間經指定地點,勿要洩露行蹤。」 陳孝意卻是毫不猶豫道:「屬下聽令。」 李靖吩咐下達後。等到三人退下。望著地圖正在沉吟。有兵士匆匆趕到。「李將軍,竇建德之女竇紅線求見!」 ~~~~~~~~ 三五五節 分化 蕭布衣、李靖圖謀瓦崗之際,李淵當然也不會閒著,如今他已對西京造成合圍之勢,看起來取得關中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所有的人都在忙,都在忙於這大隋江山的歸屬,只有一個人很是悠閒,每日賞花品酒,看著別人一點點的蠶食著他的大好江山。 這人當然就是楊廣! 楊廣自從派出五路大軍出去,少理政事,每天白天賞花,晚上賞月,瀏覽不盡宮中的美景,悠哉游哉的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從他的表情上,他的江山看起來還是穩如泰山。 虞世基一旁戰戰兢兢的稟告,「聖上,驍果久在江都,長期在外,思戀故鄉,很多人都議論著回轉,只怕長此下去,民心思變,還請聖上定奪。」 楊廣望著鮮花,微蹙下眉頭,轉瞬道:「不知道虞侍郎有何建議?」 虞世基苦笑道:「當然最好還是回轉東都……」 楊廣霍然轉身,怒斥道:「現在盜匪橫行,瓦崗作亂,朕如何回轉?」 虞世基慌忙跪倒,「老臣說錯了,請聖上恕罪。」楊廣就算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楊廣,在虞世基眼中還是權威無限。他現在也是大為頭痛,只因為他是新閥,一直以楊廣為根基,若是楊廣倒下去,他實在不知道如何是好。可楊廣還能堅持多久,這是誰都無法預料的事情。現在的楊廣比起以往地那個瘋癲的楊廣,多了分陰森。動輒殺人,方纔的悠閒不過是暴風雨前的沉靜。 楊廣回轉身後,才發現身邊只有虞世基和裴蘊二人,不由皺眉道:「裴侍郎呢?」 裴侍郎說的是裴矩,在楊廣眼中也算是個人物,總是見慣了這兩張老面孔,難免讓他感覺的厭煩。 裴蘊回到:「聖上,裴侍郎久在西域,這次來到江都後。卻多少有些水土不服,一病不起,到現在不能來參見聖上。」 其實這個楊廣也早知道,可楊廣現在總需要別人提醒,甚至有的時候還在念叨張須陀什麼時候平定瓦崗,這讓所有的人都是心中沒底,有的甚至覺得聖上已經瘋了! 可這種話題誰都不敢提及,楊廣在欺騙自己,群臣其實也是一樣。大伙如同坐著一艘破船,破船其實有個大洞。大船正在下沉,眾人性命攸關,可無計可施,都是蒙著眼睛裝作看不見而已。 「裴侍郎又病了?」楊廣皺起了眉頭,「病地重不重,朕去看他?」 「這個不勞聖上去探望。」裴蘊慌忙道:「聖上,其實對驍果軍也有安定之法,裴侍郎雖然病重,卻提出了個好方法,那就是從人情上來講。沒有配偶的話,軍心不穩。如果讓軍士們都在江都成家,那自然沒有誰會考慮離開。」 楊廣高興起來,「那好,這件事速速去辦,去民間召集女子到宮中。可任由驍果們娶走婚配。不過這件事,讓誰處理的好呢?」 「虎賁郎將司馬德戡深得聖上信任,可擔此任。」虞世基建議道。 「那好,就由司馬德戡監管此事,務必要做好。」楊廣一時間又滿是慎重,突然想起件事情,「瓦崗的盜匪如何了?」 「回聖上,如今王世充、蕭布衣坐鎮東都。已經打的瓦崗沒有還手之力。」裴蘊道:「我想瓦崗一除。就是聖上回轉東都之日。」 楊廣終於露出點笑容,「真的?」 「老臣不敢虛言。」裴蘊道:「東都越王親自傳來的消息。想越王對聖上素來忠心耿耿,當不會欺瞞。」 楊廣長舒一口氣,「楊太僕忠心耿耿,臨終給朕的建議簡直是金玉良言。王世充沒有辜負我的信任,當然了……蕭布衣也不差。對了,我既然回轉東都有望,那宇文化及呢,宣華還陽的事情到底如何了?」 楊廣此刻又露出點無奈,虞世基答道:「回聖上,宇文化及早和聖上說及,要齋戒七七四十九日,焚香九九八十一天,如今還差一些時日。聖上等了這久,想必也不差一時半刻了。」 楊廣微笑起來,「不錯,看來朕苦盡甘來,盜匪平定,宣華回到朕地身邊,這天下還是朕的天下,王世充、蕭布衣有功,朕要大大的封賞!」 虞世基、裴蘊互望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苦意,卻都恭聲道:「聖上英明。」 楊廣哈哈大笑,笑聲中有著說不出的喜悅,只是笑聲激盪,有歡欣,卻也有著瘋狂!彼此面面相覷,看出內心的恐懼,虞世基輕聲道:「裴御史,西京來了消息,說李淵三路大軍圍困西京,將屈突通困守河東,西京告急,是否要稟告聖上呢?」 裴蘊苦笑道:「虞侍郎,我是不敢說,不知道你可有這膽子?」 虞世基只是一聲長歎,半晌才道:「我們過一天算一天就好,不過裴御史,蕭布衣威震東都不假,他當初得裴閥提攜,更是和裴小姐交好,若是真有那麼一日……」四下望了眼,虞世基輕聲道:「還請裴御史多多提攜。」 說到這裡,虞世基拿出個禮單遞給裴蘊,滿是殷切。 裴蘊卻不接過,只是道:「虞侍郎,想你我早就榮辱與共,兄弟有的,虞侍郎定當也有,只請若有什麼風吹草動,不要忘記了兄弟才好。」 虞世基連連點頭,「一定……一定,對了,裴侍郎如今臥床不起,我倒想去探望下,還請裴御史引路。」 裴蘊點點頭。二人上了轎子,一前一後的向裴矩所在的府邸行去。位置出來,穿街走巷的來到了宇文府邸。 這種小轎總是藏著些秘密,有兵衛看到,也不阻攔,自動的閃到一旁。 無論如何,從宮中出來的轎子不是這些兵衛能夠阻擋,更何況他們亦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哪裡管得了許多。 如今的宇文化及也是右屯衛大將軍,宇文府邸卻滿是縞素,看起來奔喪一樣。一來是因為宇文述已死,最重要的原因卻是現在地宇文化及身為聖上身邊地紅人,要為陳夫人還陽,如今正在府上齋戒焚香,閒雜人等不能打擾。 小轎從側門而入,顯然不是頭次到來,輕車熟路。 早有下人領著穿迴廊,走花園到了後院之中。轎簾一挑,隨著香氣撲出,一女子鑽了出來。女子三十來歲地年紀,極為妖艷,鳳眼櫻桃小口,也算是個美人。 不過比起蕭皇后的端莊典雅,她的眉梢眼角卻是多了放蕩之意。 女人走入一間房中,一人正坐在桌前,桌子上滿是珍饈美味,可他沒有半分動筷子的念頭。這人面黃肌瘦。愁眉不展,赫然就是戒齋焚香的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當然沒有戒齋,他面前擺的都是佳餚,他更是沒有焚香,可他的臉上乾枯,看起來煙熏火燎般地難受。 女人見到宇文化及。微笑撲過來。依偎在他地懷中,膩聲道:「化及,你在等我嗎?」 宇文化及不但對飯菜沒有興趣,看起來對女人也沒了興趣。事實也是如此,除了沒心沒肺,沒有誰會在大禍臨頭的時候還想著放蕩形骸。宇文化及現在度日如年,也不摟住女人,更不推開。只是皺眉道:「淑妃。你來這裡做什麼?」 淑妃用手指戳著宇文化及地額頭,「好你個沒有良心的。我冒著生命危險前來找你,你竟然對我這種態度?化及,你想我了沒有?」 淑妃聲音膩的出水,宇文化及嗡聲道:「我他娘的現在食慾都沒有,何來的性慾?」淑妃姓蕭,本是趙王楊杲的生母。楊廣兒子不多,只有三個,大兒子早死,二兒子不成器,只有楊杲雖是年幼,卻很是聰穎,得到楊廣的喜愛。蕭皇后生了老大楊昭和老二楊,楊杲卻是蕭淑妃所生,所以蕭淑妃雖然地位比蕭皇后稍差,平日也是雍容華貴,受到萬人的尊敬。只是自從下了江南後,待遇當然不同以往,楊廣又是神神叨叨,就算蕭淑妃也開始自謀生路,開始勾搭上宇文化及。 聽到宇文化及滿肚子怨氣,蕭淑妃俏臉一板,「我不知道怎麼看得上你這種男人,到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這種齷齪之事。」 宇文化及冷哼一聲,「你腦袋轉的心思難道高雅很多?我還以為你是什麼貨色,發現原來在床上也和別地女人沒有什麼兩樣。」 蕭淑妃本是怒容滿面,聽到宇文化及不滿,反倒有了笑容,嬌聲道:「死冤家,你要是把對我凶狠的一半用到正事上,也是個頂天立地的人物。」 「你有話就說,有屁就放,老子沒空聽你皂。」宇文化及有些不耐煩道。 蕭淑妃眼珠子一轉,「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你不就是擔心到了時間交不出陳宣華來,被聖上砍了腦袋。你要想保住腦袋,我倒有些方法。」 宇文化及一驚,馬上抱緊蕭淑妃道:「原來淑妃是為我的性命而來,卻不知道你有什麼妙策?你能幫我找個和陳宣華一樣的女子嗎?」 蕭淑妃露出不屑,還有些恨意,顯然她對陳宣華沒有什麼好感,「你也就這點出息吧,要找陳宣華那種相貌的女子,十年也是不行,我地主意卻不是從她下手。」 「姑奶奶,你快說吧。」宇文化及哀求道。 蕭淑妃臉上露出了恨意,「現在誰還為聖上賣命,也就只有你這種蠢材還是膽小怕事,到現在還把他地話放在心上。現在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你難道還想不明白?」 宇文化及這次的確沒有想明白,不解問,「什麼先下手後下手?」 蕭淑妃握住宇文化及地手,低聲道:「現在驍果都對聖上不滿,早想回轉,可叛逃就是死,不叛逃也是死,我聽丫環說,他們都在商量著殺了昏君。另立君王!」 宇文化及臉都有些發白,「我怎麼沒有聽說過?」 「你整日在這兒發呆,怎麼會聽到?」蕭淑妃不滿道:「你既然交不出陳宣華,遲早也是死,倒不如奮然一搏。你現在身為朝廷右屯衛大將軍,在江都兵權在手,只要和那些驍果的頭領聯合起來,入宮殺了昏君,立杲兒為帝,我們坐擁江都稱王。豈不比你提心吊膽的過日子要好?喂……化及……你怎麼了?」 蕭淑妃說的振奮,卻沒有注意到宇文化及雙目發直,手腳冰涼,等到被用力的推了一把後,宇文化及才反應過來,大汗冒了出來,連連搖頭道:「不可,此事萬萬不可!」 「你還是不是男人?」蕭淑妃忍不住的罵,「老娘我為你地性命都豁出去了,你竟然說不可?」 宇文化及冒出地都是冷汗。「淑妃,你怎麼能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我是什麼貨色還不清楚?我怎麼能幹這種事情?如今聖上怎麼說還是萬民之主,隋臣敬重,我要是殺了他,那是公然和隋室為敵。我這不是壽星公上吊。嫌命太長了?我若是弒君,只怕江都容不下我,就算我活命,如今東都在蕭布衣地手上,他現在隋室宗親,要滅我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我就說你這種男人沒有用處,」蕭淑妃冷笑道:「你何須怕蕭布衣,皇后是蕭布衣的姑母。蕭大鵬是蕭布衣的爹。他們都在江都。你殺了昏君,只要把這二人控制在手上。還愁蕭布衣不乖乖的聽你的話?到時候你回東都執掌大權,蕭布衣若是被你控制,這天下不還是你的?」 宇文化及還是搖頭,「不行……絕對不行。蕭布衣這人狡猾非常,如何會不考慮這點?他不找我麻煩都是幸事,我怎麼敢去惹他?我若是不控制蕭大鵬還好,我若是敢要挾蕭大鵬,只怕轉瞬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我見過沒用的男人,可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麼沒用的男人!」蕭淑妃忍無可忍,霍然站起,拂袖離去。宇文化及卻是不忘記叮囑一句,「淑妃,今日的事情你知我知就好,千萬不要說給第三人知曉,不然你我性命難保。」 蕭淑妃不語,揚長而去。宇文化及無力地坐下來,苦笑道:「好在還有兩個月可以考慮對策,這娘們的話,可聽不得!」 宇文化及和蕭淑妃密謀的時候,蕭大鵬其實也在和人商討。宇文化及幾個月來,消瘦了很多,蕭大鵬幾個月下來,卻是略微發福,而且看起來神采飛揚。 陷入戀愛的男人,十八歲和八十歲沒有什麼兩樣,可以為了眼中的女人忘記一切,付出一切,而且覺得這是命,少考慮其他,眼下的蕭大鵬就是這樣。 他顛簸流離了數十年,最終終於守在了心愛女人的身旁,只覺得此生無憾。薛布仁卻是皺眉望著蕭大鵬,沉聲道:「寨主,你現在還好嗎?」 對於薛布仁的到來,蕭大鵬有些意外,卻還是欣喜非常,這畢竟是他的好兄弟! 「老二,你怎能會來江都?」 「寨主聰明如斯,怎麼會不明白我來此的用意?」薛布仁皺眉道:「其實是布衣讓我前來。」 「布衣讓你來做什麼?」蕭大鵬明知故問。 薛布仁沉聲道:「寨主,你真地很讓我失望,你難道不知道,現在江都早就危機重重,留在江都隨時都會有性命危險?布衣已經勸過你幾次,可你卻無動於衷,我見到布衣苦悶,卻是主動請纓來勸說你離開東都,這次你一定要走!」 蕭大鵬收斂了笑容,輕聲道:「老二,我謝謝你的好意,可皇后離不開楊廣。我亦是離不開皇后。皇后為了聖上,生死不棄,我這一輩子,碌碌無為,真的沒有做過什麼大事,可這次,是為自己考慮。你說我自私也好,罵我愚昧也罷,就算我老糊塗了。你讓我糊塗一次,好不好?」 蕭大鵬十分清醒,可口氣中滿是哀求,眼眸中竟然也有了淚光。 薛布仁不為所動,霍然站起,怒聲道:「蕭大鵬,你不但讓我失望,而且讓三公主失望,你今日所為,可對得起三公主?」 他話音落地。蕭大鵬臉上血色全無,喃喃道:「我……我……」 「你忘記了你答應三公主什麼?」薛布仁冷笑道:「我只怕你在溫柔鄉久了,早就忘記了?」 「我沒……沒有忘。」蕭大鵬吃吃道:「真地……沒有忘,我答應過她,就算性命不要,也要照顧布衣,可現在……布衣並不需要我照顧。」 「你醒醒吧!」薛布仁上前舉掌,看起來要抽蕭大鵬一記耳光,可見到他孩童一般的可憐,終於放下了手。輕歎聲,「寨主,大哥……你讓我叫你大爺都行,我們自幼在一起,生死與共,什麼磨難沒有經歷過?你是皇家後裔。三公主北周公主。你們生下的兒子注定要睥睨天下,威震八方!如今布衣聲勢日隆,不負三公主地希望,我們就算九泉之下去見她,也都不用蒙著臉了。三公主臨終之前將布衣交給你,就是希望你這個爹能好好地盡些責任,以往的事情我們都可以不提,可布衣如今坐鎮東都。我們就算幫不了他。可也不能拖他後腿,你說是不是?你留在江都。誰都知道你是塊肥肉,可以控制你來威脅布衣,到時候若真的如此,你良心何忍?難道在你心目中,三公主始終不如蕭皇后?」 蕭大鵬無力的坐下來,輕聲道:「老二,你說的對,可我還是不能離開,阿菁和皇后也沒有什麼比較地必要。你放心,若真的有那麼一天,我絕對不會連累布衣,你也告訴他,就當沒有我這個爹好了。」 「你真的不可救藥!」薛布仁憤然一掌擊在桌上,碗筷齊飛,轉身霍然離去,再不回頭。蕭大鵬任由酒水筷子擊在臉上,動也不動,臉色木然。 蕭大鵬在江都痛並快樂地時候,蕭布衣人在東都卻在緊張地籌劃,對付瓦崗已經到了關鍵時刻。李靖能做的事情都為他做到,現在需要他發揮作用地時候。 可有的時候,要瓦解敵人不一定要大張旗鼓,興重兵攻打。瓦崗就像一個有裂紋的瓦罐,蕭布衣在想辦法製造瓦罐上更多的裂縫,然後重重地擊過去,讓這個瓦罐土崩瓦解。 五兄弟悉數到場,算是他近來少有的鄭重。 對於蕭大鵬能否離開揚州,蕭布衣心中沒底,現在看起來眼下他更像是老子,在管教一個不聽話的孩子。可對於蕭大鵬的執著,他也實在無可奈何。他現在只能讓袁嵐暗中留意江都的動向,若是生變的話,盡量少起波瀾。 蕭大鵬不離開只因為蕭皇后,蕭皇后不離開卻是因為楊廣,不過楊廣……應該快死了吧? 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嘴角苦澀的笑,對於楊廣這人,他實在不知道如何抉擇。到現在為止,楊廣死不死對他已經無關大局,但是他不能否認,正因為有了楊廣,才有了他蕭布衣的機會! 「梁國公……你召我們幾個前來做什麼?」蝙蝠搶先發問。 「我準備讓你們喬裝去瓦崗做一件事情。」蕭布衣正色道。 「什麼事情?」五兄弟都是振奮,他們都是閒不下的人,聽到有事要做,大為高興。 「去喬裝一個人,殺另一個人!」蕭布衣微笑道。 五兄弟一齊點頭,「絕對沒有問題!」這些事情本是他們地拿手好戲,蕭布衣也算發揮了五人的專長。 蝙蝠畢竟老成,點頭頭後覺得有點問題,試探問,「蕭老大,要殺的人不會是李密吧?」 五兄弟都有些冒汗,感覺這簡直是個天大的難題,蕭布衣苦笑道:「我還不至於派你們去送死。」 幾兄弟都笑了起來,蝙蝠也是苦笑,「李密這小子武功實在高強,我就算喬裝刺殺他也沒有太大的機會。」蕭布衣知道蝙蝠說的不錯,五兄弟武功尋常,要刺殺絕頂高手機會實在寥寥無幾。只因為他有切身地體會,凡內外兼修地高手感官都是練到空前敏銳的地步,刺客不等近身就能被高手察覺,想要刺殺絕非易事。 見到幾兄弟疑惑的目光,蕭布衣沉聲道:「要殺的那個人武功尋常,只要避開幾個人,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今日,我就把詳細的計劃和你們說說!」 其實不等蕭布衣刺殺計劃展開的時候,瓦崗已經遇到了興盛以來後最大的一次危機。 李密臥在床榻之上,看起來傷地還是不能起身。後背、腰間、小腹都是纏著厚重地繃帶,隱隱有血跡透出,李密自從出師以來,此仗輸的最慘,此次傷地最重。 榻前一幫瓦崗群雄,都是默默無言,他們現在都是心情複雜,再次感覺到茫然。如果要說心裡話,除了李密等少數幾人執著的認為可以對大隋取而代之,大多數人對此並不認可。 瓦崗老臣子甚至覺得,眼下的形勢已經是瓦崗興旺的極點,過猶不及,趁早收手方為正道。 可這種話眼下誰都不能說,因為誰都看到李密臉上的寒意,重傷之下的李密如同受傷的獅子,凶殘勇猛更勝從前! 三五六節 內亂 李密人在床榻上,卻是威猛不減,輕聲道:「諸公,我今日召各位前來,是因為有要事商議。如今李靖派人攻打金堤關,金堤關告急,不知道諸公有何妙策應對。」 瓦崗眾一時沉默,秦叔寶見了,突然感覺到眼下的情形有些熟悉。忍不住扭頭望了程咬金一眼,發現他也在望著自己,二人目光一觸即閃,都看到了彼此間的無奈和淒涼。 當然,目光中也有著隔閡,秦叔寶突然想到,當初在張將軍的帳下,也看到程咬金的這種目光,原來背叛那時候已經開始! 這一幕和當初張須陀帳前何其相似? 眾人默然,不是因為無計,而是不想再出力。他們現在心中都是升起惶惶之感。瓦崗如今雖是攻克河南大半土地,各地盜匪紛紛勸李密稱王,奉表臣服,可現在到底如何發展,誰都不清楚。 回洛倉、黎陽倉被隋軍奪了回去,東都、黎陽、襄陽三地已將瓦崗死死的按在一個三角形中,李密還是執著的準備下一次進攻東都,可蕭布衣卻不準備再給他機會,蕭布衣從伊始的防守,到後來的僵持,如今開始到了反攻的時候,瓦崗固守洛口倉,還能有多大的作為? 翟讓輕咳聲,「現在金堤關是誰在鎮守了?」 有的無語,有的默然,有的真不知道,李密皺了下眉頭,沉聲道:「是祖君彥,此子謀略過人,有常何、張亮二人輔助。我讓柴孝和也去支援,金堤關城高牆厚,李靖要效仿取黎陽一役絕無可能。」 瓦崗眾都鬆了口氣,翟弘大咧咧道:「既然如此,我們還擔心什麼,回去睡覺好了。」 「翟弘。不要多嘴。」翟讓訓斥道。 翟弘扁扁嘴,冷哼了一聲,李密心中不悅,卻是竭力壓制,「金堤關只是東都釋放的一個信息,想以往,我等克金堤關,下滎陽,奪洛口。戰洛水。擊敗王世充,打的東都無力出擊。此等作為驚天動地,如今東都卻是屢犯我境,若不給迎頭痛擊。只怕下一步氣焰更是囂張。」 李密說的都是得意之作,瓦崗眾有地振奮,有的沉默。王伯當大聲道:「不錯,我等正應主動出擊,依我之計,不如先分兵去助金堤關,擊散那裡圍困的隋軍,然後去奪黎陽城!」 他聲勢雖盛,可卻沒有一人響應,未免有些尷尬。李密微笑道:「伯當勇氣可嘉。值得讚賞。玄藻,你有什麼主張?」 房玄藻皺眉道:「魏公。如今在我看來,瓦崗形勢危急。蕭布衣極為陰險,他並不急急的攻打洛口,只是派張鎮周、王世充二人牽制我們的主力,眼下卻有隋兵不停的出兵伊闕,驅逐我瓦崗軍,搞地人心惶惶,枯守回洛無疑是坐以待斃!」 「那依你之計呢?」李密皺眉問。 「如今西進之路全部斷絕,南下又有襄陽牽扯,一條路就是徑直向東,取徐圓朗的琅邪、東平等地,扼守山東固守,圖謀河北竇建德之地。如果我等棄子中原反圖邊角之地,盡取山東河北之地,捲土重來未嘗不可。」 「這如何使得。」翟讓一旁終於發話,「我等才和徐圓朗、竇建德等人聯盟,取他們的地盤似乎不算厚道?」 翟讓發話,邴元真、王儒信等人竟然都是點頭,李密微笑道:「那不知道玄藻第二條路又是如何?」 「第二條路就是沿運河而下,盡取江淮之地,攻打江都。若能取下江都,擒住狗皇帝楊廣,暫時劃江而治,不失為一策。」 翟弘嚷嚷道:「這是什麼狗屁主意,我們在瓦崗好好的,為什麼要去南方,這個主意我不同意!」 翟弘雖是魯莽,可這次卻說出了大多數人的心思,大伙都是在河南為盜,根深蒂固,並不願遠離。 李密見到眾人反對,輕咳幾聲,心道房玄藻的計策聽起來很美,但是少考慮瓦崗眾的本性,這和當初這些人不肯過東都去取西京一樣的道理。 落葉歸根,無論如何,讓這些人背井離鄉都是個天大的難題。其實不但是瓦崗眾,就算李密也不想放棄中原惹人恥笑,如今勢力如此強悍還要敗北,那捲土重來又有何用? 只是看到眾人地表情,心中陡驚,暗想瓦崗眾先後敗於蕭布衣,對蕭布衣早就產生了畏懼心理,難道自己也是如此悲觀,覺得這洛口倉畢竟還是守不住? 極力想要擺脫這悲觀氣氛,李密不動聲色道:「玄藻所言也有道理,不過眼下……還需從長計議。」 眾人默然,房間外突然有傳令官高聲道:「魏公,瓦崗有緊急軍情稟告!」 瓦崗眾微驚,傳令官已經將軍文呈上來,房玄藻接過要遞給李密,李密卻是擺手讓他念出來,房玄藻展開看了眼,臉色微變道:「隋軍襲擊瓦崗寨,連破三寨,郝孝德、王當仁死命抵抗,這才殺退隋軍來犯。王當仁只怕隋兵再犯,請求魏公支援。」 眾人嘩地一聲響,議論紛紛,翟讓有些坐不住了,慌忙問道:「無雙怎麼樣?」原來翟讓意志一直不算堅強,李密的買賣越做越大,翟讓卻是心中沒底,幾次想要回轉瓦崗,只覺得往深山一鑽,遠要比住在這大宅子中要舒坦。可見到李密興盛,掠奪珠寶無數,又有悔意,所以數次回轉。可畢竟不放心女兒,就讓翟無雙還留在瓦崗,想瓦崗不過是群山環繞,卻是不佔據什麼地利,想隋軍自顧無暇,當然沒有閒情去打瓦崗,這刻聽到隋軍襲擊瓦崗,那實在比隋軍攻打金堤關更讓人震驚。 房玄藻看了眼書信。搖頭道:「大小姐沒事。」 翟讓放下了心事,皺眉道:「魏公,過幾日我想帶點兵回瓦崗看看,不知道魏公意下如何?」 李密皺眉,轉瞬展顏道:「合該如此,過幾日我點齊人馬讓寨主回轉瓦崗看看。」翟讓推李密為主後。給李密上尊號是魏公,李密即位後,就封翟讓為上柱國、東郡公,他的大哥翟弘也被封了個柱國、滎陽公,不過李密還習慣尊稱翟讓為寨主,一來示意親近,二來也是代表自己不敢忘本。 翟讓聽的心中舒坦,點點頭,帶著一幫手下先出了李密地府邸。本來滿滿地人。呼啦啦的轉瞬去了小半數。 其餘地人見到翟讓離去,也是相繼告辭,眾人本是商議金堤關被攻打的事情,可都是貌合神離。少有出什麼主意,等到離去的時候,李密才發覺隊伍散的一塌糊塗。歎息口氣。 眾人離去,房間中之剩下房玄藻、王伯當和蔡建德三人,三人都是臉色忿然,顯然不滿瓦崗眾地表現。 李密掃了三人一眼,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蒼涼之意,暗想自己初到瓦崗之時,就是這三人跟隨,沒想到一年多下來。能夠信任的還是這三人而已。 「魏公。我看翟讓、翟弘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們一走。只怕瓦崗會被他們帶走小半數人馬,不如除去了他們,一絕後患。」王伯當沉聲道。 李密沉默不語,蔡建德也道:「魏公,我聽說王儒信回轉後,讓翟讓自任總管,想以此剝奪你的權利。王儒信本來被擒,可卻被李靖放了,我只怕他們已經達成了什麼協議。我又聽說翟讓雖然不同意,可翟弘卻說,天子應該自家兄弟做,翟讓若是不做天子的話,那就讓他翟弘來做天子。」 李密冷哼一聲,「他也不看看自己地份量,玄藻,你有什麼建議?」 房玄藻苦笑道:「魏公,我發現貪得無厭這四個字用在翟讓、翟弘地身上實在再合適不過。翟讓此人雖然對權位不算看重,卻是極為貪財,前段日子鄢陵總管崔世樞來投奔,他卻把人家囚禁起來,每日拷打索要錢財。而且他經常好賭,向來不喜輸錢,元帥府記室刑義期不來賭,他竟然把刑義期重責了八十杖。瓦崗的新人很多都受到了翟讓地敲詐,他其實也對我說過,在攻破汝南的時候,我取了不少珠寶,可那都是給了魏公,他向我索要,威脅我道,魏公也是他來擁立,天下變化之事,誰都說不准了!我聽從魏公地吩咐,倒是極力克制,那些珠寶本來用裝備義軍所用,哪裡還有錢給他?」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好不憤慨,王伯當抽刀出來剁在桌案上,陰冷道:「魏公,你若不方便出手,由我來殺了翟讓就好。內軍有我們的忠義之士,只要找幾十號人出馬,管保做的乾淨利索。翟讓、翟弘、王儒信三人為首惡,只斬三人,無關大局。」 李密本是氣憤,聽到這裡卻是擺擺手道:「你出手和我出手有什麼區別?如今瓦崗士氣低落,正應齊心協力,若是誅殺了他們,隋軍攻打,只怕別人懼怕,轉瞬都離去,洛口倉不見得守得住,實在得不償失。」 「可難道就任憑他們興風作浪?」三人均問。 李密輕歎聲,「李靖故意放了王儒信,就是刻意挑動我們和翟讓的關係,豈可中了他地奸計?翟讓離開的正好,他若帶親信回轉瓦崗,自此哪個忠我可看的一清二楚。我們已經仁至義盡,下次他再想回轉也沒有那麼容易地事情。去了翟讓,我們瓦崗去了毒瘤,反倒能齊心協力的對抗隋軍,只要再設計擊敗王世充、張鎮週二人,不必遠走,可重圖大業!你等切勿魯莽,就算我代他們向三位賠禮,好不好?」他此言一出,三人都是跪倒道:「魏公既然如此吩咐,屬下斷然沒有違背的道理。」 李密卻是長舒口氣,摸摸腰間的傷口,眼中閃過怨毒道:「蕭布衣,這一箭之仇,我定當還了你。」 李密和房玄藻等人商議之時。翟弘也在房間和翟讓商議,兩兄弟身邊還有個王儒信,這三人亦是鎖著眉頭。 房玄藻他們看起來氣憤填膺,翟弘亦是滿臉憤然,「弟弟,這瓦崗本來是你的。李密算什麼東西,在我們面前大呼小叫?」 「我只見到你大呼小叫。」翟讓不滿道:「大哥,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和魏公起了衝突,我們求財不求氣,魏公武功不差,要想殺你,十個也早被他一刀砍了。」 翟弘冷哼道:「那也未必。」 王儒信見到兩兄弟吵起來,慌忙排解道:「兩位當家何必為了外人傷了和氣。寨主。我跟你說的事情……你考慮地如何了?」 他話一出口,翟讓微微變色,看了翟弘一眼道:「大哥,你回去休息吧。」 翟弘忿然站起。「我看外人也比你這個大哥要親!」 他憤憤然的走出了翟讓地房間,翟讓早就屏退了左右,卻還是站起來四下查看。確信無人這才關上了房門,沉聲道:「儒信,你覺得李靖這人可信嗎?」 王儒信輕歎道:「無論如何,總比李密可信吧。寨主,李靖放我回轉都說了,蕭布衣已經放下話來,只要我們肯棄暗投明,絕對會饒我們不殺。蕭布衣這人頗為仁義。上次破了瓦崗之際。他讓徐世績押送我們,其實就有放了我們地意思。可笑我們不知道他的苦心,反倒信任李密,引狼入室,實在可歎。」 翟讓臉色陰晴不定,「可我們畢竟和蕭布衣沒有什麼深交,我們為盜日久,實在為大隋地眼中釘,只憑李靖一句話,我畢竟放心不下呀。」 王儒信卻是笑了起來,「寨主真地過慮了,其實蕭布衣現在的眼中釘就是李密,他以前不止放了我等,還放了行刺的無雙和摩聖,只憑這等作為,我們投靠了他,他如何會對我們不利?不要說加官進爵,一些封賞總是有的。如果能到了東都,只憑我們眼下的錢財,那還不舒舒服服的過一輩子?寨主,你都說了,又不想做皇帝,那跟著李密做什麼?他就算打下了天下,做皇帝也是他,你只看他一味重用外人、排擠瓦崗老人就能看出,他打下了天下說不準會把我們這些人斬盡殺絕。再說你就算信不過蕭布衣,可徐世績現在人在襄陽,極為蕭布衣重用,有他在,你難道還怕蕭布衣害你嗎?」翟讓眼前一亮,驚喜道:「儒信說的極是,我倒忘記了還有世績,這麼說我回轉瓦崗的主意是對了?」 王儒信皺眉道:「寨主若是想投靠蕭布衣,為何要先回瓦崗?」 翟讓苦笑道:「儒信,你有所不知,我對這個李密真的有些害怕,這人武功高強,手下又,你可知道他為什麼一直不肯殺我?」 王儒信沉聲道:「我只怕他在收買人心,瓦崗畢竟是寨主所創,他若敢殺你,瓦崗轉瞬分崩離析。」 翟讓點頭道:「儒信,你說地和我想地一樣,可這人的忍耐終究有限,翟弘不明白其中道理,這才一味的頂撞,實在讓我焦急!有些話我寧可對你推心置腹,也不能和他說及就是這個道理。如今瓦崗眾有一半都是跟隨李密,三成還在觀望,我們的親信不過只有兩成不到,若是翻臉,只怕要被他斬盡殺絕。好在李靖攻打瓦崗,給我個公然回轉瓦崗地借口。」 王儒信恍然道:「原來寨主要回轉瓦崗已經有了投靠蕭布衣的念頭,倒害的我擔心半晌。」 翟讓老臉露出微笑,「儒信,其實我早就想了良久,我等要是冒然去投東都,第一太過唐突,只怕被城兵先斬了,二來我們也不好洩露身份,最重要地一點卻是,李密若是知道,派兵追殺,我等抵擋不住。所以我們先借口回轉瓦崗,然後再去黎陽!」 王儒信一拍大腿道:「寨主神機妙算,我是自愧不如。你說的極是,瓦崗離黎陽最近,只要我們到了黎陽那裡,有李靖保護,何懼李密!」 翟讓輕歎道:「儒信,這次關係到我們的身家性命。萬勿洩露了消息,你我的打算,就算翟弘,也不能讓他知曉。」 王儒信連連點頭應允,二人埋首一處,又是開始商量投降的細節…… 翟讓為求穩妥。索性連親大哥也瞞下,只怕翟弘走漏風聲,連累他們。翟弘見到老弟和外人商議,顯然不把他這個大哥放在心上,一肚子地怨氣走出來。 回轉府中的時候,叫來了兩個女子陪酒,然後喝起了悶酒。 他暴躁不堪,除了脾氣不小外,剩下的可以說是一無所長。瓦崗地老臣子都看在翟讓地面子上。讓他一馬。新歸順的程咬金、秦叔寶、王君廓等人,卻是正眼都不看他一眼。瓦崗寨中現在除了單雄信,賈雄外,一直也沒有說得來地人。 喝到酩酊的時候。翟弘覺得無趣,揮手吩咐手下,讓人去找單雄信、賈雄前來。手下匆匆忙忙的離去。過了許久才回轉,苦著臉道:「翟當家,單將軍和賈雄都不在府邸。」如今洛口倉為根本,瓦崗軍的重兵猛將都是雲集在洛口,李密等人都是在洛口城安歇,密切注意洛水對岸隋軍的動靜,和洛口倉遙相呼應。翟弘無聊,可又怕分贓沒有自己的份。所以也一直跟著老弟留在了洛口。 這段日子都快憋的發瘋。聽到手下說找不到單、賈二人,一記耳光煽了過去。「他們還能飛到天上去?繼續去找!」 手下捂著臉衝出去,翟弘越喝越沒有味道,這時又有手下來稟告,「翟當家,賈潤甫求見。」 翟弘醉的厲害,想了半晌沒有想出來賈潤甫是誰,手下只能提醒道:「是和裴仁基一塊投降的人,在裴仁基手下是個偏將。」 「他來找我做什麼?」翟弘大為奇怪,如果說瓦崗除了單雄信和賈雄外,這個賈潤甫也見過幾次,就知道他和和氣氣,對自己一直都很尊敬,正愁沒有酒伴,翟弘揮手道:「讓他進來。」 賈潤甫見到翟弘酩酊大醉地樣子,微皺了下眉頭,沉聲道:「滎陽公,在下投誠這久,一直沒有前來拜訪,實在是失禮。」 翟弘被一句滎陽公叫地多少有些高興道:「坐,陪我喝酒。」 他硬塞過一個酒杯過來,賈潤甫不由大皺眉頭,他來這裡本來有些深意,想和翟弘攀攀交情,哪裡想到翟弘醉的已經不像樣子。想要起身,卻被翟弘一把拉住,「怎麼,看不起我?」 賈潤甫只能笑道:「豈敢,豈敢。」 「那就喝上一杯。」翟弘大咧咧道。 賈潤甫只好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道:「滎陽公……」 翟弘一挑大拇指,繼續道:「再來一杯。」他一杯杯的敬過去,看賈潤甫倒有說不出的順眼,賈潤甫無奈,只好一杯杯陪著翟弘。 翟弘本來就有了七八分醉意,幾杯灌下去,舌頭都快伸出來,用手搭住了賈潤甫地肩頭,翟弘很神秘的道:「潤甫,若是有一天我走了,你是跟我,還是跟李密那廝?」 賈潤甫四下望了眼,含笑道:「其實我今天來這裡,就很說明問題。」 翟弘大為振奮,吃吃道:「好兄弟……我告訴你個秘密……」只是他這時候思維和動作完全脫節,嘴張了兩張,已經仰天躺了下去。 「滎陽公?」賈潤甫推了翟弘兩下,見到他睡的和死豬一樣,不由搖頭皺眉,找下人過來扶翟弘去休息,靜悄悄地離開了這裡。裂,口乾舌燥只是想著要喝水。突然覺得臉上水滴嗒嗒,才要張嘴,突然覺得嘴裡堵著什麼,臭氣哄哄。嗚嗚發出幾聲後,翟弘差點鬼叫起來,只因為他默然發現到了個漆黑的所在,抬頭可見星月,四周到處都是綠色的星火在飄蕩,宛如幽冥地獄。 翟弘想要叫,怎奈嘴裡被塞著軟軟的破布,手腳也被捆了起來,身下是冰冷的泥土。翟讓那一刻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而且是一個極為可怕的噩夢。可轉瞬發現這是活生生的現實,因為他手腳都勒地生痛。 「醒了?」一個陰森地聲音問。 「醒了。」一個更陰森的聲音回道。 轉瞬空中閃光一閃,一把單刀已經架在翟弘地脖子之上。 翟弘極力掙扎,口中嗚嗚聲響,眼中卻露出哀求之色,不知道為何會落到這種下場。 一人臉上蒙著黑巾,只露出一雙精光閃亮的眸子,冷森道:「我們求財不傷命,只問你錢財在哪裡,你莫要喊叫,不然的話,我這把刀可不饒你!」 翟弘用盡全身的氣力去點頭,那人伸手掏出翟弘口中塞的破布,壓低了聲音,「你搜刮來的錢財都在哪裡?」 翟弘猶豫下,那人一刀下去,已經在他脖子上剌個口子,翟弘不等慘叫,已經被另外一個人摀住了嘴。二人動作麻利,看起來專門是逼供為生。 「你再敢叫,我就要了你命!」摀住翟弘嘴的那人冷冷道,見到翟弘點頭,這才鬆開了手,「你搜刮的錢財都藏在哪裡?」 「都運到瓦崗寨去了。」翟弘苦著臉道:「兩位爺,我的房間其實也有一些,你們若是喜歡,儘管拿去。」 他眼珠子亂轉,說的顯然不是真心之話。拿刀那人冷哼一聲,「你再說一句謊話,我把你的手剁下來。崔世樞被你們嚴刑拷打,最少交出了幾百兩黃金出來,這不過是近日的事情,你怎麼有空把黃金運到瓦崗寨?」 翟弘大驚失色,「你是誰?你怎麼知道這些事情?」 三五七節 諜中諜 翟弘聽到那人說及崔世樞,心中微動,感覺到這人很可能是內鬼。可如果是瓦崗眾人,又有哪個會有如此的膽子? 那人單刀用力,「我是誰無關緊要,我只問你,金子在哪裡?」 翟弘感覺到冰冷的刀鋒已經快切入肉中,為了保命,也顧不得吝嗇,大聲道:「在我床榻底的隔板下。」 一人點點頭,已經消失不見,另外一人卻還是用單刀壓住翟弘的脖子。翟弘叫苦不迭,卻是無計可施。他這人最是膽小怕死,不然當初也不會在蕭布衣手下苦苦哀求,幾乎爺爺都叫了出來,見到那人消失不見,顯然是去取金子,這才仔細的看了下周圍的景致,發現竟然頗為熟悉。 拿刀那人卻已經笑起來,「滎陽公,這就是你住宅的後院,難道你不認識了嗎?」 他這下沒有壓著嗓子說話,翟弘覺得有些熟悉,卻留個心眼,沒有詢問。先前那人很快的回轉,手中一個袋子,地上一扔,砰的一聲大響,微笑道:「這個滎陽公沒少收刮錢財,除了幾百兩金子外,竟然還有不少金銀珠寶,這下我們哥倆可發達了。」翟弘暗自心痛,幾乎要突出血來。 拿刀那人微喜道:「得手了?」 「嗯,得手了,伯……你看看。」先前那人低聲道。「兩位爺,既然金子到手了,求你們放過我吧。」翟弘哀求道。心道破財躲災。金子雖多,買回一條命也算值得。 拿刀那人不理翟弘,只是拎起那袋子,晃著火折子,向袋子裡面望了一眼,只見到珠光寶氣,火光一耀,映的他雙眸都是金光。 這時候不知道哪裡突然一陣風吹過來,掀開了那人臉上的黑巾。火光金光一照,顯地頗有詭異。 翟弘一直都是躺在了地上,抬頭看天,那人黑巾掀開,他卻已經將那人的面容看的清清楚楚,不由失聲道:「王伯當,原來是你這狗賊!」 微風一過,黑巾已經落下,拿刀那人轉過頭來,眼中閃著陰森森的光芒。卻是一言不發! 翟弘叫出王伯當名字的時候已經暗自叫苦,見到那人轉過頭來的時候,更是心驚膽寒。 那人眼中寒光閃閃,已然動了殺機! 原來他早有懷疑,只覺得這人的口音比較熟悉,好像在哪裡聽過,再加上這些人竟然對崔世樞也是熟悉,那顯然就是瓦崗的內鬼,他既然留意上這點,當然想要竭力認出眼前這人。暗想老子要是逃的性命,殺了你地十八代祖宗。 微風一吹,黑巾掀起落下雖是一剎,可他卻瞧的清清楚楚,那人赫然就是王伯當! 他雖然身在險境,可素來都是暴躁的脾氣。見是王伯當。一股怒意湧上來,忍不住的破口大罵。可罵聲出口就是暗叫糟糕,心道王伯當本是求財,這下被自己看穿,只怕要害了自己的性命。 拿刀那人冷冷道:「滎陽公,你說什麼?」 翟弘冷汗湧出,強笑道:「兩位爺,我什麼都沒有說。」 那人輕歎一聲。「可惜我已經聽見了。本來我還不想殺你,可你自尋死路。怨不得我。」那人話音才落,單刀一展,已經向翟弘砍了過來。 生死攸關,翟弘不知道哪裡來的氣力,用力滾過去,手腳用力,只聽到崩的聲,捆住雙腳的繩索竟然斷了,翟弘大喜,一個鯉魚打挺躍起,向外跑出,大叫道:「救命,救命!」 遠方有腳步聲傳來,一人喝道:「翟弘,是你嗎?」 翟弘聽到那聲音粗壯,赫然就是單雄信的聲音,不由大叫:「單將軍,救我!」 可他話音才落,只覺得後腦海挨了重重的一擊,身子晃幾晃,向地上軟軟地倒下去。見到單雄信魁梧的身形閃過來,身後的王伯當壓低了聲音喝道:「單雄信,我奉魏公之令……」翟弘不等聽下去,腦後又挨了重重一擊,瞬間沉入黑暗之中,再無聲息。醒來的時候,腦袋裡裡外外都是痛的厲害。 可痛楚讓他意識著自己還活著,睜開雙眼的時候,見到的第一個人赫然就是自己的老弟,翟弘喜極而泣,霍然起身一把抱住了翟讓,大聲道:「老弟,王伯當要殺我!」 他緊張的渾身發抖,見到翟讓皺著眉頭,連連搖晃他的肩頭道:「老弟,你怎麼了,王伯當要殺我,你聽到沒有?」 翟讓沉聲道:「到底怎麼回事,你說給我聽聽。」 翟弘竹筒倒豆子一樣把所有地事情說了一遍,翟讓皺眉道:「你說王伯當蒙面搶你的金子?」 「不但要搶我的金子,還要殺我!單雄信呢?」他這才想起什麼,慌忙問道。 四下打量,發現自己還是在自己的臥房,一切如昔,翟弘沒有多想,只是催問單雄信在哪裡。 翟讓皺眉道:「雄信可不是這麼說?」 翟弘愣住,「他說什麼?他……可是親眼所見。」 翟讓緩緩起身,只是道:「我去找雄信。」 片刻的功夫後,單雄信、賈雄跟隨著翟讓走進來,二人見到翟弘醒轉,都是欣慰道:「滎陽公,你醒了就好。」 「雄信……你快把當時的事情和我弟弟說說。」翟弘不迭說道。 單雄信詫異道:「說什麼?我和賈雄本來出城散心,聽到你找我們後,馬上趕回來。沒有想到進入你府上,卻是找不到你。後來在後花園才見到你躺在那裡。一身酒氣,酩酊大醉地睡,這才扶你回轉……」 翟弘愕然,「你說什麼?」 他清楚地記得單雄信當時前來,自己大聲呼救,王伯當那時候正在身後,只以為單雄信從王伯當手上搶回自己,哪裡想到他把事情推地一乾二淨。 單雄信也是愕然,「我說的是事實呀。賈雄,是不是?」 賈雄連連點頭道:「雄信說的的確沒錯,滎陽公,下次少喝點吧。」 翟弘幾乎要被逼瘋,嘶聲道:「你們在撒謊,王伯當蒙面過來抓我到後花園,先搶我的金子,見到我認出他後,就要殺我滅口。雄信你來救我,這才讓我免遭一死。」 單雄信和賈雄臉上都露出古怪之色。翟讓低聲喝道:「大哥,不要說了,多半是喝酒過多產生的幻覺。這種事情以後切莫說出去,不然徒惹禍事。」 單雄信也是點頭,安慰道:「滎陽公,你最近心情不暢,喝酒多了難免要發洩,這沒什麼。不過這種話在兄弟面前說說也就好了……」 「什麼說說就好,你們說的倒輕鬆,要死地是我。不是你們!」翟弘霍然推開翟讓,赤足站在地上,伸手指道:「你、你、你……你們都不信我說地話?那我腦袋上地傷是怎麼回事?」 本以為這個問題無人能夠回答,沒想到翟讓沉聲道:「這還不簡單,你昨晚喝酒耍瘋,誤入後花園。摔倒地時候撞到假山了吧?」 翟弘見到眾人不信。鬱悶的簡直就要發狂,陡然間見到三人憐憫的眼神,突然覺得背脊一股寒意湧了上來,只覺得墜入了一個極大的陰謀之中,恐懼讓他謹慎起來,再不發一言。 翟讓見到翟弘安靜下來,終於舒了口氣,「大哥。你多休息吧。我準備後天就回瓦崗看看無雙,你和我一塊走。」 翟弘無力的坐下來。也不多話。翟讓已經轉身出去,單雄信、賈雄安慰了兩句,也是出了房間。到了門外,見到單雄信、賈雄跟隨,翟讓突然道:「雄信、賈雄,瓦崗有些危機,隋軍大舉進攻,我準備回去援助,你們呢……跟我回去嗎?」 賈雄猶豫片刻,搖頭道:「寨主,我覺得這裡挺好……」 「哦,我知道了。」翟讓微笑道:「雄信呢?」 「瓦崗寨不過是群山連綿,不佔地利,更沒有什麼油水,隋軍應該不會大舉進攻。」單雄信猶豫道:「寨主,如今洛口危機,魏公有難,我不好離去。」 翟讓眼中失落一閃而過,最終還是露出笑臉,「那好,你們在這裡……都要保重。」 三人出了翟弘的府邸,各奔東西,都沒有注意到賈潤甫遠遠的望著三人,等了良久這才向府中走去。 翟弘見到三人離去,坐在床榻上恨恨道:「你們都不信我……單雄信……你現在連寨主都敢騙,還說什麼忠義第一。王伯當……你好本事,可你這麼整我,我怎麼能輕易放過你!」 他滿是怨毒,頭腦發熱,衝動之下,端是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出來,這時候有手下來報,「滎陽公,賈潤甫求見。」 翟弘眼中閃過一絲喜意道:「快請他進來!」足夠一些人準備很多事情。 隋軍襲擊瓦崗寨,寨主放心不下根基,還是要回轉護衛,這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了。不過在大多數人的心目中,寨主這次回轉,想必很快又要回來。 當初攻滎陽地時候寨主回轉一次,攻洛口倉的時候寨主又回轉一次,這次借口回轉瓦崗寨,想必又是要處理下到手的錢財,然後再次回轉。 除了王儒信、翟摩侯、翟弘外,翟讓帶走的也就幾百號兵士。 王儒信不得志,翟摩侯是翟家的嫡系,翟弘是惹事的根源,這三人跟隨翟讓走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見到只有這三人孤零零的跟隨著翟讓,就算單雄信、賈雄都沒有跟隨,很多人都覺得老寨主沒落了。不行了,跟著他混沒有什麼前途了。 大伙本來都是泥腿子,打家劫舍的過日子,可最近一段時間都是見了世面,開了眼界,很多人只想著向前,如何再肯回山溝中度日?能跟隨翟讓地盜匪,很多卻是瓦崗寨出來,只覺得如今前途茫茫。想進東都花花世界地念頭一天比一天弱了,只有背倚大山才是心中有底。 四人要離開洛口,當然還要知會一聲,李密早早的擺下酒宴,要為四人送行,無論他們之間有什麼芥蒂,這面子功夫總要做足。 翟讓帶著三人前往赴宴,只見到房間人並不多,只有李密斜倚在塌上,蔡建德在他身後站著。房玄藻、王伯當立在兩側。 下手的方向,有幾張桌案,酒菜佳餚都已經準備妥當。 李密見到翟讓等人進了房間,輕咳幾聲道:「寨主請坐,我有傷在身,恕不能起來相迎。」 翟讓慌忙擺手道:「魏公太過客氣,你重傷之下,老夫今日還來叨擾,實在是心中不安。我等今日還要啟程,就不麻煩魏公相送了。至於酒菜什麼的。就免了吧。」 他施了一禮,才要告辭,李密微笑道:「既然來了,坐一會兒再走也耽誤不了什麼。」 「是呀,既然來了,那喝兩口再走也是好的。」翟弘突然道。 翟讓心中早就定數。只想早早的離開此地。可被兩人相勸,只能苦笑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隨意撿個下手地位置坐下,王儒信、翟摩聖、翟弘也是紛紛落座。李密望了王伯當、房玄藻一眼,「你們也坐吧。」 二人施禮落座,李密高位上舉起酒杯,輕歎道:「首先我敬寨主幾人一杯,只希望你等一帆風順。」 王儒信看著酒杯有些猶豫。翟讓卻是毫不猶豫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道:「多謝魏公。」 翟讓人老了,看起來也沒用。但其實想地卻多。無論如何,瓦崗寨屹立不倒,翟讓能活到現在,也是有他的獨到之處。 他知道李密現在不會殺他,在李密眼中,他翟讓實在算不得什麼,更對李密造不成威脅,殺了是半點好處都沒有。所以翟讓一直不和李密起衝突,他求財不求權,這次知道離別之時,不過是走走過場,李密要殺他,早就殺了,酒中不用下毒。 翟讓知道王儒信猶豫什麼,片刻之間想明白了處境,是以一口喝了杯中之酒,突然用衣袖揩拭眼角,哽咽道:「魏公待我實在不薄!老夫今日離去,難免傷感。」 李密微笑道:「寨主待我亦是寬厚。」 翟讓輕歎道:「老夫老了,最近感覺到渾身無力,只怕命不久矣。老夫只有無雙那一個女兒,都說落葉歸根,在外一輩子,終老瓦崗也算不錯。只盼魏公大展宏圖,成就霸業,老夫不拖魏公的步伐,也算欣慰。」 房玄藻在下手處緩緩搖頭,做了個斬的手勢。李密雖然和他們說隨便翟讓離去,眾人商議了兩天,又覺得萬萬不妥,都勸李密誅殺翟讓,以絕後患。房玄藻如此手勢就勸李密下手,李密見了卻是不理,搖頭輕歎聲,「寨主何出此言,若無寨主,瓦崗怎麼會有今日?瓦崗離不開寨主,只請寨主回去後,盡早回轉,助我一臂之力。」 翟讓歎息一聲道:「但願如此。」 二人說的情真意切,看起來像生離死別的兄弟,所有的人目光都在二人地身上,卻沒有注意到翟弘偷偷地拿出個酒壺,竟然和席中一模一樣。 他偷換了酒壺放在桌上,無聲無息,只是嘴角卻帶了陰毒的笑容。 李密卻是端起滿了第二杯酒,沉聲道:「這第二杯酒嘛,卻是化解恩怨之酒。想我等平日多有誤會,不過均是為瓦崗大業,這杯酒喝下去,在場之人以往地恩怨均是一筆勾銷,再莫要談起。」 翟讓臉露喜意,點頭道:「如此最好。」他只求安然離開此地,是以一味的放低姿態。哭臉訴苦本來就是他的拿手好戲。 眾人迫於李密地威嚴,又都喝了一杯。王伯當卻是突然站起來道:「魏公。我和滎陽公以往有些不快,今日離別,不知何日再見。屬下想敬他一杯,自此恩怨兩消,再不相欠。」 李密點頭,沉聲道:「如此最好。」王伯當拿著酒杯到了翟弘面前,舉杯肅然道:「滎陽公,以往我和你有些不快,今日看在魏公和寨主面上。所有恩怨盡在酒中如何?」 他端起酒杯,卻忘記了添酒,翟弘見到笑起來,「伯當忘記了滿酒,來……來,我給你滿上。」 翟弘拎起酒壺滿酒,自然而然,隨後又給自己的杯子倒了杯酒,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臉上多少露出點得意的笑,翟弘沉聲道:「伯當……一切恩怨都在酒中。我們乾了這杯!」 說完話後,翟弘搶先喝了杯中之酒,心中多少有些緊張,為了這一刻,他已經籌謀了兩天。 他其實並不想回轉瓦崗,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回瓦崗,他和王伯當、李密等人積怨良久,又豈是隨便兩句話就能化解? 酒中當然有毒,可他卻不怕,只因為他拎著的酒壺設計巧妙。內有雙層,只要按住上面的一個孔洞,倒出的就是毒酒,反之就是美酒!毒死王伯當,房玄藻武功不行,李密重傷看起來已不能動彈。一個蔡建德何足為懼!他還有百來人埋伏在外邊。只要一聲號令衝進來,就能將這四人砍成肉醬,到時候他擁弟弟為主,重奪瓦崗至尊,也不用回轉山溝東躲西藏,那是何等痛快之事! 有些人想地太多,有些人卻是想的太少,想地太多難免瞻前顧後。猶豫不決。翟弘想的少,只覺得這一刻勝券在握。緊張的望著王伯當拿著酒杯,然後就見到王伯當一仰脖,那杯酒已經吞入肚中。毒?」蕭布衣突然笑了起來。 他山腰而立,山谷來風,吹的衣袂飄飄,如星地雙眸只是望著白雲深處,若有所思。 此處叫做鵲山,地處虎牢東方,離洛口還是有些距離,從東都到鵲山常人或許要用兩三天地路程,他快馬來到這裡不過是幾個時辰的功夫,在別人以為他或許在東都整理政務,或者籌備大婚的時候,他已經悄無聲息的開始對瓦崗進行致命的打擊。 他已經等了很久,他也和李靖研究了很久,如今已經到了他收穫地時候。 所有的一切就和李靖攻城般,一步步的節奏鮮明。張鎮周、王世充兩路大軍兵逼洛水,引瓦崗軍全力防禦洛口倉,王世充到現在還是態度不明,但是李密絕對不敢對他輕視。接下來就是李靖長途奔襲,搶佔黎陽。舒展威兵出伊闕,進攻襄城郡,轉戰方山南,等於在王世充背後埋下了伏兵,李靖兵發黎陽,搦戰金堤關,攻打瓦崗寨。 一路路隋軍或許並沒有浩浩蕩蕩,卻已經擾地瓦崗雞犬不寧。 蕭布衣知道,他們現在並不需要全力地和瓦崗對陣,洛口倉兵精糧足,再加上是瓦崗的命脈,全力攻打,盜匪為了飯吃,也會竭盡全力地抵禦。 如今他身在鵲山,北望黃河,南臨汜水,如果有人從洛口前往瓦崗,這裡算是必經之路! 蕭布衣身邊站著的就是孫少方,蕭布衣望著遠方,他卻只是望著蕭布衣,對於全盤的計劃,他並不算全盤瞭解。 「我只怕翟弘沒有這個膽子!」 蕭布衣笑起來,「人真很奇怪,就算是懦夫憤怒起來的時候,也是敢殺人。翟弘雖是怕死,但是殘暴粗心,若受到如此奇恥大辱還能忍下去地話,那實在讓人失望,更何況對他來說,眼下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倒認為他下毒的可能性比較大!」 「你讓蝙蝠他們暗夜假扮王伯當、單雄信二人,去打劫翟弘,然後裝作不慎洩露身份,以翟弘的粗心大意,當是不能看穿。可你怎麼事先誘開的單、賈二人呢?」 「誘開賈雄很容易,此人好賭,有個賭局的話,他爹媽都會忘記,至於引開單雄信,卻因為徐世績地一封書信。」 孫少方恍然道:「蕭老大,你想招降單雄信嗎?」 「單雄信此人極為忠義,我們正需要這等人手,如果能招降,當然最好,不過此人對翟讓忠心耿耿,翟讓不死不降,單雄信很難離開瓦崗。」蕭布衣微笑道:「老五擅長喬裝,老三擅長各地地方言,於是他們假扮王、單二人騙過翟弘,然後敲暈了他,再去找真的單雄信過來,我想單雄信想必還是一頭霧水。翟弘此人睚眥必報,當初因為小事逼走徐世績,心胸之狹可見一斑,他有機會能毒害王伯當,應該不會錯過。」 「可我只怕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孫少方歎息道:「李密就算受傷,也絕非常人能敵,翟弘要敢下毒,一條腿其實已經邁進了棺材。」 蕭布衣淡然道:「翟弘對我們來說,死的意義比活著更大,既然如此,留著他何用。」 孫少方苦笑起來,「那翟讓呢?翟弘若死,我只怕翟讓也是難逃一 蕭布衣笑道:「有的時候,也能絕處逢生了……」 他說的幽漠淡遠,神色亦和天邊的白雲般飄浮不定,孫少方望著蕭布衣,一時間有些感慨,誰又能夠想到,百里之外進行的一場廝殺竟然和這個看浮雲花落的蕭布衣有著極大地關係! 此刻、翟弘什麼也沒有想到,只是眼中露出了得意地光芒,他已經看到了王伯當臉上的痛苦之意,宛若頻死地秋蟬,而他就是捕蟬的螳螂,已經準備揮動手中的鐮刀…… 可是黃雀在哪裡,他沒有機會再看到! 三五八節 生死 王伯當一杯酒下肚,突然用手摀住了肚子,臉上有些抽搐,轉瞬彎下腰來,痛苦不堪。 翟弘毫不猶豫的伸手抽刀,一刀砍了下去。 這一刀又猛又狠,瞄準的卻是王伯當的脖頸。翟弘這招出乎不易,眾人只見到王伯當喝完酒後彎腰,都是有些詫異,可見到翟弘突然揮刀,就算是李密都有些意料不到,眼中神芒一閃,已經握住了酒杯。 只是他手指一緊一鬆,卻沒有擲出酒杯,因為王伯當突然閃身躲過,好像早就料到這一刀般。 翟弘砍的狠,王伯當躲的妙,翟讓卻是大喝道:「翟弘,你做什麼?快停手!」 他說的急迫,離的卻遠,一時間無法制止。翟弘紅了眼睛,殺意上湧,卻不肯放過這個機會,單刀連揮,急風暴雨般的砍向王伯當。王伯當以手摀住腹部,隔著桌案躲閃,來到房玄藻的身邊。房玄藻霍然而起,提起桌案擋過去,只聽到卡嚓聲響,桌案已被砍的粉碎,只是這片刻的功夫,蔡建德已經持刀衝過來,三人並肩而立,王伯當痛苦道:「酒中你下了毒?」 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剎那之間,方纔還是一團和氣,可轉瞬之間血雨腥風,刀光劍影。 翟讓幾乎暈了過去,伸手去拉翟弘,厲聲喝道:「你做什麼?」翟弘卻是揮刀一割,刀光霍霍,翟讓嚇了一跳。慌忙縮手。翟弘卻是放聲大笑道:「是我下的毒,王伯當,你能怎樣?你說的不錯,我們地恩怨都要在這酒中做個了斷!」 「你怎麼下的毒,我怎麼不知道?」王伯當嗄聲道。 翟弘冷笑道:「大爺我做事,還容你知道?我特意帶了毒酒過來,就是要毒死你。王伯當,你當日在後花園要殺我,如今這可是報應!」 王伯當神色愕然。這次是真的不明所以,翟弘卻已接著說了下去,「老弟,你醒醒吧,回去有什麼出路?這個李密,鳩佔鵲巢,不把你看在眼中,竟然要逼你走!他也不想想當初是誰把他帶到了瓦崗,王伯當已經中毒了,李密動不了。我們幾個一塊上,把他們四個狗娘養的宰了,瓦崗還是從前的那個瓦崗!」 王儒信也是駭的面無人色,翟摩聖更是手足無措,李密目光從幾人的臉上一掃而過,看的明白,他眼中也有愕然,可轉瞬鎮定下來。王伯當卻已經直起腰來,「就憑你們幾個貨色?」 翟弘沒有注意到王伯當神色的異樣,哈哈大笑道:「當然不是。」他啜唇做哨。尖銳地聲音傳出去,只聽到腳步聲繁雜,轉瞬院內屋內衝進來數十條漢子,個個手持砍刀,為首一人卻是賈潤甫,臉色肅然。 李密眉頭一皺。房玄藻臉色微變。「賈潤甫,你做什麼?」 賈潤甫不答,翟弘卻是冷笑道:「做什麼,當然是做掉你們。你們為禍瓦崗,就算賈潤甫也看你們不順眼了。」 「胡鬧,胡鬧。」翟讓厲聲喝道:「翟弘,把刀放下來,給魏公磕頭認錯!」 他霍然上前。翟弘雙眼紅赤。早就豁了出去,嘶聲吼道:「老弟。你聽我一次行不行?賈潤甫,讓兄弟們上,誰殺了李密,重賞黃金三百兩!」 翟弘單刀一揮,上前兩步,霍然止步,緩緩的回轉頭去,見到賈潤甫還和樁子一樣立在那裡,心中陡然湧起了不安。 王伯當直起了腰,不再捂著肚子,沉聲道:「翟讓……你等自尋死路,怨不得他人!」 翟弘一股寒意衝上了脊背,他驀然發現,原來這世上十拿九穩的事情看起來很美,通常卻是個陷阱! 賈潤甫卻是沉聲道:「魏公、王將軍,翟弘犯上作亂,不知道如何處置?」 翟弘眼眶瞪裂,指著賈潤甫,一字字道:「賈潤甫,你出賣我?」 賈潤甫不動聲色,王伯當卻是冷笑道:「他忠於瓦崗,何來出賣一說。翟弘,你只以為收買了賈潤甫就可以殺了魏公,簡直癡人說夢!」 翟弘渾身哆嗦,不知道是氣是怕,他已經不敢回頭去看弟弟的臉色,他也知道害了弟弟,如今賈潤甫帶著數十條漢子,再加上王伯當、蔡建德、房玄藻等人,這房間內的四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是難以殺出。 翟讓臉色蒼白,也被這意外的變故震驚,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翟弘卻是嘶吼聲中,氣喘如牛的向李密撲過去。他這一輩子從未如此勇敢過,只因為心中有著深深的內疚,只盼能夠趁李密不能動彈之際,擒住李密,然後求得一條活路。 房玄藻拔劍,王伯當抽刀,二人一左一右的殺過去,翟弘也不知道哪裡來地氣力,竟然從二人中間硬生生的擠了過去,盤算著只要再來五步,就可以殺到李密的面前。 李密還是斜倚塌前,臉上沒有慌張,只有悲哀之意,彷彿在見到飛蛾撲火。 「魏公、刀下留人。」翟讓突然跪了下來。 刀光一閃,一把厚重的砍刀落在翟弘的後頸上,鮮血飆出,一顆頭顱沖天飛起,翟弘只覺得頸部一涼,轉瞬天旋地轉,越飛越高,透過血紅的霧色望過去,只見到弟弟跪下,一個漢子手持砍刀,冷冷的凝望自己! 翟弘失去知覺的最後一剎只是在想,原來,死是這麼容易的事情!」孫少方考慮的還是這個問題。 翟弘死不死看起來已經無所謂,現在剩下地翟讓,實際上翟讓對於李密或許已經可有可無。但卻是蕭布衣對付瓦崗的重要棋子,孫少方不能不問。 蕭布衣沉吟道:「我要是李密,我不會殺。在李密地眼中,翟讓根本算不上個對手。李密一直都是以義軍的稱號示人,若是公然殺了翟讓,瓦崗崩潰不遠矣。」 「可你不是李密。」孫少方正色道:「我覺得李密一定會殺。」 「哦?」蕭布衣倒是蠻有興趣,「為什麼?」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孫少方沉聲道:「我承認李密是做大事的人,有時候做大事的人通常都比旁人能忍些。可不代表他們地手下能忍。瓦崗新舊勢力已經到了水火不容地地步,王伯當這次就是不尊李密的號令,誘使翟弘上鉤,早就存了斬盡殺絕的念頭,李密就算不想,可翟弘一死,要是不殺也是不能。其實王伯當意氣用事,倒和我們不謀而合,也算幫了我們一個忙。」 蕭布衣微笑起來,「不錯。王伯當這次倒算幫我們一把,這麼說,好在我上次沒有殺掉他。若非王伯當如此,我原先只想殺了翟弘,製造個假象,迫翟讓離開瓦崗而已。」 孫少方說的有些奇怪,如果這次圈套是王伯當設計,那他從何得知?蕭布衣心思縝密,卻只是微笑,卻覺得理由當然地樣子。 「殺了翟弘。已經和翟讓結了不解之仇,王伯當若殺翟讓,我只怕李密也是不能阻止。」 蕭布衣點頭,「少方你說的也不錯,不過呢,我還是認為。翟讓能活下來!」 孫少方滿是不解。「我實在找不到翟讓活下來的理由。」 「因為你忘記了一個人。」蕭布衣嘴角帶著絲笑意。 「是誰?」 「單雄信!」 「可單雄信不見得會去。」 蕭布衣笑了起來,「我既然說了,他就一定會去!」 蔡建德出招剛猛,看準時機一刀斃敵,翟弘死不瞑目!翟讓見到大哥慘死,心頭狂跳。李密皺著眉頭望著翟弘的屍身,瞥了眼賈潤甫,目光轉瞬到翟讓身上。一言不發。 有時候。默然就代表默許! 王伯當、房玄藻其實早對翟弘等人深惡痛絕,翟弘為求錢財。無論擒地俘虜還是來降地隋官,均是嚴刑逼供,就算分贓亦是搶著拿大頭,早被王伯當等人厭惡,覺得是建功立業的阻礙,李密雖有吩咐,王伯當卻擅自做主,收買賈潤甫來煽動翟弘造反,然後聚而殺之。本來還以為魏公會攔住,可見到魏公默許,王伯當精神一振,早就快步向翟讓走去,翟讓還是不敢抵抗,只是跪在地上哀求道:「魏公,所有地事情我全不知情。」 刀光一閃,王儒信已經看出端倪,大叫一聲,「寨主小 他飛身撲過去,擋在翟讓的身前,只聽到嚓的一聲響,王儒信左臂已經落在地上,鮮血飆了出來。強忍著疼痛,王儒信厲聲喝道:「寨主快走!」 翟讓終於回過神來,知道李密如今已經動了殺機,哀求眼淚已經沒用,奮起神力拉住王儒信,一起向房外跑去。李密稍有猶豫,賈潤甫臉色木然,一時間沒有下令,數十個壯漢雖然拿刀衝進來,見到老寨主逃命,也是踟躕不前。王伯當卻是早就動了殺機,才要上前,翟摩侯怒吼一聲,已經攔在翟讓地身前。 只聽到叮叮噹噹響個不停,翟摩侯和王伯當剎那之間已經交換了數招。 翟摩侯武功遠不如王伯當,只是一夫拚命,王伯當急切之下竟然拿他不下。 房玄藻、蔡建德上前,刀劍相交劈出去,翟摩侯猝不及防,慘叫聲中,轉瞬被砍成了三段。 漫天血雨中,李密還是斜倚在榻前,動也不動,只是輕歎一聲,事已至此,是不是他出手已經無關緊要!翟讓倒還義氣,拉著王儒信到了庭院,只見到大門緊閉,急切間無法打開,不由心頭一沉。聽到翟摩聖慘叫的時候,翟讓腿已經有些發軟。 「寨主快走。我來攔住他們。」王儒信手臂被砍,見到翟讓不離不棄,心中感動,用力掙脫他的手臂,反身就要衝回去,卻被翟讓一把拉住,二人背倚大門,已經無處可逃! 這時候王伯當三人已經到了二人地身前,王伯當滿臉的殺氣。冷冷的望著翟讓,二話不說就要揮刀。翟讓卻是又跪了下來,哀求道:「伯當……」 王伯當單刀停在空中,冷然道:「做什麼?」 「想我翟讓待你不薄,翟弘做事,都是他的主意,和我無關,還請你容我和魏公說說……」翟讓性命攸關,並不放棄最後的一絲努力。 王伯當嘿然笑道:「翟讓,到了這時候。是誰的主意已經無關緊要!」 「等等……請你殺了我後,放了儒信,他手臂已斷,對你們沒有什麼傷害。」翟讓嗄聲道。 王儒信肩頭血流不止,臉色慘白,疼的幾乎要暈過去,聽到這句話,慘然笑道:「寨主,到這時候,你還信他們能放過我們?」 王伯當放聲笑了起來。「王司馬說地不錯,今日之事,只能用死來了斷!」他話音未落,單刀已經劈出,翟讓心力憔悴,知道絕非三人的對手。更何況還有數十刀斧手在側。眼一閉,只聽到身後嗤地一聲響。 一股寒風從身側閃過,然後噹的一聲大響,翟讓自以為必死,覺察到異樣,忍不住的睜開眼來,只見到王伯當已經退後兩步,單刀卻是斷成兩截。一截飛上半空。良久才落,王伯當手握斷刀。愕然不已。 他只見到一槊從門外扎來,戳穿了厚重的門板,擊在他地單刀之上,此人臂力雄厚,不言而喻。 心中一動,王伯當已經知道是誰前來,不由皺了下眉頭。 長槊只是攪動下,大門就和紙糊般地四分五裂,緊接著一彪形大漢緩步走進來,沉聲道:「王伯當,你要做什麼?」 翟讓見到那個大漢,絕望的心突然湧出了希望,急聲道:「雄信,快救我一命!」 來人正是單雄信! 王伯當瞳孔收縮,手上青筋暴起,沒想到單雄信竟然會突然趕來,尋思下形勢,暗想自己可能比單雄信武功要差,但是加上了蔡建德,房玄藻,要殺單雄信不難。只是這次的本意是誅殺翟讓親信,不想損瓦崗根本,單雄信實為瓦崗少有的大才,為人勇猛忠義,深得魏公的欣賞,何況他平日和單雄信關係也算不錯,遂不能像斬殺他人般對單雄信下手。聽單雄信質問,手提斷刀,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應答。 房玄藻見到單雄信趕來,卻是早就想好了措辭,微笑道:「雄信,寨主在酒中下毒,妄想毒害魏公,我等如此作為,也是逼不得已。」他輕描淡寫地一句話,混淆是非,倒讓人無從置辯,翟弘已死,毒酒之事死無對證。 單雄信單手提槊,已經攔在翟讓身前,肅然道:「玄藻此言差矣,想寨主瓦崗之根,魏公瓦崗之興,寨主雖是老邁,卻不糊塗,毒害魏公,所為何來?」 「天下熙攘,名利二字。」房玄藻淡淡道:「很多事情何必說了出來?」 「雄信,毒害王伯當一事,都是翟弘擅自做主,與我無關。」翟讓拉著單雄信的衣襟,哀聲道:「翟弘魯莽,中了別人的詭計,死不足惜。摩侯為救我身死,儒信為救我折臂,可我今日前來,卻不過是辭別,無端受到無妄之災,實在冤枉。雄信,請你信我,我翟讓若是半句虛言,天打五雷轟!」 「你一句牙痛咒,就想把陰謀弒主之罪抹殺嗎?」房玄藻冷笑道。 翟讓哆哆嗦嗦,已經說不出話來,單雄信見到王儒信還在硬挺,卻是將手中長槊戳在地上,撕下衣襟為王儒信裹傷。伯當三人都知道單雄信武功雖好,但是他們三個上前,也不見得殺不了他。但見他為王儒信裹傷,全然不顧自身地安危,大義凜然,被他所震撼。竟然均不出手。 王儒信雖在李靖面前懦弱,可對翟讓卻是死心塌地,低聲道:「雄信,你莫要管我,救寨主出去,我死而無憾。」 單雄信眼眸光芒閃動,卻是認真為王儒信包紮好傷口,也不拔槊,只是抱拳道:「伯當、玄藻。建德,我想這裡多半有些誤會,雄信請見魏公。」 王伯當搖頭道:「魏公重傷,若是再如方才般,太過危險。雄信,我敬你是條漢子,方才並不出手,可你若再是是非不分,莫怪我刀下無情。」 單雄信正色道:「自魏公入主瓦崗後,寨主對之禮遇有加。尊崇備至。先請魏公建立蒲山公營,自建營署,後尊魏公為主,上尊號為魏公,這些事情別人可以忘記,雄信眼睛卻是不瞎!要說寨主想要奪權,早早地就不讓了,何必等到今日?我只怕某些人為了平日地齟齬,這才狠下辣手,卻是瞞著魏公。更不知道此舉無疑自毀長城,你等若是害了寨主,單雄信不讓,瓦崗軍不讓!」 他說地正氣凜然,聲音卻是極大,遠遠的傳了出去。 王伯當踟躕的功夫。房玄藻已經知道他是說給房間內的李密聽。只怕夜長夢多,低聲喝道:「我只怕不殺翟讓,瓦崗才是離覆滅不遠!單雄信,識時務者為俊傑,閃到一旁,今日之事與你無關,若是執迷不悟,只怕悔之不及!」 他手勢一揮。三人呈圍攻之勢。王伯當也是喝道:「單雄信,閃到一旁!」 單雄信一揮手。已經拔槊在手,雖以一敵三,卻無絲毫畏懼之意,一字字道:「單、雄、信……不閃!」 「蕭老大好像對單雄信頗有好感?」孫少方也在山腰遠望。 碧空如洗,白雲渺渺,如今已是晚秋,山上楓樹紅艷中卻帶有了凋零之色。可藍、白、紅夾雜在天地之間,讓人一望間,心胸開闊。 冷風蕭蕭,吹地楓葉紛紛飄落,似血流,如哀愁! 蕭布衣伸手一拈,已經夾住一片楓葉,凝望著手中的紅葉,輕聲道:「我對正義之士均有好感。單雄信此人瓦崗最忠,對兄弟情重,豈不和你我一樣?當初在富貴賭場之際,少方你對我不離不棄,那一刻起,我就把你當作朋友、生死之交的朋友!」 孫少方目露感動,只覺得二人心意相通,無復多言。房玄藻說什麼天下熙攘,皆為名利,可孫少方此刻卻覺得,天下熙攘,難忘情義!蕭布衣沉吟道:「單雄信這人自有主張,少為他人左右。自從瓦崗起事後,就一直都對翟讓忠心耿耿。想當初黑風嶺之時,此人忠心仁義,已讓我不忍殺他。後來我聽說張將軍死前,他曾冒天下之大不韙贈馬給張將軍,此等膽色,讓宵小汗顏。」 孫少方點頭道:「生死關頭,方顯英雄本色,單雄信是條漢子。」 「襄陽城上,徐世績也是不忍殺他,這才救他一命,可他沒有留在襄陽,終究還是回轉了瓦崗,就憑這點,已讓人讚歎。此人武功或許不高,但是膽義極高,讓人嚮往……只可惜,我們一直都是敵手,卻非朋友,不然當浮一大白。」 「可肝膽義氣不代表實力,李密真的要下手,我只怕單雄信擋不住。」孫少方苦笑道,蕭布衣從情義上分析,他卻更實在,喜歡從實力來看。 「這就需要變通。」蕭布衣微笑道:「如果單雄信能在實力上再加上點變通,想要化解危機並非不可能地事情!」 王伯當已然出刀,他單刀雖折,可凶悍不減,房玄藻長劍霍霍,也是不小的威脅,可最讓單雄信頭痛地卻是蔡建德地一把厚背砍刀。 王、房二人的攻擊他倒是盡可以抵抗,可蔡建德砍了三刀,他已經退出了三步。這個蔡建德的武功,遠比他表現出來的還要高明很多,單雄信暗自皺眉,心道李密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這種高手,極難對付。 三步之後,單雄信已經帶著翟讓等人退出了宅院,房玄藻突然收劍,王伯當卻還是砍出一刀後發覺有異,目光橫掃,臉色改變。 宅院外站著三人,分別是秦叔寶、程咬金和王君廓! 三人默然不語,冷眼看著這場廝殺,可均露出了不以為然之色。王伯當本以為單雄信孤身一人,暗想如果不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把單雄信除去,可見到瓦崗猛將盡匯於此,如何還能下手? 單雄信手中長槊一轉,再次戳到地上,肅然道:「單雄信、秦叔寶、程咬金、王君廓請見魏公!」 這次連房玄藻都沒有了主意,李密的聲音終於從房間內傳出,「都進來吧。」 他聲音還是有氣無力,可卻清楚的傳到眾人地耳中,王伯當恨恨丟了單刀,轉身進入宅院。 單雄信挽住翟讓地手,沉聲道:「寨主,我和你一塊進去。」 翟讓終於直起了腰板,肅然道:「好!」跟隨單雄信前行地時候,翟讓眼淚又掉了下來,「天下人負我,雄信不負我也。」 單雄信卻是輕歎一聲,並不多言。 眾人默然進入李密的房間,賈潤甫卻早帶刀斧手退到一旁,李密慵懶地斜倚在床榻之上,眉頭緊鎖道:「今日之事……」 翟讓咕咚跪倒,哀聲道:「今日之事都由翟弘一手惹起,魏公,此事真的和我無關!」 單雄信等人都是默然,只是望著李密,等他定奪。 三五九節 再戰 翟讓跪倒,房間內死一般的靜寂,落針可聞。 除翟讓臉上滿是哀求外,其餘眾將表情各異,王伯當殺氣不減,房玄藻皺起眉頭,單雄信昂然而立,程、秦、王三人均是臉色肅然,少有表情,可內心是否波濤翻湧那是不得而知。 李密目光從眾人身上一掃而過,咳嗽幾聲,「伯當也是魯莽,見我病重,這才護主心切。不過今日的確是誤會一場。只是翟弘為惡,下毒陷害我等,寨主多次勸阻,我又怎麼會視而不見?翟弘的死……」 「這是他罪有應得。」翟讓慌忙道。 李密輕歎一聲,「既然首惡已經伏誅,今日的事情就算了吧。大伙都請回吧,寨主也請啟程,只是我重病難癒,就不遠送了……」 李密說出不遠送之時,又輕咳了幾聲,用手掩住了嘴。 單雄信長舒一口氣,拱手道:「魏公深明大義,雄信感激不盡。」他伸手扶起翟讓道:「寨主,如今事情已明,我送你出去。」 翟讓望了眼大哥的屍體,又見到翟摩侯屍身,眼淚忍不住的又流出來。只是這時候誰都知道離開要緊,翟讓拱手道:「翟弘咎由自取,謝魏公寬宏大量,翟讓告辭。」 單雄信拉著翟讓、翟讓扶著王儒信,三人並肩走了出去。程咬金一旁笑道:「魏公大仁大義,只誅首惡,實在讓我等心服口服。」 李密點點頭,又是咳嗽幾聲,聽起來異常的虛弱和疲憊。秦叔寶等人都是被單雄信請來送行翟讓,怎料到竟然碰到這場驚心動魄的廝殺。 其實眾人並不想捲身其中,可卻也想看看李密如何定奪。如今瓦崗外患極重。若是李密不顧一切殺了翟讓,眾人或許明面不說,可畢竟都有兔死狐悲之意。想若無翟讓,也沒有李密,李密若是連翟讓都殺,那眾將中,他還有誰能不殺? 見到李密露出倦意。程咬金知趣道:「我等要送送寨主,先不打擾魏公休息了。」 李密擺擺手,閉上了雙眸,眾人散去,賈潤甫早帶刀斧手撤下。王伯當等三個親信當然不會跟隨去送,等到喧囂嘈雜都隨之離去的時候。李密雙眸睜開,寒光閃動,澀然道:「是誰的主意?」 王伯當搶前一步跪倒道:「先生,是伯當擅自做主。此事和玄藻、建德二人無關,先生若要責罰,伯當一肩承擔。」 房玄藻一旁道:「魏公,並非伯當擅自做主,我等私下商議,都覺得此刻放翟讓回去,無疑攪亂軍心。如今蕭布衣對我們數戰全勝,極大的打擊了瓦崗的士氣。當年蕭布衣以雷霆之勢拔除瓦崗,瓦崗舊部均對此懷有餘悸。我們只怕翟讓離去會投蕭布衣!」 李密閉上了雙眸,喃喃道:「他會去投靠蕭布衣?」 「這件事誰都無法確定。」房玄藻皺眉道:「就算翟讓不投降蕭布衣,若再次被蕭布衣生擒。我只怕瓦崗眾會軍心渙散,一發不可收拾。」 「可沒想到單雄信竟然趕到,壞了我們地好事,可魏公何必放了他,就算殺了翟讓,他們又如何敢說什麼?」王伯當恨恨道。 房玄藻輕歎聲,「翟讓苦苦哀求,在瓦崗根深蒂固。如是當瓦崗眾將面前殺了他。只怕會引起旁人的寒心。」 王伯當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只能歎息。李密沉默良久。「賈潤甫怎麼回事?」王伯當等人雖是不聽他號令,擅自做主,可在李密的心目中,這些人畢竟是為他考慮。何況他身邊的人換了一撥撥,這三人一直跟隨左右,算是忠心耿耿。事情發生時他其實並不知情,可他只是很快的明白了前因後果,他這人素來如此,過去的事情,任由過去好了,很多事情,既然發生了,就要想辦法彌補。 王伯當見到李密沒有責怪之意,心下微喜,「要殺翟讓,當然得有借口!前幾天翟弘說我要殺他,嚷嚷要殺我,我就讓賈潤甫當細作,騙翟弘說能幫手,翟弘那傻蛋做事不經腦子,結果就真的信了。然後他和賈潤甫商量細節,說下毒酒,剩下地事情魏公也看到了。我本來指望這次能借翟弘的事情將翟讓的親信斬盡殺絕……可沒想到……唉!」 李密喃喃道:「做事不經腦子……」他嘴角露出譏誚的笑意,擺手道:「好了,你們都下去吧,我這兩日看看去安撫下翟讓留在這裡的手下。」 王伯當怔住,「魏公,難道我們就這麼放過翟讓?」 「你想怎樣?」李密雙眉一挑。 「翟讓從洛口去瓦崗,多半會經過鵲山,我們可以在那裡埋伏一路兵馬刺殺他。」王伯當建議道。 李密擺擺手,「放他去吧。」 「先生……」王伯當滿是不解,「放虎歸山,終有後患,如今我們殺了翟弘,已經和翟讓勢同水火,再沒有妥協的餘地。先生心慈手軟,只怕會成大禍。」 李密有些疲憊,「伯當,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先生……」王伯當再諫。 李密神色肅然,「你們暫且退下!」 王伯當無奈,只好和房玄藻等人退下。王、房、蔡三人雖然殺了翟弘和翟摩聖,可翟讓不除,難免心生挫折之感。房玄藻心事重重,當先離去,蔡建德亦是默然。王伯當鬱悶之極,賈潤甫已經湊了上來,「王將軍,魏公怎麼說?」 王伯當歎息聲,「魏公還是過於心慈手軟,猶豫不決,並不讓我去追殺翟讓。」 「那不如我領軍去追?」賈潤甫建議道。 王伯當搖頭道:「魏公似已生氣,恐怕另有打算,我擅自做主,只怕壞了魏公地算計。他既說讓我放過翟讓,想必有他的道理。既然如此,我們也不用橫生枝節了。」 賈潤甫以拳捶掌道:「可惜我等功虧一簣。」 王伯當微笑道:「疾風知勁草,潤甫你忠心耿耿,日後我定當對魏公說及你的功勞。」 賈潤甫大喜道:「多謝王將 二人並肩離去,卻沒有注意到李密從不遠處閃出,若有所思的望著二人。步走回自己地房間。他看起來傷的並沒有表現地那麼重,方纔的咳嗽虛弱無非是掩人耳目罷了。 他雖是魏公,眼下為天下盜匪共推的盟主,可卻異常簡樸。就算所穿衣著都和尋常兵士無異,搶掠郡縣所得的珠寶,他是分文不取。盡數賞賜給手下,只因為他志在天下,知道什麼錢財都是身外之物,若和翟讓一樣的貪財。那就再無進取之心,只能有礙大業。可如此一來,他的部下都願意為他效力,是以每仗都是全力以赴。李密約束自身,簡樸到苛刻的地步,諾大個魏公府竟然連奴僕都沒有一個,要不然翟弘也不會信賈潤甫帶人手來幫他。 他孤獨地走在諾大的庭院中,來到一間房前,伸手叩了幾下。 咚咚……咚幾聲響後。房間內一個波瀾不驚的聲音響起,「何事?」 那人也不是狂傲,亦不是冷淡。而是聲音有如死水一般,對威震天下地李密並沒有什麼尊敬之意。 李密嘴角譏誚,也不進屋,只是沉聲道:「我其實並不信任你。」 「我也不求你信任。」屋內那人回答道。 那人聲調冷漠,可說是大為不敬,李密反倒笑了起來,「你來助我,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你能意料多少事情?」那人淡漠道:「蕭布衣三戰逼的你龜縮在回洛一帶。再無法遠圖。只怕他下一步就要算計你地洛口倉了吧?」 李密也不生氣,「我空手起家。設計殺了張須陀,威震天下,即便一無所獲,此生何憾?」 他說到張須陀三個字的時候,木屋中靜寂若死,再無聲息。李密臉上有了古怪之意,似感慨、像尊敬、又如不屑和蔑視! 可他雖說無憾,卻也不過是逞口舌之爭,想在他之前,盜匪雖是無數,卻沒有一人能成了氣候。他李密妙計威震天下,自他而起,大隋威嚴這才摧朽拉枯般倒傾,天下盜匪無不唯他馬首是瞻,本想取東都,入關中,成就一生的霸業,哪裡想到橫生旁支,冒出了個蕭布衣! 大隋的名將、盜匪他考慮千千萬萬,卻從來沒有把蕭布衣當成是敵手,更沒有想到只是幾年地光景,蕭布衣針對他弱點出手,將他竟然死死地扼在洛口附近,他若說有憾事,那就是沒有趁蕭布衣聲名鵲起之前殺了他,可這事情又有誰能預料地到? 如今蕭布衣身在東都,不但武功已經不遜,身邊更是高手雲集,每次想起刺自己那一劍的時候,李密也是心有餘悸。 房外屋內都是靜寂如死,李密思索地時候,房間內也不知道沉吟什麼。 終究還是李密打破了沉寂,「可我雖不算信你,卻有用你的地方,不知道你可否為我效力。」 「說吧。」房間內的人回道。 李密沉吟道:「翟讓想回瓦崗,如今我和翟讓撕破了臉……可是今日……只殺了翟弘。」 那人淡漠道:「想必是瓦崗眾來了不少,你當著他們的面不好下手,卻想假仁假義的借我地手殺了他?」 「那你呢?」李密緩緩道:你背叛張須陀,活的暗無天日,和過街老鼠一樣,比我好像也強不到哪裡去。」 二人話不投機,像是彼此提防,又像是還十分信任,最少若是別人說這種話,十個也被李密一掌斃了。李密雖亦是冷嘲熱諷,可竟然沒有對屋中之人動手。 「什麼時候出發?」 「現在。」李密沉聲道:「翟讓現在已經在回瓦崗的路上,估計會匆忙回轉,只怕我下手,如果你快馬加鞭地話,應該可以在鵲山堵住他。那裡有道峽谷,可是殺人的好去處。單雄信不會跟著他走,他現在身邊只有個斷臂的王儒信,你要殺他,並不是困難的事情。殺了翟讓,我才能相信你真心幫我。」 李密說完這些,轉身離去。屋內那人卻是握著一把長槍,凝望著槍尖的寒光。他用力一拗,卡地一聲響,長槍槍尖縮了回去,槍桿卻已經斷成了兩節。雙手一錯,兩截槍桿變成了一截短棍。 他的這把長槍打造的極為精巧。變化莫測。只是他眼中卻有著濃濃地悲哀,負槍在背,推門出去。門口早有駿馬準備,他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駿馬已經得得地奔出洛口,前往的方向正是鵲山。 李密從窗口見到,喃喃自語道:「好一個張須陀,雖死了這久,影響竟然還是如此深遠……」 翟讓逃得性命,匆匆忙忙地帶著數百手下離開了洛口。 他四個人前去辭別,只是回轉了一個半人。王儒信斷了手臂,算不上完整地人。見到翟摩侯、翟弘不見,王儒信只剩下一條胳膊,所有的人都有了不安之意。 可都整裝待發。如箭在弦上,見到寨主只是催著走人,所有的人只能把心事悶在肚子裡面。翟讓早就讓人將錢物偷偷的送回瓦崗,行李當然還有一些。眾人推了幾輛大車,轟轟隆隆的也不快捷,單雄信從洛口送出來,一直送到洛口倉附近,這才拱手道:「寨主。洛口吃緊。我不能擅離,恕不遠送了。」 翟讓眼淚又流淌了下來。馬上可憐巴巴的望著單雄信道:「雄信,不如……你送我到瓦崗吧?」 單雄信微皺眉頭,「這個……魏公既然說了既往不咎,我想他應該不會……再說洛 翟讓苦笑道:「雄信,你還記得瓦崗紅柳嗎?」 單雄信輕歎一聲,「雄信此生不能忘記。」 翟讓流淚道:「想當年瓦崗聚義,我得你們相助,這才有了當日地聲勢。瓦崗五虎威名赫赫,哪個都和我情同手足。可張童兒早死,陳智略下落不明,邴元真……唉,不提也罷。瓦崗五虎中我最看好的就是雄信你和世績了。但世績又去了襄陽,如今紅柳早就合圍之攏,可柳下卻只有我孤零零的一人,而且還不知道……我能否活著回去去見紅柳!」 說到這裡,翟讓的淚水有如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單雄信長歎一聲,「寨主,我送你回轉,不過魏公待我亦是不薄,我回到瓦崗後,還是要回來幫手,不忍離棄。」 翟讓大喜過望,連連點頭道:「雄信,只要你送我到瓦崗,這等大恩大德,我永世難忘。」單雄信苦笑搖頭,卻早就招呼過兵士,吩咐他回去通知魏公。單雄信看似魯莽,卻是粗中有細,心道自己要不打個招呼,只怕李密真以為他再不回轉。翟讓對他有知遇之恩,李密對他亦是不差,眼見李密和翟讓勢同水火,他亦是左右為難。 眾人東行趕路,翟讓得單雄信幫手,心中稍定,一路上皺著眉頭,只想到了瓦崗後熟悉地勢,馬上就要前往黎陽投奔李靖,再不耽擱。 翟讓心焦,催馬極快,可大車卻是行不太快,快到鵲山地時候,只聽到身後突然馬蹄聲急驟。翟讓嚇了一跳,慌忙勒馬,單雄信馬上持槊回望,見到遠方一騎有如狂風驟雨般的馳來,不由暗自心驚。 翟讓早早的閃到單雄信的身後,勒馬停到道路一旁,臉色蒼白。 本來他們就是盜匪,不打劫別人就是好事,可現在翟讓戰戰兢兢,早失去當年的勇氣。 那馬轉瞬到了眾人身邊,卻不停下,只是疾馳而過,馬上那人伏在馬背上,頭戴個氈帽,壓住了半邊臉,讓人看不清面容。 等到那人過去之後,眾人都是舒了口氣,翟讓見到那人不是為自己而來,心中稍安。眾人繼續啟程,前方就是鵲山峽谷口,過峽谷口經滎陽、滎澤後。渡過運河就是瓦崗寨的地界。王儒信見到翟讓緊張,低聲安慰道:「寨主,想他們想要置我們於死地,多半已經在洛口就能得手,我們如此趕路,他們只怕追趕不及。再說……這裡也是瓦崗的地帶,王伯當就算有賊心。恐怕也不會動手。」 翟讓心中稍慰,「儒信說的也是道理。」 單雄信卻是微皺眉頭道:「我怎麼感覺那人好像是個熟人?」 「是誰?」翟讓緊張問道。 單雄信搖頭道:「一時間也想不起來是哪個!」 眾人說話的功夫,已近山谷,車聲隆隆中走到谷中,對面突然也是冒出一輛牛車,上面滿是乾柴。一樵夫帶個氈帽,別著把斧頭趕著老牛走過來,陣陣吆喝,催老牛前行。樵夫鬍子花白。看起來年紀不輕。 數百盜匪一肚子悶氣,此刻終於大聲呼喝起來,「滾開!」 樵夫驀地見到對面來了那多盜匪,早就嚇地面色蒼白,跌倒在地。翟讓死裡逃生,不想多生事端,慌忙喝止住手下。樵夫見狀,慌忙趕著牛車閃到一旁。 山谷路不算寬,單雄信催馬前行。翟讓緊緊的跟在後面,王儒信又在其後,數百盜匪趕著大車又是跟在後面。單雄信目望遠方。催馬路過牛車地時候,突然間冷哼一聲,長槊擺動,已經向樵夫刺去! 單雄信此舉出乎不易,就算翟讓都是大吃一驚。 眾人都知道單雄信雖是盜匪,卻並非殺人如麻,此刻無端向一個樵夫出手,實在是不符合他地性格。 樵夫本來哆哆嗦嗦。見到單雄信一槊刺來。大叫一聲,想要躲避。可腿都有些發軟,卻是如何躲得開?樵夫軟軟向地上倒去,本來絕對躲不開單雄信的長槊,沒想到單雄信冷哼一聲,已經止住了長槊。 這一下由勢若奔雷轉為靜若處子,實在是有非常的臂力,眾匪要非心事重重,早就喝彩。翟讓慌忙道:「雄信,你殺他作甚?」 單雄信皺眉道:「如今荒郊野外,義軍橫行,怎麼會有樵子出沒?」 樵夫嚇的站立不穩,翟讓解釋道:「這人說不定就在附近的山上居住呢。」 單雄信見到樵夫不像作偽,方才一槊幾乎戳穿了他,這人慌亂舉止和尋常樵夫無異,想必是自己多心了。想到這裡,單雄信收回長槊,催馬前行,只是還是忍不住的向樵夫望了眼,見到他呆如木雞般,緩緩搖頭。 只是馬兒才走了幾步,陡然間咯咯兩聲響,單雄信早有警覺,心中凜然,扭頭望過去,只見到車轅已斷,諾大個柴車竟然飛了起來,向他兜頭砸到! 大車連柴帶車,足足有千斤之重,陡然間飛起,實在怪異非常。車子未到,柴禾已經辟辟啪啪地兜面打來,虎虎生威。 單雄信大喝一聲,不及催馬,已經從馬上斜飛而出,柴禾連帶大車重重的砸在他地馬背上,馬兒悲嘶一聲,四足跪地,已被活生生地砸死! 牛車下,卻有一人霍然閃出,雙手背後一抄,已取短棍在手,雙臂暴漲,一抻一扣,組成一桿長槍,腳尖一點,如雷轟,如電閃的衝向了翟讓。 單雄信人才落地,霍然見到,失聲道:「羅士信?!」 單雄信聲音中滿是不信和差異,霍然醒悟,這才想起方才疾馳而過地那人是誰。他望見那人地背影有些熟悉,卻只是想著是瓦崗的哪個,卻怎麼也沒有聯繫到張須陀帳下的羅士信身上。 張須陀對瓦崗多次圍剿驅逐,單雄信對羅士信也早就認識,方才背影只是覺得熟悉,如今見到他的正臉,雖然察覺他臉色枯槁,頗為消瘦,但還是一眼就認出了生死大敵! 羅士信怎麼會埋伏在這裡,他為什麼要來殺寨主?單雄信想不明白,可人已離翟讓距離頗遠,搶救不及。 和李密對話地屋中之人當然就是羅士信! 羅士信催馬急行,很快追到翟讓,可馬上發現李密給的消息有誤,因為單雄信也在!他知道單雄信武功不弱,再加上數百盜匪,自己不見得一擊得手,這才沒有動手,逕直前行到了山谷。見到有樵夫趕牛車前來,這才伺機躲在牛車之下。 羅士信武功高明,樵夫渾然不覺,單雄信試探之下,疑心盡去,卻哪裡想到樵夫沒有問題,牛車底下卻藏著致命殺機! 羅士信震斷車轅,奮起神力,將牛車砸向單雄信,知道不見得傷得了單雄信,只想阻擋他片刻,卻是全力以赴的去殺翟讓。 槍尖寒光閃爍,翟讓大驚失色,已經掉下馬來。王儒信見勢不好,慌忙催馬前來,翟讓生死關頭,動作快疾,已經閃到王儒信的馬側,想借馬兒阻擋片刻。 羅士信人到槍到,一槍刺穿馬腹,長槍脫手,貫穿馬腹,已經刺到翟讓的面前! 翟讓沒想到羅士信出招如此凶悍,目瞪口呆,眼看就要被長槍穿透胸膛,噹的一聲大響,一箭凌厲射來,正中長槍。長槍斜飛出去,刺穿翟讓的大腿,將他釘在地上。單雄信卻是忍不住向長箭射來的方向望過去,見到一人臨風而立,手持長弓,威風凜凜,失聲道:「蕭布衣?!」 三六零節 龍騰虎躍 山谷來風,森然陰冷,蕭布衣卻是站在向陽之處,陽光照在身上,泛起淡淡的光輝。 蕭布衣伸手持弓,宛若掌管生殺大權。單雄信遠遠見到,恍然若夢,覺得又回到當年黑風嶺之時。 那時候的蕭布衣亦是如此,一夫當關,萬夫仰視,只是那時的蕭布衣是要殺盡瓦崗,今日卻是想要救助翟讓。 蕭布衣只憑長箭就將羅士信必殺一槍射偏,雖然還是不免傷了翟讓,可亦讓羅士信心頭狂震,暗想蕭布衣比起當初地下宮殿所見之時,又是高明了很多。 這一箭凌厲霸道之處,就算比起當年的張將軍都是不遑多讓,蕭布衣此人武功精進如斯,實在聳人聽聞。 羅士信其實和蕭布衣不過是一面之緣,當年在地下宮殿做戲,他聽從師尊的吩咐向蕭布衣展示天書,隨後和張須陀設計攔殺蕭布衣。蕭布衣卻是和吃白飯的女子佈局對抗張須陀,四人一來一回,都是沒有佔到便宜,可當初蕭布衣以暗器傷了羅士信,在羅士信的心目中,蕭布衣拼傷自己是借暗器之功,本身的武功也是不過爾爾。 可長箭遠比鐵槍要輕,羅士信使用的這桿長槍通體用精鋼打造,打造巧妙,可長可短,馬上步下運用極為便捷,他武功本高,再加上這桿鐵槍在手,如虎添翼。他刺出長槍雖隔馬腹,可威力不減,勁道正遒。蕭布衣遠處只憑長箭射偏長槍,無論勁道、準度、速度都是讓人思之心驚,覺得匪夷所思。 斜睨之間,見到蕭布衣有如天神,長箭怒射隱有張須陀的神采,羅士信心中大慟,宛若被人當胸打了一拳,卻還不忘記自己前來的目地。 身子一滾,已經從馬腹下鑽去。羅士信振臂抽槍,本待再刺,斜睨到蕭布衣伸手抽箭,雖是一剎,卻是凜然在胸。只是一滾,已經倒退了數步之遙,嗤的一聲響,羽箭已經沒入地上,正是羅士信方才去勢所在。他若是上前去殺翟讓,只怕已被蕭布衣的長箭釘在了地上! 羅士信止步。手提滴血長槍,已經扭頭向蕭布衣望去,見到他還是一張空弓,但已讓他心悸神搖。 蕭布衣也是暗自詫異羅士信警覺之高,長弓去勢雖急勁,可是面對高手,都要從去勢速度來判斷,進而一擊得手。羅士信不進反退,這一招還是出乎蕭布衣的意料。 翟弘一條腿被羅士信當作蘿蔔般,長槍戳入拔出。疼痛入骨,可畢竟性命攸關,見到蕭布衣趕來,陡然明白這才是唯一的保護。忍住劇痛向蕭布衣的方向爬過去,只想近一分,就能安全一分。 羅士信不再去看翟讓。目光凝在蕭布衣的身上。一時間猶豫不決。 蕭布衣的武功早就今非昔比,只憑一張空弓就已經讓他如臨大敵,不敢小窺! 想著蕭布衣的變化之快,羅士信嘴角又抽搐下,心中驀然想起師尊所說,大隋顛覆在即,另有明主,我等當竭力搶佔先機。光復大道。太平一道興旺之事只在我等身上。張須陀大隋之柱,當要除去! 羅士信自幼父母雙亡。被師尊收養習武學文,可說是文武雙全,對師尊向來尊敬慕仰,可從張須陀數年,被他仁義寬厚感動,更兼張須陀為人頂天立地,羅士信早把他當作了親生父親般,一方是養育多年地師尊,一方是如同父親的將軍,必然要做個抉擇,羅士信痛苦不言而喻。他只是選擇了離開,可等張須陀死後才知道,逃避永非解決問題的根本之法。 背叛是選擇,也是對抗,更是對師尊、太平道所為的一種質疑。 羅士信雖是年紀不大,但對太平道的瞭解遠比常人要多,但是瞭解的越多,心中越是迷惘,太平道自詡預知天機,擁有天地人三書,可自從張角以來,大道日衰,到如今,只能說日漸沒落。若是真的知曉天機,為何不能搶佔先機?這不但是讓羅士信迷惑,就算太平道眾估計也是疑慮重重!羅士信的背叛看似在張須陀和師尊之間的選擇,可在他之前,早就有太平道徒背叛,只是不為旁人所知罷了。羅士信背叛太平道後,逕直去找杜伏威,本來希望借杜伏威的聲勢對抗蕭布衣。他和蕭布衣也算不上什麼深仇大恨,可當初在地下宮殿之時,被天書預言所迷惑,感覺蕭布衣是為太平道扶植之人,他既然背叛太平道,想擺脫命運束縛,自然不會和蕭布衣一起。 可杜伏威雖是勇猛,起義尚早,可偏安一隅,並無進取之心,又因為羅士信威名遠播,見他連連告捷,不知道重用,卻對他起了猜忌之心,讓羅士信無奈離去,中原霸主李密被蕭布衣所克,羅士信知道這個消息後,卻是毅然投奔。 他不是為李密,只是想借李密之手對抗所謂地命運和天機,李密得他投靠,又喜又驚,可卻不算信任,這才一直並沒有使用,今日李密卻想借刺殺翟讓一事試探羅士信。羅士信為取李密信任,這才決定刺殺翟讓。 李密雖是設計伏殺了張須陀,可羅士信卻是認為真正殺死張須陀的兇手,一是太平道,一是自己!張須陀心灰意懶,自盡以報楊廣的恩情,自盡以逃避不可調和的矛盾,自盡來彌補心中的遺憾和對齊郡子弟的愧疚,這樣看來,李密充其量不過是張須陀之死的誘因,既然如此,他對於李密,復仇的心思反倒弱了很多。 羅士信也知道自己的行為在常人眼中難以理解,可胸中悲憤之意難平,哪裡管得了許多。他本來就是任性之人。一直卻被師尊和張須陀約束,這時候去了約束,只想打個天翻地覆,可要反哪個,卻茫然不知,蕭布衣在他心中,已是太平道的將門之首,是故就為他心中大敵。 李密遠比杜伏威要深謀遠慮,雖是疑惑。只怕羅士信是過來臥底,伺機刺殺自己。可他自視極高,卻還收留下羅士信,一來他還是希望羅士信投奔,二來亦覺得自己身邊將才不多,捨棄羅士信實在可惜。 這二人交往,顧忌中夾雜著利用,敵意中卻有著共同地無奈,端是關係複雜非常。 羅士信前思後想的功夫,翟讓卻已經爬出甚遠。鮮血一路蔓延過去,煞是淒涼。眾匪見羅士信如此威勢,哪裡敢上前,單雄信卻是終於趕到,擋在翟讓的身後。 蕭布衣手挽長弓,見單雄信趕到,驀地棄了長弓,從山腰走下。他看似走的緩慢,一步邁出卻是奇遠,只是數步的功夫。已離羅士信不遠。 眾盜匪都是久在瓦崗,聽到單雄信說起蕭布衣三個字的時候,已然大驚,見到他從山腰奔來,足不驚塵,飄然若仙。轟地一聲。都已四散逃命。 蕭布衣雖非為他們而來,可在他們心中地壓力卻是非同凡響! 單雄信扶起翟讓,早早的閃到一旁,心中大惑不解,暗想蕭布衣本來非友是敵,這次卻是反助自己,讓人意料不到,可張須陀早死。齊郡子弟潰散。羅士信此刻要殺寨主,更是莫名其妙…… 他是糊塗非常。蕭布衣卻是心若明鏡,只是從山腰處奔下,氣勢酣暢淋漓,空中楓葉被他去勢激盪,陡然變線,宛若在他身後拖了一條紅線,有如龍蹤,勢不可擋! 旁人若是見到這種聲勢,早就望風而逃,羅士信手握長槍,卻是被蕭布衣地氣勢逼出了剽悍之氣,長嘯一聲,拖槍而行! 槍尖激盪在山石之上,一溜兒火光,蕭布衣足不點塵,羅士信卻是步若驚雷。他從谷中向山腰迎去,只見到塵煙四起,中間夾雜火光點點,平地興起黃塵滾滾,亦是氣勢逼人。 紅葉黃塵陡然而起,激盪相迎,蕭布衣足尖點地,已經躍到半空。他習練易筋經已久,早就身輕如燕,如今又借地勢,只是一躍,宛若龍擊天地! 羅士信低聲嘶吼,亦是高高躍起,如虎嘯八方…… 眾匪忘記了逃命,只是呆呆的望著這千載難逢一戰,心中只是存有疑問,暗想這種比拚,可是人力所為? 蕭布衣半空拔刀,雖是青天白日,卻如亮出一道閃電。陽光一耀,明亮了半邊的天空。羅士信卻是手臂急探,長槍空中勁刺蕭布衣! 二人直如搏命般,一招看起來就要分出生死! 就算單雄信都是驚凜非常,暗想這二人武功尚在其次,可這種剽悍全不畏死之氣他是從未見過!到,羅士信長槍不等到了蕭布衣的胸膛,蕭布衣的砍刀已經臨近羅士信的面門。 刀未到,寒風割面,羅士信已經知道不妙,他低估了蕭布衣,蕭布衣地武功和當初在地下宮殿之時已是天壤之別! 高手之間比拚,是比拚力量、速度,招式變化反倒其次。因為你再巧妙地招式,生死關頭只是浪費時機。張須陀一張長弓,已將力量速度完美結合,任憑吃白飯的女子招式再巧,也是鎩羽而歸,蕭布衣一刀劈出,羅士信已然明白,蕭布衣地速度和力量都比自己勝過很多! 高手過招,一線之差就是生死之險,勝過很多,那幾乎沒有什麼活命地機會。 可羅士信身經百戰,判斷了形勢後,立即作出抉擇,他身子急縮後仰,手中長槍卻是去勢不減,只是右手一緊,崩的聲響,長槍暴漲,竟然又比他方才使用長出三尺。槍頭卻是離槍體而去,勁射蕭布衣的胸口。 他的奪命槍打造的極為巧妙,只憑長槍本身的變化,瞬間扭轉劣勢!長槍長了三尺的距離,他已經扳回了和蕭布衣地差距。 只是蕭布衣的功夫變化還是出乎他的想像。蕭布衣一刀斬風斷水,已從他眼前劃過。羅士信只覺得臉上一涼,胸口發冷,知道還是中了一刀! 他雖是急縮後仰,避免一刀兩半地危機,可蕭布衣刀鋒過處,還是從他額頭劃到了胸口!傷勢或是不重,可半空亦是鮮血噴灑! 蕭布衣人在空中,本來如龍騰之猛。可是只吸了口氣,身子翩翩,如同鳳舞九天,槍頭爆射而出,擦蕭布衣身側而過,只將他的衣襟打個破洞! 蕭布衣長刀揮出傷了羅士信,左手一探,卻已經抓住了槍桿,刀光再閃,剎那間劈出七刀。已經將羅士信的槍桿削成八截。蕭布衣揮刀之際,手中握著一截槍桿彈出,已經插入羅士信的肩頭!蕭布衣空中尚有變化,左掌一翻,已然擊到羅士信的胸口。 蕭布衣這一掌蓄力重擊,羅士信饒是體格如牛,卻也被擊的倒飛而出,狂噴一口鮮血,等到落在地上之時,已如血人般。 他們交手過招快捷。空中分出勝負,羅士信已然身負重傷。這一刻地功夫,他被蕭布衣一刀從額頭劈到小腹,鮮血淋淋,又被蕭布衣傷了肩頭,掌擊胸口。內傷外傷極重。站立在地上之時,已經立足不穩。 蕭布衣卻是並不收手,落下之時長吸了口氣,運勁在臂,只想一刀斬了羅士信! 羅士信要殺,蕭布衣在出手之際已經想清楚這點,他少有如此動了殺機地時候。因為蕭布衣已然明白,此子若是不殺。今日往後。不知道要給他添多少的麻煩。 蕭布衣雖然動作快捷,搶佔襄陽後。一路順江南下,可在杜伏威那裡卻遇到了阻礙。杜伏威破高郵,奇襲歷陽,憑江和他對抗,固然是因為在江淮根深蒂固,卻也是因為羅士信突然加盟的緣故。 羅士信和裴行儼在鵲頭鎮對陣,蕭布衣每日在東都都是皺著眉頭,他不明白羅士信這人為什麼喜歡和他作對,可羅士信無疑是個難纏的對手,但他和羅士信其實不過一面之緣而已!他和徐世績、杜如晦定下計策,讓裴行儼和羅士信僵持,卻是採用離間計分化杜伏威和羅士信,他們計謀成功,羅士信不知下落,蕭布衣每次想及此人的時候,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今日蕭布衣算計瓦崗,策略其實早在李靖攻打黎陽前就已經想好,所有的步驟環環相扣,只想將李密困住,然後早日逼崩瓦崗,翟讓離開在蕭布衣的算計之中,是以早早的親身在鵲山等候。 單雄信果然沒有讓蕭布衣失望,帶著舊主趕赴瓦崗,可羅士信遽然殺出卻是出乎蕭布衣地意料,他山上看地清楚,早見到快馬過谷,認出是羅士信。見到羅士信鑽入牛車之下,是以挽弓靜候。可腦海中卻是想著,羅士信怎麼會和李密在一起,這人到底要做什麼? 羅士信在鵲頭鎮已給蕭布衣製造了不少的麻煩,蕭布衣一想到他若是刺殺翟讓,難道是和李密聯手?如果李密得了羅士信,再戰瓦崗又是憑添了不少變數,念頭轉到這裡,蕭布衣再不猶豫,出箭出刀再不遲疑。 可羅士信畢竟不是泛泛之輩,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蕭布衣重傷了羅士信,腳尖落地,再次縱起,揮刀撲向了羅士信! 只要三招,定能殺了羅士信,蕭布衣心中暗道。 刀光一閃,羅士信重傷之下,長槍已失,更非蕭布衣地敵手,可不甘心坐以待斃,身子倒地一滾,躲開了蕭布衣的一刀。可二人距離又近了很多,蕭布衣長刀去勢正暢,才要連環砍過去,遽然心頭凜然,心悸狂跳,大喝一聲,揮刀劈出,光芒怒增。 他這一刀劈的不是羅士信,而是那個趕著牛車的樵夫!他驀地察覺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自己只以為是那只黃雀,沒想到後面還綴著只惡鷹,而且已然發動! 伴隨著蕭布衣的驚天一刀,單雄信已經大聲喝道:「小心背後!」 蕭布衣和羅士信惡戰,落足之地就在樵夫身邊不遠,二人打的驚天動地。樵夫不知道是嚇傻還是驚呆,哆嗦不能動,別人只以為他連逃命的力氣都沒有,可這時候爹死娘嫁人,個人顧個人,無論蕭、羅、單、翟局中之人,還是一幫逃命驚嚇地盜匪,誰又會關心到一個樵夫地死活? 但偏偏是這個樵夫在蕭布衣落地之時,伸手拔斧。一斧砍向蕭布衣的背心! 單雄信見狀大驚,幾乎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樵子怎麼會有如此的膽子,難道他發了失心瘋不成?單雄信一直都在觀戰,饒是武功高強,也是看的心驚肉跳。到蕭、羅二人激戰已然分出勝負之時,不知道心中是喜是憂,蕭布衣是他的敵人,上次兩軍鏖戰中,見到蕭布衣大展雄威。千軍萬馬之中幾乎射殺了王伯當,實在是威風凜凜,讓人心折。 兩軍交戰,無論生死,勇者總是讓人欽佩,單雄信雖是盜匪,可義字當頭,素來佩服英雄,不然當初也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贈馬給張須陀,當初蕭布衣大破瓦崗寨。饒過他一命地時候,其實已經心存感激。方才蕭布衣出箭又救了翟讓一命,單雄信心中地感情天平已然傾斜,暗想李密想殺老寨主,蕭布衣卻來救,這種仁義可想而知。但他畢竟還對瓦崗感情極深。從情理上一時也不會投奔蕭布衣。可見到蕭布衣生死關頭,還是忍不住地出言提醒。 可樵子實在是靜若處子,動若脫兔,拔斧砍出光電火閃,不過是在轉念之間。單雄信示警還是稍晚,蕭布衣卻在他示警之前已經轉身出刀,如此一來,他的示警反倒有些多餘! 蕭布衣能察覺危險實在是因為他的警覺、觸覺、觀感在激戰之中。都已經發揮到巔峰的地步。 風吹草動。落葉有聲,都已被蕭布衣清清楚楚的察覺。是以他過招雖是凶險無比,卻還是從容不迫的化解羅士信的殺招。 他落地之時,心中不安,陡然覺察到身邊危險遽增,有那種被暗中猛獸窺視之感。危險就在後方,那裡有誰?有那個樵子!想到這裡地時候他毫不猶豫地回砍! 樵子可疑,這時候這種地方動亂之極,樵夫出現的是有問題,單雄信對此懷疑,蕭布衣當然也是如此,可他轉瞬被羅士信吸引,一直忽略了這個樵子。 樵子是誰,竟然有如此地心機,一直忍到現在才出手,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行蹤?只是所有的疑問還是快不過蕭布衣的一把單刀! 無論如何,威脅他性命之人,定然出手剷除,再沒有半分猶豫的可能。 噹的一聲響,單刀斧頭相撞,單刀已經折成兩截! 蕭布衣出刀之際,已經看清對方的一張臉,不由心頭狂跳,一個聲音心中高叫,偷襲他的竟然又是,符、平、居! 一張略顯呆板的臉,卻是掩不住符平居的翩翩風采。符平居是個很奇怪地人,他或許混在人群中,都是不能被人覺察,可只要出手的那一刻,眾人矚目。 他一斧劈出,別人都忘記了他的相貌平常,只覺得他的神采飛揚,不可一世,他一斧本來出乎不意,暗想斷然將蕭布衣打的筋斷骨折,沒有想到他只是一出手,蕭布衣幾乎在同時反應過來,蕭布衣一刀之凌厲,照的符平居臉泛寒光。 符平居一斧凌厲非常,本來覺得蕭布衣再也躲避不過,沒想到他反手劈刀,玉石俱焚,全然不顧自身地性命。符平居只怕招式用老,就會被蕭布衣砍成兩半,電光火閃地功夫,斧頭稍偏,已經擊中了蕭布衣長刀的側面! 蕭布衣手中之刀乃綦毋工布所煉,刃口處鋒銳非常,可再好的利刃,側面也是弱處所在,符平居經驗老道,一招就斷了蕭布衣手中的兵刃,他不退反進,貼身進掌,擊向蕭布衣的胸口。蕭布衣幾乎沒有猶豫,左手及時護在胸口,右手棄刀,只是一擺,數點寒光已經怒射符平居的小腹。 符平居沒有想到蕭布衣應變如此之快,他似早知道蕭布衣的暗器,見蕭布衣右手下垂,整個身子已然前衝飄起,幾乎平行的射向蕭布衣,數點寒光均是打在空處,可他出手不停,又是兩掌擊在蕭布衣地胸口。 他掌力渾厚,天底下也就只有道信敢肉身接他一擊,再不還手,這三掌下來,勢若開山般,驚天動地,旁者見到,無不動容! 蕭布衣卻只是縮掌在胸口,護住心脈,腳尖連點,倒退如飛。符平居三掌擊在他手上,他手骨欲折,胸骨要斷,可竟然盡數挺了下來,只是臉色紅地滴血,在符平居的狂擊之下,他竟然無還手之力。 蕭布衣硬挺死抗,符平居卻是暗自心驚,只覺得一掌掌下去,這個蕭布衣有如深山老竹一樣,頗有韌性,每一次一縮一退,都能化解了他大半地力道,據他所知,易筋經有九重,修煉到這種境界,已像是能夠移脈換髓,蕭布衣不過四年的光景,怎麼能練到這種程度?符平居心中凜然,只想機會稍縱即逝,定要將蕭布衣斃在掌下,二人一退一進,已然到了羅士信的身旁。羅士信怒喝一聲,已然出手! 蕭布衣慌不擇路,只有倒退的一條路,聽到羅士信呼喝,心中大寒,暗想只要羅士信擋上一擋,自己要被符平居纏住,活命無望! 羅士信失去長槍,赤手空拳,卻是不放棄這個機會,雙手一圈,蕭布衣擦身而過,羅士信卻是抱住了符平居! 這一招實在出乎太多人的意料,就算符平居都是沒有想到。羅士信怒吼道:「快走!」他話音才落,已經仰天倒了下去,嘴角溢出鮮血,他當然也是攔不住符平居!蕭布衣閃念之間,終於轉過身來,腳下稍有踉蹌,轉瞬間如御風而行,逕直向山上奔去。 符平居眼中閃過厲芒,卻是並不捨棄,尾隨蕭布衣而去,二人身法奇快,只是彈了幾下,就到了山腰之上,再是一晃,已然消失不見! 三六一節 絕頂 羅士信出來的出乎意料,倒下之時亦是讓人想像不到。 誰都想不到他要殺翟讓,可誰也想不到他會救蕭布衣,去攔符平居。符平居雖然武功高絕,可做事素來不擇手段,每次都是暗中出手,而且要一舉制敵死地,毫不留情。蕭布衣沒想到他消聲滅跡一段時間,會突然在鵲山出現。又被他出手暗算壓制,勉強支撐,不要說反擊,就算逃命都是不能,眾人見到這些變化本已是莫名其妙,等看到羅士信本來和蕭布衣是生死大敵,激戰正酣,幾乎被他斬了,驀地出手幫蕭布衣攔住符平居,那就是眾人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的事情。 從羅士信殺出,到蕭布衣救急,再到符平居暗算都是極為突兀,險惡非常。眾盜匪見到三人打的飛沙走石,柴禾紛飛,簡直非人力所為,都是看的目瞪口呆,翟讓兩腿發軟,單雄信也是大皺眉頭,暗想羅士信成名已久,武功高強還不稀奇,可蕭布衣更勝許多,這個樵子更是和山精野怪一樣,讓人難以想像。 等蕭、符二人消失不見,翟讓這才舒了口氣,雖是腿疼難忍,卻堅定了蕭布衣收留自己的信心。可喘氣才平,就見到羅士信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只怕羅士信殺來,不由駭然低呼道:「雄信救我!」 單雄信單手持槊,冷望羅士信,見到他站立都是有些問題,知道他受創極重。此刻單雄信若是出手,自覺殺了羅士信並沒有什麼問題。可一來見他身負重傷,這時候出手只怕趁人之危,又想他幫蕭布衣攔住了刺客,到底是敵是友,真的讓人難以想的明白。 羅士信雖是搖搖欲墜,可此刻卻和血人一樣,刀痕從額頭劃下去,肉都翻出,鮮血滿面夾雜泥土。端是猙獰,方纔他出招凶悍那是有目共睹,眾盜匪見到他站起來,轟然而散,竟不敢攔。羅士信喃喃自語道:「是他,是他!原來是他!」 眾人聽了莫名其妙,搞不懂他是哪個? 羅士信說完後,不理周邊眾人,卻又放聲狂笑道:「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眾人更是糊塗。只覺得他發了失心瘋,單雄信見到羅士信時而皺眉,時而喜悅,時而瘋狂,也覺得他精神有些問題。暗想當日羅士信從亂軍之中搶出張須陀地屍體,也是勇猛無儔,怎麼今日落到這般田地? 「原來……我又錯了。」羅士信又是大笑起來,搖搖晃晃的向谷外行去,只是腳下被絆,摔了一個跟頭。轉瞬摸了個枯柴在手。踉蹌離去。 王儒信見狀慌忙道:「寨主,羅士信重傷,我們不如趁機殺了他,以絕後患!」 翟讓看了眼單雄信,搖頭道:「羅士信……說他錯了,多半是殺我殺錯了吧。既然如此。讓他去吧。」翟讓並非仁慈。而是想這時候少惹一事最好,單雄信要去殺羅士信,誰又來保護自己呢? 單雄信卻是建議道:「寨主,蕭布衣數次出手幫助我等,眼下只怕有難,不如我等上山幫手?」 翟讓猶豫下,搖頭道:「這個……我倒覺得不妥,他畢竟是朝廷的人。魏公要是知道。只怕會心有猜忌,再說……他們的武功卓越。我們如何幫的上忙?雄信,我們若真的要幫,不如抓緊時間離去,也能不讓蕭將軍分心。」 單雄信聽翟讓說的也是大有道理,暗想自己上去也是半分作用沒有,蕭布衣只能自求多福了,「既然如此,寨主,我們走吧。」 翟讓點頭,召集盜匪趕路,眾人惶惶如喪家之犬般奔行,單雄信回頭望了山峰一眼,卻是暗自想到,蕭布衣現在和那刺客到底如何了? 其次此刻翟讓說的多少有些言不由衷,如今的翟讓有如驚弓之鳥,雖對單雄信信任,卻也不敢說出投靠蕭布衣一事,更何況眼下誰地性命都不如自己的重要,那個刺客武功如此高明,蕭布衣都是落荒而逃,若是惹惱了他,殺了蕭布衣後,將瓦崗眾人再殺的一乾二淨也不是困難的事情,既然如此,還是逃命為上策,至於蕭布衣要是死了他去投奔誰,那是暫時不再考慮的事情。 單雄信為蕭布衣擔心之際,蕭布衣卻是精力正旺,逃命不迭。 他被符平居連擊數掌,卻是未傷根本。伊始逃命之時,氣血還有些不暢,可只是奔了幾步,精力回復,一頓狂奔,符平居竟然也是追趕不上。 蕭布衣才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開始在山上奔跑往復,武功不入流,逃命的功夫倒是不差。如今得虯髯客傳授易筋經,四年勤修苦練,到現在發足狂奔,體內精力瀰漫,逃命的本事可說是更上層樓,就算當年張須陀來追,也不會輕而易舉。 符平居不見得比張須陀高明,想要追上他絕非容易的事情。 可符平居雖暫時追不上蕭布衣,蕭布衣想要擺脫他也不是輕易的事情。蕭布衣只感覺到疾風割面,兩側山石樹木倒飛而退,也是驚詫自己地體力,他如今將體能發揮到巔峰,清楚的感覺到符平居慢慢的拉近了距離,可要說出掌擊他,還是差了很遠的距離。可這一幕和當初被張須陀追殺何等相似?不同的是,張須陀是為朝廷,這個符平居不知道為了什麼目的要殺他?當初也有個羅士信……還有個…… 想到這裡的時候,蕭布衣抬頭遠望,見到前方有一塊大石,光滑平整,上面並無人蹤,奮起力氣衝到大石前,才是舒了口長氣,稍微慢了幾步,符平居已經趕到。一掌擊向他的背 蕭布衣早有防備,閃身一側,手腕擺動,又是兩點寒光射了出去。符平居卻是早有意料,見到蕭布衣手腕閃動,已經變幻身形,躲避了寒光。可一掌擊偏,落在巨石上,碎石紛 蕭布衣見了暗自寒心。他的暗器本來是李靖發明出來,勁道之強,速度之猛堪比硬弩,當初就算杜伏威、李子通之流都是無法躲避,符平居卻是視若無物,幾次近身都是輕鬆躲避。不過蕭布衣也明白其中地關鍵,知道高手勤修內外,無論動作和感覺都要遠勝常人,他發射弩箭後若是再躲,那是殊為不易。但他發射弩箭卻還需抬臂握拳,這些細微地動作常人無法提防,但落在高手眼中卻是發射弩箭的先兆,符平居數次躲閃過蕭布衣的弩箭,並非他速度快逾弩箭,而不過是快過蕭布衣發射的時間而已。 想明白這些道理,蕭布衣心中有些發虛,知道這個符平居還是遠比自己要高明,如今一戰,凶多吉少。 可他畢竟身經百戰。雖弱不餒,見到符平居又是擊掌過來,不再發射弩箭,怒喝聲中,一掌拍出。 符平居大喜,心道這小子不知死活。這一掌接實。管保讓蕭布衣筋斷骨折。他不怕蕭布衣拚命,卻只怕他敗逃,當下手臂凝勁,想要這一掌擊斷蕭布衣的手臂,然後殺之! 只是單掌不等擊實,陡然見到蕭布衣抖了下手臂,符平居驚凜,知道這小子還在使詐。身子一飄。已經換了方位。可蕭布衣這次卻是沒有發出弩箭。而是手上驀然多了把短劍,寒光閃爍 蕭布衣短劍在手。霍然撩過去,符平居收手不及,竟然被蕭布衣一劍劃傷了掌心。符平居目光一寒,左手在石壁上一推,已經離蕭布衣三步之外,凝神以待。蕭布衣心道可惜,卻是一跺腳,身子高高拔起,已經落在巨石之上,長聲笑道:「符平居,來……我們不用暗中下手……好好一戰。」 他居高臨下,瞬間已經搶佔了地利,符平居多半沒有想到他竟然如此的膽子,冷冷地望著蕭布衣,卻不出聲。 蕭布衣意似悠閒,出言譏諷道:「符平居,許久不見,變成了啞巴了嗎?」 符平居目光一閃,突然身形急閃,向山石地左方搶過去,如今蕭布衣手握寶劍,居高臨下,饒是他武功高強,卻也不敢正攖其鋒,冒然衝上。他顯然心智極高,想著要搶佔高點再殺蕭布衣,左側山石稍平,地勢稍高,可用來對付蕭布衣。 他轉念之間已經定下對付蕭布衣之計,可蕭布衣見到他驀然閃身,卻在意料之中,輕嘯一聲,大石上縱起,凌空擊出。 蕭布衣驀地出手,山風呼嘯,大石處紅葉飛舞蹁躚,似被蕭布衣地殺氣帶動,鼓動助威。這一擊的力道遠比方才激戰羅士信還要勇猛,符平居本來向左穿出,見到蕭布衣斷其後路,低吼一聲,腳下用力,卻已高高躍起。二人空中相迎,蕭布衣左手握緊,暗器爆射而出,右手寶劍連劈十三次! 蕭布衣全力以赴,如果說方才激戰羅士信不過用了十成的氣力,可這一刻,潛力迸發,卻是最少逼出了十二分的力道。 他這一刻攻擊有如怒海狂潮,空中光華萬千,暗影重重,就算張須陀重生,驀然受到如此兇猛的攻擊也是要手忙腳亂。符平居瞳孔收縮,沒想到蕭布衣拚死一戰,殺意萬千,氣勢竟然絲毫不弱於他。眼看符平居已處下風無法躲閃,沒想到他驀然間伸手一探,已從身後抽出兩個半圓的東西,伸手一扣,只聽到卡嚓聲響,竟然合成了一面盾牌。 盾牌雖不算大,卻是將他要害盡數護住,只聽到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弩箭雖利,卻是穿不過盾牌,寶劍雖鋒,卻也劃不破那面盾牌。 二人空中一攻一守,蕭布衣無功而返,符平居一時也是奈何不了蕭布衣。二人畢竟不是飛鳥,已然向地上落去,蕭布衣落下之時,一顆心亦是凝結如冰,沉入了深谷! 這時候光華一道,驀地從大石背後升起,勁刺而來。可寶劍要刺的是誰?蕭布衣本是智珠在握,這刻心中卻已經沒底! 他知道大石後面埋伏有人,可當見到符平居抽出盾牌之時,突然想到了一件心悸地事情! 蕭布衣素來都是遇挫更勇,迎難而上,雖見符平居武功遠比自己要高明,可卻不會放棄殺他地機會,此刻正如當年張須陀追殺之時,蕭布衣亦想借此機會除去符平居。他剽悍一擊都是引子,其實卻是掩蓋真正的殺招。 他來此並非孤身一人,而是帶著孫少方和吃白飯地女子! 孫少方自然不用多說,他是否在此用處不大,可吃白飯的女子卻是他布下的殺招。當然他不知道符平居前來,但自從符平居在社稷壇出現後,黑衣女子最近就和他少有離開的時候。蕭布衣前來鵲山等候翟讓,黑衣女子執意跟隨,蕭布衣並沒有反對。他被符平居襲擊,第一念頭就是和黑衣女子匯合。效仿當初之事力戰符平居! 他這一路狂奔,就是來到黑衣女子所在之地,他知道,黑衣女子見到他遇難,肯定不會坐視不理,而且很可能就在石後! 蕭布衣對黑衣女子的信任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也一直相信自己的感覺。自從洛水襲駕後,他就結識了這個古怪地女子,黑衣女子主動找到了他,一路跟隨。告訴他張須陀要殺他,但她可以幫他!蕭布衣在當上右驍衛大將軍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反意,聽到這裡當然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事情的發展果然如黑衣女子所言,張須陀帶羅士信來殺他,證明黑衣女子所說無誤。蕭布衣因為早有準備。是以把損失減到了最少。 黑衣女子很古怪,提出地要求也很古怪,她想幫他,可以幫他無數次,可最後只讓他幫她一次即可! 這個要求是什麼,黑衣女子並沒有說,但是她堅信蕭布衣一定能夠做到,就像她堅信蕭布衣是什麼所謂無上王的大將軍一樣。 黑衣女子很怪。可在蕭布衣眼中。她好像懂的其實也不多。她要求本來簡單,一日三餐。吃碗白飯,偶爾來點鹹菜就好,這樣的女人,還會奢求什麼呢?蕭布衣想不明白,但是他還是選擇了相信。 蕭布衣雖然少賭,但是他不能不承認,這四年的時間他賭了不少次,有輸有贏,有擁有有失去,可到底是利是弊,那只有是在他死後才能明白的事情,或許,就算死了,也不明白。 黑衣女子跟他從下邳逃命,一路經淮水過漢水,取襄陽占東都,黑衣女子沒有主動出過什麼力,可蕭布衣請她做事情地時候,她從來也沒有猶豫過。從下邳到襄陽,從襄陽到東都,黑衣女子還是一如既往地冷漠,蕭布衣卻發現她已經慢慢的轉變,黑衣女子思考的時候更多,她看著洛陽紅的時候,表情絕非冷漠!可黑衣女子幫助他的心思沒有改變,最少在社稷壇的時候,她奮不顧身的救他,那是絕對裝作不來,生死關頭最能考驗一個人的秉性,蕭布衣自從她來救自己地時候,其實就已經決定,能幫她地時候,一定會幫! 所以他儘管有疑惑,可對於黑衣女子從來沒有表達。 他當然也有疑心,而且隨著他地地盤越大,他就發現越難掌控。這本來就是一種矛盾,不可避免地一些矛盾,他要防備一些人,但是還要使用一些人,這讓他突然理解到楊廣的猜忌,更加覺得楊廣其實也是個可憐的人,楊廣到了現在,就信任過張須陀、陳宣華和蕭皇后,可蕭皇后不能幫助他,其餘的兩個人都已死了,對楊廣來說,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每次蕭布衣想起這裡地時候,心中不知道何等滋味,他以楊廣為鑒,警惕自己覺不能重蹈覆轍。他有疑心,但是他能控制這種疑心,並不讓疑心來左右大局,但是見到符平居突然抽出兩面半圓地東西,組成了一面盾牌的時候,蕭布衣心頭狂震,想起了洛水襲駕的一幕! 那時候,黑衣女子刺殺楊廣,卻是誤殺了假陳宣華,她拔劍而出,光耀洛水。所有人的目光都會落在黑衣女子身上,蕭布衣也不例外。可蕭布衣在阻擋黑衣女子之前,卻也注意到刺客的領頭之人。 那人當初不也是抽出了這樣地一面的盾牌,盡數擋住了弩箭? 這種盾牌造型奇巧,看起來很難模仿,就算模仿,若是不會使用反倒弄巧成拙。符平居此刻運用純熟,他是否就是當初洛水襲駕那人? 可他若是那人的話,吃白飯地女子豈不和他一路? 黑衣女子若是和符平居一路地話。那她今日出劍,要殺的就不是符平居,而是他蕭布衣! 只一個符平居,蕭布衣能活命地希望就不算大,如今又多了個黑衣女子,劍道高手,他如何抵抗? 所有的這些判斷不過是轉念,蕭布衣卻是再一次感覺到驚秫,但他絕非束手待斃之人,腳一沾地。怒喝一聲,身形斗轉,已經到了符平居的背後,短劍勁刺符平居地後背。 這時候,石後的光華也是刺到了符平居的胸前! 符平居已經兩面受敵!蕭布衣見狀心中稍安,符平居卻是盾牌翻動,只聽到叮叮兩聲大響,二人的長劍短劍幾乎同時刺中了盾牌,符平居腳步划動,已經退到大石之前。冷望二人。 他竟然能以一面盾牌同時擋住前後二人的進攻,單論速度,要比二人高出不少。 黑衣女子輕蹙眉頭,手持寶劍,抿著嘴唇,可眼中也是露出一抹驚詫。蕭布衣和她並肩而立。山風凜凜。紅葉飄零,似乎也不堪三人之間的殺氣,蕭瑟落下。 蕭布衣閃身到了符平居身後去攻,卻只怕把背後賣給了黑衣女子,符平居背倚大石,顯然也是怕腹背受敵。 二人都是武功極高,心智亦高,一時間都選擇對自己有利的地勢。 對於黑衣女子的出現。符平居並沒有意外。只是雙眸中寒光閃動,似乎想著什麼。他是高手。既然見到黑衣女子出招,就肯定知道在社稷壇攔他的就是黑衣女子,可這二人到底有沒有關係,蕭布衣想不明白。 三人默然,符平居卻是陡然發動,他霍然前穿,攻擊的目標卻是蕭布衣。雖然面對兩大高手,可他自恃武功,顯然還是抱著殺死蕭布衣地念頭。 蕭布衣退後一步,縮肘用寶劍護住身前,符平居一招擊去,黑衣女人同時而動,急刺符平居的側肋。蕭布衣見狀,劍光暴漲,刺向符平居的胸前。符平居低吼一聲,盾牌翻轉,擋住蕭布衣的一劍,右手一翻,斧頭已在手上,只是一敲,已經砸斷了黑衣女子的長劍! 黑衣女子大驚,抽身爆退,符平居卻是怒吼一聲,身形暴漲,一斧劈向黑衣女子的脖頸。這一斧,勢在必得!原來他擊蕭布衣是假,殺黑衣女子是真,這一招看似簡單,卻是早就謀算已久,先除黑衣女子,再殺蕭布衣! 黑衣女子有危險,蕭布衣絕對不會擅離,想到這裡,符平居已經露出冷笑,蕭布衣目眥欲裂,眼看黑衣女子避無可避。山中突然錚的一聲大響。 誰都知道,這是弓弦發出之聲!可這聲大響如天籟之音,讓人不敢相信這是長弓能發出的聲音! 符平居顧不得再殺黑衣女子,閃身爆退,身形高沖,已經落在岩石之上。他不望蕭布衣、不望黑衣女子,目光投到遠方另一塊大石之上。蕭布衣跟隨望過去,只見到一人虯髯滿面,手持大弓,目生雙瞳,不由又驚又喜。 符平居卻是又驚又怒,一字字道:「虯髯客?」 虯髯客立在大石之上,有如天神般凝立凜然。可他手中有弓無箭,剛才卻是只憑空弓驚退了不可一世的符平居,蕭布衣一望之下,不由心折! 三六二節 樓觀 山風凜冽,吹的眾人衣袂飄飄,紅葉舞動,宛若眾人繁沓的心思。 虯髯客屹立在山石之上,只是望著符平居道:「符道主,許久不見,一向可好?」 符平居臉色不變,可眼中驀地光芒暴漲,嘴唇動了兩下,卻是無語! 蕭布衣皺眉,他見虯髯客只憑空弓退敵,威風凜凜,豪氣干雲,不由為之心折。可聽到虯髯客的對話,想及虯髯客的來意,又不由疑惑重重。 虯髯客為何出現,他來東都、或者說他來鵲山做什麼? 蕭布衣心中疑惑,卻是蓄力待發,無論虯髯客如何來做,他信任虯髯客,就如他信任李靖一樣! 他不說,總有他的理由,蕭布衣選擇了相信。 只是這三人彼此沉默,山風呼嘯,卻更顯得殺機重重,但蕭布衣卻已不慌,無論如何,虯髯客在此,符平居也是不敢輕舉妄動。 三個各有所思,黑衣女子亦是心悸不已。她被符平居襲擊,幾乎喪命,手心亦滿是冷汗。方才符平居的斧頭砍來,凌厲非常,讓她防不勝防,若非他突然撤走,黑衣女子雖不會斃命,但是受傷難免。這讓她不由重新的審讀起蕭布衣,她總覺得蕭布衣出刀無招無勢,武功沒有章法,覺得若是二人動手的話,自己不見得弱過他,可這次身臨其境才發現符平居的恐怖之處,不由驚詫蕭布衣的任性和潛力,比起當初和張須陀一戰,蕭布衣的武功更可用突飛猛進來形容,只要假以時日,不要說她,就算符平居都不見得再能佔到上風! 這樣的人才,這樣的武功,這樣的權勢。他會是太平道座前的大將軍?黑衣女子心中閃過疑惑,抿著嘴唇,目光終於落在虯髯客身上,暗自歎息,天下英雄。虯髯客絕頂! 符平居敢對天下人下手,但是遇到虯髯客,亦是縮手縮腳。 四人都是有著秘密,都是高手,卻亦都是沉默。虯髯客終於打破了沉寂,凝聲道:「符道主身為太平四道中人,又為樓觀之首,當初為了一諾,銷聲匿跡十數年,不知兩次出手。可是忘記了當初的承諾?」 符平居還是不語,只是凝望虯髯客。目光複雜。 蕭布衣滿是疑惑,心道太平四道中人是什麼意思?樓觀之首又是什麼意思?虯髯客看起來和這個符平居是舊識,那十數年前地一諾又是何解?虯髯客說符平居兩次出手,難道說的是他兩次刺殺自己?虯髯客又是從何得知? 當初他遇到虯髯客之時,只以為他是笑傲草莽的豪傑之士,可沒有想到虯髯客以後每次出現都帶來新的疑惑,他和道信有什麼承諾。又如何和符平居相識?虯髯客見到符平居不語,臉上露出怪異,「符道主,許久不見。難道話都不會說了?」 符平居終於冷哼一聲,「虯髯客,你來此作甚?」 虯髯客眼中詫異更濃,「你說什麼?你……」 二人自顧自的說話,蕭布衣心中卻有莫名地困惑,總覺得有些問題在腦海中閃動,卻是想不明白。虯髯客臉色變的肅然,突然說道:「樓道主。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請問天涯明月何在?」 符平居愕然。「你……哼……」 他還是置之不理,虯髯客雙眸寒光一現,「你是誰?」 他此言一出,符平居手上青筋暴起,眼中寒光閃爍,蕭布衣卻是差點暈了過去,方才聽虯髯客所言,他本來已經認為眼前這個符平居就是虯髯客的舊時,而且是什麼太平道的四道中人,可虯髯客轉瞬不認,這其中又有什麼玄機? 山風再起,虯髯客陡然長嘯,聲動四野,「你不是符平居!你冒充符平居,你又是誰?」他話音初起,人已閃動,話音才落,人已到符平居所立的大石之前 蕭布衣見過虯髯客展露過武功,可卻從未見過他如此快捷的身法,心中不由敬仰,暗想虯髯客武功高絕,原來平日所展並非全力。當初他力殺突厥兵,自己都是驚為天人,可和如今的身法一比,卻還是略有不及!虯髯客武功之深,實在不可測量! 可符平居似乎早就警覺,虯髯客長嘯之時,他身形已動,等到虯髯客竄到大石之前,他已經跳下去,向山頂奔去。 虯髯客腳尖一點,已經上了岩石,見到符平居遠遁,雙眉一豎,顧不得和蕭布衣說話,已然向山頂追去。 二人奔走甚急,轉瞬人影已經縮小有如彈丸,蕭布衣低呼道:「跟上去。」 他才起步,感覺黑衣女子不動,回頭問道:「怎麼了?」 吃白飯的女子猶豫下,拔足跟隨。蕭布衣知道虯髯客武功高絕,由他對抗符平居,當無性命危險,可畢竟兄弟情深,何況又覺得疑惑重重,沒有了他們的行蹤,卻順著他們的方向追過去,等到了山巔,見白雲飄渺,萬物蕭殺,舉目望過去,遍山紅葉,一斷崖橫亙,深望森然,虯髯客和符平居卻早就蹤影不見。 蕭布衣皺眉,卻是細心觀察周圍一草一木,見到崖邊有枯枝新折,沉聲道:「他們應該是從這裡跳下去了!」 斷崖頗險,常人要下去並不容易,可對於張、符二人來說,問題倒還不大,蕭布衣沒有想到符平居、應該說是假符平居武功強悍,竟然不敢和虯髯客照面,一時間疑惑和傾慕並重,心緒起伏,不知如何是好?要不要跳下去?」黑衣女子終於問道。 「你說呢?」蕭布衣問道。 「你跳,我就跳!」黑衣女子毫不猶豫道。 蕭布衣目光中露出感動之色,「你……謝謝。可我大哥應該無事,不如在這裡等他就好。」 「你大哥……」黑衣女子喃喃道:「他就是虯髯客吧?」 蕭布衣點頭,黑衣女子輕聲道:「我早就聽人說過虯髯客地俠骨傲風,今日得見,才發現他應為天下英豪之首!」雖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可蕭布衣聽到這裡,胸中湧起自豪之意,「武功也就算了,張大哥為人俠正,這才是至關重要之事。」 黑衣女子喃喃道:「武功也就算了?以我們二人聯手之力,要勝符平居能有幾成的把握,兩成?可虯髯客一到,驚地符平居落荒而逃,這種風骨俠氣,誰人能及?這種武功,怎麼能說算就算?」 「你師父也不能及嗎?」蕭布衣裝作漫不經心問。 「我沒有師父。」黑衣女子淡然道。 蕭布衣愕然,「這怎麼可能?你武功如此高明,怎麼會沒有師父?」 「那你有師父嗎?」黑衣女子問道。 蕭布衣怔住,這才發現自己亦是沒有師父,尉遲恭教了他刀法,虯髯客教了他內功,這二人都是不拘一格之人,他的武功得二人傳授,本性不拘一格,更因為身經百戰,從浴血中習練殺人之法,可嚴格來說,這二人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兄長,卻沒有什麼師徒的名分。 「我……我的確沒有什麼師 「那你不也是武功高明,卻沒有什麼師父?」黑衣女子突然用斷劍在地上劃了幾下,沉聲道:「方纔符平居繞路而行,你大石上擊之,一擊不中後,我已出手。如果你直接取他左路,而不是繞到他身後,你我聯手,不見得傷不了符平居。」 蕭布衣臉上唯有尷尬,已經明白黑衣女子說什麼。 「聽虯髯客說,這個符平居顯然是假冒的貨色,他是不是第一次行刺你地那個符平居?」黑衣女子繼續自然自語道:「我們和這兩人交手時間都短,看不出什麼,可我寧可他是第一個符平居。也就是說,這兩次行刺你的人都是假符平居,和虯髯客認識的符平居不同。」 「為什麼?」蕭布衣問道。 黑衣女子漠然道:「若這兩次不是一個人,你以後只怕要天天拎著腦袋過日子。」 蕭布衣苦笑,已經明白黑衣女子的用意,一個符平居已經夠他鬧心,再冒出個假冒,而且武功如此高明,那實在讓他寢食難安。 「你武功比起當初戰張須陀之時,已經高出太多。可那時候你我聯手,還是能傷了張須陀,但是張須陀地武功絕對不比符平居差,我敢肯定!」 蕭布衣點頭,「你說的不錯。」 「可我們聯手一擊,卻沒有傷了符平居,只因為你突然繞他後路,耽誤了時間。對高手而言,一線光陰都是關係生死,何況那時不止差了一線。」黑衣女子抬頭望向蕭布衣,目光淡漠道:「你武功高明,本來出手時機都把握的極為準確,所以這裡只有一個解釋。」 「什麼解釋?」蕭布衣硬著頭皮問。 「你不相信我,對我有了戒心,是不是?」黑衣女子雙眸如水,亮若天星。 三六三節 聆秘 黑衣女子開門見山,一語道破關鍵所在,她雖是冷漠,卻是一點不笨,而且有自己的思考。 蕭布衣臉上本有尷尬,聽到黑衣女子指出自己的疑慮後,反倒正色道:「不錯,我那一刻的確對你有了猜忌之心。」 黑衣女子聽到他承認,輕歎聲,「其實我這也是猜測,我只以為,人和人之間,可以無間。我也以為……我跟隨你一路,能得到你的信任,這麼說……符平居遽然而來,肯定是有人洩露了消息,所以你懷疑到我的身上?」 蕭布衣沉默半晌,「你說的的確是個疑點,我這次來鵲山極為隱蔽,朝中大臣均不知曉,只知道我閉門不出。而知道我行蹤的人……並不多。不過真正讓我疑惑的卻是,符平居使用的盾牌,洛水襲駕之時我已經看過……」 「所以你就懷疑符平居本來是和我一夥,他既然害你性命,我也不例外?」 蕭布衣聽她問的尖銳,卻是正色道:「不錯,命只有一條,我又擔負太多的責任,如何能不小心從事?」 他說的誠懇,黑衣女子點頭道:「原來如此。」 她說完後,再無言語,蕭布衣不知道她的心思,卻也不問,盤膝坐下來,靜候虯髯客回轉。 黑衣女子見狀,亦是撿了個塊山石坐下來,卻是遠望天邊的浮雲遠山,山風吹來,已有透骨寒意,喃喃道:「多半是要下雪了吧。」 蕭布衣不解其意,更是接不上話茬。可見黑衣女子並沒有責怪的意思,反倒有點愧然自己的多疑。可他亦是無可奈何,他現在身負重擔。當然要小心從事。若沒有今日的小心,他幾年前說不定已然斃命。 二人坐在山頂靜候,卻一直沒有虯髯客前來。日落西山,蒼穹被暮色籠罩,蕭布衣輕歎聲,「回去吧。」黑衣女子點頭,默默跟隨,等到了山下。孫少方早早的等候。 原來孫少方得蕭布衣地吩咐,一直是在山的另外一邊,這面打鬥之時,已然趕來,可見到蕭布衣到了山頂,和黑衣女子默坐,只怕不便,又在山下等候。 見蕭布衣前來。孫少方道:「蕭老大……翟讓他們出谷奔瓦崗的方向去了。」 黑衣女子目光滴溜溜地在他臉上轉過。想要說什麼,終於忍住。蕭布衣卻是點頭道:「好,傳令下去,明晨命張鎮周攻洛口、王世充打月城、河內通守孟善誼渡黃河出牛口攻擊滎陽北瓦崗軍,舒展威帶兵攻方山,不得有誤。」 孫少方領令退下,黑衣女子卻道:「你把計劃說給我聽。難道不怕我洩露出去?」 蕭布衣微笑道:「我同時用四路大軍攻打李密。現在誰知道與否,都對我大計無關緊要。」 黑衣女子喃喃道:「如今瓦崗勢力已被你控制。洛口已算瓦崗最西所在,月城近洛口倉,這兩地若被攻克的話,洛口倉只憑臨時建壘防禦,就算有大軍駐紮,想必也是人心惶惶,敗亡不久了。」 蕭布衣笑笑,「你說的絲毫不錯,李密善用謀略,卻是以機心控制手下,雖是興盛極快,可只怕衰敗也快。他好用奇兵,伏擊張須陀、取金堤關、攻洛口倉都是如此。可他兵士少逢硬仗,若論執行能力,還是不及隋軍。可他現在勢力還是龐大,我等若是急攻,只怕損失慘重,但今日打他一個地方,明日攻他另外地土地,瓦崗軍又逢寨主離去,李密殺戮瓦崗舊部,或許不用我來攻打,他們不攻自破。」 「不過牛口在東北,方山在南方,你四路大軍卻非甕中捉鱉之勢。」黑衣女子皺眉道:「東南有極大的缺口,只怕瓦崗軍會從那個方向敗逃。」 蕭布衣眼中閃過狡黠的笑,「他們逃了更好,我現在只擔心他們不逃。如今瓦崗眾之所以還能為亂,一在李密,一在洛口倉。他們若失洛口倉,憑李密通天之能,也再不能興風作浪!瓦崗盜匪雖不是朝臣說的什麼饑賊盜米之徒,可畢竟以糧食為根基,沒有洛口倉,他們怎麼活得下去?」 黑衣女子輕歎聲,「雖然我很多事情並不瞭然,但看來李密不免還是要敗在你的手下。」 蕭布衣心中微動,「這件事情,不知道天書可有記載。」 黑衣女子凝望蕭布衣良久,搖頭道:「我不知道。」 二人又是默然,蕭布衣卻是呼哨一聲,月光如飛從遠處跑來,身邊跟著黑衣女子的坐騎,二人翻身上馬,逕直向東行去。 「回東都嗎?」黑衣女子問道。 蕭布衣點頭,又是搖頭,「回東都之前,我要先去見一個人。」 黑衣女子點頭,也不詢問,突然道:「蕭布衣,你既然有虯髯客相助,我暫且可以放心。他若回轉後,我想離開一段時間,做一件事情。」 蕭布衣詫異,「你要去就去,我當不會阻攔,可你要去哪裡,是否需要幫手?」 黑衣女子輕歎道:「蕭布衣,你到底是個什麼樣人?」 蕭布衣愕然,「你此語何意?」 黑衣女子半晌才道:「其實我對你本來很是惱怒,殺符平居地機會不多,卻被你輕易錯過,究其根本卻是你起了疑心,這很讓我失望。可聽你解釋後,我又覺得可以接受,畢竟你和我不同,你現在遠比我負擔要重,想的要多。我親眼見你一步步的把李密逼到了絕境,手段無不用極,可你對朋友都是不差,我想……就算有些用意的見到你,只怕也會改變初衷。」 蕭布衣不肯錯過黑衣女子所說的每句話,半晌才道:「謝謝。可你想必還是生氣了,不然為何要離開?」 黑衣女子反問道:「我可問過你天機的秘密?」 「沒有。」蕭布衣搖頭。 「我可問過你如何對付李密?」 「也沒有。」蕭布衣苦笑。 「那我好像也從來沒有問過你。虯髯客為何會認識符平居?」 蕭布衣只能道:「我也不知道張大哥為何會認識符平居,你說的沒錯,你本來沒有問過我什麼。你自然也可以不答任何問題。」 「你其實太聰明了些,很多事情別人或許沒有說出,你卻已經替他們想到。」黑衣女子望著遠方地黑暗。沉聲道:「我其實只是想告訴你,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只吃白飯?」 蕭布衣半晌才道:「可能是為了練功、或許是為了減肥……」 他竭力想把氣氛搞地輕鬆些,黑衣女子卻是苦笑道:「減肥?你可知道,我小時候,吃地都是什麼?稻糠夾雜著雜草。有時候,豬都不吃!我小時候,最大地願望就是能吃一碗沒有稻糠的米飯,可那要求卻是奢求……」 蕭布衣沉默下來,若有所思的望著黑衣女子,似乎離她又近了幾分。他從來沒有聽吃白飯地女子說過心事,她是個淡漠的人,但她今天為什麼要說? 「我小時候。吃過田地裡一切能吃的東西。那年大旱,顆粒無收,轉瞬就是瘟疫,病死無數。我只能在田里找些蚯蚓、老鼠來充飢……可蚯蚓也不肥,老鼠身子和尾巴差不多粗細。」黑衣女子漠然地笑,看起來更像是憂傷,她說地口氣平平淡淡。蕭布衣想到蚯蚓也不肥這幾個字的時候。又感覺黑衣女子波瀾不驚地語氣,一陣心悸。 黑衣女子繼續道:「有一次。我娘餓的受不了,甚至對我說,思楠,娘若是死了,你就把娘吃了,那還夠你活上幾個 蕭布衣霍然扭頭望過去,只見到黑巾已濕,黑暗中,女子淚光瑩然。蕭布衣心頭微顫,他見過太多女人會哭,可從來沒有見過黑衣女子哭過,在他看來,黑衣女子冷漠的如雪山冰窟般,可他從未想到過,原來她也有過如此悲慘的經歷,或許,她的冷漠不過是對於生死的看透。 思楠?原來吃白飯的女子叫思楠?蕭布衣暗自想到。 黑衣女子沉默了良久,蕭布衣只是默默的傾聽,夜幕降臨,蒼穹被黑暗籠罩,幾點星星眨呀眨地,釋放著微不足道地光芒。 荒野外,寒風蕭殺,冷的萬物蟄伏,馬蹄輕響,踏著那無盡的黑暗…… 蕭布衣想起了你就把娘吃了這幾個字,突然有種想要落淚的感覺。 人吃人不是沒有,但是能捨身喂鷹的除了佛主,當然還有母親! 「我從那時候就知道,絕不能浪費一粒糧食。」黑衣女子輕聲道:「你們覺得我吃碗白飯很怪異,我卻覺得,我很幸福。能吃碗白飯,真的很好,我很知足。」 蕭布衣心中感動,輕聲道:「總吃白飯沒有營養,也可以吃點別的。」 「我是在提醒自己,切莫忘記了以往了光陰。」黑衣女子繼續說著,波瀾不驚,「後來我母親……眼看就要餓死了,她把一切能吃地都給我吃,但是那也活不了幾天,這時候有人救了我。」 蕭布衣想問是誰,終於忍住。 「我從此以後,就被那人傳授武功,習練劍法,也不用整日擔心沒有飯吃。可那人不說是我地師父,只讓我幫他做三件事情償還恩情即可。所以我說沒有師父,並非騙你。至於天書中有沒有記載你的事情,我沒有看過完整地天書,所以並不知情。你說這樣的人,對我說的話,我會不信嗎?」 「那人……什麼模樣?」蕭布衣一顆心砰砰大跳。 黑衣女子搖頭道:「抱歉,我不能說。但我想,他對你總沒有惡意……」 蕭布衣不出意料的失望,沉吟良久,「那你要幫他做什麼三件事情?」 「這三件事情是我感激他救命之恩,心甘情願所做,到現在已經完成了一件半。」黑衣女子猶豫下。「第一件你應該知道,就是洛水襲駕,刺殺楊廣。」 「你真的要刺殺楊廣?」蕭布衣詫異道。 黑衣女子點頭。「事已發生,我不必隱瞞了,當初我接到命令。的確是要殺楊廣,至於你後來出現,那是誰也料不到的事情。至於那拿盾之人,卻是救我之人為我找尋地人手,我其實並不認識他們,可他們都有悍然不怕死的勇氣。很讓我……震驚。我聽說他們是火門之人,我不知道什麼是火門……也沒有問過他們,本來這些在我看來,都是不相干的事情,你知道嗎?」 蕭布衣搖頭,「我也不清楚。」 黑衣女子也不追問,若有所思道:「和我一塊刺殺楊廣那人應該不是符平居,可就算是符平居。他要殺你。我也要阻止!」 蕭布衣舒了口氣,「你剛才說三件事情,何為完成了一件半?」「刺殺楊廣一事雖是失手,可救我那人並沒有責怪,只說是天意使然,楊廣氣數未盡,你信氣數嗎?」黑衣女子突然問。 蕭布衣半晌才道:「我不知道。不過如果要讓我解釋地話。那就是時機未到。」 黑衣女子想了半晌,點頭道:「你說的時機比起氣數而言。我倒是更容易理解。我的第二件事情,卻是前來保護你,張須陀要殺你一事,卻是他通知我。救我那人說了,有人要對你下手,我當除之,不過他多半也沒有想到過,要殺你地人,我也解決不掉。我能解決掉的人,對你來說已經不是威脅,我其實已經變成了雞肋……」 蕭布衣微笑道:「我從來沒有見過對我這麼有幫助的雞肋。」 黑衣女子輕歎聲,「你可知道你和李密的最大差異?」 蕭布衣正色道:「願聞高見。」 「我這也不是什麼高見,只是一點看法。」黑衣女子淡然道:「李密他只想做手下的統領,他把自己擺在神的位置,就和楊廣一樣,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他們什麼都不缺,但就是缺一個點醒自己地人。或許也是因為,他們根本聽不進去。」 蕭布衣默默的琢磨著黑衣女子的話,聽她說道:「而你則不同,你喜歡做手下的朋友,你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普通人,這很好,只是我不知道,隨著你的權利的日益膨脹,你會不會改變?我雖然覺得武功不差,可既然虯髯客來了,我想我終於可以去做第三件事情。」 「做什麼?」蕭布衣忍不住問。前兩件事都對他有翻天覆地的改變,他不能不關心第三件事。 「很抱歉,我不能告訴你。」黑衣女子扭頭望向蕭布衣,陰冷的黑暗中雙眸帶著歉然,「他說了,任何事情沒有做完之前,不能告訴任何人。」 「那……你小心。」蕭布衣關切道。 黑衣女子扭過頭去,「李密要敗亡了,所以我決定今夜就要走。」 蕭布衣皺眉,想不出這裡有什麼關係,黑衣女子雖說要走,卻還是催馬前行,蕭布衣不解其意,突然想多聽她說說話。本來在他潛意識中,覺得這女子孤傲如雪,多半是驕傲地性格,沒想到今日聽她說了許久才發現,這種孤僻地性格卻多半是由於身世的緣故,她應該從未對別人提及這些吧?蕭布衣暗自琢磨。 「蕭布衣,這些事情我從來沒有和第二人說及,你知道我為什麼今日要說起?」黑衣女子突然道。 蕭布衣正色道:「承蒙器重。」 黑衣女子輕歎聲,「我只怕,我再不和你說,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蕭布衣心頭狂震,「如果很危險的話,或許可以考慮另外一種解決的方法!」 黑衣女子沉默良久,「你我是不同類型的人,可你我又有相同之處。不同太多,相同卻只有一點,你我都非為自己而活,這是命……難以抗拒的命……也是自己選擇的命,我不後悔!」 她說完這句話,已經撥轉馬頭向南而去。只是才走幾步,突然勒住馬兒,回身望過去。見到蕭布衣也是望著自己,黑暗中雙眸閃亮。 「蕭布衣,我想問你一句。」 「請問。」 「我聽說天機都是已死過一次。不知道是真是假?」 蕭布衣略做沉吟,點頭道:「如果我是天機,那就是真!」 黑衣女子點點頭,「這麼說,他說地還是對地,對了。我只能告訴你一句,我第三件事情還和你有關,我若死了,定有書信轉給你,寫著我地請求,書信地落款就是……」她想了下,輕聲道:「就是吃白飯的思楠吧。」 她說完這句話,快馬揚鞭向南。只聽馬蹄陣陣。轉瞬消失在黑暗之中。 蕭布衣凝望她遠去,心中突然有些不捨之感,黑衣女子就像是空氣,有地時候,你或許不覺得她的存在,若是真的沒有,才有種讓人窒息地壓抑。他承認自己失敗了。他本來想從黑衣女子身上探尋太平道的秘密。但是黑衣女子無疑知道的也不多。 蕭布衣默想了半天,總結著和黑衣女子談話的所得。可卻還是一頭霧水,等到蹄聲已消,這才搖搖頭,勒馬向西。他遠在鵲山,一路西行就是虎牢、鞏縣、洛口等地。這裡都是盜匪所在之地,他藝高膽大,卻也全不畏懼。 他催馬一路狂奔,等到了洛水之時,夜色更濃。 蕭布衣四下望去,沿洛水岸邊向北邙山的方向行去,良久才停在一棵大樹之下。流水淙淙,風聲陣陣,洛水旁頗有寒意,蕭布衣靜靜的凝望遠山,不知道想著什麼。 過了良久,扭頭望過去,蕭布衣沉聲道:「出來吧。」 一人從暗處走出來,抱拳施禮道:「賈潤甫參見蕭將軍!」 羅士信醒來地時候,一時間不知道身處何地。 他只記得踉蹌前行,只想離瓦崗眾越遠越好,離蕭布衣越遠越好,離符平居越遠越好。 他受傷極重,可體格健碩,卻還勉強熬得住,他體內之傷抵不過心中之痛,知道若是倒下,只怕會被瓦崗眾踩死。出了谷口後,一直撿些偏僻的路徑行走,高高低低,全然沒有放在心上。他不怕死,可卻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去,他被蕭布衣一刀從額頭劈到了腹部,鮮血淋淋,他任由鮮血流淌,卻也不包紮。 血越流越慢,身子漸漸變冷,羅士信已經走入亂山之中,抬頭望向遠處,蒼茫一片,這才發現天色已暗。 這時候突然踩到一顆石頭之上,他腳下一軟,骨碌碌的滾下去,若是平時,早就霍然而起,可這時候的他,全身沒有了力氣,也不想掙扎,任由滾下去,咚的一聲後,撞到了大石之上,轉瞬暈了過去。 羅士信想到這裡後,嘴角露出苦澀的笑,察覺到身在一谷中,淒涼空曠。望向夜空,只見幾點星星,眨眨的宛若情人地眼睛。 羅士信放鬆四肢,任由自己躺在那裡,只是想著,我這種人,要死也不容易! 羅士信躺在冰冷地泥土之上時,聽到了這個聲音。聲音比冰還冷,充滿了傲然之意。羅士信有些吃驚,才發現谷中還有他人。 可這裡荒郊野外,除了他這個孤魂野鬼,還有誰會到來? 既然有人說話,那顯然不是只有一個人存在。 羅士信想明白這點,並不急於移動,只是目光向說話的地方望過去,然後他就看到了兩個人。本來他躺在地上,要看人不易,可那兩個人卻都是站的極高,是以他能一眼看到。 只是夜色已深,他體力衰退,已經看不清那兩個人的面貌,只見到一人好似挽著一張大弓,那張弓極大,羅士信看去,突然想到張將軍的長弓,胸口又如被打了一拳。 背對他那人,凝立大石之上,風吹衣動,飄然若仙。 只是看了幾眼後,羅士信心中有了個古怪,心中道:「是他!應該是他!」他已經明白那人是誰,那人就是符平居! 想到符平居這個名字的時候,羅士信心口作痛,放聲欲呼,可又感覺到古怪,至於哪裡古怪,卻是想不明白。 對陣二人當然就是虯髯客和符平居! 虯髯客冷笑道:「我讓你死,你就要死!」 他睥睨四方,神色有著說不出的自信,羅士信聽到他聲音沉蕩,扣人心弦,終於明白哪裡不對。方纔那句要我死地話並非虯髯客所說,卻是符平居所言,可羅士信一陣心寒,符平居地聲音並非如此,他心思一陣混亂,隱約覺察到不對,這個符平居,不像是他認識的那個符平居! 符平居卻已放聲長笑起來,「虯髯客,你未免太過自信。天下武功,並非易筋經最強。」 「是嗎?」虯髯客淡然道:「易筋經或許不是最強,但只要我比你強就好他並非狂妄,這一路追過來,符平居拼盡全力,他卻行有餘力,只從身法耐力就看出這個假符平居絕非自己地對手。 「今日三招之內,我殺不了你,就放了你。」 虯髯客的聲音飄飄渺渺,山谷回音,虯髯客話音落地,只是一撥弓弦,錚的一聲大響,羅士信只覺到重錘擊胸,耳邊若黃鐘大鳴,轉瞬天旋地轉,已然暈了過去! 三六四節 十八騎 蕭布衣見到賈潤甫出現的時候,沒有絲毫的意外。 實際上,他來這裡,就是等候賈潤甫,賈潤甫看似微不足道,在瓦解瓦崗一事中卻起著舉足輕重的重用。 「張將軍有你們,在天無憾。」蕭布衣輕聲道:「潤甫,現在李密那面情況如何?」 賈潤甫恭敬道:「現在瓦崗人心惶惶,李密要殺翟讓的事情,瓦崗皆聞。所有人雖攝於李密威嚴不敢議論,但顯然人人慄慄危懼,只怕下一個被殺的對象就是自己。」 蕭布衣點頭微笑道:「潤甫,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賈潤甫感喟道:「我這些算得了什麼,其實我倒要多謝蕭將軍才對。要非沒有蕭將軍運籌帷幄,我的這點伎倆如何瞞得過李密?家父自從被張將軍救出重圍後,一直都是鬱鬱寡歡,臨死之前都是恨不能給張將軍報仇。家父遺願,在下從未忘懷,只恨有心無力,楊大人被聖上召回江都後,在下幾乎絕了報仇的念頭,若非蕭將軍執掌東都,我只怕今生復仇無望。潤甫在此,替家父多謝蕭將軍。」 他深施一禮,蕭布衣卻是伸手相扶道:「對於張將軍,其實我也是久仰至極,若能為他做些事情,本分之事。」 「可笑王伯當自詡聰明,成竹在胸,讓我設計陷害翟弘,沒有想到卻早落入蕭將軍的算計之中!」 蕭布衣微笑道:「我現在才發現當初沒殺王伯當倒也聰明,最少沒有王伯當,我等計策還不能如此成功。」 二人相視一笑,雖在陰冷的夜,暖意在胸,賈潤甫隨即將瓦崗發生的一切詳細的說了一遍。 蕭布衣默默傾聽。心中對那個已逝的張須陀滿是欽佩。張須陀這個人,無論是死是活,都對大隋產生至關重要地影響,亦對身邊的人影響極為深遠。 張須陀帳下三將暫且不說,單說這個賈潤甫,誰又能想到在這次離間中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原來這個賈潤甫本來是太僕卿楊義臣的手下,可他父親賈務本卻是張須舵手下的一員偏將。當初張須陀身死,臨死前卻是送出一批齊郡子弟,賈務本就在其中。可當時賈務本亦是受傷頗重。得知張須陀大海寺身死後,亦是抑鬱而終。賈潤甫知道父親的心思,一直伺機報仇,可楊義臣被楊廣召回。不久亦是抑鬱而亡,他只能跟隨裴仁基。更覺得復仇無望。裴仁基投降瓦崗後,賈潤甫一直都是巴結王伯當暗中尋找機會。 瓦崗內亂,李密雖是竭力壓制,可瓦崗軍如今目的不明,根基不穩。瓦崗新軍和瓦崗寨舊勢力時有衝突,王伯當和翟弘兩人不和。看似二人的矛盾,卻是瓦崗整體矛盾爆發的結果。蕭布衣當然明白這點,是以他伊始地計策就是讓蝙蝠五兄弟殺了翟弘,陷害李密,激發瓦崗的矛盾。翟弘若死,翟讓無論是死或是離開,瓦崗當是人心惶惶。 可這時賈潤甫找到了蕭布衣。說明本意。願助蕭布衣一臂之力分化瓦崗。而這時候,翟弘飛揚跋扈。王伯當對其已經起了殺心,蕭布衣聽及瓦崗的狀況,迅即的調整了計策。暫且不殺翟弘,卻是設計陷害王伯當。賈潤甫假意聽從王伯當地吩咐去投靠翟弘,逼翟弘造反,實際上卻是按照蕭布衣的意圖行事。 王伯當自以為得計,卻沒有想到落到蕭布衣地算計之中,如今瓦崗內亂,翟弘、翟摩侯身死,王儒信斷臂,翟讓離開都是王伯當意料之中的事情,卻不知道亦是蕭布衣想看到的結果。 蕭布衣和孫少方在鵲山談論瓦崗大勢,對瓦崗瞭若指掌,就是因為有這個賈潤甫的緣故。 這裡的關鍵除了賈潤甫,當然還有個單雄信,不過單雄信對所有地計謀並不知情,他及時趕到卻是因為徐世績的一封信。 徐世績早早地有信寫來,蕭布衣找機會派人遞給了單雄信。信中一來勸單雄信歸降,二來卻是分析瓦崗眼下的形式,指出翟讓若是離開,李密必定下手,徐世績念及當初翟讓之情,只請單雄信出手救回翟讓。其實沒有徐世績的這封信,單雄信知道翟讓有難當然也會出手,不過徐世績卻指出只憑單雄信一人之力只怕無力回天。單雄信得徐世績提示,這才找到秦叔寶、程咬金和王君廓三人,及時趕到救了翟讓一命。 在瓦崗,若說朋友最多之人無疑是單雄信,無論瓦崗新眾還是舊人,和單雄信關係都是極好,是以單雄信才能請得到三人。 事情複雜非常,可每個步驟卻都是在蕭布衣的精心安排下,他連環重手來擊瓦崗,攻打分化無不用極,等到明天開始全力進攻瓦崗,雖李密武功極高,手下還有秦叔寶、程咬金、單雄信、王伯當和王君廓一幫猛將,但可以預期,瓦崗四面楚歌,死守回洛倉,距離崩潰之日指日可待。 想到這裡,蕭布衣心中微喜,輕聲道:「潤甫,你既然出來了,就不用再回去了。李密多疑,我只怕他遲早會懷疑到你。」 賈潤甫微笑道:「李密哪裡會有什麼疑心,今日他趕著安撫人心,才去了翟讓以前的營寨,如今又趕往虎牢,安撫那裡的盜匪,只怕軍心浮動。我還忘記告訴蕭將軍一件事情……」 蕭布衣突然有些皺眉,「什麼事情?」「其實想要投誠的不止我一個。」賈潤甫低聲道:「當初蕭懷靜誣陷裴將軍,裴將軍一怒之下投靠瓦崗,可後來經我說服有了悔意,他方纔已有密告,說讓我轉告蕭將軍,可趁李密重傷,前往虎牢之際殺了李密,舉城投靠蕭將軍!」 「糟糕。」蕭布衣臉色大變。失聲道。 「蕭將軍莫非不肯原諒裴將軍?」賈潤甫惴惴問。 「你說裴仁基要行刺李密?」蕭布衣一把抓住了賈潤甫地手臂。 賈潤甫只覺得手臂如同落入鐵箍之中,駭然道:「蕭將軍,裴將軍可是一片赤誠之心,還請蕭布衣明鑒。」 蕭布衣摔開賈潤甫地手臂,焦急道:「李密什麼時候去的虎牢?」 「翟讓走了沒有多久,李密就去了虎牢。」賈潤甫不解道:「到如今,只怕裴將軍已經下手了。李密重傷未癒,裴將軍卻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這次沒有不成功地道理!」 見到蕭布衣臉色有些發冷。賈潤甫喏喏問,「蕭將軍,可有什麼不妥?李密是瓦崗之首,李密若死。瓦崗定當冰崩瓦解。」 蕭布衣長歎一聲,「你以為李密真的傷重嗎?」 賈潤甫臉色微變。「難道不是?」 「李密這人敢以身犯險,很大程度因為藝高膽大,他既然敢去虎牢,就說明傷勢已經無礙。我只怕……他已知道是你暗中操縱,你和裴將軍一起投靠瓦崗。他肯定會疑心到裴將軍身上,此去虎牢。多半是想和與裴將軍為敵。裴將軍若是沒有反意也就算了,若有反意,李密如何會放過他?我只怕……裴將軍性命憂矣!」 「他懷疑我,為何不殺了我?」賈潤甫疑惑問道。 蕭布衣皺眉道:「殺你賈潤甫一個無關大局,他現在最關心地就是虎牢不要落入我手,為避免打草驚蛇,這才暫且放過你。他先借口去虎牢。要先把虎牢掌控在手。再來對付你也是不遲。我本來覺得……唉……終於還是棋差一招。」 蕭布衣知道情形緊迫,皺眉思索。想要想出個主意,一時間哪裡能夠。原來裴仁基因蕭懷靜的緣故舉虎牢城投靠李密,李密為表信任,還是讓裴仁基繼續鎮守虎牢。蕭布衣知道這事後,反倒放下了心事,因為畢竟裴行儼如今在他手下。裴行儼雖勇,蕭布衣卻一直沒有讓他前來東都,只怕這父子尷尬難以抉擇。可如果擊敗李密,虎牢就變成孤城一座,到時候勸降裴仁基不難。可他哪裡想到裴仁基立功心切,主動要殺李密,這一下風雲突變,倒打亂了蕭布衣的計劃。 賈潤甫聽到蕭布衣的分析,暗自吃驚,卻還是懷著僥倖心理道:「這只是蕭將軍的猜測,說不準李密……」 他話音未落,蕭布衣已經擺手道:「他們來了。」 「誰來了?」賈潤甫茫然不解,可只過片刻的功夫,賈潤甫臉色大變,只聽到急風暴雨般的蹄聲向這個方向奔來,這些人,難道是來抓他? 如果這些真的是瓦崗眾的話,那麼說,李密去虎牢,當是要殺裴仁基?裴仁基現在如何? 羅士信再次醒來地時候,頭痛欲裂,就算臉上那刀帶來的疼痛也不及腦海中的隱痛。他想了半晌才明白,原來虯髯客只憑弓弦聲響就已經震暈了他,不由心下駭然。 突然想起幼時習武的往事,當初他武學頗有成就,心高氣傲,自以為除了師尊外,武功也算數一數二。師尊卻是搖頭說,天下草莽豪傑無數,就算師尊都不敢如此誇口,何況是他!羅士信不服,問及有誰能和師尊抗衡,師尊就曾經說過,虯髯客、道信武功都是極高,天下難有敵手。自己還不服氣,只是問,若是這等武功,怎麼不見有名,師尊卻只是說了句,武功練到極致,心性亦高,怎麼會求什麼名氣?羅士信當初還是不信,亦想找虯髯客比試一番,只是戎馬生涯數載,見到張須陀地時候才發現天外有天,這才沒了去和虯髯客比試的念頭。沒想到今日得見,才知道虯髯客果然名不虛傳。 符平居他亦認識,因為羅士信本來就是將門中人,符平居身為太平道四道中人,樓觀之首,地位極為尊崇,羅士信知道武功遠遠不及他,可聽到虯髯客說要殺符平居不用三招之時,駭然之際,又是心折。暗想男兒若如虯髯客,當頂天立地,再無煩惱! 可虯髯客和符平居又有什麼關係,為何要殺他呢?這個符平居又不像自己認識地符平居,他武功卻也如此高強,不知道卻是哪個? 他見到符平居要殺蕭布衣,當下鬼使神差的去攔,只因為潛意識中,太平道既然要殺蕭布衣。那蕭布衣肯定非太平道的大將軍,所以他說自己又錯了,肯定不是他,可如果符平居是假。所有的事情又是陷入糊塗之中…… 羅士信越想越頭痛,卻已經掙扎站起。茫然四下望去,只聽到山風嗚咽,谷中森冷,可方才大戰的兩個人卻是蹤影不見。 突然瞥見月在中天,清光瀉地。羅士信才驚覺昏迷了很久,不由對虯髯客更是駭然。暗想自己不過置身事外,卻也被虯髯客弓弦之聲震暈,那個假符平居首當其衝,雖是武功極高,不見得能擋得住虯髯客地三招。 他如此想法,卻沒有發現谷中有人的屍體,暗想難道假符平居逃得了性命?突然眼前一亮。疾走了幾步蹲下來。伸手過去。抓起了一面盾牌,見到盾牌早就扭曲變形。四分五裂,他認得這是符平居使用地護身之盾,又見到地上有塊土地色澤黑紫,用手指拈下,聞到淡淡的血腥,暗道這多半是符平居的血! 那盾牌本是極為堅硬,當初蕭布衣劍刺不穿,此刻竟然變成破銅爛鐵般,羅士信心中凜然,望見盾牌其中凹下去一塊,印出四指的痕跡出來,不由暗自駭然,心道難道虯髯客只憑拳頭就打爛了盾牌,打傷了符平居? 可這些不過是他的猜測,結果到底如何,他是茫然不知,搖頭站起來,歎了口氣,踉蹌的向谷外走過去,他茫然沒有辨別方向,等到了谷外,突然聽馬蹄聲響,閃身躲到一旁。有三騎路過,一男子冷冷道:「紅線,羅士信這小子不知道好歹,枉費你一片深情,你以後莫要以他為念才好。」 馬上有一女子接道:「蘇將軍,羅士信並非不明是非之輩,他對我很好!」 羅士信沒有想到在這裡竟然又聽到自己的名字,心中愕然,轉瞬聽出那人地聲音,心中微動。這時月光如水,傾瀉在那女子地臉上,女子眼如秋水,清澈澄亮,又蘊含著堅毅之色,羅士信心中莫名的歎息一聲,卻又奇怪,竇紅線怎麼會到這裡?心弦,蕭布衣立在樹下,嘴角帶有譏誚地笑容。 賈潤甫突然低呼道:「是瓦崗地人,蕭將軍快走。」 他呼喝聲中,已經準備上前攔截,可來人快如電閃,有數十人之多,他憑一己之力如何攔截?他才上前一步,已經被蕭布衣拉住。馬兒來的極快,轉瞬離他們不過十數丈地距離。 賈潤甫驚出一身冷汗,蕭布衣卻是低吼一聲,一拳擊在身邊的樹上。只聽到喀嚓嚓的一聲響,碗口粗細的樹兒竟然被他一拳打斷。賈潤甫駭的幾乎跳起來,暗想蕭將軍非人能夠形容。 蕭布衣一拳擊斷身邊之樹,雙手一抱,摟住大樹橫掃了出來。平地呼地一陣狂風捲起,奔馬本疾,馬上之人都是悶不做聲的殺過來,或持矛,或拿刀,看樣要把蕭、賈二人踩成肉醬,卻哪裡想到蕭布衣突出怪招。碗口粗細地大樹舞動起來,平地風雲,一匹馬兒被拍中,咕咚摔倒在地,其餘的馬兒受驚而起,嘶叫連連,再也不能上前。後面的瓦崗眾見勢不好,圈馬向兩翼散去。 蕭布衣用手一推,大樹霍然飛了出去,正前的一匹馬兒被活生生的砸倒,馬上那人跌下馬來,又被馬兒踩斷一條腿,慘叫一聲! 場面極其混亂,可氣勢洶洶的來勢卻被止住,眾匪見狀大驚,心道這傢伙還是人嗎?眾騎散開,沿著洛水河兜成個半圓,將蕭布衣、賈潤甫圍在正中,為首一人卻是瓦崗大將李文相! 李文相原本為魏郡大盜,後來投靠李密,為人剽悍,曾帶兵和蕭布衣在北邙山一戰。那時候只覺得蕭布衣的黑甲騎兵犀利,可如今見到他單手斷樹,憑一人竟然攔住瓦崗數十騎。不由暗自寒心。 原來事情果然如蕭布衣所料,李密聽王伯當陳述後,早就懷疑到賈潤甫身上,可為免打草驚蛇,這才帶人先是前往虎牢,卻派李文相帶人擒住賈潤甫。沒想到賈潤甫早早地離開,李文相這才一路追擊,到這裡本以為手到擒來,卻沒有想到驀然碰到了蕭布衣。 蕭布衣憑借一己之力攔住眾人。煙塵瀰漫中,李文相又驚又怒道:「賈潤甫,你竟然敢勾結蕭布衣,背叛瓦崗!」 賈潤甫冷笑道:「李文相。我本是隋臣,入瓦崗不過是權宜之計。既然如此,何來勾結背叛?」 李文相嘶吼一聲,喝令道:「廢話少說,砍死賈潤甫者,魏公有重賞。」他呼喝一聲。已經催馬上前,蕭布衣目光卻是注意到李文相地身後。 瓦崗眾雖是氣勢洶洶。可蕭布衣反倒更加留意李文相等盜匪身後的那一十八騎! 蕭布衣到了如今,早就一眼就能看出形勢強弱,覺察到李文相遠不是他地對手,放下心事,可卻注意到那一十八騎很是古怪。他馬術精湛,識馬頗佳,一眼就看出那十八人騎地是好馬。馬術之精湛讓人動容。 若是一人馬術精湛也就罷了。這十八人進退同體,又是哪裡找來的人物?以前在瓦崗。怎麼一直沒有見過這種騎兵?蕭布衣想到這裡,心中凜然。 蕭布衣心中疑惑,見到李文相奔賈潤甫衝來,遽然而動。他如今身形一動,已如風行,一伸手在馬兒眼前一照。馬兒受驚,長嘶聲中人立而起,李文相猝不及防,身子後仰,大聲喝罵。蕭布衣卻早早的到了他的身側,伸手抓住他的脖頸。 李文相大驚,揮刀砍去,蕭布衣拎著他的脖子一轉,他情不自禁的轉身,一刀砍在了空處,緊接著手臂震顫,長刀已落。 蕭布衣伸手接刀,架在李文相脖子之上,厲聲道:「住手!」 從李文相衝出,到被蕭布衣擒住,不過是剎那的功夫,眾匪大驚,都是勒馬不前。他們首領落在蕭布衣的手上,自然投鼠忌器,李文相饒是剽悍,遇到蕭布衣這種身手半分都是施展不開,目眥欲裂,可蕭布衣拎住他地脖頸之時,夜空中突然嗤的一聲響,一道厲芒射到黑暗之中。 蕭布衣聽到聲音古怪,心中戒備。黑暗之中,別人或許看不到什麼,他目光敏銳,早看到那一十八騎為首一人射出道厲芒,但那道厲芒看形狀並非弓箭,卻不知道是什麼。 這厲芒在他身側數丈飛出,對他造不成什麼威脅,蕭布衣微蹙眉頭,突然感覺背後有物襲來。 他和賈潤甫都是背倚洛水,身後並沒有盜匪,襲擊他的又是哪個? 蕭布衣心中微驚,單刀反劈,迅雷不及掩耳。只聽到嚓的一聲響,一物斜斜地落在李文相的腿上。 鮮血崩飛,李文相慘叫一聲,腿上已經插了一物。原來蕭布衣為人謹慎,反手劈刀之時已經把李文相擋在身前。那物極是古怪,被蕭布衣單刀劈中還能變線,誤傷了李文相,蕭布衣若非謹慎,說不定已被這東西打傷。 賈潤甫駭然一指道:「蕭將軍,不是我,這是從我後面飛過來地。」 蕭布衣身後就是他,他不能不解釋一下,蕭布衣點頭,見到扎傷李文相那物竟然是把弧形彎刀,不由錯愕,轉瞬已經明白過來,原來十八騎為首之人竟然射出了把彎刀! 這種東西十分古怪,卻是哪裡人會用?這把彎刀飛出後,卻能弧線飛回,直取他的後心,十分隱蔽。這招聲東擊西,若非他感覺敏銳,早就中了一刀。蕭布衣笑起來,「彎刀不錯。」 他話音才落,突然喝道:「月光,過來!」 月光長嘶一聲,已經奔到蕭布衣身前,眾匪目瞪口呆,從未見過如此馴馬之法。月光才是過了蕭布衣的身邊,蕭布衣已經取弓在手,厲喝一聲,長箭已電閃射去。 他取弓射箭不過閃念之間,等到弓弦一響,四箭已到為首那人的眼前! 眾匪驚駭,從未見如此神乎其技,竟然能夠一弓四箭,十八騎為首那人也是大驚,厲喝聲中,從馬上翻了出去。 只聽到噗、噗數聲,那人悶哼一聲,已經栽倒在地,馬兒卻是慘嘶聲中,被蕭布衣一箭貫穿了腦門,倒地而亡!剩下的十七騎都是大驚,兩人去搶落地那人,其餘十多人都是倒退。他們雖是惶恐,可進退一致,顯然受過良好地訓練,蕭布衣暗自皺眉,琢磨這些人的來歷。 兩人搶過同伴,只見到他身中三箭,受傷頗重,不由目眥欲裂! 才要上前拚命,為首那人擺手,虛弱道:「走……我們不是他地對手。」 十七騎唯此人馬首是瞻,扶起那人上馬,轉瞬離去,竟然不理瓦崗盜匪。蕭布衣四箭射出,所有盜匪亦是嘩然而退,蕭布衣傲然而立道:「滾回去告訴李密,好好的守住洛口倉,蕭布衣明日來攻!」 眾人被蕭布衣驚呆,訕訕而退,李文相咬牙不語,只以為這次必死無疑,沒想到蕭布衣突然鬆開他的脖頸,把他放在了地上。 李文相不明所以,蕭布衣卻是伸手拔出他腿上的彎刀,鮮血流淌,李文相悶哼一聲,蕭布衣伸手自李文相身上撕下衣襟,為他簡略的包紮下。這次不但李文相錯愕,就算賈潤甫也如在霧中。 等到給李文相包紮完傷口後,蕭布衣起身道:「回去吧。」 李文相怔住,惡狠狠道:「蕭布衣,你要做什麼?你以為我會被你的假仁假義收買?」 蕭布衣輕歎聲,「李文相,在我看來,沒誰天生想要當盜匪,河南瓦崗的百姓動亂流離已久,如今都想要早早地安定,我其實不想把你們斬盡殺絕。你們若能棄匪歸農,我可保證以往地一切,既往不咎!」 三六五節 約法三章 蕭布衣憑一己之力斷樹喝退盜匪,以神技擊退那十八騎,賈潤甫見到還不覺得什麼,因為蕭布衣威名遠播,震懾八方,肯定能人所不能。 可聽到蕭布衣說什麼沒有誰天生想要當盜匪,百姓想要安定的時候,賈潤甫鼻子突然一酸。 他淚眼模糊,見到蕭布衣好像已經變成了張須陀。 張將軍當初,不也是這麼說過,所以他很少會趕盡殺絕?可張將軍心意雖好,但終究浮沙建塔,心力憔悴,不知道蕭布衣能否實現張將軍的願望? 蕭布衣微笑的望著李文相,滿面的真誠,李文相卻是不為所動,退後兩步,怒聲道:「蕭布衣,你真的癡心妄想。我武功不如你,可不見得膽氣不如你,你要不殺了我,不然的話我就走了。你想憑這招收買人心,可太小看了我李文相。」 賈潤甫憤怒道:「李文相,你莫要不知好歹!」 李文相冷笑道:「賈潤甫,你這四姓家奴,先跟楊義臣,後隨裴仁基,又跟了瓦崗,現在投靠蕭布衣,毫無廉恥,有何資格嘲笑我?」 賈潤甫面紅耳赤,蕭布衣卻是搖搖頭,「李文相,我沒有小看你,我倒是高看你了。」翻身上了白馬,蕭布衣淡然道:「潤甫,走吧。」 賈潤甫雖是忿然,還是跟隨上馬,蕭布衣歸弓在鞍。望著天邊地明月道:「可惜,可歎。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他說完話後。催馬找淺水的地方渡過洛水,只見到馬蹄翻飛,水花四濺,明月下,有著亮晶晶的心動。 李文相這才無力地坐下來,難以置信蕭布衣竟然放過了他。 在他的眼中,蕭布衣其實和魔鬼無異!當初回洛、北邙山兩戰,瓦崗、隋軍浴血廝殺。那種慘烈無論哪個瓦崗眾都是心有餘悸。本來不堪一擊的隋軍在蕭布衣的帶領下,竟然重新的煥發極強的戰鬥能力,這讓瓦崗眾為之膽寒。見到隋軍浴血廝殺,瓦崗眾或多或少有了迷惘,他們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麼! 沒有目的的人,又會有什麼凝聚力? 抬頭望了眼天上地明月,李文相想起蕭布衣方纔所說的明月、溝渠什麼的,隱約知道什麼意思,又是有些不懂,哼了聲。一口濃痰吐出,罵了一句,聲音卻和蚊子一樣。候,鼻子微酸,眼中有淚,卻是強行抑制。 聽到蘇定方對羅士信不滿的時候,她還是會為羅士信辯解,不遺餘力。這就和天上明月一般,只是撒著淡淡的光輝。為夜幕帶來了微薄的希望,就算別人沒有注意,就算所照之人對它熟視無睹。 這世上有一種愛,叫做付出! 蘇定方聽到竇紅線所言。搖頭道:「紅線呀,我說你怎麼……唉……想你雖然和他自幼相識,他救過你,可你也救過他……這也算扯平了吧?」 竇紅線苦笑,另外一男子搖頭道:「定方,這東西不是蘿蔔白菜,你給我半斤,我還你八兩。感情這事情。真的很複雜。」 「看你說的,好像煞有其事一樣。王伏寶,你那婆娘聽了,不知道做何感想?」 王伏寶只是憨憨一笑,「我和我那婆娘還不是天天打打罵罵,若不打罵,如何過日子呢?」 竇紅線望著身邊的二人,輕聲道:「兩位將軍,侄女自有分寸,不會誤了事情,還請你們放 她和父親一樣,對父親身邊地手下都是恭敬有加,這才能得到這些漢子的尊重和愛戴。蘇定方是跟隨父親多年,這個王伏寶亦是如此,在這幾年來,跟隨父親在山東河北征戰,立下了赫赫功勞,這次隨她前來,實在是因為有個重大的決定。 蘇定方輕歎一聲,「紅線,我不是怪你,只是為你感覺到不值。你如此付出,若只是一無所獲也就罷了,可要是……」 他話音未落,突然厲聲道:是誰?」 蘇定方勒馬抽刀,向山腳處望過去,見到一人落寞的站在那裡,因為背對月亮的方向,清光撒下來,拖出個長長的影子,一時間看不清面容。 蘇定方、王伏寶一時間不知道是誰,竇紅線卻是心頭狂跳,輕呼一聲,早就飛身下馬,吃驚道:「士信,你怎麼……受傷了?」 羅士信臉上血水混著塵土,醜惡不堪,可竇紅線一眼卻能認出了他! 「我……受傷,不關你事。」 竇紅線笑容有些僵硬,熱情不出意外的碰到了冰冷,這讓她沒有憤怒,卻只有心痛,因為她知道,羅士信本來不是這樣的人。 竇紅線雖不介意,蘇定方卻冷笑道:「羅士信,你以為你是誰?」 羅士信喃喃道:「我誰都不是!」 竇紅線見到他的麻木、傷痛、狼狽不堪,心口刀剜般的痛,「士信,誰傷地你?我……我們找他算賬。」她心痛之餘也是忍不住的駭然,暗想羅士信武功高強,能把他重傷成這等模樣,不言而喻是個絕頂高手。 「你不行。」羅士信吐出三個字來,還是冰冷非常。 蘇定方勃然大怒,他幾乎是見著竇紅線長大,把竇紅線看作自己的女兒一樣,見到她鬱鬱寡歡,難免對羅士信不滿。見到竇紅線又是碰到了冷釘子,怒喝道:「小子,我們不行。也不見得你行。」 本以為羅士信會怒,沒想到他竟然點點頭,「不錯。我也不行。這世上,能對抗蕭布衣地人實在少之又少。」 竇紅線吃驚道:「原來傷你地竟是蕭布衣?」想起蕭布衣武功極高,再加上羅士信一直和蕭布衣作對,竇紅線倒是信了十分,嘴角突然露出笑意,「士信,你不用擔心,蕭布衣眼下雖強。可我只怕……」 蘇定方咳嗽聲,「紅線!」 竇紅線臉上微紅,輕聲道:「士信,你放心,我們的共同敵人都是蕭布衣,不若聯手對抗他?」 羅士信看了她半晌,「令尊要與蕭布衣為敵?」 蘇定方地嗓子幾乎都要咳啞,竇紅線卻是點頭道:「不錯,今日我們來此,其實就是和李密商議聯手對抗蕭布衣!」 羅士信嘴角咧咧。不知道是哭是笑,「你們要對抗蕭布衣,可我現在已經不想和他為敵了。」 他說完話後,踉蹌離去,竇紅線怔在當地,一時間哭笑不得。等到回過神來,只見到眼前清光鋪地,羅士信早已蹤影不見。 「士信……」竇紅線忍不住喚了聲,鼻子發酸,眼淚差點流出來。 蘇定方怒道:「紅線。你太過癡迷,我就說這小子不知好歹。想你為了這小子,煞費心機勸說長樂王聯手李密,攻打蕭布衣。沒想到他竟然對你如此,枉費你的一片苦心。」 竇紅線望著遠方,半晌才道:「那我錯了嗎?蕭布衣要是擊敗李密,下一步肯定是攻打河北、山東兩地,我們若不提前動手,遲早成為他的階下之囚。」 蘇定方冷哼了一聲,卻不言語。 王伏寶輕聲道:「紅線說的也是,蕭布衣勢力強橫。雄霸中原。我們眼下的目的當是聯手抗之,不然若被他各個擊破。悔之晚矣。只可恨羅士信此人反覆無常,先叛張須陀,後叛杜伏威,一直對我們懷有敵意。紅線,此人絕非佳偶,你要謹慎考慮。」 竇紅線強笑道:「兩位將軍,紅線知道了。」 蘇定方、王伏寶都是過來人,如何看不出竇紅線地言不由衷,互望一眼,緩緩搖頭。竇紅線只是望著月亮照地盡頭,暗自想到,士信到底想著什麼,怎麼我全然不知? 蕭布衣人在東都,一天之內連收兩道消息,不由鎖緊眉頭,沉吟良久。 他回轉東都後,只是稍作休息,第二日清晨就宣百官晉見。 天下局勢漸漸明朗,百姓其實早就厭倦思定,眼下除了征戰,安撫民眾也是至關重要。他人在高位,這才明白當個好皇帝絕不容易,雖然有一幫大臣盡心輔佐,外有李靖、徐世績、裴行儼等人征戰,內有杜如晦、魏征、馬周等人竭力輔佐,可如今大隋只剩下個空殼,外憂內患,單憑幾人之功,想要振興,又是談何容易。 眼下當是挖掘隋朝內部之力,以不激化矛盾為主。他官位越高,才越發地覺得當個好皇帝並不容易,雖然眾手下已經竭力地為他減輕負擔,但是很多事情,他必須親力親為。 規劃已有,但是若實施卻是很有難度,楊廣步調太快,搞的民不聊生,前車之鑒,蕭布衣警惕在心,如何會重蹈覆轍? 蕭布衣雖是梁國公,通管百官,可早朝卻少,倒是名副其實的無事不登三寶殿。東都整頓有些時日,眼下當然是要看成績的時候。 百官見蕭布衣臉色凝重,都是心中惴惴,不知道這些日子做的事情是否合蕭布衣的心思。 蕭布衣人在高位,越王楊侗也是前來,卻是在一旁設置個座位,以示尊崇。越王得母親的吩咐,事事以蕭布衣為尊,來早朝也是代表支持而已,並不出謀劃策。見蕭布衣對他一直都是恭敬有禮,而且對後宮善待有加,心中稍定。 這時候的楊侗早不指望楊廣回轉,只求平穩度日就好。「諸位大人,本將軍得越王器重,委以重任,如今已過數月,兢兢業業。不敢一日悠閒。」 群臣齊聲道:「梁國公辛苦。」 越王一旁道:「梁國公夙夜辛勞,我等早看在眼中,今日本王有一事請陳。」 蕭布衣微笑道:「越王請講。」 越王起身道:「梁國公這些日子夙夜操勞。整頓朝綱,連克瓦崗,對天下地功勞有目共睹,可梁國公只記得給別人加官進爵,卻一無所求。本王和眾老臣商議,想加封梁國公為西梁王,將襄城、河內、南陽、長平等十郡奉給西梁王統管,這是十郡名單……」越王將一奏折呈上。回首望向群臣道:「不知道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百官恭聲道:「合該如此。」 蕭布衣看了眼奏折,知道越王不過是給個順水人情,這十郡都在東都附近,可大部分都在瓦崗地手裡面,自己要管理,總是要打下來再說。 不過無論如何,這總是個好現象,以越王為首的百官擁護,會給他地前進減少很多阻力。 謝過越王后,蕭布衣輕咳聲。大興殿肅然靜寂,蕭布衣沉聲道:「本來東都外憂內患,已是千瘡百孔,可這數月以來,有仗眾位大人的鞠躬盡瘁,這才能保東都安寧。本王……查眾大人所為,均是兢兢業業,雖是動盪時期,卻能做好本職之事,實在讓本王欣慰……」 他此言一出。群臣都是舒了口氣,暗想蕭布衣對人寬和,有本來擔心職位之人也是放下了心事。 蕭布衣又道:「梁公府外設三府,到如今刑部侍郎薛懷恩斷案七百三十六起。魏御史和西門侍郎提拔人才一百八十九人,勇士府亦是選拔三千餘勇士,個個武藝不差,以一當十。」 百官聽到這些數字,有皺眉,有振奮,皺眉是想只怕這朝廷以後都是充斥著泥腿子,振奮的卻想。蕭布衣雷厲風行。這段日子大有作為,東都若得蕭布衣管理。說不准真的大興。一想到大興二字,暗想當初蕭布衣別的大殿不選,只在大興殿處理政務,雄心、野心已是昭然若揭。有本覺得蕭布衣還是太過年輕,只怕不能服眾,可見到他處事老辣圓滑,考慮深遠,心中不知道應該是吃驚還是高興!蕭布衣沉聲道:「刑部侍郎出列。 薛懷恩站出道:「微臣在。」 蕭布衣緩緩道:「薛侍郎和大理寺少卿趙河東這些日子來夙夜操勞,已審冤案七百三十六起,可所有的案子卻終還沒有定論,如今應是已到了定案之時。」 薛懷恩恭敬道:「回西梁王,的確如此。」 蕭布衣由梁國公轉為西梁王,薛懷恩辦案一絲不苟,稱呼亦是如此。可他心中卻是有著擔憂,一時間猶豫是否講出來。 蕭布衣卻是自懷中取出一把短劍,伸手一揮,已經落到薛懷恩腳前。 只聽到嗤的一聲響,短劍已入地面,如切豆腐般。眾人都是一凜,薛懷恩愕然,不明所以道:「西梁王,不知道微臣可是做有錯事?若真地有錯,還請西梁王指出!」 他只以為君王賜劍就是賜死,一時間茫然一片。 蕭布衣卻是微笑道:「到如今,本王並未發現薛侍郎的任何過錯,賜予你此劍叫做梁王劍,此劍可上斬王室,下斬臣子!如見此劍,如本王親臨。薛侍郎,你今日起,持本劍斷案,若有以官威欺壓,即可請出此劍,若再不服,讓他前來和我置辯,不知道你可知曉本王之意?」 薛懷恩大喜,跪倒道:「謝西梁王!」 他一直都是擔心難以服眾,暗想涉案之人亦有高官,自己人卑言輕,若是被人誣陷,不但不能申冤,反倒把自己繞到裡面,可聽到蕭布衣賜劍,心中大為振奮。 群臣悚然,想不到蕭布衣還有這招,相顧互望,都有了忐忑之意。 蕭布衣賜劍後,環視眾人道:「不過本王有感我朝刑法過於苛責,如今百廢待興,人心惶惶,為安定民心,特與諸位大人約法三章。殺人者死,傷人和盜竊之罪,按情節輕重治罪,以往的苛法一律暫且廢除,薛侍郎。這三條你先記下,作為以後定案之參考。」 薛懷恩施禮道:「西梁王寬恕待人,天下之福。」 群臣本來惴惴。可聽到刑罰已變,都是鬆了口氣,齊聲道:「西梁王寬恕待人,天下之福。」 蕭布衣點頭,「魏御史、西門侍郎出列。」 魏征、西門楚才出列道:「微臣在。」 蕭布衣沉聲道:「我知你二人近日辛苦,只是為補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之空缺,官員驀然增加一百八十九人,如今東都財政緊迫。入不敷出,如今又是增加了這些官員,不知道你等可有什麼建議改善?」 西門楚才腦門冒出熱汗,喏喏不能言。魏征卻是早有準備道:「回西梁王,門下省錄事馬周對此事就早有預見,亦是提出主見。」 蕭布衣點頭,「宣馬周晉見。」 馬周不過是門下省地錄事,自然沒有機會上大興殿見蕭布衣,此人狂放依舊,不過總算把酒葫蘆去了。見到蕭布衣高高在上,深施一禮道:「梁國公……」 「大膽,要稱西梁王。」段達一旁終於得到用武之地。 馬周倒有些錯愕,蕭布衣卻是微笑道:「段大人,不知者不罪。」 段達見到蕭布衣微笑,慌忙還以微笑,馬周只能再次稱呼道:「不知道西梁王何事召見微臣?」 魏征把蕭布衣詢問講述一遍,馬周肅然道:「其實此難題不難解決。」 群臣動容,蕭布衣頗有興趣,「不知道你有何妙策?」 馬周正色道:「想上林苑奢靡非常。如今幾經盜匪掠奪,幾乎廢棄不用,若是遣散其中宮女,取裡面財物使用。鼓勵天下人來東都經商,何愁財政不興?三省六部官員雖是多有填補,但宮中過於奢華,人員繁雜,若能還宮女回家,不但可開源節流,還能得天下人愛戴。」 「大膽。」段達喝道:「你這種行徑……」 他本來想要斥責為造反,見到蕭布衣臉色陰沉。慌忙改口道:「這種行徑要經西梁王允許才可。」 蕭布衣心道這種行徑地確是視揚州的楊廣於無物。和造反沒有什麼兩樣, 略微沉吟。蕭布衣問道:「不知道越王有何建議?」 越王微蹙眉頭,轉瞬笑道:「西梁王若是有令,我定當遵從。」 蕭布衣點點頭,「既然如此,越王、王母等處地宮人暫且勿動,其餘各宮報上遣散名單,削減開支,至於遣散人員,務求妥善安置。而本王府的開支亦要削減半數,以示天下百姓節儉之心。此事由盧大人、董中將、獨孤郎將負責,馬周建議有功勞,加俸祿一月。」 盧楚等人遵旨,馬周亦是謝恩。 蕭布衣卻是話題一轉,「不知道各位大人還有何事情稟奏?」 群臣這才紛紛上前,將所為事情說出,蕭布衣細心傾聽,命魏征等人一一記下,慢慢商討。所有的事情倒是不緊不慢,群臣大受鼓舞。 等一些瑣事說完,西門楚才卻上前道:「啟稟西梁王,如今六部雖多有填補,可六部尚書除民部尚書外,均為空缺,六部無頭不行,還請西梁王定奪。」 普通的選拔人才尚可,魏征是個御史,西門楚才不過是個考功侍郎,如何敢對六部長官做主,所以只能詢問蕭布衣。 蕭布衣沉吟片刻,「既然暫且無法選拔,不如由我暫時任命如何?」 群臣隨聲附和,「西梁王知人善任,定能人盡其才。」他們雖然沒份,卻也好奇蕭布衣到底會如何安排人手。 蕭布衣略作沉吟,「民部尚書韋大人最近招募新軍頗有起色,加俸半年,不必變動。刑部雖缺尚書一職,不過可暫且由刑部侍郎暫時代理,半年後看其成效,再決定刑部尚書一職。」眾人已經聽地明白,暗想這侍郎其實就是和尚書差不多,只要薛懷恩並無大錯,想必這刑部尚書就是薛懷恩無疑! 「至於工部嘛,尚書暫缺,暫由將作監大匠廖凱兼任工部侍郎,統管工部一事。」蕭布衣沉吟道。 眾人都是點頭,暗想蕭布衣畢竟還是知人善任,廖凱本是將作監大匠,對工部頗為熟悉,若他來管,應是不差。 「禮部尚書還請太府卿元大人兼任,不知道元大人意下如何?」蕭布衣突然道。 元文都自從到了大興殿後,一直默然不語,聽到蕭布衣突然委派他為禮部尚書,略有吃驚,轉瞬錯愕,然後心情五感交集,不知是何滋味。 群臣也望過去,都是竊竊私語,暗想元文都和蕭布衣不算和睦,蕭布衣竟然委任他為禮部尚書,實在是胸襟廣闊,這樣一來,許多心有疑惑之人都是長舒一口氣,放鬆下來。 「微臣得西梁王器重,當竭盡全力,鞠躬盡瘁!」元文都終於深施一禮。 蕭布衣點頭,「兵部尚書本是衛文升,可如今已到西京,太原副留守李靖襲取黎陽,克瓦崗一戰中功勞居偉,既然如此,可由李靖任兵部侍郎一職,兼兵部尚書一職,半年後以觀後效。」 群臣面面相覷,半晌無語。可李靖既然為太原副留守,兼任兵部侍郎也算說得過去,可吏部尚書掌管人員任免,還在魏征、西門楚才之上,卻不知由誰擔當? 蕭布衣眼中閃過狡黠的笑容,「至於吏部尚書嘛,我卻建議由河池太守、銀青光祿大夫、國舅蕭擔任,不知道諸大人意下如何?」 三六六節 出使 蕭布衣說出蕭兩個字的時候,群臣一陣嘩然。 蕭大伙當然都知道,那是蕭皇后的弟弟,也就是國舅爺,當初為銀青光祿大夫,在朝中說話也是頗有份量,不過因為高麗一事得罪了楊廣,早被貶為河池郡守。河池苦寒,一直就沒有了下文,哪裡想到蕭布衣選的吏部尚書竟然是他。 蕭布衣早就傳令下去,「宣蕭入朝。」 蕭肅然而入,參見蕭布衣,得知被委任吏部尚書一職,施禮謝恩,朝臣心道,蕭布衣和蕭可是實在親戚,李靖又是蕭布衣的大哥,薛懷恩是蕭布衣一手提拔出來,這尚書省下屬六部就被蕭布衣安插了一半親信,別人想不同意都不行了。 不過蕭畢竟甚有威望,朝臣又覺得此舉無可厚非。 蕭布衣等蕭謝恩後,這才微笑道:「蕭尚書,本王和你雖是叔侄關係,可若是徇私枉法,本王也不會念及私情。」 蕭正色道:「西梁王正應該一視同仁才對。」 二人一唱一和,越王一旁微笑道:「蕭大夫回轉東都倒是喜事,可不知河池現在如何?」 河池靠近天水、扶風、京兆三地,群臣都是遠在東都,很多人家眷早早的都喬遷到了東都,倒也不放在心上。不過還有不少家族人在關隴,忍不住的側耳傾聽。 如今交通阻隔。都知道李淵、薛舉、李軌,在關隴一帶徵戰,可到底如何。卻是少有人知。 蕭輕歎一聲,「越王,實不相瞞,現在關隴大亂,薛舉勢力龐大,隴西已經盡在他地掌握之中,我離開河池之時,薛舉已經帶兵進佔天水。直逼扶風,威脅西京。而李淵更是早早的困住西京,取西京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蕭布衣微微變色道:「西京危機,我等徒之奈何?」 群臣默然,蕭卻是建議道:「西梁王,想我等正義之師,西京告急,正應解西京於倒懸,還請西梁王出兵一支去取潼關,潼關眼下是屈突通派人鎮守。我等若是能說服他們開關放行,可救西京。」 蕭布衣點頭道:「蕭尚書說地很有道理。」 越王變了臉色,「此事萬萬不可!」 蕭布衣恭聲道:「不知道越王有何高見?」 越王擺手道:「高見倒是不敢,可蕭將軍是來解東都之圍,這瓦崗數十萬的大軍堵在家門口,若是輕易出兵,瓦崗趁虛而入取了東都,我等捨卻根本之地,只怕一無所獲。」 群臣都是點頭,元文都也道:「西梁王。越王說的大有道理,想瓦崗一敗再敗,只因西梁王在此!西京離此八百里之遙,山高路遠。就算西梁王的大才,急切之下恐怕也是過不了潼關,更何談西京,而眼下瓦崗未除,豈可捨本逐末?」 蕭布衣皺眉道:「可我們難道眼睜睜的看著西京落入賊手?」 段達一旁道:「西梁王,這也是無可奈何之舉,想如今東都未定,危在旦夕。東都之兵均不願西行。微臣懇請西梁王以東都為重,莫要輕離!」 群臣跪倒。齊聲道:「微臣懇請西梁王以東都為重,莫要輕離!」 眾人都是膽顫心驚,只怕蕭布衣離去,暗想楊廣捨棄東都,陷東都水深火熱之中,好不容易來了個蕭布衣,這才安定了東都,若是一時頭腦發熱前往西京,那東都再無希望。 大興殿跪倒一片,盧楚亦道:「西梁王,眼下外患未除,百廢待興,正適宜安撫民眾,不宜妄自興兵,還請西梁王三思。」 蕭布衣輕歎一聲,緩緩走下來,扶起盧楚道:「各位大人請起。」 眾人稀稀落落站起,滿是期待,蕭布衣沉聲道:「眾大人說的也是道理,不過匪盜若占西京,出兵潼關,我等西有匪盜,東有瓦崗,又是如何應對?」 眾人又是默然,盧楚沉吟片刻道:「西梁王,固守東都絕非良策,可長途跋涉要去西京更不可取。想西梁王來到東都後,先取回洛,九營相連,如今又戰北邙山,東都外郭安定,實在和西梁王戰線拉出來大有關係。」 蕭布衣點頭,「那又如何?」 「如果依老臣來看,潼關若有盜匪出兵,我等絕不能等他們兵臨城下才對。西梁王若是有意,可派兵西出東都,駐守新安、宜陽、澠池三地,新安扼住谷水,宜陽扼洛水,澠池在新安、宜陽之後,三地可遙相呼應,能擋千軍萬馬,如此一來,東都外有屏蔽,可保無憂。|| 群臣都是點頭,「盧大人此言極是,西梁王若想要出兵,可兵發此三地以抗西京之兵。」 蕭布衣點點頭,「眾位大人說的也有些道理,我先回轉考慮,有事再奏,無事就都歇了吧。」 群臣忐忑回轉,蕭布衣卻是拉著蕭徑直回轉梁公府,微笑道:「叔叔,你來助我,實在是讓我意料不到。」 蕭唏噓道:「布衣,我在河池聽說你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出乎意料,叔父沒有什麼本事,只能前來投靠你。」 蕭布衣含笑道:「叔叔實在過謙,以你地能力,何愁找不到用武之地,我其實早就掛記叔父,這才給你寫信請回,卻怕你不肯回來助我。」 蕭輕歎道:「難得你還念及我,從哪個方面來看,我都沒有不回來的道理。只可惜河池身處隴右、關中周邊之地,薛舉、李淵都是虎視眈眈。我若不選擇投靠,只能棄之,叔父有愧呀。」 蕭布衣搖頭道:「叔父此言差矣。天下大局,有捨有棄,我們失去地,總有一日會連本帶利的賺回來。區區一個河池,還不至於讓叔父牽掛不安吧?」 蕭眼前一亮,讚歎道:「好小子,你遠比我要有志氣許多。卻不知道薛舉、李淵到底哪個能夠先攻克西京。李淵螳螂捕蟬,薛舉虎視眈眈一路東進。傚法黃雀,只怕他們要有一場鏖戰。關隴若出霸主,以我看來,定當和布衣二分天下。」 蕭布衣苦笑道:「你不用猜測哪個能贏,根據我最新的消息,李淵其實已經攻下了長安!李建成、李世民加上李淵早已三路圍困西京,李神通、李采玉和長孫家族從司竹園起兵響應,由伊始地三萬大軍擴充到二十萬之眾。西京代王楊侑年幼無能,衛文升老邁,左翊衛將軍陰世師指揮不利。不知道主動出擊,只能坐以待斃,加上李淵極有影響力,如今的西京,輕易的落入李淵手上。」 蕭布衣說到這裡有些感慨,暗想這地利人和也是至關重要,李淵取西京易,他取東都也是少費力氣,關鍵是在於一個威望。 蕭愕然,半晌才道:「這麼快?你方才怎麼「我方才不對群臣說及。不過是想看看他們的動向。」蕭布衣笑了起來,目光灼灼,「從他們的反應來看,地確是不除瓦崗之前。難圖西京。其實就算除去瓦崗,民心思定,要出兵西京也是大有難度。本來我早下旨招降潼關的屈突通,可惜他對我並無反應,我在關隴並無根基,李淵取了西京,只怕屈突通不久即降了,畢竟他的家眷盡數都在西京。」 蕭歎息道:「布衣。你也莫要喪氣。無論如何,群臣由伊始地不信任排斥到如今的不肯你離去。說明你在他們的心目中,已經舉足輕重。你在忌憚李淵的同時,他對你亦是如此,不過他如此輕易取得關中,還是讓人扼腕。」 蕭布衣卻是笑了起來,「叔父,你放心,他在關中,絕不會舒服!」 蕭詫異道:「布衣,你已經有了對付他的妙計嗎?」 蕭布衣笑而不答,蕭見到他不語,也不追問,正色道:「布衣,若是對付李淵,適宜盡早下手,若等他羽翼已成時,只怕再取不易。」 蕭布衣問道:「卻不知道叔父有何妙計?」 「巴蜀之地易守難攻,李淵若是穩定關中後,下一步當取巴蜀之地,他若是出兵陳倉,過散關,取了關中之後,巴蜀多半都是會在他掌握之中,若是再取了巴西、巴東兩地,扼住長江上游,只怕順江東進,給布衣你造成極大的威脅。」 「叔父對巴蜀之地倒是頗為熟捻。」蕭布衣苦笑道。 蕭微笑道:「叔父這幾年都在河池,離漢中不遠,當然對這裡的地形頗為熟悉。布衣呀,你現在雖是聲勢浩大,可地處中原,關隴霸主若是搶佔關中、漢中兩地,你要想攻打,絕非易事,切不可掉以輕心!」 「我地確沒有掉以輕心,可有些事情並非你想做就能做到。」蕭布衣無奈道:「叔父,實不相瞞,其實我對關中一直都很重視,奈何我們荊襄之地,少和巴蜀聯繫,更是缺乏說服巴蜀之人才。我們攻下襄陽後,全力搶佔長江兩岸之地,順長江南下,已經打到鵲頭鎮,近逼歷陽,丹陽二地。溯流而上,已取夷陵郡,要入巴東之地。」 蕭振奮道:「原來布衣早有準備,害的我擔心半晌。」 他雖是皇親國戚,可一來對楊廣早已死心,二來因為姐姐的緣故,知道家族地興衰實際上已落在蕭布衣地身上。既然如此,他沒有道理不回轉投奔,他比起朝臣還是大有不同,東都朝臣不過是想自保,他卻能從更長遠的角度來考慮! 蕭布衣搖頭道:「我等現在雖是勢大,其實卻是危機四伏,如走鋼絲一般,隨時都有傾覆的可能。想我等對抗李密大軍已是竭盡心力,稍有閃失就會損失慘重,關中對我們亦是虎視眈眈,我們江南有林士弘、張善安、杜伏威、李子通之流,身邊有王世充不知心意,這都是已經接觸之敵,更不要說遠敵。我等多方開戰,現在還看不出跡象,若等落入困境,左支右絀之時,那就悔之晚矣。杜伏威和李子通等人正要奪丹陽之地,覬覦江都,所以我令襄陽之兵和杜伏威暫且講和,卻是想要圖謀無人關注的巴蜀之地。可巴蜀民風剽悍,不服管束,再加上那裡雖有隋臣,卻不聽我等號令,妄自興兵,事倍功半。其實我自從搶佔夷陵郡後,已經先後派三撥人前往巴東勸降,但均是無功而返,實在讓我夙夜難寐,憂心忡忡。」 蕭布衣說到這裡,長歎一聲,卻是看著蕭的臉色,蕭大笑起來,「原來布衣早有安天下之計,我總不能只是吃著俸祿不做事情。巴東郡守涪人傑和我一向交好,只要布衣能請越王下旨,你再親自書信一封勸降以示誠意,我願前往巴蜀之地,說服巴東之地歸順,不知道布衣意下如何?」 蕭布衣卻是搖頭道:「叔父,巴蜀之地蠻夷遍地,你若是前往有了意外,我如何對姑母交代?」 提及蕭皇后之時,二人神色都是有些異樣,蕭輕歎聲,「布衣,皇后現在如何?」 「其實我早有意將姑母接到東都,可她不肯離開聖上。」 蕭搖頭道:「隨她去吧,很多事情,只能說盡人事,聽天命!布衣,你大可放心,我前往巴東,當有八成的把握,你不用為我擔心。我只怕若是不出力,皇后日後知道,還會責怪於我。」 蕭布衣這才長身而起道:「叔父前來,可抵千軍萬馬,既然如此,巴蜀之地就有勞叔父出馬!我會讓人準備叔父所需一 蕭點頭,「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李淵已克西京,我等事不宜遲,稍作準備,我明日啟程!」 三六七節 遠見 清晨時分,蕭布衣正在和群臣商議政事之時,洛水河畔,隋軍已經吹響了反攻的號角。 入冬時分,朝陽遲遲不肯揭開羞澀的面紗,躲藏在東方曙青的天際中,兵戈卻是早就露出了猙獰的面容,鋒芒畢露,閃著讓人心寒的光芒。 鼓聲大作,號角長鳴,一列列的隋兵踏著冰冷刺骨的洛水前行,眼神中閃著堅毅的光芒。死亡擋不住他們,冰冷的河水又算得了什麼! 河水上浪花翻湧,馬蹄紛飛,騎兵當前撿著洛水淺淺的地段衝過了洛水,迅即在洛水東岸佈陣,防止敵手衝擊陣勢,掩護步兵過河。 鼓聲再起,所有的兵士有條不紊渡河,寒風獵獵,旌旗招展,步兵衝過洛水後,迅即列出方陣拓展開去,洛水河邊,戰意正酣。 天氣寒冷,隋兵驀然出兵,洛口城的瓦崗眾終於驚醒,他們都是躲在洛口城中,當然不會早早的出城列陣。見到隋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列陣洛水東,旌旗鼓動,浩浩湯湯,更是不敢出城來戰。 張鎮周得蕭布衣號令,清晨開始發動對瓦崗的第一波攻擊! 魏公才驅逐了寨主,前往虎牢安撫民心,眾盜匪心中茫然,不知道前途何在,一時間有了慌亂,房玄藻如今守在洛口,早早的起身登上城頭,只見隋兵如潮,暗自心驚不過守城畢竟稍易。房玄藻親自擊鼓,號令瓦崗眾登上城頭作戰。一時間長弓探出,城垛前寒光點點。利箭在弦。 張鎮周親自指揮大軍,並不攻城,只是派數百兵士城下搦戰,引瓦崗軍出城作戰,如今洛口城瓦崗軍亦是不少,急切之間不見得攻下,若是能引瓦崗軍出城,斷其後路才是上策。其實這種方法攻城常用。只是對像不同,結果迥異而已。 當初李密下金堤關,李淵取霍邑都是採用誘敵出戰之法。張鎮周人雖老邁,卻是老而彌堅,習慣穩中求勝,當下派十數個兵士在城下污言穢語,罵個不停。 這些兵士雖不是身經百戰,可卻都是罵戰地好手,一時間天南地北的穢語噴上牆頭,從饑賊盜米之徒罵起。再說對家父家母的不孝,有勸瓦崗盜痛改前非,有罵瓦崗盜不守綱常,罵完瓦崗眾又開始從翟讓罵起,說及李密,更是把瓦崗內訌地事情添油加醋的一說,倒也精彩十分,前因後果有理有據。 瓦崗軍有羞愧,有沉吟,有的惶惑。還有的義憤填膺,只請房玄藻出城一戰。 房玄藻暗自皺眉,卻是下達了一個命令,「不聽號令、擅自出城者。斬!」 他號令一下,瓦崗眾肅然。房玄藻又讓瓦崗眾在城頭燃放烽火,通知洛口倉方面,示意有大軍攻城。回頭望過去,見到人人臉上都是茫然,房玄藻心中歎息,暗想守住這小小的洛口到底是為了什麼,他其實也不太瞭然。 聽到瓦崗軍罵什麼饑賊盜米。房玄藻心中默問。由當初的打天下到現在的守洛口倉,隋軍罵的似乎也沒有錯處! 「我們到底要不要聽從蕭布衣地命令?」張鎮周出兵洛口之際。王辯正和王世充在帳中緊急商議。 他們接到蕭布衣的命令,讓今晨出兵進攻月城。 洛口處廝殺聲隱約傳來,煙塵升起,遮雲蔽日,王世充卻是緊鎖眉頭,無計可施。 他晚了一步,卻已束手束腳。蕭布衣不是不用他,可一直派他在東都外作戰,饒是他有通天的本事,也是無可奈何。 他雖不在東都,可東都的消息還是時刻的傳到他耳中,聽到蕭布衣整理政務有聲有色,王世充想要吐血。 這些本來他也能夠做到,薛世雄死後,蕭布衣現在的一切本來屬於他王世充!可棋差一招,滿盤皆輸,饒是他老奸巨猾,也是無力回天。 要不要聽蕭布衣的號令?如果聽了的話,不過還是為他人作嫁,可要是不聽的話,和謀反無異,蕭布衣或許不會馬上翻臉,但這遲早都是一條罪名!現在蕭布衣表面以和為貴,等到大局已定之時,那就是舉起屠刀之時。 王世充以己度人,當然越想越是凶險,聽到王辯問詢,半晌才道:「我們可以不聽嗎?」 「其實我們淮南軍並沒有損傷,如今還有三萬人馬,如果轉戰淮南,以義父的號召力,剷除杜伏威等人何難?」王辨建議道。 王世充仰天長歎道:「既有蕭布衣,何來王世充?聖上如今就在江都,我等回轉如何和他說及今日之事?難道說搶東都不成這才回轉地江都?」 王辨皺眉道:「說不說又有何妨,現在誰還把他當作皇上?義父你如果奇兵南下,殺了聖上,奪回江都根本之地,以江都圖謀天下,總勝似在此首鼠兩端!」 他說的是大逆不道之言,王世充不以為忤,卻是搖頭道:「我以聖上為根基,那是斷然不能反。」 「難道義父到現在還對昏君有什麼情意?」王辨不解問道。 王世充苦笑道:「情是沒有,意倒是有一些。辯兒,很多事情並非打打殺殺即可。江都十數萬精兵,來護兒等大臣擁護,且不說我們能否殺了昏君,就算我們殺了昏君,他們如何會放過我們?不等我們搶佔江都,只怕已經被驍果軍打的潰不成 「可驍果軍本是關中人士,如今都是久在江南,難免思歸,聖上一死,這些人再無約束。難免分崩離析,只想著回轉關中,如何會和義父為敵?」王辨分析道。 王世充點頭。「辯兒,你說地也有些道理,可我不想回轉江都,固然是怕吉凶未卜,更重要的一點卻是……」王世充說到這裡,再歎一聲,滿是惆悵,「我捨不得離開這裡。」 王辨先是愕然。轉瞬醒悟過來,見到王世充滿臉的不甘心,已經明白過來。王世充不想回轉江都,只因為覺得東都還有機會而已! 二人默然地功夫,游擊大將軍郭善才進賬低聲道:「大人,北面有消息過來。」 王辯錯愕,不知道北面是什麼意思。 郭善才早就遞過一封書信,卻是用紅漆封口,王世充拆開一目十行的看過,臉上喜意一閃而過。 王辯和郭善才都是留意王世充的臉色。想要找尋端倪。王世充卻是將書信付之一炬,微笑道:「郭將軍,你親率五千大軍渡過石子河,前去搦戰月城守將邴元真,我隨後派大軍支援。辯兒,你守住營寨,若有人襲營,盡數抵住。嗯……午時舉烽火為號,到時我會回轉救援。」 王辯大奇道:「義父,你算準瓦崗軍會來襲寨嗎?」 王世充微笑起來。我等出兵,不過是略盡人事而已,無論瓦崗是否來襲,都要有個回轉的借口。到時候辯兒你舉起烽火。就是義父歇息之時。」 王辨這才明白過來,抱拳道:「孩兒謹遵義父吩咐。」 王世充出了營寨,冷風擘面,精神微振,自言自語道:「蕭布衣,你我爭鋒,勝敗在此一舉,我不信。你一直都是這麼好地運氣!」 號角吹起。鼓聲大作,淮南兵亦是列陣而出。踏石子河而過,向月城的方向殺了過去。 李密此刻卻是人在虎牢,洛口倉兵精糧足,王世充和張鎮周每人所領不過是三萬兵馬,加一起的數目還遠不到瓦崗的小半數,再加上有程咬金、秦叔寶等人坐鎮,是以才會安心前往虎牢。 他畢竟也是梟雄,如蕭布衣所想,瓦崗內訌之時,第一時間懷疑在賈潤甫地身上。 可他雖是懷疑賈潤甫,卻畢竟老謀深算,並未當場揭穿。他命李文相在自己離開後才去捉拿賈潤甫,也是有不想打草驚蛇之意。 日頭升起之時,他早就徹查了虎牢城眾人,此刻悠閒的坐在椅子之上,望著眼前的裴仁基。裴仁基披頭散髮,渾身浴血,雙目圓睜。 裴仁基因蕭懷靜一事反叛隋朝,等知道蕭布衣北邙山擊退李密,整治朝綱有聲有色的時候又是不免暗自後悔。其實蕭布衣雖是不說,裴行儼東征之時,卻早有書信遞給父親,勸他一塊歸降蕭布衣。可裴仁基覺得蕭布衣根基不穩,對兒子所作所為卻是不以為然,父子完全不同的想法,等到見到蕭布衣掌控東都之時,他這才覺得兒子或許是對。可他畢竟是反隋,急於立功,這才想趁李密重傷之際刺殺,戴罪立功,可哪裡想到李密這人狡猾非常,總是喜歡隱藏實力。 裴仁基雖是埋伏了不少刀斧手、弓箭手在側,可如何奈何得了李密,李密帶著蔡建德一個高手,又帶了十數名近身內侍,輕易擊潰裴仁基的手下,亦將裴仁基擊傷,這才打開城門,王伯當從外帶兵殺入,將跟隨裴仁基反瓦崗的手下盡數斬殺,只留下了裴仁基。 雖不過一夜的功夫,可虎牢卻是處於天翻地覆地改變,蕭布衣知道後卻是鞭長莫及,無奈回轉。 李密望著裴仁基地忿然,輕歎聲,「裴將軍,我待你其實不薄,不知你何故反我。」 裴仁基啐了一口,昂首道:「李密,想我戎馬一生,本問心無愧。久慕張將軍地威風,張將軍待我更厚,他身死你手,我恨不能為他報仇,如何會不反你?」 王伯當立在一旁,嚓地抽出刀來,厲聲喝道:「裴仁基,你死到臨頭,還敢嘴硬嗎?」 裴仁基冷哼一聲,卻不言語。李密卻是擺擺手,止住王伯當,「裴仁基。我只怕你心口不一吧?」 裴仁基微愕,「什麼心口不一?死則死爾,多說無益!李密。我今日死在你手雖是無奈,可畢竟死後不負張將軍!」 李密微笑道:「真地?」 裴仁基臉色微變,「李密,你到底要說什麼?」 李密悠然道:「你是否有負張將軍我有待商榷,但是你是否有負李渾呢?」 裴仁基眼中閃過驚駭之色,「你怎麼……」 他倏然住口,再不言語,王伯當有些奇怪。聽他的語意未盡,可顯然應該是想說,你怎麼知道? 李密開口證實了王伯當的想法,「我當然知道。裴仁基,你不要自詡什麼正人君子,我對你還不是知根知底?你雖然表面上和張須陀不錯,其實卻是早嫉妒他地領軍才能……」 「放你媽的狗臭屁!」裴仁基破口大罵道:「李密,你怎麼說也是一代梟雄,士可殺不可辱,殺了我好了。想抹黑我和張將軍的關係,做夢!」 李密淡然笑道:「你當然知道程咬金現在在我帳下?」 裴仁基住口,雙眸露出疑惑之意,卻少了分激動,多了分驚懼。 李密笑容變的發冷,「其實這些事情我也不想說出來,那未免過於無聊。可見到閣下大義凜然,倒覺得有必要說出來的好。想程咬金當年捨張須陀離去,雖然是不算厚道,畢竟還算仗義。張須陀讓他前往虎牢請兵圍攻我等,他雖沒去,卻還是通知了裴將軍,將張須陀地計劃詳細說與閣下聽。他畢竟不希望張須陀死,希望裴將軍關鍵時候能助張須陀一臂之力!」 裴仁基臉色鐵青,「程咬金那狗賊背叛張將軍,他說的話你也能信?」 李密微笑道:「我實在找不到他欺騙我的理由,實際上,這件事他沒有對任何人說及。他就是這樣地人,隨便別人如何揣度他,他做自己就好。程咬金如果沒有撒謊。那不出兵地責任卻在裴將軍身上?裴將軍為何不出兵呢。我只怕你想讓張將軍死吧?」 裴仁基冷哼一聲,卻沒有再破口大罵。 李密淡然道:「張須陀統領河南道。威風八面,萬人敬仰。可敬他的人多,恨他的人也多,比方說閣下。裴將軍心高氣傲,一直都覺得鬱鬱不得志,有張須陀在,任憑裴仁基如何努力都是爬不上去。張須陀得到楊廣的信任,卻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失去楊廣的信任。當年李渾造反,是因為自己有反心,可也是被楊廣逼反,想當初楊廣決心要殺李家之人,卻是有感證據不足,這時候裴將軍你的一封書信卻是至關重要。」 「你……你怎麼……」裴仁基臉露惶惶之色。 李密微笑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裴將軍你本來是右驍衛大將軍李渾的手下,知道聖上的心意,這才奉上告密信一封,揭發李渾造反,李渾其實對裴將軍你也很是信任,沒有想到閣下為了升職,不惜出賣李渾,這才能得到楊廣地信任,在虎牢長治久安。」 裴仁基臉色鐵青,卻仍是一言不發,只是眼中閃過狐疑地光芒,似乎在想著什麼。 「先除李渾,後置張須陀於死地,閣下其實也算是苦心經營,可無奈天不佑你,再加上閣下的領軍才能實在有限,難以扭轉乾坤!李渾完蛋了,張須陀自盡了,楊義臣病死了,大隋地老臣死的七七八八了,總算閣下可以出頭了,但卻只能困守虎牢,難免心中不滿,這才借蕭懷靜一事爆發出來,你本來以為投靠我後,能夠封官進爵,沒想到蕭布衣只是兩戰就已動搖你的心思,是以這才想趁我受傷之際,拿我的人頭向蕭布衣請功。可沒想到你一生謹慎暗動心機,唯一大膽一次卻是冒險,到如今偷雞不成蝕把米,裴將軍,你說無愧天地,我只怕真的要有在天之靈的話,你就算死了,也無顏去見李渾和張須陀吧?裴仁基,我信任你,讓你繼續鎮守虎牢,只因為知道你我都算是小人,只可惜,你辜負了我的信任!」 裴仁基咬牙道:「李密。這些不過是你地妄想而已,你若想殺我,盡可殺好了。何必說這些事情羞辱我?」 李密笑笑,「你以為必死無疑嗎?你大錯特錯,我不會殺你。伯當,押他下去,好好款待,切不可怠慢。」 裴仁基反倒愣住,他見李密將跟隨他地手下斬盡殺絕,只以為自己難逃一死。這才大義凜然,沒有想到李密竟然不殺他,不由暗自舒了口氣。 王伯當將裴仁基押到牢中,回轉的時候滿是不解道:「先生,裴仁基想要殺你,你為何還留下他地性命?」 李密皺眉道:「伯當,你到什麼時候才能明白,殺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方法?!」 他口氣已是頗為嚴厲,顯然對王伯當多少有些不滿,可王伯當畢竟跟隨他多年。一直都是忠心耿耿,這才並不責怪。瓦崗內訌一事,固然是矛盾地激化,可若是沒有王伯當,也不會造成如今的模樣。 王伯當不等回答,有盜匪匆忙趕到,「啟稟魏公,洛口告急,張鎮周已興兵渡過洛水進犯洛口!」 李密眉頭才皺,又有盜匪趕到稟告道:「啟稟魏公。月城告急,王世充出兵攻打月城!」 王伯當吸了口冷氣,「魏公,我們要不要馬上回轉。這二人同時出動,只怕蕭布衣要有大的動作……」 李密微蹙眉頭,不等回話的時候,又有兵士趕到,「啟稟魏公,方山有隋軍出沒。」 「啟稟魏公,滎陽北有隋軍出沒!」 李密霍然站起,皺眉道:「滎陽北又是哪裡的兵士?」 他聽到月城、洛口、方山三處均有隋軍。並不吃驚。暗想蕭布衣三路出兵,顯然是擾亂瓦崗的軍心。但東都要從滎陽北出兵,那他們絕不可能不知道,唯一地可能就是黃河對岸有兵前來。 「是河內通守孟善誼的大軍。」盜匪戰戰兢兢道。 李密一拳擊在桌案上,「就連這個鼠輩也趕來挑釁?」 王伯當卻是憂心忡忡道:「魏公,上次蕭布衣出兵北邙山,卻是讓李靖偷襲黎陽倉,結果黎陽倉被他們搶了回去,我們一直無力搶回,這次蕭布衣兵出四路,規模更大,我只怕他還會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李密微愕,「伯當,你說他地意圖是?」 王伯當苦笑道:「他每次都是用猛攻來掩飾真正地意圖,伯當愚昧,一時間也想不到什麼。」 李密卻是緩緩坐下來,喃喃道:「洛口、月城、方山、滎陽北,這四處……李靖此人用兵不錯,他沒有什麼動靜,卻不知道又在想搞什麼鬼。」李密這人自視極高,就算張須陀都不放在眼中,給李靖一個不錯的評語已是極為看重,轉瞬想到了什麼,李密冷笑道:「他們兵出四路,卻留下東南地口子,難道是……」 他話音未落,又有盜匪衝進來,李密饒是沉穩,心頭也是一顫,「何事?」 「啟稟魏公,竇建德之女竇紅線求見。」盜匪稟告道。 「竇紅線來了?」李密精神一振,「有請!」 李密在琢磨李靖用意之時,李靖正望著一張地圖沉吟,地圖的正中卻是潼關所在! 方無悔、陳孝意站在一旁,畢恭畢敬。 除此二人外,李靖身邊還站有幾個將領,都是虎虎生威,卻是李靖從低層軍士徑直提拔出來。 李靖和蕭布衣不同,蕭布衣在東都有諸多約束,很多事情還要因循舊例,可李靖就是一個原則,能帶兵打勝仗的就重用! 戰場征戰,關係兵士生死,李靖或許不會處事,也不會溜鬚拍馬,可他這條原則,很得兵士擁護。眾人敬重他,不但是因為他能帶領眾人打勝仗,而且更是因為他的獎罰分明。 方無悔暗自琢磨,心道李靖眼前的地圖換了一幅又一幅,卻是少見他出兵,誰都不知道他心中到底琢磨著什麼。他們遠在黎陽,潼關離此八百里,難道李靖會考慮向潼關用兵,這實在讓眾人難以想像。 有兵士匆忙趕到,「將軍,有東都緊急公文。」 李靖點頭接過公文,看了眼,沉聲道:「東都百官商議,準備出兵新安、宜陽、澠池三地,扼住西方潼關之兵,爾等意下如何?」 眾將互望一眼,陳孝意沉吟道:「將軍,東都出兵,好像我等不能左右吧。」 李靖笑笑,「若是你等用兵,應如何打算?」 方無悔對此並不瞭然,只能藏拙,陳孝意卻是起身到了地圖前,「將軍,這三地成三角之勢,遙相互望。潼關要是出兵地話,此三地只要兵精糧足,作戰有方,可擋潼關之兵。我想東都也有將才,這等防備也是求穩之策。」 李靖目光一轉,落在一人的身上,緩緩道:「郭孝恪,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郭孝恪黝黑的臉膛,整個人看起來粗壯結實,聽到李靖詢問,想了半晌,「將軍,我倒覺得東都出兵過於保守,此計策想必是那些文臣所想,只求穩妥,卻是下策。」 李靖微笑道:「刀筆吏爾,如何知道行軍打仗?西梁王一人獨撐,安撫朝臣百姓,也難為他了。」 郭孝恪得李靖鼓勵,精神一振,伸手一指地圖道:「出兵澠池,不過是坐等人攻,放棄新安以西幾百里之地,實在不智。何況就算固守新安,從東都糧草補給都是不易。潼關東北百餘里外有糧倉常平,如今應該還是隋軍把守之中,潼關眼下還在隋軍之手,如今正和李淵交戰,抽不出兵力來守常平倉,若依我見,東都出軍,戰線應該再拉出三百里,派兵去取常平倉。然後依據常平之後的陝縣固守,若是能有三個月的時間,可加固城池,扼住潼關出兵,他們連兵都出不來,何談威脅東都?」 郭孝恪那一刻神采飛揚,李靖重重一拍他的肩頭,喝彩道:「說的好,孝恪所言正合我意。我就讓你率兩千騎兵,晝夜兼程趕赴常平,盡取那裡糧儲,我會讓東都大軍隨後趕到,扼住常平,潼關無法出兵,已不足為懼!」 後面一幫大嬸虎視眈眈,難道是大叔很有魅力? 三六八節 將軍令 東都緊鑼密鼓的恢復民生、洛口磨刀霍霍的鏖戰之際,李淵在西京長安亦是迎來了人生的一個重大轉折。 儀仗整齊,鼓樂齊鳴,李淵攻克長安,馬上立代王楊侑為帝,遙尊楊廣為太上皇,而今日此刻,就是楊侑登基大典。 楊侑膽顫心驚的向王位上走去,雖是四周金碧輝煌,四周宮人宮女百官眾多,卻有種赤裸身子走在荒野之中的感覺。 他真的不想當皇帝!可他卻不能不當皇帝,他不知道李淵會這麼快的攻克長安,他更不知道,自己的這個皇帝能當多久! 想到李淵軍士攻破西京之際,眾官潰散,只有侍讀姚思廉還陪在他身邊的時候,楊侑不由的心寒。 楊侑是元德太子之子,亦是楊廣的孫子,一直都是留在西京。可楊廣對西京一直不喜,是以整年除了遠遊視察開拓疆土外,就是留在東都,除了必要的祭祀外,少有在西京的時候。如果說東都還是新貴居多的話,西京很大的程度都被控制在門閥士族手上。楊廣少到西京的另外一個緣由也是如此,他在西京並沒有什麼安全感。 楊廣去了江南後,東都重中之重,是以安排的頗為妥當,可對西京卻不看重,只是把衛文升派遣到西京鎮守,加上個左翊衛大將軍陰世師、京兆郡丞骨儀,陰世師和皇甫無逸類似。有野心卻沒有什麼能力,只知道固守西京,幻想楊廣有一日能從天而降。結果楊廣沒來。李淵過霍邑後,勢如破竹般地攻到了長安! 在舊閥士族的暗中擁護下,李淵攻西京幾乎沒有花費了太多了氣力。 想李淵一路南下,無數舊閥士族爭先投靠,加上李淵一路頗使仁政,開倉放糧,慷他人之慨,放大隋之糧。是以西京上至百官,下至百姓無不響應,就算守城的兵士都是厭倦了西京地無作為,西京在楊廣心中可有可無,所以不像東都一樣,有救兵可盼,守城也是無可奈何,哪肯盡心盡力? 結果李淵自下令攻城開始,幾乎不費氣力就攻破了看似堅不可摧的西京,陰世師、骨儀在城破被殺。衛文升身為兵部尚書,無力回天,一病不起,可以說是奄奄一息。 楊侑身邊三大重臣兩死一病,其餘的都趕著去吻李淵的腳面,哪裡會考慮到這個沒落的王孫! 李淵卻是再次演拿手好戲,號稱自己扶植隋室,命眾人不可對楊侑無禮,先在東宮迎逢楊侑,然後請他喬居西京的大興殿。 蕭布衣在東都大興殿雄心大興的時候。楊侑卻在西京的大興殿開始落魄沉淪。 李淵自選在長樂宮居住,蘊含之意顯然是希望今日之樂長樂。李淵入主長樂宮後,馬上施仁政,忙封賞。跟隨首義地臣子,運糧獻策的百姓均有封賞。然後李淵等局勢稍定,就開始迫不及待的扶植隋室,擁立楊侑為帝! 李淵當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和蕭布衣有不同,也有相同,相同的是都想取得天下,不同的是取天下的借口不同。蕭布衣可以借楊廣之名號令天下。李淵沒有楊廣的名義。只能擅自做主,卻是希望扶植傀儡方便行事。 望著王位上的那個傀儡皇帝。李淵嘴角露出深謀遠慮的微笑,他如今已經走出了最關鍵的一步,而且所有地步驟和他所料相差無幾。 他看似一帆風順,誰又知道這是多年謀劃的結果! 取西河、定絳郡、克永豐、攻潼關、破長安,所有的步驟井井有條,而最讓李淵欣慰的是,兩個兒子經過一系列的作戰,已經初顯軍事才能,尤其是建成在擊河東、克永豐之時,展現出大將之風,相比之下,世民還是稍微稚嫩些,但李淵並不苛責,畢竟世民還是太過年輕,只要他聽自己的吩咐去做,再安排一些大臣去輔佐,世民亦能成才。 只是稍微讓李淵不算放心的是,世民多好結交好勇鬥狠之輩,這對他以後作戰大為不利。 鐘磬三響,禮樂已畢,楊侑戰戰兢兢的坐在王位上,環視群臣,強笑道:「聖上遠在江都三千里,無心西京。關中日亂,急需整頓。今日朕登基,尊聖上為太上皇,改年號為義寧,希望天下在唐國公的大義下,安寧長久,可天下尚亂,一切從簡,有事稟奏,無事嘛……」 他話音未落,有人上前道:「聖上,微臣有事啟奏。」 楊侑見到是裴寂,只能微笑道:「不知裴長史何事稟奏?」 裴寂正色道:「啟稟聖上,想關中大亂,得唐國公維持才能保持安定,想他扶植隋室,居功甚偉,唐國公不言,聖上豈能毫無表示,若是如此,豈不寒了天下人之心?」 李淵呵斥道:「裴長史,不得無禮。我等做的不過是本分之事,求何封賞?」 楊侑慌忙道:「唐國公切勿動怒,朕是一時疏忽,考慮不周。裴長史說地極有道理,朕這就封賞。」猶豫下,楊侑道:「唐國公扶植隋室有功,朕加封唐國公為唐王,尚書令,大丞相,特賜唐王可持黃鉞、持節,統領百官,西京軍政一切事務,不分大小,均由唐王處理,不知道唐王意下如何?」 黃鉞就是以黃金為飾的斧頭,本來是帝王所用,亦可以賜給專主征伐的重臣,象徵著身份,而持節則是一種稱號,持節就是可以殺任何無官職之人,不需稟告。楊侑一口氣加封這多,其意就是李淵你愛怎麼玩怎麼玩,我尊敬你。你留我命就好。 李淵恭敬施禮道:「聖上厚愛,老臣愧不敢當。」 楊侑只能道:「唐王過謙了,當得。當得!這一切政務都要交與唐王,只怕唐王要辛苦了,朕心中有愧呀。」 二人客氣已畢,李淵卻已轉身宣佈道:「聖上登基辛勞,我等不宜在此再拿瑣事煩勞聖上。本王決定以武德殿為丞相府,每日在虔化門處理政事,眾卿家若是有事,請到虔化門處處理!」 他話音一落。已經當先向殿外走去,群臣轟然跟在身後,盞茶地功夫,偌大個宮殿只剩下些宮人宮女面面相覷,楊侑身邊地大臣走的一個不剩。 楊侑嘴角抽搐,臉色極為難看,卻是默默起身回轉後宮,見到母后韋妃地時候,終於忍不住撲到母親的懷中,嚎啕大哭道:「娘親。我不要做皇帝,我們應該怎麼辦?」 韋妃早就淚流滿面,只是緊緊的抱著兒子,束手無策…… 李淵應酬完畢,抓緊處理政務,實際上他亦知道,他面對的困難一點不比蕭布衣要少,他因為各種顧忌,起步遠比蕭布衣要晚,只有全力以赴才能和蕭布衣抗衡。人在虔化門公開處理政務的時候。李淵先下令為減輕聖上負擔,以後無論軍政事務大小,官員任免,典章制度的執行懲處。全部由丞相府處理!楊侑唯一可以做地事情就是祭天和祭祖! 接下來李淵就是進行一系列任免地工作。 一道道命令如流水般傳下去,李淵卻是沒有絲毫疲倦地表情。大權在手地亢奮充斥他的身心,他感覺自己霍然年輕了二十歲。 可感覺正好的時候,有緊急軍情傳來,給了他不啻當頭一棒。 軍令上寫的簡單明瞭,秦帝薛舉之子萬人敵薛仁果率三十萬大軍進攻扶風,覬覦西京! 李淵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腦袋有些發暈。感覺又回到老邁的時候。他知道薛舉是大敵,也知道關隴諸閥都是覬覦關中之地。所以他馬不停蹄的來搶關中。但他還是沒有想到薛舉趁他立足未穩的時候已經大兵壓到。他其實心中還有些僥倖,認為薛舉或許可以西渡黃河去攻武威的李軌,但他們顯然亦是不笨,薛仁果重兵壓境,已經意味著他們對關中亦是勢在必得。 如果說李淵是掩耳盜鍾地話,薛仁果顯然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他徑直的露出稱帝的野心,自從他起義後,就自稱西秦霸王,據隴西之地,很快召集兵士十三萬,不久就稱帝,年號秦 薛舉本人剽悍非常,其子薛仁果亦是萬人難敵,武功高強,是以軍士送其外號萬人敵。 隴西之兵彪悍非常,騎兵善戰,絕對不好對付,李淵已經陷入深深的思考中,想著如何來對付眼下的頭號大敵! 李淵沉吟應對的時候,李世民也是忙個不停,他從未有如此揚眉吐氣的時候。李建成如今駐守永豐倉,以防備潼關之兵的時候,他卻是有閒暇將歸附的豪傑之士歸入自己的幕僚。等到攻下長安之時,他手下萬餘可用兵士已經迅即擴充到三萬有餘,李淵有令,命李采玉和柴紹均可自設幕府。李采玉因為保東都家眷,招募藍田之兵功勞赫赫,柴紹卻是在攻佔長安地時候也起了不小的作用,所以都很得李淵的器重。 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李淵此刻當然最信任的還是李氏地直系親屬! 李世民才應對完司兵李襲譽之後,自信滿滿,暗想世上之事無不可為。見到李襲譽頗為感激惶恐的樣子,李世民心中一種自豪油然而生。 原來在李淵攻打長安之前,司兵李襲譽曾建議陰世師先去派兵守住永豐倉,開倉放糧,同心討賊,對抗李淵。他建議是好的,可陰世師全然不用,李襲譽只好請求去山南招募士兵,陰世師這次倒是答應了,等到李淵攻破長安,李淵召回了李襲譽,任命他為太僕少卿,李襲譽見到隋朝大勢已去,這才回來投靠,算下關係,李襲譽還算李家宗親,李襲譽見到李氏父子不計前嫌。自然感恩戴德,對李世民大加巴結。 李世民最近雖多有人歸附,可那只能算禮賢下士。卻是頭一次嘗到權利地好處,不由一時間悵然若失,想起蕭布衣如今雖居高位,卻不見驕矜,不由暗自警醒自己。 他自從認識蕭布衣以來,蕭布衣對他而言,一直都是高高在上,他也一直以蕭布衣為目標。試圖拉攏蕭布衣。可眼下看來,他們注定還是要為敵。 這時有兵衛前來稟告道:「衛文升之子衛雋求見。」 李世民微愕,想起衛雋是哪個。這人本是微不足道,可卻喜歡李媚兒,離開東都後一直不知下落,卻不知道他來找自己做什麼。 想起了衛文升,暗想眼下當以拉攏為主,李世民點頭道:「請他進來。」 衛雋進入李世民府邸的時候,多少有些落魄,卻是開門見山道:「敦煌公。我們其實可聯手對付蕭布衣!」 李世民臉色微變,怫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天下大勢,當以李家和蕭布衣執牛耳。」衛雋長舒了口氣,「敦煌公雖是諱言,可我想你心中定當想剷除蕭布衣這個心腹大患。」 李世民失笑道:「衛雋,你到底在說些什麼?你來此又是為了什麼?要知道我和梁國公交情甚好,豈是你這種人能夠挑撥,來人,送客!」 衛雋方才本是成竹在胸,見李世民臉色不善。有些慌了手腳,「敦煌公,你且聽我一言……」 李世民態度緩和下來,「衛雋。如果你是來歸順,我是舉雙手歡迎,可若是想要挑撥,那可是轉錯了念頭。」 衛雋臉上閃過錯愕,半晌才道:「敦煌公,在我看來,蕭布衣若是盤踞了中原,擊敗了李密。下一步就會選擇進取關中。」李世民心頭微顫。卻還是鎮靜自若道:「那又如何?這天下是有德者居之,家父起義兵。不過是想扶植隋室,還天下以安定。若是梁國公能夠安定天下,也是我們所盼望的事情。」 衛雋感覺和李世民話不投機,開始地躊躇滿志變成了遲疑,「敦煌公,無論如何,我總覺得蕭布衣肯定會對你們不利。若是等他擊敗瓦崗後,大勢已去,再要攻他必定事倍功半。我一直都在鄱陽附近,和南越王林士弘交情甚好。根據南越王的判斷,最近襄陽兵採用守勢,對江南諸軍攻勢已緩,恐怕他們大軍另有所圖,敦煌公不能不防呀。」 李世民聽到這裡,心頭狂跳,「你說……他們大軍有新動向?」 衛雋猶豫下,「應該如此,本來他們攻下鵲頭鎮後,應勢如破竹地東進或者南下,裴行儼勇猛無敵,又有徐世績坐鎮後方,杜如晦運籌帷幄,這三人聯手少有敵手。可他們突然許久沒有動靜,他們當然不是坐等吃飯?南越王推測,他們畢竟策劃著一個驚天地大陰謀!」 李世民聽衛雋分析什麼天下大勢的時候,還有不屑,可聽到他說到這裡地時候,臉色微變。他不能不承認,衛雋說的沒錯,徐世績、裴行儼等人怎麼會自甘寂寞? 他們沒有動靜,遠比大興兵戈還要讓人驚凜。 「那你覺得他們在做什麼?」李世民問道。 「可能是在圖謀關中之地!」衛雋斷然道:「所以南越王遣我前來,請敦煌公出兵潼關,我等出兵江南,這樣可和瓦崗對蕭布衣成合圍之勢,我等如果瓜分蕭布衣所領之地,南越王不求旁地,只請奪回豫章之地即可。」 衛雋滿是期待的望著李世民,李世民卻已經確定這傢伙沒什麼腦子。 潼關如今還在隋臣桑顯和之手,河東卻是隋臣鷹揚郎將堯君素守著,桑顯和也就罷了,劉文靜說有勸說良方,堯君素卻是驍勇善戰,統領有綱,劉文靜亦是無可奈何。此二地沒有落在父親手中,想要出潼關無疑癡人說夢。 李世民想到這裡,只能暗自歎氣,心道這關中也不是那麼好就能奪下了,這個衛雋到底有幾成誠意還是值得商榷。 「衛雋。實不相瞞,我和梁國公交情甚厚,斷然做不出攻打他地舉動。你只怕白來一趟了。」李世民搖頭道:「聽說令尊病重,你還是早早回轉看望吧,來人,送客。」 衛雋本待勸說,見到李世民已經退到後廳,不由忿忿離去。李世民卻是略微沉吟,就動身前往武德殿。 入殿之時,見到李淵臉色沉凝。裴寂、唐儉、殷開山、劉政會等人悉數在場。除這幾位老臣外,長孫順德、李采玉、柴紹也是悉數在座,除了長孫順德外,個個都是臉色凝重。長孫順德只是望著廳中的一幅畫沉思,李世民走進,他也並不注意。 見到李世民前來,李淵欣慰道:「世民,你來的正好,我正要派人找你。」 李世民見眾人臉色不善,心中打個突。「爹,怎麼了?」 李淵輕歎聲,「萬人敵薛仁果率三十萬大軍攻擊扶風,劉弘基告急,請求支援。」 李世民卻是雙眉一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薛仁果既然來了,怕是沒用,孩兒願意領手下精兵三萬去打薛仁果,管保讓他片甲不留。」 李淵眼珠子一瞪。怒聲道:「胡鬧!」 殷開山一旁笑道:「敦煌公勇氣可嘉,唐王萬勿責怪。」 李淵收斂了怒容,歎息道:「犬子狂妄,倒讓各位大人見笑。」 李世民只能苦笑。他自從隨父親南下後,就少得父親地讚許,雖然說是玉不琢不成器,可總是這麼琢,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沮喪。可轉念一想,父親對自己其實很是器重,此舉亦是鞭策,想到這裡。隨即釋然。 李淵卻詢問殷開山道:「殷兄。想你和世民攻過扶風,對那裡的情形頗為熟捻。不知道以你之見,扶風能否守得住?」 李淵現在雖是唐王,對於老臣子卻是素來稱兄道弟,甚至床榻也可以共坐,裴寂皺眉,想要說什麼,終於還是忍住。 殷開山捋著鬍子道:「唐王其實不必太過擔心,想薛仁果為人殘暴,不知道施恩,對人苛責,又是遠道而來,糧秣不濟。我們有扶風、縣兩座大城,劉弘基沉穩非常,守住絕不是問題。只要僵持之下,如今已到寒冬,田中無收。他們只要糧草不濟,軍心不穩,必敗無疑!」 劉政會道:「殷長史說的極是,其實薛仁果雖然勢強,我們卻不必和他們正面交鋒。只要派奇兵襲擊他們的糧道,薛仁果糧草無法接濟,當會敗走。」 李淵沉默良久,「殷兄和政會說的也有道理,不過想薛仁果擄掠扶風,糧草足可供應一段時日,這段日子西京不穩,若不給與他們迎頭痛擊,以挫其銳,只怕人心有失。」 李淵用意當然很明顯,這是他入主關中的第一仗,任由薛仁果橫行霸道,擄掠一陣回轉,他顏面何在? 李世民請命道:「孩兒願往迎頭痛擊薛仁果的大軍。」 李淵不理,只是望著長孫順德道:「順德,不知道你有何妙策?」 他問了兩遍,長孫順德才回過神來,李淵並沒有什麼不滿,只是耐心等候。長孫順德半晌才道:「其實你們說地也有道理。」 李世民忍不住問道:「叔父,不知道你是贊同誰地意見呢?」 長孫順德沉吟良久,顯然沒有聽到眾人說什麼,眾人都是默然,隱有不滿,長孫順德終於道:「薛仁果來勢正銳,明智之舉當然是不要正攖其鋒,不然難免兩敗俱傷,損失慘重。不過他長途來取扶風,糧草是個問題,我等只要深溝險壑來抵禦,他難以撼動我們關中根本。可若要擊敗他們,當從幾個方向考慮,首先是天寒地凍,擊其糧道,以亂軍心。其次是五原太守張長遜本是隋臣,現在依附突厥,我們可派人聯繫張長遜,封官加賞,請他擊薛仁果的後路。不過我想最重要的一點卻是要聯繫突厥……」 眾人臉上都是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李世民一旁道:「叔父,想始畢可汗已立誓再不出兵,我等聯繫他們又有何用?」 長孫順德微微一笑。「始畢可汗雖是不再出兵,但據我所知,薛仁果此次出兵卻是得到突厥人地支持。他們久在隴右。擅長馬戰,我等不能以短克長,只宜等待時機!始畢可汗有一弟叫做咄畢,為人剽悍,卻是極為貪財吝嗇,他如今就是在五原之北出沒,謀求利益。這次就是他出兵支持薛仁果,我等若以厚利說服咄畢支持我們。薛仁果不戰已敗!到時候薛仁果失去支持,首鼠兩端,再讓世民領兵痛擊,可獲全勝!」 殷開山聽聞,眼中露出欽佩之色,「久聞長孫先生素有大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眾人聽長孫順德分析的頭頭是道,不由都是大喜,本來他們看長孫順德懶洋洋的樣子。心中都是不滿,礙於李淵地面子,只能壓抑。可聽長孫順德早有定論,不由佩服,不滿一掃而空。 李淵露出欣喜的表情,突然想起一事道:「順德,咄畢貪財,可突厥人素來殘忍無信,不知道要派誰前往說服咄畢?」 眾人默然,李世民道:「劉文靜可往。」 李淵搖頭道:「劉文靜如今和建成守在境關。亦是責任重大,不可擅離。順德,你對突厥頗為熟悉,不如辛苦你一趟。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長孫順德點頭道:「如此也好。」 李淵露出欣慰地笑容,繼續問,「如今我們關中初定,不知道各位卿家有何良策鞏固關中?」 李世民突然道:「我有建議。」 李淵這次倒沒有斥責,只是緩聲道:「世民但說無妨。」 李世民沉聲道:「關中地勢狹隘,我等當擴充地盤,對隴右、山南、潼關以東三地要著人去安撫,等擊敗薛仁果後。當搶先佔領這三地。」 眾人都是點頭。覺得李世民已然成熟,李淵卻是歎息道:「世民這次說地倒也大有道理。隴右在薛舉勢力範圍中,山南巴蜀之地,不服教化,可派孝恭前往。可潼關以東……我們連潼關都沒有攻下,如何能去安撫潼關以東?」 李淵雖是思慮,但是多少有些稱許,李世民精神一振,暗想房玄藻大才,出謀劃策端是不差。這些主意當然是房玄藻想出,借李世民之口說出而已。 眾人面面相覷,暗想屈突通正出城和李建成等人對戰,這潼關真不知道何日才下。這時有兵士傳緊急公文,李淵展開一看,臉上露出古怪之色,似欣喜,又像是不信,還有些疑惑,可終於還是把公文念了出來,「劉文靜已說服桑顯和開城獻關,屈突通腹背受敵,已然投降。」 眾人大喜,齊聲道:「恭賀唐王!」 李世民也是喜形於色道:「劉文靜果然不負重托,爹,當給其重賞!」 李淵卻是臉色陰晴不定,久久無語,眾人都是欣喜非常,卻都沒有注意到長孫順德皺了下眉頭,喃喃自語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誰能說的明白?」 李采玉離長孫順德不遠,聽到他自言自語,不解問,「叔父,你說什麼?」 長孫順德搖搖頭,卻已經長身而起道:「唐王,說服咄畢一事宜早不宜遲,我請今日出行,不知可否?」 李淵忙道:「當然可以,只怕順德辛苦。等我準備珠寶,派人護送,到時候穩妥後通知順德即可。」 長孫順德點頭,卻已離開丞相府,沿著街道走了沒有幾步,感覺有人注視自己,扭頭望過去,見到馬三寶移開了目光。長孫順德略微沉吟,反倒迎了過去,「三寶……」 馬三寶有些錯愕,也不施禮,「長孫先生何事?」 長孫順德猶豫片刻,「我要去草原了。」 「啊?」馬三寶臉露詫異,轉瞬平靜如常,「那與我何干?長孫先生,你要帶我一塊去嗎?那我得請小姐同意才好。」 長孫順德搖搖頭,「草原險惡,不用你同行了。對了,如今征戰日險,你自己要小 馬三寶眼中滿是驚詫,半晌才道:「謝長孫先生關心。」 「還有。如果事情順利,我很快就回來。當然……如果不順利地話,我可能就死在那裡。也不用別人操心了。」 長孫順德說地古怪,飄然而去,再不理會馬三寶。馬三寶眼中露出狐疑的目光,喃喃道:「他是什麼意思?」 「我不用你管!」突然有個聲音不遠喝道。 馬三寶顧不得再理會長孫順德,扭頭向聲音傳來處望去,只見到李采玉怒氣沖沖地跑出了丞相府,柴紹緊跟其後。 見到馬三寶,李采玉一把抓住。「三寶,跟我走。」 馬三寶哭笑不得,知道李采玉又拿自己當擋箭牌。李采玉雖然長的不錯,可他卻是另有目的,一直對李采玉沒有什麼感覺,一直跟著李采玉,卻是覺得她有些抑鬱,隱有同情之心而已。 柴紹見到馬三寶在此,臉色陰沉,嗆的一聲拔出寶劍。怒喝道:「馬三寶,你給我滾開。」 馬三寶不等滾,李采玉已經冷笑道:「好威風、好煞氣,你若是對蕭布衣有這般煞氣就好。」 柴紹一張臉漲的通紅,李采玉卻是挺身上前,「你若是厲害,一劍殺了我,拿下人出氣很威風嗎?」 見到柴紹不語,李采玉也不知道自己期待什麼,終於扭頭就走。只是離開地那一刻,眼角晶瑩,又要落淚。她實在不知道自己傷心是為了什麼,更不知道自己期待什麼…… 馬三寶瞥見李采玉眼角地淚水。喃喃道:「你這是何苦!」 「你這是何苦!」 馬三寶歎息地時候,蕭布衣也在歎息,他凝望遠方,若有所思。孫少方聽到有些愕然,不解問道:「蕭……西梁王,你說什麼?」 二人立在洛水河畔,望著遠方,旭日初升。大地遠山卻是蒼茫暗灰。滿是蕭瑟。 天氣日漸寒冷,可雪兒終究還是沒有下。 這像是個暖冬。可兵戈帶來地殺戮卻是讓人從裡到外發冷!洛水地兩岸,殘旗斷甲,滿是淒涼,鮮血染紅了黑土,但卻因為寒冷,少了令人作嘔地氣味。 蕭布衣微縮眉頭,聽到孫少方詢問,轉過頭去,「你以前一直都是叫我蕭老大,最近怎麼換了稱呼呢?」 孫少方苦笑道:「我看你一天天的官大,想必不久以後……可能都會稱帝?」見到蕭布衣不語,孫少方輕歎聲,「既然如此……我還是叫你西梁王好一些。」 蕭布衣扭過頭來,望了孫少方良久,「可我還是喜歡你叫我蕭老大,我就算稱王稱帝,兄弟還是兄弟,我永遠忘記不了富貴賭場的時候,你護衛我的那一刻。」 孫少方眼中露出感動,「我那也是忠君之令而已,其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偉大!」 「是嗎?」蕭布衣嘴角露出笑意,暖暖的,「我想的……已經足夠。」 二人沉寂下來,只聽到河水流淌,蕭布衣俯下身去,望著河水,輕歎道:「天又冷了很多,再過幾天,只怕就要結冰了。再過月許,又要過年了,都盼望過個好年呀。」 孫少方不知蕭布衣地用意,保持沉默,蕭布衣卻是緩緩站起來,「我們已經打了三天了吧。」 「蕭老大……我軍好像出兵不利,瓦崗軍地頑強,還是超乎我們的想像。秦叔寶、程咬金等人都是將才,只憑此二人鎮守洛口倉,張鎮周和王世充都不能攻克。我們攻打洛口、月城兩地,洛口倉總有瓦崗軍來援,讓我等無功而返!」 蕭布衣笑笑,「你從惡狗嘴中搶骨頭,當然不是件容易地事情。你要從這些饑賊手上搶糧倉,當然困難程度差不多!」「那你還讓他們攻打?」孫少方不解的問。 蕭布衣望向遠方,「一個用意就是引守兩城的房玄藻、邴元真出戰,另外一個用意,卻是想看看王世充的反應。生死關頭,才能見一個人地本色。我現在身邊的人越來越多,考驗的機會卻是越來越少,對於以前出生入死的兄弟,考驗一次就足夠。我想……別人能給兄弟地東西。我也能給!」 孫少方垂下頭來,輕歎道:「能跟隨蕭老大,是我的幸事。」 蕭布衣微笑道:「王世充還是經不起考驗。他顯然還是蓄謀反我。」 「蕭老大怎麼知道?」孫少方詫異問。 「我命令下去,張鎮周嚴格執行,王世充卻是偷工減料,總是打打停停。不等瓦崗軍來戰之時就會撤回營寨。」蕭布衣嘴角帶著冷笑,「他做出這種小動作,真的以為我是瞎地不成?」 孫少方這才醒悟,半晌才道:「原來如此。那今日蕭老大來……」 「來攻城。」蕭布衣淡淡道:「我們幾日不下,總是敗退。瓦崗軍已經懈怠,這個時候,不正是我們攻打地好機會?」 孫少方精神一振,「今日攻城?」 「不錯,就是今日!」 蕭布衣說完,已經策馬向遠處地隋軍營寨走去,張鎮周為人謹慎,依據北邙山洛水安營下寨,一方面攻洛口方便,一方面卻是為了抵抗瓦崗軍來襲。 他每次派兵攻擊洛口。日落回轉營寨休息,房玄藻雖是恨的牙關癢癢地,可張鎮周進退得法,他亦是不敢貿然追擊。 若是攻的猛烈,洛口倉自然有大軍來援,數次往復,瓦崗軍心中稍定。張鎮周卻也不急,只是控制著損傷,不急不緩。 蕭布衣不等到了營寨前,就有兵士上前喝道:「做什麼?令牌!」 孫少方呵斥道:「西梁王親臨。你等還不跪拜?」 蕭布衣身著尋常裝束,只是帶著頭盔遮住了臉,稍微掀開下頭盔,早有兵士認出蕭布衣。慌忙下跪道:「屬下不知西梁王駕到,還請恕罪。」 蕭布衣卻已伸手攙扶起兵士,低聲道:「莫要聲張。」 兵士點頭,雖有疑惑,可西梁王有旨,他有幾個腦袋也是不敢違拗。旁邊幾個兵士也是面面相覷,不明白西梁王為何趕到營寨,卻都是微微振奮。 在他們心目中。每次蕭布衣出現。都會引發驚天動地的事情,這次想必也不例外。只是幾日沒有攻下洛口。西梁王難道是怪罪張將軍來了? 蕭布衣緩步走入營寨,見到營寨佈置得法,暗暗點頭,一路上也有游弈使喝問,顯然營寨外氣象肅然,營寨內亦是如此。蕭布衣亮出身份,讓他們莫要聲張,所有人都是詫異,但都是凜然聽從。兵士已經開始埋鍋做飯,十人一火,準備早飯,微笑下,蹲到一火頭兵身旁,遞過柴禾過去,火頭兵點頭示意,有火頭兵看到米飯已熟,呼喝道:「開飯了。」 呼喝聲此起彼伏,兵士都是紛紛聚集到自己的灶前,默默地準備吃飯。 蕭布衣默默地望著,突然蹲到一兵士身邊,輕聲問,「可吃地飽嗎?」 那兵士頭也不抬道:「吃的不飽。」 蕭布衣微皺眉頭,「為什麼?」 兵士還在扒飯,含含糊糊地回道:「你不知道嗎,這場仗不知道要打到什麼時候,大伙都知道糧食來之不易,能省就省,這事情都是我們主動要求!相比東都的百姓,我們吃的已經很多了……」 另外一個兵士接道:「大伙就等著攻克洛口倉,好好的吃口飽飯,讓家人也能吃上幾年飽飯。」 「你還有家人,可我家人也沒有了。」又有人接道。 「有沒有家人,東都的人就是我們的親人,蕭將軍說過!」又有一人回道,嘴角雖帶著米粒,但臉上滿是鄭重。他說起蕭將軍三個字地時候,臉上已經放出光彩,顯然是認為,蕭將軍說的就是對的。 「不是蕭將軍,是西梁王。」另外的兵士糾正道。 一人終於抬起頭來,正色道:「我覺得……無論什麼王,都是我們的將軍!」 「是呀,我們有蕭將軍、有張將軍,是我們的福氣,省點吃算得了什麼?」 「蕭將軍答應過我們,一定會驅逐盜匪,到時候大家努把力,可別軟下來,壞了蕭將軍、張將軍的名頭……」 「說的不錯,正該如此!」 眾人說的隨意,說的隨便,卻都是自然而然,可說話地功夫,有人已經吃完了米飯。 蕭布衣沒想到一句話引發了這麼多回聲,眼角已經濕潤,孫少方亦是如此,這些漢子或許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或許見不到蕭將軍,可他們默默的做出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無怨無悔! 有人突然詫異道:「你是誰,怎麼多了一人?」 原來十人一夥嚴格控制,眾人都對身邊地數目頗為敏感,剛才是做事吃飯,想著心事,等吃完飯抬起頭才發現眼前多出一人。 有人卻已經霍然站起,顫聲道:「你是……蕭將軍?」 所有的人都驚呆站起,難以置信,卻又不能不信,不想堂堂的西梁王不聲不響的就在他們身邊! 蕭布衣卻是微笑的拍拍幾個人的肩頭,眼含熱淚道:「你們都很好,今日飯要吃飽……」見到眾人又是疑惑,又是興奮的表情,蕭布衣輕聲道:「因為今日你我要做一件讓瓦崗盜匪震驚的事情。」 有兵士喏喏問,「什麼事情?」 蕭布衣舒了口氣,昂然道:「今日,你我攜手,定要攻下……洛、口、城!」 那個,天下風雲變幻,關隴李淵、中原蕭布衣誰能先搶佔先機? 洛口、月城、英雄梟雄匯聚,再起風雲。 滎陽處算計重重,爾虞我詐,且看蕭布衣如何化解難關。 三六九節 克城 蕭布衣說出攻下洛口城的時候,自信滿滿。 他知道的一點是,有信心不一定會贏,但是沒有信心的人一定會輸! 如何在自信和自大找個平衡點至關重要,蕭布衣幾句話鼓舞了士氣,一股激情期待在兵士中蔓延開來。 蕭將軍來了…… 只是蕭將軍這個名字,如今已經可以媲美張須陀三個字,甚至可以給隋軍帶來更大的動力。 蕭將軍說今日能下洛口城,沒有人會懷疑,雖然他們已經攻打了數日,而且看起來不知要打多少日。但是蕭將軍來了,今日定勝! 遠方腳步聲傳來,張鎮周已經在兵士的簇擁下走過來,深施一禮道:「西梁王駕到,下官有失遠迎,萬請恕罪!」 蕭布衣卻是哈哈一笑道:「張大人,我是不請自來,要請你恕罪才是!張大人,不知道你準備好了沒有?」 張鎮周微微一笑,「一切如蕭將軍的吩咐!」 「那今日攻克洛口城,不知道張大人可有信心?」蕭布衣又問。 張鎮周微笑道:「洛口城不過是個開胃小菜,西梁王有令,下官謹從。」 二人言語淡淡,默契在心,蕭布衣抬頭看了眼天色,喃喃道:「他們也應該到了。」 張鎮周卻不詢問是誰,蕭布衣沉聲道:「從這裡過洛水。到洛口城,用不了多少時間。只是我們攻城,他們就會舉烽火為號。請求洛口倉地瓦崗軍出兵支援。」 張鎮周點頭,「的確如此,他們成犄角之勢遙相呼應,讓我等左右為難,今日我等再攻洛口,他們定然會故技重施。」 「我們數日攻打,每次也不猛烈,等瓦崗軍交戰之際。就會再次撤回洛水西。數次如此,瓦崗軍多少會疏於防範,這次出兵,他們從出兵到洛口,最少會有一個時辰的時間。」 張鎮周點頭道:「誰都不會相信我們一個時辰能攻得下洛口城,他們一直都希望以逸待勞,秦叔寶用兵循正道而出,端是不差。」 「據我估計,我們需要三個時辰攻下洛口,這期間。我不希望有瓦崗眾前來打擾。」蕭布衣微笑道。 張鎮周毫不猶豫地點頭,「好,既然西梁王親征,頗有信心。老夫捨了這條老命,扼住他們出兵之道,三個時辰內,不會讓瓦崗盜一人去援洛口!」 蕭布衣輕舒一口氣道:「謝大人!」 二人商議已定,見到彼此目中決絕的目光,都知道這次攻城已經無法取巧,如今攻城就是攻堅。當應一鼓作氣! 「啟稟大人,西方有大軍出沒,離此已不到十數里!」有游弈使飛騎來報。 張鎮周望向蕭布衣,目帶疑惑。蕭布衣卻已經笑道:「這些是我在東都挑選的精兵三千,助張大人來攻城。」 張鎮周點頭,「那不知大人準備何時出發?」 「就在此時。」蕭布衣肅然道。 營寨中興奮的氣氛已經瀰漫開去,誰都知道,蕭將軍到了這裡,大戰在即。 張鎮周聽到蕭布衣的命令,毫不猶豫的傳令下去,「出兵!」 號角吹起。荒漠深遠。遠山似乎有了回聲,蕩人心弦。號角未歇,兵士已經齊整的出了營寨,迅即在營寨外列陣。 蹄聲隆隆,兩路騎兵從營寨中行馬道中奔出,兜了個弧線,已經列陣在隋軍最前,護住隋軍出兵的兩翼。 這些騎兵雖比不上蕭布衣地黑甲騎兵,可紀律嚴整,也滿是殺氣。 或許並沒有敵寇來犯,可這裡的隋軍均是大隋的精銳之師,平日訓練有素,按常法出營,護衛前行一絲不苟。 一列列隋兵盔甲鮮明,槍刀泛寒的前行,初冬時分,空氣本寒,卻依舊抵不過隋軍森然的戰意。 蕭布衣早就翻身上馬,持槍行在中軍之中。.. ..天氣寒冷,旭日初升,洛水面泛著淡淡的霧氣,朦朦朧朧,河水寒意刺骨,不言而喻。。可洛水的寒意卻擋不住兵士的激熱,馬蹄翻飛,騎兵當先踩洛水而過,其餘步兵亦是毫不猶豫的踏洛水淺處而行。 所有的一切,或許並不迅疾,卻是有條不紊。朝陽東昇,撒下淡金地光芒,落在寒鐵之上,泛著薄薄的光芒。 雲正淡,風卻冷,衣袂飄揚,腳步齊整,大軍浩浩湯湯的前行,沛然難敵,無堅不摧! 隋兵之後,跟著三千精選的東都兒郎,或許陣容不及張鎮周的隋軍齊整,卻是個個身手矯健,以一當十,所有的人目光都是落在洛水東側的洛口城池上。城池聳立,漠視蒼生,可腳步聲沓沓傳去,城池、河流、樹木,就算天邊的浮雲都已顫抖起來。 張鎮周號令再下,過河隋兵迅即分成兩隊,一隊由四偏將帶領,跟隨蕭布衣的三千勇士向洛口城行去。張鎮周卻是帥旗擺動,兩隊騎兵先行,向東南的洛口倉方向行去。 眾隋兵前行十里左右,擇一扼要地勢佈陣,盾牌戳下,築起銅牆鐵壁,長槍聳立,有如林木森森。弓箭手分散兩翼,如蒼鷹展翅般護衛陣腳,騎兵催馬隱在側翼,似林中虎豹般隨時等待出擊。 所有地兵種交錯掩映,防備對手兵馬來襲。 張鎮周已在最短的時間,依靠地勢布下偃月大陣,以備瓦崗軍過來救援洛口城。傳令下去,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軍,所有地人聽到的都是一句話,誓死擋住瓦崗軍! 誓死擋住瓦崗軍……所有地隋軍心中都是念著這句話。握緊了手中地兵刃,抿著嘴唇,默默的靜候來敵。 暴雨前的黎明,通常都是異常的寧靜! 張鎮周佈陣完畢,扭頭向西南的方向望過去,只見到黃土漫起,遮雲蔽日,喊殺聲驚天動地。知道蕭布衣已經下令攻城! 蕭布衣到達洛口城後,在張鎮周沒有佈陣之時,已經下令攻城。蕭布衣值得慶幸的一點是,他指揮著隋軍,卻有個的出色地軍事家幫他指揮。 自從他到東都後,所有地細節其實已經反覆的敲定。他走地每一步看似隨意,卻早就經過了精心策劃。 洛口城當然要攻,可一直並不急切,但現在,時機已經成熟。 攻擊洛口不過是他總攻的第一步。絕不容失,幾個時辰來攻洛口城,口氣雖大,若是攻下,絕對能鼓舞隋軍的士氣。洛口城的方方面面早在蕭布衣腦海中閃過,洛口城的模型早就在數月前已經送到蕭布衣的桌前。 這次攻擊洛口其實和攻擊黎陽一樣,各個方面都已經考慮周到。 李靖不但是個軍事家,而且還是個發明家,在攻黎陽之前,黎陽城的模型細節早就被反覆修正。這才能一擊得手,蕭布衣攻擊洛口城之前,城池的部署在他心中亦如明鏡般。 洛口城畢竟不如虎牢大關,並不算高。亦是沒有護城河,攻打要簡易很多。洛口城不失,很大地原因是因為瓦崗出兵援救及時。 蕭布衣命令三偏將各領兩千隋兵攻擊東西南三處城門,北面近洛水,靠近黃河,瓦崗眾無處逃逸! 部署完畢,蕭布衣傳令下去,「今起攻城。最先入城者重賞黃金百兩。加封三級!擅自退離者,斬無赦!」 命令傳遍軍中。三軍動容,緊張中夾雜著興奮。 蕭將軍絕不食言,所有的人有目共睹!蕭布衣貴為西梁王,如今親征,更是帶給眾人無上的勇氣! 鼓聲一響,隋兵蜂擁上前,人流如潮,轉瞬的已經衝到了城下。 弓箭手長箭如雨,向城頭上傾瀉,盾牌手卻是護住弓箭手,以免為城頭亂箭所傷,早有兵士抬著數十架雲梯搭在牆頭,有兵士捨卻雲梯,只用撓鉤套索攀援,一列列的隋兵如同溪流般,遠方蔓延過來,向牆頭上衝過去! 蕭布衣人在馬上,望著城頭的動靜,若有所思。::::旭日照來,紅彤彤的一片,將他週身籠罩在柔和的光線之下。 陽光之下的蕭布衣,宛若定海神針般,隋軍回頭望去,總能見到將軍的身影,不由勇氣大增。 眼看隋軍已要衝上了城牆,城中卻是鼓聲大作,無數地瓦崗軍驀地湧上牆頭,一時間箭如雨下,雲梯上的隋兵紛紛落下,雲梯亦被推倒。 城下弓箭手還箭相迎,更多的瓦崗兵亦是栽落城下,一時間城上城下,血流成河! 隋軍攻勢稍緩,不過落下城池的只要沒有摔死,中箭地沒有斃命,都會是掙扎的站起,有一校尉拔掉肩頭長箭,隱約可見白骨,卻是絲毫沒有畏懼之感,怒喝道:「弟兄們,蕭將軍看著我們呢,退後一步都是孬種!」 城下隋兵轟然響應道:「不錯,退後一步都是孬種,攻!」 踏著同伴或敵人的屍體,隋兵前赴後繼,生死抉擇中,無絲毫懼意! 房玄藻在城頭見到隋軍攻勢如潮,不由暗自心驚,張鎮周數日前來攻打,他以為蕭布衣遲遲並不露面,張鎮周不過是佯攻。蕭布衣最擅長的一招就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他要攻的,通常都非他想要的,可這次,難道是動真格的了? 房玄藻這幾日一直都是疲憊不堪,隋兵不停的攻打,雖有洛口倉出兵救援,可畢竟疲於奔命。可隋軍卻像是鐵人一般,並沒有絲毫倦意好在隋軍前幾日攻擊並不兇猛,房玄藻一時間覺得這裡面肯定有個大大地陰謀!可李密自從擒下裴仁基後。一直都是守在洛口倉,房玄藻無法和他商量。 本來李密自起事以來,一直都和房玄藻、王伯當、蔡建德三人關係極好。這三人隨李密出生入死。端是立下了不少地功勞。可李密自從當上魏公後,卻是少了以往的謙虛和恭敬,變地一意孤行,房玄藻幾次納諫,李密都是置若罔聞。 每次想起這裡的時候,房玄藻都是有些悵然,突然想到,自己勸李密放棄瓦崗。令謀他地,看似好的計策,可自己要是李密呢,會不會放下苦心經營這久的瓦崗? 房玄藻不是李密,所以他也不想再猜。只是看到隋軍攻的勇猛剽悍,寒風過耳,隱約聽到蕭將軍三個字!房玄藻心中微顫,暗想蕭布衣親自來攻了嗎,那這城池……不見得守得住! 舉目遠望,只見到遠方旌旗招展。已經有一騎出了陣仗,身邊跟著幾人指指點點,房玄藻心頭狂跳,那人真的是蕭布衣? 「燃烽火了嗎?」房玄藻急問。 身邊的瓦崗盜匪慌忙道:「早就燃了。」 房玄藻心中稍安,回頭望過去,見到烽火果真已燃起,黑煙直衝雲天,濃濃滾滾。回頭望過去,見到旭日下,遠方河流如血。近處血流成河,房玄藻皺緊了眉頭! 可一時間,卻沒有誰反應過來。只覺得或許烽火燃一陣,也就熄了,這些日子來,隋軍總是攻打洛口,可總沒有攻得下來。 這就和總是喊狼來了,狼卻不來一樣,瓦崗軍一時間已經失去了警惕。 更何況天氣寒冷,眾人均想著在洛口倉豐衣足食。又有哪個想去廝殺送命? 眼下地日子。他們其實已經很知足,有的都開始盤算起明年開春要做的事情。烽火傳警固然快捷。卻是有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只是從遠處觀看烽火,永遠不知道求救之人有多麼的焦急! 秦叔寶見到烽火傳警的時候,第一時間召集人馬,他眼下負責援救洛口城,李密最近幾日總是蹙著眉頭,憂心忡忡,動不動的就惱怒,眾人都是膽顫心驚,只怕走了翟弘等人的老路。現在沒有誰想著和李密搶位置,可現在也沒有誰如以往那般賣命! 秦叔寶飛快的召集起人馬,才待出發援救洛口城,程咬金突然來找,秦叔寶皺了下眉頭,沉聲問道:「咬金,你找我什麼事情?」 自從張須陀死後,他帳下三虎早就分崩離析,秦叔寶也知道,他和程咬金之間隔著張將軍,再也回不到以往的肝膽相照! 他知道程咬金每次都想主動和他和好,但是他卻不能,因為他每次見到程咬金地時候,都會想起張須陀! 程咬金本來想說什麼,見到秦叔寶臉沉似水,話到嘴邊終於改變,「你要小心,隋軍現在並不好對付。」 秦叔寶嘴角有了苦澀的笑,「隋軍?隋軍……」 程咬金臉上微紅,卻已經知道秦叔寶的意思,他們以前不也是隋軍?只是世事變幻,白雲蒼狗,隋軍也是可以變成盜匪,可盜匪呢,是否還能再變成隋軍? 有些人,選擇一次就是一輩子,可他們是否還可以重新選擇? 「你覺得……魏公……瓦崗是……」程咬金欲言又止。 秦叔寶不等回話,就有盜匪過來稟告,「秦將軍,兵馬已經點齊。」秦叔寶不再理會程咬金,卻已快步走出了營帳。他知道程咬金在望著自己,可他不敢回頭,他只怕回頭的時候,望見的是張將軍! 眼前的這一幕好像依稀在哪裡見過?程咬金的神態好像也曾經有過,是在方山之上嗎,只是那時自己並沒有留意而已!想到這裡,秦叔寶胸口一痛,卻已經翻身上馬,腳尖輕點馬腹,催馬前行。 瓦崗軍浩浩蕩蕩,卻又有些懶洋洋的進發,去解洛口城之圍!了那麼一刻恍惚,只是他畢竟身經百戰,行到離洛口城不遠地時候。心中陡然升起一絲警覺。 他總覺得前方並非幾次前那麼太平! 難道事情有變?秦叔寶有了警覺的時候,卻沒有想到去通知李密,實際上,現在地瓦崗已是李密一人地瓦崗,他們眼下連建議的心情都沒有…… 游弈使早就飛騎趕到,急聲道:「啟稟將軍,前方有隋軍萬餘佈陣,已經扼住要道!」 秦叔寶喝令騎兵放緩速度。護住兩翼,瓦崗眾成方陣前行,腳步嚓嚓,遠方的枯樹褐石隨著隊伍地行進漸漸展現,隨著這枯燥冬季景象出現的,還有蔓延開來的隋兵…… 旌旗擺動如流水,鐵盾兵戈現無情!正中一桿大旗迎風招展,上面龍飛鳳舞的繡著個大大的張字! 秦叔寶見到,沒有驚懼,卻是心中又是一痛。勒住了韁繩。 他當然知道此張非彼張,張鎮周雖是不差,可比起張須陀還是差了許多,但是面對這個張鎮周,他亦是心中惶惶。 他非戰之罪,而是難以面對那面大旗,那個張字! 盾牌兵裂開,宛若山巖城牆中驀地劈開了個裂口,張鎮周在眾兵士簇擁下策馬緩出,長聲道:「秦叔寶……此刻不降。更待何時?」 洛口城前此刻廝殺已近慘烈,隋軍殺紅了眼睛,盜匪亦是如此。隋軍猛攻之下,亦是激起了盜匪地剽悍之氣。再加上房玄藻指揮有方,依據城池之利,隋軍十數次衝鋒攻城,均是無功而返! 可房玄藻雖是指揮若定,卻是暗自心驚,隋軍攻勢如潮,他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城門被大木撞的已經開裂。雖然他已經號令盜匪堵死城門。可城門若破,瓦崗眾絕對支持不了太久。 焦急的向東南地方向望過去。房玄藻只是在想,秦叔寶怎麼還不來援? 孫少方見到雙方死傷慘重,暗自心驚,立在蕭布衣身邊,嘴張了幾下,終於還是沒有出聲。 蕭布衣卻已注意到了,沉聲道:「少方,你想讓我退兵?」 孫少方搖頭道:「少方不敢。」 蕭布衣望著城頭道:「此刻退兵,功虧一簣,死了地也是白死。有時候,死,也要死得其所才對。」 他話音落地,卻是長槍一揮,鼓聲大作。一直留在最後的東都子弟兵得到號令,潮水般地向前漫過去。蕭布衣催馬上前,箭雨之中宛若閒庭散步,見到隋軍稍有懈怠之際,蕭布衣高喝道:「東都兒郎,今日成敗在此一舉,你我並肩作戰!」蕭布衣一聲斷喝,雖在千軍萬馬之中,亦是聽的清清楚楚,如天籟之音,似黃鐘大呂! 呼喝之後,天地間有了那麼一刻靜寂,隋軍回頭,只見到蕭布衣威風凜凜,不顧自身安危親自出馬,而且就在身後不遠,驀然來了勇氣,個個呼喝上前。三千生力軍更是奮勇上前,一時間,城牆上的隋兵如螞蟻般彷彿,奮力攀爬。 這三千生力軍個個都是精挑細選,矯健非常,攀爬城牆的速度遠比隋兵還要快捷。 瓦崗匪見到蕭布衣親臨,都是臉色大變,又見到隋軍攻勢更凶、更猛、更加激烈,不由一顆心砰砰大跳。 撞擊城門之聲連綿不絕,有如敲在盜匪心口中,驚天動地! 房玄藻聽到蕭布衣呼喝,臉色大變,見到蕭布衣已在城下一箭之地,令旗一舉,呼喝道:「射死蕭布衣者,賞黃金百兩。」 有盜匪聽到,已然挽弓搭箭,向蕭布衣射來!蕭布衣武功高絕,人在千軍萬馬之中,視這種利箭如蚊蟻臭蟲般,嘴角微笑,長槍擺動,已經將羽箭撥打在馬前。 隋兵見將軍有了危險,有人已經持盾護在蕭布衣面前。 蕭布衣沉聲喝道:「瓦崗盜匪已是強弩之末,能奈我何!東都兒郎,破城在此一舉!」 他話音落地,已經伸手摘弓,抽出四隻長箭,崩地聲響後,長箭如電般射上牆頭。長箭過處,三名盜匪被射中咽喉,牆頭栽落下來,另外一名卻被一箭射穿了胸甲,仰天倒了下去。 隋軍雖是激戰正酣,卻是看的清清楚楚,不由精神大振,有人已經喊出來,「是蕭將軍的神箭!」 「蕭將軍神箭無敵!」隋軍呼喝聲中,血脈賁張! 蕭布衣長箭再出,又是射殺四人。隋軍群情激奮,有兵士已經攀到牆頭,蕭布衣抽箭極快,長箭連珠射出,剎那間已經射殺牆頭的十數名盜匪。他箭無虛發,弓弦一響,必定有盜匪落下牆頭。他一弓四箭,殺人極快。等到有一箭射到城垛之上,崩的一聲大響,直可沒羽之時,盜匪發了聲喊,齊齊的躲到城垛之後,心驚膽顫。 有兵士已經攀上牆頭,隋軍呼喝如雷,精神大振,只是盜匪再次起身,亂箭射出,長槍亂戳,一隋兵身中一箭,從城垛上沿著雲梯滾下來,磕磕絆絆。可才到地上,就已拔出長箭,銜在口中,想要攀上去再來,突然一人握住他的手掌。 兵士怒喝道:「莫要管我,攻城!」 陡然間發現握住自己手掌的是蕭布衣,兵士駭了一跳,蕭布衣卻是大笑道:「好漢子,我送你上城。」他伸手拉住兵士,竟然踩著雲梯如飛而上,隋軍盜匪均是大驚失色,那一刻城頭城下鴉雀無聲!只見到蕭布衣帶著一人踩著雲梯如御風行,大喝聲中,那名兵士騰空而起,已經上了牆頭。兵士亦是勇猛,雖是如在夢中,立足城頭,早就抽出單刀,砍翻了一名盜匪。只是城頭盜匪如麻,轉瞬十數把長槍戳過來,兵士怒喝聲中,又是劈死一人,可肩頭、大腿剎那就中了兩槍,血流如注,本以為轉瞬就死,只見到刀光一閃,攻來的長槍盡斷。 蕭布衣揮刀斷矛,再一揮刀,週遭盜匪均仰天倒了下去。盜匪駭然,紛紛後退,牆頭上卻已湧現無數隋兵,陽光普照,血舞城頭,蕭布衣單刀帶血,沛不可擋,怒喝道:「殺!」 「殺……」隋兵跟隨呼喝,氣勢如虹,一時間聲動洛水,氣撼邙山! 三七零節 崑崙 蕭布衣並非第一個衝上城頭之人,可他無疑是最鼓舞士氣之人! 歷來攻城克敵,都是兵士捨生忘死,可蕭布衣以千金之體率兵士攻克城防,他對隋兵一直都如兄弟般看待,隋兵如何會不捨生忘死? 一個隋兵登上城頭還只是讓隋軍振奮片刻,蕭布衣登上城頭卻讓三軍悚然。 他們的定海神針單刀紛飛,力抗盜匪,他守住地點,寸步不退!千金之子捨生忘死,他們有什麼理由不奮勇當先? 和蕭布衣一起登上城頭的兵士身中一箭,又被刺了兩槍,可此刻見到蕭布衣就在身邊,威風八面,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勢若瘋虎,全然和無傷一般。盜匪見隋兵渾身浴血,卻是全然不倒,只有更勇更猛,心下駭然,不知道這些人怎麼都和發狂一樣。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一夫拚命、萬夫莫敵! 二人並肩作戰,也不前衝,只是死死的扼住方位,讓更多的隋兵爬上來。 十數個,數十個,到有幾百人登上城頭之時,盜匪心中慌亂,陣腳大亂。房玄藻卻早已不知道去向,實際上,在蕭布衣向城頭奔來那一刻,房玄藻就已經消失不見,他知道洛口已經守不住了。 如果再晚走片刻,只怕要成為別人的階下之囚。 亂世之中,能活下來地不是武功超群。就是聰穎狡詐之輩。莽夫只能早死,笨人誤人誤己。房玄藻數次活命下來,只因為能最快的分辨形勢。找出對自己最有利的一種。 中原尚大,李密不肯捨棄洛口倉,他卻不必死守洛口城,這次雖敗,非戰之罪,而是秦叔寶救援不力。 房玄藻知道城北並無隋軍,知道那裡雖靠黃河,無處可走。但出城後翻山而走,亦是能夠回轉洛口倉。只怕被瓦崗眾見到,反倒擋了逃命地道路,是以悄然撤走。 蕭布衣人在城牆上力抗瓦崗眾,只見到盜匪如麻,隋軍雖是攻入數百,可人數相差還是懸殊。可瓦崗雖眾,但都是各自為戰,早不見統帥。心中微動,霍然邁步上前。一刀劈了出去。 一盜匪正持槍搠來,見到刀光一閃,不等膽寒,人頭已然高高飛起。 蕭布衣武功高絕,又如何是區區盜匪能夠抵抗。他見人頭飛起,手腕一轉,已用刀身擊在人頭之上,人頭飛起,撒下一蓬血雨,蕭布衣卻已經沉聲喝道:「房玄藻已死。爾等還不束手?」 他斷喝一聲,聲動八方,轟轟隆隆。蕭布衣這招魚目混珠之計使出,瓦崗眾都是大驚。如今盜匪無主。早就聽不到號令,只見到一人頭高高飛起,落入了城下,哪裡分辨出是誰的腦袋?只以為房玄藻真的被蕭布衣砍了腦袋,再無鬥志,嘩然而逃。 蕭布衣見到盜匪還多,又是高喝道:「降者不殺,抵抗者殺無赦!」 隋軍得令。都是高聲呼喝道:「降者不殺。抵抗者殺無赦!」 喝聲雷動,傳遍城頭城下。更多的隋軍從城頭湧入,城門也是轟然一聲大響,被隋軍的撞城車撞的四分五裂,有兵士早早的清理城道,更多的隋軍卻從城門處殺了進來。 「蕭將軍有令,降者不殺,抵抗者殺無赦……」 一聲聲呼喝傳遍洛口城,隋軍氣勢如虎,血紅了雙眼,見到盜匪稍有遲疑,就會長槍戳過去。這些日子地隋軍,早就憋足了一口氣,如何會放過這些為亂的盜匪。 殺戮開始呈現一邊倒的架勢,蕭布衣立在城垛旁,卻已經不需要他來出手,他現在更多的只需要鼓舞士氣!扭頭向東南的方向望過去,發現塵土飛揚,蕭布衣暗自皺眉,知道張鎮周還是和秦叔寶打了起來。 秦叔寶這人,本不應該如此! 洛口城被克之時,秦叔寶亦陷入左右為難的地步。 張鎮周並不著急開打,一開始卻使用攻心的戰術,勸他投降。秦叔寶聽到張鎮周勸降之時,猶豫不決。跟隨李密本來就非他的本意,自從叛離張須陀後,如今他不但被隋軍厭惡,被兄弟嫌棄,就算瓦崗眾都是有些鄙夷。 沒有人知道秦叔寶的苦,更沒有人理解他的無奈,可他並不辯解,也是無從辯解。 聽到張鎮周勸降之時,秦叔寶腦海中閃過與蕭布衣把酒言歡之景。那時候蕭布衣真誠滿面,雖是初次見面,卻為他們解決了難解之題。現在蕭布衣乃東都之主,投靠隋軍就是投靠蕭布衣,可他怎麼還有面目去面對蕭布衣? 張將軍追殺過蕭布衣、他地帳下三虎一直都是和蕭布衣作對,有時候命運就是如此好笑,他們本應該成為好友,命運卻是讓他們成為了敵手。 蕭布衣會如何看待他的歸附,蕭布衣還是當年的那個蕭布衣嗎? 所有的念頭一閃而過,秦叔寶恍惚之間,見到前軍已經前行攻擊,這才明白自己已經下了攻擊的命令。 張鎮周卻是不慌不忙的回轉中軍,喝令手下兵士還擊。 隋軍、瓦崗軍很快陷入肉搏戰之中,只是兩軍進退得法,相持不下。張鎮周、秦叔寶都是用兵高手,眼下兵力相若,都循正道而出,一時間難解難分。 但是隋軍少有衝鋒,只是扼據險要,秦叔寶屢次衝擊不果,反倒折損了不少人馬。秦叔寶指揮人馬之時,暫時忘記了一切,只想求勝。 他設計敗退。想要誘使張鎮周來攻,然後趁勢掩殺,沒想到張鎮周和老狐狸一般。看穿他地用意,竟然紋絲不動! 張鎮周當然明白,他只需堅守,而秦叔寶卻是一定要衝破這層阻礙,只要他能夠僵持,他就能勝。張鎮週身經百戰,當然明白其中的是非關鍵。 秦叔寶計策失效,只能再次命令瓦崗軍強攻。兩軍斗的正難解難分地時候,秦叔寶突然察覺到軍中瀰漫著一種恐慌地情緒。 所有的人不再奮勇上前,陣型稍散,秦叔寶大惑不解,親自指揮,卻聽到一個聲音迅即在軍中傳播,洛口城失陷了……洛口城失陷了! 「秦將軍你看!」有部下向遠方一指。 秦叔寶望過去,只見到西北方不再是濃煙滾滾,烽火已滅,不由心中微寒。 他從出發到作戰。不過個把時辰,洛口城怎麼會失陷?是隋軍已經撤了攻擊,還是房玄藻已經落敗?秦叔寶一時間難以取捨。 可無論是隋軍撤退,還是洛口城失守,瓦崗軍卻已經沒有了再上前的動力,見到隋兵強悍,不由紛紛退後,張鎮周坐鎮中軍,撲捉到這點細微的差別,亦是見到洛口城方向烽火已經不見。不由心中大喜。他距離洛口城本不遙遠,後軍處已有飛騎來報,「西梁王已下洛口城!」 張鎮周心中一動,號令全軍喊出去。「西梁王已下洛口城!」 喊聲驚天動地,瓦崗軍見烽火已滅,聽到隋軍大喊,不由更是慌亂。張鎮周喝令擊鼓,隋軍盡出,瓦崗軍潰敗! 蕭布衣人在洛口城,第一時間,收到張鎮周擊敗秦叔寶地消息。心中帶著些許振奮。暗道張鎮周廉頗不老,可心中又多少有些悵然。只覺得秦叔寶迷途難返。不明白秦叔寶為何還會給李密賣命,因為怎麼來看,他和李密都不像是一路人! 手下的隋軍正在緊張有序的控制洛口城,屠戮已經停止,百姓卻都麻木,個個躲在房子裡面不敢出來。 他們見多了隋軍和盜匪地廝殺,更不知道這次算是開始還是結束? 蕭布衣策馬行在洛口城中,見到瘡痍滿目,陡然見到街道有個東西在蠕動,蕭布衣策馬過去,跳下馬來,只見到一個孩子驚惶的望著自己。 孩子腿上流著血,滿身的臭味,像是被砍了一刀。 蕭布衣蹲下來身來問道:「你爹娘呢?」 「都死了!」孩童突然驚叫起來,用力的向角落中縮過去,彷彿那裡才是他安全之地,蕭布衣輕歎一聲,伸手招呼個兵士,命令他照顧下這孩子。 孩童只是哭泣,可這哭泣之下埋藏著多少辛酸,卻已是無人知曉。 蕭布衣立在長街上,突然歎息道:「興、百姓苦,亡、百姓亦苦。少方,百姓都希望動亂早點結束了吧?這種孩子,天底下不知有多少。」 孫少方緊隨蕭布衣的身邊,聽到蕭布衣地感慨,點頭道:「蕭老大,地確如此。」 蕭布衣望著遠方道:「想我如今身居高位,卻是逼不得已。當年我……不過是個馬賊,想做一個馬販……」 孫少方不解,猶豫道:「蕭老大……可你現在是西梁王,東都之主,天下景仰。」 蕭布衣笑笑,「不錯,我是西梁王,可很多事情也是不能控制,比如說……」 他霍然扭頭,目光灼灼的望著孫少方,才要說什麼,有兵士急急趕到,大聲道:「啟稟西梁王,王世充月城大敗,被李密派人渡石子河反襲了營寨,一直向嵩高山地方向退卻!」 孫少方大驚失色,沒想到才克洛口,王世充就會大敗。蕭布衣微蹙眉頭,喃喃道:「嵩高山?」 他沉吟著什麼,孫少方亦是沉默,偶爾抬頭望了眼蕭布衣,神情有些不安。 又有兵士前來稟告道:「啟稟西梁王,張鎮周大人求見。」「請。」蕭布衣點頭。兵士早就將房玄藻居住的府邸清空,作為蕭布衣臨時行軍所用。張鎮周進來後臉上沒有絲毫地喜悅。徑直道:「西梁王,聽說王世充向嵩高山的方向敗退了。」 蕭布衣點頭,正色道:「張大人。你對王世充如何看法?」 張鎮周望了下周圍,蕭布衣知道他的意思,屏蔽了左右。二人很多時候不過都是公事公辦,可蕭布衣心中對張鎮周這種老臣卻是極為尊重,最少他知道眼下大戰還要倚仗這種人才。 張鎮周肅然道:「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蕭布衣微笑道:「張大人有話但說無妨,我和張大人並肩作戰這久,知道哪個應該信任。其實對於張大人地耿直,我一直欣賞有加。國家大興,當要張大人這種人才。」 張鎮周木然的臉上微微動容,轉瞬又是平靜如初。他和蕭布衣整日商量的都是征戰之事,像今日這樣說出感覺倒是少見。 「當年,聖上也是如此說。當年……聖上其實也謙虛過。」 張鎮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唯有感喟,蕭布衣微愕,轉瞬明白了過來,「前車之鑒,我當不會重蹈覆轍。我知道張大人此次還能出馬。不是為我,亦不是為了聖上……更不是為了大隋!」 「那我是為了什麼?」張鎮周嘴角帶著絲笑意。 「張大人是為了天下百姓。」蕭布衣正色道。 張鎮周沉默下來,半晌才道:「只希望西梁王莫要重蹈覆轍!大隋本不該亂,黎民本不該受此勞苦。」 二人沉默半晌,蕭布衣輕歎道:「本王謹記張大人之言。現在張大人可以把要講的話說出來了吧。」 張鎮周微笑,「其實在我看來,王世充本不會敗。王世充此人在江都作戰之時,百戰百戰,絕非僥倖。」 「可是他還是敗了。」蕭布衣淡淡道:「他早算準了,就算他敗。我也不能奈何了他。」 「他手下淮南軍三萬,糧草只能供半月不到。」張鎮周沉吟道:「軍無糧不行,他在半個月內必定要有作為,不然軍心會潰。」 「半個月內必有作為?」蕭布衣喃喃道:「他來了這久。半個月內會有什麼作為?」 張鎮周皺眉道:「東都附近有兩個糧倉,一為回洛,一為洛口。他如果還想留在這裡,兩個糧倉必取其一。」 蕭布衣啞然失笑道:「他總不會去投奔李密吧?現在無論誰都能夠看出,李密已經是強弩之末……」陡然間臉色微變,「張大人,你說他要取回洛?」張鎮周緩緩點頭,「防人之心不可無。」 「他有什麼能力來取回洛呢?」蕭布衣這次鎖緊了眉頭。心思如電。對於王世充。他一直都是謹慎使用,實際上。自從王世充來到東都後,蕭布衣根本就沒有讓他進城的打算。他和皇甫無逸爭權的時候,二人不約而同地把王世充踢到了洛口。皇甫無逸慘敗發瘋,蕭布衣卻借口對抗李密,一直並不召回王世充。 他當然知道,王世充是個極有野心地人,絕對不會輕易的歸順他。洛口的王世充卻是無力可施,他本來是準備收拾完李密才考慮王世充地事情,卻沒有想到王世充驀地以退為進,撤離了洛口。 本來只覺得王世充是隱藏實力,本來也認為自己掌控了大局,可張鎮周驀地如此猜測,竟然讓他想到了一種極為可怕的可能! 王世充想要佔領回洛並非全無可能! 「李密、王世充……」蕭布衣喃喃自語,卻已經握緊了拳頭。張鎮周卻是輕歎一聲,喃喃道:「這世上沒有什麼不可能!」 河南萬物蟄伏的時候,這裡還是鬱鬱翠翠,只是夜幕來臨晚風吹起的時候,才會給人帶來一些寒意。 一黑衣女子緩步的走進園中,面帶紗巾,手中握著一把寶劍,雙眸亮若天星。 她緩步的走進園子中,似乎沒有目地,又似乎在等待著什麼,看看殘花,拈了片落葉。凝望良久,鬆開手指,落葉飄蕩地落下。黑衣女子卻是緩緩轉過身來。 她身後不知道何時出現個男人,腳步比落葉還要輕,可黑衣女子還是察覺了此人。 那人略顯呆板地表情,卻無法掩飾的出塵風采,只是立在那裡,高傲不羈,漠視天下蒼生,黑衣女子眼中露出了詫異。霍然握緊了長劍。 她對面赫然就是符平居! 黑衣女子沉默良久,已然緩緩拔劍,她知道自己不是符平居地對手,可她絕對不會束手待斃。 符平居突然開口道:「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 黑衣女子還劍入鞘,難掩眼中的驚訝,半晌才道:「是你?」 「當然是我。」符平居笑笑,二人都是沉默,黑衣女子終於恢復了冷靜,喃喃道:「我真的想不到會是你。」 「為什麼?」符平居突然問道。 黑衣女子猶豫下。「崑崙讓你來的?」 符平居點頭,黑衣女子又問,「你當然也知道我來此做什麼?」符平居卻是不再廢話,一揚手,黑衣女子無聲無息的劃退了數步,對於這種高手,她不能不小心翼翼。 啪的一聲輕響,一物鑲嵌在黑衣女子身邊地大樹上,金光閃閃,卻像是一面令牌。黑衣女子扭頭望過去。發現符平居已經消失在暗夜之中,無可測知的黑夜中傳來符平居地一句話,「此令牌可在宮中行走無礙,剩下的事情。你自己解決!」 符平居消失不見,黑衣女子望向樹上地那面令牌,目光中滿是疑惑不解,喃喃道:「不對……不對……崑崙要保護他……絕對不會殺他,可不殺他,符平居出現怎麼解釋?他為什麼會出現,他到底是誰?他要殺蕭布衣,那崑崙呢。為什麼要保護蕭布衣?」 霍然出劍。黑衣女子已經取令牌在手,見到令牌金光閃閃。雕刻細膩,黑衣女子卻是已經陷入了沉思之中! 楊廣這幾日來時常露出些憂慮,徘徊在行宮的樓台館舍中,不知道在沉吟什麼。 有時候嘴露微笑,有時候咬牙切齒,有時候喃喃自語,有時候大喊大叫。 如果他不是皇帝的話,別人一定會以為他是個瘋子! 此刻的楊廣行走在亭台樓榭中,頭戴幅巾,身著短衣,腳步有些蹣跚,所以拄杖緩行。眼眸不停的在秀美的景色中徘徊,喃喃道:「這裡的良辰美景,東都不會有吧?」 他穿著隨便,看起來更像是個垂暮的老者,他身後跟著一生地臣子,裴蘊和虞世基,二人面面相覷,臉帶愁容,始終離楊廣只有數步地距離。 楊廣自從到了江都後,早朝就和抽風般,時有時無,今日早朝一半就說不舒服回轉,可黃昏時分,卻又召集虞、裴二人見駕。 從黃昏走到夜晚,楊廣腳步就沒有停留過,二臣從後面望過去,發現楊廣已經略顯老態,不由暗自歎息。 他們都是新閥,跟隨楊廣一生,眼睜睜的看著大隋從興盛到衰敗,眼睜睜地看著精力十足的楊廣變成神經叨叨,這裡面的淒涼無奈又向誰述? 楊廣焦慮落寞,他們何嘗不是如此,他們跟了楊廣一輩子,已經和楊廣的影子沒什麼區別,影子什麼時候能離開過主人? 行宮處一盞盞的宮燈亮起,點綴在亭台樓榭之中,繁華中帶著淒涼,或許繁華落盡後,總是淒涼相隨,楊廣見到宮燈,默默的想著。 「聖上,天涼了,回去休息吧。」裴蘊勸說道。 楊廣突然抬頭望了眼天空,「裴御史,外邊有不少人算計朕的天下吧?」 裴蘊臉露惶恐,慌忙道:「聖上……這個……那個……老臣不敢。」 楊廣笑笑,「其實朕就算不要東都,還有江南。朕做不成千古一帝,最少還能做成個陳叔寶吧?虞侍郎,你說對嗎?」 虞世基知道今晚不好渡過,卻沒有想到這麼難熬,陳叔寶是個昏君,他怎麼好把陳叔寶和楊廣比較。他知道楊廣說及陳叔寶地時候,多少還帶些驕傲和自豪,畢竟是楊廣渡江滅了南朝,擒了陳叔寶,楊廣提及陳叔寶,當然潛意識還覺得,無論如何,他楊廣比陳叔寶要強,所以結局當然要比陳叔寶要好! 不聞虞世基回答,楊廣也不介意,突然仰天長笑起來,笑的前仰後合,笑的淒涼無比,笑中又帶著些淚水,兩臣驚懼,楊廣卻已經森然道:「你們當然都覺得朕的江山不保?」 虞、裴二人慌忙跪倒道:「老臣不敢!」 楊廣冷哼一聲,「那朕就告訴你們,朕從來沒有放棄過大好江山!任憑誰妄動心機,這東都還會是朕地東都!這天下還會是朕的天下!只要再過幾日,朕……就可以回轉東都了。」 裴、虞只以為楊廣失心瘋發作,可見到他的表情,又覺得不像,楊廣這一刻又恢復到君臨天下的氣勢,可這種自信又是誰能給與? 二臣疑惑間,楊廣卻已經回轉到宮中,二臣不得命令,只能跟隨。楊廣到了銅鏡屏風前,凝望著鏡子中的自己,握緊了拳頭,「朕現在能信任的人不多……」 裴、虞二人不知道應該點頭還是搖頭,楊廣又道:「你們都以為朕在江都無所事事,卻不知道朕早就掌控大局。蕭布衣做的不錯,眼看就要把瓦崗連根拔起,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他拔瓦崗之日,就是他斃命之時!」 楊廣口氣森然,神色冷靜,看起來一點都不像發瘋的樣子,可裴、虞只覺得他說地瘋話,楊廣遠在東都,如何能動得了如日中天地蕭布衣? 「好大一個頭顱,誰有能力砍之呢?」楊廣用手在脖頸上比劃一下,微笑道。鏡子中,他突然見到一宮女蒙著面紗走進,那一刻楊廣只覺到心被電擊,霍然轉頭,一個聲音輕叱道:「昏君受死。」 緊接著聲音而來的是一道彩虹,宮女拔劍擊出,劍刺天下至尊! 緊張時刻了呀,明天會揭露個驚天地大秘密。 今天,其實也是揭露了不少秘密。 三七一節 秘密 楊廣對著銅鏡屏風,自信滿滿,卻從未想到過禍起蕭牆,行宮中竟然會有人行刺他,這簡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楊廣其實是個很謹慎的人,一輩子亦是活的小心翼翼,他一直沒有什麼安全感。所以就算出巡,動輒都會帶十數萬大軍。 他出則金根車,身邊護衛無數,巡遊大多數卻是留在六合城中。洛水襲駕之時,就算太平道搞的驚天動地,若非思楠這種絕世高手和人配合,也是絕難殺到他的眼前! 雖然到了揚州,可楊廣還是帶著十數萬驍果軍,貼身保護重重,行宮禁衛無數,不得楊廣召見想入宮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就是這樣的一個防備,竟然有宮女來襲,楊廣想不到,裴、虞二人也是意料不到,楊廣透過銅鏡見到那宮女的身影,一時間驚駭莫名,不能動彈。 宮女出劍凌厲,眼見一劍就要洞穿楊廣的胸膛,銅鏡驀地炸裂,幾點寒光打了出來。 眾人更是意外,沒有想到銅鏡屏風後還是藏有他人。宮女也是愕然,光電火閃之間卻是劍尖微顫,只聽叮叮……幾聲輕響,寒光已被擊落。 楊廣還是無法動彈,只是死死的盯著宮女。趁這片刻的功夫,裴蘊卻是終於反應過來,從旁邊竄了過來,一把抱住楊廣,滾了開去。「聖上小心……」虞世基卻只能動動嘴。已經駭地軟倒在地。 入宮刺殺一事從未有過,就算虞世基都是無法反應。裴、虞二人均是文臣,裴蘊此刻的表現只能用神勇來形容。屏風炸裂後。兩個黑衣人已經閃出,一左一右的擋在楊廣之前。 宮女心中微凜,這才發現行刺楊廣絕非簡單地事情。她得到符平居的令牌,入行宮本來暢通無阻,一柄軟劍纏於腰間,混入宮殿後見到楊廣當即出手,幾乎沒有片刻的猶豫,可卻做夢也沒有想到過。楊廣身邊還有高手護衛,眼下看起來,更像是個圈套! 想到圈套兩個字的時候,宮女已經出了三劍,她本來就是不達目的不罷休那種人,宮女當然就是思楠! 她從東都一路南下,逕直到了揚州,在符平居手上拿得入宮的金牌,目的只有一個,再次行刺楊廣! 她只以為這次再不會失手。沒想到一出手就遇到了阻撓,而且對手功夫很是不差! 三劍過後,一個黑衣人已經仰天倒下去,另外一個小腹中了一劍,卻是雙手一圈,來抱思楠。裴蘊抱著楊廣連滾帶爬,自從楊廣登基以來,就算雁門關前都沒有如此狼狽。裴蘊用盡了全力護衛楊廣,楊廣卻是僵硬的望著思楠,嚇傻了一樣。只是道:「不可能!」 虞世基終於醒悟了過來,大聲怒喝道:「來人呀,護駕!」 其實不用他喊,自從銅鏡炸裂之時。殿外已經知道不好,無數禁衛軍向這個方向匯聚,可畢竟離地還遠,只是再一刻的功夫,第二個黑衣人已經被思楠攔腰斬斷。 連殺二人後,思楠腳尖點地,已經竄到楊廣的面前,楊廣目光中沒有畏懼驚惶。有的只是深切的悲哀。又似全然不信。 思楠望見楊廣的目光,心中微顫。想起洛水之上,楊廣亦是這種表情。那種悲痛欲絕的神色她幾日沒有忘懷,只是任務壓制了理念,思楠長劍抖動,卻已經爆刺過去! 陡然間身後有金刃剌風之聲,楊廣卻是嘶聲呼道:「不要!」 思楠心中凜然,她是高手,只憑身手風聲就已經知道,又有兩個高手無聲無息的接近了自己。剛才殺了那兩個黑衣人,看似舉重若輕,其實卻已經拼盡全力,最奇怪的是,那兩個黑衣人武功遠比禁衛要高明,竟然也是女子。 顧不得先殺楊廣,思楠倏然止步,一劍從肋下刺過去,背後襲擊的兩名黑衣人沒想到她說止就止,出招古怪,一人長劍本來堪堪到了她地背後,卻被思楠一劍刺中了脾臟,渾身發冷,長劍再遞一分的氣力都沒有,就已經軟軟的倒了下去。 另外一個黑衣人不管同伴的死活,長劍勁伸,已經刺到思楠的小腹。 黑衣人一喜,只是長劍刺出才感覺到不對,那一劍雖刺到思楠的衣襟,卻沒有傷到她一分。思楠腰身一扭,已經避開奪命一劍,長劍帶血刺出,黑衣人急忙揮劍相迎。黑衣人武功亦是不差,只是兩劍相碰,叮的一聲響後,思楠的長劍卻是一折,已經刺入了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沒想到她手中軟劍使的出神入化,招式巧妙無倫,滿目地不信,卻已經摀住咽喉倒了下去,思楠在片刻之間已經連殺四人,招招斃命,可抬頭望過去的時候,吸了口涼氣,楊廣身前又已經出現四個黑衣人,有如楊廣的影子一般! 影子?這個念頭在思楠腦海中一閃而過,斜睨大殿之中,才發現不知何時人影憧憧,先於禁衛之前,不知道多少黑衣人飛蛾撲火般擋在了楊廣的身前。 思楠再出兩劍,又殺了兩人,發現楊廣身前已經有了七人之多! 她劍法雖是凌厲,可人越殺越多,思楠長吸一口氣,卻已經凌空躍起,越過七人向楊廣刺去。黑衣人雖然捨生忘死,可功夫比起思楠畢竟還是差了些,已經攔不住思楠,一黑衣人連連後退,擋在楊廣身前,思楠人在空中,只聽到咯地一聲響,警覺陡升,倏然落了下去,只覺得一陣疾風閃過,肩頭熱辣辣地發疼。 思楠心中發寒。知道有一種極為霸道,甚至強甚弩箭的暗器方才打過,她剛才躲閃不及。已經傷了肩頭。 她人一落地,就有五六人已經圍到了她的身邊。 陡然間想到崑崙所說,殺不了楊廣也是無妨,我不希望你送命,這些都是命數,難以更改!黑衣人如影子般越來越多,思楠知道再殺楊廣已是千難萬難,肩頭受傷。身法已經不算靈便,可出劍依舊凌厲無倫,劍光點點,三人捂著咽喉倒了下去,思楠身形爆退,已經向殿外竄了去。 陡然間頭頂疾風一道,思楠大驚失色,已經看到一張大網從天而降! 思楠腳尖用力,已經用盡了全身地氣力,可大網覆蓋之廣。實在超乎她的能力,眼睜睜的見到大網落在身上,思楠軟劍急揮,想要斬斷大網,沒想到大網極韌,竟然無法斬斷。大網罩在她身上,越縮越緊,緊接著一股大力傳來,思楠立足不穩,已經摔在地上。 一顆心沉了下去。思楠這才覺察到自己如同落入漁網的大魚,已經無力掙扎。 幾聲輕咳響起,一女人靜靜地立在大殿遠處,有些落寞地望著網中的獵物。目光中帶著深深地疑惑! 女人正是裴茗翠,那些前赴後繼地黑衣人當然就是她手下的影子殺手。裴茗翠受姨娘所托,以守衛楊廣為使命,她暗中保護楊廣不足為奇。可看眼下周密的安排,她顯然是早有防範,她又是如何知道思楠會來行刺楊廣? 他才是處理完必須的政務。又開始籌劃對付瓦崗的大計。他一天十二個時辰,休息的時間少之又少。 凝望著桌案上的洛口倉左近的地形圖。蕭布衣陷入沉思之中。 他攻打瓦崗的方法已經很明顯,那就是蠶食!他今日打下瓦崗的一個城池,明天攻克瓦崗佔領地一個郡縣,不停的向瓦崗施加壓力。 李密的神經或許和鐵打一樣,可他手下的人顯然不是,等到瓦崗除了個洛口倉外,再無立錐之地的時候,洛口倉不再會是挽留瓦崗眾的地方! 攻下洛口城對瓦崗眾而言,絕對是個巨大的壓力,如今張鎮周守在洛口城,依城佈陣,離瓦崗心臟的位置又近了一步,又如同紮在瓦崗眾心中的一把刀子,他們要引李密來攻打,可李密竟然還忍得住,一直沒有動靜,這讓蕭布衣心中惴惴,反覆的琢磨李密地意圖。 無論如何,李密絕非坐以待斃之人。 他忍的越久,爆發的破壞力越是驚人,蕭布衣每次想到這裡的時候,都是難以安寢,不停地思索,只怕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燭光一爆,有人影已經閃身進來,蕭布衣頭也不抬的問道:「蝙蝠,有什麼新消息?」 蝙蝠身法雖輕,可蕭布衣感覺敏銳,在他還在屋外的時候就已經察覺。..更何況,能夠擅自進入他這裡的除了蝙蝠五兄弟外,也少有他人。 蝙蝠欲言又止,蕭布衣皺眉道:「蝙蝠,有什麼事情,但說無妨。」 「我一路跟蹤孫少方,發現他去了董中將的府邸。」 「董中將?」蕭布衣雙眉一揚,「這麼晚了,他去找董奇峰做什麼?」 蝙蝠搖搖頭,半晌無語,蕭布衣卻是皺眉道:「董奇峰最近在做什麼?」 「若非蕭老大說及這個人,我們真沒有注意過他,他好像在朝臣中行走頗為密切,可具體什麼用意,我不敢猜。」蝙蝠回道:「如果蕭老大需要的話,我們可以派個兄弟監視他的動靜!」 蕭布衣皺起了眉頭,一拳擂在桌案之上,「這二人最近舉止詭異,多半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蝙蝠詫異道:「他們應該不會反蕭老大你吧,這二人有什麼能力反你?」 蕭布衣沉吟道:「蝙蝠,我能活到現在,就是永遠也不會小瞧任何一個人物,就算他只是微不足道。」 「他們以往或許牛氣沖天。但是現在蕭老大你掌控東都,他們反你,簡直是螳臂擋車。不自量力!」蝙蝠不解道。 蕭布衣沉吟道:「或許就是因為不可能,才讓我們更是懷疑其中有什麼貓膩。只是我已經給了他們太多地機會,他們若真地執迷不悟,也就不能怨我辣手無情。」 蕭布衣語帶殺氣,蝙蝠凜然,半晌道:「蕭老大,以後要不要加強對他們的監視?」蕭布衣擺手道:「不用加強,以免打草驚蛇!蝙蝠。你去跟蹤董奇峰地動靜,派另外的人去跟蹤孫少方,只等他們發動就好……」 蝙蝠點頭,「不知道蕭將軍還有什麼吩咐?」 「離間一事做的如何了?」蕭布衣突然問道。 蝙蝠微笑道:「我們早把勸降單雄信的書信送了去,故意讓書信落在王伯當的手上,這樣的話,單雄信離出走不遠了。有時候,敵人比朋友還要有用。」 蕭布衣也笑了起來,「你說的一點不錯,有時候。敵人甚至比朋友還要有用。現在瓦崗隱患極多,等到他們只剩下一個洛口倉的時候,分崩離析在即。」 蝙蝠不解道:「蕭老大,瓦崗雖然連敗,可勢力仍是還大,要想攻打其餘地地方,恐怕還要花費一些氣力。」 蕭布衣解釋道:「其實我早已派狄宏遠等人兵出伊闕,逕取襄城、穎川等郡。李密現在全力守住洛口倉,其餘地方無大將掌控,狄宏遠帶大隋精兵一去。收復並非難事。等到滎陽周邊郡縣盡落我手,李密還能有什麼作為?其實昨日就有密報,狄宏遠已經盡逐襄城盜匪,李密成為孤家寡人已不遠矣!」 蝙蝠不由歎服道:「蕭老大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常人難及。」 蕭布衣終於露出笑容道:「蝙蝠,你最近抓緊些,剷除董奇峰、孫少方等人後,東都可以無憂,所有你要盡量找出他們的證據,以免殺了他們,讓東都百姓寒心。」 蝙蝠領命離去。蕭布衣望著他的背影。喃喃道:「你說的不錯,有時候。敵人的確比朋友好用了很多。」 燭光又是一閃,映照在蕭布衣的臉上,陰晴不定。 初冬陰冷,寒氣森然,燭光下的蕭布衣看起來有些陰寒!只是他沉默良久,突然抬頭道:「是大哥嗎?」 他話音落地,良久後,一人才輕飄飄的從房頂落下,落在門前。 那人身形奇特,緩緩落地,看起來有如落葉一般,非人力能及,蕭布衣走到房前打開房門,就見到虯髯客立在門前,月光清冷,瀉在門口二人身上,堂堂正正,可蕭布衣卻是露出苦意,他終於發現,原來他的這個大哥身上,有著他難以想像的秘密! 孫少方坐在椅子上,臉上少有地凝重,燭光明滅,照的他臉上亦是陰晴不定,難以琢磨。 所有的人都有秘密,孫少方當然也不例外,他現在看起來也是心事重重,他對面坐著的是他的恩師董奇峰。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其實對董奇峰一直都很尊重,最少知道無憂公主有難的時候,他極力幫助董奇峰去找蕭布衣。但是他還是有自己的主張,最少跟隨蕭布衣南下的時候,他就認準了蕭布衣,男人當然總有自己做主的時候。 但是這不妨礙他和董奇峰的關係,來到董府,見到董奇峰後,二人談了很久,但是沒有談什麼正題。 孫少方總覺得董奇峰最近有些古怪,實在是因為他很熟悉這個師父,等見到夜幕已濃地時候,孫少方終於站起來道:「師父,我要回去了。」 董奇峰這才像緩過神來,「少方,再等等。」 孫少方有些不明所以,卻是苦笑道:「師父還有什麼吩咐?」 董奇峰搖頭道:「沒什麼吩咐,現在你是西梁王眼前的紅人,我怎麼敢吩咐你?」 孫少方臉色有些不自然,聽出師父口中有些嘲諷之意,「無論西梁王對我如何,我對師父都是如以往一般尊敬。」 董奇峰老臉露出些感動。「如果我有難地話,少方會不會站在我這一邊?」 孫少方有些奇怪,「師父會有什麼難處。你說出來,我沒有不幫助你的道理。」 董奇峰猶豫半晌,搖搖頭道:「我是說如果。」 孫少方皺眉道:「怎麼師父最近和西梁王一樣,總喜歡說些莫名其妙地話呢?」 董奇峰目光一閃,「他……說什麼?」 孫少方搖頭道:「沒什麼。」 師徒又是沉默良久,孫少方這才站起來,「師父,我真地要走了。很晚了,明天我還有些事情。」 「是西梁王吩咐的嗎?」董奇峰看似漫不經心的問。 孫少方點頭,「不錯。」 他也不說什麼事情,轉身離開董府,董奇峰望著徒弟的背影,目光複雜萬千…… 孫少方出了董府,抬頭望向天空的明月,突然輕歎一聲,臉上滿是無奈。到殿前。見到殿中狼藉一片,不由相顧失色。十數名影子圍在思楠周圍,拔劍相望,一點不敢疏忽大意。 無論如何,刺客就算被擒,在他們眼中也是和虎豹一樣危險,他們忘記不了這一刻的功夫,同伴被這個女人殺了多少。 裴蘊早就扶起了楊廣,禁衛才要湧入宮殿,卻被司馬德戡喝止住。眼下盜賊已平,實在不用再起事端,只是他護衛不利,讓宮女混到行宮中。實在是砍頭的罪名。 早就快步上前,司馬德戡跪倒道:「末將護駕不利,請聖上責罰。」 他跪倒在地,不聞楊廣地動靜,不由心驚膽顫,只怕這回定是死罪。可脖子僵硬,不敢抬頭去看楊廣。 大殿內人雖是不少,卻是死一般地沉寂。楊廣卻只望著網裡的思楠。臉上古怪非常。 方才思楠連殺數人,叫他昏君。要置他於死地,若是平時,他早就將刺客砍成幾段,可眼下,他非但沒有暴怒,眼中反倒有了深切地悲哀。 緩緩的伸出手來,指著網中的思楠,楊廣嘴唇顫抖,哆哆嗦嗦道:「你是……誰?」 他言語中帶著極強的恐懼,對大殿中的旁人視而不見,緩步向前走去,失魂落魄。 裴茗翠終於走上前去,「聖上,此女危險,請聖上勿要靠近。」 「走開……」楊廣低沉道。 「聖上……」裴茗翠皺眉又勸。 「走開!」楊廣嘶聲道。 裴茗翠再也移不動一絲一毫,楊廣走到離思楠幾步遠之處,終於止住了腳步,死死的、癡癡的望著思楠。 思楠人在網中,卻沒有什麼畏懼,只是嘴角有了譏誚的笑容。她早就經過太多地生死,她本來以為童年的時候就會死,以為洛水襲駕的時候會死,以為太多的時候會死,死對很多人來說,是很恐怖的事情,可對於她來說,和活著一樣的尋常。 「你……是……誰?」楊廣嘶聲問道,雙目紅赤,有些瘋狂。 思楠還是不答,楊廣突然喝道:「掀開她的黑巾!」思楠愕然,突然想到了崑崙讓自己做的承諾,不能讓任何人看到你的臉,不然就殺了他!可現在她這種情況,又如何能殺得了楊廣?當然她還有一句話沒有對蕭布衣說過,不能殺了他,就要殺死自己!想到這裡,思楠反倒露出絲微笑,她想不用再告訴蕭布衣自己的要求,崑崙會代她轉告,她相信崑崙! 有影子上前,用寶劍隔著網孔小心翼翼地刺過來。 思楠沒有動,實際上這種反抗無濟於事,她少做無謂的掙扎。 劍光閃出,黑巾落下,露出思楠容光絕代的臉,就算被束,就算廝殺良久,那張臉上卻沒有任何激動憤怒,只有平靜如水。 裴茗翠瞥見,忍不住倒退兩步,楊廣卻是摀住胸口,如受錘擊,近乎呻吟的說道:「宣華?是你……」 大殿中幾乎連空氣都不流暢,所有地人都是驚駭欲絕,難以置信的望著思楠,所有的人都知道陳宣華和楊廣的往事,誰都看出這女子長的極像陳宣華! 可陳宣華為什麼要殺聖上,這女子顯然不是陳宣華。 誰都明白這個道理,誰都知道女子並非陳宣華,可楊廣並不明白,他被刺殺,沒有憤怒,沒有恐怖,只有深深的憂傷。枴杖在手,可他已經無力直起腰來,立在那裡,彷彿枯萎的樹木,他全身都在顫抖,抖的大殿彷彿也是跟著顫抖起來! 「為什麼要殺我?」不知過了多久,楊廣地聲音彷彿從天籟傳來般,虛無飄渺,憂傷難遣。 思楠不答,冷冷地望著楊廣,別人只以為她不屑,但她卻知道絕非這個理由。 「為什麼要殺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就連你,也要殺我?」楊廣嘶聲吼了起來,已近瘋狂。 思楠淡漠道:「因為你該死!」 雖不過是淡淡的五個字,楊廣又如受了重重一擊,整個人都枯萎了下來,良久才吼道:「讓宇文化及來!」 楊廣嘶吼,整個大殿都是傳著一個聲音,讓宇文化及來!讓宇文化及來…… 所有人靜寂無聲,驚恐、詫異、錯愕、擔憂,不一而足…… 宇文化及來到殿中,渾身幾乎是從水中撈出來一樣,大汗淋漓,見到地上地陳宣華的時候,他也幾乎要暈了過去,不明所以,楊廣卻是冷冷的問道:「宇文化及,這是怎麼回事?」 宇文化及無從解釋,只是發抖,抖的比楊廣還要厲害。楊廣一枴杖掄過去,重重的擊在宇文化及身上,宇文化及不敢抵抗,痛哼一聲。楊廣卻是劈頭蓋臉的打過去,只是過了片刻的功夫,宇文化及已經和血人彷彿! 楊廣彎著腰,拄著枴杖,嘶嘶的喘氣,突然喝道:「掀開 眾人一愣,幾乎以為聽錯了吩咐,楊廣拔出身邊禁衛的一把刀,一刀砍過去,禁衛慘叫一聲,軟倒在地,「我讓你們掀開網,聽見沒有?」 裴茗翠回過神來,低聲道:「掀開網來。」她使個眼神,影子已經悄悄的站在楊廣的身後,思楠站起來的時候,也滿是不解,楊廣卻是放聲狂笑,遞過刀去。思楠握緊手中的軟劍,緊抿嘴唇。 「你真想殺我,那就殺了我……」楊廣臉上突然露出了微笑,神色中帶種喜悅,他突然間已經覺得,原來大業王圖,不過是鏡花水月,死對他來說,不過是迷途苦旅中的一種解脫!前面的大叔很迷茫。 三七二節 帝落 人都有七情六慾,皇帝當然也不例外! 楊廣一生只為大業,興東都、建運河、擊吐谷渾、征戰海外、分裂突厥、三征遼東,哪一件其實都算是轟轟烈烈的事情。每一件事情都是很多帝王一輩子才能做的事情,甚至、一輩子都不會去做! 這種事情,很多時候吃力不討好,更多的帝王喜歡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坐在祖宗的功業下吃喝玩樂即可,剩下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給史官去做。 楊廣登基不過十數年,所有的一切一股腦的做下去,一點不比如今的蕭布衣要清閒。 所有的事情,他親力親為,他眼光瞄準了三皇五帝,只想做千古明君,一股狂熱充斥了他的身心,卻沒人能、也沒人敢對他提出異議。 江山如畫,一時間英雄如大浪淘沙,楊廣只顧得前行,卻是誤入歧途,他大業的最後一塊拼圖就是遼東,可他的大業就是毀在遼東。 他只是差一點就成為了千古一帝,只是可惜,就因為這一點,他由千古一帝變成了千古暴君!他的大業永遠都是建立在百姓痛苦之上,他其實只需要等……享福……坐在父親的功勞簿上,讓史官給自己美化幾筆,接受後人敬仰即可,但他終究還是選擇了一條自己想走的道路,他甚至沒有時間去對自己創造的歷史留念!道路輝煌、遠大、崎嶇、難行! 百姓已累他亦疲倦。可他還是不能放下他一手繪製地江山美色! 他留戀,他執著,他想要將江山牢牢的抓在手中。卻如用手抓住了流沙,越是用力,流沙越是從手指縫中流逝,手中的所獲越少。 張須陀、楊義臣、宇文述一個個離他而去,李密、蕭布衣、李淵悄悄崛起地時候,他才驀然感覺到大業已如流水,可他還是竭力的想要將一切挽回。他甚至計劃著對蕭布衣再施一擊,重奪東都。一切重頭再來。他絕對不是輕易放棄的人,他覺得自己還有很大希望奪回東都,蕭布衣擊敗瓦崗,他可以從蕭布衣手上再奪回東都,到時候,號令一出,江山還是可圖,可這時候的他,終於受到了最致命的一擊。 那個讓他癡迷、思念、甚至可以說是他為之放棄江山的宣華,竟然要殺他? 百感交集。千種心思只是化作了最後一個想法,你要殺我,殺了我好了! 當所有人離他而去的時候,他自暴自棄的並不在乎,可當最後連當初刻骨銘心地戀人都要殺他,他最後的一絲尊嚴也是徹底的崩潰了。 他維護著搖搖欲墜的江山,並非為了天下百姓,為了他的臣子。他已經不需要證明給他們看,因為他們早已拋棄了他,或者說他早已拋棄了他們。亦不屑證明給他們看!因為無論如何,他骨子裡面還是個驕傲的人,即使驕傲過頭就是自大!眼下他所有的努力不過還想證明給一個人看,證明他還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楊廣! 但是。這個人說他是昏君,這個人要殺他,這個人說他該死,楊廣腦海中一片空白,握著單刀的手有些發抖,他大業失敗了,臣子背叛了,江山傾頹了。現在唯一的戀人也要離他而去。他在這個世上,還有誰能夠明白呢?他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值得留戀?他在這個世上,意義何在?! 或許他現在看起來還很平靜,可內心地波濤洶湧又有誰能明白? 所以他現在平靜的做出了最讓人瘋狂的舉動,讓思楠殺死自己,這一切恩怨,也要有個了斷了! 群臣聽到楊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悚然動容,禁衛茫然,裴茗翠卻是終於清醒了過來。楊廣雖然放棄了她,可她還是默默的守衛著楊廣,她不能允許楊廣這麼做,因為她知道這所有的一切不過是陰差陽錯。 或許不是陰差陽錯,而是有人精心安排,亦或許,所有的計劃早早的就已經制定,眼下不過是一切陰謀的爆發而已。 裴茗翠帶著蕭布衣去了東都後,見東都形勢已定,離開了蕭布衣,還是回轉到了楊廣的身邊。她回轉揚州是為了尋求個答案,她認為答案就在楊廣地身邊。 她出手相助蕭布衣,只是也不忍天下就這麼無休止的亂下去,她感覺中,或許蕭布衣才是真正能救百姓孤苦的人,她也希望蕭布衣能成為這種人。 如今的天下不被楊廣考慮,也不被她來考慮,她洛水敗給假陳宣華,沒想到這次精心守候,看似勝了,卻再次一敗塗地。 不是她考慮不周,而是因為敵人牢牢地抓住了他們的死穴,這個死穴,她根本無法破解。 上前幾步,裴茗翠緊張非常,卻還是忍不住說道:「聖上,她絕非陳夫人!」 「退下!」 「聖上……」裴茗翠握緊了拳頭,只覺得胸口一股怒火在燃燒,那是一種無能無力的憤懣。 「退下!!!」楊廣怒吼一聲,不理裴茗翠,赤紅的眼睛望著思楠,「宣華,為什麼不殺了朕?如果朕要死,死在宣華你的手上,朕很高興!」 他眼中看不出一絲高興之意,臉上沒有懼意,絲毫不以思楠的長劍為意,思楠握緊軟劍,見到他眼中的悲痛欲絕,只是有了片刻的猶豫,然後手臂一振,急刺楊廣地胸膛! 只是刺出地那一刻,思楠突然有了分猶豫,那一刻心中只是想,楊廣或許並不是想像中那麼暴戾!崑崙讓自己殺他。到底是對是錯? 「大哥請坐。」蕭布衣望了虯髯客良久,這才想起要請他到房間去坐。可說出大哥那一刻,蕭布衣地臉上露出了燦爛地微笑。一如既往。 虯髯客也笑了起來,緩步踱入蕭布衣的房間,發現房間內一如既往地樸素,輕歎聲,「布衣,你本質沒變。」 「可大哥好像變了很多。」蕭布衣含笑道。 虯髯客喟然道:「我其實也沒有變,只不過很多時候,很多事情我沒有說而已。」 「那大哥此次前來。可是覺得是時候對我說一些事情了?」蕭布衣眼前一亮。 虯髯客搖頭,「不是時候,或許,我永遠都不會說!」 蕭布衣有些失落,卻是為虯髯客滿了一杯茶水,「無論如何,當初大哥把我從符平居手下救出來,我都很感謝。」 虯髯客聽到符平居三個字的時候,眉宇一揚,喃喃道:「符平居?他……」 室內靜寂一片。蕭布衣有些緊張的等待虯髯客的答案,可遺憾的是,虯髯客一直沒有說。 不知過了多久,虯髯客突然道:「布衣,是我教你的易筋經。」 蕭布衣凜然道:「不錯,沒有大哥,就沒有如今的蕭布衣。」虯髯客眼中露出絲狡黠的笑,「可我不是你師父。」 蕭布衣愕然,不明白虯髯客什麼意思,「大哥……我當初要行拜師之禮。可你不讓……」 虯髯客擺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說,我不是你師父,我們不過是兄弟。所以我做地什麼事情都和你無關……」見到蕭布衣愕然的表情,虯髯客淡然道:「當然,你做的什麼事情,也和我無關。」 蕭布衣不解其意,只是默然。可直覺中,他感覺虯髯客對他一如既往的厚愛,虯髯客有自己的風範,他很少輕易去管什麼事情。 「如果大哥有什麼吩咐的話。布衣斷無不從的道理。」 虯髯客端起茶杯。搖頭道:「布衣,你要記住。我以前不會吩咐你做什麼,以後更是不會,你需要做的,只是做你自己就好。」 蕭布衣有些茫然,不知道虯髯客為什麼要多次強調此事。他感覺虯髯客這次來就是為了和他劃清界限,可另外一種感覺告訴他,虯髯客絕對沒有惡意。 「當初我教你易筋經之時,只以為你會成為我一樣的俠客。」虯髯客微笑道:「可事情到了如今,你的變化完全超乎我地意料,我沒有讓你爭奪天下吧?」 蕭布衣搖頭,「你只說讓我習武強身健體,衛善除惡,讓我莫要做天怒人怨的事情,不然第一個取我性命。」 虯髯客笑了起來,「你到現在為止,做的很好,做大哥的看到……我……很喜歡。」 蕭布衣胸口一熱,「布衣得大哥真傳,不敢一日有忘,大哥俠骨仁風,布衣其實一直牢記心頭。若這天下……」 「莫要和我談天下的事情,我沒有興趣,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虯髯客輕歎一聲,「布衣,我來這裡,其實想和你說個故事。」 蕭布衣精神一振,「布衣洗耳恭聽。」 「其實你現在是西梁王,我還是按以前的習慣稱呼你,不免有些托大。」虯髯客望向窗外,臉有感慨。 蕭布衣沉聲道:「無論布衣是什麼王,在布衣心中,大哥永遠是大哥!」 虯髯客扭過頭來,目光灼灼,帶著欣慰,也帶著喜悅,「布衣,我這一輩子或許有過無數憾事,但唯一沒有遺憾的就是教你武功。」 蕭布衣鼻樑微酸,只有他才能感覺到虯髯客的無奈之意,他知道虯髯客定然有太多難解之事。旁人都道虯髯客武功絕高,這世上斷然能任意來去,卻不知道這種俠客也有自己的寂寞之處。就像誰見到楊廣都認為他光環千萬,可又有誰真正的想要接觸他地內心?就算張須陀天下無敵,可誰又知道他愁鬱難解。蕭布衣現在身居高位。整日戰戰兢兢,不敢有一日大意,其實過地一點都不輕鬆。所以他也比任何時候都瞭解楊廣和虯髯客。 「大哥……」 「很久以前有一個人橫空出世……」虯髯客突然道:「此人驚才絕艷,幾乎無所不能。這世上其實有聰明人,而且很多時候,聰明的讓你難以想像。」 蕭布衣點頭,「像大哥這樣創出易筋經之人,就是聰明之人!」 虯髯客搖頭,「不是我創出來,我不過是去粗取精。其實這人……也會點易筋經。當然,他所習的還是粗糙,此法得四百年之功才到今日地地步。」 蕭布衣心中微顫,「他是……」 「他是誰不重要。」虯髯客臉上露出古怪之意,「關鍵是這個人做了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情,他幾乎推翻了一個王朝!此人擅長用兵,獨建八門,八門之中人才濟濟,將驅兵伐謀、謀攻策反之術發揮的淋漓盡致。此人教徒忠心耿耿,所有人都畢生遵循一入太……平門。終身太平人的教條,不敢有違……」 虯髯客淡淡的說,說到太平門的時候,終於猶豫下,可說出來後,神色有些悵然。 蕭布衣卻是靜靜傾聽,不敢打斷。他知道虯髯客來到這裡就是要說個他不知道的大秘密,這個秘密縈繞他心頭良久,縱是他千般心思,也是無法破解。他只怕虯髯客不說下去。 虯髯客沉吟片刻,終於說了下去,「此人能力滔天,實在讓人駭然。不但如此。此人精武、精醫、精兵、精通讖緯之術,這四法其實無論是誰要習練至絕頂,都需要畢生之力,可這人卻是精通四門,你說此人算不算奇才?」 蕭布衣聽的血脈賁張,大聲道:「算,當然算!只恨此生無緣和他相見!」 虯髯客笑笑,「你當然和他見不到。因為他已經死了。」 蕭布衣輕歎一聲。「可惜了……」 「人誰不死?縱是驚才絕艷,武功蓋世又能如何。結局不過是一黃土!只要活地轟轟烈烈,活地問心無愧已經足夠,既然如此,何憾之有?」虯髯客微笑道。 虯髯客說的雖是簡單,蕭布衣聽地卻是熱血沸騰,半晌才道:「這人既然死了,還會有什麼故事嗎?」 蕭布衣其實已經猜出虯髯客所說之人就是張角,可又奇怪虯髯客為何並不言明。上次他和虯髯客討論過張角,不明白他為何舊事重提,可他畢竟不是自作聰明之輩,虯髯客既然說的含糊,他只是心中揣度即好,不用言明。 虯髯客聽到蕭布衣詢問,臉上露出悵然之色,半晌才道:「其實那人死了後,故事才是真正的開始。那人動盪中原,留下四門技藝,分別被弟子習去。可最讓人詫異的就是他留下的讖緯之術,此人說自己的讖緯之術驚天泣地,無不應准。實際上,他的讖緯相人之法地確高深,而且預言很多精準,只憑此術,他就得到了手下信徒的敬仰愛戴,可讓人疑惑的一點是,他很多地方算的不差,但卻對自己好像一無所知。所以他就算病死前,還在積極擴張勢力,準備推翻那個沒落的王朝。這點很讓後人疑惑,開始有些人質疑他的讖緯之術,而他的信徒全靠他一力凝聚,他一死後,教徒中人才無數,各個都是有識之輩,可你也知道,這種人甚少服人,除了對道主尊敬外,剩下的是誰都不服彼此,這樣道中很快自相殘殺起來,勢力消減,終究為朝廷所滅。」 蕭布衣聽的驚心動魄,雖知道這人必是張角,可再聽說他的事跡,還是悠然神往。 「這人地四門技藝被後人傳承,分為四道,統御教徒的八門之法卻是一直流傳下去,攪的天下大亂。此人留下一書,說是可預知千年興衰,怎奈書中所言不但晦澀難懂,而且用一種古怪的文字記載,常人難懂。可道中畢竟大有才學之士,經過數百年地苦苦鑽研,已經有些人能夠推出這些文字的含義所在,但是對也不對,卻也不得而知。」 蕭布衣不知為何,突然想到了一個疑惑。這個疑團越來越大,讓他忍不住地顫慄…… 虯髯客並沒有留意蕭布衣的臉色,繼續道:「想這人傳下四門技藝。分別被有能之士習得,隨後的四百年分化演變中,形成了四道。而八門弟子亦是流傳廣泛,不忍離棄。四道中地道主當然都想統領八門,重新恢復當年盛世,但卻彼此都是猜忌,不停的爾虞我詐。他們根據那人所留預言,反覆的猜測亂世真主。搶先扶持,只想佔領先機,弘揚大道,獨佔鰲頭。怎奈天機實在難測,到現在為止,誰都堅持自己才是繼承道主地正確之法,別人都是擾亂天機之人。多少年過去了,此道已衰,但是四道之中總是會有能人異士出沒,興風作浪。爭鬥不休,雖是不能定天下,可天下蒼生卻因此受到了太多地無妄之災!當初周武帝伐北齊之時,北齊名將斛律光就如隋朝名將張須陀般,武功蓋世,兵法如神,可一道中人卻是利用八門中的謠門,反門之力,造謠說什麼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活活地逼死了斛律光!」 蕭布衣聽過虯髯客對假符平居說過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兩句,一直暗自琢磨,不得頭緒,這時不解問道:「還有和張將軍一樣的大將軍。這謠言又怎麼會逼死斛律光?」 虯髯客苦笑道:「這世上能人無數,和張須陀一樣用兵如神,武功高絕又有何奇?不過我只能說,在這世上,人心才是最厲害地武器,相比之下,武功兵法反倒微不足道。那人留下的八門之法,把策反一術發揮的淋漓盡致。這數百年來。不知道多少血腥大事和八門有關。百升為一斛,斛律光卻是字明月。這兩句話不言而喻,就是用謠言說斛律明月要造反。想身為帝王,最忌諱手下大將造反,斛律明月沒有張須陀的運氣,張須陀一直被楊廣信任,斛律明月卻被齊後主猜忌,終於被設計坑殺。想那一仗亦是如大海寺前般驚天動地,道中之人不知死傷多少才殺了斛律明月。可歎斛律明月忠心耿耿,一代名將,卻亦死於謠言之下,豈不讓人扼腕?」 蕭布衣皺眉道:「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若是沒有這些人策反,說不定……」 他話說一半,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歷史變或不變,他實在難以述說。 虯髯客輕歎一聲,「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嘿,若真的人人如此想法,這世上只怕真的沒事了,不過可惜,世人沒事還要找事,怎麼會是無事?」「後來如何呢?」蕭布衣被太平道的慘烈悲壯權謀算計所吸引,忍不住問道。他已經明白,虯髯客知道這多秘辛,必定和太平道有不可分割的關係。可蕭布衣還不明白,虯髯客當初對假符平居說起天涯明月又是何意? 「一道中人策反逼死斛律明月,北齊失卻名將,元氣大傷,之後北周趁勢滅了北齊,那道的道主在滅北齊一事中居功甚偉,先前又幫助周武帝殺了宇文護,可以說功高蓋主,周武帝對他器重有加,想要滿足他的要求,沒想到那道之主竟然主張滅佛。」 蕭布衣驚凜,不由想起了道信,半晌無語。 「所有一切可真應了你那句話,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虯髯客苦笑道:「若不滅佛,說不定不會引發那麼多地事端,可北周滅佛後道家獨尊,周武帝亦是雄才大略之人,想起宇文護、斛律明月之死,又如何不對那道之主起了猜忌?結果周武帝先發制人,滅佛後接著滅道,那道之主亦是驚天之人,身受重傷,卻也毒傷了周武帝。最終的結果就是兩敗俱傷,那道之主不但沒有光復大道,反倒元氣大傷,周武帝也因此病死,子孫再沒有能人出現,一直碌碌無為,北周就此淪陷,落入大隋開國之主楊堅之手,開創了大隋盛世,這一切陰差陽錯,可以說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蕭布衣聽到這些太平道的往事,不由驚心動魄,一時間心情激盪,良久無語。起來。 思楠見到楊廣臉上地悲憤欲絕。刻骨之痛,不由心中顫抖,可劍勢不減。眼看就要刺入楊廣胸膛之時,一人已經飛身而到,擋在楊廣的身前! 楊廣微愕,發現擋在身前的竟然就是裴茗翠! 裴茗翠雙眸一閉,嘴角卻是露出一絲苦笑,她已無能無力!張須陀臨死前明白了楚霸王不肯過江東之心,她現在終於明白張須陀自盡之意! 她用盡了全身地氣力撲過去,只以為會被一劍刺穿胸膛。死對她來言,是已經期待的事情。可等了良久不聞動靜,裴茗翠睜開眼睛,只見到劍光霍霍,曲曲折折,思楠軟劍停在裴茗翠身前數寸之地,卻終於沒有刺下去! 楊廣愣住,裴茗翠愕然,良久才道:「為什麼不殺了我?」 思楠目光複雜,輕聲道:「你本來不必死。」 「這裡又有誰該死?」裴茗翠淡然道:「你要殺我主。就要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思楠輕歎一聲,軟劍突折,竟然縮了回去。她收回軟劍,縱身向殿外躍去,眾人面面相覷,不得號令,不知道是否攔截,裴蘊怒道:「還不抓住刺客。」 楊廣卻是怒喝道:「莫要動手,宣華……」 禁衛只是愣了下,思楠卻是停頓都沒有。就已經閃身出殿,沒於黑暗之中! 楊廣大步追出去,一腳卻是踩在一人身上,仰天摔倒。被踩之人痛哼一聲,慌忙去扶楊廣,顫聲道:「聖上,微臣該死。」 地上那人正是宇文化及,他被楊廣痛毆了一頓,方才一直躺在地上不敢起身,這時又絆了楊廣一下,怎麼不心中惶惶? 楊廣見到宇文化及。突然目露瘋狂之意。一把抓住宇文化及道:「宣華走了,她為什麼要走?她什麼時候來的。不是你來招魂?她為什麼要殺朕?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楊廣一連串地問題,宇文化及一個答不出,楊廣臉現怒意,「該死,該死!」他突然將手中的刀遞了過去,宇文化及早駭的渾身發軟,只是道:「聖上饒命。」 沒想到楊廣卻把刀塞到宇文化及的手上,厲聲道:「殺了我!」 宇文化及驚駭顫慄,「微臣怎敢?」 「殺了我!」楊廣又喝,陡然握住宇文化及地雙手,用力向自己刺去,宇文化及大叫一聲,緊緊的握住楊廣的雙手,楊廣怒聲道:「你不殺我,那我就殺了你。」他倒轉單刀向宇文化及砍去,宇文化及大叫一聲,求生本能的鬆開雙手,滾了出去。 只是才滾了開來,只聽到身後噗的一聲,大殿中轉瞬死一般的寂靜。宇文化及驚駭欲絕,回頭望過去,只見到單刀已經插入楊廣的腹中! 宇文化及眼前發黑,逕直暈了過去,裴茗翠卻是驚呼一聲,到了楊廣身邊,悲聲喊道:「去叫御醫。」 大殿慌作一團,楊廣卻是雙目漸漸失神,只是道:「茗翠,宣華為何要殺朕?」 裴茗翠淚水流淌,只是搖頭,「她……她……」 楊廣眼中滿是惆悵,「她要殺朕,想必朕真的該死了。朕這一生,從未滿足過她一個……哪怕……小小地要求,她讓朕莫要奢華,她讓朕勤政愛民,她讓朕莫動刀兵,她要看到朕地江山……如畫……揚州……瓊花……可朕全都沒有做到。」 裴茗翠只餘哭泣,卻不知道如何安慰,楊廣斷斷續續又道:「她讓朕……死,朕終於滿足了她地要求,也算死而無憾了。」 「聖上,她是假地,她不是陳宣華,你一定要振作起來,不能……」裴茗翠悲聲道。 楊廣眼眸有些失神,像是望著裴茗翠,又像是望著虛無,「真的……假的……又有區別嗎?」 裴茗翠眼淚肆意流淌,她承認自己守衛著楊廣,不過是守衛著一場刻骨銘心的愛情,守衛著楊廣對陳宣華的愛情! 楊廣已經讓她失望了太多太多,可楊廣對於陳宣華的愛卻從未讓她失望!或許這種愛,也不過是一種寄托、一種依戀、一種憧憬、一種無奈,一盞苦海孤舟前的明燈,一棵落水掙扎時抓到的稻草,但這足以讓裴茗翠進行守衛。 可她的愛情離她而去,她地守衛已將不復存在,她該何去何從? 心中絞痛,裴茗翠卻只是抱著楊廣,淚流滿面。她不知道自己哭的到底是為了什麼,是為自己對太平道陰謀的無能無力,還是哭楊廣的這段堅貞不渝地愛情,亦或是為自己那段多年前就已經湮沒的情感? 所有的一切,都是煙雲般飄渺,讓人無法捉摸。 淚水一滴滴的流淌下來,落在楊廣的臉上,裴茗翠傷心欲絕。楊廣嘴角咧咧,反倒露出絲微笑,他只是望著眼前的這個女子,突然覺得自己虧欠她太多太多。 她一直無怨無悔的在他身邊,可他呢,又給與她了什麼? 他心中有些歉仄,所以他最後的那一刻,並沒有對她呵斥,甚至就算說話都是小心翼翼。 「茗翠,我真地很累……」楊廣喃喃道,眼中卻是閃過絲興奮地光芒,「可我……終於可以……見到宣華了……」 他頭一歪,軟軟的垂下去,宛若擎天之柱坍塌般,裴茗翠只覺得手臂一沉,撕心裂肺地喊出來,「聖上……」 聲音惶惶,淚水如泉,哀怨無比,只是淚水落在那一代帝王的臉上,笑中帶淚,如杜鵑啼血般的淒涼艷麗! 三七三節 天涯 江山如畫,一時間讓多少英雄豪傑前仆後繼,大浪淘沙,不知湮沒多少豪情壯志。太平道自稱太平,希望建立天下大道,只是自從創道數百年來,卻從未有過真正太平的時候。 蕭布衣聽到虯髯客述說太平道的陳年往事,一時間亦是熱血沸騰。只因為太平道的那些事,只因為太平道的那些人,他們或許默默無聞,或許湮沒在歷史的長河之中,但他們畢竟做出了太多驚天動地的事情。 只是這種驚天動地,對百姓是福是禍? 他並不知道,此刻遠在數千里之外的江都,也有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發生,大隋之主楊廣,終於走完了他波瀾壯闊、曲折複雜的一生! 楊廣走完了一生的路程,蕭布衣的王圖霸業才算真正的開始! 但是蕭布衣現在並不知道,他只是關心太平道在隋朝所做的舉動,而且在他看來,這些舉動很可能關係到他日後的應對之法。 「後來呢?後來那道有了什麼舉動?」 虯髯客到來之時,雖說不會說什麼,但其實已經講了很多,也讓蕭布衣明白了太多的事情。 「動亂數百年來,其實大道一直不興,這裡面原因很多,可最主要的一點就是人心。」虯髯客喟然道:「實際上到了今天,何為大道,無人能夠明白講清,但誰都堅持自己地才是大道。試圖讓別人接受自己的大道,那就是讓人頭痛的事情。自從周武帝以來,道中元氣大傷。可卻從未放棄道主地理念。這時候卻出來了變數,佛家出來個不世奇才叫做僧粲……」 蕭布衣心中微顫,「大哥曾說見過他,而且他有個徒弟叫做道信?」 虯髯客笑笑,默認了蕭布衣的說法,「這個僧粲是佛門的奇才,不計前嫌,以大慈悲、大無畏之心說服大隋開國之主楊堅佛道並重。楊堅終於被僧粲的悲天憫人打動,大興佛道,再無彼此,那道因為佛門而穩定下來,說起來實在讓人唏噓。楊堅幼時……就得佛門熏陶,生性節儉,一輩子敬重獨孤皇后,少為女色所誘,就算當上皇帝後,其實也和布衣你過的彷彿……」 蕭布衣苦笑道:「大哥。楊堅開國之主,我又如何能比呢?」 虯髯客搖頭道:「雖有相差,其實不遠。楊堅此人刑罰雖重,但亂世應用重罰本來不錯,但是後來他猜忌心日重,誅殺朝臣就是過猶不及了。其實……人誰無錯呢?只是越是君王奇才犯錯,對百姓影響越是巨大。日後若布衣你……這些其實都是前車之鑒。楊堅立國之後,天下安定百姓漸漸穩定,豐衣足食,但是道中有人始終有爭強好勝之心。還是想獨自尊崇,是以又準備興起一場腥風血雨……」 蕭布衣苦笑道:「這道倒是好戰,卻不知道那設計殺死斛律明月的道人是何名字?」 虯髯客半晌才道:「伊始之時,道意太平。可自從創建以來,真的從未有過太平之時。那道人……叫做天涯……」 「天涯?」蕭布衣皺起眉頭,沉聲問道,「天涯……天涯和天涯明月有什麼關係呢?」 虯髯客不答,半晌繼續道:「天涯算是道中少有的奇才,見到楊堅道佛並重,卻並不知足,只想策反東宮太子楊勇造反……」 蕭布衣苦笑道:「他倒是無所不在。」 虯髯客輕歎一聲。「有些人實在是過於執著。可是……」他頓了下,終於又道:「眼看大隋初定。轉瞬又要大亂,僧粲終於約天涯一見,想以佛心來勸天涯放下心中執著,以天下百姓為重。」 蕭布衣應道:「禪宗高人,名不虛傳。」 虯髯客點頭道:「布衣說地不錯,對於僧粲大師,我亦佩服。」 蕭布衣心中卻想,虯髯客說及了太多的人物,可天涯、斛律明月、僧粲等人都是文帝之前或在文帝即位之時出沒,斛律明月、僧粲已死,卻不知道這個天涯是否還活著,虯髯客和太平道密切相關不言而喻,可虯髯客在這其中又是扮演什麼角色,那個符平居呢,又到底是誰? 一切的謎團只等虯髯客說出,蕭布衣屏氣凝神,半晌才道:「當初在鄱陽湖……」 虯髯客搖搖頭,「鄱陽湖一事,和我沒有什麼關係,你也莫要問我,問了我也不會說。」 蕭布衣苦笑,「那後來僧粲說服天涯了嗎?」 虯髯客輕歎聲,「想天涯雄才偉略,如何會輕易被僧粲說服?最終一切,卻是以武來決定勝負。」 蕭布衣苦笑,「這兩人都是絕世高人,沒想到也用這麼俗套的比試。」 虯髯客啞然失笑,「越是俗套的方法,越是被世人百試不爽。縱是口燦蓮花,若無實力制衡也是百無一用。想縱是蘇秦之口,卻難逃刺客一刀,古往今來,莫不如此!」 蕭布衣輕歎道:「那這次比武,卻是誰輸誰贏?」相距已經和天涯般遙遠。 她饒是聰穎非常,這刻腦海中剩下的只有空白,她不知道從今往後,她還能夠做些什麼。楊廣的江山倒了,李玄霸離她而去了,到現在姨娘讓她照看的楊廣也去了…… 實際上,楊廣比她要大了很多,比姨娘也要大上很多,但是在姨娘的眼中,楊廣不過是個任性的孩子,需要別人指引。但是、姨娘死後。再也沒有人指引楊廣,也沒有人敢指引他! 感覺到楊廣地屍身一分分的冰冷,裴茗翠的一顆心也慢慢地沉下去…… 突然想著就這樣過個一輩子。也不用理什麼江山、太平道…… 御醫終於趕到,見到楊廣的樣子,臉上失色,不敢多言,裴蘊、虞世基都是如喪考妣般,實際上,他們是楊廣的影子,裴茗翠不知道以後如何是好。他們何嘗不是如此? 眾人亂做一團,裴蘊終於還是忍住了驚駭,喝令禁衛莫要隨處走動,莫要胡言亂語,不然殺無赦。楊廣現在雖是權利不如往昔,可畢竟還是一國之君,他的死在天下人看來已經引發不了什麼驚濤駭浪,大伙都在忙著搶地盤,又有誰會關心偏安一隅楊廣的死活?可畢竟還有關心楊廣之死的人,那就是身在江淮的群盜!久在江都地十數萬驍果軍! 楊廣一死。驍果軍若無人約束,當即就會潰散,眼下地江都郡丞趙元楷並無大用,怎麼能擋住杜伏威、輔公、李子通之流? 揚州一失去,這些人端是死無葬身之地,裴、虞越想越是心驚,只是一道道命令傳下去,讓眾人莫要走漏風聲,可誰都知道,楊廣之死太多人見到。這消息又能隱瞞多久? 彷徨無計之時,裴蘊瞥見了裴茗翠,慌忙上前道:「茗翠,聖上身死。我等如何是好?」 他自亂陣腳,只覺得裴茗翠計謀過人,忍不住的求救,裴茗翠只是呆呆的跪在地上,並不多言,裴蘊暗自皺眉,虞世基卻是靈機一動,「茗翠地父親裴侍郎足智多謀。說不定可應對此事。」 二人見楊廣身死。悲痛惶恐只是在閃念之間,轉瞬就開始為自己做打算。 宇文化及悠悠的醒轉。見到楊廣已然身死,連滾帶爬的到了裴茗翠的身邊,哀聲叫道:「裴小姐,聖上之死和我無關……真的和我無關,你方才在場,請你為我做主。」他本來就是全無主見之人,遇到蕭布衣之時,飛揚跋扈不過是因為父親宇文述的緣故。被蕭布衣收拾打擊後,事事小心謹慎,等到宇文述死後,陳宣華還陽的事情就落在了他地身上,更是熬一天算一天。可就算再借給他一個膽子,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殺楊廣,不然淑妃來找,他也不會膽顫心驚,可楊廣看起來好像是他殺地,宇文化及雖知道絕對不是,但他實在擔心被扣上這個罪名。這些隋臣告他個弒君之罪,若是東都找他麻煩,他可如何是好? 他感覺現在地救命稻草只有裴茗翠,慌忙哀聲求饒。 裴茗翠卻如石雕木刻一樣,只是跪在那裡,裴蘊見到裴茗翠不語,厲聲道:「將弒君逆臣宇文化及拿下。」 宇文化及駭的軟倒在地,哀聲道:「裴……御史……大人,在下沒有弒君。」 司馬德戡早命禁衛上前,將宇文化及擒住。宇文化及不敢反抗,只是哀聲道:「裴小姐……兩位大人,聖上之死,真地與我無關,還請你們明察。」 虞世基冷笑道:「若非你妖言惑眾,怎麼能有今日的結局?司馬郎將,還請派人嚴加看守這個逆臣,我等先去找裴侍郎商議後事。」 司馬德戡也是惶惶無主,只是連連點頭。大殿中紛雜一片,只有裴茗翠面無表情的望著楊廣臉上的笑容,淚水已乾! 裴蘊、虞世基只想拜訪裴矩,求解日後之道,不等出了行宮,就聽到撕心裂肺的哭聲傳來,蕭皇后已經得知這個消息,向這個方向奔來。 裴、虞二人互望一眼,慌忙閃開。 蕭皇后卻是在二人身邊站住,哽咽道:「兩位大人……聖上他真的……」 裴蘊擠出悲痛,「皇后,聖上他被奸臣所害,還請你節哀順變。」 蕭皇后搖搖晃晃地要倒下去,身邊的宮女趕快的扶住,裴蘊卻是顧不上安慰蕭皇后,實際上,眼下這個蕭皇后並沒有太大的作用,他們只顧得自己,哪有時間考慮別人蕭皇后只是晃一下,馬上清醒過來。忍著悲痛道:「帶我去見聖上。」 裴蘊使個眼色,「帶皇后去見聖上……皇后,我等還有要事商議。暫不奉陪。」 二人匆匆忙忙地前行,也算是人走茶涼的代表,只是沒走兩步,突然止住了腳步,齊聲道:「裴侍郎!你怎麼來了?」 裴矩臉帶病容,幽靈般的出現,輕輕地咳嗽幾聲,「這幾日我心神不寧。總覺得有事,今日想稟告聖上遷都一事,宮中何事如此慌亂?」 裴蘊急聲道:「聖上遇刺身亡,裴侍郎來的正好。」 裴矩聳然道:「聖上他遇刺了,快帶我前去。」 他和裴、虞二人到了大殿內,只見到蕭皇后哭的暈了過去,裴矩臉色大變道:「茗翠,到底怎麼回事?」 裴茗翠並不言語,只是跪在那裡,表情麻木。她看起來如同楊廣般,已經變的冰冷僵硬,再不想理會任何塵世之事! 蕭布衣現在並不關心楊廣如何,卻只關心天涯和僧粲的一戰。 一想到兩個絕世高手地驚天一戰,蕭布衣也是不禁悠然神往,暗想僧粲乃道信地師父,道信金剛不壞之身,僧粲也絕對不會差了,可天涯助周武帝殺了宇文護,又設計殺了北齊名將斛律明月。將北周、北齊搞的腥風血雨,他既然敢向僧粲提議以武定輸贏,想必也是有極大地把握。 虯髯客輕聲道:「若論武功,僧粲畢竟高出一籌。可若論機心。卻還是天涯勝出一分。」 「那結果呢?」蕭布衣忍不住問。 「結果是這二人激戰了數個時辰,不分勝負。本來僧粲有幾次可以取天涯的性命,最終卻還是希望他悔過自新。」虯髯客淡然道:「可有時候,對敵人的仁慈顯然就是對自己的殘忍,若要是你我,當求斃敵性命,哪裡考慮很多。」 蕭布衣微笑道:「我是不用說了,我當然不如那個天涯。若是大哥在那裡……」 虯髯客知道他是試探。卻並不回答,只是道:「結果是僧粲數次留情。卻還是克的天涯無還手之力。禪宗武功高深,僧粲當年的金剛不壞更是爐火純青,尚勝道信,他武功之高,實在讓人歎服。只是天涯詭計多端,二人決戰絕頂之上,天涯見不能取勝,突然怒喝道,不能興復大道,活又何用?他不顧僧粲出招,向外一躍,已經縱身跳入萬丈懸崖之下。」 蕭布衣一驚,轉瞬道:「此人有詐!」 虯髯客目光一閃,「此言何解?」 蕭布衣沉聲道:「想我雖沒有見過此人,可聽到大哥所言分析,此人詭計多端,幾起幾落,卻也沒有產生過自盡的念頭,怎麼會一戰敗北就想自殺?」 虯髯客微笑道:「賢弟正而不愚,聰明如斯,實在讓我欣慰。你說沒錯,天涯就看準僧粲的仁心,這才以死搏勝,他往萬丈懸崖下一跳,僧粲果然大驚,慌忙去救,沒想到天涯趁僧粲急於救他性命之際,卻一掌將僧粲打了下去,他卻藉機上了懸崖……」 蕭布衣大恨道:「難道……不對,僧粲不應該那時候死。」 他聽虯髯客講解前因後果,對僧粲自然起了仰慕之心,關心則亂,心道萬丈懸崖摔下去,任憑金剛不壞估計也要變成爛泥一樣。可據他所知,僧粲是在長安宣揚佛法圓寂,卻不是摔死的。 虯髯客點頭,「僧粲的確沒有死,因為那時候絕頂又出來一人,揮出繩索將僧粲纏住,救他於危難之際。天涯大怒過來攻擊,卻被那人數招制住。想天涯雖是惡戰良久,氣力消耗過甚,但武功依舊不差,那人只憑數招制住天涯,救出僧粲,端是不同凡響。」 虯髯客說到這裡之時,臉上也露出尊敬之色,蕭布衣聽地跌宕起伏,忍不住問,「此人是誰,竟然有如此能耐?」 虯髯客一字字道:「此人叫做昆、侖!」 「崑崙?」蕭布衣聽到這個名字後有些差異,「這好像是一座山的名字?」 「不只是一座山那麼簡單……」虯髯客正色道:「傳說中地崑崙。高不可攀,實為天地中央之極,也是連接天地之源。此人自號崑崙。不言而喻,就是自負極高。」 蕭布衣苦笑道:「我聽起來好像神話一般。不過此人能夠擊敗天涯,救出僧粲,當是頂天立地,他縱然是自負些,也是正常,還不知道他和那個道又有什麼關係?」 虯髯客輕歎一聲,「其實布衣……很多事情。你不用知道,知道了徒亂心意。想周武帝就是知道太多,才對道中之人大肆殺戮,這亦是前車之鑒。很多事情,我不和你說,一是因為我也不能說,可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希望你能堅持己見,以前的恩怨屠戮糾葛情仇,與你無關。你當作過眼雲煙就好。」 蕭布衣毫不猶豫地說,「我信大哥是為了我好!」 虯髯客微笑道:「謝謝你對我的信任。」 蕭布衣含笑道:「一人活在世上,總有信幾個人,被幾個人信。像楊廣那種孤傲自大,從未有過朋友的人,也是寂寞。」 虯髯客花緩緩點頭,「你說的不錯。我只能對你說,崑崙亦是道中之人,而且他的地位……既然叫做崑崙,當然有他地絕頂之處。但他這個人……一直以來少參與道中爭端。他的突然出現,端是讓天涯大吃一驚。崑崙突然出現,制伏了天涯後,卻沒有殺了他……」 「為什麼不殺了他。我覺得天涯就是為禍的根源。」蕭布衣不解問道。 虯髯客搖搖頭,「崑崙不殺天涯,卻是因為有他地理由,這些事情,卻是不能和你講。」 蕭布衣皺眉道:「此禍害不除,只怕還要興風作浪。」他由天涯想到符平居,暗想這兩人都是暗中作祟,不知道有什麼關係。 虯髯客苦笑道:「你現在即使是西梁王。位高權重。當然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隨心所欲,就算你真地稱帝。亦是如此。沒有制約之人難以想像,若你是尋常人也就罷了,可你高高在上,隨心所欲,引發的禍事簡直可以用災難來形容。遠的不說,只是楊廣就是前車之鑒,他這人任性妄為,不聽人言,給大隋造成的災難也可以說是難以想像。」見到蕭布衣點頭,虯髯客嘴角露出絲微笑,「但是人以群分,我和老二都是看好你,三弟,還是那句話,做你自己就好,其餘的事情,哪裡管得了許多。不管你做皇上、做將軍、做西梁王還是做馬販,永遠都是大哥的好兄弟。」 蕭布衣感動點頭,虯髯客繼續道:「崑崙身為道中之人,當然亦有他的約束。他制伏天涯後,有感道中為亂數百年卻是一事無成,不想四道八門再如此混亂下去,於是他逼天涯立下個誓言,在崑崙有生之年,太平道中人絕不能插手江山社稷一事!」 蕭布衣不由動容,「崑崙真有如此魄力和能力?」 虯髯客輕歎道:「崑崙之能非你能想像,就像你以後到底如何也不是我能夠想到一樣。崑崙亦知道難控制身後之事,只是想借此讓大隋昌盛繁榮,天下大定。到時候道佛並重,民心思安,太平道就是想興風作浪,只怕也是不成。可沒想到楊堅身死後,楊廣只是做了幾年的好皇帝,然後就迫不及待地做什麼千古一帝。結果你當然也知道,百姓窮困思變,道中之人忍耐這些年,終於還是忍不住地出手,至於到底是四道八門中哪些人參與進來,崑崙畢竟不是神仙,也無法一一發覺,再說……唉!」 蕭布衣長歎一口氣,「原來如此,大哥總算解決我心中的不少疑惑。」 虯髯客笑道:「你地意思是還有很多的疑惑了?」 蕭布衣苦笑道:「當然如此。」 虯髯客卻是站起身來,推窗望過去,只見到明月高懸,潔白清冷,「我來這裡說這些,其實都非……唉……三弟,我知道你現在悶葫蘆一樣,可大哥也有難處。」 蕭布衣聽到虯髯客歎氣,慌忙站起來道:「大哥,我不過是和你開個玩笑,不過我想大哥也是因為當初……你不說,我只有欽佩,反正事到臨頭,必然得知。」 虯髯客沉默良久,「當初崑崙有感天涯出計殺害斛律明月一事,影響深遠,這才立下天涯明月的誓言,意思就是說太平道中人都要以此二人為戒,不能有忘。若不遵從此誓言,當殺無赦。當初暗算你之人本來是樓觀道主,亦是四道中人,他來暗算你,當然是和江山社稷有關……他既然破誓,取死也是正常……只是……反正我言盡於此,三弟,你好自為之。」 蕭布衣皺眉道:「可惜守住諾言之人均是正人君子,不肯幫我,偏偏不守諾言者就站在我的對立面,讓我防不勝防。」 虯髯客露出絲微笑,「你或許覺得不公平,不過這世上本沒有絕對的公平。公平即是不公平,不公平亦是公平。」 「大哥說的倒和道信高僧有些相似。」蕭布衣啞然失笑。 虯髯客眼中卻是有了狡黠的笑,「天涯雖遠,明月雖亮,可是卻和禿驢無關。」他說完這句話後,身形一閃,已經消失不見。蕭布衣倒沒想到虯髯客說走就走,閃身從窗口跳出,只見到月色清冷,樹影扶疏,遠處只傳來梆子之聲,更顯靜夜的寧靜,虯髯客卻早已蹤影全無。 蕭布衣怔怔立在房前,暗想著虯髯客最後一句話地意思,難道他是說他受到太平道天涯明月的誓約不能出手,但是自己卻可以和道信合作嗎?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虯髯客忽隱忽現,雖是傳授蕭布衣武功,卻一直不和他的大業有任何關係,從這點來看,虯髯客地確遵守著天涯明月的誓言。 望著天邊皎潔的明月,蕭布衣突然想到,如果崑崙意味著絕頂的話,那天涯豈不是意味著很落寞,楊廣遠在天涯,這刻也應該很寂寞吧。覺到自己的想法有些滑稽無聊,蕭布衣搖搖頭,才待回轉房間,就見到不遠處裴蓓靜靜的望著他,不由胸口一熱。 蕭布衣那時候只是想,不管明月崑崙,就算是遠在天涯,也會有相思愛戀,人生轟轟烈烈,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已足矣…… 三七四節 貫通 入冬的第一場雪落下的時候,一連下了三天,沒有止歇的時候。 漫天雪花落下來,宛若鵝毛,動凝了洛水,覆蓋了東都,天氣遽寒,大雪沸沸揚揚的飄灑,蕭布衣下令暫停交兵,卻命令東都緊急輸送防寒物質給前線的官兵,並不懈怠,隨時準備給與瓦崗進行最後的一擊。 突如其來的大雪打亂了所有人的計劃,一時間物質緊張,各處供應吃緊。 蕭布衣緊鎖眉頭,這些日子他暫緩交兵,一切均是為了保障前方的補給。天氣遽寒,官兵當然也是人,後勤保障必須到位,不然都有活活凍死的可能。 好在東都雖然糧食緊張,但是物質供應,尤其是冬衣的供應還是富足,一時間倒能保障前線的兵士。至於糧食一直都是要謹慎的使用,只因為眼下回洛倉要供應東都軍民近百萬的人口,不能不小心使用。沒有奪回洛口倉之前,亦沒有恢復民生之際,東都上至百官,下至百姓,均需要勒著褲帶過日子。 蕭布衣早就傳令下去,百官百姓一視同仁,浪費糧食者重責! 李密最近一直並無大舉反攻的動靜,這讓蕭布衣一直暗自戒備,知道李密絕非坐以待斃之人,李密到底在圖謀著什麼,蕭布衣反覆的琢磨,當然他到底在考慮著什麼,李密肯定也是在反覆的琢磨。 意外地大雪不但打亂了蕭布衣的計劃。李密的圖謀,看似也讓王世充地計劃受挫。王世充退守嵩高山附近,本來一直都是奏請說誠惶誠恐。幾次兵敗,愧對越王和蕭布衣的信任,可他一直並沒有什麼實際行動,亦是沒有太多的實力損傷,一場大雪卻讓王世充主動的靠近東都,只因為他若不想回轉江都的話,就只能求助蕭布衣。 原來王世充從江淮出兵,一路上雖帶有輜重。卻絕對沒有準備防寒之物。王世充從來沒有想到過今年東都的冬天這麼冷,更沒有想到過今年的冬季也是十分的難熬。他本來以為可以呆在東都地大房子裡面優哉游哉的過日子,卻哪裡想到過要在東都城外的雪地苦捱? 可他要是不想回轉江都的話,就一定要向蕭布衣求援,因為他的淮南軍已經受不了這種天氣,凍的跳腳。 東都現在對王世充而言,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不過王世充最厲害的不是他的兵法,而是他的臉皮,所以他雖然還有背叛的念頭。雖然想把蕭布衣踩地永不翻身,竟然還能負荊請罪親自前來東都,請求蕭布衣給與支援。 蕭布衣當然不能拒絕這種請求,王世充畢竟是隋臣,蕭布衣對王世充的舉措很大情況下關係其餘隋臣的動靜。自從他東都稱王以後,以隋室命令向中原各地發出無數詔書,西至弘農,東至琅邪,西南遠到巴蜀,東南一直到江都郡。均是在他招降範圍之內。 他和竇建德不同,卻和李淵類似,竇建德一塊塊地盤是要打出來,但是蕭布衣、李淵二人眼下均是以最大的限度的招降為主。李淵有舊閥支持。蕭布衣卻以隋室命令為號召,此時此刻,蕭布衣不會對王世充如何,王世充當然也是看準了這點。 二人貌合神離,平衡著微妙的關係,蕭布衣讓王世充的淮南精兵倚仗金墉城下寨,和東都遙想互望,為他們準備些簡單的防寒物質。對王世充進行著冷處理。 這時候的蕭布衣。其實已經知道楊廣駕崩的消息,他卻並沒有急於向百官發佈這個消息。這時候地楊廣死了,對他而言是個好事。因為等到他擊潰了瓦崗,不虞楊廣回轉,隋臣失主,眼下正是他稱帝的大好時機!但是現在卻讓他有個很頭痛的問題,蕭皇后、蕭大鵬突然消失不見! 人在高位之上,蕭布衣聽著百官議事,卻在琢磨這個爹的行蹤,這個爹實在是個爹,無論怎麼來勸均是不肯離開蕭皇后,蕭皇后不肯離開楊廣,這就形成了微妙地局面,他無法說服這個爹回轉東都,就算薛布仁都不行。 可楊廣的死雖然是個好事,卻是太過突然,蕭布衣其實早在揚州布下了眼線,袁嵐亦是準備了些人手,但是楊廣死訊在揚州傳開之時,袁嵐的那些人已經聯繫不上蕭皇后。..然後就從宮中傳來了消息,蕭皇后和蕭大鵬同時消失不見。 宮中的消息是,這二人可能私奔了……而且這種消息沸沸揚揚,被人傳的活靈活現。很多人都是如此,寧可相信些花邊消息,卻不肯動用哪怕一點腦袋。楊廣之死也是傳出了各種版本,甚至有一種是蕭皇后和蕭大鵬戀姦情熱,毒殺親夫,機關敗露,這才惶惶而逃。 蕭布衣卻敏銳的覺察到不是,以蕭皇后的性格,怎麼可能謀殺楊廣,況且楊廣屍骨未寒,她絕對還不會輕易離去,她離開只能有一個解釋,不得已而為之。 如果是被人脅迫離開,這麼說蕭大鵬也是落入人手,萬一有那麼一天,二人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那些人或許準備脅迫什麼?蕭布衣嘴角帶著笑,卻是如殿外的雪花一樣冷,四年前地蕭布衣可能會放棄很多,如今地蕭布衣呢,想到這裡,蕭布衣淡漠的笑笑,笑容如同殿外地飄雪。 薛懷恩稟告完刑部之事,靜悄悄的退下,民部尚書韋津上前道:「啟稟西梁王,微臣有事稟告。」 「准講。」蕭布衣沉聲道。高位之上的蕭布衣,已經有了高貴威嚴之氣,虎踞座位之上,群臣凜然。 韋津正色道:「啟奏西梁王。如今東都糧食吃緊,盜匪不知何日能除,我建議再次提高糧價。以補國庫。」 一幫臣子都是點頭,他們隨著楊廣過慣了奢侈地日子,眼下突然勒緊了褲帶,難免很多人不適應,聽說要抬高糧價,都是振奮。他們少關心百姓的死活,只是想著眼下糧食生存之本,絕對不能浪費。 蕭布衣卻是微皺眉頭。不等言語之時,馬周已經上前道:「啟稟西梁王,微臣認為不可。」 韋津面紅耳赤,「你……你……」他本來想呵斥馬周是否懂得規矩,他是民部尚書,馬周不過是門下省的錄事,竟然敢否決他地意見,如何讓他不惱。只是如今馬周等人身為蕭布衣身邊的紅人,韋津卻也不敢輕易惹怒。 蕭布衣微笑道:「韋尚書為東都考慮,說的很有道理……」韋津聽聞。心中喜悅,蕭布衣話題一轉,「馬周,你不同意韋尚書的看法,所為何來?」 馬周雖是官小,卻是毫不畏懼,如今的他,衣冠總算周正些,也不帶著酒葫蘆做事,只是骨子裡面的孤寒還在。蕭布衣欣賞他的也是這一點,他任何時候都需要清醒的頭腦,他也需要這些人來提醒他! 「啟稟西梁王,據我所估。東都雖有回洛倉提供糧草,但無從補給,糧價比起先時其實已漲二十三倍!如今民生疲憊,本不堪重荷,可百姓只為西梁王一句話,同舟共濟,共度難關,寧可自己忍饑挨餓。亦要捐獻冬衣。縮減口糧,卻毫無怨言。但在我看來。百姓負擔已到極限,此時此刻,我等適宜共度難關,切不可逼百姓到死路,依我來看,眼下當務之急並非剿匪,而是打通東都和南方之路,捱過這冬,徵集南方之糧,應可成事。」 「荒謬,」段達呵斥道:「你區區一個錄事,怎能參與軍機大事。如今瓦崗盜甚眾,威脅東都地安全,你竟然敢說剿匪並非當務之急,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馬周面紅耳赤,「啟稟西梁王……微臣……」 蕭布衣擺手,眾人不敢言,均等他示下。蕭布衣微笑道:「眾位大人都對東都關心備至,此乃好事,韋尚書、段大夫還有馬周所言都有幾分道理……」 群臣面面相覷,心道蕭布衣這個和事佬倒做的不錯,卻是不能解決根本的問題。 正猶豫間,大興殿外鐘磬一響,群臣凜然,知道有緊急的事情通傳。遠遠處,有通事舍人疾步沿著台階向大殿的方向跑來,氣喘吁吁的跪在殿前道:「啟稟西梁王,襄陽太守竇軼有緊急事情稟告。」 「呈上來。」蕭布衣面不改色。 奏折一級級呈上來,蕭布衣展開看了眼,臉色陰晴不定。群臣都是心中惴惴,不知道襄陽又有什麼意外。襄陽離東都說遠不遠,說近不近,那裡本來不就是西梁王的起家之地? 蕭布衣看了奏章半晌,突然放聲長笑起來,笑容有著說不出的愉悅之意,群臣舒了口氣,內史令盧楚壯著膽子問道:「不知道西梁王何事喜悅?」 蕭布衣笑聲收斂,沉聲道:「幾位大人其實已經不必爭執,襄陽太守已為我等解決了難題。」 群臣面面相覷,韋津不解問,「襄陽離此甚遠,又如何能解東都的危機。」 蕭布衣微笑道:「你們可還記得我讓舒郎將兵出伊闕,孟郡守渡黃河駐紮牛口,對瓦崗形成合圍之勢?」 群臣點頭,段達道:「可這幾處兵力實在不算太多,只怕不能對瓦崗造成根本性的威脅。」 蕭布衣卻是笑了起來,「我大張旗鼓地攻打瓦崗,不過是明修棧道,吸引他們的兵力匯聚而已。」 群臣聳然,七嘴八舌的問,「不知道西梁王還有什麼妙策?」 蕭布衣正色道:「我的妙策就是讓舒展威兵出伊闕,貌似強攻方山,卻是盡數驅逐襄城郡的盜匪。」 眾人面面相覷,還是不明白蕭布衣的心思,盧楚為人持重,沉吟道:「西梁王。這襄城郡就在東都南面,要說地理位置,其實並不能對瓦崗造成實質性地威脅。你這招明修棧道……不知道……」他欲言又止,言下之意就是修的好像不著邊際。 蕭布衣含笑道:「襄城郡的確算不上什麼地理要道,不過再過陽、南陽兩郡後就到了襄陽。」 馬周當先醒悟過來,興奮道:「西梁王,莫非你早就有策劃,打算打通東都襄陽兩地地要道?」 眾人嘩然,幡然醒悟,已經有了振奮之情。 蕭布衣沉聲道:「馬周說地不錯。舒展威驅逐襄城郡盜匪,鎮南大將軍徐世績卻早已出兵平定了陽、南陽兩地的盜匪,如今襄陽到東都已經一馬平川,少有盜匪作亂。襄陽太守竇軼這次卻是早早的押運糧草到了東都。今年荊襄之地雖有天災,卻在襄陽太守竇軼、吏部侍郎杜如晦、鎮南將軍徐世績、安陸公蕭銑幾人的治理下,百姓可以豐衣足食。襄陽百官掛記東都地安危,這才運糧過來接濟,聊表寸心。」 在蕭布衣入主荊襄之地的時候,羅縣縣令蕭銑最早過來投靠,蕭家本來也是皇室。蕭布衣在平定江南時早早的將安陸領地封給蕭銑,是為安陸公。蕭銑雖是沒落王孫,可畢竟還是認識不少達官貴人,士族大家,對安定江南亦起了不少地作用。 蕭布衣話音落地,殿中百官騷動起來,雖是不敢大聲喧嘩,可喜悅之意不言而喻。蕭布衣雖是入主東都,可整日和瓦崗盜奮戰,相持不下。群臣憂心忡忡。只是想著東都一地,卻亦覺得太過孤單,暗想大隋之地甚廣,只守東都終究沒有什麼發展。雖有蕭布衣帶領,卻是心中惶惶。可聽到襄陽已經來支援,如同黑暗中見到束光亮,暗想襄陽已有動靜,別的地方多半也會太平了吧。 「竇軼既然有糧草運送過來,方才衛尚書、段大夫和馬周討論一事迎刃而解。」蕭布衣微笑道:「如今只是個開始,等到民生恢復,各地糧草會源源不絕運來。我們亦不必拘泥回洛倉。這東都糧價暫不用漲,不知道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段達當先道:「西梁王高見。」 韋津望了元文都一眼。緩緩搖頭,馬周卻是心中振奮,只是他不善溜鬚拍馬,少有話說。陡然間察覺有人望向自己,馬周扭頭望過去,發現韋津、元文都都是移過頭去,心中有種怪異,卻是說不明白。 蕭布衣卻已經宣佈道:「退朝。」蕭布衣從朝中回轉,袁嵐卻是早早的等候,裴蓓、袁巧兮姐妹一樣陪著袁嵐說話,卻都是憂心忡忡,顯然都知道蕭大鵬的事情。二女雖是沒有過門,可都早當蕭大鵬為未來的公公,公公有難,作為準兒媳婦,無論如何都是笑不出來。 見到蕭布衣回轉,二女都是擠出絲微笑,蕭布衣徑直問道:「袁先生,江都那面如何了?」 袁嵐臉上帶有歉然,「西梁 「叫我布衣即可。」蕭布衣微笑道。 袁嵐見到蕭布衣地笑容,心中稍定,「布衣,我辜負了你地信任,如今我早就吩咐人手在揚州城打探,卻沒有任何蕭皇后和令尊的消息,這二人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只是流言更廣,讓人分辨不出真假。」 袁巧兮只是道:「那可如何是好?爹,要不多加點人手?」 袁嵐看了眼女兒,不忍責備,只是搖搖頭。蕭布衣卻是問道:「那江都現在是誰來控制?」 袁嵐苦笑道:「我聽說現在江都亦是分成兩派……一派是以裴矩、裴蘊地裴閥為首,想推舉楊杲為主,另外一派卻是以來護兒、陳稜為首,要想推舉楊為主。可這兩派當然都有一個論調,那就是要帶領驍果軍回轉東都。只是如今東都天寒地凍,加上瓦崗盜囤積滎陽,他們亦知不能回轉,如今兩派正在爭權奪利,只怕開春即會從江都出來回轉東都。」 蕭布衣皺眉道:「來護兒這老糊塗,裴矩這個老狐狸。」 他說的並非無因,來護兒他曾經在雁門前見過。此人雖是老邁,對楊廣卻是忠心耿耿。楊廣忙於大業,兒子只生了三個。楊昭、楊均是蕭皇后所生,元德死後,楊順理成章地當為太子,來護兒立楊為王也是正統的做法。只是這個楊除了好事,什麼都做,來護兒忠心耿耿的立個昏君,只怕敗亡不遠。裴矩卻是聰明地多,楊杲是蕭淑妃所生。雖是聰明伶俐,但是年紀尚幼,裴矩立他為王,那是可進可退,算是大權獨攬。他轉瞬明白了前因後果,心中卻是冷笑,暗道現在老子在東都,怎肯輕易挪位,你們就算用盡心機,老子也絕對不會讓你們回來! 「宇文化及呢。現在怎麼樣?」 「裴矩現在暫時掌控大局,說楊廣實乃被刺客害死,卻非宇文化及所殺,是以宇文化及並沒有什麼罪名,宇文化及感恩戴德,他是右屯衛大將軍,亦是擁有兵權,如今卻是站在裴矩的一邊。」袁嵐簡潔的將江都的形式說完,輕歎聲,「事發實在突然……」 「袁先生說的不錯。事發突然,我不怪你。」蕭布衣真誠的望著袁嵐,「再說既然已經發生了,懊喪沒用。想辦法彌補才是正路。」 袁嵐點頭,卻也一時想不出方法,蕭布衣也是暗自皺眉,裴蓓突然道:「我覺得事有蹊蹺。」 眾人都問,「此話何解?」 裴蓓認真道:「大哥,想蕭皇后就算失蹤,如今江都能知道的不應該太多。但是謠言傳播地如火如荼,說蕭皇后和伯父一路……這中間只怕有鬼。如果眼下地情況真的如袁先生所說。那謠言顯然抹殺了蕭皇后的名譽。對楊登基亦是大有妨礙,此謠言得利之人顯然就是楊杲……」 「所以說這謠言可能是裴閥散播出來地?」蕭布衣眼前一亮。「而且有可能……蕭皇后已經被他們軟禁,就是為了讓楊杲登基?」 眾人心中凜然,暗想若真的如此,裴閥的行動也算快捷,用計亦是高明。 「我這只是猜測,具體是否如此還是不知。」裴蓓苦笑道:「大哥,不如我去揚州一趟……」 「你一人又有何用?」蕭布衣皺眉道。 裴蓓輕歎道:「我若是尋找的話,當然不如袁先生的手下,但是我想去找裴小姐,如果有裴小姐幫忙,我想伯父應當無恙。」 蕭布衣心中微動,暗想裴蓓和裴茗翠關係不差,若是真的詢問裴茗翠,比眼下一頭霧水來找要好些,「你想的辦法不錯,可是……我又不放心你.。」 裴蓓心中甜蜜,露出微笑,「大哥,我會自己照顧自己……」 「不用去找他了,他死了也是活該!」薛布仁不知道何時已經站在客廳前,怒氣沖沖道:「我早就讓他離開……可他被情所困,連布衣地利益都不考慮,這樣地老子,要他何用?」 蕭布衣苦笑,站起來走到薛布仁地身前,輕聲道:「二叔,無論如何,他都是我爹!」 薛布仁卻是歎息一聲,「他有個好兒子,你卻沒有個好老子!」 「伯父用情很深……性情中人,其實我覺得……對和錯……很難說清楚了。」裴蓓輕聲道:「二叔,我和你去江都,這樣布衣也能放心,好不好?」 裴蓓軟語相求,薛布仁長歎一聲,再無言語。 蕭布衣點頭道:「你們前去,再讓袁先生暗中派人幫手,如果找不到我爹,務求全身而退。蓓兒,這點你一定要記住!」 裴蓓點頭,蕭布衣和眾人商議下江都一事,等定下計劃後出了客廳,才準備回轉休息的房間,就見到長廊地盡頭站著一人,臉上凍的通紅,正是婉兒。 蕭布衣有些詫異,見到婉兒搓著手,驀然想起東都雪飛的那一幕,心中不由感慨萬分。歲月流逝,卻總是莫名的有相同的一幕。 「婉兒,你等我?」 「嗯,蕭大哥,我是在等你。」婉兒這次沒有臉紅,用力的點點頭。 蕭布衣這才認真地看了婉兒一眼,數年的光陰,小弟長高長大,婉兒卻像從來沒有變過,一如既往質樸,一如既往的真純。 「什麼事?」蕭布衣柔聲問道:「這裡冷,去客廳談談吧。」他只以為婉兒有困難,可轉念又覺得不像,因為婉兒雖然認識他很久,但是除了為小弟求過馬兒外,真的沒有向他求過任何事情,婉兒無疑是個很自立地女子。 婉兒搖搖頭,「蕭大哥,不用了,在這談談就好。蕭大哥……這是做的幾雙鞋,雖然我知道……你現在用不上了。」婉兒伸手遞過一個包裹,蕭布衣輕輕的展開看了眼,見到做的鞋子一如既往的仔細,握在手中,蕭布衣微笑道:「謝謝你,婉 婉兒抿著嘴唇,垂下頭來,「可是我除了做鞋外,真的不知道怎麼感謝蕭大哥你。你幫助我們太多太多……可我們卻總是麻煩你。」 蕭布衣皺起了眉頭,正色道:「婉兒,你若是當我是朋友,就莫要說麻煩,小弟對我亦是幫助,他現在在太僕寺做的有聲有色,我看到了,很欣慰。」「真的?」婉兒驚喜問道。 「當然是真地。」蕭布衣柔聲道:「所以婉兒,好心有好報,我很喜歡小弟。」 「那……我走也就放心了。」婉兒輕聲道。 蕭布衣有些詫異,「你要和小弟離開這裡?」 「蕭大哥……不是我和小弟,只是我……」婉兒抬頭飛快地望了蕭布衣一眼,轉瞬低下頭去,「我想要先去襄陽,然後有些事情做。」 蕭布衣半晌才道:「尋家人嗎?」 婉兒搖搖頭,又是點點頭,「卻不知道,能不能找的到!」 蕭布衣微笑道:「那是好事……可你……」他本來想問當初在襄陽為什麼不找,轉瞬壓住了念頭,「那我派人送你去襄陽。」 「不用……不用了。」婉兒搖頭道:「蕭大哥……我麻煩你太多了,最後只求你能幫我照顧小弟……我求你。」她就要跪下來,蕭布衣卻是伸手托住她地手臂,口氣嚴厲道:「婉兒,你的口氣不像是找家人,而像是訣別,到底為什麼?」月票。 東都大戰一觸即發,已經開始鋪墊。 三七五節 吃醋 蕭布衣經驗老道,久在廟堂,幾乎整日都在察言觀色。別人只看他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懶洋洋、沒事還做做和事佬的樣子,卻不知道他總是會最快時間做出最快的判斷,然後再決定如何處理。 婉兒突然要離去,而且要把小弟托付給他,在蕭布衣眼中,這絕不正常! 如果要找親人,在襄陽的時候就可以找了,為什麼會到了東都後再折回?她一再提及小弟,隱約有不捨之意,看起來此去襄陽,多半是覺得前途未定。 蕭布衣發現這裡疑點重重,忍不住的發問,婉兒卻是駭了一跳,慌忙搖頭道:「不是這樣,蕭大哥,你多心了。實際上……是我也不知道到底會如何……如今天寒地凍,小弟才在這裡有所發展,我看著很高興。我不能耽誤他……亦是不想麻煩你。」 她臉上滿是急切,只怕蕭布衣不信,見到蕭布衣沉吟,抓住了蕭布衣的手道:「蕭大哥……你要相信我……我真的……真的……」 見到蕭布衣望過來,婉兒緩緩的鬆開手,「我真的不騙你。」 「我會幫你照看小弟。」蕭布衣正色道:「可是婉兒,你要知道,很多時候,現在不麻煩,以後可是大麻煩。」他這句話倒是有感蕭大鵬一事所發,「你大哥我現在雖然也算不上什麼,但是你若有困難,我來出手解決只怕會更容易一些。捨易取難,實為不智。」 婉兒咬著嘴唇望著蕭布衣,良久才道:「蕭大哥……這件事,你……真的無法幫忙,我自己去做就好。」 蕭布衣心中微動,調笑道:「總不會是嫁人吧。那樣我倒真的無能為力。」 婉兒臉上緋紅,轉瞬低聲道:「不是,我不會……好的……蕭大哥。我和你說一聲後,我就要走了。」 「就算不用我幫,但是我總要派人護送你。」蕭布衣正色道:「如今盜匪橫行,你一個女子行路,我怎麼會放心?」 婉兒想了半晌才道:「那謝謝蕭大哥了。」 她轉身要走。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頭望了蕭布衣一眼。輕聲道:「蕭大哥……我……你要保重……」不等蕭布衣回答,婉兒已經搖搖頭道:「其實我說的多餘……你這些年來,風風雨雨,可好人有好報,你對人總是那麼好,所以總能轉危為安的。」 婉兒說完這些。終於轉身離去,留下蕭布衣沉思在迴廊之中,緊鎖眉頭。 蕭布衣沉思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遠遠處,有個雪墩也在望著這個方向,見到婉兒和蕭布衣分開,這才抖了抖身上地積雪。 緩緩的轉身,見到一人立在眼前,雪墩駭了一跳。才要叫喊,突然掩住嘴,強笑道:「小胡……裴小姐,怎麼是你?」 雪墩就是胖槐,他一直偷偷的躲在暗處偷望,身上滿是落雪,卻也不覺得冷。 他只顧得觀望婉兒和少當家地動靜,卻沒有注意到裴蓓不知何時。無聲無息的到了他的身後。 「看什麼呢?」裴蓓淡然問道。 「沒看什麼。」胖槐這才感覺到冷意已入骨髓。忍不住跳起來搓著手。 「沒看什麼又看什麼呢?」裴蓓凝望著胖槐。 胖槐被她望的心虛,陡然靜下來。梗著脖子道:「我看婉兒呢,怎麼的,不行嗎?胖子就不能擁有愛情了?」 他呼呼地喘氣,冬日裡嘴角掛著白霜,只是神色頗為激動。 裴蓓見到他頗為衝動,輕歎聲,「當然可以……不但胖子可以擁有愛情,瘦子也可以。但是……無論胖子還是瘦子,都不能擁有不屬於自己的愛情。」 「屬於誰還說不定呢。」胖槐冷冰冰道:「裴小姐,我對婉兒可是真心真意。我知道,我什麼都比不上少當家,人家有地是輝煌的背景,而我呢,有的只是孤單的背影!但是有一點我知道,我有一點絕對可以比得過少當家,那就是我對婉兒的感情!」裴蓓亦是冷冷的回道:「感情?感情怎麼衡量?難道可以像蘿蔔白菜一樣,上秤上去稱一下?」 胖槐雙眼泛白,「我對婉兒地感情忠貞不渝,我愛上了她,絕對不會想第二個女人不像某些人……哼……」 裴蓓笑笑,知道他是說蕭布衣,只是半晌卻輕歎聲,「胖槐,我知道你喜歡婉兒,我也知道你對婉兒的真心。可這世上的感情有多種,並非你付出就有收穫,或許有種感情亦是叫做付出,並不期冀回報。等你什麼時候明白這點的時候,或許你才能擁有自己真正的感情。」 胖槐搖頭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只知道,婉兒嫁給我的話,絕對比死守少當家要強很多。」 「那不過是你的想法而已。」裴蓓淡淡道:「我也只知道,婉兒如果嫁給你,那她比終老孤獨還要遺憾。」 「你說什麼?」胖槐額頭上青筋暴起,忍不住的握緊了拳頭,「瞧不起我?」 「你還真的很難讓我瞧得起,你能給婉兒幸福,你憑什麼給婉兒幸福?」裴蓓淡然道:「是憑你比別人長地胖,還是憑你所謂難以捉摸的真心?你甚至連婉兒想什麼都不明白,又如何能給與她幸福?」 胖槐怔在那裡,啞口無言。 裴蓓撇撇嘴,「婉兒是女人,我也是女人,我明白的一點是,只是圍著女人轉***的男人永遠抓不住女人。胖槐,醒醒吧,想娶老婆不是靠守住女人,那只會讓女人覺得你沒用,而讓女人發現你的好才是正路。」 她說完後,轉身離去,胖槐卻是跺了下腳。忿忿道:「放屁。」 裴蓓聽到胖槐嘟囔,卻只能搖頭,才走到轉彎就碰到了蕭布衣。見到蕭布衣皺著眉頭,裴蓓道:「蕭大哥,我覺得胖槐最近有點問題,這才說了他兩句。」 蕭布衣苦笑道:「有些時候,有些事情。順其自然就好。你這麼說他,只怕胖槐會做出什麼過火的事情。」 「過火就過火?難道我還怕他不成?」裴蓓不滿道:「我這是快刀斬亂麻。其實……我雖然說的過火……這些話卻也不是我的意思。」 「你地意思是?」蕭布衣不解問。 「婉兒找了我,說她要走了,也知道胖槐對她很好,但是她真地對胖槐沒有什麼感覺。她只希望胖槐在她走了後,勿要以她為念,這才請我這麼說。」裴蓓苦笑道:「我做個了黑臉。也是逼不得已。」 「那她說要去做什麼了嗎?」蕭布衣問。 「她不肯說。」裴蓓搖頭道:「要不……我們找人暗中……護送她?」蕭布衣搖頭,「算了吧,每人總有自己地秘密,婉兒不說,我們何苦一定要揭露?」 二人談話地功夫,門外突然有嘈雜聲傳來,片刻功夫兩個人從外邊竄過來,一左一右的給蕭布衣一拳頭,「老大……你可想死我們了?」 蕭布衣沒有躲。目露驚喜道:「慕儒、阿銹,你們怎麼來了?」 「徐將軍說你要做大事,身邊總要多用些自家地兄弟,所以就讓我們來了。」 「鄱陽那面現在怎麼樣?」 「林士弘被我們四面圍困,只能藉著鄱陽湖島嶼龜縮不出,張善安前些日子被打敗,一路南竄,一時間無法再興風作浪。杜伏威和我們已經暫時講和。以鵲頭鎮為界。現在他應該望著江都,還想找李子通報仇。一時間不想再和我們樹敵。」阿銹簡潔的說了下南方的形勢。 二人被蕭布衣放到鄱陽帶兵打仗,滿臉風塵之色,都是胡茬鐵青,但很顯然,已經比起當初有了太多的不同。 草莽和行伍都是讓男人迅疾成長的地方,阿銹、周慕儒二人本身又是馬匪出身,這些年下來亦是多了成熟穩重。 蕭布衣看到突然有了感慨,暗想是不是應該把胖槐送到軍隊中去鍛煉,有時候,一些人不經歷磨難,始終還是成為不了男人。== ==「胖槐怎麼了?」周慕儒終於憋出一句。 「他怎麼了?」蕭布衣問道。 「這傢伙不知道怎麼回事,在門口見到我們,招呼都不打一句。」阿銹皺眉道:「他今天吃藥了嗎?」 「好像沒吃……」蕭布衣摸了下鼻子,一如既往。 「那他就該吃藥了。」兩個兄弟異口同聲地說道,說完後哈哈大笑,顯然不以胖槐的無禮為意。這個玩笑,他們經常開,在他們心目中,胖槐還是胖槐,或許會發脾氣,或許吃地多一些,但還是他們的好兄弟。沒事互相調侃,沒事互相打屁。 蕭布衣也是笑,彷彿又回到了山寨的時光,那時候的他,真的無憂無慮呀,蕭布衣心中突然想。這四年多來,他人生的軌跡曲曲折折,沉沉浮浮,就算他自己回想起來,都是覺得不可思議。他現在身為西梁王,面對文武百官,君臨天下,每日都在思慮天下,磨合天下,用他自己地方式。這樣的他,深思熟慮怎麼會無憂無慮,這樣的他,也根本不能再回到從前! 後悔嗎,選擇如今的道路?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心中微顫,他驀然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八個字中蘊含著多少辛酸和無奈,扭頭望過去,見到裴蓓望著自己,眼眸中帶著關切,帶著理解,還帶著深深的愛戀…… 驀然覺得,無論何時,被愛包圍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無論你沮喪驚懼,失落悲哀,愛無疑是最好的療傷藥劑。 精神振作起來,蕭布衣伸手拉過兩個兄弟,「你們來的正好,走,我們去商量些事情。」 裴蓓卻是向蕭布衣道:「布衣,我去準備一下。」 阿銹和周慕儒這才齊聲問,「你身子好一些了吧?」 裴蓓嫣然一笑。「多謝兩位將軍關心,我現在……打地死一頭老虎。好了,你們聊。我先走一步。」 裴蓓離開,阿銹卻向周慕儒擠擠眼睛,用手一指蕭布衣道:「小鬍子貝打死的老虎還在呀……」 周慕儒笑起來,「小鬍子貝吹牛,只怕應該說是少當家降龍伏虎吧。」 「嗯。老虎是老虎,不過是母老虎。」阿銹調侃道。 蕭布衣在他們頭頂一人一下。輕喝道:「敢對本王如此無禮,來人呀,把這兩人拖出去凌辱了。」 三人又是笑,一時間無法直腰,遠遠的兵衛見到,也是感染了熱情。覺得心情舒暢,卻不知道西梁王終日忙忙碌碌,眉頭深鎖,為何今日如此開心。 三兄弟坐下,阿銹終於收斂了笑容,正色道:「少當家……西梁王?還是叫你少當家好,徐將軍派人一路北進,一直打到了陽郡,然後說你東都現在表面雖是風平浪靜。但是危機重重,所以先讓我們二人前來,看看有能幫上忙的地方嗎?我們也不知道到底做什麼,不過你只要吩咐就好。」 蕭布衣點頭,示意知道,「世績說的不錯,現在地東都的確有很多難題,我現在小心應對。卻是心中惴惴。第一個危機當然不用說。就是洛口的李密……我們現在已經把他在河南搶奪地郡縣收復了小半數,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絕對不能對他馬虎大意。」 兩兄弟都是點頭,「理應如此。」 蕭布衣又道:「第二個麻煩就是金墉城地王世充,此人狗皮膏藥一樣,讓人打不得,甩不得,我們要想個辦法或者幹掉他,或者踢走他,不能讓他左右我們攻打瓦崗的大局。」 「騙他進城,然後殺了他。」阿銹做了個手勢。 蕭布衣搖搖頭,「不行,那樣地話,理虧在我們。再說瓦崗眼下猛將如雲,擊潰李密後,這些人我還想收為己用,我們對王世充誘殺的方法雖是可行,但如此做法,豈不寒了所有兵將地 「那真的和狗皮膏藥一樣。」阿銹無奈道。 「不能收服他嗎?」周慕儒憋出一句。 蕭布衣輕歎聲,「此人狡詐非常,兩面三刀,眼下大局未定,他亦想爭霸天下,怎麼會服我?何況此人就算暫且歸順,此後必反。當然這不只是我一人地看法。」 兩兄弟默然,「那可怎麼辦?」他們現在打得,亦是能帶兵,可要說玩弄這些權謀之術顯然還不是擅長。 蕭布衣卻是笑笑,「先把王世充放到一旁,我們眼下的第三個危機就是東都雖落我們的手上,但是根基還是太弱。為防激變,我很多時候還是動用東都本身的配置,雖經過這久的運作,迅疾提拔了不少寒士為官,但是原先的百官有多少真心投靠,有多少伺機而動還是不得而知,眼下低層兵士雖是服我,但是若有東都之官來叛我,裡應外合,我們不得不防。」 「累,真累。」周慕儒憋出了三個字。 阿銹也是深有同感,「我們都以為帶兵打仗已經很累,沒想到少當家在東都更他娘地累。這樣的話,還不如去販馬。」見到二人都是望著自己,阿銹苦笑道:「我這不過是笑話,想少當家現在身為西梁王,萬民敬仰,別人羨慕還來不及,怎麼會去販馬?」 蕭布衣沉吟片刻,「這三處危機還不算致命……」 兩兄弟失聲道:「這都不算致命,那更致命的危機是什麼?」 蕭布衣輕歎聲,「是兄弟。」 阿銹、周慕儒面面相覷,阿銹正色道:「少當家,你不會說是胖槐吧?他……固然有點小脾氣,可他本性還好,又一直是我們的兄弟。他若是真有什麼得罪你的地方,還請你能大人大量的饒恕他。」 「是呀,我們七兄弟出生入死,得志離開了我們,莫風箭頭一直在草原,我們兩個一直跟著你打仗,胖槐他……也是我們的兄弟。」周慕儒喏喏道。「無論如何,他不應該壞你的事情。」 蕭布衣正色道:「兄弟是兄弟,可大是大非一定要明白。不過你們暫且放心,我要說的不是他。」 兩兄弟舒了口氣,「那是說誰?」 「具體是誰我並不敢肯定,但是這內奸讓我暫時心神不寧,」蕭布衣皺眉道:「雖然我們一定要把叛徒找出來。但是我們也絕對不能輕易地冤枉兄弟,所以眼下。我們要先除內奸,再平內亂,殺一儆百,然後再攻下瓦崗,平定河南!」 裴蓓離開蕭布衣後,並沒有收拾行李。而是徑直去找了巧兮。 巧兮呆呆的留在房間中,見到是裴蓓,有些驚喜,又有些失落,「裴姐姐,你去江都,什麼時候會回來呢?」 她多少有些寂寞,平日還有裴蓓能說說心事,聽說裴蓓也要離開這裡。不由鬱鬱不樂。 裴蓓握著巧兮地手,「巧兮,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轉,你一人在這裡,照顧好蕭大哥。」 袁巧兮輕歎一聲,「我……我很沒用,他整日又很忙,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幫助他。爹對我說了。沒事讓我不要去打擾蕭大哥。蕭大哥有自己的事情。」 裴蓓也知道這是實情,微笑道:「無論如何。你或許一個微笑,或許一杯茶水,都能讓他疲憊中獲取振作地動力。因為他知道,你和我……對他只有愛……而沒有其他。若是你只能給他心安,卻不必給他壓力,我想就算在幫他。」 袁巧兮有些理解,用力的點點頭道:「姐姐,我知道怎麼做了。」 裴蓓笑笑,握握袁巧兮的手,起身出門去找薛布仁,路過婉兒房間地時候,聽到房間內有動靜,心中微動,止住了腳步。 蕭布衣雖不想窺探婉兒地隱私,她卻想聽聽婉兒說什麼,對婉兒地突然離去,她滿是奇怪。在她看來,若婉兒真地對蕭布衣沒有惡意,聽聽也無妨,當然如果有惡意地話,她更要聽聽。 不過婉兒只是船娘,身份一直是個迷,她從來沒有說過自己姓什麼,就算別人詢問也是搖頭,她和小弟一直都是孤零零的在東都,為何要去襄陽? 「小弟,我要走了。」婉兒的聲音傳過來。 「姐姐……不走好不好?」小弟的聲音有些哽咽,更多的卻是不捨。 姐妹沉默良久,婉兒輕聲道:「小弟,姐姐要去做事,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現在是男子漢,是典牧丞……」 「我不要做什麼典牧丞,我也不是男子漢……我不讓姐姐走。」小弟哭泣道。 婉兒聲音突然嚴厲起來,「你答應過姐姐什麼?小弟,姐姐怎麼能不走,你說過,要學蕭大哥一樣,難道就是這樣學習地嗎?」 小弟不再哭泣,哽咽道:「我聽姐姐的話,姐姐……你不要生氣。」 二人說的簡單,卻滿是姐弟情深,裴蓓聽到小弟哭泣,心中也是微酸,幾乎想說莫要走了,有什麼問題一定要婉兒去解決呢?可猶豫片刻,還是不能上前。她看的出來,婉兒決定的事情,很難改變。 屋內婉兒的聲音轉為輕柔,「小弟,你在東都,在蕭大哥的身邊……我很放心。你記得姐姐對你說過什麼?」 「記得……」小弟低低的聲音。 「你說一遍。」婉兒輕聲道。 「聽蕭大哥話,做個好人。」小弟答道:「若是給蕭大哥惹了麻煩,姐姐你就再也不回來了。姐姐……你一定要回來呀,我會聽蕭大哥的話!」 裴蓓聽了,心中感慨,卻已經悄然離開,聽到這裡,她知道已經不需再聽下去,這樣地姐弟,無論如何,都不會存有害蕭布衣的心思! 雪花翻飛,天地蒼茫寧靜,裴蓓回轉到房間,慢慢的整理包裹,卻是飛快的想著江都之事如何下手,突然聽到門外嘈雜聲一片。裴蓓暗自奇怪,心道誰敢上西梁王府邸來鬧事,推開房門,就見到蕭布衣閃身而過。 「蕭大哥……怎麼了?」裴蓓忍不住問。 「胖槐出事了。」蕭布衣皺眉道:「我去看看。」 裴蓓還想說什麼,見到蕭布衣已經消失不見,蝙蝠、阿銹和周慕儒都跟在他的身後,暗自搖頭,喃喃道:「這種男人。」 胖槐出事其實已經在裴蓓的意料之中,婉兒為了打消胖槐的念頭,自己卻是不好開口,只能請裴蓓出馬。裴蓓對胖槐一頓打擊,暗想這時候聰明的男人會振作,沒用地男人就會去喝酒,這個胖槐怎麼看怎麼沒用,當然會去借酒消愁。酒醉了就會發瘋,鬧事也是正常,可胖槐鬧事驚動了西梁王卻是多少有些古怪地事情。 念頭一閃而過,裴蓓繼續整理行李,蕭布衣卻已經踏雪尋到胖槐的身前。胖槐果然不出裴蓓地意料,醉醺醺的倒在雪地上,鼻青臉腫,卻有兵士圍成一圈,百姓亦是圍著不少。 蕭布衣一到,兵士呼啦啦的跪倒一片,齊聲道:「參見西梁 阿銹上前扶起胖槐,見到他鼻青臉腫,不由皺眉道:「這……西梁王的手下……也有人敢打嗎?」 蕭布衣也是奇怪,暗想阿銹說的不錯,有兵士大驚,慌忙上前道:「屬下奉承尉夏無傷,不知道此人乃西梁王手下。」 「他因何事被毆?」蕭布衣問道。 夏無傷猶豫下,壓低了聲音,「其實他不是被我們打的,此人在大街上公然辱罵西梁王,是被憤怒的百姓痛打了一頓,我們只怕他被打死,這才勸住!」 蕭布衣愕然,哭笑不得。 三七六節 第五塊龜殼 如今蕭布衣這三個字在東已算是如雷貫耳,皓月當空,有著一種可怕的魔力。 說起這個名字的時候,有人景仰、有人敬畏、有人暗恨、有人害怕,但是無論這個名字如何,如何被人暗中議論,在東都大街小巷,卻是絕對沒有人敢當街來罵。 誰都知道蕭布衣在百姓心目中的力量,就算膽氣滔天,也是不敢惹百姓之怒,可若是真有人想罵,卻也不知道該罵什麼! 所以一直也沒有知道辱罵蕭布衣的後果是什麼,可今天所有人總算看到。大街上敢罵蕭布衣就是和胖槐一樣的下場。 胖槐一張臉本來就很胖,這下更是腫的和豬頭一樣。 百姓不是不想打死他,而是官兵不讓打,官兵不是不想打死他,而是奉誠尉夏無傷不讓手下動手。想公然辱罵西梁王可是大罪,夏無傷心道這要是打死了怎麼向西梁王交代?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這人竟然是西梁王的手下。 誠惶誠恐中,夏無傷不知道如何是好,蕭布衣卻是沉聲問道:「他可做了別的錯事?」 眾百姓噤言,夏無傷搖頭道:「他除了辱罵西梁王外……並無其他錯處。」 蕭布衣輕歎聲,「既然如此,他也沒有什麼過錯,醉酒亂語,算不上什麼大錯,以後改過就好。」「改什麼改?」胖槐卻是晃晃悠悠的站起來,推開了阿銹。指著蕭布衣地鼻子道:「蕭布衣,我不服你!」 百姓嘩然,暗想這傢伙真的不知道死活,竟然敢公然呼喝西梁王的名字。也就是西梁王脾氣好,換作別的人早就砍了腦袋。 蕭布衣冷冷的望著胖槐,「胖槐,你醉了。」 「我沒醉!」胖槐搖搖晃晃道:「蕭布衣,你出身好,有個皇室後裔給你做老子,有個皇后給你做姑母。.有個大商人爭著搶著把女兒送給你。你有背景,我只有背影。可你什麼都有了。地位、金錢、女人……」 「胖槐!」阿銹也厲聲喝道:「閉嘴,你喝醉了。」 蕭布衣卻還是不語,只是目光有些森冷。胖槐還是肆無忌憚道:「可我呢,我什麼都沒有。我是你兄弟呀,你一直說把我當兄弟,可你難道就不能施捨我半分?到現在,你還在和我搶女人……」 他話音未落,周慕儒已經出刀。刀把重重的擊在胖槐的後腦上。胖槐晃悠了一下,軟軟的倒了下去。 夏無傷一臉苦相,百姓也是茫然,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蕭布衣卻已經冷冷道:「扶他回去。」 早有兵士討好上前,抬著胖槐回去,蕭布衣跟在後面,臉色陰沉。百姓見到沒有熱鬧可看,一哄而散。卻是議論紛紛。不過毫不例外的都覺得西梁王不會有錯,這傢伙是西梁王的兄弟,竟然人心不足,實在可恨。 眾人議論紛紛,並沒有注意到一人多少有些詭秘地離開,穿街走巷來到禮部尚書的府邸。從側門而進,逕直到了內廳,元文都端坐那裡。閉目沉吟。他雖然被蕭布衣封個禮部尚書。可現在東都隔絕,哪裡有什麼禮部地事情? 元文都明裡對蕭布衣感激。朝廷上保持沉默,可內心卻對蕭布衣恨到骨頭裡。當初皇甫無逸奪權之時,元文都多少是站在皇甫無逸那面,蕭布衣為防激變,卻是採用逐個擊破地方式,對他元文都卻是採用冷處理之法,在元文都眼中看起來當然居心險惡。 見到那人走進,元文都這才睜開眼睛道:「文懿,不知今日找我有什麼事情?」 那人掀開帽子,露出一張馬臉出來,低聲向元文都說了街上發生的一切,元文都臉色微變,「這個人是誰,你們可曾看清楚了?」 馬臉那人道:「大人,那幫人都叫他是胖槐,是蕭布衣府上的人,應該是蕭布衣的兄弟。」 「胖槐公然辱罵蕭布衣,蕭布衣竟然沒有殺他?」元文都饒有興趣的問。 馬臉那人微笑道:「蕭布衣此人沽名釣譽,斷然不會公然對付胖槐了。可是這世上總有人被這種假仁假義感動,那個馬周就是得蕭布衣的拉攏,這才死心塌地,我們就是沒有找人去收拾他,不然焉由得他囂張?」 「小不忍則亂大謀!」元文都擺手道:「文懿,馬周不過是個錄事,無關大局。你現在雖然是個給事郎,可這件事若是成了後,內史令一職都可能是你的。」 文懿慌忙施禮道:「謝大人,可是……」 「可是什麼?」元文都望著文懿的一張臉,「文懿,要知道現在你我都是一條船上,當是同舟共濟,有什麼話直說好了。」 「現在蕭布衣如日中天,今日街頭一事可見此人在百姓心目中地地位。我等現在人單勢孤,想要扳倒他並不容易呀。」文懿小心翼翼道。 元文都笑了起來,「我還以為你擔心什麼事情,原來是這個。其實我不妨告訴你,聖上已經駕崩了……」 文懿大吃一驚,「大人……此事當真?」 元文都肅然道:「我怎麼會拿此事開玩笑?我在江都的親信快馬加鞭的趕過來報信,如今江都已經分為了兩派,一派是立齊王楊為帝,一派是立趙王楊杲為帝,他們馬上就要回轉東都,而這裡的越王絕非正統,到時候君主一回,蕭布衣算得了什麼文懿喜上眉梢,「這麼說大人胸有成竹了?」 元文都含笑點頭,「你放心,扳倒蕭布衣我有十分的把握,皇甫無逸妄想稱帝作繭自縛,我們端不會重蹈覆轍。只要我們把東都從蕭布衣手上奪回來,無論送給哪個,均是功臣,到時候陞官還用愁嗎?」 文懿連連點頭,信心十足,元文都吩咐道:「眼下我們要做的就是伺機而動,文懿,你嘗試找個人接近那個胖槐,記得,切不可急躁,或許這個人,亦能是扳倒蕭布衣的重要棋子!」 文懿點頭退下,內堂中卻是轉出一人,元文都見文懿本是傲慢,見到那人卻是站起來,含笑道:「王將軍,方纔我們說的你可都聽到了?」 那人正是王辯,滿意的點點頭,「元大人,事成之後,我義父答應,和你共享榮華富貴。只是我等定要小心謹慎,不能讓蕭布衣看出半點破綻。」 元文都微笑道:「蕭布衣做夢也沒有想到過,他要攻打瓦崗之際,我等卻是聯繫內城人手,請王大人率精兵進城,到時候掌控東都大局,留在城外地就是蕭布衣了。只可惜聖上安排此計,卻是突然駕崩,實在讓人扼腕。以後元某的身家性命可就托付給王大人,還請王將軍多為美言幾句,莫要忘了我今日之功。」 王辯正色道:「若我義父入主東都,元大人實乃第一功臣,怎會敢忘?到時候元大人陞官進爵之時,還請莫要忘記在下才對。」 二人哈哈大笑起來,一時間神采飛揚。 東都冰天雪地之時,江都亦有了蕭殺之氣,樹葉凋零落下,和宇文化及此刻心情一樣。從裴府走出來之時,聽到不遠處傳來咳嗽之聲,宇文化及臉色微變,扭頭望過去,見到裴茗翠正若有所思的望著自己。 若是以往的話,宇文化及早就避開不理,他實在和裴茗翠沒有共同語言。 可今不同往昔,若非裴矩,他早就給楊廣陪葬,裴矩救了他一命,他也希望抓住棵救命的稻草。 訕訕的走上前去,宇文化及喏喏道:「裴小姐……聖上之事,真的和我無關。」 裴茗翠竟然露出一絲笑容,輕聲道:「宇文將軍,我相信你。」 宇文化及那一刻眼淚差點流出來,他本懦弱無用,這些日子一直都在焦躁中度日,身邊沒什麼可信之人,聽到裴茗翠有化敵為友的意思,感激道:「謝謝裴小姐地信任。」 裴茗翠笑笑,「以往我們……都是誤會,希望宇文將軍大人有大量,既往不咎。」 宇文化及連說不敢地功夫,裴茗翠已經飄然入府,逕直到了父親裴矩的面前。裴矩正坐著沉思,見到女兒前來,微笑問道:「茗翠,你身子好些了嗎?」 裴茗翠緩緩坐下來,「父親身子好些了嗎?」 二人本是父女關切之情,可說完話後,臉色都變得有些發冷,裴矩皺了下眉頭,沉聲道:「茗翠,我很忙……」 「再忙也不急於這一刻。」裴茗翠輕歎道:「其實我今日來,想問父親一件事情。」 「說吧。」裴矩蹙眉。 裴茗翠手腕一翻,已經將一塊龜殼放在了桌子上,「我想問問,這塊龜殼,到底是怎麼回事?」 天書藏甲,龜殼有四,均已出現,可裴茗翠手中赫然竟是第五塊龜殼! 三七七節 明白 張角實乃絕世奇才,他自從創建太平道以來,統戰三十六方,創四道八門。他人雖病死,可死後四百年間,太平道門人在中原爭霸縱橫捭闔的變數中,實在起了極大的作用。 張角留天書傳世,等天機解局,都說天書預知千年興衰,無論王侯將相、布衣走卒都是爭先搶奪。 當然搶奪用意各不相同,哪個君王都不希望有這種道教存在,動搖江山,是以很多時候對太平道大肆剿滅,心懷雄心之人卻是希望暗合天機,搶佔最有利的局面。 都說天書秘密盡在四塊龜殼之中,得天書者得天下,蕭布衣若是在此,多半又會大吃一驚,只因為裴茗翠手中的顯然是第五塊龜殼! 因為龜殼有四,蕭布衣卻早就一一得見,這四塊龜殼旁人不易到手,可到蕭布衣之手實在算是陰差陽錯。 想當初蕭布衣在馬邑之時,意外從個混混手中反扒了一塊龜殼,這塊龜殼本來是王世充費勁苦心讓王辯去找,沒想到落入蕭布衣手上,這也是王世充一直說蕭布衣運氣的地方。第二塊龜殼卻是虯髯客所贈,蕭布衣當時只以為虯髯客隨手轉讓,可事後認真來想,是有心是無意,估計只有虯髯客才能明白。 而第三第四塊龜殼卻是出自李玄霸之手,一塊當場拍成粉碎,露出李氏當為天子的秘密。至於第四塊龜殼,其中卻是藏著太平令,都說擁有太平令者。可統管太平道徒,可蕭布衣到現在還不知道怎麼來統管。 四塊天書已全。兵、藏、令、加上個驚天的預言,已經暗合天書的本質,可裴茗翠突然又拿出了一塊龜殼,這第五塊龜殼裡面,又會藏著什麼驚天地秘密? 裴茗翠取出龜殼放在桌子上。卻是一直凝視著父親的臉色,她實在少有這麼認真觀察一個人地時候,她到現在才覺得父親很陌生。陌生的讓她需要重新審讀。 裴矩只是望著桌子上的龜殼,神色沒有絲毫改變,「這是什麼?」 「這是龜殼。」 裴矩微笑起來,三縷長髯無風自動,「我當然知道是龜殼,可你驀然的拿出塊龜殼問我什麼意思,你讓我如何答你?茗翠,我知道最近聖上駕崩。你心神不寧,我希望你能多休息。」 「你不希望我干擾你的計劃?」裴茗翠突然道。 「我有什麼計劃?」裴矩皺眉道。 「興復大道!」裴茗翠一字字道。 裴矩輕歎聲,「茗翠,別人都是越變越聰明,你怎麼會越來越糊塗?」 「我是糊塗地聰明,可別人卻是聰明的糊塗。」裴茗翠淡淡道:「我從來未有想到過,找了許久的答案,原來就在身邊。」 「你現在不需要尋找答案,唯一需要地是休息。」裴矩冰冷道。 裴茗翠搖搖頭。「休息對我而言,沒有什麼樂趣,相反尋找答案,是我人生剩餘的最大樂趣。」 裴矩冰冷的臉上現出絲溫情,「茗翠,我答應過你媽媽,要好好的照顧你。」 「你其實也做到了。」裴茗翠嘴角露出絲微笑,「在別人眼中。我真的什麼都不缺。」 「那在你自己眼中呢?」裴矩垂下頭去。手上的一支筆輕輕的勾勒,他似乎在畫著什麼。又像是想要掩飾自己的情感。 「在我眼中,我寧可一貧如洗,寧可什麼都沒有,可我有父親母親就好。」裴茗翠垂下頭來,兩滴淚水落在了手上,「可是……這根本不可能。」 啪地一聲響,裴矩手中毛筆已斷,裴矩輕聲道:「茗翠,為父真的很忙……」 「是呀,你真的很忙。」裴茗翠霍然抬頭,「我自出生記事起,你就很忙。到現在……我我已經閒下來了,聖上死了,大隋倒了,中原大亂了,你還是很忙。我只想問一句,你到底在忙什麼?」 裴矩冷哼一聲,「男人的事情,你們如何瞭解?」 「我其實知道你在忙什麼。$$」裴茗翠突然道。 「哦……說來聽聽。」 「你是不是在忙著推倒大隋的江山?」裴茗翠終於石破天驚的問。 室內沉寂下來,死一般的沉寂,沉寂的心跳聲都是可以聽到。可卻只有裴茗翠一人緊張的心跳。裴矩臉色如舊,似乎都沒有了心跳,「推倒大隋地江山,那對我有什麼好處?難道推倒大隋後,我能做皇帝嗎?難道我現在的官職還是不夠?」 裴茗翠搖搖頭,「很多事情,真的不能用常理來解釋。就像在別人眼中看來,我有福為什麼不去享受,卻在苦苦的追尋所謂的答案,就算明知那答案後,讓我黯然神傷!爹,聽我講個故事,好嗎?」 她叫了聲爹,裴矩臉上的肌肉終於搐動下,「茗翠,你喜歡說,就說吧。」 裴茗翠擺弄著手上的龜殼,目光也是落在上面,神色有些恍惚,「故事要往遠了說,可以追溯到數百年前,可要近了說呢,不過是某人的一生而已……哦……一生並不正確,其實那人這一生還沒有結束,甚至縱橫捭闔更勝從前!」 裴矩伸手從筆筒中又拿出了一支筆,伸手一展,已經鋪下了張宣紙,並不蘸墨,揮筆在宣紙上繪著什麼。 裴茗翠似乎習慣了他地做法,淡然道:「那人很執著,為個女人可以思念數十年,甚至沒事地時候,會畫畫她的畫像,聊以思念。從這點來看,我羨慕那個女人,也……欣賞那個男子。這世上專情地男人不多。長情的男人更少,他其實也是和聖上一樣。就算身邊女子無數,但是真正掛記地……不過是個死去的女人。」 啪地一聲響,毛筆再斷,裴矩並不介意,另選了一支毛筆。仍是專注作畫。 「他這個人其實文武全才,志向極高,可卻有個古怪的毛病。他喜歡用繪畫來舒緩自己的壓力,他一畫就是數十年,可他甚少將自己所繪之畫給與旁人觀看,是以少有人知道他不但文武雙全,甚至對繪畫一藝也是涉獵頗精。大隋有兩著名畫師展子虔和閻毗,當初見到此人的繪畫,亦是自愧不如。不過後來不知為何,展子虔先是病死。閻毗後是亡故……本來這二人的死在旁人看來也是正常,可我事後一想,就覺得有奇怪。事情就是這樣,你看起來不懷疑地時候,怎麼都不會想到,但是你萬一懷疑的時候,才會發現到處都是疑點。這兩人……知道那人繪畫的一事,按理說不是什麼秘密,為什麼會先後亡故。難道是他們發現了什麼不可告人地秘密?或者發現了那人的秘密,這才身死?」 裴矩輕歎聲,「有時候人看到多了會死,知道多了也會死。」 裴茗翠淡然道:「我本來已經覺得活著沒什麼意義了,知道多些也是無妨。爹,你說是嗎?」 裴矩握筆蘸墨,已經落下重重的一筆,「你是我唯一的女 他方才無墨繪畫極快。看真正落筆的時候卻是極慢。慢的落了一筆後,沉凝良久。這才看了眼裴茗翠。他在裴茗翠的對面,裴茗翠坐著,卻看不出他在畫什麼。 可無論畫什麼,裴茗翠已不關心。 裴茗翠聽到裴矩說你是我唯一的女兒之時,眼角濕潤,一時間竟然哽咽,無法再說下去。 裴矩卻是再次落筆,「茗翠,自你出生後,我除了給你所需地一切外,可曾強迫你任何一件事情?」 「沒有。」裴茗翠搖頭道:「從這點來看,你是個好父親。」 裴矩抬頭,淡然道:「你有你的事情,我有我的事情,這些不必混淆,亦不用彼此參與,你明白不明白?」 裴茗翠沉默良久才道:「可我生性好強,自詡聰明,從來不想被別人蒙在鼓中。我兩次落敗,只因為不甘心!」 「不甘心……不甘心……嘿嘿!!!」裴矩冷笑兩聲,「你可知道就是因為這個不甘心,才讓聖上送命送了江山?」 「或許吧。$」裴茗翠神色有了茫然,「偶然……必然……總之所有的因素夾雜在一起,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但我可以說,今日的局面,那人佔了很大的戲份!所有人都以為,大隋之所以會亂,是因為聖上窮兵黷武,是因為三征遼東,是因為瓦崗軍的李密異軍突起,可卻少有人知道,其實隱患自從聖上登基後……不……應該說是,從大隋建國的時候就有隱患,卻是一直沒有根除,爹,你說對不對?」 裴矩只是繪畫,不理女兒。 裴茗翠自嘲地笑笑,「看來你真的很忙,就算把時間用在繪畫上,也不肯多望我一眼。」 裴矩微震,卻是沒有停筆。裴茗翠繼續道:「太平道創建數百年來,一直沒有壯大,卻亦是沒有消亡。實際上,在這數百年來,道教左右朝廷由來已久,很多赫赫有名之人本是道教出身,比如說東晉王右軍,閬中侯張魯,還有琅邪王氏、陳郡謝氏等等……這些都是顯赫一時,可後世都不聞名,或者是不以出身道教聞名,何也?」知道裴矩不會答,裴茗翠自言自語道:「因為最重要的一點是,朝廷知道這些人實力太大,不想這些人蠱惑民眾,動搖自己的根基。所以無論哪個朝廷建立後,就算當上皇帝是被這些道教所扶持,也都是諱莫如深,好的會明裡封官,暗中削弱道教的根基,扶植無能之輩收為己用。猜忌心的反倒會大肆屠戮,斬殺才智之士,明令禁止,所以道教不傳,或者可以說,所傳非道。」 裴矩輕歎聲,「你這故事好像很長?」 「這些必須要說,因為和那人有很大的關係。」裴茗翠苦笑道:「我研究了太多。一直都埋怨爹你忽略我,可我何曾認真地研究過你?因為這些道教都被朝廷忌諱。所有很多道人都是忘記了開創地初衷,開始隨波逐流。但是太平道卻是最叛逆的一種,從來不肯人云亦云。他們甚至可以說,不宣傳他們地大道,就以反朝廷為己任。這樣的大道當然不會得到任何朝廷的支持。幾起幾落,太平道遂轉到暗中發展。幾百年來,他們甚至鼓動北周的周武帝滅佛。獨尊大道,甚至眼看都要成功,但是結果不出意料,沒有任何皇帝會允許這種大道存在,周武帝和太平道拼了個兩敗俱傷。」 裴矩還是作畫,不為所動,只是望著畫中人,眼中卻有了少有的柔情。 裴茗翠望見。心中一酸,她甚至不用看,就知道畫中還是那個女人,那個讓父親難以忘懷地女人,甚至就連母親都比不上! 這種深情,讓她不知道應該欣賞還是痛恨! 「我這些日子傾盡所有的能力去打聽,這才知道當初幫助周武帝的那個道人叫做天涯,本來是樓觀道道主,驚才絕艷。當世少有人及!」 她說到天涯兩個字地時候,裴矩終於止住了筆,抬起頭來,「你聽誰說的?」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裴茗翠淡然道。 裴矩仰頭望了很久,這才輕歎道:「天涯,很遠……」 「北周滅亡,隋朝興起。政通民和。百姓安居樂業,再也不想動亂。更不想理會什麼太平道……我說的遠了,還是說那人的故事吧。為什麼要提及到太平道,只因為那人驚才絕艷,也是太平道的頂級人物,素來興風作浪。可北周亡了後,他終於也是銷聲匿跡,別人都以為他失蹤了,沒有想到他搖身一變,竟然跑到朝中當官,以他的能力背景,大隋正值缺乏人才之時,想要當官真的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那人顯然也是個執著地人,卻從未放棄過興復大道,一直暗自想著怎麼發揚大道,但是他的身份顯然也是個秘密,不能輕易的讓人知道。因為大隋若是知道他是太平道中人,當會殺無赦,若是有人知道他的秘密,他當然也會殺無赦。他當了隋官後,開始收斂叛逆的本性,兢兢業業的也做了幾件大事,他的確很忙,一直很忙,伊始是為了光復大道,後來亦是如此,忙的連陪女兒談心都不能。聖上只有千古一帝的念頭,他何嘗不是如此?他參與平陳之戰,經略嶺南,參定隋禮,件件做地有聲有色,被先帝頗為信任,委以重任。長孫晟年邁,突厥勢強,先帝就開始讓那人接手突厥處理政務,沒想到從此埋下禍根。」 裴矩已經畫完了一幅畫,看了良久,放到一旁,又展開了另外的一張宣紙。 二人說話畫畫,各不相干,若是外人見到,多半會覺得父女情深,又哪裡想得到二人談論個驚天動地的大秘密。而這個秘密,卻幾乎貫穿了大隋的脈絡。 裴茗翠不以為意,繼續道:「當年長孫晟大才,輕易分化突厥為東西兩部,本來若使用長孫晟的手段,突厥對大隋幾乎不能再造成威脅,這對初定的大隋極為重要。可是那人不等接手前,突厥的千金公主就已暴斃,接手後,更是將長孫晟的一套明智方法丟棄在一旁。聖上對突厥一直本是不滿,他就先後誘殺可汗身邊地親信取悅聖上。這招用地極為巧妙,別人都以為他對聖上忠心耿耿,可他卻知道,這是他顛覆大隋的第一步,突厥自此和大隋交惡,直接導致雁門關一事。」 裴矩再歎落筆,慢慢地畫著,臉上的溫柔變的無奈。他作畫的時候,看似已經投入了全部的情感,可他顯然還是在聽,聽唯一的女兒講那人的故事。 「那人因為取悅了聖上,深得聖上的喜愛,慢慢官職漸升,榮升為朝廷七貴之一,做事更加如魚得水,可他卻是小心翼翼的掩飾自己的身份,膽大包天的實施自己的妄想。他要殺了楊廣並不是困難的事情,但他知道……殺楊廣對他大道無濟於事,只有讓天下重亂。他才能再次實施自己地太平之道,於是他開始實現驚天的計劃。他才智極佳,自然看出聖上是個好大喜功之人。所以他先勸說聖上擊吐谷渾,和西域建交,他則開始遊走西域、突厥之間,他勸聖上以厚利來引誘商人來經商。卻是變相地揮霍大隋的實力,可這主意偏偏滿足了聖上的心理,百國來朝。極大的滿足了聖上的虛榮心,一而再,再而三,這才讓百姓日窮,民不聊生。聖上又建東都、修運河、百姓本來接近崩潰之邊緣,這時候那人又獻上一計,攻取遼東,其實這人地所有計策就算現在看起來。也是不差,遼東對中原威脅極大,日後若有明君,當會再伐,但這時候百姓負擔極重,聖上又是根本不懂用兵,又不喜別人用兵,結果慘敗而回。聖上不甘心……和我一樣不甘心呀,這才再次征伐。數征不成,中原大亂!」 裴矩繪製的動作已經漸漸變的緩慢,突然幽幽一歎,「此如河中巨艦,春水一漲,不用費力就能自然會行,那人不過是春水吧。」 「春水?」裴茗翠搖頭道:「我倒覺得是黃河氾濫才對,誰都認為大隋江山毀於聖上之手。李密亦是自負推翻大隋江山。可又有誰能知道,這其中卻有一人暗中操縱。活生生地毀了大隋江山,此人驚才絕艷,名不虛傳呀。可一直到了如今,竟然少有人注意他的舉動,就連他的女兒也從來沒有疑心過他,只以為是父親的失算,可經過這些日子來想,他女兒才知道,她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她的父親!」 「那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呢?」裴矩伸手畫了女人的幾縷秀髮,秀髮如雲,畫上的女人面目還未見到。 「這個說來話長,他利用聖上地好大喜功,幾年的時間就讓大隋烽煙四起,到現在,楊玄感已死,往事如煙,我也一直不知道到底當年楊玄感叛亂,他是否參與進來了呢?他一直都說自己在西域為聖上經營,他女兒也一直相信,可他到底有沒有在西域,沒有人知道。其實這個疑惑是在他女兒去西域的時候就有,但是當初她的女兒只是稍有困惑,轉瞬就忘記了這個念頭,現在想起來,他女兒去了張掖卻沒有見到父親,這時候她父親卻可能回到了中原。」裴矩為畫中的女子畫了瓊鼻,畫了雙眉,只是寥寥數筆,可那女人的剛毅倔強已經顯示無疑。 他什麼都沒有再說,因為他發現,現在再說什麼都已經是廢話,所以他讓女兒說出來,他畢竟還心痛這個女兒,這是他唯一的女兒! 「那人將大隋搞的民不聊生,這才又傳播天書的秘密,說西域出來了塊龜殼。」裴茗翠黯然道:「事情也是好笑,他一心推翻大隋,卻知道他女兒是個極大地阻礙。但他正如自己所說,從不干涉女兒的一切,以前他女兒不明白,現在想起,卻是幡然醒悟,原來宣揚龜殼在西域也是父親安排下的一計。他知道女兒為了聖上,畢竟會想辦法毀去龜殼,也知道女兒若在東都,必定是他計謀的阻礙,所以他巧用調虎離山支走女兒。實際上他對女兒的推算完全無誤,女兒本在馬邑,那時候才認識蕭布衣,為了這個消息,當下下潼關遠赴張掖,得到了這塊並無用處的龜殼。」 說到這裡,裴茗翠伸手摸著龜殼,嘴角帶著苦澀的笑,「可歎女兒到現在才明白,這天書一事陰謀居多,還是留著這片無用的龜殼。他把女兒遠遠地調開,自己卻開始到東都傳播李氏當為天子一事……聖上早起殺機,逼反李渾等人,誅殺李閥,引發門閥惴惴不安。他應該認識魏刀兒、王須拔,不知道當初蓬萊山擊殺李玄霸是不是他一手策劃呢?」 裴茗翠說到這裡,心如刀絞,淚水流淌下來,她地父親設計殺了她的戀人,她該如何處置? 裴矩淡然道,「擋路者一定要死,你怎麼知道他認識魏刀 裴茗翠落淚有如珠玉,避而不答,「可是……可是……說地好,擋路者一定要死。女兒心痛戀人之死,為了追殺魏刀兒,遠赴河北。他卻可以全心的策劃大計,所以他安排了還陽一事,他參與了平陳,卻是早在平陳之時準備了個陳宣華……或許不是一個,而是兩個?我已查得,知道陳宣華有一妹子在平陳後流落民間,她們是姐妹,生下的女兒自然和母親相像,先後出現的兩個假陳宣華都應該是陳宣華妹子的女兒吧?那人心機之深,佈局之遠實在讓人駭然。他用東都還陽、洛水襲駕、揚州刺殺逼死聖上,這時候天下亂的已經符合他的遠見,聖上再活著已經沒有作用。可歎聖上就算死都不明白,原來還在養病的裴大人親手佈局,要了他的命。」 裴矩為畫上的女人畫了雙眸,這筆堪稱畫龍點睛,畫中女子眼眸點出,栩栩如生,只是那女子卻是多了憂鬱之氣,揮之不去。 「破綻到底在哪裡呢?」裴矩自言自語的問。 裴茗翠凝聲道:「那人的身份可以說是隱蔽極深,可惜他還是忍不住在社稷壇出手。他不知道女兒早就設計在等,就等著父親的出現。這裡就有個疑問,既然蕭布衣是天機,他是太平道中人,以天機為重,可他為什麼要殺蕭布衣呢?在我看來,他多半覺得蕭布衣發展之快,超乎他的想像,所以他才想要將蕭布衣除去。蕭布衣的位置本應該是他親自來坐,他親手將大隋江山毀去,既然大道托付別人終究不成,所以他要親手開創大大的疆土,興復大道,盡收江都之兵,回轉東都,挾天子以令天下!皇甫無逸庸才一個,就算坐鎮東都也是不足為懼,他最擔心的卻是那個異軍突起的蕭布衣。所以他在江都托病不出,卻是匹馬到了東都,在社稷壇以另外的身份出現,那人遊蕩西域,自號符平居!那人想要擊殺蕭布衣,卻沒有想到的是,道信擋了一掌,道信金剛不壞,衣襟上卻聽信女兒之言,塗了一層藥物,此藥物不能殺人,但是入了人手卻有淡淡的金色,數年不去!因為他和魏刀兒聯手,這才讓女兒意識到當初蓬萊山刺殺一事也可能是那人的傑作!那人現在總應該知道,女兒為什麼明白真相了吧?」 裴矩伸手棄筆,看著右手,那上面果然隱隱有層淡淡的金色。 「原來如此。」裴矩輕歎聲,「這個禿驢,用意竟然在此,我用盡方法不能盡去,沒想到竟然是女兒的計策。」 裴茗翠凝望著裴矩,悲慟道:「現在所有的一切真相大白,不知道我應該如何稱呼你,父親?裴侍郎?符平居?抑或是……天、涯?」 三七八節 引蛇 裴家父女,其實一樣的才華橫溢。 裴矩能輕易的成為大隋的兩代重臣,縱橫大隋,不被人猜忌,甚至能得兩代君王信任,豈非無因!虎父無犬女,裴矩縱橫捭闔,傲嘯天下,雖沒有言傳身教,可裴茗翠畢竟出身門閥,見識不凡,年紀輕輕就可以掌控大局,經略天下。 裴家父女不但均有才華,顯然又都是同樣執著的人,裴矩可以為了心中的理想,不擇手段,裴茗翠亦可以為了心中的理想,無怨無悔。 但裴矩執著中卻是多了分灑脫,裴茗翠執著中更多的是無奈! 這種區別的結果就是,時隔多年,裴矩依舊豐朗如舊,灑脫不羈,裴茗翠卻是日漸憂鬱,心力憔悴。 這父女有著太多的相似,可看起來又有太多的不同! 裴矩望著桌子上的兩幅畫,聽到女兒的質疑,波瀾不驚道:「我一直以為……經歷了這麼多的波折……你已經放棄。沒有想到……你執著如斯。」 「這只能說明,父親不理解女兒,女兒亦是不明白父親。」裴茗翠再次落淚。 她本來是個堅強的女人,讓別人看到的都是她的不羈,讓別人聽到的都是她爽朗笑聲。可自從遇到蕭布衣後,蕭布衣一飛沖天,她的道路卻是逐漸坎坷,她的戀人、依靠、守衛都隨之而去的時候,她唯一剩下的只是尋找自己的答案。但是答案竟然落在她父親的身上,饒是她異常堅強,卻也不由的迷惘…… 她辛辛苦苦的找尋了這個答案,究竟有沒有意義? 裴矩終於抬頭正視女兒,「茗翠,你變了……」 「爹……你一直沒有變。」 「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可愛,無憂無慮……我也一直希望你無憂無慮。」裴矩終於不再繪畫,走到了窗前,推窗望過去。 江都的冬季,當然沒有東都寒冷。可寒風過處,卻也有些刺骨。 裴矩推開窗後,一股冷風吹進來,裴矩意識到什麼,又將窗戶合上一些。他武功蓋世,體質極佳,自然不會畏懼這點寒冷。 可他不經意地一個動作落在了裴茗翠眼中,又讓裴茗翠忍不住的心酸。 很顯然,裴矩是怕冷到了屋內的女兒,這個父親對她的關懷真的是無微不至。可這個父親對她地打擊也是淋漓盡致! 父女沉默良久,裴矩終於又道:「可你傳承了我的聰明。就絕對不會碌碌無為。你走了一條完全自己選擇的道路,為父其實並不贊成,可為父甚至多餘的話都沒有說一句。在我看來,人活一世,草活一秋,走自己的路就好。但是我知道。你多半會……後悔……或許不會後悔,再重新來一次,你還會如此選擇……」 裴矩說到這裡,神色中帶著淡淡的無奈,「我知道,你很累……累在堅持,為父很堅持……但是為父並不累。原因何在?原因是在你看不開!原因是你堅持本身就有問題!你看不開感情。看不開恩情,看不開親情。其實無論李玄霸生死,你有這段感情就已經足夠,癡迷糾纏只是將自己陷入苦地,他若是個真正的男人,只會希望你為他堅強下去。而不希望死後你為他糾葛一生。他若不是真正的男人,你這般付出在別人眼中看來。只能用不值得來形容。」 裴茗翠癡癡的聽,「道理誰都明白,可不在局中,又怎知其中的難以割捨。爹,你不是一直也放不下畫中地人?」 她說到畫中人的時候,下意識地向桌上的那兩幅畫望過去,那個女人本來是個完全陌生的臉孔,但她看多了也是熟悉。 但見到畫中人那一刻,裴茗翠鼻樑微酸,一時間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她一直認為自己很聰明,也一直覺得父親畫的是那個他念念不忘的女人,可她看到畫像地時候,才發現自己錯了,兩幅畫繪的都是一個人,一個是天真爛漫的髫齡孩童,另外一個卻是憂鬱黯然的韶齡少女。|| ||可無論是孩童,抑或是少女,都是栩栩如生,快樂和憂鬱如在骨髓之中。畫中之人竟然是她裴茗翠! 見到那兩幅畫,裴茗翠已經無話可說。 看到這兩幅畫,裴茗翠已然知道,無論如何,她在父親的心目中,都是不會差於那個他思念的女人。血濃於水,她裴茗翠畢竟是這個奇男子唯一的女兒,可有這樣地父親,她是幸或不幸? 「楊廣的確對你很信任,但那不過是因為陳宣華之故,或許他真的是癡情,但不過是對死人癡情而已,失去的才知道珍惜,他何嘗不是如此?陳宣華若是真的變成七老八十,你看他還會對陳宣華一如以往的那樣癡迷?楊廣對陳宣華地感情,寄托已經多過愛,你這些年對他竭盡心力,有何內疚所在?至於陳宣華,嘿嘿……她是個好女人,但是拖累了我女兒一生,在我眼中,也算不了什麼?」 「難道你興風作浪這久,苦了天下蒼生,就沒有絲毫內疚嗎?」裴茗翠悲聲道。 裴矩轉過身來,突然笑了起來,「沒有我,天下蒼生一樣地苦,有了我,天下蒼生或許能夠得證大道,你若是我,該當如何?你堅持的本質就不正確,所以會累,可太平道四百年來,前赴後繼,執著不捨,為何?只因為我們知道,這天下大道終有一日會實現。或許我不能勝,或許青史不能留名,或許我裴矩不過是一塊墊腳之石,但那又如何,我死而無憾!太平一道,終究會得到實現,我對這點,堅信不疑!」 裴茗翠沉默良久,「這麼說我猜地一切都是正確的了?」 「有的對,有的錯。可對對錯錯何必執著?」裴矩搖頭道:「茗翠,到現在你還是不明白嗎,結局已定,中間的過程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 「可結局真的已經定下了嗎?」裴茗翠尖銳道:「最少蕭布衣還在東都,最少蕭布衣打亂了你地計劃。我不明白的是。你們伊始為何要扶植蕭布衣,既然天書已定,你們現在要推翻他,不是變相的駁斥了天書預言?」 裴矩不答,卻是轉過身去,「茗翠,你這麼聰明的人,可以猜得到。」 裴茗翠若有所思道:「若是我來猜測,天書中就根本沒有蕭布衣,所有的預測只是人為!」 裴矩衣袂飄動。卻並不轉身,裴茗翠卻是死死地盯著父親。實際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經過她反覆的查證,憑借苦思冥想進行推斷。裴矩若是否認,她亦是無可奈何,但是裴矩很多時候卻只是保持沉默。 「所謂的天書、預言、古怪的文字,其實都是太平道本身在故弄玄虛。混淆視線。太平道需要的就是亂,從亂中攫取最大的利益。可太平道創道數百年來,肯定良莠不齊,意見不一,或許捧蕭布衣興起根本就不是你的主意,你的計劃本來是顛覆大隋江山,讓聖上南下。製造危機,然後再奪取江都之兵回轉東都!你胸中有雄才偉略,計劃效仿古人挾天子以令天下。」裴茗翠輕歎聲,「所以說蕭布衣的出現完全地打亂了你的計劃,你必須要除去他。可你最恨地應該是我,因為要非我把蕭布衣帶到東都。他也不會這麼快的掌控東都的大權。父親不停的打擊女兒,女兒卻是破壞了父親的大計。想想都覺得好笑。」 她雖說好笑,可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有的只是淒慘。 裴矩轉過身來,正色望著裴茗翠,「茗翠,為父沒有半分怪你地意思,要怪只能怪天意弄人而已。可現在無論如何,江都之兵已到我手,剩下的事情究竟如何,我也全然沒有把握。」 「現在只怕還沒有到你手吧?」裴茗翠沉聲道。 裴矩哂然一笑,「雖不到,不遠矣。」 「這麼說皇后和蕭大鵬都是被你軟禁了,用來要挾蕭布衣嗎?」裴茗翠突然問道。 裴矩淡然道:「這個問題你不該問。」 「為什麼?」裴茗翠有些不解。^^ 裴矩望向窗外,「你雖然和蕭布衣一起的時間不長,但你最應該瞭解蕭布衣。他現在絕非四年前的那個蕭布衣,四年前可以要挾,但是現在……晚了。」 裴茗翠默然,裴矩卻是關上了窗子,淡然道:「好了,故事說完了,為父要去做事了。來護兒老邁、陳稜匹夫之勇,楊無能之輩,要讓他們讓位,並非難事。」 「他們若是不退呢?」裴茗翠咬牙問。 裴矩笑容滿是譏誚,「那他們除了死,還有別的路走嗎?」他說完後,已經飄然而出,裴茗翠卻是緩緩的坐了下去,感覺全身血液都要流了出去,空虛無力。 她今日來此,本來懷有一腔憤懣之氣,她要將所有的事情說個清楚,可她從來沒有想到會是如今地結局! 她苦苦追尋的答案終於有了定論,可那一刻,她沒有半分釋然,有的只是空虛落寞。這種答案,她追尋的有何意義?之時,撒下金色的光輝,泛在白雪之上,微微有些刺眼。 蕭布衣對這種天氣頗為欣賞,雪停了,意味著他也終於要開始發動總攻了。 這種總攻不但是指對瓦崗,而是對眼下東都裡裡外外發動所有的攻擊! 黃河、洛水、石子河之水都已凍凝,天寒對出兵並非好事,因為保障供給需要做地更多,可是蕭布衣並不介意,現在東都氣勢正酣,當求一鼓作氣擊潰瓦崗,如果等到冰雪消融,江都那面還會有更多地變數。 他要搶在江都變數左右之前掌控大局,眼下當然是個最好的時機。 大雪封路,天寒地凍,這對他出兵不利,但是對旁人何嘗不是如此,這次大雪。讓更多暗中地勢力意外的受挫吧,想到這裡的蕭布衣,嘴角帶著笑,大雪帶來了不便,但是大雪也能化解一些危機。這種事情很難說的明白。 「如今東都初定,瓦崗未平,不知道各位大人有何良策?」蕭布衣端坐高位,面帶微笑。 文武百官分列兩旁,張鎮周、盧楚、元文都等人悉數在場。無論如何,瓦崗還是外患,需要迫切解決。 張鎮周攻克洛口後,派舒展威帶領精兵把守,瓦崗一直都是沉默,天寒地凍更是少有出兵地跡象。蕭布衣已派兵增援偃師。然後暫時讓洛口和偃師以烽火為號,遙相呼應。這些日子倒是相安無事。 聽到蕭布衣徵詢意見,段達微微猶豫下才道:「啟稟西梁王,依我所見,如今數次征戰,百姓疲憊,若征瓦崗。還是等開春之際最好。」 韋津亦是贊同道:「段大人所說的大有道理,如今天寒地凍,實在不適宜出兵。」 蕭布衣點頭,「兩位大人說的很有道理。」 張鎮周卻是上前道:「啟稟西梁王,老臣倒覺得段、韋兩位大人此言差矣。」 「那張大人有何高見?」蕭布衣饒有興趣問道。 「如今雖是數次征戰,但兵士士氣正酣,正應一鼓作氣拿下瓦崗。若是等春暖花開之際。實在勝負難料。再加上我聽說如今西京那面,李淵正和薛仁果激戰扶風,那面亦是寒冷,兩軍難道會因為天寒地凍,因此就歇兵不成?」 段達猶豫道:「這個……那個……」 「那依張大人的意思呢?」韋津忍不住的問。 張鎮周正色道:「瓦崗大將無暇遠征,如今連失郡縣。軍心已散。我等士氣正酣。時機成熟,當求全力攻克洛口倉。洛口倉若被攻克,瓦崗軍再無餘糧,數十萬大軍轉瞬就會土崩瓦解。到時候我等整頓兵力,可順勢平定河南!若是等到春暖花開之際,瓦崗不克,卻被別人參與進來,只怕我們到時候首鼠兩端,難以成事。」 「這別人又是說地哪個?」元文都終於開口詢問。他本來少參政事,這次開口倒是少見的事情。 張鎮周正色道:「想李淵居心險惡,舉扶植隋室之名,卻攻西京。此人若是擊敗薛仁果,下一目標當是出潼關,東取東都。竇建德稱霸河北,亦是對河南虎視眈眈,若是加入這兩股勢力,我只怕東都不見得穩如泰山。」 元文都失色道:「那可如何是好?」 張鎮周沉聲道:「眼下當求擊潰瓦崗盜匪,還河南之地安寧,還匪於農,到時候東都周邊政通民和,李淵、竇建德不見得再敢輕易來攻。」 蕭布衣一拍額頭,歎息道:「張大人若不點醒本王,本王還如蒙在鼓中。可瓦崗洛口倉方圓數十里,兵精將足,我等如何來攻呢?」 二人一唱一和,商量著攻打洛口倉的大計,群臣插不進嘴,只能聽著。元文都暗自冷笑,卻不多言。 張鎮周建議道:「瓦崗內亂才平,翟讓被逐,如今瓦崗眾將人人自衛。洛口倉雖然堅固,但偏於一隅,雖有數十萬大軍,卻是無從施展。西梁王曾數次擊敗瓦崗眾,在瓦崗眾中影響極大。若是能夠率兵親征,當可讓瓦崗望風而逃。」 蕭布衣笑起來,「我若是真有那麼大的威力,還帶兵幹什麼,不如直接上洛口倉轉上兩圈就好。」 群臣聽到蕭布衣開玩笑,情願不情願都是貢獻幾聲笑,張鎮周也是露出絲笑容,「西梁王說笑了,我這不過是比喻而已。如今洛水、石子河的河水早已結冰,過河不是問題。若是由西梁王親自出兵來擊洛口倉南,由舒展威帶兵擊洛口倉西,老臣親率兵馬駐紮百花谷,攻打洛口倉的東面,瓦崗必定慌亂。我等先用疲兵之計,或引瓦崗軍出戰,若能勝上幾場,瓦崗軍必定縮回洛口倉。到時候我們再令三處大軍輪流攻打洛口倉,卻留出北方之道,瓦崗軍見我等攻的急切,加上軍心渙散。大部分不等開春之際,必定退卻,到時候兵敗如山,取洛口倉又有何難?」 蕭布衣點頭,「張大人妙計。可這種方法卻有危險。」 張鎮周微愕,「不知道西梁王何出此言?」 蕭布衣問道:「如果李密率兵突襲東都,我等又將如何處置?」 張鎮周微笑道:「西梁王,想盧大人一直都是鎮守東都,再加上眾位大人在此,守城何難?」 蕭布衣釋然道:「既然如此,我等擇日出征。就請盧大人鎮守內城,由元大人、韋大人、段大人為副手協助。而董中將、獨孤中將協助負責鎮守內城。至於外城嘛,就由魏御史和一幫郎將全權負責,邊郎將、孫郎將等人協助。不知道眾位大人意下如何?」 孫少方早就升為了郎將,邊郎將卻是蝙蝠的化名。只是蝙蝠畢竟不好聽,蕭布衣暫時讓他姓邊,蝙蝠倒也沒有反對。蕭布衣對手下的提拔倒是不遺餘力,馬周亦是表現優異,已是升到給事郎,雖然還是官職輕微。可比起以前已經是天壤之別。 蕭布衣現在是任人唯賢,又因為軍權在手,除了一些老臣尚有微辭外,其餘人看到希望,倒是人人賣力。 群臣聽蕭布衣吩咐,都是施禮道:「謹遵西梁王吩咐。」元文都和韋津互望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喜意。 蕭布衣目光閃過。帶著淡淡地笑意。 可眾人不等退朝,殿外鐘磬又響,群臣凜然,只見到通事舍人疾步從遠處奔來,身旁跟著一人,高舉奏折在手。「啟稟西梁王。江都秘書郎虞世南有緊急文書稟告!」 群臣愕然,不知道虞世南一直都在聖上身邊。怎麼會驀然來此?虞世南渾身縞素,悲痛滿面,卻不知為誰服喪?這種服飾來朝廷本是大不敬,有人還想呵斥,蕭布衣卻是霍然站起道:「世南,何事?」 眾人想呵斥的慌忙收聲,心道蕭布衣當年和虞世南同在秘書省供職,這二人地關係倒是非比尋常。 虞世南跪倒,悲聲道:「啟稟西梁王,宇文化及陰謀造反,聖上遇刺駕崩,如今江都已落入賊人之手!」 越王楊侗聽到虞世南所言,霍然站起,臉色煞白,逕直暈了過去。 早有宮女扶起楊侗,只是片刻的功夫,楊侗就已經放聲痛哭道:「聖上……」他哭起來驚天動地,泣不成聲。群臣亦是轟動的沒有了章法,有悲痛欲絕,有釋然若失,有早有預料,有暗自喜悅…… 原來楊廣雖已死多日,但一來大雪封路,二來盜匪導致信息斷絕,是以消息這時才被虞世南帶到。當然早有知情之人,比如說蕭布衣,比如說元文都,只是知道的人都知道未到宣佈的時機而已。 對於楊廣,很多臣子其實已經麻木,楊廣拋棄了東都,他們亦是放棄了楊廣。 蕭布衣跌回到座椅上,喃喃道:「世南,你說地可是真地?這……這怎麼可能?」 虞世南痛哭道:「西梁王,微臣所言千真萬確,還請西梁王有朝一日,討伐叛逆,給聖上做主。」 蕭布衣手一用力,喀嚓聲響,座椅竟然被他拗下一塊,擲下手中之木,蕭布衣霍然站起,怒聲道:「宇文化及大逆不道,行叛逆之事,跟隨之人,皆為亂黨!本王誓要剷除亂黨,還天下個安寧,若違此誓,天人共棄!」 他聲如洪鐘,傳遍大殿內外,群臣本是騷動,聽到蕭布衣震怒發誓,無不凜然,越王清醒過來,卻已跪倒道:「還請西梁王剷除叛逆,還天下太平群臣跪倒道:「還請西梁王剷除叛逆,還天下太平!」 聲音轟動,震撼大殿,積雪簌簌,紛紛灑落,彷彿為死去的楊廣撒下最後一絲的悼念! 楊廣駕崩的消息在東都迅即的傳開,卻沒有想像中那麼轟動,除了些老臣子,越王母子外,很多人其實已經淡忘了楊廣這個人。 他離開的實在有些久,他做的事情,太多和百姓沒有什麼關係,百姓聽到楊廣死後,很多人不覺惶恐,反倒如釋重負,這個好面子,窮兵黷武地皇帝終於死了…… 這個不管百姓死活,只想做千古一帝的皇帝終於死了…… 死地好,死的很及時,他地大業,看起來和百姓無關!現在的東都,和楊廣無關!有西梁王在,楊廣死不死,又有何妨呢? 西梁王下令,東都祭奠三日,不動刀兵,三日後,出兵攻擊瓦崗,還天下安寧! 消息傳出,東都震動,悲哀不過如浮雲一般,轉瞬即過,興奮宛若鋪天地雪花,灑遍東都地每一個角落。 蕭布衣要出兵的消息不是什麼秘密,很快地傳到了洛口倉,瓦崗盜聽說,卻是面面相覷,身有冷意。蕭布衣遲遲不肯對瓦崗動兵,固然有洛口倉兵多將廣地緣故,可還有一層更深的用意,那就是蕭布衣肯定不想接楊廣回轉。如今楊廣已死,最後一道障礙去除,蕭布衣再出兵,肯定要將瓦崗連根崛起! 雖然洛口倉還有數十萬瓦崗眾,可除了李密,所有的人都有個念頭,洛口倉,還能守住多少日,守住洛口倉,還有什麼用? 李密聽到蕭布衣三日後出軍的消息,一直都在沉吟,目光從屬下身上掠過之時,李密沉聲道:「蕭布衣出兵,不知爾等有何對策?」 瓦崗眾默然,半晌後,王君廓才道:「魏公,想兵來將擋,蕭布衣出兵,我等並不畏懼。」 李密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君廓說的好,兵來將擋,你等定然覺得眼下必當有一場苦戰。可我卻可以告訴你們一件事情……」李密眼中帶著狂熱,一字字道:「這次蕭布衣領兵親征,再也無法活著回轉東都!」 三七九節 出洞 李密下過無數次預言,可最近的判斷卻是多少有些不准。人本來就會盲目,李密屢戰屢勝之時,誰都覺得他奪得天下也是指日可待,爭相過來依附,可他幾次敗北,瓦崗巔峰已過的時候,很多人才發現已經站在了懸崖邊際。 聽到他預言蕭布衣有來無回的時候,眾人臉上少了振奮,多的都是疑惑。 他們現在實在看不出有什麼讓蕭布衣有來無回的方法,隋軍的鐵血、堅韌、作風果敢、紀律嚴明都給他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其實他們所有人和隋軍都是交戰過很多次,但是張須陀的鐵軍都會散,給了他們空前的信心。可瓦崗軍等到幾次敗北的時候才驚惶的發現,隋軍漸漸的開始凝聚力量,又恢復到以前的冷酷無情。 幾次交戰,瓦崗眾數量佔優,也不是缺乏指揮名將,像秦叔寶、程咬金都是久經陣仗,可數十萬之眾畢竟還是不能馬上訓練成為精銳之師。 隋軍有信心、有動力、有希望,這三樣本來是瓦崗軍所有,可隋軍有了,瓦崗軍卻是喪失了信心,缺乏了動力,看不到希望。 一來一回之間,沮喪不安的情緒早就悄然擴散,所有人望著李密的自信滿滿,心中滿是疑惑。 程咬金終於忍不住道:「魏公,不知道……有何讓蕭布衣有來無回之法?」 李密微笑道:「此事嘛,現在還不能說,可你們只要按照我說的去做,定能讓蕭布衣有來無回。」 程咬金臉上有些異樣,訕訕退下。 李密素來如此,總是顯得莫測高深,就算當初伏擊張須陀的時候亦是如此。瓦崗眾已經見怪不怪,可這次還是諱莫如深,眾人心中難免不是滋味。 「據我所知,蕭布衣這次準備兵分三路攻打我等。」李密沉吟道:「洛口的舒展威。蕭布衣親率大軍過石子河,張鎮周卻要在百花谷下寨……」 他消息倒是和朝廷上議論的無誤,多半是因為在朝廷上亦有細作。瓦崗眾聽了,詫異中多少帶有不信。 秦叔寶欲言又止,單雄信默默無言,王伯當卻是心直口快問道:「魏公,這消息可曾確信?」 他這一問絕非無因,原來當初蕭布衣北邙山一戰時亦是公開了進攻的路線,李密急於求戰。兩路分兵,結果蕭布衣虛晃一槍,卻是集中兵力在北邙山和瓦崗一戰。大破瓦崗。 當初北邙山第一戰就是程、單、王三人領軍,鎩羽而歸,三人自然都是記憶猶新。忍不住有了疑問。程咬金現在已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單雄信卻是另有他想,只有王伯當還是死忠李密,出聲詢問李密微笑道:「常言道,兵不厭詐,上次我等被其蒙蔽,輸了一招,這次我如何會不小心翼翼?只是雖是有消息傳來,我們當要防重蹈覆轍。他們無論,咬金。還請你率精兵兩萬伏兵百花谷,靜候張鎮周的大軍。只守不攻,讓張鎮周不能靠近洛口倉。以咬金之能,辦到這點當不是困難。」 程咬金點頭道,「屬下謹遵魏公吩咐!」 「至於舒展威嘛,」李密略作沉吟,「此人本來是個郎將,默默無聞。這次得蕭布衣信任卻已顯出領軍之能。卻也暫時不能小瞧了。我一直不取回洛口,一方面是城池難克。二來也是因為洛口暫時無關大局……」 房玄藻苦笑道:「本來要取洛口不難,可舒展威這廝奸狡如鬼,他竟然不知道聽從誰地主意,在城牆上倒上清水,如今天寒地凍,城牆竟然滑不留手,極難攻取。」房玄藻失了洛口,倒是一直耿耿於懷。 瓦崗眾均是搖頭,歎息舒展威什麼陰損的招式都能使出來。原來洛口城已經靠近洛口倉不遠,宛若個釘子一樣釘在瓦崗眾心上。李密休養生息,本來準備施展雷霆一擊將城池奪回,哪裡想到天氣遽寒,潑水成冰。舒展威不等李密攻城,就號令兵士提水潑城,結果城牆外都是水漬,沒有多久整個城牆都凍了起來,變成一座亮晶晶的冰城。想城牆滑不留手,瓦崗眾如何來攻?這樣一來,舒展威不費太多的力氣就可以逍遙自在,隨時可以出兵,可瓦崗再攻可是千難萬難。(首'發) 李密也是皺眉,淡然道:「這個應該不是舒展威地主意,除了蕭布衣外,也沒人能夠想出這種稀奇古怪的主意。對了……玄藻、德仁,你等率領精兵兩萬去困洛口城,不必攻打,只要能夠扼止住舒展威出兵即可。」 李密口中的德仁就是王德仁,他本是個巨盜,李密瓦崗起義後和彭孝才、孟讓等人過來依附,當初在伏擊張須陀之時,也是充當了馬前卒,不過並沒有發揮多大作用。彭孝才、孟讓等人先後身死,他卻貪生怕死,一直沒有再有什麼表現,李密也對他並不重用。這次讓他和房玄藻去攻城,雖是口中說不能輕敵,但對舒展威的輕視可見一斑。 房、玄二人領命退下,李密又吩咐單雄信、王君廓二人帶兵守住洛口倉,自己卻是親率十萬大軍前往洛水,在洛水東側列陣,以迎蕭布衣的大軍。 蕭布衣無論出兵北邙山、抑或從偃師南出兵,終究還是要到達洛水,李密這招以不變應萬變,也算不差。 「王世充狡猾多端,不知道這次可會出軍?若是出軍,魏公不可不防。」王君廓突然說道。 李密淡然道:「王世充數次敗仗,早就對瓦崗膽寒,如何敢能出兵,君廓不必擔憂。」 王君廓退下,眾將領令,卻是心中惶惶,王伯當道:「魏公……」他還想發問,房玄藻卻是扯了下他的衣袖。王伯當見機收聲,瓦崗眾均是一頭霧水,暗想這次就算勝了,也不過是擊敗蕭布衣。怎麼又讓他來得回去不得? 只是均各懷心事,都想著做事就好,紛紛出了營寨,程咬金領命準備點兵,見到秦叔寶落寞而出,攔到他的面前。 秦叔寶皺眉道:「咬金,何事?」 現在的秦叔寶落落寡歡,少於人言,眾將見到他脾氣古怪。亦是少和他說話,程咬金算是他唯一的朋友,可秦叔寶亦是刻意疏遠。 程咬金見到四下無人注意。突然道:「叔寶,魏公不言,可你覺得我們這一仗。有多少勝出地把握呢?」 秦叔寶搖頭,「不知道。」 程咬金目光閃動,「那你覺得……魏公是否為良主呢?」 秦叔寶這才抬頭看眼程咬金,搖頭道:「我沒有資格評論,咬金,若無他事,我先走了。」 他說走就走,背影在寒風中頗為凋零淒涼,程咬金望見,無奈的搖搖頭。亦是滿腹心事地離開。 李密等眾將離去,帳中唯有房玄藻、王伯當、蔡建德地時候,這才微笑道:「你們定是覺得我過於自負了?」 三人不語,卻顯然是默認了李密的說法,李密輕歎聲,「其實這事情頗為機密,只怕說出來就不靈了。來……我帶你們去看一人。」 他當先離開帳篷,卻到了旁邊一小帳篷之內。王、蔡二人見到。大吃一驚。蔡建德伸手拔刀,已經擋在李密身前。 原來帳中坐著一人。雖是瓦崗眾的裝束,卻赫然是瓦崗軍地生死大敵王辯兒! 王、蔡大驚,房玄藻卻只是微笑,似乎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王辯微微一笑,站起來深施一禮,「在下參見魏公。」 「王將軍不必多禮。」李密笑著拉住王辯的手坐下。二人看起來不像是生死大敵,倒像是親密朋友。 見到王、蔡二人一頭霧水,李密微笑道:「你們多半覺得我們和王世充大人是生死大敵吧。其實不然,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 王辯兒沉聲道:「不錯,那就是蕭布衣!」 房玄藻笑著解釋道:「王大人其實早和魏公有了聯繫,只是一直秘而不宣,這次卻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蕭布衣數戰均勝,定然起了傲慢之心,這次公然興兵來犯,卻不知道隱患重重。王大人派王將軍前來,就是想要聯手制敵,讓蕭布衣萬劫不復。他率兵親征,王大人卻可以乘虛入城,掌控東都。我等只需要和他僵持不下,只要王大人趁機領兵入了東都城,蕭布衣必定軍心潰散,到時候我等趁勢攻擊,蕭布衣如何不敗?所以魏公方才說讓他有來無回絕非大話。(首&發)」 蔡建德大喜道:「原來魏公還有如此高明之計,這下我等終可放心了。」 王伯當臉現狐疑,想要說什麼,卻被房玄藻眼神止住。 王辯沉聲道:「眼下我等均是身處危境,當求齊心協力才好。此事十分機密,決不能讓蕭布衣知曉。義父為求穩妥,還請魏公盡力拖住蕭布衣,到時候東都若是落在義父的手上,絕對不會忘記當初的承諾。」 李密輕歎聲,「我當竭盡所能,也希望王大人莫要辜負了我等的期望,取下東都稱王之時,封我個一官半職。」 王辯笑起來,「魏公真的說笑了,義父要是取下東都,如何敢獨自稱王,這中原的江山,必定和魏公共享。」 二人相視,哈哈大笑,說不出地愉悅之情。李密良久才收斂了笑容,「對了……還請王將軍回去轉告王大人,我一切按計策行事。」 王辯點頭,卻是帶起帽子遮住了臉,由房玄藻帶了出去。王伯當忍耐良久,王辯才出了氈帳,就忍不住問,「魏公……我只怕此計不妥。」 李密沉吟良久才道:「為何?」 「想王世充狡詐之人,如何肯和我們聯手?」 「現在他進退維谷,不能回轉江都,亦是捨不得東都,蕭布衣對他有了猜忌之心,一直命令他駐紮在東都城外,他早就心懷不滿。有此良機,怎能不反?」 「可就算他入了東都城,怎麼會和魏公你共天下?」王伯當皺眉道。 李密笑道:「他當然不會,我亦不會。可是伯當……有件事情你一定要清楚。眼下我們地大敵是蕭布衣,王世充實在算不了什麼。他想藉著我們除去蕭布衣,掌控東都,我亦是如此!蕭布衣若是敗離東都,王世充立足不穩,就是我們奪取東都之時!」 王伯當眼前一亮,終於恍然大悟道:「原來魏公圖謀在此,學生佩服!」 李密卻是輕歎一聲,半晌才道:「伯當。我等勝敗在此一舉,只盼數日後,就能是我等入主東都之時!」 東都舉喪之際。蕭布衣卻是並不清閒,按照大興殿所議之事頒布命令下去。這次出兵,意義重大。老巢當然要準備充分,不能被人端了去。 所有的一切還是按照商議進行,盧楚負責鎮守內城,元文都、韋津、段達為副手,外城卻是主要交給魏征和一幫郎將協助。 守衛外城之人均是和蕭布衣出生入死之人,蕭布衣現在雖是西梁王,卻從末端起架子,沒事總要上城頭巡視,安撫兵士。 所有兵士大為感動,均是引為知己。 孫少方、蝙蝠五兄弟眼下均為郎將。跟隨蕭布衣巡城,器宇軒昂。阿銹、周慕儒兩人亦是因為戰功提拔為郎將,學習守城之法。 蕭布衣忙了一天,回轉地時候已經是掌燈時分,府邸倒是靜寂一片,西梁王雖然是東都之主,但是府邸卻是一直都是節儉如舊,而且設在外城。 而東都百官的家眷為求穩妥。卻早就喬遷到了內城。蕭布衣以東都之主。只憑這一點,就讓無數擁護的百姓愛戴。 最少在他們看來。蕭將軍也好、西梁王也罷,總是會和百姓在一起。 蕭布衣才跨進府邸,就聞到一股濃烈地酒氣,一個人晃晃悠悠地走過來,舉起酒壺道:「西……老大……一塊喝一 胖槐渾身的酒氣,眼角還貼著一塊膏藥,鼻青臉腫,整個一個豬頭三地模樣,上次他實在被人揍地慘不忍睹。 婉兒說走就走,胖槐卻是醒過來地時候才知道婉兒離開,終日借酒澆愁。 蕭布衣微皺眉頭,「胖槐,你醉了。阿銹、慕儒,扶他回去。」 「我沒醉,我沒醉!」胖槐用力地掙脫阿銹,戳到周慕儒的鼻子上,「上次,是你打我吧?」摸摸後腦海,疼痛依舊,胖槐嘶聲道:「什麼兄弟,全都假的!你是郎將、你是郎將、我***就是廢物,一事無成地廢物。廢物到兄弟都瞧不起的地步,廢物到兄弟可以為了討好老大背後來對我下手的地步。周慕儒,你有種就再打我一下,你打我呀。」 周慕儒雙眉一豎,「胖槐,我沒種!如果你覺得上次我出手錯了,心中不舒服,打我一頓好了。」 阿銹不解道:「胖槐,不就是個女人,至於這樣嗎。你要知道,我們七人可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胖槐哈哈大笑起來,「是呀,我們都是好兄弟,你們肯定都勸我女人沒什麼,都說為了老大,一定不能追婉兒吧?可既然是兄弟,老大為什麼不把女人讓給我,難道僅僅因為他是老大?」 他雙眼紅赤,死死地盯著蕭布衣道:「少當家,我真的不服氣,真的不服氣,我跟了婉兒幾年呀,可她說走就走,難道她心中真地沒有我嗎?」說到這裡,胖槐蹲下來痛哭流涕,小狗一樣地嗚嗚直叫。周慕儒本來氣惱,見到他這種樣子,不由又是憐憫又是無奈,伸手要去拉他,卻被胖槐用力掙開,踉踉蹌蹌地走出去。 周慕儒還想去追,蕭布衣卻是擺手道:「讓他去吧。」 「難道就這麼由著他?」周慕儒關切道,心道外邊天寒地凍,胖槐萬一醉倒街頭,還不被活活凍死? 蕭布衣淡然道:「有時候,不是我們把他看地太輕,而是他把自己看地太重!隨他去,不用管他。」 說到這裡。蕭布衣拂袖進入客廳,緩緩坐下來,孤燈一盞,映照他忽明忽暗的臉龐。 阿銹、周慕儒惴惴來到蕭布衣的身邊。都是勸道:「老大……胖槐是醉了,說的話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說不定是酒後吐真言吧。」蕭布衣輕歎一聲,「只可惜……感情這事情,勉強不得呀。」 「老大累了一天,也早些休息吧。」阿銹勸道。 「你們回去休息吧,我還在等消息。」蕭布衣望著孤燈,輕聲道:「阿銹、慕儒,還記得當初找馬場後遇到突厥兵的情況嗎?」 二人都是點頭,「當然記得。當時若是沒有老大你衝出來救我們,胖槐、我們說不定都已經斃命,哪裡會有今日地榮光。胖槐……唉……真的不知道知足。」蕭布衣卻是望向黑暗之中,輕歎道:「我的意思不是這個,我是想說。我和兄弟間寧可如當年時候的並肩奮鬥,也不想自相殘殺……好了,你們也累了,休息去吧。」 蕭布衣揮揮手,阿銹周慕儒走了出來,回頭望向蕭布衣,見到他孤坐那裡,阿銹歎口氣,「誰都覺得西梁王榮耀萬千,可我只看到老大地孤單。慕儒。少當家變了好多呀。想當初……他無憂無慮,一心只為山寨,可到如今……我覺得……我們好像從來都沒有真正的關心過他的內心,只因為……他一直表現的很堅強。」 「老大的確也是堅強。」周慕儒輕聲道。 阿銹苦笑,「很多時候,堅強也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方式,可看到老大如此,我很慶幸。我是個小兵。胖槐真的不對。這樣的老大,他還有什麼抱怨地呢?」 周慕儒搖搖頭。「不知道你說什麼,走吧,去找胖槐。」 「還找他做什麼……這種人,凍死他算了。」阿銹雖然這麼說,還是向府外走去。周慕儒苦笑道:「沒辦法,他不當我們是兄弟,可我們還當他是。」 二人走出去,蕭布衣還是靜靜地坐在廳中,其實他也聽到兩兄弟的話,突然感覺溫暖充斥胸膛,覺得再大地艱難也是無所畏懼。 阿銹、周慕儒走出了府邸,只見到明月當空,清光瀉地,順著路上地積雪鋪過去,白茫茫的一片,可胖槐卻已經蹤影不見。好在地上還留著腳印,兩兄弟稍作分辨,已經在不遠處的雪地尋找胖槐地腳印,一路尋了下去。 胖槐踉踉蹌蹌的前行,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跟頭摔在了雪堆之上,稀里糊塗的就睡了過去。等到醒了的時候,發現身上竟然並不算冷,而且置身在柴房之中,胖槐還有幾分醉意,感覺到頭痛如裂,忍不住的去拍腦袋,這時候一個聲音幽幽道:「蕭布衣搶了你的女人?」 聲音雖低,卻如同要鑽入腦袋中一樣,讓胖槐不得不聽。抬起頭來,胖槐才發現柴房中***竟然是詭異的綠色。柴房顯得十分昏暗,他一抬頭,就看到一雙有些碧綠的眼睛,除此之外,那個人隱在燈光之後,讓他看不清楚面容。 「你是誰?」胖槐迷迷糊糊道。他那一刻忘記了為何到這裡,只記得個婉兒,蕭布衣! 「我可以幫你搶回婉兒。」那人低聲道。 胖槐的醉眼閃過一絲喜意,「怎麼搶?」 「聽我吩咐,聽我吩咐……你就能重新搶回婉兒。」那聲音愈來愈低,愈來越沉,但如同鑽入胖槐靈魂的深處,讓他不得不聽「聽你地吩咐……」胖槐喃喃念道:「聽你的吩咐……」 他只是念了幾遍,陡然間發現***大亮,亮的耀眼,然後感覺到天昏地暗,霍然又暈了過去。 蕭布衣坐在廳中,良久未動,望見院中樹上白雪蒼蒼,夜意闌珊,突然想到,有那麼一次,有那麼一晚,裴茗翠也是孤單的坐在廳中,等著人。 那時候的裴茗翠在等蕭布衣! 那時候的蕭布衣、因為裴蓓去找的裴茗翠。那時候的蕭布衣,一腔義憤,為了朋友、為了友情、為了愛可以不顧一切地做任何事情。那時候地蕭布衣,從來不覺得寂寞! 原來站的高了,身邊地人多了,卻會越來越寂寞,巔峰之後的孤獨,只有巔峰之人才能體會。站在高峰之下,卻只能仰慕峰頂之人的風光! 這時候的蕭布衣,和當初的裴茗翠很多不同,但卻有太多的相同。 當初他見到裴茗翠的時候,只覺得她翻手**,高不可攀,但是結果呢,裴茗翠其實很寂寞,可是自己從來沒有想到過這點,自己只注意到裴茗翠的智慧,裴茗翠的心機和手段! 等到他想到覺察到這點的時候,才發現寂寞的主角已經換成了他自己。當初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裴茗翠已然落寞。 到如今,那個熱血的男兒也變得頗有心機,在群臣中游刃有餘、左右逢源,甚至做戲逼真的就算自己都忍不住的相信。他當然知道楊廣死了,但是他不能不表現出才知道的樣子,而且很快的要把罪名推到宇文化及的身上,他這樣做當然是有他的原因,和宇文化及一起的都是亂黨,就算擁護的楊杲也算不了正統。江都無論誰來領兵,歸順他蕭布衣一切好談,若是敢搶,他當照殺不誤!有他蕭布衣坐鎮東都,任憑誰,也不能把這個位置搶過去! 他現在不想放手,卻也不能放手,因為他已經如同離弦的羽箭,載著自己的使命,帶著長弓的依戀而去,無法回頭。 突然想到襄陽之時,裴茗翠說過,蕭兄,恭喜你……那一句恭喜卻是夾雜著多少看透世情的無奈。 忍不住的想到裴茗翠,忍不住的想著自己的一切一切,偶爾想到千年之後的自己,蕭布衣只是坐在那裡,突然間輕歎了口氣。 失落在這千古的時空中,正如阿銹所言,從未有人真正的瞭解過他,就算是裴蓓、就算是巧兮、就算是遠在草原的蒙陳雪、她們都是體諒愛戀蕭布衣,卻真的無法瞭解蕭布衣。 甚至就算蕭布衣自己,都是不曾完全的瞭解自己。 突然間,蕭布衣嘴角笑笑,帶絲無奈,他想到了一個人,那個人驚才絕艷,甚至比他活的要豐富多彩,甚至數百年後還是造成驚天動地的影響。 這個位置若是張角的話,他會寂寞嗎?蕭布衣心中在想…… 三八零節 底牌 油燈一閃,蕭布衣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抬頭望過去。 蝙蝠無聲無息的走進來,彷彿飄雪一般,只是他飄動起來,像黑色的雪。 蕭布衣見到他前來,不出意外,實際上,他就是在等蝙蝠。 「情況怎麼樣?」 「孫少方又去見了董奇峰。」蝙蝠回道:「只是他們相隔的太遠,我聽不到他們說什麼。」 蕭布衣皺緊了眉頭,喃喃道:「董奇峰呢,最近做什麼?」 「他……他好像和朝中的一些大臣聯繫的比較密切。」蝙蝠猶豫道:「不過很多時候,他們都是應該在內城。」 蕭布衣握緊了拳頭,「這二人一人在內城,一人在外城,均是負責要地,若是真的有什麼不軌之心,倒是不能不防。」 蝙蝠看了蕭布衣一眼,臉上有些古怪,半晌才道:「西梁王……我覺得孫少方不像想要叛你。」 「你怎麼知道?」蕭布衣鬆開了拳頭。 蝙蝠皺眉道:「這些日子我一直都是悄悄跟蹤他的行蹤,發現他沒人的時候總是長吁短歎,很是為難的樣子。^^^他若非做戲,恐怕是有什麼為難的事情,我蝙蝠是個小人物……只希望西梁王你……查清楚再說。」 蕭布衣望著蝙蝠良久,蝙蝠身材瘦小,卻並未退卻,蕭布衣輕歎聲,「你說的也有道理。蝙蝠,還記得我們一塊去過草原嗎?」 蝙蝠乾癟地臉上湧起笑意,「當然記得,那時候我們同生共死,說實話,我蝙蝠少佩服別人,可見到老大你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時候,從心底的佩服你。一個人可以偽裝。但是生死關頭才見男兒本色。」 「是呀,生死關頭才見男兒本色。」蕭布衣沉吟不語,手指在桌子上輕輕的敲動,「當初去草原,有老三和老五,還有蝙蝠你,盧老三是條漢子。可以和我同死……蝙蝠你也是,這些都能看得出來呀。」 蝙蝠微蹙眉頭,「蕭老大,我總覺得你最近有點心事。」 「是嗎?」蕭布衣微笑道:「我這人本來就是如此吧。」 蝙蝠搖頭,「你讓我一直盯著孫少方,你難道懷疑他會出賣你,可他實在沒有道理出賣你!」 蕭布衣又抬頭望了蝙蝠一眼,「這個……很難說的清楚。\\\\\\對了,蝙蝠。當初我們離間瓦崗的時候,你們五個都有功勞。」 蝙蝠笑著搖頭,「這都是舉手之勞而已。老五稍微喬裝下。夜黑之中,讓翟弘誤認為是王伯當,老四一旁協助。老三卻是模仿單雄信的聲音,讓翟弘蒙在鼓中。他只以為王伯當要殺他,單雄信救了他,卻沒有想到全是我們做戲。翟弘已死,沒有人會再講出去了。」 「那老二呢,在放風吧?」蕭布衣不經意的問道。 蝙蝠點頭。「我當時是去給單雄信送信,老二是在放風,我們五個一直都在監視瓦崗地動靜,蕭老大,難道有什麼問題?」 蕭布衣搖搖頭,「沒什麼,蝙蝠,你們辛苦了。」 蝙蝠笑道:「有什麼辛苦。本分之事而已。」 蕭布衣猶豫下。「蝙蝠……我記得……嗯,他們兄弟幾個現在在哪裡?」 「應該已經休息了。」蝙蝠回道。 蕭布衣點點頭。「蝙蝠,我知道你對兄弟情義看的很重,可是你也要知道,到了我的位置,一不留神就會萬劫不復。我總懷疑孫少方有問題,可又不想錯怪他。這樣吧,我出征在即,你們五兄弟都留守東都就好。你們兄弟五個都是郎將,和孫少方一起鎮守東都,就煩勞你們留意孫少方,若有什麼風吹草動的話,拿下孫少方等我回來發落。」 蝙蝠點頭退下,蕭布衣卻是喃喃自語道:「思楠雖然生性冷漠,可和我一路同行,數次助我,再加上她和我的那次談話可見,她並非出賣我之人。可如果不是她,當初知道我離間瓦崗的只有這五兄弟,知道我在鵲山的只有孫少方。少方和我一路同行,數次生死,沒有道理洩露我地行蹤,害我於死地。蝙蝠、盧老三更是漢子,當初為了不害草原人性命,寧可捨生取義,這等堂堂的漢子,跟我出生入死,又怎麼出賣我?可假符平居扮作樵夫等著我上鉤,顯然早知道我的計劃,絕非倉促為之。^^^^這麼說剩下的三個兄弟有可能洩露消息?老二擅長蠱惑、老四水性頗佳、老五擅長易容……嗯……擅長易容。」 想到易容的時候,蕭布衣又想到了符平居的那張面具,暗想他們總不會有什麼關係吧。沉吟的功夫,蕭布衣抬起頭來,見到廳外又有一人緩緩走進來。 蕭布衣露出笑容,「少方,請坐。」 孫少方也是皺著眉頭,擠出絲笑容,緩緩坐下來。他坐下來後良久無言,蕭布衣亦是沉默,靜靜的等候。 府外梆子噹噹響了幾下,淒清中帶著冬的寒意,孫少方終於開口道:「蕭老大……到時候了吧?」緊張中夾雜期待,興奮中帶絲畏懼。 無論如何,事情總要做出個抉擇。 不能在沉默中爆發,就只能在沉默中待斃!元文都自從蕭布衣接手東都後,他就沒有一天好一日過。人貴在知足,毀在貪婪,這個道理其實很多人知道,但是知道是知道,能夠被道理警惕的卻很少。慾望總是能衝破理智,讓人做出一些瘋狂的事情。** 元文都一直在沉默,他現在終於準備爆發,做一次選擇,這個選擇可以讓他萬劫不復,當然,也可以讓他一步登天。 段達喏喏地望著元文都,「元大人……我看好你。」 元文都搖頭道:「段大人,我老了老了,有什麼被看好的。」 「其實我覺得……很多人都不滿意西梁王,現在關鍵缺乏個帶頭人出來。」段達滿懷期望的望著元文都。 元文都詫異道:「段大人此言何意?想西梁王對我大隋忠心耿耿,內平反叛,外抗盜匪,扶植隋室,深受百官和百姓的愛戴,他這樣的人,怎麼會有人不滿?」 段達看妖怪一樣的看著元文都,「元大人此言可是真心話?」 「當然是真心話,難道段大人你不滿意西梁王嗎?」 段達連連搖頭,「沒有,我只是這麼覺得而已。」 「以後這種覺得也不行呀。」元文都歎息一聲,「想西梁王兢兢業業,我等應當竭力輔佐才是,切不可同室操戈,讓百姓受苦了。」 段達聽著想吐,卻只能唯唯諾諾的應付幾句,借口夜深回轉,出門口段達重重的唾了口,低聲罵道:「噁心!小人!偽君子!」 元文都人在府邸,等段達走後,讓下人早早地關上房門,韋津卻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微笑道:「元大人,我們多個人手多分力量,為何不讓段達參與進來呢?」 元文都搖頭道:「韋大人,這件事切不可讓太多的人知道。蕭布衣奸詐如鬼,若是讓他知道了我們的大計,我只怕事情有變。」 「可現在……一切都準備好了嗎?」韋津問道。 元文都笑道:「現在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蕭布衣一走,我們就可以伺機發動。等到他回轉的時候,想再進城可就是千難萬難了。」 「我只怕百姓不肯吧?」韋津皺眉道:「這守城的兵士都對蕭布衣敬仰的和神一樣……」 「那又有屁用?」元文都滿是不屑,「記住,只要我們掌控大軍,百姓有個屁用?」 「可是……」韋津欲言又止。 「沒什麼可是。」元文都擺手道:「韋大人,我們既然要做,猶猶豫豫絕對不能成事。我們現在要等的只是蕭布衣出征,他離開東都後,一切事情盡在我們的掌握之中。董奇峰、獨孤機帶領衛府之軍可控制內城,只有盧楚一個人,如何是我們四個人地對手?盧楚若是執迷不悟,就送他去地獄好了。外城有些麻煩,不過郭文懿早就收買了守輝安門地郎將,到時候王世充會親率精兵從那裡入城,殺了魏征和一幫擁護蕭布衣的郎將,誰還會替蕭布衣賣命?那些提拔出來地寒門,到時候我們亦是一網打盡,不過那都是王世充應該考慮的事情。再加上我們讓董奇峰數次去找孫少方,卻不言明什麼,蕭布衣多半會對孫少方起了疑惑,把注意力放在孫少方身上,我們卻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通過胖槐下毒,將西梁王府的人一網擒拿。到時候蕭布衣就算回轉,我們把那些人推到城牆上,他怎麼敢和我們鬥?」 舒了口氣,元文都伸開雙腿,舒舒服服道:「等吧……韋大人……我們現在要做的只是要等……等蕭布衣出征!」 三八一節 出征 冬季的日頭總是帶著絲羞澀,遲遲不肯扯去厚重面紗。可東都的大軍,卻已經臉色肅然,甲冑齊整的準備列隊出征。 聖上駕崩,西梁王命東都停戰三日,今日西梁王不辭辛苦,再次領兵親征,當求一舉功成! 嚴寒擋不住兵士心中的熱血,死亡擋不住勇士心中希望。曙色漸散,紅日初升,落在鐵甲上,泛著淡淡的寒光,皚皚白雪中,兵士林立,長矛如雲。 外城上春門前,兵士已經整裝待發,默默凝望前方。 空氣泛冷,哈氣成霜。陽光照耀下,所有的人臉上都是帶著堅毅之色。無數目光落到最前的一人身上。那人騎著白馬,立在寒風中,如山如岳。 蕭布衣人在馬上,頭盔的護耳幾乎遮住了半邊臉,可卻擋不住他雙眸寒光,沛然的氣勢勢不可當,面對眾兵士抽出腰刀,嗆啷一聲響,清越嘹亮,如鳳鳴,如龍吟…… 軍士肅然,再無半分聲響,寒風凜冽,吹的大旗飛揚,旗幟下,兵士凝立,一動一靜, 蕭布衣沉聲喝道:「今日出征,東都必勝!」 他簡簡單單的八個字,遠遠盪開去,旗幟呼啦啦的舞動,助長聲威,聲音轟轟隆隆,如黃鐘大呂,三軍皆聞! 三軍聽蕭布衣沉凝如山的呼喝,卻是心中激盪,早有兵士拔出腰刀,斜指向天道:「今日出征,東都必勝……」 東都必勝……東都必勝! 刀光勝雪,雪映刀光,一時間天地間滿是炫目的亮色,讓人分不清亮的是雪是刀。寒風一陣過後。樹上積雪吹落,沸沸揚揚。 刀光落雪中,聲音遠遠盪開去,守在遠處的百姓聽到了。也是忍不住喊起來,發自肺腑的吶喊,發自深淵的呼喝,東都必勝!東都必勝!!!激昂地聲音傳遍了大街小巷,傳遍東都的每一個角落,激盪在每一個熱血勇士的心中。 蕭布衣長刀入鞘,只是嚓了一聲,三軍已靜,近處鴉雀無聲。遠處卻是呼喝震盪,遠近交織的聲響中,更顯得蕭布衣出聲地有力! 「出征!」 簡簡單單兩個字,凝勁有力,傳令官接到西梁王命令,當先一級級的傳下去。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軍,轉瞬之間,三軍中只餘一個聲音。 出征 聲音嘹亮簡潔,越傳越隆,只是三軍齊整。無絲毫混雜之音。腳步聲響起,先鋒先行,馬蹄沓沓,前軍又發,腳步嚓嚓。一隊隊、一列列的兵士,腳步整齊堅定,經過城門,在東都城外稍整陣型,繼續前行。 隊伍錯落有致,不急不緩。漸漸的向洛口的方向蔓延過去。上春門前,早就為防盜匪營造的九營連環,如今已呈肅穆莊嚴之氣,讓百姓見到安穩,讓盜匪見到心寒。 九營連環建成之後,雖是從未遇到盜匪襲擊過,卻是讓東都百姓修建的無怨無悔。最少他們明白一點,這些事情是為了保衛他們。卻非勞民傷財。有了營寨後,盜匪不見得會攻。但是若沒有了這些營寨,他們晚上睡覺都不安寧。運河長城吐谷渾離他們畢竟還很遙遠,畢竟大多數人只關心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無數九營中的兵士不得吩咐,早就列隊道路地兩旁。沒有長官訓斥,沒有將軍約束,甚至早有郎將偏將騎馬出營,默默的立在道路兩旁。 此刻,眾兵士雖然是不守軍紀,卻已無任何一個人責怪。 他們望著自己的戰友、望著自己的兄弟,無言,卻是用沉默給彼此來打氣。因為誰都知道,此次出征,生死未卜,所去的人,不見得能夠回來。 這一眼,意味著生離死別,這一眼,意味著互道珍重,這一眼,很可能是最後的一眼! 死,並不可怕,只怕不明不白的去死!生,並不慶幸,因為還要明明白白地承擔更多的重擔。 大軍行進,堅定,穩重,義無反顧,蕭布衣催馬前行,凝望遠山浮雲,蒼雪大城,不知為何,胸中已經湧起了陣陣的熱血。 這些對他寄托了太多希望的兄弟們,給與他壓力的同時,亦給了他太多地動力,這一仗,城內城外,河邊山旁均會有慘烈的廝殺。到時候雪不會再白,天不會再藍,無論結局如何,他要對得起良心,對得起兄弟,對得起那些為他前仆後繼的東都兒郎。 有希望,有陽光!有勇氣,有動力!蕭布衣那一刻,嘴角卻是浮出自信的笑容,摸摸馬鞍上的長弓,蕭布衣喃喃道:「現在,獵物是哪個?」 東都終於出兵,在太多人的期待下出兵。或者說,在所有人的期待下出兵。 這裡有期冀,有希望,有陰謀,有算計,蕭布衣肩頭實在扛起了太多太多,但是他義無反顧。 從東都向東蔓延開去,沿著洛水的方向而進,要經金墉城、偃師兩地,再過曲折向北的洛水,就到瓦崗的大營。 天地潔白蒼茫,萬物均在白雪覆蓋下。北邙山顯得飄渺若無,遠遠望過去,彷彿一條玉龍盤旋飛舞。洛水凍凝,上覆積雪,陽光一照,晶瑩剔透。 東都出兵之日,瓦崗軍早就有十萬大軍殺出洛口倉,紮營在洛水東岸,靜候隋軍地到來。 李密站在一處高坡之上,衣衫單薄,絲毫不以寒冷為意。這樣的冬天對他而言,並不算冷。 他經歷了太多了磨難,經歷了太多的隱忍,更經歷了太多的風雪,可他從來沒有過任何放棄的念頭。他本來是個智者,但他現在已經變成了個賭徒,他早就敏銳的嗅到了瓦崗危機。他雖是武功絕高,對如何挽救也是一籌莫展。但這時候,機會終於來了,他要大賭一把。贏了,他就能連本帶利的贏回一切本該屬於他地一切。 可輸了呢,李密不去想這個問題! 李密身邊站著瓦崗眾將,甲冑在身,隨時準備迎戰,李密沉凝,他們卻均是各有所思。 遠方一點黑色漸漸逼近,再過片刻,一遊弈使奔過洛河。馬蹄翻飛。踏起飛雪凝冰,游弈使翻身下馬,大聲道:「啟稟魏公,東都之兵已近偃師,請魏公定奪。」 瓦崗眾將面面相覷,李密卻是舒了口氣,「王伯當聽令。」 「屬下在。」王伯當快步上前道。 「我命你帶騎兵兩千去偃師接戰。」李密沉聲道。 王伯當饒是驍勇。卻也不由愣住,「兩千騎兵?」 「你不敢嗎?」李密雙眉一揚。 王伯當忿然道:「魏公有令,伯當就算知道要死也無所畏懼。可是魏公……只憑兩千騎兵,很難抵擋住蕭布衣地大軍。」他雖然幾次差點死在蕭布衣地手上,可對蕭布衣還是全無畏懼。可他畢竟還是有自知自明。暗想蕭布衣大軍來犯,且不說鐵甲騎兵,只是憑借隋軍鐵桶般的陣型也能把他們碾死了。 「我不讓你死,只要你敗即可。」李密微笑道:「你只需把隋軍引過來即可,到時候我自有安排。」 王伯當醒悟過來,突然問道,「原來魏公想要施展誘敵之計,可他們若不上當呢?」 李密輕歎聲,「他們上不上當,都要來此了。伯當。我只想讓你看清楚,來敵是蕭布衣呢,還是張鎮周。」 王伯當這才明白李密真實地用意,苦笑聲,「恕伯當駑鈍,我這就出戰。」 他飛快的點起了兩千兵馬,喝令出戰。一時間只聽到蹄聲隆隆,雪花翻湧。兩千鐵騎踏過洛水。捲起一條雪龍徑直向東。李密卻已經吩咐下去,命秦叔寶領兵列左。李文相列陣在右,自己親率大軍居中,只想等隋軍到來,大戰一場。 等到吩咐令下,李密看了眼天色,發現正是晌午時分,喃喃自語道:「蕭布衣,這次只要你出來就好。」 期盼蕭布衣出兵的有元文都,有王世充,有李密,有東都百姓,有大隋官兵。 誰都希望蕭布衣再打一場,勝負只看今朝。 可若說還有不希望蕭布衣出征的人,那無疑就是袁巧兮。每次蕭布衣出征的時候,她都會為他細心的準備衣物,如同那些送丈夫遠征的妻子。 雖然征戰能得功名,但是真的有幾個妻子希望丈夫出征呢?她們更期待的是,永遠不要有戰爭,她們或許只希望,丈夫平平安安就好。 在她地心中,其實早把蕭布衣當作了自己的丈夫,無論如何,都是不會改變。她並不在乎什麼名分,更不想要什麼榮華富貴,無上尊崇,那對她來說,並沒有太多的意義,她現在只想做到和裴姐姐一樣的好。 她比裴蓓出身要好,也沒有裴蓓那些困難之旅,可她沒有半分優越的感覺,她有時候甚至覺得,如果真的如裴姐姐那樣該有多好呢,最少她可以更深入的去瞭解蕭布衣。 可是蕭布衣真地很忙,每天行事匆匆,殫精竭慮,她看的很心痛,卻是不敢多耽誤他的半點時間。她只是謹慎的、默默的送上一塊毛巾,一杯茶水,為蕭布衣點燃一盞油燈。這些事情微不足道,她最少這麼認為,但是這些事情在她心目中卻是極為地重要,因為她已經想不出怎麼來幫蕭布衣。 父親說過,男人做事,女人莫要插手,母親也說過,做女人,本分賢惠就好,千萬不要管太多的事情。巧兮到了現在,都是在父母的熏陶之下,自然覺得這些都是天經地義。 她謹慎少言,留意觀察別人如何來做,雖然裴蓓讓她做自己就好,因為裴蓓說過,碰到蕭布衣這樣的男人,是她們的幸事。因為他知道尊重女人,因為他不會強自干涉她們所做的一切,在蕭布衣身邊,最少可以保持自己的本色。可巧兮還是想要學習。甚至有時候幻想,自己不要學什麼琴棋書畫,自己若變成一個女俠該有多少,那樣最少還能幫助蕭布衣,而不像這樣,在家裡,除了擔心,什麼事情都做不了。 她是多麼想要為蕭布衣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不要蕭布衣太多地言語。她只需要蕭布衣疲倦的時候,能夠抬頭看看她,笑一下,那樣,足矣! 幽幽地歎息聲,雖然到了用飯的時候,袁巧兮沒有絲毫餓意。只是輕輕地跪倒在地,喃喃念道:「求佛保佑,巧兮無能,只請佛主保佑……蕭……大哥……若有什麼危險,還請降到巧兮的身上。只求布衣大哥他平平安安,快快樂樂。」 她念的如此虔誠,陽光斜照,透過窗紙落在她的臉上,手上臉上滿是晶瑩之意,身上散發著淡淡的光芒。突然想到道信大師曾經說過,佛在心中,心亦是佛,袁巧兮那一刻只是在想,我不想是佛。佛主呀,這輩子,我只要做布衣大哥的女人……不……一輩子不夠,生生世世。可那會不會,太貪婪了些呢? 布衣大哥現在應該快和瓦崗軍接戰了吧?只希望他這次能旗開得勝,平安回轉。袁巧兮突然感覺一股寂寞籠罩周圍,她不是不習慣一人獨處。這時候地她才突然發現,原來一個人並不寂寞。想念一個人地時候才會寂寞! 胡思亂想的功夫。門外突然咚地一聲大響。袁巧兮從祈禱中清醒過來,嚇了一跳。推門向外望過去。見到胖槐呆呆的立在自己門前。 「胖槐,有事嗎?」袁巧兮浮出笑意。 胖槐還是滿身的酒氣,茫然道:「沒……沒事……我記得有事。」 他敲了敲腦袋,一副苦惱的樣子,晃晃腦袋,踉蹌離去。 他說的古怪,袁巧兮不以為意,她也知道,自從婉兒離開後,胖槐就從未真正的清醒過,每次不是大喊大叫,就是借酒消愁。 有僕人都開始鄙夷這個胖槐,巧兮卻覺得他還是很可憐,誰讓他喜歡的婉兒不喜歡他。婉兒是不是也喜歡蕭大哥呢,巧兮突然浮起了這個念頭,怔怔地立在門前半晌,返回了房間。只是到了房間內,才發現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了一個人。 那人來的如此輕巧,袁巧兮竟然不知道他是哪裡冒出,只是見到那人後,袁巧兮又驚又喜道:「張……」 那人以手豎在唇邊,輕噓一聲道:「巧兮,你是不是一直想幫布衣?」 袁巧兮用力點頭,「當然……可我怎麼做?」 那人點頭道:「你什麼都不用做,可也不用害怕。今晚,肯定會事情發生……我要查一件事情,需要你來做……誘餌!」 胖槐離開王府,失魂落魄的走著,路上行人見到都是閃躲,這個醉鬼是西梁府上的人,最少還是不要惹。 下意識的來到一處僻靜地巷子,胖槐推門進入。庭院荒涼非常,好像久久沒有人居住。胖槐輕車熟路的卻來到一間柴房前,臉上終於現出困惑之意。 猶豫片刻,推開房門走進去,緩緩的坐下來,好像六神無主,又像是期待什麼,不到片刻功夫,已經睡了過去。 他本來就非意志堅定的人,這些日子更是頹廢度日,再加上受到別人的蠱惑,早就迷迷糊糊。當初他記得有個人說能幫他,可醒來的時候,卻已經躺在了自己的房間。原來還是阿銹、周慕儒發現他躺在雪地之中,這才把他抬了回來。 他以為這是個夢,可沒想到迷迷糊糊中,竟然又找到了當初的那個地方。 躺下來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要期待什麼,只是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發現周圍地環境又和當初一樣,綠油油的燈光閃爍,綠油油的眼珠子望著他。 胖槐茫然道:「你……」 「我可以幫你。」那人輕聲道。 胖槐伸手想要去抓,才發現全身無力,他虛弱問道:「你怎麼幫我?」 那人一伸手,已經在胖槐的手上放下了一包藥粉,「將這包藥粉放到廚房的水缸中,然後你就能搶回你的女人。而且……還能……殺了蕭布衣。」 胖槐抖索了下,藥粉包掉到了地上,他臉上滿是痛苦之意,抱著頭道:「我不要殺人。我不要殺少當家……我只要婉兒喜歡我!」 他的神色如此痛苦,倒讓油燈後那人微愕,只是他很快地調整了口氣,「當然可以不殺蕭布衣……但是你可以搶回婉兒……只要你把藥粉放到廚房中地水缸中。」 胖槐痛苦之意消減,怔怔地接過藥粉,「真的……你不騙我?」 「我當然不會騙你。」那聲音滿是柔和誘惑之意。胖槐猶豫片刻,喃喃道:「那……好。」 王伯當率鐵騎過洛水後,一路向西疾馳。寒風擘面,王伯當心中卻多少有些淒涼之意。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地悲涼。 瓦崗興盛的極快,可衰敗的亦是極快,屈指算來,興旺不過是一年多的時間。 想當初瓦崗寨由先生入主,崛起之時,天下側目,誰都以為李密會順時取得東都。當上天子。可當時,誰都沒有想到過,瓦崗衰敗的如此突然。 雖然沒有人說,雖然大家對前景都是諱莫如深,可就算王伯當都已經意識到。瓦崗前景實在不妙。 只是守著個糧倉又能有多大的作為? 王伯當想到這裡的時候,突然感覺到天空都在抖動。本來他率鐵騎兩千,一路疾馳,驚天動地,如大地飛龍般,卻沒有想到路的盡頭突然殺出一隊騎兵,氣勢洶洶,風雲為之變色。 對手騎兵比瓦崗眾更快、更猛、更加剽悍。殺出來實在讓人猝不及防。王伯當只能暗罵游弈使軍情不准,因為按道理來說,此地距離蕭布衣的大軍還有一段距離。這些騎兵又是從哪裡殺出? 埋怨已經沒有作用,初步估算了下敵方地人數,感覺和已方相若。王伯當不知道對手是誰,更是不想退讓,呼喝一聲,才要迎上去。 只是這猶豫的功夫,雙方已經可以看到彼此的前方的旗幟。瓦崗軍突然有人大呼道:「是蕭布衣的黑甲鐵騎!」 「蕭布衣來了……」 「蕭布衣來了,快逃!」 對方亮出旗幟。上面赫然書寫著一個大大的蕭字。王伯當心中凜然,暗想蕭布衣身為西梁王。怎麼還敢如此以身犯險,難道這裡面有詐不成? 念頭一晃而過,來不及分辨的時候,對方地殺意已經讓天空為之變色。好快的馬,好銳利的騎兵!瓦崗眾驚惶情緒瀰漫,他們見的黑甲鐵騎太多的彪悍,太多地屠戮,在他們眼中,黑甲騎兵幾乎都是無堅不摧的象徵。沒想到驀然遭遇,早就驚慌失措,不等敵手衝過來,已經紛紛的調轉馬頭,向來路奔回。 兩軍交戰,臨時亂了陣腳那還了得。瓦崗眾只顧得逃命,黑甲鐵騎卻是毫不留情的掩殺過來,一陣亂箭,長矛戳出,一時間慘叫悲嘶,亂作一團,瓦崗眾潰不成軍。 王伯當沒想到敗的如此快捷,敗的如此徹底,心中發寒,只能向洛水的方向逃去。 黑甲騎兵緊追不捨,為首一人手持長槍,騎著白馬,頭盔的護耳遮擋住了大半張臉孔,讓人一時間無法分辨是哪個。 王伯當來的快,敗的更快,也不用什麼誘敵,就被黑甲騎兵直接殺回到了洛水旁。對岸地瓦崗軍只見到對岸雪花翻湧,瓦崗軍大呼小叫的向這個方向衝來,不由面面相覷。 李密高坡之上遠遠望見,不由大皺眉頭。他人在高處,只見到雪地上飛翔著一條黑龍,王伯當率瓦崗眾卻如遍地的老鼠般,已經不成陣仗。 見到王伯當落敗,李密不驚反喜,高坡上旗幟一揚,秦叔寶見到,已經帶著兵士從左翼殺出,並不救援瓦崗眾,而是兜了個弧線,去斷對手的後路! 對於蕭布衣鐵甲騎兵,其實李密早就研究了很久,他知道鐵甲騎兵優勢就在於速度,動作一致,能用沖程將騎兵的殺傷力發揮到淋漓盡致的地步。可更重要的一點卻是,鐵甲騎兵利用速度優勢,向來神出鬼沒,總能打你個猝不及防,不等你組織有效進攻的時候,就能把你殺個七零八落,等你糾結力量之時,他們卻早早地遠遁,等待下一輪衝擊。 上次北邙山大敗,李密知道自己還是輕敵,這次針對鐵甲騎兵早就布下了應對之策。這次只要秦叔寶能夠包抄到對手地後路,瓦崗軍合圍,縮小他們縱橫的空間,定能全殲對手地鐵騎。 現在,只需要黑甲騎兵再追的猛一些,更深入一些! 只是秦叔寶的大軍才動,黑甲騎兵就像已經嗅到危機,霍然而退。黑龍擺尾,蕩起無邊的白雪,等到秦叔寶大軍趕到之時,黑甲騎兵早就脫離了秦叔寶的包圍圈。 這些騎兵馬速極快,比起瓦崗軍的騎兵要快一分,可只是這一分,就讓秦叔寶望塵興歎。 秦叔寶只是猶豫下,李密那裡已經傳來收兵之令,秦叔寶無奈,只能讓兵士徐徐回轉。 王伯當狼狽不堪的來到李密身前,李密皺眉問道:「是誰領軍?」王伯當想要搖頭,卻終於喏喏道:「可能是蕭布衣吧?」 「可能?」李密雙眉一豎。 王伯當只能道:「旗幟是蕭布衣的旗幟,那也有個騎白馬的將領……不過我沒有看清。」 「騎白馬的不見得是蕭布衣!」李密眉頭皺緊,望著遠方。他突然發現,前方蒼茫一片,鐵甲騎兵已經消失不見,這次的蕭布衣到底又在玩著什麼把戲? 三八二節 臥底 蕭布衣揚言東都出兵逕取洛口倉,和李密堂堂正正一戰,這和當初出兵之前造勢如出一轍。 李密早在東都有了探子,東都出兵亦會第一時間做出反應,當初段達等人襲擊洛口之時,他就是事先得知消息,早早的準備。可蕭布衣卻遠比段達要聰明的多,他每次說是出兵,但都不走尋常之路,讓李密猝不及防。李密以不變應萬變,在洛口列陣等待,讓王伯當出兵試探,哪裡想到蕭布衣未到,鐵甲騎兵先來,殺王伯當個措手不及。 王伯當只顧得逃命,只看到了個騎白馬之人,到底是不是蕭布衣,他也無從得知。 上次和蕭布衣擦肩而過,幾乎被蕭布衣一刀劈成兩半,王伯當饒是膽豪,事後想想也是不寒而慄。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和蕭布衣實力實在相差太遠,方才見面,哪敢再去近前認認?人都認不出,馬兒更是長的少有兩樣,一時間心中疑惑重重,搞不懂蕭布衣到底在親率大軍,還是帶鐵甲騎兵來襲。 李密也明白這個道理,對王伯當並沒有責怪,鐵甲騎兵一直衝到洛水東岸,見瓦崗軍上前馬上後退,消失不見,這隊騎兵到底從哪裡殺出,李密也是搞不明白。他只怕誘敵不成,反被人誘殺,是以讓秦叔寶莫要衝動。秦叔寶不得號令,不能追趕,眾人靜悄悄的等著,一直到日頭西斜,微有不耐。 從偃師到洛水,就算是爬。此刻也早已經到了,隋軍晌午已經近了偃師,可這時候卻依舊是蹤影不見。 瓦崗軍先後派出數名探子去,第一人說大軍的確在偃師左近。第二人回來說隋軍還在偃師左近……這一段時間,隋軍不知道在搞什麼名堂。探子畢竟也是不敢離的太近,只能遠遠見到隋軍就撥轉馬頭。日頭西落。餘暉散盡地時候,天地間籠罩了濛濛之色。瓦崗軍都是略有疲憊,李密的眉頭越鎖越緊。寒冬夜幕,冷氣襲人,瓦崗軍如今早非當日吃苦耐勞的泥腿子,都是暗自叫苦,可迫於李密的威嚴,都是不敢抱怨。 就在李密才要下令讓眾人回轉營寨安歇之際,遠方偃師地方向卻是吹起號角。緊接著蹄聲隆隆,黑甲騎兵再次出現。 李密不驚反喜,當下命令道:「準備出戰!」 洛口對決之際,王世充終於決定有所動作,等到得知蕭布衣已到偃師之時,他已經迫不及待準備出兵。 成敗在此一舉,李密負責牽制蕭布衣的兵力,他卻要在最快的時間內取下東都地掌控權。他畢竟是隋臣,亦是楊廣欽點之人,再加上東都內應。對於取東都還是有相當的把握機會只剩下最後一個,由不得他不急。此次若是事敗,東都再無他王世充立錐之地! 召集王辨、郭善才、王玄應、王玄恕四人到了帳中,王世充這次臉色凝重道:「今日之事,我等當奮然而起,若再猶豫,死無葬身之地!」 四人都是點頭,王辯是王世充地義子。自幼就是跟隨王世充。忠心耿耿自不待言。王玄應、王玄恕卻是王世充的兒子,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這種時刻自然要重用。郭善才卻是王世充淮南軍的精英,隨他出生入死多年,這四人亦是王世充眼下最為信任之人。 「爹,我們也知道形勢緊迫,可你總讓我們隱忍,如今怎麼來做,你吩咐一聲就好。」王玄應道。 王玄恕卻是粗聲粗氣道:「還商量什麼,一口氣打進東都城就好,大伙都憋著一口氣呢。」 王玄應謹慎,王玄恕卻是粗獷,二人亦都是一樣的剽悍勇猛。 王世充擺手道:「今日之事,一切都要聽我吩咐,不能有絲毫差錯,不然我等功虧一簣是小,送命在東都城可是冤枉的事情。」 「義父請講。」王辯沉聲道。 王世充讚許的望了王辯一眼,暗想若論做實事,倒還是這個義子值得信任。計劃早就籌備良久,只是略微沉吟,王世充已經展開桌面的一幅地圖。 地圖正是東都的地形圖,上面圈圈點點,顯然費了王世充不少地心思。 「如今蕭布衣離開東都,對於我們,眼下東都內城的敵人是盧楚,只要除去他的話。元文都、韋津等人定能迎我等入內城。可要進入內城,首先要破外城的防備,蕭布衣將外城交給親信魏征、孫少方、和最近提拔的幾個郎將重點防守。魏征是個文臣,並不足懼,孫少方忠心耿耿,可我們卻不用害怕,因為我們已經成功的讓蕭布衣懷疑起孫少方,到時候取他人頭並非難事,我們若是混入幾人當然不是問題,但眼下最關鍵的一點卻是怎麼帶精兵入城!」伸手一指地圖的上春門道:「這裡有蕭布衣設下的九營連環,上春門和喜寧門都是蕭布衣重點防禦所在,他一方面是為了抵抗瓦崗盜匪,另外一方面卻是想要防金墉城旁的我們。當初我佯敗投靠東都,蕭布衣把我安排在金墉附近就是為此。若從上春門進入,困難重重。辯兒……我命你和玄恕立即帶兩千內軍精英沿北邙山而上,繞路徑直前往東都西南角地白虎門埋伏,三更時分,那裡會有人放火為號。到時候你等衝入,自然有人開城接應。玄恕,一切聽辯兒吩咐,不得有違,不然為父對你絕不輕饒!」 王玄恕有些不滿,卻是勉強答應。 王世充又是一指上春門道:「上春門雖然難攻,可越是艱險的地方,蕭布衣反倒越會麻痺大意,我們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從這裡著手入東都。」 見到眾人滿是詫異的目光,王世充微笑道:「玄應聽令,我命你帶兩千精兵今夜化妝成盜匪地模樣,二更時分前往襲取九營連環。隋軍必亂。會出營來戰,到時候你不可迎戰,只需騷擾即可。我想驚動魏征等人。必定會全力戒備上春門,到時候善才親率大兵過來解圍。元文都買通了守徽安門的郭文懿,我可伺機從那裡殺入。到時候辯兒從白虎門,我從徽安門兩路殺入,再加上元文都暗中派出一隊精兵,我等裡應外合殺了魏征,破了上春門。就說魏征勾結盜匪,我等只是奉旨誅殺,然後再入內城。統管東都,等蕭布衣得知後,我等早就掌控大局。他敗也好,勝也好,很快就要輪到他在東都城外對抗瓦崗軍了,你等覺得此計如何?」 眾人這才明白,不由都是精神振奮,齊聲道:「此計甚妙。」 王世充沉聲道:「既然如此,大伙都用心做事,我等勝敗在此一舉。玄應二更動手。辯兒三更入城,不得有誤。」 眾人領命退下準備,王世充卻是出了營寨,走入另外一個孤零零的營寨中,掀開簾帳進入,一人嬌笑轉身道:「王大人,可是準備妥當了。」 那人穿著件火紅的衣服,寒冬中帶來潑辣之意。眉梢眼角滿是媚意。赫然是無上王地軍師梁艷娘! 王世充並不詫異,顯然專程為她而來。凝望梁艷娘。王世充正色道:「梁軍師,我一切準備妥當,只希望你莫要讓我失望。」 「我什麼時候讓你失望過?」梁艷娘媚笑起來,「王大人,無上王說成敗在此一舉,只盼你成功後,莫要忘記你我地約定。」 王世充冷哼聲道:「梁軍師,我和你們本來是仇家,不知道為何你等先在下邳攔我,後來卻又助我?」 梁艷娘嬌笑道:「只因為在無上王眼中,王大人才是真正地天下明主!」 王世充微微動容,「你說地可是真地?」 「無上王說地豈能有假?」梁艷娘慢慢挨過來,將嬌軀靠在王世充身上,抬頭望著王世充,眼中含意有如春水。 「是真正的明主,所以你們對我前來才百般阻撓?」王世充不為所動道。 「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筋骨。」梁艷娘媚笑道:「王大人眼下雖是不得志,可卻不代表以後碌碌無為。今日取東都在即,轉瞬即可平定瓦崗,安定中原。再說我等出兵阻你,當時不正合你的心思?那次其實是在助你!」 王世充聽的半信半疑,只是冷哼一聲。 梁艷娘的手卻是摸上王世充的胸膛,嬌笑道:「後來事情發展到後來,卻是連無上王都想不到的事情……」 「你們擁有天書,卻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嗎?」 梁艷娘輕歎聲,「很多事情,其實我也並不知情。無上王讓我前來助你,只想盡釋前嫌,等你成為天下明主,勿忘興復大道之諾。你若真地不信我……不如我……現在就給了你?」 她向前一湊,輕輕的撕開衣襟,露出白如雪的胸膛,讓人色授魂與。王世充望著她的胸膛,眼中陰冷,卻和看蘿蔔白菜沒什麼兩樣。 「如今大戰在即,怎能輕易消耗體力。梁軍師,你且等著我凱旋,再和你大戰幾百回合。」 王世充說完哈哈大笑,已經推開梁艷娘,轉身離開帳篷。王世充並非不近女色,只是大敵當前,實在不想疏忽大意。權利的渴望遠比慾望更能佔據他的胸膛,出了營帳,拉過個親信低聲道:「帶三百刀斧手嚴加看守這氈帳中的女人,若是讓她跑了,你們全都抹脖子吧。」 親信慌忙點頭,王世充卻是陰毒道:「梁艷娘,你若是敢騙我,老子回來,定當把你砍成幾百段餵狗!」在天上,眨眨的望著大地,殘月當空,散著薄弱的光芒。積雪鋪道,從骨子裡面透著冷意。孫少方漫步在大街上,突然輕歎了聲。 長街凝冷,夜意正濃。他身負蕭布衣的重任,卻是要去巡查各個城門。 才走了幾步,蝙蝠五兄弟已經迎面走過來,身後帶著十數個東都兵衛。孫少方見了。終於露出點笑容,「邊郎將,幾位兄弟。都來了?」 蝙蝠微笑道:「如此天寒地凍,巡城可是辛苦地買賣。西梁王說了。讓我們兄弟五人跟隨孫郎將,聽從你地吩咐。」 「這個……」孫少方猶豫下。 蝙蝠皺眉道:「西梁王難道沒有說嗎?」 「說倒是說了,可是……吩咐絕對不敢當。」孫少方微笑道:「大伙都是給西梁王做事,不分彼此。」 蝙蝠目光有些複雜,半晌才道:「孫郎將,你果然不錯。」 盧老三一旁笑起來,「少方和西梁王出生入死,可是西梁王的好兄弟……我們怎敢不分彼此?」 孫少方搖頭道:「老三。你說笑了,其實當初你們在草原之事,我也略有耳聞,對你們才是真心的欽佩。」 三人互望,都是不由的惺惺相惜。老四目光也是露出感動,想起當初和蕭布衣鄱陽湖之時,那時候地蕭布衣,威風凜凜,卻對兄弟極為重情,老五一旁微笑。老二卻是突然道:「既然大家彼此感覺不錯,天寒地凍,不如去喝點酒吧。」 老五才要贊同,突然搖頭,蝙蝠亦是搖頭道:「西梁王讓我們巡城,不是讓我們喝酒。老二,以後這種話,提也不要提起。」 老二苦笑道:「就算不喝酒。喝口茶暖暖身子也是好的吧?這時候巡城。實在有點冷。」 前方不遠處正有間茶肆,雖是夜深。竟然沒有關門。蝙蝠看了眼,微笑道:「喝茶的主意倒也不錯。孫郎將,喝碗茶吧?」 孫少方目光閃動,含笑道:「如此也好,喝茶又不誤事。幾位兄弟一會都辛苦點,都去喝碗茶暖暖身子,我請客。」 孫少方本來就是豪爽,多年已過,仍是不減當年。十來個兵士轟然響應。蝙蝠五兄弟見狀,都是相視一笑,跟隨走進去。 茶肆地掌櫃見狀,慌忙叫夥計沏水泡茶,孫少方卻是隨口問道:「這麼晚了,怎麼還不歇著?」 茶肆掌櫃含笑道:「在下龍鳳茶樓地老闆,叫做李貴。」「我問你為何不歇著,可沒有問你姓名。」孫少方笑笑。 「這位郎將想必是少在這附近巡城……」李貴問道。 孫少方嗯了一聲,「你這茶館我倒是頭一次到來。」 李貴微笑道:「在下有幸,當初和蕭將軍……也就是現在地西梁王去內城請兵出征,見到了西梁王地俠骨仁心,對東都百姓的關愛,這才白天賣茶,晚上送茶。晚了還不關門,只是因為對守城並無寸功,卻想盡些心意,是以想為巡城的兵士送點茶水,代表我們茶樓的心意。」 李貴說的自然而然,眾兵士聽了雖未喝茶,卻已經心中激盪,目露感激之情,暗想平日之時,兵士什麼時候又能得到百姓的如此眷顧。西梁王仁義廣播,就算一個茶樓的老闆都是如此盡心為守城操勞,這種城池,又有誰能夠攻破?孫少方也是感動,輕歎聲,「好漢子。」 「在下不敢。」李貴慌忙道。 孫少方正色道:「在下真地是肺腑之言,是否好漢不是看你的出身,看你的拳腳,而是看你在大是大非、生死關頭前面能否活的像個人!只要如此,就是好漢。」 盧老三一旁喝道,「說的好。」 眾兵士亦是熱血沸騰,眾人說話的功夫,開水早就燒好,夥計拎著茶壺過來,老二卻接了過來,將茶碗一一接過來,滿上茶水,一碗碗的遞給眾人,微笑道:「我算不上好漢,就給眾位好漢敬碗茶水吧。」 眾人笑,很快的喝完了茶水,孫少方卻是端著茶水出門,向黑暗中望過去,沉聲道:「大伙走吧,這碗茶我慢慢的喝。」 他大踏步的當先走去,蝙蝠五兄弟都是跟在身後,十數個兵衛呼啦啦地亦是跟隨。等到到了白虎門,寒風凜冽,守城地兵士見到,有人已經上前施禮道:「孫郎將。」 孫少方點頭。和眾人登上城樓,突然聽到北方有廝殺聲傳過來,不由微愕。可他職責是巡視白虎門。一時間不能擅離。 廝殺聲越來越厲,隱約見火光沖天。眾人面面相覷,只聽到長街馬蹄聲急驟,有巡察使飛奔趕來道:「啟稟孫郎將,有盜匪遽攻上春門,魏御史有令,讓各個城門的郎將各盡其責,切莫疏忽大意。」 孫少方大聲道:「遵令!」 他帶著眾人立在城樓上,靠在避風處。望著遠方,若有所思。白虎門屬於在東都大城西南角,南望本是伊闕山,可夜色蒼蒼,雖是極目遠望,卻還只見白色的積雪隱於黑暗之處,頗為幽暗。冷風一過,城頭上的寒風已經如刀子般往衣服裡面鑽,孫少方突然冷哼一聲,已經摀住了肚子。冷汗冒了出來! 蝙蝠吃了一驚,上前道:「孫郎將,你怎麼了?」 他才是上前一步,本想扶孫少方,可只覺得膝蓋一軟,已經向地上跪下去。蝙蝠駭然,想要縱身跳起,他功夫本來絕佳。可用力之下。竟然咕咚倒在了地上,轉瞬發現全身竟然沒有了絲毫地氣力。甚至連小指頭都動不了分毫! 眾人見狀都是大驚,紛紛站起向這個方向湧過來,只是咕咚、咕咚的倒地不停,方才一起登上城樓的那些兵士均是軟倒。片刻之後,這個方向地十數人盡數倒在地上,讓其中站著地那個人顯得孤零零地很是突兀。 孫少方才要發聲高呼,那人邁步上前,單刀拔出,已經架在孫少方地脖子上,壓低聲音道:「誰出聲,我就殺了他!」 還站著的那個人赫然就是老 蝙蝠駭然,失聲道:「老二,你做什麼?」 孫少方摀住了肚子,天氣雖寒,汗珠子卻是一顆顆的冒了出來。他和蝙蝠等人還不一樣,蝙蝠還只是渾身乏力,可他不但覺得渾身乏力,而且小腹中如同幾百把小刀在亂戳,饒是他堅強非常,那一刻幾乎也是痛的昏了過去! 「你……做什麼?」幾乎從牙縫中迸出了這幾個字,孫少方額頭滿是汗水。「不做什麼,只是要開城放一些人進來。」老二眼中閃著有些妖異的光芒,「你們都不動,誰都不會死,可是若有人敢喊的話,我就先殺了孫少方。」 他小心翼翼,低聲恐嚇,實在也是因為怕走漏了風聲。因為他知道孫少方在這些人眼中是漢子,而且頗有威望。所有人投鼠忌器,應該不敢喊叫。這個地方比較避風。孫少方等人上來後,都是聚在這裡,城樓上雖還有隋兵,卻一時並沒有發現這裡的動靜。 蝙蝠咬地嘴唇幾乎都要咬的出血,滿面痛苦之色,「老二,我沒想到是你,為什麼?」 幾兄弟都是軟倒在地,亦是難以置信的望著老二,他們從來沒有想到過老二會做出這種瘋狂的舉動。 老二輕歎道:「不為什麼,因為我不得不這麼做。」 「你忘記答應過我們什麼,你又受到了蠱惑?」蝙蝠怒聲道。他雖是憤怒,可聲音還是極低,因為他瞭解老二的性格,知道他說殺就殺。他寧可自己死,卻也不想傷到孫少方,因為他內心愧疚。蕭布衣一直都懷疑身邊出現了奸細,他覺得蕭布衣有些疑神疑鬼,卻是不想認為孫少方是,方才一番話更讓他堅定孫少方不是叛徒的念頭,但是他沒想到,出生入死的兄弟背叛了他們,那一刻他心如刀絞。 盧老三亦是嗄聲道:「老二,放手,現在放手來得及,你忘記我們當年立下的誓言了?」 「我沒有忘記。」老二嘴角露出苦澀的笑,「但我亦是不得已,孫少方,你很小心……」 孫少方痛的已經說不出話來,他中地毒似乎還和眾人不算一樣,「我……沒有……」 「你沒有喝茶。」老二輕聲道:「我也知道你這人聰明,可能也會懷疑我,你故意端茶碗出去,就是不想喝茶,估計是出了門口後,就已經將茶倒了。可是你打破頭都想不到,我在他們的茶水中下了毒,卻在你的茶碗外側下了毒粉。你只要端起來茶碗,毒粉就會貼到你手上,吸到你的鼻腔裡面,你出去後,這些毒粉就你一個人享用了。等過了一段時間,就是現在的後果。所以他們不過是軟倒,你現在的肚子卻很痛。」 孫少方愕然,沒想到天底下竟然還有這種下毒的方法,老二輕聲道:「你不壞我的計劃,我就不會殺你……」 孫少方突然痛苦地笑笑,「你……忘記了……我說地話……」 老二隨口問道,「什麼話?」他在眾人的茶水中下毒,控制住眾人,當然還是另有接應地人手,不然憑他一人無論如何都做不到控制白虎門。他其實也不能殺孫少方,最少他知道殺了孫少方,他的兄弟就會喊,蝙蝠會喊、盧老三會喊,他實在太瞭解這些兄弟,太瞭解這些熱血的兄弟,他們都是不把自己性命放在心上,輕生重義,所以他要用義暫時控制住兄弟,他要等人接應!想到兄弟二字的時候,老二多少還有些愧疚,可電光閃念中,老二突然臉色微變,他已經明白了孫少方的意思。 孫少方在茶肆中就曾經說過,是否好漢,不看出身拳腳,而是看你大是大非、生死關頭前是否活的像個人! 孫少方性格極其俠義,俠義的人絕對不會畏死,老二才想到這裡,孫少方已經用盡全身的氣力喊道:「有奸細!」 這聲喊凝聚著不屈,凝聚著勇氣,凝聚著決然,凝聚著一個人生死關頭無怨無悔的情義! 聲音響徹城樓,刀光飛起! 只是這一刀下去,是否為生死別離? 三八三節 還擊 一刀下去,不過是個好大的頭顱!一刀下去,冰冷下亦是夾雜著熱血! 每個人都會有選擇,或者說時時刻刻都在選擇,孫少方一路跟隨蕭布衣,算不上披荊斬棘,卻也有一腔熱血。 他的武功不算高,他的智慧不算高,他的官職亦是算不上高,但他的骨氣絕對是不讓旁人!骨氣這個亦和身份地位拳頭刀子沒有任何關係,你想有,它就有,你不想有,它就走! 其實從本質性格上來說,他極其類似以前的那個蕭布衣,以前的那個為了朋友可以兩肋插刀的蕭布衣,以前的那個為了兄弟可以捨生忘死的蕭布衣。 可蕭布衣顯然絕非再是以前的那個蕭布衣! 人都是會不停的改變,蕭布衣改變周圍環境的同時,其實也是在被環境不停的改變。可孫少方呢,他在隨波逐流的時候,本質卻是少有改變。蕭布衣現在已在巔峰,退無可退,為了目的,他一定要清除道路上的一切阻礙,這才能做到後顧無憂。可孫少方不會為了前進踢開攔路石,或許有時候只會繞道而行而已。 孫少方沒什麼太大的野心,所以只需要對得起自己就好。 最早認識蕭布衣之時,不過是個極偶然的機會,可孫少方一路能追隨蕭布衣到現在,那就絕非偶然的事情。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孫少方看重的不是地位、錢財,他最看重的還是義氣。所以他在賭場可以為蕭布衣斷後。所以他在賭場亦要讓背叛做了個了斷,但是對於周定邦地死,他亦是會傷心落淚,回轉東都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安頓周定邦的妻兒老小。他知道這世上實在有太多無奈的選擇。他也經歷過太多背叛生死。這本來就是人生的一部分,他不埋怨。 所以在他面臨的時候,他選擇地並不後悔,就算他知道喊出去後,一定會死,他也一定會喊。情義和死亡地選擇中,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前者。 他已經望向無窮無盡的黑夜,刀光到了眼前之時只是在想。死,原來是這麼容易的事情,自己以前卻從未想過…… 老二聽到孫少方呼喝的時候,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出刀,這是下意識的行動,也是人在危機時刻的本能反應。他知道控制孫少方遠比殺了孫少方要管用,但是他已經不能不殺。可殺了孫少方後,要不要殺了幾個出生入死地兄弟,揮刀一刻,他已經有了茫然。 蝙蝠等人見到老二揮刀砍下。目眥欲裂,同時喊道:「不要!」 只是聲音在寒風頗為淒涼,亦是顯得無助,更是攔不住那快捷的一刀! 嗤的一聲響驀地傳出,破空之聲還勝硬弩強弓,緊接著是噹啷大響,長刀已經斷為兩截。 一截單刀霍然飛出,刺到地上,老二卻覺得手臂發麻,向後跳出。只是人一起身。他才發覺到手臂欲折,手指酸軟,再也握不住單刀。 噹啷啷的連串聲響,在寂靜的城樓上顯得驚心動魄,老二卻是顧不得孫少方,扭頭向暗器發來的方向望過去,只見到黑暗中,彷彿立個人。又像是立著一個神! 能發出如此驚天動地暗器的人。已經很難用人來形容。 隋軍已然察覺到這裡的異樣,有人已經向這個方向奔來。蝙蝠幾兄弟和孫少方卻亦是駭然,齊齊的扭頭向那個人望去。 「你是誰?」老二顫聲問道。 暗影中人向前邁出一步,露出魁梧的身形,虯髯滿面。那人目生雙瞳,暗黑中讓人膽顫心寒。 「你是……」老二雙腿突然顫抖了幾下,張張嘴,卻是半分聲息都無法發出。 蝙蝠已經失聲道:「你是……虯髯!」 那人滿面虯髯,目生雙瞳,普天下端是找不出第二個,赫然就是武功絕頂地虯髯客! 虯髯客輕歎一聲,「想明月在天,天涯懸遠,當初的風門一場瘟疫近乎死絕,慘痛在前,誓言在耳,你等何以再次重蹈覆轍?」 城樓上背叛發生的時候,王辯、王玄恕卻早已經到了白虎門外。.. .. 他們沿著北邙山而上,兜了個大***,這才無聲無息的在三更前到了白虎門前。今晚殘月,星光黯淡,城樓的官兵察覺不了太遠,他們亦是如此。 只見到城頭處漆黑一片,王辯皺著眉頭,他雖然知道有人接應,可到底誰來接應還是不算瞭然。聯繫元文都,聯繫李密都是他一手操辦,可這些人到底如何來做卻均是諱莫如深,就算是義父,他也感覺很多時候都是瞞著他什麼,突然內心歎息聲,王辯感覺到有些疲倦。無論王世充、李密或者元文都,都是故作高深之輩,這讓人看著神秘,但是打起交道也是實在有些累。 這次三方勢力對決蕭布衣,可茫茫的夜色中,寒風透骨,王辯突然覺得沒有太多的把握。 王玄恕亦是有些發冷,凍的有些不耐道:「王辯,我們還要等多久?」王玄恕勇猛剽悍,卻沒什麼耐心,對於父親寧可相信個外姓養子也是不相信自己,不由大為不滿,這刻寒風之中,卻是滿腔怒火。 王辯苦笑道:「玄恕,要等多久,我也並不知情。義父說火光為號,想必是元文都自會運作,我等如今只有兩千兵馬,若沒有內應前去取城,實在和送死無異。」 王玄恕知道王辯說的實情,卻是焦躁難擋,重重的唾了一口,王辯卻是目光一閃道:「城頭有火光。」 眾人精神大振。都向城頭望過去,見到篝火燃起,在暗夜中顯得格外地刺眼。城門咯吱咯吱地打開,深夜中驚心動魄。 王玄恕再不猶豫,已經當先催馬前行。王辯無奈。只能跟隨。雖然王玄恕對他不滿,但是他卻不敢有負義父,只怕王玄恕有事,緊緊的跟隨。 兩千鐵騎轟轟隆隆的衝向城門,城門早已經完全開放,只是望著黝黑的城門洞,王辯謹慎的心中,突然湧起了不安之意! 「白虎門燃烽火了。」有兵士急匆匆地稟告。 元文都坐鎮內城。閉目養神,卻是心中焦灼不安,聽到兵士地稟告後,元文都精神一振,暗想該來地終於還是來了。蕭布衣離去,王世充入城,這以後到底如何,他其實也是不得而知。 但無論如何,情況總不應該比蕭布衣在時要差。 在旁人看來,元文都是為禮部尚書。太府卿,雖不算被重用,也算是常人難及,這樣地人,還有什麼不滿足呢? 可人生往往都是,並非所處的地位不夠好,而是對周圍地環境要求太高。 元文都當然是對自己要求很高的人,聽到白虎門火起,他知道該到自己發飆的時候。他等這一刻等了很久,一切都以白虎門火起為號。到時候自己策應,裡應外合,由王世充佯攻上春門,卻由徽安門殺入,再以白虎門為援助,兩路大軍來破外城。而內城只有個盧楚,自己卻已經聯繫到防守內城的其餘三人,韋津、董奇峰、獨孤機都是他地幫手。宰了盧楚。東都就由他做主。 到時候立楊侗為主,宣告蕭布衣造反。雖然東都百姓官兵或許有些許的不滿,可那算得了什麼。就算瓦崗眾在他元文都眼中,也不過是饑賊盜米之徒,那些底層的不滿實在不能讓元文都太過看重。 他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王世充能不能給他預期中的信任呢? 又有兵士急匆匆的來稟告,「盧大人請元大人到大興殿一見。」 在二更左右,上春門已經被盜匪攻打,雖然說上春門外九營連環,一時間縱然有千軍萬馬來攻都不見得攻破,但這畢竟是大事,魏征早就率人前往上春門查看情況,可敵情不解,顯然也驚動了盧楚。蕭布衣不在,命令盧楚可在大興殿處理政務,意思就是雖不在東都,卻如蕭布衣親臨一般。 元文都整理裝束,問貼身護衛跋野綱道:「一切準備好了沒有?」 跋野綱點頭,「回大人,絕對沒有任何問題,韋尚書、董中將、獨孤中將都已經帶領親信人手趕赴大興殿。::::我們亦是準備三百刀斧手埋伏,只要元大人下令,我們就可以一擁而上,將盧楚斬為狗肉之醬!」 跋野綱說到這裡,有些得意的笑,誰都有幾個死忠,元文都當然也是如此。 若論頭腦而言,元文都比起皇甫無逸還是差一些,可他卻堅信自己能贏,何也?只是他覺得自己夠直接! 想到這裡元文都亦是露出點得意的笑,有些事情,用不了搞的那麼複雜,他知道自己絕非做皇帝的命,但是能在亂世之中能抱准大腿,那已經是很了不起地事情。 帶著跋野綱,又帶著十數個親衛,元文都徑直到了大興殿。盧楚正立在殿中,身邊不過站著三四個親衛。 元文都見狀,更是覺得十拿九穩,韋津早早的到來,董奇峰卻和他幾乎同時的到來,盧楚見到二人前來,面帶焦急之意道:「兩位大人趕來是再好不過,西梁王才走,盜匪即來。我聽上春門幾次示警,顯然敵寇攻打正急,不知道幾位大人有什麼建議?」 說話的功夫,段達、獨孤機亦是先後來到,眼下護衛東都的幾個老臣悉數到此。段達當先道:「我覺得……那個九營連環是西梁王所建,抵禦盜匪的能力端是不差,一些小盜何足為懼?」 見到元文都冷冷的目光望過來,段達打了個寒顫,改口道:「不過我想各位大人應該有更好的主意。」 獨孤機瘦小枯乾,沉默不語。韋津猶豫下道:「其實金墉城離此不遠,那有王世充的大軍,可下令讓他平匪。」 盧楚點頭道:「韋大人說地很有道理,那不如我們派人讓王世充平匪即可。」 「我覺得此計並非良策。」元文都搖頭道。 「元大人有何妙策?」盧楚皺起了眉頭。 「想西梁王遠在洛口,與瓦崗激戰正酣。一時間不能回轉。方纔我聽到幾處消息。說東都外城已有數處有了騷亂……而且有越發擴大地跡象。」 盧楚唯有錯愕,「我怎麼不知道?」 元文都不等回答,大興殿外已經匆匆忙忙的走進來一人,卻是內史侍郎郭文懿。 郭文懿向眾位行禮道:「各位大人,方纔我才接到外城郎將的消息,說東都外城有盜匪混入,數坊均有盜匪作亂,事態擴大。還請各位大人速做定奪。」 元文都失聲道:「原來盜匪早就蓄謀已久,如果依我之意,還是應該讓王世充帶兵回轉平定盜匪!」 韋津接腔道:「盧大人,我倒覺得元大人說的不錯。防患於未然,趁動亂未起之時,適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平之,若等動亂已成,只怕悔之晚矣。」 他一說完,元文都、郭文懿都是點頭認可。盧楚卻搖頭道:「絕對不可,想東都之亂。想必是某些人渾水摸魚而已。以東都內府精兵平定足矣,豈可引狼入室?」 元文都怒道:「盧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想王大人忠心耿耿,為東都千里迢迢地趕來,怎麼能說是引狼入室?」 盧楚冷哼一聲,「不得西梁王地旨意,擅自帶兵入東都,和造反無異。」 元文都悠然道:「盧大人,你現在恐怕不記得,如今還是大隋的江山。我只怕某人為求榮華富貴。忘卻了聖上的重托,投靠叛逆。」 「你說什麼?」盧楚饒是沉穩,亦是怒容滿面,「老夫只為天下蒼生考慮,我只怕某些人才是為了榮華富貴吧?」 元文都雙眉一豎,不等說話,董奇峰已經上前拉住元文都道:「元大人,我等都是為了東都考慮。有事好好說了……」他湊到盧楚面前。伸手去拉他地衣袖,看似想要勸架。「盧大人……」 只是說話地功夫,寒光一現,盧楚踉蹌後退,手臂上已經劃了口子,鮮血淋淋。 大殿中驚變陡升,盧楚沒想到變生肘腋,又驚又怒道:「董奇峰,你做什麼?」 原來方才董奇峰去拉盧楚的手臂,手腕一翻,已經亮出把匕首,勁刺盧楚地胸膛。盧楚變生肘腋,慌忙躲閃,匕首卻只劃破了他的手臂,並非致命。 董奇峰微皺眉頭,臉上苦意更濃,他一直沉默無語,這次驀然出手,本來以為十拿九穩,哪裡想到盧楚竟然能夠閃躲地開,這讓他心中升起一股不安之意。 「做什麼,當然是要殺掉你。」元文都哈哈大笑起來,擊掌三聲。只聽到腳步沓沓,無數禁衛已經從殿外湧進來,個個都是手持砍刀,殺氣重重。 眾禁衛包圍大殿中眾人,靜等吩咐,元文都輕歎聲,上前一步取出聖旨展開,「盧楚,你勾結蕭布衣,謀反作亂,圖謀東都。聖上早就密旨傳來,讓我等取你狗命,迎王大人進城!」 盧楚摀住手臂,怒聲道:「爾等真的要造反?」 董奇峰,郭文懿早就成掎角之勢圍住盧楚,獨孤機卻是四下望過去,神色肅然,像是望風,只是眾人敵意已經是昭然若揭。 元文都搖頭道:「不是我要造反,而是盧大人你要造反?我有聖上密旨,你敢違抗?」 「聖上早已駕崩,哪裡來的密旨?你偽傳聖旨,可知道是砍頭的罪名?」盧楚沉聲道:「元文都,現在收手,我不怪你。」 元文都似乎聽到了極為有趣的笑話,仰天大笑起來,「盧楚,你不怪我?你可知道現在你性命難保?這裡都是我的人,你還來怪我?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你現在跪下來,我還可以考慮饒你一條老命。」 只聽到咕咚一聲,一人已經跪了下來。 元文都大為詫異,暗想盧楚這人極為倔強,怎麼肯屈服。仔細一看。才發現段達已經跪了下來。 段達跪倒在地,哀聲道:「元大人,卑職一直對你忠心耿耿……投靠蕭布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只請元大人不計前嫌,饒我一命,若伐蕭布衣,卑職願為先鋒。」 元文都意氣風發,望著盧楚道:「現在我要迎王大人入城,不知道還有人反對沒有?」盧楚只剩下孤家寡人。看起來淒涼孤單,元文都忍耐這久,這一次盡情爆發,不由覺得舒暢無比。 盧楚不等回話,突然有一人沉聲道:「我反對!」 那聲音很是低沉,卻是清清楚楚地迴盪在大興殿之中。元文都勃然大怒,霍然扭過頭去喝道:「你算老幾?」 他話一出口,突然脊背上泛起了寒意,僵立在那裡,他不敢信自己的感覺。可那聲音卻是如此耳熟,讓他不由不信!這聲音經常迴盪在這大興殿中,這是蕭布衣的聲音! 這怎麼可能,蕭布衣不是還在洛口對抗李密?他怎麼會出現在大興殿? 那聲音一出,大興殿霍然而靜,董奇峰打了個寒顫,扭頭望過去,不由握緊了拳頭。一人不知何時,已經立在刀斧手地外圍,淵嶽峙般的望著眾人! 那人雙眉如刀。氣勢磅礡,隨意地一站,眾人如墜深淵,那人赫然就是,蕭、布、衣! 蕭布衣並非孤身一人,身邊卻是站著個史大奈,缽大地拳頭一握,宛如天神。 二人在叛黨之外。看起來也是孤單。可二人只是一立,外圍的刀斧手早就膽寒。已經悄然後退,只過片刻,刀斧手竟然讓出一條路來。 元文都臉色可笑,舌頭僵硬,半晌才苦澀道:「蕭……布衣,是你?」 他只想認為是場夢,疑惑以為自己是幻覺,可內心的恐怖告訴他,這絕非一場夢,這好像是個圈套! 蕭布衣緩步前行,淡然道:「元文都,你好大的膽子!」 元文都四下望過去,只感覺雖全是自己的人手,可他還是半分把握沒有。他宛若赤條條的站在洪荒怪獸前,那麼的無助,那麼地無力。 「殺了他……」終於鼓起些勇氣,元文都伸手一指,聲嘶力竭地喝道:「誰殺了蕭布衣,官升十級!」 竟然沒有一人上前,元文都怒喝道:「你們以為不動手,他就放過你們?今日大伙搏命,還能活命,不然無一人能活!」 元文都突然覺得滑稽可笑,已方數百人,蕭布衣不過是兩個人,可眼下看起來,他們竟然沒有半分反抗的餘地。他悲哀的發現,這數百個不過是綿羊,對的卻是兩頭獅子,試想綿羊再多,怎麼又會對獅子興起反抗之意? 蕭布衣再走幾步,刀斧手紛紛後退,蕭布衣沉聲道:「今日只誅首惡,爾等放下兵刃,可不追責!」 他話音一落,只聽到叮叮噹噹響聲不絕,兵刃已經落了一地。 刀斧手紛紛跪倒道:「請西梁王恕罪!」 求饒聲此起彼伏,紛紛不停,蕭布衣只是一擺手,眾人噤若寒蟬,已不能言。 蕭布衣揮手道:「脅從之人,皆盡退下,今日之事,我不追究。」 若是旁人說話,刀斧手或許還是不信,可聽到蕭布衣許諾,皆盡大喜,眾人紛紛退下,一時間大興殿只剩下幾人。 元文都沒想到自己的勢力竟然被蕭布衣輕易瓦解,不由臉色如土,跋野綱卻是怒喝一聲,拔出單刀衝過去。 元文都心中一喜,暗想若是斬了蕭布衣,還可扭轉頹勢,雖然他知道蕭布衣武功極強,可暗想人總有失手的時候!可沒想到蕭布衣根本沒有出手,史大奈早就迎出去,截住了跋野綱。 跋野綱也算是元文都手下的猛將,厲喝聲中,單刀砍下。史大奈卻是不躲不閃,身形前竄,一拳已經擊中跋野綱地胸 長刀本厲,可還沒有落下之時,跋野綱人卻已倒飛了出去,眾人只聽到喀嚓一聲響後,緊接著噹啷咕咚幾聲,跋野綱慘叫一聲,已經不成人形。 史大奈一拳擊中他地胸口,竟然將他腰椎打斷,折成兩截! 一拳打死跋野綱後,史大奈閃身退到蕭布衣的身後,臉色肅然。元文都面無人色,忍不住地倒退。段達本是跪倒在地,心驚膽寒,慌忙爬過來道:「蕭……不……西梁王……卑職該死,卑職罪該萬死,只是方才卑職見到敵眾我寡,這才忍辱偷生,只想找機會去給西梁王通風報信……可沒想到,西梁王你竟然沒走,那真是天大的喜訊。卑職真的歡喜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元文都,你還不跪下磕頭認錯嗎?」 段達回手一指元文都,聲色俱厲,可斥責聲中卻是難掩心中的恐怖。他暗自悔恨方才反骨實在太早暴露,若是晚一刻也不會是如今的下場。 元文都已經退無可退,突然仰天狂笑了起來,「蕭布衣,你果然狡猾!你借口出征,卻是悄然回轉,元某人棋差一招,卻不心服!」 蕭布衣微笑道:「我何須你服?」 元文都收斂了笑容,惡狠狠道:「蕭布衣,你詭計多端果然名不虛傳,可你千算萬算,卻也算不到,王世充如今已經兵分三路攻打東都,你現在和我爭鬥之時,這東都只怕很快就要落入王世充之手!」 蕭布衣眼中已經露出了一絲憐憫,「元文都,你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麼?」元文都愕然道。 蕭布衣淡然道:「你實在算不了什麼,我要殺你,何必費這麼多周折?你期待著王世充救你一命,我也在期待。只是他敢興兵進城,我當誅殺、無赦!」 三八四節 誘殺 元文都聽到蕭布衣語氣中的殺機,宛若一盆涼水兜頭澆下來。很多事情看起來複雜,可發生過了,想想也就簡單,他能夠坐到今日的高位,畢竟不是白給。蕭布衣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已經透漏了太多的信息。 最重要的一個就是,蕭布衣想借他的手引出王世充,王世充不反,蕭布衣寢食難安! 因為王世充非同凡人,野心極大,他在東都附近,宛若個釘子般的紮在蕭布衣的胸口,蕭布衣不除他,無法遠行,可要除去他,還要提防拔出後大出血。 王世充等不及,可蕭布衣同樣有些等不及。 所以蕭布衣就布下了圈套,誘使元文都造反,而元文都造反,從實力來講,當然是遠遠不如蕭布衣。元文都之輩,不過刀筆吏爾,他們想要叛亂,當然要尋求軍方的支持,而王世充顯然是他們合作的最好搭檔。 這些是元文都考慮之事,卻也落在蕭布衣的算計之中。 蕭布衣就等著他們合作,等著他們作亂,然後借口造反之名一舉剷除他們! 想到這裡,元文都心中升起了一股寒意,他突然想起了楊廣。他開始還不明白為何會想起楊廣,可轉瞬明白過來,當年楊廣誅殺李閥和如今的事情何其相像?楊廣就是一直想要剷除李閥,可苦於沒有借口,這才逼李閥造反,聚而殲之,蕭布衣經歷過那件事,顯然也把這招學了去,如今用在他元文都的身上。 如今他元文都、王世充果然如期造反。後果如何,可想而知。 想到這裡的元文都,只覺得渾身發冷,望著那就在眼前的蕭布衣,感覺到熟悉的陌生! 蕭布衣微笑著望著元文都,心中卻是一點笑意都沒有,這件事如他預想地發展。但是他並沒有什麼喜悅之意。 這次是他親手布下陷阱。一步步等著元文都、王世充上鉤,他的確有些等不及了。他在東都的確已經樹立了崇高的威望,但是這還遠遠不夠。他其實很擔心,他出征之時,舊閥會暗中搗鬼,再一舉推翻他的統治,那他辛苦一場,不過是為他人做嫁。 他如履薄冰。亦是感覺到楊廣的無奈和憂心。 蕭布衣雖在東都良久,可一直以來內憂外患叢生。想楊堅、楊廣父子苦心孤詣這久。門閥等級觀念也是一直無法消弭,蕭布衣當然知道這點,是以趁如今東都惶亂之際,破格提拔寒士,一方面是求有用的人才,而更重要地一點是,他想要消除東都地內部矛盾。 他要征戰天下,內患不平,隨時有被顛覆的危險。當然不敢放心外出征戰。是以他這一戰,可以說是志在消弭內部隱患。然後再全力攻克瓦崗。 太平道素來是無孔不入,只因為理念和這個年代格格不入,這才一直不能振興興旺。但太平道數百年來,伐謀策反的經驗可以說是豐富之極,每次都是極為沉默中極度爆發,(醉&露&網&首&發)以求給對手最致命的一擊,蕭布衣也是一直對他們心中惴惴,暗想這樣的勢力,以詭道稱雄,怪不得歷來君主忌諱! 白虎門前,一個尋常的背叛,卻是意味著蕭布衣、王世充兩大霸主的鬥智鬥勇,東都新舊勢力的再次交鋒,再加上各種勢力地暗中策反,分化或者依附。 再遠了說,當初蕭布衣和皇甫無逸交手,就意味著東都新舊勢力的第一次更迭,表面上他蕭布衣贏了,但蕭布衣心知肚明,勢力更迭之爭可以說是任重道遠。 他要盡快地剷除這些阻礙勢力,能拉攏地要拉攏,不能拉攏的只能消滅,他時間亦是十分的緊迫。 因為關隴雖鏖戰正酣,但佔地利,蕭布衣想伐關隴,最好的方法就是堵住關隴的勢力,不讓他們出來。關中雖有地勢之利,可若是不能出關,地勢反倒變成枷鎖,不過偏安一隅罷了。想關中四塞之地,東有潼關,西有散關,南有武關,北有蕭關。潼關、蕭關也就罷了,蕭布衣還沒有妄想到一舉將這些關隘取在手上,可武關、散關兩地卻是他進擊關隴的跳板,當盡力取之。 當然這塊跳板亦是關中進取中原之地,爭奪激烈,可想而知。 要從散關入關中,就要爭奪巴蜀之地,但是蕭布衣已經得到了不好的消息,蕭出使也不算順利。李淵老謀深算,取了關中後亦是第一時間派李孝恭安撫山南之地。李孝恭此人頗有才能,聽說風流倜儻,只憑一張嘴就已說服了巴蜀不少勢力的支持。蕭苦苦支持,卻只拿下了巴東之地! 如今巴蜀爭奪,蕭布衣並不佔先手,可唯一能讓蕭布衣安慰的是,李淵活地也不輕鬆,而且他還有對付李淵地棋子! 蕭布衣就那麼望著元文都,想著自己的心事,元文都卻是覺得蕭布衣貓耍耗子一般,終於按捺不住壓力,竭斯底裡地爆發出來,「蕭布衣,你還沒有贏!」回頭望向眾臣,元文都吼道:「你們做什麼,今日都是背叛的罪名,我若死了,你們亦是不遠矣!」 蕭布衣笑了起來,「不見得吧。」 他話音一落,韋津已經快步上前,躬身施禮道:「啟稟西梁王,元文都造反,證據確鑿,微臣已搜集到他造反的全部證據,還請西梁王過目。」 他不顧元文都的目瞪口呆,從懷中掏出奏折呈上去,然後退到蕭布衣的身後。 盧楚卻是早早的立在蕭布衣的身邊,冷望元文都道:「元文都,你逆天行事,真以為會有很多人跟隨嗎?」 蕭布衣見到盧楚手臂流血,卻是撕下衣襟為他裹傷,盧楚眼中露出感動之色。「謝西梁王,一些小傷,不妨事。」 元文都血液都已經冷下去,蕭布衣為盧楚裹傷,固然是拉攏人心,可也是示意悠閒。他明明聽到自己說王世充會攻城,可還是不緊不慢。難道是真的覺得成竹在胸。有對付王世充的把握? 獨孤機卻是呼喝一聲,大殿外腳步沓沓,有禁衛軍出現在殿外。元文都才有點喜意,心道獨孤機皇室中人,畢竟還臨危不懼。 哪裡想到獨孤機大喝道:「元文都犯上作亂,罪不可赦,西梁王有令,只誅首惡。餘眾可免一死。孟郎將,元文都一家老小可曾拿住?」 有人在殿外應道:「啟稟西梁王、獨孤大人。元家一百三十七口悉數在內。無一漏 元文都臉色慘然,指著獨孤機道:「獨孤機,你好……你很好。」 獨孤機不理元文都,只是向蕭布衣施禮道:「啟稟西梁王,微臣已經按照你的吩咐,盡數控制住元文都的家眷,只等西梁王發落。」 殿中重臣有盧楚、韋津、獨孤機、元文都、段達、董奇峰和郭文懿七人,元文都內城叛亂,本來算計是六對一之勢。只以為穩操勝券。哪裡想到事到臨頭。蕭布衣一出現,已經嘩變了一半過去。 段達早就跪著過來。他是想兩面討好,可沒想到兩面都沒有討好。 眼看盧楚、韋津、獨孤機個個爭著領功,他這才悲哀地發現,原來他早就被排斥在爭權奪利之外。 可眼下若再不討好,只怕會有性命之憂,段達滿是諂媚的笑,「想西梁王運籌帷幄,決勝內城,實在是日月之輝。咄,元文都,想你米粒之光,也敢和西梁王爭輝,實在是可笑……哎呦……」 他只顧得討好,沒想到元文都一口濃痰吐過來,即疾又准,他竟然沒有躲開。 蕭布衣懶得理會這種奸佞的小人,目光卻是投向了郭文懿,微笑道:「其實我這次真想看看有幾個人能投靠你元文都,不過看起來還是有幾個。」 郭文懿已經駭的說不出話來,總有人想要投機,他當然也不例外,可他沒有想到西梁王很生氣,這次投機的後果也很嚴重。 咕咚跪倒在地,郭文懿五體投地,哀聲道:「微臣罪該萬死,還請西梁王恕罪。」 他這一跪,大殿中能堅持的不過只有兩人! 元文都已經腦海一片空白,董奇峰卻是臉上苦意更濃,他手持匕首,上面還有幾滴鮮血,不顯猙獰,只餘淒涼。 蕭布衣目光終於落到董奇峰的身上,輕歎聲,「董中將,你為何也要反我?」 董奇峰要反蕭布衣,地確讓蕭布衣很是疑惑地地方,因為眾人要反,畢竟還有個理由,王世充為取東都之地,元文都不服蕭布衣,想要榮華富貴,但董奇峰一來不想爭霸,二來也不是覬覦榮華富貴之人,他這次來反自己,其意決絕,實在讓蕭布衣百思不得其解。 董奇峰目光落在匕首之上,喃喃道:「老了,老了……也會有糊塗的時候。」 蕭布衣沉聲道:「董奇峰,想你一直去找孫少方,只想讓我把視線移到他身上嗎?想孫少方為人仗義,對你這個師尊卻是仁至義盡,寧可身受不白之冤,卻也不肯說你半句壞話!你如此陷害他,不覺得心中有愧嗎?」 董奇峰輕歎聲,「成王敗寇,還有什麼可講?蕭布衣,今日我敗了,也該死了!」 他說完這句話,突然一翻腕,手中匕首已經扎向自己的胸口,蕭布衣微凜,想要出手攔截卻有些晚了。 殿外突然有人大叫一聲,「師父!」 那聲音頗為淒切彷徨,董奇峰微愕,匕首停在半空,抬頭望過去,只見到孫少方已經撲了進來。董奇峰老眼含淚,顫聲道:「少方,你還好吧?」 孫少方竄到大興殿中,見到師父無恙,不由放下了心事。他在白虎門被下毒,到活著來到大興殿,其實已經是在死亡邊緣轉了一圈。虯髯客出手救下眾人。又為眾人解了毒,孫少方不明白這個大鬍子還有什麼不會,卻知道對手陰謀已然發動,師父的性命堪憂,這才急匆匆趕往內城。師父這些日子來,一直都是心神不寧,每次找到他都少說什麼。孫少方心中惴惴。總覺得有些問題,卻也不敢詢問。他那夜獨自找到蕭布衣,就是覺得有些事情還是說明白的好,他認為蕭布衣絕非胡亂懷疑的人。是以他對蕭布衣坦誠以待,說出原委,蕭布衣和他冰釋前嫌,都是開始猜測董奇峰的用意,後來發現董奇峰和元文都暗中勾結。蕭布衣已經覺得董奇峰想要造反。孫少方無從辯解,這才心中鬱鬱。想要找師父談及。卻亦是無從下口。他知道師父要是造反地話,蕭布衣再是義薄雲天,這種事情也不會輕饒。蕭布衣信任孫少方,這才將懷疑蝙蝠五兄弟有內奸地事情和孫少方說明。孫少方不動聲色,暗自留意,可沒想到老二下毒手段極為高明,孫少方小心留意還是著了對手的道,正焦急地時候,才知道蕭布衣亦是留了後手。虯髯客從天而降。制服了老二。孫少方得救,知道敵人已經發動。這才趕到大興殿,正逢董奇峰自殺,不由大急,喊了聲,救了董奇峰地性命。 見到師父住手,孫少方卻是咕咚跪倒在蕭布衣的面前,以頭磕地道:「西梁王,孫少方有一事相求。」 蕭布衣微皺眉頭,「何事?」 孫少方抬起頭來,額頭已然見血,方才磕的著實不輕,「少方也知道此事實在為難,可少方還是要求!董中將陰謀造反,罪不可赦,但請西梁王念在他老邁地份上,饒他一死,少方寧願身家性命擔保,擔保董中將再不會造反,還請西梁王恩准,饒董中將一命。」 蕭布衣沉默無言,孫少方卻是又是一個頭磕下去,磕地青磚地面砰砰作響,鮮血流淌。蕭布衣不想孫少方如此,見他額頭的鮮血和著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猙獰悲涼,不由心中一軟,輕歎道:「少方……你起來吧。」 孫少方怔怔的跪在那裡,不知道蕭布衣到底是何心意。 蕭布衣沉聲道:「今日有你孫少方求情,我就不殺董奇峰。」 孫少方大喜,站起來又向蕭布衣深施一禮,這才轉身向董奇峰走過去,低聲道:「師父,回去吧。」 董奇峰卻是不動,只是怔怔的望著孫少方,半晌才道:「少方,你為什麼要如此對我?我一直在陷害你,你難道不知道?我一直都在利用你,你難道也不知道?」 孫少方微愕,轉瞬微笑道:「我從來都是如此對師父,人這一生,誰沒有做過幾件錯事?可若是能改正,就不算晚。更何況我的命都是你給地,你想要怎樣都是隨便你。」 他說地自然而然,雖是鮮血滿面,可神色中的喜悅不言而喻,畢竟他又做了一件讓自己安心地事情。 董奇峰卻是笑了起來,臉上皺紋擠在一起,滿是愁苦,「少方,我這一輩子……沒有做什麼大事,唯一驕傲就是收了你這個徒弟。」 孫少方不知如何應答,卻再次說道:「師父,回去吧。」 「是呀,回去吧。」董奇峰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伸手扶住了孫少方的肩頭,匕首卻已經刺了出去! 蕭布衣目光一寒,飛身撲到,可是人在半空,卻是愕然。 他只以為董奇峰要殺孫少方,沒想到董奇峰地匕首卻是刺到自身地胸膛! 董奇峰方才要死的時候沒有死,這會不必死的時候為什麼要死?蕭布衣想不明白,他實在搞不懂這個董奇峰到底想的是什麼? 寒光閃現的時候,孫少方只餘愕然,他甚至沒有半分閃躲的念頭,可見到董奇峰自殺之時,他那一刻身子僵硬,駭然滿面。 停頓了片刻,或者是永恆,孫少方這才抱住了師父,撕心裂肺的叫道:「師父,為什麼?」 董奇峰臉上露出笑,「少方……為師……有……愧!」 他話音才落,頭已經垂下去,這一刀好不凌厲,鋒刃全沒。插在心臟稍偏位置,董奇峰只是最後說了幾個字,已然斃命。孫少方感覺到手臂沉重,雙腿一軟,咕咚跪在地上,良久才是抬頭狂呼道:「為什麼?」 淚水簌簌而落,夾雜著鮮血點點滴滴。孫少方一陣茫然。蕭布衣亦是不解,元文都卻是冷笑起來,「我知道為什麼!想董中將對朝廷忠心耿耿,更知道蕭布衣人面獸心,雖然現在許諾不死,但是難免不暗中下手,這才自盡而死。」 孫少方霍然而起,抱著師父的屍體怒視元文都道:「為什麼?為什麼人死了你還不會放過?董中將都死了你還是如此污蔑。你可有半點良心?!」 他悲憤欲絕,上前兩步。可見到師父雖死。面容卻是栩栩如生,一時間往事如潮衝上腦海,天昏地暗,大喝一聲,仰天倒了下去。 這些日子來,他一直被人懷疑,一直在師恩情義中徘徊,難以自已,心力憔悴。方才被老二下毒。毒性初解。又是一路狂奔,為求情心中忐忑。為救師父性命全力以赴,可師父驀然殞命,讓他一時間體內空空蕩蕩,再無半分力氣。他連番受到打擊,饒是鐵打的漢子,一時間也是無法承受。 只是昏厥倒下去之時,還是緊緊地抱住師父地屍體,眼角卻有淚水流淌下來。 蕭布衣緩步走到孫少方身邊,摸了下他地脈門,知道他是勞累心憂昏厥,並無性命之憂,讓宮人將孫少方送回安歇,找御醫診斷。蕭布衣這才緩緩地站起來,冷冷的望著元文都,不發一言。 元文都冷冷笑道:「蕭布衣,董奇峰說的不錯,成王敗寇,可他這番忠義卻是用錯了地方,想我造反,並非主動拉的董奇峰入伙,卻是他主動加 「人死了,當然隨便你怎麼說。」蕭布衣淡漠道。 元文都冷笑道:「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說謊的必要?反正你信也好,不信也罷……」 「你終究難逃一死。」蕭布衣接道:「我說只誅首惡,現在你就是首惡。」 元文都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你說了這多,無非是想光明正大的殺我而已,我說你道貌岸然一點不假。你當然對我和王大人頗為忌諱,卻一直沒有借口殺我們,只怕引起旁人不滿。這次逼反也算是你地傑作,我既沒有那麼厚地臉皮卑躬屈膝,也沒有收一個徒弟為我求情,看起來必死無疑!」 蕭布衣點頭,「的確如此。」 元文都卻是臉色一扳,肅然道:「可你千算萬算,也是算不到袁巧兮、小弟、胖槐已經落在我手,而且現在藏匿的不知下落。蕭布衣,你殺了我,他們都要死!」 蕭布衣反倒笑了起來,「這的確是個難題。」 元文都亦是微笑起來,「你向來自詡仁義,想必不會為了殺我不顧他們的性命吧?」他話才落地,突然臉色變的極為難看,只見到大殿前已經現出三人,正是袁巧兮、小弟和胖槐。 袁巧兮臉色蒼白,可神色堅毅,還帶著點興奮。胖槐還是迷迷糊糊,卻是垂著頭,只有小弟最為振奮,咯咯笑道:「好玩……真的好玩……無恥的人見地多了,可無恥到這種地步的人並不多見。我們現在沒有不知下落,元文都,你這次可算錯了吧?」 「你們……怎麼?」元文都失聲道。 蕭布衣笑笑,「我是不想打草驚蛇而已,元文都,你故作謎團,讓我懷疑孫少方,我就如你所願去懷疑孫少方,你讓人去蠱惑胖槐,我就讓你去蠱惑胖槐。我若是不聽你地,你怎麼會乖乖地造反呢?你讓人蠱惑胖槐下藥,把巧兮、小弟抓過去,可沒想到胖槐其實……根本沒有下藥。」 胖槐霍然抬頭,喃喃道:「真的?」 蕭布衣不答,袁巧兮卻是安慰道:「胖槐,是真的,你並沒有傷害過我們。」小弟想要說什麼,卻被袁巧兮扯了下衣袖,禁言不語。 元文都臉上陰晴不定,已然絕望。蕭布衣卻是冷冷道:「你們的人才抓了巧兮、小弟,我隨後就救了他們,順便將你的餘孽斬盡殺絕。你自以為穩操勝券,這才迫不及待的想殺盧楚。你說的一點不錯,今日就是我把你逼反,今日就是我想殺你,你又能如何?」 「啟稟西梁王,有軍情稟告。」盧楚接到消息,低聲道。 「何事?」蕭布衣問道。 「王辯、王玄恕帶千餘兵馬殺入白虎門……」 元文都喜意上湧,哈哈大笑道:「蕭布衣……我雖落入你手,可王大人畢竟不負重托!」 蕭布衣微笑道:「那現在怎麼樣?」 「我等依照大人的吩咐,放他們入城。等到進了一半之時突然再閉城門。衛府精兵早就在那裡等待,盡數剿滅作亂的淮南軍。淮南軍無法逃脫,王玄恕被亂箭射死,王辯卻是力盡被殺!」 元文都笑容未斂,已經變地失魂落魄,他現在唯一地希望就是王世充能夠力挽狂瀾,拯救敗局,可這裡是個圈套,白虎門亦是陷阱,王辯、王玄恕身死,王世充還有多少實力? 蕭布衣靜靜的聽著結果,淡淡道:「殺地好,元文都,你不是說王世充有三路兵馬進攻東都?現在已經平了一路,另外兩路如何?」 「上春門的亂匪魏征還沒有出兵剿滅,只是因為西梁王吩咐過,要等殺了王世充後再行動手,魏御史不想打草驚蛇。」 蕭布衣微皺下眉頭,「王世充還沒有入城嗎?各個城門的動向如何?」 「只有徽安門留下了缺口等王世充到來,其餘各個城門嚴陣以待,王世充絕對無法攻 蕭布衣拳頭握起,沉聲道:「去徽安門看看。」 「元文都怎麼辦?」盧楚詢問道。 「給他一把刀,他想死就讓他死,他要是不想死呢,就關入大牢慢慢等死。」蕭布衣望向元文都,譏誚笑道:「我猜你一定會選擇後者,是不是?」 不等元文都回答,蕭布衣、史大奈已經飄然離去,噹啷聲響,一把刀落在元文都面前,元文都臉色鐵青,卻是遲遲的不能撿起那把刀…… 三八五節 兄弟 冬夜淒冷,冰霜滿地。 東都外城沒有想像中的混亂,甚至很多百姓已經早早的進入夢鄉之中。上春門雖然不時的有廝殺聲傳來,可百姓們相信盜匪絕對不會攻打進來。 他們心中感謝西梁王。 若是沒有西梁王,內城不見得有事,但是外城多半早在盜匪的肆虐之下。當初孟讓帶兵殺入集市之時,百姓人心惶惶,只怕天下這最後一塊安寧的地兒也是生靈塗炭,好在西梁王趕到,不但殺了孟讓,還將盜匪趕出東都,一直將瓦崗軍困在了洛口,沒有西梁王,就沒有東都的安寧,甚至是,睡個好覺都不可得。 帶著這種念頭,雖然聽到廝殺,但是百姓還是很放心,亦沒有騷動,九營連環凝聚著他們的心血,是他們親手所建,他們相信盜匪攻不破他們親手建築的防線! 蕭布衣騎馬踏過長街,抬頭望著殘月,眉宇間帶著些不解和落寞。 董奇峰死了,死的讓人覺得不明不白,元文都離死不遠了,卻帶不給他些許振奮。如果說東都爭鬥不過是天下角逐的一步棋的話,元文都只能說是東都角逐的一步棋而已。 元文都敗了,蕭布衣勝了,但是大局還是混沌初開,誰輸誰贏還是說不明白。冷風吹過,蕭布衣難得的清醒。 史大奈默默的跟在蕭布衣的身後,突然問道:「西梁王,這世上……孫少方這種人太少了。」 蕭布衣微愕,扭頭望過去,見到史大奈悲傷的臉,不想這種粗獷的漢子也有如此細膩的心思,「大奈。不是少,是……很多時候,我們沒有去發現。最少……你也一樣。」 史大奈扭過頭去,「像孫少方這樣活在義氣真情中的人,很累呀……」 「累是你的感覺。」蕭布衣沉吟道:「只要他不覺累就好。」 「哦。」史大奈應了聲,細細地琢磨著蕭布衣所說的話,淺顯中帶著世情,同情中帶著諒解,不由有些發呆。 蕭布衣望見史大奈。卻為他感慨。史大奈對孫少方的所作所為也是感同身受,想孫少方是和師父走了不同的道路,史大奈和他父親亦是如此,更悲哀的是,史大奈到現在還不知道父親是哪個! 史大奈自從被符平居打了一掌後,變的更加沉默。本來一個內向的漢子更少言語,他只是默默的做事。再不提尋找父親一事,蕭布衣有心勸解,卻亦是無從說起。^^^^蕭布衣知道,他跟在自己身邊,只是為了報恩,可史大奈顯然並不快樂。 二人出了內城後,很快到了徽安門,這裡還是寂靜一片。可卻是伏著黑壓壓的隋兵。均是嚴陣以待,如同白虎門前般。見到蕭布衣親自前來,隋軍均是精神大振。原來元文都早就收買了守衛徽安門地郎將,只等起事的時候放王世充進來,白虎門亦是如此。蕭布衣其實早就查明,只是不想打草驚蛇,這才一直隱而不發。內城平亂的時候,蕭布衣、盧楚、魏征三人早就同時派人拿下了這兩個城門的守城郎將。然後再誘使王世充的兵馬進來。王辯、王玄恕果然中計,殺入城中,結果中伏身死,可按理說這時候王世充也應該發動,但是徽安門外卻是遲遲沒有動靜。 蕭布衣已經覺得事情有變,卻不焦灼,只是登上城樓向外望過去,只見到夜幕深深。隱見北邙山的輪廓。白雪皚皚,寒風刺骨。野外少見生機。 王世充這人奸狡無比,他難道嗅到什麼危機了?蕭布衣暗自琢磨,想著自己所有的圈套設計,一時間不明白哪裡出了差錯。 又等了小半個時辰,蕭布衣輕歎聲,才要吩咐下去,就有兵士急匆匆地趕到,「啟稟西梁王,魏御史有事請見。」 蕭布衣讓魏征上了城樓,都看到彼此的搖頭。魏征沉聲道:「西梁王,我只怕事情有變。上春門的盜匪驀然撤退,前來假裝救援的郭善才亦是消失不見,我已派人出去探尋動靜,一時間還沒有他們的下落。」 蕭布衣點點頭,「王世充詭計多端,我們這誘敵之計對王辯倒是好用,可畢竟還是沒有騙過王世充。只是眼下是他唯一取得東都的機會,他怎肯輕易錯過?他能忍住不來,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他確實得到不利的消息,這才偃旗息鼓,但又是誰把消息透漏給他的呢?」 魏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苦笑,蕭布衣突然道:「把老二等人帶過來。」 老二被帶過來地時候,五花大綁,其餘地四兄弟亦是縛著雙手,蕭布衣見了,不由皺眉道:「誰讓你們綁的?」 有親衛胡彪上前道:「西梁王,這非我們要求,而是邊郎將自請被綁。」 胡彪等人本來是孫少方的手下,一直亦是跟隨蕭布衣,雖是沒什麼耀眼的功勞,可一直以來忠心耿耿,並無過失,亦是得到蕭布衣的提拔。 蕭布衣緩步上前,為蝙蝠解開繩索,輕聲道:「你等既然無錯,不必受綁。\\\\」 蝙蝠卻是緩緩的跪下來,「西梁王,老二叛變,我等罪不可赦。」 蕭布衣有些為難,知道他們兄弟情深,多半又會為老二求情。可他實在有很多問題想要詢問老二,任何手段都是在所不惜。 不等蕭布衣回話,老二已經冷笑道:「蝙蝠,我不需你為我求情!」 眾兄弟都是臉上變色,盧老三已經忍不住大聲道:「二哥,你怎麼如此對大哥說話?」老四老五也是詫異,他們知道老二叛變後果的確異常嚴重,如果設身處地來想,他們要是蕭布衣,也絕對不會讓老二活下去,可他們不是蕭布衣,所以他們還想為老二爭取一絲生機。他們是兄弟,同生共死的兄弟!蝙蝠自縛雙手當然就是希望蕭布衣網開一面,但沒想到老二並不領情。 蝙蝠臉色蒼白,「老二,錯了就錯了,好在沒有釀成大錯……我……」 「蝙蝠,你說錯了。」老二冷漠道:「我沒有錯,我做地一切,都是心甘情願!自己做的事情。自己當然就要擔當,你們想要成全大義,難道想把惡名推到我身上?」 蝙蝠一時間愕然無語,老四雖是沉默的漢子,也忍不住怒聲道:「二哥,你這是什麼意思?大伙為你好,難道還錯了?」 「你們當然也沒錯。」老二眼眸中閃過黯然。轉瞬抬起頭來,譏誚的望著蕭布衣道:「西梁王,我現在還沒死,當然是因為你有問題想問我。」 蕭布衣半晌才道:「你說地不錯,我想問你,自從你等得袁先生的推薦來跟隨我做事,我蕭布衣哪件事做的不對,這才讓你執意想要推翻我呢?」城樓上靜寂一片。呼吸可聞。魏征欲言又止,盧老三卻道:「西梁王……這件事……」 老二截斷了老三的話頭,「這裡沒有什麼對錯之分。」 蕭布衣皺眉道:「如真地如此不分黑白,你……真地很讓我失望。想我蕭布衣幾番浮沉,可最少做事少為飄渺,只求百姓安樂。我不敢說什麼義氣深重,但是我……」他伸手一拍胸口道:「最少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蕭某問心無愧,活著足矣!」 蝙蝠嗄聲道:「蕭老大。你說地不錯,是我們有負於你,你願殺願剮任由你好了。」 他此言一說,其餘三兄弟都是默然,知道蝙蝠已經放棄了為老二求情的念頭。= 老二目光有些古怪,又有些感喟,良久才道:「這世上,不止有良心。還有責任。再說成王敗寇。也不用考慮很多。西梁王,我知道你有事情問我。但是我只想告訴你,這件事只是我一人地主意,和旁人無關。你現在或許很奇怪,為何只有王辯來攻,王世充卻沒有動靜吧?」 蕭布衣點頭,「的確如此!」 老二淡然道:「只因為你們下手還是早了一些!」 蕭布衣皺眉問,「此言何解?」 老二抬頭望向天空,「王世充做事謹慎,自然不肯輕易送死。他讓王辯、王玄恕攻打白虎門,卻還是留了一手。他讓我若是事成後,以五彩煙火為號,通知他可行。可我還不等事成,就被虯髯擒住……後來你們將計就計,誘使王辯、王玄恕進城,我的五彩煙火自然沒有放出去……王世充既然沒有看到,怎麼會進城?不過現在再通知你也是無濟於事,我想以王世充的性格,」 蕭布衣沒想到他們還有這麼一步,也沒有想到王世充小心如斯,不由暗自皺眉,蝙蝠幾兄弟聽到老二將前因後果介紹一遍,卻都是面色蒼白。 老二又道:「當然我背叛你還不止這一件事情。當初你出計離間瓦崗,本來消息極為的隱蔽,可卻是動用了我們五兄弟。他們在為你竭盡心力的時候,卻不知道我早就將消息通知給了符平居?」 「為什麼?」盧老三怒喝道:「你難道不知道……」他欲言又止,可神色痛苦不堪,老二卻是臉色不變,「我什麼都知道,我把這些事情和西梁王說了,卻是想告訴他,所有事情均是我一人所為,和其餘的人無關。」 蕭布衣目光閃動,「你和符平居又是什麼關係?」 老二淡淡道:「什麼關係又有必要嗎?」 蕭布衣突然想起一事道:「原來當初皇甫無逸……」 「不錯,皇甫無逸也是我弄瘋地。」老二一語石破驚天,眾兄弟又是大驚。 蕭布衣輕歎聲,「我一直都是覺得奇怪,皇甫無逸畢竟是經過大風浪之人,為什麼莫名的會瘋,我當時還沒有多想,可沒想到原來還是你……」 「他畢竟還知道一些事情,可我們不想你知道,只怕他終於忍不住會說出來。正好你想要逼問他說些什麼,我就將計就計在他飲食中下點藥物。\\\逼瘋了他。」老二淡然道:「現在……西梁王……你還有什麼需要問的嗎?」 蝙蝠幾兄弟臉色如土,暗想只憑這三件事,蕭布衣如何處理老二都是正常,而且蕭布衣若真是心狠手辣,為除後患,他們幾兄弟也是不能倖免。 可到了這時候,他們卻已經少考慮自身的事情,每個人都是怔怔的望著老二,想起往事如煙。一時間都是恍若隔世。 一個人如果到連名字都不想提起的話,那他無疑受到太多的挫折和傷痛,甚至想要忘記過去地一切一切。而五個人均是不提及過去,那無疑意味著一場災難。 蕭布衣望著老二,一時間竟然不知再問什麼,扭頭望向蝙蝠,見到他臉色慘然。蕭布衣搖頭道:「我還想問一句,你為何如此爽快地告訴我這些?」 老二嘴角終於露出淒涼地笑,「因為……因為……我想說……」 他說話突然斷斷續續起來,幾兄弟還沒有醒悟,蕭布衣卻已經感覺到古怪,霍然抬頭望過去,見到老二嘴角已經流出了黑血。 蕭布衣心中凜然,「你中了毒?」 他話音方落。蝙蝠已經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老二,嘶聲道:「為什麼?難道這麼多年,你還放不下?」 那毒藥發作的好快,轉瞬老二臉上已現黑紫之色。蕭布衣轉瞬明白過來,原來老二已有死志,想必是口中早有毒藥,這時候才咬破服下,只是他既然要死了。為何還是說的如此明白? 蕭布衣見到老二的臉色,已經明白他已經必死無疑。只是不由的苦笑,這一晚內,他兩次面對兩個人死亡,均是死的乾淨利索,沒什麼留戀。 老二雙目已經無神,嘴唇喏喏的動了兩下,聲音低微。蝙蝠已經貼過去去聽。蕭布衣耳力精湛。倒是聽地清楚。老二臨死地時候只是說,「對……不……起。」 他頭一歪。已經無力的軟了下去,再沒了聲息。可這前一刻,這個默默無聞,甚至連名字都不讓人知道的老二,卻幾乎做了一場驚天動地,扭轉乾坤的事情! 他若成功,東都就會易主,而且直接的能影響以後天下的走勢。可他終究還是失敗了,做事默默無聞,死地默默無聞,乾淨利索的死去,卻留下了難解地疑念,蕭布衣望著他發黑地那張臉,突然想起了那個雪夜,大火熊熊下,安伽陀聲嘶力竭的喊著,他們一定會找到你地,一定! 那句話現在想起來,還是不寒而慄,蕭布衣幾次都已經遺忘,卻是幾次不經意的再次想起。===他一直以為自己和太平道沒有關係,實際上,這根本不可能! 太平道早就滲透到他的各個方面,或協助、或策反、或幫助、或打擊。太平道並非如山如岳,立在那裡就讓你見到,他們如水如風,總是在你不經意地時候和你擦肩而過! 寒風中,蝙蝠臉上抽搐,淚水一滴滴流淌下來,只是喃喃道:「為什麼?為什麼……你……」 盧老三幾個人也顧不得太多,都是圍了過來,默默地流淚,悲哀之情難以抑制。就算他們知道這悲哀可能引起殺身之禍,可他們已經不在乎。 蕭布衣終於輕咳一聲道:「魏御史,把老二的屍體埋葬了,其餘的事情,都不用追究了。一會兒到我府上,我有事找你。」 魏征應了聲,蕭布衣緩步下了城頭,只聽到哽咽之聲依稀傳來,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一句話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走了幾步,寒風一吹,冰冷入骨,蕭布衣聽到哭泣聲,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想明白一晚上縈繞的疑惑。董奇峰覺得對不起孫少方,老二亦是覺得對不起幾個兄弟。他其實要死早就可以死,他來見自己,不是為了求生,而是為幾個兄弟求生。他故意對兄弟冷漠,故意撇清關係,故意說出此事和幾兄弟無關,故意對他蕭布衣說出事情的真相。老二很驕傲,可驕傲的外表中卻是埋藏著卑謙的願望。 他希望自己死了。兄弟們忘記他,他希望自己死了,兄弟們能夠活下來。最後的那一刻,他說出對不起,只是因為真情流露,實在地歉意。他死的那一刻,是否和董奇峰臨死想地彷彿呢? 蝙蝠他們不應該不明白,他們若是不明白,怎麼會哭?他們若是不明白。怎麼會哭的如此傷心?兄弟走了,再也不能回頭,那種傷痛,誰能瞭然? 這是個值得敬佩的對手,也是個難纏的對手,蕭布衣如是的想著,踩著積雪。咯吱咯吱的響,月光跟隨在主人身後,輕輕地搖著尾巴,不明白主人今天為何心事重重,有些事情,它永遠無法明白! 才回轉梁公府,蕭布衣就發現巧兮、胖槐和小弟都坐在那裡,巧兮有些擔憂。小弟打著哈欠。胖槐卻是沒有喝酒,只是不安地搓著手見到蕭布衣回轉,三人不約而同的回頭,彼此望了眼,不知如何開口。 蕭布衣看了眼袁巧兮,微笑道:「巧兮,你是個勇敢地人。」 袁巧兮臉上容光煥發,得蕭布衣一語。讓她所有的擔心和疲憊都拋到了九霄雲外。蕭布衣拍拍小弟肩頭道:「小弟,你是做大事的人。」 小弟亦是興奮不已道:「蕭大哥,他們抓我的時候,我一點不怕,我的害怕……都是裝出來的。」 蕭布衣笑笑,見到胖槐躲躲閃閃的望著自己,輕歎道:「胖槐,你是個癡情地人。」 胖槐愕然。怔在那裡不知道如何是好。蕭布衣拍拍他的肩頭,「回去休息吧。誰都癡情過,但是癡情要有個度就好。睡一覺,所有的事情當作一場夢好了。」 他連番面對死亡,心中有了那麼一刻感慨,雖知道胖槐做的過火,卻從未產生責怪他念頭。原來胖槐被老二蠱惑,下藥要擒住巧兮、小弟要挾蕭布衣,蕭布衣早有察覺,卻不動聲色,這種事情其實怨不得胖槐,無論誰被蠱惑都是失魂落魄,蕭布衣當初雖是斥責胖槐,卻還不忍他內疚,這才在大興殿說胖槐根本沒有下藥。胖槐清醒後,對於所發生的一切一直都是迷迷糊糊。 胖槐嘴唇喏喏動了兩下,「少當家……我錯了……可我那時候真的入魔一樣,難以控制自己……就算是現在,想想還覺得心痛!」 蕭布衣笑容有些苦意,「不用擔心,時間可以沖淡一 「真的嗎?」胖槐喃喃道:「我只知道,這胸口一直都在痛,越來越痛,沒有緩解的時候。我要喝酒,不停地喝酒才能麻醉他。少當家,我真地很羨慕你,你什麼都很優秀,又有那麼多女人愛著你。我只是愛著一個,卻都是得不到……」 蕭布衣無言以對,小弟卻是大聲道:「你既然知道優秀才有女人愛你,就應該去變得優秀,而不應該在這裡自怨自艾!」 袁巧兮扯了下小弟的衣袖,低聲道:「小弟……」 女人總是會被一些癡情感動,袁巧兮也不例外,她雖然不贊同胖槐的做法,可卻也不贊同小弟給人傷口再撒一把鹽。 小弟對袁巧兮卻沒有對姐姐那麼畏懼,還是梗著脖子道:「他不高興我也要這麼說,胖槐……大哥,你比我大很多吧,我都明白這個道理,為什麼你卻不明白?」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小弟……你還太小,等你有朝一日真的到了胖槐這年紀,或許也會一樣的糊塗。」 小弟半懂不懂,可蕭布衣發話,他還是有點畏懼,不敢多說。胖槐喃喃道:「優秀的男人,我再優秀能有少當家優秀嗎?」 「都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蕭布衣打了個哈欠。 巧兮知趣的當先拉著小弟離去,胖槐卻猶豫下道:「少當家,天冷了,你自己多留意。」 蕭布衣不解其意,只好道:「胖槐,多謝你了,你也一樣。」 胖槐點點頭,走到廳前的時候,突然又轉過身來,「當初山寨七兄弟,得志走了,莫風、箭頭幾年不見了,我很想念……很想念那個時候大伙在一起地時光。可是……少當家,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對,可你大人大量,請你原諒。」 蕭布衣肅然道:「胖槐,通常願意留下來陪你吵的人,才是真正關心你的人。我們幾兄弟打打鬧鬧,風風雨雨這麼多年,沒什麼不可原諒之事。」 胖槐憔悴的臉上露出感動,喏喏道:「那多謝少當家了。」 他緩步的沒入黑暗,背影有些淒涼,蕭布衣無奈搖搖頭,不知道如何排解。坐了不知多久,魏征終於匆匆趕到,低聲道:「西梁王,蝙蝠幾人已經回來了,只是守著兄弟的屍體,還很傷心。」 蕭布衣拍拍身邊的椅子,「魏先生,過來坐。他們地事情,讓他們自己去處理就好。」 魏征緩緩坐下來,蕭布衣卻是望向遠方,「我們有些地方失算了,無論如何,東都地內亂總算告一段落了。」魏征連連點頭道:「西梁王,我們的確有些失算……但這些並非我們能夠決定,可無論如何,王世充已經不足為懼。他雖沒死,但王辯、王玄恕興兵造反,證據確鑿,我們討伐他,已經師出有名。據我最新地消息,王世充連夜拔寨向南而去,我想多半回轉江都了。西梁王巧施妙計,先除心腹大患,以後征戰無憂,實在可喜可賀。」 他說到征戰無憂的時候,發現蕭布衣眉頭一動,以為說錯了什麼,沒想到蕭布衣霍然站起,沉聲道:「孫少方現在怎麼樣?」 「並無大礙。」魏征回道。 蕭布衣皺眉道:「速找人去看看無憂公主,我只怕無憂公主這次有事!」持,你們很強大,打獵的手段也嫻熟,白鶴那傢伙已經被我們扔在鍋裡了,呵呵,雖然還沒有肉爛,但湯還是蠻濃的,繼續燉吧,讓月票之火熊熊,燉熟他!!! 三八六節 招降 蕭布衣說及無憂公主的時候,魏征心中咯登一下。 對於蕭布衣,魏征其實很是欽佩,更覺得此人是少見的明主。自從偃師一見後,魏征就覺得蕭布衣虛懷若谷,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睿智,更是有著超乎他這個年紀的成熟。 當然魏征並不知道,蕭布衣其實是兩世為人,可魏征知道的一點是,能像蕭布衣這樣集各種條件於一身的人並不多,可還能保持蕭布衣如此冷靜的更少。 機會很多人都有,但是把握的過程中,很多人都會失去方向,這點最好的例子當然就是楊廣,魏征絕對不希望蕭布衣成為另外一個楊廣。 楊廣其實也謙虛過,想他成為晉王之時,亦是求才若渴,禮賢下士,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的大臣支持他登基。可坐上皇位後,楊廣一變再變,只因為權利讓人瘋狂,權利也讓人迷茫! 可大興殿蕭布衣只誅首惡,徽安門前更是不牽連蝙蝠兄弟,這讓魏征很是欣慰。元文都最終如蕭布衣所料,終究還是沒有撿起那把刀來,有些人死的義無反顧,有些人卻是多活一天都是好的。元文都雖然知道必死無疑,卻還是不能鼓起勇氣自殺,被刑部送到大牢關押。群臣見到蕭布衣對元文都暫時沒有誅殺,一時間都是定下心來,這種新舊勢力的衝擊很是強烈,一不留心都會為以後留下隱患。魏征覺得蕭布衣處理地極其明智,先後和皇甫無逸、元文都兩股勢力衝突後,魏征已經知道,東都的頑固勢力已經整頓的差不多了,這時候不適合大肆屠戮,而適宜安定民心。所以他聽到蕭布衣提及無憂公主的時候。還是有些擔心,他只怕蕭布衣因為董奇峰遷怒無憂公主,聽到他說無憂公主會有事,不由詫異。 來不及多問,魏征先找來孫晉和張慶。命他們拿著西梁王的手諭先去宮中去見無憂公主,若是沒事,也不必多說什麼,若是有事的話,馬上回來稟告。 等到安排好一切後。魏征才有空問一句,「西梁王,無憂公主不過是個落魄隋室公主,會有什麼事情呢?」 「我只怕和董奇峰反叛有關。」蕭布衣皺眉回道。 蕭布衣想起無憂還是因為魏征地征戰無憂四個字。 對於這個公主,他除了憐憫外,一直並沒有什麼感情。感情這東西也是奇怪,按理說他和無憂公主最早見面。甚至還見過她洗澡。可他偏偏對她沒有任何感覺。當初洛陽花開在花會上見過一面,到如今冰天雪地,他就再也沒有見過無憂。 他沒有掛記無憂,不代表別人沒有掛記無憂,最少在董奇峰的心目中,無憂是他唯一的外孫女。 蕭布衣一直在尋思,董奇峰為何要背叛他?董奇峰雖是皇室,但是楊廣已死,他應該沒有為皇室效忠的理由。突然想到太平道無孔不入。要是以無憂要挾董奇峰的話,倒有可能讓董奇峰造反。畢竟無憂在董奇峰心目中有著極重地份量。 魏征聽到蕭布衣把懷疑說了一遍,皺眉道:「如果真如西梁王所言,那太平道實在可惡。這太平道有如洪水猛獸,若西梁王有朝一日稱帝,如何處置太平道還是件謹慎的事情。」 蕭布衣點頭,「和太平道相處一事還是任重道遠,可眼下最重要的任務卻是先平瓦崗再說。我得消息,我叔父蕭在巴蜀一地勸說並不順利,除了巴東郡,山南的漢川、西城、房陵三郡均被李孝恭說服,答應歸順李淵。」 魏征失聲道:「那巴蜀已有小半落入李淵之手了。」 蕭布衣沉吟道:「的確如此,眼下形勢對我們不利,沒想到李孝恭竟然如此厲害,一張嘴抵得上數萬大軍。現在巴蜀其餘地郡縣還在觀望,李孝恭亦是在抓緊時間活動。李淵要取巴蜀,用意昭然若揭,就是想要順長江南下,取我的荊襄之地,李孝恭此人不容小窺,叔父好像應付不來好在一來天寒地凍,糧秣供應有阻,李孝恭只等春季才能出兵,二來李淵和薛仁果正激戰扶風,深溝高壘,一時間無暇顧及巴蜀之地,再加上兵出散關,不能不考慮薛舉斷其後路,所以在我看來,李淵若能擊敗薛仁果,肯定要考慮來取巴蜀。只是他現在和我表面上和睦相處,不能明目張膽的動兵,不然就是向我宣戰,我們若是打起來,無疑便宜了別人。可巴蜀實為荊襄關中的跳板,我只等此間事了,就要前往巴蜀,無論任何,都不能讓此地落入李淵之手!」 「可除了巴蜀之地,還有河北一角。」魏征皺眉道:「西梁王,若是擊敗李密,我等就處於四戰之地,關中、河北、江都、巴蜀四角都是大患,我等雖坐擁中腹,但若此四地攻我,難免疲於奔命。」 蕭布衣微笑道:「這些人若真的如此齊心,這天下也不會如此之亂。我等當求聯弱除強,讓他們無暇出兵最好。前幾日我早早的傳令下去,封杜伏威為江都總管……」 「杜伏威野心勃勃,不見得能接受西梁王的冊封。」魏征疑惑道。他內政雖精,但是若說領兵權謀,卻是不及蕭布衣,一時間不能明白蕭布衣地含義。 「杜伏威本來就欠我一條命,眼下見我修好,多半不會拒絕。」蕭布衣眼中閃過狡黠地笑,「就算他不肯接受我的封賞,但是我會讓人大肆宣揚,宇文化及等人必有忌憚,可讓他們稍緩回轉。」 「西梁王果然妙策。」魏征欽佩道。 蕭布衣又沉吟道:「內亂隱患王世充既除。有李將軍和魏先生幫我鎮守東都,我才可安心入蜀,可眼下還是要先解決掉李密就好,對了……翟讓現在如何?」 「他讓李將軍護送到了東都後,一直閉門不出,只怕招惹是非。」魏征回道。 「眼下到了用他地時候了。」蕭布衣抬頭望向天空。見到天黑如墨,盤算時間,暗想王辯等人三更入城,折騰了這久,卻也快到清晨。「找人請他前來。」 魏征點頭,心道現在蕭布衣最大,不過這時候請翟讓,只怕要把他嚇死。 雖是一夜無眠,二人看起來卻都是沒有什麼睏意。魏徵得到空隙,將東都內政之事和蕭布衣說明,十條建議中卻有兩三條是馬周提出,蕭布衣微笑道:「這馬周的確是個人才。」 魏征點頭道:「西梁王選拔人才不拘一格,東都振興可待。」 二人談的盡興,魏征穩重,提出的建議多是中肯穩妥之法。蕭布衣卻總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不時能給魏徵啟發,不由都是興趣盎然。二人正談的歡暢之時,孫晉已經悄然回轉,低聲道:「啟稟西梁王,無憂公主昏迷不醒。我詢問了宮女小月,聽說無憂公主這些日子一直不適,病怏怏地樣子。昏迷是昨日清晨地事情,可是董奇峰卻不讓人尋找御醫,實在有些古怪。」 蕭布衣雖然有所預料。還是心中微顫。魏征卻是咬牙道:「實在可惡。」蕭布衣想了片刻,「這事可驚動他人?」 孫晉搖頭。蕭布衣點頭道:「你們做地很好,去把這事告訴孫郎將吧。記住,此事不要話於他人知。」 孫晉點頭退下,翟讓卻已經惶恐的前來,見到蕭布衣慌忙跪倒道:「瓦崗罪人翟讓參見西梁 蕭布衣伸手扶起翟讓,輕歎道:「翟寨主,你我又見面了。」 翟讓一時間面紅耳赤,連聲道:「罪人翟讓該死,本來一直想求見西梁王,卻是不得便利,今日得見,誠惶誠恐。」 原來瓦崗內訌後,翟讓、王儒信二人惶惶地趕回瓦崗寨。本來以為蕭布衣會被符平居所殺,不敢有所舉動,後來卻聽到蕭布衣活地比誰都精神,這才堅定了決心,準備投靠。()他們還是依照原先的計劃,先去黎陽投奔了李靖。李靖果然不計前嫌,將二人好好的款待,派親衛護送他們到了東都。 翟讓知道自己這身份,到了東都若是沒有蕭布衣罩著,多半會被老百姓打死,這才一直閉門不出。蕭布衣一來是忙,二來也是心理戰術,對二人一直沒有理會。這二人到了東都,慢慢有了點悔意,覺得不受重用,翟讓卻沒有想到如此寒冬,突然得蕭布衣召見,不知道是福是禍,難免心中惴惴。 蕭布衣卻是拉著翟讓的手坐下,翟讓見到他舉止親熱,心下稍安,自告奮勇道:「西梁王數次救我性命,翟讓一直無以為報,若有吩咐,翟某必定竭盡全力去做。」 「其實我今日找翟公來,主要是有兩件事情。」蕭布衣微笑道:「翟公棄暗投明,可喜可賀。若天下盜匪都如翟公般明白事理,哪有什麼亂世?我一直繁忙,無暇顧及翟公,還請翟公恕罪。我有意封翟公為東郡公,俸祿從四品,不知道翟公可否滿意。」 翟讓聽了,又是高興又是惶恐,「有西梁王一語,在下肝腦塗地,在所不辭。」什麼俸祿官階其實已經不在翟讓考慮之內,他現在只求保全性命。聽蕭布衣有封賞,這就代表蕭布衣對他的態度,不由心中大喜。 蕭布衣笑道:「其實我還真有用得著翟公地地方。」 「西梁王請講。」 「據我所知,眼下李密大兵並列洛水,洛口倉卻由單雄信、王君廓鎮守。王君廓也就算了,可單雄信卻和翟公交情頗好。」蕭布衣欲言又止。 「西梁王是想讓我說服單雄信,舉倉投靠朝廷嗎?」翟讓惴惴道:「這多半難辦,因為雄信此人頗為忠義,他雖和我關係不差,但是他亦得李密地信任。應該不會投誠。」 「這點我也有所考慮。」蕭布衣含笑道:「我只需要翟公修書一封,請單雄信出來一敘,至於其餘的事情,我來做就好。」 「西梁王……想要……」翟讓打了個寒噤,已不能語。 蕭布衣微笑道:「翟公莫非不願嗎?」 翟讓連忙搖頭,「非是不願。只是雄信數次救我性命,只請西梁王到時手下留情。」 蕭布衣點頭道:「單雄信此人忠義難得,翟公放心,我絕不會害他的性命!」 翟讓終於良心稍安,蕭布衣卻是做事利索。早吩咐人準備好筆墨,翟讓雖是盜匪,一手字卻是寫的龍飛鳳舞,蕭布衣讚道:「不想翟公還是文武雙全。」 翟讓不由苦笑,暗想對不起單雄信。只是這刻早顧不得許多。等到書寫完信件後,翟讓請蕭布衣過目。蕭布衣卻讓魏征念了遍,翟讓信中只是說一別多日,甚為想念,如今有件為難的事情還請單雄信幫忙,所以邀請單雄信來牛口峪一見。 牛口峪在洛口倉以北,北邙山和鵲山正中。地勢宛若牛口張合。是以得名。翟讓不等蕭布衣吩咐就選在這個地方,顯然也是很有眼光。 蕭布衣聽魏征念了遍,感覺不差,微笑道:「其實還有事情有勞翟公。」 翟讓苦笑,暗想這個東郡公並不好當,蕭布衣倒是抓個蛤蟆要捏出尿來。可這時候推搪只怕蕭布衣不滿,只能光棍道:「西梁王但有吩咐,在下絕無不從。」 蕭布衣沉聲道:「那好,今日起。還請翟公跟隨在我身邊。想河南盜匪日多,起義卻非本願。本王一直憂心忡忡,只想還盜於農,給天下蒼生個太平。可想諸盜肆虐不肯悔改,很大的原因卻是顧忌重重,所以還請翟公若是可以……」 翟讓聞絃琴知雅意道:「所以西梁王想帶我在身邊,打消那些人地顧慮,以便讓那些人早日歸附?」魏征聽了,暗自叫好,心道蕭布衣這招棋實在厲害, 蕭布衣鼓掌道:「翟公聰明如斯,本王正是此意!」他長身而起,向翟讓深施一禮道:「想盜匪百姓均有妻兒老小,征戰不休,不知道何日才是盡頭,還請翟公助我一臂之力,早還河南安寧!」 翟讓雖不知道蕭布衣幾分真情,可暗想蕭布衣若施此政,顯然要重用自己,對自己更是只有好處,沒什麼壞處。以後只要本分做事,說不定能得個善終。見到蕭布衣施禮,慌忙站起來還禮道:「既然西梁王看上我這把老骨頭,微臣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等送走翟讓,已經天光大亮,蕭布衣一夜辛勞,卻還是精神抖擻。 吩咐魏征馬上去做一件事情,安撫民心。內容當然就是宣佈元文都、王世充內外勾結,罪不可赦,只是西梁王寬宏大量,只誅首惡,把元文都下到刑部處理,卻是讓沿途郡縣通緝王世充,若能捉拿,官升三級。 當然捉拿地希望並不算大,但最少表明東都的一個態度。蕭布衣處理完一切,這才長舒一口氣,多少覺得有些輕鬆。 東都內鬥實在讓他壓抑這久,這次取勝的意義不次於攻陷瓦崗。他到了東都後,只有今日開始後,才算真正的將東都掌控在手! 這期間地過程艱辛無比,好在他終於挺了下來,微閉雙眸,稍微養下精神,知道還將要迎接一場苦戰,他和李密終於要到分出勝負的時候了。 一人輕輕的走過來,人未到,香氣先聞,蕭布衣睜眼望過去,見到是巧兮,不由微笑示意。 袁巧兮端著托盤過來,上放香茶,見到蕭布衣睜開眼來,輕啊了一聲,「蕭大哥……你醒了?」 「你沒有休息嗎?」蕭布衣輕輕拉住她的柔荑,接過了托盤。袁巧兮貼著他的身子坐在他身邊,輕聲道:「你不也沒睡?我別地事情做不了,只想著能和蕭大哥同甘共苦也是好地。」 她說的真誠,蕭布衣頗為感動,伸手摟住她地纖腰,「傻孩子。」 袁巧兮卻是甜甜一笑。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只是輕輕依偎在蕭布衣地懷中,感受著難得的溫馨。 良久,袁巧兮聽到廳外有腳步聲,霍然站起,才發現父親站在廳外。不由有些臉紅,掙扎想要站起,蕭布衣卻是頭一回摟住她的纖腰不放。 袁巧兮只是掙扎下,不再站起,垂下頭來。滿臉通紅。 雖然知道遲早會嫁給蕭布衣,可在旁人面前還是不習慣,儘管這旁人是她地父親。 袁嵐緩步走進來,臉色肅然,並沒有去望女兒。屈膝跪倒道:「西梁王,在下用人不察,生出禍患,還請西梁王重責。」 袁巧兮這才一驚,驀然想起蝙蝠五人原本是父親找到地人才,引薦給蕭布衣,如今有人背叛。那父親的確也有錯處! 蕭布衣卻是終於放開袁巧兮。站起走過來,扶起袁嵐道:「袁先生,很多事情難以預料,我知你已盡心盡力,但是人心難測,也非你能控制。本王對你,並無半分責怪之意,巧兮,對不對?」 袁巧兮羞澀站起。「爹……蕭大哥說沒事。一定沒事了。」 蕭布衣卻是伸手握住袁巧兮地手,微笑道:「袁先生。瓦崗潰敗在即,我當初說過,瓦崗潰敗之日,就是我迎娶令千金之時,還請袁先生早日準備,若是我到時娶不到令千金,那可真要重責袁先生了。」 他說完大笑起來,袁嵐舒了口氣,沉聲道:「多謝西梁王寬宏大量,我定當精心準備,不讓西梁王失望。」 「對了……我還有一事要請袁先生幫手。」蕭布衣突然想起了什麼。 「西梁王但請吩咐。」 「蝙蝠五兄弟……現在只有四人了,過幾日我想帶他們出外行事,還請袁先生替我提及一聲。」 袁嵐目露欽佩之意,抱拳施禮道:「遵令。」 蕭布衣只是簡簡單單的兩件事,就已經安撫了袁嵐,第一件當然是如約迎娶袁巧兮,讓袁嵐放心,第二件事情卻是表示還會重用蝙蝠幾人,只請袁嵐去開解四人,袁嵐深謀遠慮,如何聽不出言下之意。 魏征這時又從廳外趕來,見到三人在一起,微愕片刻,袁嵐已經看出他有要事,知趣的帶巧兮離開。蕭布衣有些詫異魏征為何再次返回,魏征低聲道:「西梁王,百花谷的張大人派親信傳來緊急公文。」 蕭布衣心中微凜,不知道張鎮周出了什麼意外。見到書信紅漆火印,鄭重非常,拆開觀閱,只是看了幾眼,臉上難抑喜意道:「天助我也。」 魏征一直見到蕭布衣的沉穩冷靜,少見他如此欣喜地時候,不由詫異。蕭布衣卻是把公文遞給了魏征,魏征只是看了眼,亦是露出喜意,「想西梁王廣施仁義,這才能得如此結果!本以為會是一場鏖戰,可眼下看來,瓦崗倒頹在即。只要我等能夠推波助瀾,想破李密大軍不足為奇。」 蕭布衣點頭,卻是燃了書信,沉聲道:「魏征……火速幫我去做一件事情……你去通知裴將軍,讓他如此這般……」 吩咐下去後,魏征再次離去,蕭布衣卻是頭一次在大廳內走來走去,時而皺眉,時而喜悅。等到日頭升起之時,蕭布衣這才長吸了一口氣,準備走出。阿銹和周慕儒卻是竄了進來,急聲道:「蕭老大,胖槐走了。」 蕭布衣皺眉,「他去了哪裡?」 「沒有說。」阿銹搖頭,卻遞過來一封書信,上面簡簡單單的寫個幾個字,我走了,莫要管我! 周慕儒關切道:「要不要我們去找他?」阿銹卻是冷聲道:「還找個屁,讓他去死好了!這個死胖子,有沒有點腦子?現在我們本來就是事情多地數不過來,他不幫我們也就算了,還不停地給我們找麻煩,過去的事情蕭老大並不追究,他不知道反悔,一錯再錯,這樣地兄弟,不要也罷。」 周慕儒少見阿銹如此惱怒,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蕭布衣輕歎聲,「天要下雪,娘要嫁人,隨他去吧。阿銹說的不錯,眼下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我們可以照看胖槐一時,卻是照看不了他一世。」 兩兄弟岔開話題道:「老大,要做什麼事情?」 蕭布衣精神一振,沉聲道:「出征!這次卻是真正的出征!現在……已經到了剷除瓦崗的最後時刻!」血染成暗黑之色,只見到東一簇西一簇的斷刃殘旗,點綴著慘烈的戰場。 大旗獵獵,洛水兩岸均是嚴陣以待,李密心中卻升起了惶惶之意。 他是個自信地人,少有如此不安地時候,可征戰的過程,蕭布衣竟然一直沒有出現,這已經讓他感覺到有些不對。 這次蕭布衣又和他耍了個花槍,蕭布衣目的何在,他並不清楚,這讓他又有了受挫之感。 從昨日到今日晌午時分,隋軍的步兵騎兵遙相呼應,已經和瓦崗軍交鋒數次。隋軍沒有佔到上風,但是瓦崗軍亦是沒有得到好處。 雙方兵力糾纏,不分勝負。 李密本來並不著急,他來這裡的目的並非求勝,眼下對他而言,最為關鍵的就是纏住蕭布衣的大軍,不讓他回轉東都即可。只要糾纏幾日,到時候王世充取得東都,瓦崗軍自然不戰而勝。可總是見不到蕭布衣的影子,讓他直覺中認為,蕭布衣這次又耍了個花槍! 三八七節 橫行 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蕭布衣,可在李密的眼中,只有一種蕭布衣,那就是狡猾的蕭布衣,這人從不肯堂堂正正和他一戰。 蕭布衣的用兵師承李靖,也將李靖詭計多端發揮的淋漓盡致。李靖從來不喜歡硬拚,蕭布衣現在也是一樣。 寒風凜冽,戰馬輕嘶中,李密如同個發狂的獅子,可他空有一腔怒火,卻是找不到發洩的對象,這是一場獅子和蚊子之間的鬥爭! 獅子饒是勇猛,對付蚊子一樣的無能無力,蚊子卻是不停的伺機來咬一口,不停的激怒著獅子,蚊子或許咬不死獅子,但是它能把獅子活活的氣死! 李密現在感覺自己已經快被氣死,一天的功夫,東都那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變化? 蕭布衣馬快,一天可以在東都和洛口之間往返幾個來回,可大軍行進絕非那麼簡單的事情,探子想要從那面帶來消息也非容易的事情! 李密焦急的等待消息,可卻知道消息絕非會那麼快的到達!他現在並不知道東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更不知道王世充已經敗退,因為王世充的兵力並沒有從這裡撤退!王世充知道偃師附近有數萬的隋軍,他才逃脫蕭布衣的圈套,又如何敢深入另外的一個圈套? 王世充逃命在先,當然不會為這位臨時的盟友通風報信,再加上從東都前往洛口的道路上,隋軍大軍駐紮,探子亦是不敢輕易衝過。所以對目前的李密而言,他對東都的形勢只能靠猜測! 李密不知道他現在已經孤立無援,可直覺中。他已經明白形勢地確不妙。 天時地利人和他三者都已不佔,想要勝出只能用逆天來形容! 自從昨天開始,鐵甲騎兵就是不停的前來挑釁騷擾,他們仗著馬快,一次次的貓兒耍著老鼠一樣地戲耍著瓦崗軍。 瓦崗軍幾次出軍,均是無功而返,李密怕瓦崗軍孤軍深入,加上時間已晚,勒令瓦崗眾暫不出兵。以防中了隋軍的埋伏。天寒地凍,瓦崗軍倒是很贊同這個決定,雖然他們一致認為這次出兵洛水簡直是件愚蠢的事情。 洛水列陣對抗隋兵,用李密的說法而言。那就是御隋兵於洛口之外,若是被隋軍圍困洛口倉,那瓦崗軍只能坐以待斃。可如今瓦崗一年多瘋搶的地盤又被隋軍一點點的蠶食回去,幾乎所有的瓦崗精英都是守在洛口,這和坐以待斃其實已沒有什麼兩樣!但是沒有人願意殺出去,為何,他們不知道目的何在,就像他們不知道這次出戰的意義何在? 這次就算能擊敗隋軍,東都還是他們不可逾越地大城,他們早就沒有信心攻下東都。 失去了奮鬥的目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件可怕的事情。 瓦崗眾都是茫然,但是他們還在忍,他們還在等,他們這時候只能選擇相信李密,因為他們已經沒有了其他的選擇! 他們沒有了目標,可隋軍地目標已經很明確,擊潰洛口倉旁屯聚的最後一波盜匪,河南就可以平定! 昨晚夜幕降臨的時候,鐵甲騎兵的騷擾終於告一段落。但是步兵的進攻卻是正式開始。一撥撥隋兵前仆後繼的殺向洛水。好像沒有疲倦的時候。李密為了謹慎起見,堅守洛水東岸。等到天明的時候,才發現隋軍已經藉著昨夜進攻的掩護安營下寨,日頭升起的時候,隋軍營寨已經屹立在洛水地西岸,和瓦崗軍正式形成對峙地局面。 從東都的方向,或者說從偃師的方向,還是不停的有隋軍加入進行增援,很顯然,隋軍破釜沉舟,已經準備畢其功於一役! 隋軍的人數暫時還是不如瓦崗軍,但是時不時的有援軍加入,不由讓瓦崗軍膽寒。這種方法和當初北邙山峽谷出兵如出一轍。 這一種策略,也是一種心理戰術,通過不停的施加壓力摧毀對方的抵抗力。 李密見到對方增援無窮無盡般,又驚又喜,驚的是就算以他地角度來看,都不知道隋軍到底準備投入多少兵力,喜地是,隋軍大軍壓境,孤注一擲,那東都亦會空虛,正是王世充趁虛而入的好時候。 他並不知道,他地寄托王世充早就不知去向,第一場戰役在昨晚三更的時候已經結束,在誘捕王世充後,東都第一時間對東都城外的兵士發出了總攻的命令,伊始攻擊洛口倉的隋軍開始並非全力以赴,甚至應該說只是露出冰山一角,因為他們還是牽掛著身後的動靜,隨時準備回轉平亂。等到確定後顧無憂的時候,一路路的隋軍才算正式開拔進攻洛口! 李密見到隋軍源源不絕的增援,下令對隋軍進行攻擊,不過他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攻擊機會,對手又一次利用心理戰術紮住陣腳,已經完全可以依據營寨來抵抗,再加上不停的有援兵來助,一次次的又將戰線拉回到洛水。 隋軍的頑強遠遠超乎瓦崗軍的意料,正式作戰從清晨開始,一直持續到了現在,兩軍拉鋸般的爭奪眼下毫無意義的洛水,最少在瓦崗軍看來,就是如此。 李密一直沒有將他的底牌告訴手下,更是增加了瓦崗軍的疑惑。 征戰持續了很久,隋軍終於緩緩退卻,醞釀下一次進攻,而瓦崗也是稍歇片刻,等待下一輪的衝擊。 這時候隋軍陣營中突然一陣急鼓,前鋒騎兵分來兩列,正中衝出十數驃騎,居中一人,白馬黑盔,威風凜凜。那人手持長槍,鐵弓在鞍,赫然就是西梁王蕭布衣! 蕭布衣越眾而出,揮槍一擺。身後隋軍倏然而靜,鴉雀無聲。 數萬兵馬有如石雕木刻,再無聲息。紀律嚴明,讓瓦崗眾心寒。 蕭布衣在眾人護衛下,催馬前行,行到離瓦崗眾約有兩箭之地時已經停下,長聲喝道:「魏公可在?」 他沉聲一喝,聲動洛水,三軍皆聞,轟轟隆隆的傳過去,瓦崗軍均是露出敬畏之色。對於蕭布衣。他們有種骨子裡的怕,蕭布衣從邊陲到黃河,再殺到江淮長江,中原群盜可忘記爹媽是誰。卻再也不能忘記這個名字! 蕭布衣崛起之快,就算是李密看起來都是略遜一籌。此人由布衣到將軍,由將軍到草莽,再由草莽殺回到東都,執掌東都生殺大權,盜匪雖是對他很恨,但是骨子裡面也有些敬佩。 英雄豈不就是讓人敬佩的? 李密立在對岸,一時間無言,可卻不能不催馬上前,他若不上前。就意味著示弱。他若上前,卻知道蕭布衣絕對不會有什麼好話。 蕭布衣地每個舉動看似隨意,可等到事後的時候,李密暗自琢磨,才駭然發現蕭布衣的計劃嚴謹,脈絡分明,分化蠶食瓦崗地意圖從來未有變過! 這是個很可怕,亦是很冷靜的對手,李密每次想到這裡。都會皺起眉頭。 催馬行到洛水之上。李密揚聲道:「不知道蕭將軍何事?」 蕭布衣臉上露出笑容,突然道:「想魏公世襲蒲山公。當年得楊公稱許,牛角掛書一事,傳為美談。其實我對魏公,也是傾慕已久。」 他聲音朗朗,眾人皆聽的清清楚楚,覺得他鎮定從容,不像是大戰在即,而不過是談談往事。三軍不明他目的何在,均是錯愕。 李密卻是目光複雜,一時間雖是兵戈相見,卻不由想起前塵往事,唏噓不已。原來蕭布衣說的牛角掛書一事卻是李密和尚書令楊素的一段往事。當初李密志向遠大,卻也不是天生就想造反,相反他世襲蒲山公之位,正應該是利用所學大展宏圖之時。當初楊素在時,李密為求楊素賞識,這才在楊素所經之路騎牛而過,牛角上掛了本《漢書》,邊走邊讀。楊素驚奇,問誰如此勤奮好學,李密下牛相見,這才得楊素推舉,當個侍衛,後來又認識了楊玄感,而且和楊玄感相談甚歡,後來楊玄感造反,李密才得出謀劃策。牛角掛書起,就是李密心機運用之時,可惜楊廣始終對李密沒什麼好感,將他驅逐出朝廷,沒想到從此埋下了極大的禍患。李密自詡文武雙全,卻是無晉陞之門,這才憤然而起造反,鑄就了一段傳奇,亦是在推翻隋朝江山中起了極大的作用。 聽到蕭布衣提及這段往事,李密回憶伊始之時,再看看今日所為,一時間有些恍惚,不知道做的到底是非本願。他伊始也並非想要做什麼皇帝,可現在呢,好像所有地一切都變了模樣,又像所有的一切本來就該如此。 若是從來一次,自己會如何選擇?李密嘴角露出苦澀的笑,他真的不知道。 蕭布衣一句話吸引了李密地注意,亦是吸引了瓦崗眾的注意,可所有的人還是不明白他的意圖。蕭布衣卻是繼續說道:「想當年魏公雖是率眾而起,卻亦是滿懷抱負,為天下百姓。當初民不聊生,國內沸騰,揭竿而起實屬不得已而為之。但如今征戰日久,百姓疲憊,急需安定,魏公再和朝廷對抗卻非明智之舉。」 李密終於醒悟過來,嘿然冷笑道:「蕭布衣,你到底想說什麼?」 蕭布衣肅然道:「本王想說的是,沒有哪個天生想要為盜,魏公應順天行事,還盜於農,這才得免生靈塗炭。今日魏公若是率瓦崗眾歸降朝廷,本王可擔保所有的事情既往不咎,這下蒼生免了刀兵之苦,豈非是天大的好事?」 蕭布衣說的誠懇,瓦崗眾微微心動,李密卻是放聲大笑起來,聲震四野,「蕭布衣,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幼稚了嗎?想瓦崗早和朝廷勢如水火,我等若是束手,當會死無葬身之地!你既然悲天憫人,假仁假義。不想蒼生受苦,為何不將東都讓給我!我也可以保證以往之事既往不咎,我若稱帝。還可以封你個西梁王做做,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李密放聲狂笑,驚天動地,瓦崗眾又是動心,知道魏公說的也是大有道理。想盜匪和隋軍早就勢如水火,這恩怨絕非說說就能消弭,要是歸順,亦是性命堪憂。 蕭布衣卻不惱怒,只是搖頭歎息道:「李密。幼稚的並非本王,而是你!你以為只憑手上大軍就可以和本王抗衡?」 李密淡然道:「我只知道到現在為止,你還沒有勝我!」 蕭布衣歎息道:「李密,你只顧自身地王圖霸業。竟然棄瓦崗數十萬性命於不顧。你現在還想和我鬥,你怎麼和我鬥?如今本王坐鎮東都,扼守黎陽,有襄陽遙相呼應。你說瓦崗歸附於我,性命堪憂,可現在瓦崗五虎之一徐世績已經官拜鎮南大將軍,如今已率大軍北上,克南陽,取汝南,兵發穎川。如今這消息你手下不知。你還不知嗎?」 蕭布衣此言一出,瓦崗動容,李密卻是臉色陰晴不定。 要知道南陽、汝南、穎川等郡本來均是瓦崗勢力範圍之內,均是滎陽西南之郡,瓦崗強盛之時,這些都是瓦崗地勢力範圍,如今蕭布衣說均被徐世績收復,眾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覺得蕭布衣此刻實在沒有必要說謊。不由均是士氣低落。 「想你本盤踞河南大半。可如今先失黎陽,後陷諸郡。如今數十萬大軍只有滎陽一地可守,又拿什麼和本王鬥?你只憑一己私慾,棄瓦崗眾性命於不顧,又是於心何忍?」 「蕭布衣,你只以為憑口吐蓮花,就能讓瓦崗服你?」李密雙眉一豎,自悔只因為牛角掛書四個字又和蕭布衣多說了幾句,他早知道蕭布衣必無好話,方才就不該和他多說,這下子動搖了軍心,實在已經落入了下風。 蕭布衣其實不用逞口舌之爭,只需說出實情就足以讓瓦崗眾動搖。實際上現實情況很多人都已經知道,不過都如沙漠中鴕鳥一樣,把頭埋下去,只當作什麼都不知道而已。 「魏公,我知道你現在還要和我一戰,多半還是有所依恃,只可惜你依恃之人亦非可靠。」 李密臉色微變,凝聲道:「蕭布衣,你莫要信口雌黃,想我李密白手起家,取中原之地,又會依靠哪個?」 蕭布衣放聲長笑起來,「李密,到現在你還執迷不悟嗎?想你勾結王世充、元文都等人,妄想裡應外合,取我東都。你今日和我一戰,不過是想牽扯我的兵力而已。可你千算萬算沒有想到,本王早就察覺你等奸計,如今元文都下獄,王世充敗逃,你李密現在不過是孤家寡人而已。你內援已失,外地深陷,已是孤軍作戰,今日再不悔過,只怕瓦崗數十萬之眾,死無葬身之地!」 蕭布衣話未落地,瓦崗盜悚然,李密也是臉色大變。他一直懷疑蕭布衣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出兵不過是個幌子,可心中卻存有僥倖的心理,但聽蕭布衣眼下言之鑿鑿,知道絕非虛言恫嚇,一顆心陡然間變地冰冷,空空蕩蕩,不知道身在何處。 他知道自己這仗已敗! 李密不是不明白眼下的情形,也是力圖扭轉頹勢,可蕭布衣穩紮穩打,一步步的將瓦崗逼到絕境,他因根基不穩,如今早就疲於奔命,心力憔悴!他是個賭徒,知道有賭不為輸,知道瓦崗內憂外患,如今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瓦崗還能堅持下去,只因為瓦崗還有個李密!而李密能夠堅持下去,因為還抱有一個幻想,那就是王世充能擊敗蕭布衣,他李密再坐收漁翁之利,只要他能夠奪下東都,天下還是可圖! 可王世充倒了,他最後的一點希望已經不見,他空有數十萬大軍,卻已經再不能有什麼作為!他是有大軍,可東南西北都是去不得,只因為這些人都是當地百姓,不願遠離,為糧而來,卻能為什麼而走?他李密就算取得徐圓朗之地,又會有幾個相隨? 知道王世充落敗的那一刻,李密受到地打擊之大常人難以想像。他已經心灰若死,眼角不停地抽搐。可他卻還是竭力地鎮定,他還要和蕭布衣再戰一場,他輸地口不服心亦不服! 李密沉吟不語。蕭布衣的咄咄逼人卻是惹惱了王伯當。 王伯當得李密地救命之恩,一直追隨李密,在他眼中,李密亦師亦父,雖知道蕭布衣說的是實情,可他不容許蕭布衣再這麼說下去。 呼哨一聲,王伯當已經催馬而出,身後跟著數百鐵騎,直取蕭布衣。 他奔出地突然。李密失魂落魄之中,竟然沒有攔截。 鐵蹄翻飛,雪花四濺。鐵蹄踩在冰面之上,擊出無數碎小的冰屑。這數百騎衝來。聲勢浩瀚。瓦崗軍餘眾卻是未動,略顯憂鬱,王伯當等人馬勢極快,轉眼之間,王伯當率眾人離蕭布衣不到一箭的距離! 蕭布衣冷哼一聲,卻不撥轉馬頭,反倒腳一磕鐙,催馬前行! 月光輕嘶一聲,已經如雲般飄了過去,它四蹄翻飛。行雲流水般暢快。眾人只見到白馬如龍,雪地中騰空而起,蹄不沾地,幾乎化作一道光影! 瓦崗眾隋軍都是大駭,有不信,有擔憂,卻也有振奮期待。隋軍都知道西梁王雖是位高權重,但是以軍功起家,武功超絕。有萬夫不擋之勇!當初蕭布衣行草原、單騎救主;奔雁門。力退突厥;戰中原,殺巨盜無數。鐵騎踏遍大江南北,黃河兩岸,盜匪聽到其名無不膽顫,這種英勇事跡早就傳遍中原天下,被隋軍津津樂道,如今見蕭布衣單騎殺出,竟然少有擔心之人,只覺得他雖一騎,但那數百鐵騎卻是不足為懼! 西梁王親自出馬,這天下無不可殺之人! 鼓聲驀地一響,隋軍中有人呼喝道:「殺!」那聲喊嘹亮至極,緊接著吶喊的卻是鼓聲再響,千軍不約而同的呼喝道:「殺!!!」 聲音撼天,四野震顫,遠山激盪迴響,蕭布衣匹馬單槍卻已殺到了王伯當的面前,王伯當大驚! 他見過快馬,卻從未見過飛一般的快馬,他見過猛將,卻從未見過彪悍有如天神地猛將,他聽過呼喝,卻從未聽過如此地動山搖的呼喝! 呼喝聲起,洛水都已顫抖起來,蕭布衣馬到人到槍到,只聽到半空中一個霹靂下來,「王伯當受死!」 王伯當一呆,蕭布衣出槍,一槍已經刺穿了王伯當的胸膛! 寒風呼嘯,白雪激盪,萬物有了那麼一刻靜止,王伯當死! 王伯當臨死之時,還不敢相信所發生地一切,他不敢相信有這麼快地馬,他不敢相信有這麼快的槍,他不敢相信自己在蕭布衣面前竟然沒有半分的還手之力!可他就算不相信,卻還是要死,他就算不相信,他的這一生也不可避免的到了盡頭。 李密見到蕭布衣騎馬奔出,一時間還是不明所以,可遠遠的望見他的殺氣,已經知道王伯當不妙。可事發突然,他已經來不及救援和阻止,精神恍惚,更是忘記了催馬,見到蕭布衣長槍刺入王伯當胸膛之時,李密亦覺得心口一痛,幾乎要吐出血來。 他感覺那一槍就像刺到他的心口一樣! 王伯當死了?那個他一生的影子死了?那個一直叫著他先生地伯當死了?李密腦海一片空白,眼前迷離。 他並非沒有感情,他亦是寂寞,通常孤傲地人都會寂寞,不為人理解,李密當然也不例外,王伯當死了,他身邊又少了一人,自然更是落寞! 蕭布衣一槍斃敵,隋軍、瓦崗軍都是看地清清楚楚,瓦崗軍大駭,不能信這世上有如此勇猛之輩,隋軍振奮,再次發生怒海狂濤般地呼嘯,「殺!殺、殺、殺!!!」 聲音高亢,呼嘯噴薄而出,宛若狂潮般衝向對岸,瓦崗眾面色如土,有的已經不由自主的倒退。 隋軍氣勢那一刻,已經到了頂點,這種大軍,又是如何能夠抵擋?隋軍喊出幾個殺字的時候,蕭布衣已經殺入了數百鐵騎之中,盜匪雖是驚駭,卻還不忘記出手,一時間寒光閃爍,四面八方有刀槍斧槊擊來,只想將蕭布衣斃在此地。 蕭布衣長槍擺動,連刺七八人,中槍者無不手捂咽喉掉下馬去,馬鐙一拖,帶著血淋淋的一串痕跡。鐵騎雖猛雖眾,卻是擋不住蕭布衣的匹馬單槍。 蕭布衣不等衝到盡頭,霍然勒馬,眾人只覺得他在極為不可能的情況下調轉馬頭,整個白馬平地立起,霍然轉身,激起旋風一陣。月光雙蹄著地,人立而起,發出一聲嘹亮的嘶聲,宛若龍吟!蕭布衣勒馬如懸半空,一時間眾人地一顆心也如懸在半空一般。 北風呼嘯吹過,只見到蕭布衣白馬長槍,衣袂飄飄,雖陷瓦崗眾之中,卻有出塵之意。盜匪手持兵刃,一時間竟然忘記遞出。 蕭布衣再次催馬,已經向隋軍地方向奔回,他面對瓦崗眾,一來一回之間,已經斃敵頭領王伯當,殺賊十數人,橫行無阻,肆無忌憚,隋軍看的熱血沸騰,不能自已! 瓦崗眾見蕭布衣離去,終於醒過神來,催馬上前,緊追不捨。有地終於想起摘下長弓,搭箭射過去,只是蕭布衣奔馬極快,羽箭無不例外的落在蕭布衣的身後。 蕭布衣已掛長槍,伸手摘下鐵弓,只是一扣,四箭飛出,半空中嗖的一聲,四名盜匪已經落下馬來,盜匪愕然,只覺得蕭布衣神乎其技,難以抵擋,心中已起了畏懼之意。蕭布衣再扣長箭回射,轉瞬又有四人掉下馬來,他箭無虛發,只要弓弦一響,必定有盜匪落馬。盜匪雖是彪悍,可終究還是膽寒,早有人勒住韁繩,不敢再追,一人停住,其餘盜匪亦是紛紛勒馬,心驚膽顫。 蕭布衣以箭阻敵,按轡徐行,見盜匪不再前來,這才勒馬回轉,只是斜睨瓦崗眾,臨風而立,端是橫行無忌,雖千萬人吾往矣! :誅殺王伯當!雙倍月票翻倍的時間只剩最後24個小時,時間緊迫,破瓦崗的時間也是屈指可算。兄弟姐妹們,還有月票的的投起吧,衝刺,再把那個魔法鶴抓回來,扔到高壓鍋裡好好燉爛吧 我們的口號是,幹掉白鶴,我們就是蒼天。最後,保佑所有的朋友都有珠珠拿呀,呵呵。 三八八節 以彼之道 蕭布衣千軍取敵命,有如探囊取物! 誰都沒有想到王伯當會驀然殺出,誰也沒有想到蕭布衣不避反攻,以最猛烈的方式給予還擊。 蕭布衣單騎殺入瓦崗軍鐵騎之中,如入無人之境,一槍刺死王伯當,千軍悚然。 等到蕭布衣回轉隋軍陣前時,瓦崗鐵騎立在洛水,已經有著說不出的滑稽可笑。 追是不敢,因為蕭布衣身後亦是千軍萬馬,躍躍欲試,這樣衝過去,無疑是飛蛾撲火,可不追呢,亦是不甘,王伯當早就摔下馬去,雙目圓睜,意猶不信!他追隨李密多年,出生入死,不知道經歷多少生殺陣仗,卻不想到只因為一時衝動就被蕭布衣刺殺在馬下! 洛水之上,馬蹄沓沓,寒風凜冽,蕭布衣卻已經長槍擺動,發動了進攻的號令! 方纔他攻心戰已用,又是極大的打擊了對手的士氣,現在到了一決勝負之時,他當然知道李密心高氣傲,怎麼會輕易認輸投降,他和李密這番話,卻是說給瓦崗眾人聽。 李密可以堅持,但是他手下的那些猛將精兵卻已經找不到堅持的理由。軍心實在是難以捉摸的東西,就算張須陀勇猛無敵,就算楊義臣沉穩老練,軍心一散,再無可戰之力。瓦崗現在已經搖搖欲墜,軍心飄搖,他今日所作所為就是給那懸崖上地危石輕輕的推一下。讓它墜入萬丈深淵,萬劫不復! 洛水旁列陣的足有十數萬瓦崗眾,可若是危石墜落的話,只憑李密,已經無力回天。 蕭布衣知道經過這多的精心籌劃,不停的打擊,如今已經到了他收穫的時候,發出號令的那一刻,其實他已經知道了結果。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道理在這一刻,蕭布衣已深切的領悟。 蕭布衣號令一出。數萬隋軍直如一人,以心使臂,以臂運指。隋軍大陣緩緩發動。宛若洪荒怪獸般恐怖。 每一步移動,看起來都如山嶽般前行,每一次移動。看起來都是義無反顧。隋軍前行,刀槍耀日。兵甲鏗鏘,氣勢極盛! 腳步沓沓,隋軍前軍已經慢慢地擴散,成偃月之勢攻擊,黑甲騎兵早早的隱在兩翼,伺機而動。 隋軍所有的動作整齊一致,雖看似緩慢,卻是運作地極為高效迅疾,顯示出隋朝精兵地訓練有素。這點瓦崗軍無論如何。都是不能相提並論。因為瓦崗軍不過是征戰年餘,更多卻是以擄掠搶奪過活。除了瓦崗內軍外,其餘的瓦崗眾不想、也不太可能進行完整有效的訓練。見到隋軍氣勢酣暢淋漓,銳不可擋,陣型變化齊整莫測,陣中寒光閃現,殺機暗藏,不由都是心中惴惴。 秦叔寶不等李密發令,已經當先擊鼓,喝令瓦崗眾出陣迎擊,若說瓦崗中指揮兵將大能者,當屬秦叔寶、程咬金二人。這二人畢竟跟隨張須陀良久,早就陣法嫻熟,閉著眼睛都能知道兵陣地進退抗拒之法。見蕭布衣單騎殺了王伯當,視瓦崗於無物,秦叔寶那一刻心中震撼莫名,可見到隋軍前來,還是激起彪悍之氣對抗。 有時候,他既然為將軍指揮之人,就要為手下兵士的性命負責,這種想法早就根深蒂固,是以第一時間地做出反應。可命令下達的那一刻,秦叔寶又是心中一酸,他記得這句話應該是經常聽到張將軍說及。 張將軍一向愛民如子,對手下兵將如同親生骨肉般,想到這裡的時候,秦叔寶眼前迷離,見到前方怒海狂濤一樣席捲來的隋兵,宛若感覺張將軍親自指揮,只是這次,對陣的卻是自己! 秦叔寶喝令瓦崗眾出陣相迎的時候,李文相、張遷二人亦是隨即發動。 本來洛水旁列陣,秦叔寶左翼,王伯當是護住右翼,可王伯當輕率出兵,竟然被蕭布衣刺死,這實在出乎太多人的意料。王伯當一死,指揮右翼的任務自然而然落到李文相、張遷二人的身上。 瓦崗能領兵之將不少,王君廓、單雄信、房玄藻等人均是不差,不過這些人都是另有要事,大浪淘沙,李文相、張遷二人如今也算是瓦崗地翹楚之輩,當下義不容辭地指揮大軍作戰。 張遷還沒有什麼,李文相卻是暗自皺眉,他是巨盜,殺人不眨眼,可當初捕殺賈潤甫之時,卻被蕭布衣擒住,本以為必死無疑,卻沒有想到蕭布衣竟然又放了他! 他回轉後,把所有的事情原本地和李密說了一遍,並沒有隱瞞,實際上,他也不能隱瞞。當時見到他被擒的瓦崗眾不在少數,李密用人之際,並不責怪。可李文相卻知道,李密這人疑心很重,李密能信任的人只有他自己。 想蕭布衣當初曾經說過,他不想斬盡殺絕,只想百姓早早的安定,這和今日所言如出一轍,蕭布衣勇猛仁義,看起來似乎比魏公要好一些。這次隋軍氣勢早就壓倒了瓦崗眾,瓦崗不一定能贏。 李文相想到這裡的時候,見兩軍相沖,愈來愈近,心中卻已沒什麼奮戰之心,這場仗,贏了又如何? 實際上,不止李文相如此想,他目光閃處,已經發現同伴張遷的茫然,李文相那一刻只是在想,不知道張遷在想著什麼?迫近,號角長鳴,隋軍突然殺出一隊騎兵,向兩翼擴散而去,迂迴去擊瓦崗軍的側翼,瓦崗軍並不束手,亦是分兵而出抵抗。兩軍相擊,雪花飄揚,互有損傷,稍稍退卻,第一波進攻無非是在試探彼此地實力,更為猛烈的進攻隨後既至,騎兵退後,這時候步兵卻已經開始了慘烈的剿殺! 鮮血流出的更多,槍刀變的更冷,殺人者有衝動。有冷靜,卻都是毫不例外的將長矛刺入敵手的身體中,不等敵手倒下。長槍拔出。帶出一蓬熱血,轉瞬凝結在冰冷的空氣中。所有人無暇憐憫,無暇回顧。只是躲避著刀槍,轉瞬去尋找下一個目標。兩軍交鋒。犬牙交錯般爭奪著腳下的每一寸土地,不停的有人倒下去,不停地有人補充上來,踏著同伴或敵人的屍體…… 李密卻還沒動,望著兩軍交錯,廝殺漫天,他那一刻沒有想到勝負,竟然想到了張須陀。張須陀當初到底在想著什麼,是不是和自己感覺到一樣的悲涼和無奈呢? 這個念頭出現在腦海。就是一發不可收拾。 李密也不能不承認。很多人,就算死了。造成地深遠影響也是難以估計。張須陀雖然死了,可他卻是活在太多人地心中。 就算是他的敵人,對他亦是難以忘懷! 當初他李密為敗張須陀,可以說絞盡腦汁,煞費苦心,他當時也沒想到張須陀會死,他不過是想將張須陀逼的心灰意懶即可,他只是想要擊敗張須陀!可張須陀可以死,卻是不能敗,他敗了亦是等於死,但是他本來可以不必死!在李密地眼中,張須陀的死其實和他無關,張須陀地死是在於絕望,在於失去軍心,在於無法挽救大隋,在於辜負楊廣的信任。 張須陀死在生無可戀,無力回天!張須陀是個英雄,但是英雄素來悲哀!所以李密不要做英雄,他要做個睥睨四方的梟雄,他要君臨天下! 可李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只是一年多的光景,他竟然落到和張須陀一樣的地步。 他雖然表面淡靜,運籌帷幄,但是他已經絕望,他軍心已失,他已經疲憊不堪,他無力回天,他自己都對自己失去了信 張須陀當年的的悲哀,如今已經落在了他李密的頭上。 在他一步步將張須陀逼入到絕境地時候,不想一年後,蕭布衣亦是用同樣地方法將他逼入了絕境! 在李密眼中,張須陀倒下,是張須陀腐朽,是因為張須陀不合時宜,亦是因為張須陀已經擋住歷史的進程,那他李密呢,現在是不是也在扮演著同樣地角色? 廝殺聲震天,隋軍瓦崗軍糾纏的難解難分,戰況慘烈,李密見到,內心卻頭一回的波瀾不驚,好像廝殺的是別人的,和他並無關係,這種感覺實在有些滑稽可笑。目光一閃,已經落在不遠處的一隊騎兵上。那隊騎兵一直都是隱藏在瓦崗陣仗中,雖是交鋒良久,卻是紋絲不動。嘴角帶了絲譏誚的笑,李密喃喃道:「沒用了,誰來了都沒用,騎兵、奇兵都是沒用。屋子的根基已經爛了,再竭力挽救也是無濟於事了……更何況……你們根本不想挽救……」 洛口大戰拉開帷幕的時候,洛口倉暫時還算是安寧,雖然出動了十數萬大軍,可這裡的瓦崗眾甚至比洛口的瓦崗軍還要多很多。 這不足為奇,瓦崗最鼎盛的時期號稱有百萬大軍,可這百萬大軍其實卻有著很大水分,就像東都亦有近百萬之多的人口,但是不可能都變成軍隊。 當初李密連下黎陽、洛口兩大糧倉的時候,當下就採用開倉放糧的決定,洛口倉存糧無數,吃個幾十年都不成問題,河南以及周邊的百姓聽到這個消息,無不蜂擁而至! 來投奔之人,有戰鬥能力不多,拖家帶口的卻不少。但是李密為壯大勢力,一律照單全收! 所以近百萬大軍如果把水分擠出去的話,能作戰的不過三分之一而已。可就算這三分之一,這一年多,真正經過作戰培訓的人,又不過三分之一罷了。 百萬大軍聽起來很美,但是用一團散沙來形容並不過分。 李密一年多的時間內,除了征戰河南各地。擴張勢力外,當然也是訓練了兵士,但是他畢竟不是神,很多事情不能一蹴而就,他培訓了內軍,擴張了馬隊,亦訓練了不少能真正作戰,聽從命令地勇士。戰場作戰,絕不是逞匹夫之勇能夠成功,要想取勝。定然要像隋軍一樣,力往一塊使,如臂使指一樣的靈便。每次作戰的時候。李密總喜歡用沒有訓練的瓦崗眾去誘敵。拉長敵人的戰線,然後帶著訓練好的,精銳的瓦崗軍衝鋒陷陣。這一招倒是屢試不爽,這次出征洛口。可以說是瓦崗大部分精銳之兵都被派到了前線,洛口倉的力量並不算強大,但是李密並不擔憂!首先的是,他在回洛倉四周均有大軍守住要道,東北牛口、虎牢、西北月城,南方的百花谷,以及西方洛口都有瓦崗地大軍,隋軍不會飛,當然不能徑直的去攻洛口倉。真的要有一路瓦崗眾不支。李密親率大軍及時回援也是來得及。所以在李密看來,洛口倉已經固若金湯。 李密這麼認為。瓦崗眾亦是這麼覺得,所以日頭正懸,寒風正冷,洛口倉地很多人還是在睡著懶覺,他們困在這裡已經許久,吃喝不愁,但是也憋地難受,除了睡覺之外,實在少有其他的消遣! 單雄信卻無心睡眠,他巡視著洛口倉的佈防,憂心忡忡。 他和旁人不同,他不管別人如何想法,他自己還是要盡心盡責地做事。 巡視到幾處防禦的地方,發覺不少瓦崗眾躲在避風處,拄著長槍在打盹。若在平時,單雄信早就呵斥,可如今這時候,他只是輕歎聲,甚至拉過衣服給他們蓋住。 等到巡視完洛口倉後,他這才上馬向洛口倉北地方向行去,他接到了老寨主的一封信,邀他到牛口峪一敘,他不能不去。 不等出了洛口倉,王君廓已經帶著一隊兵馬路過,單雄信勒馬不行,等他們通過。都是兄弟,他從不會在兄弟面前爭鋒出頭。 王君廓見到單雄信的時候,卻是勒住了馬兒,翻身跳下來道:「單將軍,不知道要去何處?」 「出去轉轉。」單雄信倒是問心無愧。 他盡職盡責,而且是去見老寨主,雖然會引起李密忌諱,但是他並不覺得對不住李密。 王君廓目光閃動,「不知道出去哪裡轉呢?」 單雄信微皺眉頭,「不過是心煩,隨意走走。」 「那在洛口倉轉不也是一樣?」王君廓笑了起來。 單雄信雙眉一揚,「王將軍不讓我出去?」 王君廓見單雄信湧起怒意,慌忙道:「那倒不是這個意思。」四下望了眼,讓眾人退下,王君廓這才沉聲道:「單將軍,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請說。」單雄信有些疑惑,不知道王君廓鬼鬼祟祟有何用意。對於王君廓這人,他是以朋友之義對待。王君廓此人本來是跟隨魏刀兒等人征戰河北,王須拔身死、魏刀兒勢衰的時候,王君廓這才投奔瓦崗。王君廓為人武功高強,亦是精熟兵法,很得李密的器重。可這人一直都是沉默寡言,單雄信平日倒是少有接觸。 「其實上次我們去救翟當家,我想魏公已經是大為不滿。」王君廓輕聲道。 單雄信皺眉道:「王將軍,若是魏公責怪,你大可說是我的主意,若有差錯,我願一肩承擔。」 「話不是這麼說。」王君廓連忙搖頭道:「能和單將軍並肩一起,君廓並無怨言。」 「王將軍有話請直說吧。」單雄信只能道。 「其實自從上次事件後,瓦崗多有流言蜚語,說單將軍和老寨主藕斷絲連,這件事讓魏公大為不滿,只是他一直隱而不發。」王君廓輕歎道。 單雄信皺緊眉頭,「我管他人如何,單某問心無愧!」 王君廓微笑道:「單將軍俠肝義膽,其實我也早有所聞,不過嘛,有時候英雄往往壞於宵小之手。如今的瓦崗……恕我直言,已非以往的瓦崗……」 「恕我不知道王將軍何意。」 王君廓沉吟良久。「其實你我想必都是心照不宣,瓦崗已經堅持不了多久,若是能……我想單將軍也應該明白。」 「我真地很不明白。」單雄信苦笑道:「到現在為止,我對王將軍地意圖並不瞭解。王將軍若是無事地話,我還要出去走走,就不能奉陪了。」 王君廓輕歎一聲,「那我先不打擾單將軍,等單將軍回轉,我再和單將軍好好喝兩杯,不知道單將軍意下如何?」 單雄信點點頭道:「好。我回來再說。」 他催馬出了洛口倉,王君廓望著單雄信的背影,緩緩搖頭。從懷中掏出封書信又看了眼。喃喃道:「單雄信為人忠義……可惜……」 單雄信離開洛口倉,王君廓卻是按例巡查洛口倉各處地防禦,只是心不在焉。想著自己的心事。 洛口倉若論關卡守備,其實很多地方並不完備。 當初楊廣南下之時。其實已經憂心洛口倉的安危,命人加固洛口倉,後來洛口倉被克,李密知道這是瓦崗之本,下令瓦崗眾極力的修建加固,挖溝設卡,建設哨塔堡壘房屋居住。方圓數十里憑空起了一座大城,雖不如東都巍峨,卻也是極為壯觀。這一年來。加固的工作就從來沒有停歇。不過眼下到了冬日,所有人心中惶惶。也就暫時歇工。再加上這裡是瓦崗眾的老巢,兵士極多,外人想要攻進來,當要花費十分地力氣。 不過李密一直主動出擊,還從未被人打到家門口,所有防禦能否經得住攻打還是有待考驗。 環望洛口倉的規模,王君廓搖搖頭,喃喃道:「不過是為他人做了嫁妝,蕭布衣,你真的好命。難道在這世上,我終究一輩子不如你?」 他其實和林士弘一樣,都因為袁巧兮一事耿耿於懷,當初在回洛對壘,他不戰而逃,事後留下極大地陰影,更是自卑,可更多地卻是忿然。本以為投靠瓦崗會一雪前恥,沒想到終究還是被蕭布衣擊敗,有些人就是如此,為了一件事,可以執著一輩子! 正自怨自艾的功夫,有瓦崗盜匆匆趕到,急聲道:「王將軍,大事不好,虎牢那方有隋軍大軍出沒的跡象!」 王君廓心中微顫,「祖君彥那面可有消息?」隋軍四面圍困,祖君彥、常何、張亮三人負責鎮守金堤關,在運河左近安營下寨,對抗黃河對岸地孟善誼,以防隋軍攻瓦崗背後。虎牢現在還在瓦崗之手,若有敵軍從虎牢的方向來攻,祖君彥等人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盜匪搖頭,「王將軍,是兄弟們地哨卡發現,那些人都是白衣在身,和積雪彷彿,他們借積雪掩護,行動極為隱避,若非兄弟們警覺,幾乎不能察覺。」 王君廓心中凜然,冷笑道:「想必是蕭布衣派人想要派偷襲,虎牢那面有多少大軍?」 「約莫能有四五千人。」 王君廓暗自皺眉,吩咐道:「派兄弟們去東北的堡壘嚴加防範,擅自靠近者,殺無赦。」 盜匪點頭,匆匆忙忙離去,王君廓冷笑數聲,喃喃道:「好一個蕭布衣,竟然施展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伎倆。我若是不察覺的話,真讓你得手了。可有我王君廓在此,你想要偷襲回洛倉,勢必登天還難!」 他的自信並非無因,對手只有數千之眾,可洛口倉卻有數十萬人之多,這些人來襲,無疑是以卵擊石。 才想去東北的方向守備,王君廓突然止住了腳步,皺眉自語道:「蕭布衣向來狡猾非常,他總是如此,掩藏真正的進攻意圖,讓人琢磨不透,這東北的隋軍,是否真正是他們的主力呢?」正沉吟地功夫,又有盜匪從南面跑來,上氣不接下氣道:「王將軍……程將軍他……」 王君廓微凜,「何事?」南面外圍可是程咬金帶大軍對抗張鎮周,聽軍情稟告說,張鎮周大軍繞路而行,從南面逼近洛口倉,破陽城,已過方山,在百花谷對面下寨,程咬金坐鎮百花谷,倚仗地利之勢只守不攻,張鎮周應該拿他無可奈何。既然如此,程咬金又有什麼事情? 盜匪喘平了氣,驚喜道:「程將軍和張鎮周在百花谷對抗,卻是突出一路奇兵抄他後路,然後正面衝鋒,隋軍大亂,張鎮周落敗被擒,已被程將軍帶回了洛口倉。如今他們均在洛口倉外。」 王君廓愕然,難以置信問道:「你說程咬金擒住了張鎮周?這怎麼可能?」張鎮周大隋名將,在東都保衛地幾次戰役功勞赫赫,在瓦崗眾心中造成難以磨滅的不敗印象,王君廓做夢也沒有想到過程咬金能擒住他! 心中隱約有些悵然,還多少有些嫉妒,王君廓暗想秦叔寶、程咬金大隋名將,果然名不虛傳,這次他鋒芒畢露,自己在瓦崗更沒有留下地必要。 就算擒住了張鎮周,以王君廓的眼光來看,也已經無關大局。 「快帶我去看看。」王君廓暫且忘記了東北的威脅,催促兵士放下南面的吊橋,騎馬出了回洛倉,只見到程咬金身邊帶著數百親信,程咬金身邊一人渾身浴血,背縛雙手,瘦小枯乾,看不清面容,可依稀就是張鎮周的模樣。 王君廓擠出笑意,遠遠就道:「程將軍一戰功成,擒得賊首,大破隋軍在百花谷,實在可喜可賀。」 他催馬前來,程咬金眼中閃過一絲古怪,卻是爽朗的大笑起來,「王將軍,你又來取笑我這老粗來了,這不過是僥倖為之罷了。」 二人說話的功夫,王君廓已經來到張鎮周的身前,才想看個究竟,陡然間身邊疾風一道,一槍刺來,王君廓大驚,沒想到變生肘腋。他武功不差,危機關頭慌忙扭腰來閃,只是來槍實在太快,王君廓還是被一槍刺中肋下,鮮血淋漓,斜睨的功夫,發現那是個小兵,是瓦崗軍裝束,可程咬金手下怎麼會殺自己,那人武功絕高,又怎麼會是尋常的瓦崗盜?那人一槍得手,已經掀了氈帽,厲喝一聲,有如晴空霹靂,「裴行儼在此,王君廓受死!」 三八九節 伏兵 裴行儼在此,王君廓受死! 聲音宛若晴天霹靂般迴盪在王君廓的耳邊,那人喝出十個字,卻是最少刺出了十三槍! 槍槍斷魂,槍槍奪魄! 變生肘腋,誰都想不到會有人能來到洛口倉旁,瓦崗軍的老巢來刺殺王君廓,誰也想不到有人會隱藏瓦崗部眾中來虎口拔牙,更誰也想不到,來行刺的人竟然是聲名赫赫的裴行儼! 裴行儼怎麼會來到這裡,誰都想不明白,王君廓亦是想不明白。 裴行儼的大名不但王君廓聽說,就算瓦崗眾也是如雷貫耳。想此人跟隨蕭布衣後,鋒芒畢露,立下了赫赫的戰功。當初蕭布衣將瓦崗連根拔起,裴行儼身先士卒,出力甚偉。裴行儼當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連破瓦崗八寨,誅殺五虎之一張童兒,重創五虎另外之一陳智略,威風凜凜,傲嘯八方。後來此人隨著蕭布衣南下圍剿盧明月,轉而西進攻佔襄陽,然後再沿著長江順流取地,鏖戰群盜,實為蕭布衣手下的第一猛將! 誰都以為他眼下在江南,在鵲頭鎮,在對抗杜伏威、林士弘、張善安等人,誰都沒有想到,他會悄無聲息的過江北上,而且混跡在程咬金的隊伍中,遽然出手刺殺王君廓。 單雄信、王君廓鎮守洛口倉,單雄信恰巧離開,殺了王君廓,瓦崗群龍無首,無疑也是取洛口倉的最好時機。 機會,往往都是不經意的時候劃過,能抓住的,無疑是有準備的人!可眼下的這個機會,顯然是經過多人的精心創造。 王君廓方才本有疑惑,暗想蕭布衣喜歡玩暗度陳倉的把戲,可他一直都不知道蕭布衣到底真實地意圖是哪裡?很多事情。說出來後很簡單,可很多事情,不說出來。打破腦袋都讓人想不出。 蕭布衣動用了手下第一猛將,調到洛口倉,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在這個寒冷的冬季,要對瓦崗實施最致命、最猛烈的一擊? 王君廓已經無暇去想,生死關頭只能拚命躲閃。求生地慾望讓他激發了無限的潛能,他實在不願意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去,可是他身法雖快,對方的長槍更快。等裴行儼刺到第十三槍的時候,王君廓已經退到壕溝之前,汗水滾滾。無力躲避。 裴行儼卻是毫不留情,長槍毒蛇般再次刺出,一槍刺中王君廓的小腹!長槍刺入,背後刺出,半空帶出一道血痕! 二人有了那麼一刻靜止,由猛烈的廝殺到倏然而止,緊張的氛圍讓寒冷的空氣都有些凝結,壕溝內外的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緊接著傳來了一聲驚天動地地嘶吼,王君廓吼叫一聲。驀然出拳,一拳打在槍桿之上。只聽到卡嚓一聲響,長槍已經斷折。裴行儼為掩人耳目,並沒有使用常用的馬槊。甚至長槍也不過是普通兵士所用的長槍,被王君廓瀕死一擊折斷。不由也滿是詫異,暗想此人實在驍勇。 可兩軍對敵,當求一擊致命,裴行儼心中並沒有半分內疚之意。 王君廓擊斷長槍,還是連連倒退,只是他已經忘記身後就是壕溝,再退兩步,王君廓已經向壕溝下倒去,鮮血半空噴灑。 蓬的一聲大響。王君廓落入壕溝之內。扭動了下,再也不動。裴行儼探頭過去望了眼。眼中沒有半分憐憫,揮動斷槍喝道:「殺!」 他殺字出口,身後那數百瓦崗眾已經快步的衝上了吊橋。那面的瓦崗眾還是沒有扯起吊橋的念頭,只因為他們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程將軍會縱容手下殺死王將軍?裴行儼為何會投靠了程將軍,難道說…… 瓦崗眾中打架鬥狠不過常事,他們伊始只是以為這是程咬金和王君廓的個人恩怨,等到裴行儼等人衝過吊橋之時,他們這才駭然發現,這是一場背叛! 殺來的好像是隋軍!程咬金好像是內奸!他帶著人刺殺了瓦崗大將王君廓! 所有的人或驚恐、或疑惑、或振奮、或滿是屠戮地殺意。程咬金並沒有衝上前去,只是立在原地,幽漠淡遠的看,輕輕的歎息一聲。 他知道,洛口倉多半不保了,可李密多半想不到,率先攻破洛口倉的不是蕭布衣、不是隋兵,而是他手下大將程咬金! 程咬金無疑是個聰明地人,聰明並非能從長相中看出來,而是要看他的行為處事。張須陀帳下三將中,以程咬金最為粗獷,每次提及帳下三虎之時,程咬金都要被排在最末,可眼下活著最愜意地無疑就是程咬金。 他能活著愜意,只是因為他不執著。他雖然對張須陀敬佩,但是不會陪著張須陀而死,他雖然投靠了李密,但是顯然不想和李密一塊沉淪。 當初大隋風雨飄搖,張須陀難以獨立回天,可張須陀還在堅持,程咬金卻已經抽身而去,選擇了投靠李密。就算是太平道,都不見得明確的知道哪個是天子,程咬金當然也不知道,所以他只能謹慎的選擇來安身立命。李密當初如日中天,這讓程咬金第一時間選擇投靠他,那時的蕭布衣,正在逃亡的途中,沒有誰會看好蕭布衣,除了他的兄弟外,也沒有人會去投靠跟隨。但是程咬金很快的就發現他做出了錯誤的判斷。眼見瓦崗日益頹唐,程咬金為自己準備了又一條退路,這次他終於選擇了蕭布衣,因為現在很多人都已經明白,天下大局已分,以關隴、東都、河北、江都勢力最大,他最便捷、也最穩妥的方式還是投靠蕭布衣。首先他和蕭布衣是舊識,多少還算瞭解蕭布衣,其次是蕭布衣為人仁義,說過所有地事情既往不咎,最重要地一點是,除了蕭布衣,他也的確沒有誰可以去投靠! 程咬金是個不喜受約束地人。外表粗莽,卻是內心細膩。他既然一直和蕭布衣為敵,眼下要投靠蕭布衣。希望蕭布衣不計前嫌,當然還是要有功勞更好,程咬金早和張鎮周聯繫,以洛口倉為見面禮,張鎮周當下同意,急速通知蕭布衣。蕭布衣大喜,當下派裴行儼前來配合。 裡應外合,本來都是攻城拔寨最便捷、最省力的模式。只知道死攻硬拚,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模式,蕭布衣通常不願為之。 李密就算已被蕭布衣逼上了絕路。當然還不會輕易捨棄洛口倉,洛口倉是他剩下地最後一顆稻草,他出兵對抗蕭布衣,當然老巢的防備也是早在考慮範圍之內,洛口倉守衛遙相呼應,可守衛若是出了問題,李密縱是有通天的能耐,也是無能為力。他地精銳兵士都是布在外圍,眼下洛口倉卻是空虛所在! 程咬金的反叛,可以說給了李密最致命的一擊!所以程咬金雖然幽漠淡遠的看著。沒有急不可耐的表示忠心,可他自己知道,蕭布衣不應該虧待他! 裴行儼當先扼住吊橋的位置,並不著急殺進入。因為他雖勇猛,卻不魯莽。知道洛口倉還有無數的瓦崗眾,他們這幾百人不過是大海孤舟,衝進去亦是無能為力。他從懷中掏出個筒子,飛快點燃,只聽到通的一聲響,一道焰火飛上了半空,五彩斑斕,煞是好看,雖是白天。看起來仍是絢麗非常。 別人或許還不明白。裴行儼卻是清清楚楚的知道,這是召集大軍的訊號。王君廓已死,眼下洛口倉一時興不起有效地抵抗,有張鎮周的數萬大軍殺過來,洛口倉被克就在眼前! 單雄信出了洛口倉,只感覺寒風凜冽,日頭照下來,拖出個孤單的影子。四下望過去,荒野中並無人蹤。 回頭望去的他,看到一道焰火沖天而起,煞是美麗。他有些奇怪,只以為眼花,不明白為何能在如此的天氣中看到這種景象。煙火是洛口倉的方向?單雄信那一刻並不敢確定,搖搖頭,策馬繼續前行,不去管多餘的事情。 單雄信並不知道,在他走後,一向風平浪靜的洛口倉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細心聽去,感覺到隨風有廝殺喊聲傳來,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真有其事,單雄信卻不想管,逕直向牛口峪行去。 一路上,孤孤單單,單雄信卻是暗自琢磨,「原來王君廓也已經有了離意,他這次來找我,多半是勸我一塊另謀出路,卻不知道他想投靠哪個?」 單雄信為人長的粗獷,卻是粗中有細,其實他早就聽出王君廓的言下之意,卻是故作不懂。有時候需要明白,有時候,能裝糊塗就糊塗好了,現在地他,實在也顧不得許多。現在瓦崗的確人心惶惶,他知道很多人已經在謀劃退路,蕭布衣攻擊的有條不紊,卻又步步緊逼,已經將瓦崗逼到了懸崖之上,誰都知道,守著洛口遲早都是死。前幾日程咬金就曾找他,說的話和王君廓均是大同小異。 長長地歎了口氣,單雄信催馬前行,驚起雪地落鳥。見到落鳥振翅飛起,自由自在,單雄信更覺得孤單。 王君廓會去投靠誰呢?單雄信暗自琢磨,卻沒有想要去告密。實際上,他對前途也是一片茫然,他更懷念當初在瓦崗的日子,雖是苦了些,卻是無憂無慮。如今地中原蕭布衣最強,可王君廓絕對不會去投靠蕭布衣,這點單雄信都可以肯定,因為王君廓對於蕭布衣好像有種天生的敵意,單雄信不知道以前的事情,對於這點倒是很奇怪。如果王君廓不投靠蕭布衣,那他會去投靠竇建德嗎? 一路思索,緩緩搖頭,單雄信暗想,別人投靠哪個又和自己有什麼相關? 馬蹄沓沓,再過了柱香的功夫,已經馳到了牛口峪,那裡兩山夾出一條通道,可到黃河對岸,只是山路崎嶇,並不好走。 前方右手處有一片林子,蒼雪覆蓋。寒風吹過,雪花飛舞,單雄信回頭望過去。只見到身後只有一行馬蹄,滿是孤寂。 陡然間林子中有驚鳥飛起,單雄信霍然轉身,見到翟讓已經從林子中出來,小心翼翼的抖抖身上的積雪,微笑的望著單雄信。翟讓身邊跟著王儒信,斷了一臂,滿臉滄桑。 單雄信翻身下馬,快步上前道:「寨主,王司馬。一別多日,可還好嗎?」 他語氣真誠,毫不遮掩喜悅之情,翟讓老臉上浮出笑容,握住單雄信的手道:「雄信,我們還好……我們還好……」 才說了兩句,翟讓眼淚又流了下來。伸手揩拭眼角,翟讓輕歎道:「雄信,一別多日,看你還是風采依舊。我卻老了。」 「寨主不在瓦崗,為何要跑到這裡邀我見面?」單雄信詢問道。 翟讓猶豫下,「雄信,你我都是過命的交情。也就不用隱瞞了,其實我現在……已經投靠了西梁單雄信微愕。轉瞬苦笑,「那恭喜寨主了。」 翟讓投奔蕭布衣,在單雄信看來,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李密如果真敗,估計不會放過翟讓,瓦崗那裡並非真正安全地地方。 翟讓拉著單雄信地手,終於說出了目的,「雄信。李密絕非良主。眼看瓦崗滅亡在即。西梁王對你極為器重,特讓我來勸你歸順。他在洛口鏖戰。實在無暇親自來請你,這才讓我前來。」 單雄信目露感動,半晌才道:「西梁王亦是仁義之人,這我也知道。可魏公待我不薄,眼下他正值危難之際,我怎能棄他而去?」 翟讓苦笑道:「雄信,我知道你仁義,寧可不要前途性命,也要幫助一幫兄弟,我翟讓能結識你,實在是上輩子修來地福氣。可你畢竟不是神,你也不蠢,你當然明白……瓦崗要倒,絕非你單雄信一個人能夠撐地下來。」 單雄信亦是苦笑,「寨主,我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明白是明白,明白的不見得會去做,我這人就是有些愚……還請你莫要見怪!」 翟讓歎息道:「若是沒有雄信你的愚,我早就死在瓦崗,我怎麼會怪你?雄信,我明白你的苦衷……唉……我就知道還是這個結果。」 他口氣中滿是惋惜,單雄信卻是笑起來,「無論如何,我和寨主還是兄弟,這樣足矣。單雄信可能這輩子沒有高官厚爵,但有一幫兄弟在身邊,已經心滿意足。」 翟讓搖搖頭,目光卻是望向遠方,默然無語。 單雄信沉聲道:「寨主,如若沒有他事,我就先回洛口倉了。瓜田李下,我等雖是問心無愧,可別人不見得沒有疑 「現在回去,只怕晚了。」翟讓苦笑道。 單雄信不解,霍然轉身,只見到洛口倉方向濃煙滾滾,不由大驚失色,「洛口倉怎麼了?」 翟讓喃喃道:「我才明白西梁王的意思。」 單雄信雖然急於回轉洛口倉救援,還是忍不住的問道:「西梁王什麼意思?」 翟讓解釋道:「他只讓我找你出來,勸你投降,可他想必早就安排了取洛口倉的計謀,讓雄信你出來,不見得是招降你,卻是不想你去送命!洛口倉若被攻克,瓦崗再無立足根本,散去不過是轉瞬之間,雄信,到了這時候,難道你還要回去送死?這……有什麼意義嗎?」 單雄信聽到這裡,猶豫不決,一時間思前想後,仰天長歎! 裴行儼攻打洛口倉之際,蕭布衣和李密在洛口鏖戰正酣。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瓦崗十數萬兵力列陣洛河東岸,只憑人數就是遠勝隋軍,隋軍人數並不佔優勢,勝出的卻是氣勢! 可是氣勢畢竟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兩軍對決,這只能說是左右勝負的因素,卻絕非求勝真正能依靠地地方。 要想真正的打垮瓦崗軍,靠的還應該是實力! 李密的內軍鐵騎一直沒有加入戰團,秦叔寶卻已經竭盡全力。他一直都是活著累,進行著這場抵抗也覺得全無意義,但是他還是指揮下去,有時候他甚至覺得,這可能是自己的最後一戰,自己若是死在這場戰役中,不知後世會留何罵名? 他一直沒有見到對手指揮的主將,可見隋軍陣仗進退得法,攻守兼備的時候,他就知道,隋軍中應該有一帥才在指揮,此人調度能力極強,極有韌性,秦叔寶雖不能見,心中卻有了惺惺相惜的念頭。 這人不是蕭布衣,這人不是張鎮周,這人又是哪個?秦叔寶疑惑的想著。 李密的內軍鐵騎沒有動,蕭布衣地鐵甲騎兵亦是沒有動。蕭布衣並不著急,不望已經陷入肉搏戰的兩軍,只是望向洛水對岸的騎兵。 他一直在皺著眉頭,他已經敏銳的察覺到,李密顯然還在隱藏著實力。 李密並不會輕易認輸,他還是在等著給隋軍致命地一擊,就算李密知道王世充已經不能依靠,但是李密顯然還不會輕易放棄。 李密顯然還在等機會,蕭布衣當然也在等,而且他不怕一直等下去。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嘴角帶著冷酷地笑意。 蕭布衣現在當然在等洛口倉的結果,其實裴行儼、張鎮周、陳孝意、齊洛等人若能拿下洛口倉,洛水的一戰已經全無意義。所以他已然下令,依舊佯攻拖住瓦崗的主力! 去取洛口倉的絕非裴行儼一股勢力,蕭布衣幾乎調動了所有能夠調動的力量去打洛口倉,他讓河內的孟善誼,長平的殷善達全力的拖住金堤關附近地守軍,李靖卻早就派陳孝意、齊洛等人帶精兵潛到洛口倉東北,配合裴行儼取洛口倉,當然蕭布衣地計劃勢力還不止如此! 這本來還是個圈套,當初李密想拖住蕭布衣的大軍,然後指望王世充襲取蕭布衣後方,現在蕭布衣就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在洛水拖住李密地主力,然後派人全力的去取洛口倉! 可他還是要警惕李密的內軍,還有在內軍旁側埋伏下的千餘鐵騎,那才是真正隱藏在叢林中的獵豹,有著極其危險的殺傷,雖然他們看起來和瓦崗內軍沒有什麼兩樣! 那是一路伏兵,亦是奇兵,甚至可以左右戰場的勝負。 蕭布衣並不知道那股勢力的來處,卻是清楚的知道那股實力的強大,內軍馬兒都是不安的騷動,可由始至終,那隊騎兵竟然紋絲未動。 馬兒決定了騎兵的戰鬥能力,那批馬兒顯然亦是好馬,而且看來訓練有素,已經不差於這面的鐵甲騎兵! 這股勢力是哪裡來的?蕭布衣深深的疑惑,這時候,隋軍陣營中號角吹起,兩路騎兵已從隋軍陣仗的兩翼殺出,衝擊瓦崗軍的側翼。 隋軍搶先發動,蕭布衣皺了下眉頭,轉瞬微笑起來,他已經明白指揮之人的用意,隋軍指揮顯然也是不想再折損下去,這一招叫做引蛇出洞,他們要看看對手如何應對!累的不行了。回到家看了下月票,叫了聲賣糕的,兄弟姐妹們真的很好很強大,竟然還把墨武頂在第五的位置,感動呀。 三九零節 肉搏 隋軍號角一響,兩翼已有騎兵加入了戰團,開始改變戰鬥的格局。 蹄聲隆隆,隋軍的騎兵陣仗切入了瓦崗軍的側翼,瓦崗軍驀然遭遇到騎兵的衝擊,陣腳稍亂。秦叔寶遠遠的小丘上望見,變幻節奏,發號司令,瓦崗軍並沒有出動騎兵,卻是只憑步兵,一退、再退、三退的時候,通過陣型的韌性,已經消減了隋軍騎兵的衝勁和鋒銳。 瓦崗軍用盾牌手、弓箭手阻撓死命抵抗,終於將隋軍騎兵抵抗住,不讓他們衝亂陣腳,轉瞬間,瓦崗軍開始反攻,看來要將對手困在軍中。 冰面上,戰馬長嘶,卻多少有些無能為力,隋軍見勢不好,鼓聲大響,騎兵稍撤,脫離了瓦崗軍的包圍。瓦崗軍卻是沒有趁勢追擊,秦叔寶望了眼李密的方向,見到那地方還是沒有絲毫動靜,不由大皺眉頭。 蕭布衣遠遠望見,也是在皺眉,這個秦叔寶……指揮端是不弱。他早就聽說過,當年張須陀以八風營威震天下,秦叔寶倒是不見得擺出八風營,可眼下的陣仗顯然非常適合鏖戰和應對騎兵。 騎兵當然不是無堅不摧,戰無不勝,任何的一種兵種都是有利有弊。隋軍當年征戰天下,什麼陣仗沒有應對,張須陀一代名將,把陣仗集於大成,把步兵中盾牌手、刀斧手、長槍手、弓箭手、撓鉤手等兵種靈活結合運用,進攻和防禦於一體。秦叔寶身為張須舵手下大將,經驗豐富,這種應對之法,以長克短,同時消弭騎兵的優勢,實在是深得指揮三味。 這個秦叔寶,實在讓他大為頭痛!蕭布衣想到這裡,不由歎息。 想當初,他和秦叔寶、程咬金相遇的時候。只覺得秦叔寶更加明白事理,程咬金是個惹禍精。沒有想到時隔多年,竟然是程咬金當先投誠,秦叔寶卻和他成為了生死大敵。目光掠過瓦崗軍,蕭布衣只是望著洛口倉的方向,多少有些皺眉。他現在,更關心的是洛口倉的戰況! 蕭布衣皺眉,秦叔寶亦是如此。只是二人想的卻是大相逕庭。 秦叔寶皺眉是因為已經琢磨不透李密的用意,他現在感覺自己在孤軍作戰。李文相張遷兩人已經不能應付這種作戰局面,所有的指揮重任,全部壓在秦叔寶一人的肩頭上。 在這種惡劣地天氣下作戰。其實秦叔寶並非第一次,想當年他和張須陀南征北戰,更惡劣、更艱苦的局面也是經歷過,但是眼下和以往不同,以往他有人援助,現在地他,孤立無援。 方纔他們已經錯過了一次勝機,方纔他秦叔寶下令讓內軍騎兵出擊。內軍竟然沒有半分動靜。心中有些不快,秦叔寶更多的卻是不解。隋軍騎兵方才撤退稍顯混亂。若是李密讓騎兵擊出,說不定能搶佔先手。就算不能擊潰隋軍,可是若能擊殺此次來犯騎兵的大半,亦能鼓舞士氣。 誘敵和潰敗畢竟在旗幟和隊形上還是有些區別,指揮將領當然能根據細小的差別來抓住戰場的勝機,秦叔寶竭盡全力卻是換回個沒有反應,心中氣惱自然不言而喻。 瓦崗眾很多人卻不知道什麼,只是慶幸又抵抗住隋軍的一波衝擊,只是到底能堅持多久。誰心中都是沒底。是不肯放棄腳下的土地。退就是輸,誰都已經明白。 河面上結冰甚厚,甚至可以說,幾可凍到了河底,這才能禁得住雙方大軍地踐踏。只是積雪盡去,冰屑紛飛,矛盾飛舞中,河面亦是咯吱作響,彷彿發出顫抖的呻吟。北風怒號不休,像要鼓舞兵士的士氣,亦或是吹散戰場上的血腥,日頭已經西移,落寞地撒下光線,冰冷的不帶半分暖意,已是看多了這種冷血的屠戮,麻木不仁。 洛河上沸騰喧囂,慘烈冷酷,所有的人不覺得寒冷,相反身上已經冒出蒸騰的熱氣,夾雜著心中都是激盪著熱血,只因為周邊都是捨生忘死的廝殺,激盪著心中的熱血豪情。戰場上,往復衝突,實在由不得他們考慮太多,旗幟、鼓聲、號角、司令,是他們戰場的全部。 衝鋒、後退、抵抗、誘敵永遠是他們堅定執行地戰略。 他們不是木偶,卻是如同木偶,永遠要執行指揮官的命令,執行是一種責任,更是對自己和他人地生命負責。他們形同木偶,卻不是木偶,因為他們還有一腔熱血,儘管很多人已經用盡了全身的氣力,傷痕纍纍,但是沒有撤退的命令,他們只知道向前,擊殺對手,盡力活下來,已經是他們腦海中唯一的念頭。 洛水河上,陽光普照,堅冰沒有融化,又被厚厚的鮮血覆蓋! 不知過了多久,蕭布衣終於輕歎一聲,經過這麼久的籌備,他沒想到戰爭還是進行的如此艱苦,可他終於敏銳的發現,瓦崗軍已經疲了,甚至,李文相所率的瓦崗軍,已經呈不支之勢。 這並非秦叔寶地指揮失誤,實在是因為秦叔寶也是人,不是神! 兩軍交戰,指揮當然也是其中地一個因素,秦叔寶在這洛水大戰中,指揮已經發揮到了淋漓盡致的程度,但是他手下地瓦崗軍畢竟還有缺陷。 一時或許還是看不出,但是僵持的久了,弱點已經被無限的放大。 隋軍氣勢如虹,可瓦崗軍士氣已經慢慢弱了下去。 隋軍的援軍還是源源不絕的從偃師的方向補充過來,瓦崗軍的十數萬大軍卻沒有了後援。 昨日隋軍不停的用騷擾策略,輪番的騷擾瓦崗的大軍,再加上已經一天的鏖戰,瓦崗軍風聲鶴唳,疲憊不堪。 隋軍稍勝的卻是早有準備,而且意志頑強,再加上蕭布衣親征鼓舞士氣,殺死王伯當,均是信心大增。知道這一戰過後,河南可定。是以人人當先。 蕭布衣見到瓦崗軍露出缺陷的時候,隋軍陣中第一時間地也傳出號角之聲,蹄聲隆隆,催人心血。 一隊騎兵約有千人之多,已經從隋軍軍陣中旋風般的殺出,這隊騎兵如龍如虎,顯然是蓄積力量良久。卻正是蕭布衣手上地精銳之軍,鐵甲騎兵! 鐵甲騎兵一出,洛水上有了那麼一刻寂靜,極隆的氛圍下變的極靜。那種壓抑常人難言。鐵甲騎兵宛若旋風一樣,從出擊到加入陣仗讓人錯愕的幾乎無法反應。秦叔寶見了大驚,若和方纔的鐵騎速度相比,這隊騎兵已經和飛龍一樣。 這支鐵騎衝擊力之強,實在讓人難以想像。 洛水震撼,本已僵凝的積雪再次紛飛,只見到黑龍騰飛,冰屑四濺。陽光一耀,晶瑩剔透。鐵甲騎兵幾乎沒有阻礙的衝到了李文相部前。 瓦崗軍慌亂。一退、再退、三退地時候,只聽到嘩的一聲響,瓦崗軍右翼已經呈崩潰之像。 一樣的鐵騎,卻是造就了迥然不同的結果。一樣地對陣,瓦崗軍到了黑甲鐵騎面前卻呈現崩潰之勢,秦叔寶的陣仗已然不能阻擋鐵甲騎兵的衝勢! 鐵甲騎兵出擊的機會,無疑被指揮者把握到恰到好處。 蕭布衣嘴角終於露出微笑,喃喃自語道:「世績,你小子果然名不虛傳!」他知道。就算是自己來領軍。捕捉機會的能力也不見得比眼下要強。 陣中指揮之人,當然就是鎮南大將軍徐世績!實際上。從和瓦崗交鋒的伊始,蕭布衣就把調動兵力的權利完全交給了徐世績。 徐世績不負蕭布衣的重托,虛虛實實地用兵,將李密的大軍拖在洛水旁,這才能讓蕭布衣全力以赴地平定內亂。 在李密、王世充、元文都圖謀蕭布衣東都的時候,蕭布衣、李靖、徐世績三人從來沒有清閒的時候。 李靖雖在黎陽,目光卻是早就望到了更遠的方向,扼住黎陽,不但可以控制瓦崗向東北發展,而且也可以對抗警覺河北山東兩地的兵力。李靖當然不滿足這點,他早早的派郭孝恪取了常平倉,限制關中從潼關出兵。他這兩步棋看似閒庭信步,卻已經把北方的形勢明朗化,更是確定了以後征戰基調。徐世績亦是忙碌,他和杜如晦協助蕭圖謀巴蜀,領裴行儼取江南之地,然後在掃平從襄陽到東都的道路後,已經悄然的趕赴了東都。 李靖、徐世績一北一南地戰線拉開,宛若兩條平行線,西潛東攻地為蕭布衣打著大好的江山。 蕭布衣、李靖、徐世績三人不約而同地把全部的重心放在瓦崗之上,均知道,外圍的清掃事情暫時已經完成,後方經過這些日子的整頓,已經穩定,他們不能再等,這關鍵之戰已經勢在必行。 大雪冰封,卻是給東都帶來了勃勃生機,無論關中、河北、抑或是江都,都會暫停出兵的計劃,這時候,他們清除瓦崗受到的阻力應為最小。 李靖、徐世績均是領軍帥才,但看起來還是默默無聞。 就算是李靖橫行草原,鎮守邊陲,奇襲黎陽後,他看起來還是默默無聞。他和蕭布衣是兄弟,他和蕭布衣看起來相似,卻又完全不同。蕭布衣宛若日頭般,炫目華麗,一出場就會引起萬眾矚目,李靖卻如皓月當空,雖是普照天下,卻往往少人察覺,李靖低調的往往讓人忽視,就算李密也幾乎忽略了他。在李密看來,這個李靖偷襲尚可,打仗不見得可以!就算李靖攻佔了瓦崗的黎陽,就算李密兵敗回洛,就算東都建起九營連環,這還是沒有引起李密的重視,這還沒有讓他意識到,他面對的不是一個敵人,而是三個謹慎小心,吃人不吐骨頭的敵人。 李靖如此謀劃,要的就是李密的輕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驕兵必敗這四個字,千古名言,可真正知道的又能有幾個?李靖交戰。素來不求名,只是求勝! 李靖、徐世績不動聲色的協助著蕭布衣。卻和他並肩的構建出牢不可破的鋼鐵長城,一步步地縮小攻打瓦崗的地域。他們被蕭布衣信任,但是他們也地確值得這種信任,可這時候李密卻還覺得,擊敗蕭布衣後,剩下的一切,都好商量!蕭布衣黃口小兒。又有什麼本事?! 李密有才,可有才的人通常都驕傲,在取得成績後尤為驕傲,李密正是因為驕傲一步步殺死了自己。他對仗蕭布衣的時候,從來就沒有擺正過心態,對李靖的時候,亦是如此。 善戰者,卻無顯赫戰功,這種對手,其實是最危險的對手。 在所有的光環都已經集中在蕭布衣地身上,在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蕭布衣身上的時候。李靖、徐世績卻已經不停的蠶食瓦崗地地盤,甚至這決定勝負的關鍵一戰。二人還是隱身在幕後。 這種隱形之人,卻已經悄然的掌控著對戰的勝負。 徐世績陣中指揮,顯然已經看出對手的疲意,他也知道隋軍多少也有了疲倦,還能堅持,不過是因為信念和蕭布衣鼓勁,再熬下去,勝負難料,所以他下令鐵甲騎兵進攻。他要畢其功於一役。但他知道。李密還有後手,但是他何嘗不是?你指揮大能,可軍心一去,就算張須陀都是無法挽回。 李文相部終於潰敗,李文相亦是連連後退,他心思其實已經不在戰場,僵持這久還不見李密的動靜,他已經心寒、心累,他忍不住再次想起方才蕭布衣所言,他開始選擇性的保命,雖然他還是裝作竭力的廝殺約束,張遷亦是竭力地嘶喊,卻亦是連連的敗退。秦叔寶有些麻木地指揮,卻沒有下達請李密內軍攻擊援助的命令。 他知道自己並不能調動李密的內軍,他已自暴自棄,他不明白李密為何錯過了數次扭轉戰局的機會! 這次戰局若是失利,李密的臨陣應變無疑是最大的敗筆! 鐵甲騎兵已經殺入了瓦崗軍之中,縱橫馳騁,不可抵擋,一時間血流成河,哀鴻遍野。瓦崗軍號角終於吹起,聲音嗚咽,彷彿吹奏著一場悲歌! 內軍終於衝出了數千鐵騎,出擊的路線卻是弧形,他們兜了個***,逕直向鐵甲騎兵的後面兜去。 鐵騎竟然分出三路,擊出的層次錯落有致! 秦叔寶小丘一望,已然明白,李密還是對鐵甲騎兵大為忌憚,或許方纔他忍著不出兵,不過是想犧牲掉李文相地部眾,然後換取騎兵地勝出! 想明白李密意圖的那一刻,秦叔寶怔立在那裡,嘴角露出冷澀笑意。 這個李密,一如既往地為了求勝,不擇手段。 內軍騎兵衝勢蓄謀已久,趁著鐵甲騎兵深陷瓦崗軍陣仗之時,迅速的斷其後路。內軍精兵突然呼喝陣陣,鼓聲大作,無數內軍精兵湧出扼守住陣腳,緩慢的向前推動。瓦崗眾精神大振,奮起反擊。 無論他們如何不情願,可眼下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為了生存,他們亦要戰! 鐵甲騎兵第一次的身陷重圍,蕭布衣不由握緊了拳頭,知道鐵甲騎兵形勢已經不妙。他亦是經常統領騎兵,知道這些精英騎兵勝在速度,勝在衝勁,勝在鋒銳,可身陷重圍永遠是這些鐵甲騎兵的大忌! 速度的優勢發揮不出,這些騎兵已經是在自廢武功,威力大減。 可方纔,若是早撤離片刻,以他們的速度,應該不會陷入重圍,蕭布衣腦海中有了絲疑惑……徐世績,現在到底想著什麼? 秦叔寶見狀,精神大振,親自擂鼓,他洞察戰機,知道眼下李密內軍已出,顯然是在孤注一擲,眼下,是他們最後的一次機會。 無論如何,他們要戰,不戰而敗,那會是心中永遠的恥辱。 戰場形勢千變萬化,洛水上,洛水旁,兵力已經糾葛不清,所有的人都在等待對方敗退,也都在咬牙堅持等著對手退。 隋軍、瓦崗軍的步兵早在冰封的洛水上糾葛已久。隋軍兩次出動騎兵攻擊右翼瓦崗軍部,李文相部眾潰敗。李密出兵救援,反圍鐵甲騎兵。秦叔寶抓住戰機,命令左翼的瓦崗軍去側翼進攻鐵甲騎兵! 蹄聲隆隆,喊殺震天,剎那間,戰場的激情這一刻被點燃。局面錯綜複雜,亂戰成團。本來未嘗一敗的鐵甲騎兵轉瞬變成了籠中困獸,被人層層包圍。 蕭布衣雙眉一豎,扭頭向徐世績的方向望過去,鐵甲騎兵是他地心血所在。見到他們被圍,蕭布衣感同身受,可他知道徐世績不會讓他失望。 蕭布衣回頭的那一刻,隋軍中衝鋒號角響起,對仗中再次衝出兩隊騎兵。李密蓄謀已久,顯然早有準備,他同時分出三路騎兵,一路斷鐵甲騎兵地後路。另外兩路卻是阻擋隋軍的救援! 見到隋軍出了騎兵,李密終於喝令內軍去擋。可沒想到那兩路鐵甲騎兵並不救援,卻是反攻瓦崗軍的左翼。 秦叔寶驚凜,他才抽兵去支援李文相部,左翼已經空虛,對手抓住這一閃而逝的機會,趁虛而入,圍魏救趙之法果然高明。 戰鼓響徹洛水,鐵甲騎兵沖的極猛極快,瓦崗軍盾牌兵將將上前。已經有不少被沖的凌空飛起。秦叔寶告急,請求李密內軍支援。可李密仍然不予理會。 畢其功於一役,徐世績這麼想的時候,李密其實也是這麼想,他只需要秦叔寶再堅持一刻,他也希望秦叔寶再堅持一刻,而且在他看來,秦叔寶也能再堅持一刻。 只要他擊敗了這路鐵甲騎兵,擊潰了這路隋軍,隋軍右翼可破,他可順勢掩殺,擊潰隋 眼下拼地就是堅持,眼下就是看誰最先擊潰對手的弱處! 所以李密出兵,內軍鐵騎再出一隊,擊的還是被困的鐵甲騎兵和隋軍! 李密連出幾道兵馬,全部增援李文相部眾,一時間馬蹄隆隆,兵士如潮地湧入。內軍騎兵的第一列已經要殺到鐵甲騎兵之前! 鐵甲騎兵卻是因為地域所限,已不能衝鋒。馬兒輕嘶,鐵甲騎兵卻是並不慌亂,只是冷冷的立在那裡,整個馬隊仍有著駭人的殺氣。 隋軍指揮處鼓聲再變,被困的隋軍突然奮力上前,攔在了鐵甲騎兵之前。盾牌兵前仆後繼,層層交疊,只聽到嚓的一聲響,人高的盾牌已經斜戳在地上,激起大塊晶瑩的冰屑,而盾牌形成一個斜坡,早有隋兵躲在下方。緊接著有隋兵上前,長盾相接,將斜坡斜斜地揚上去。 有兵士跪倒,有兵士匍匐,紛紛隱在盾牌之下,瞬間在洛水河面構建鐵盾之牆,十數人為一組,捨生忘死的攔在鐵甲騎兵之前,構成無數鐵盾肉牆! 內軍鐵騎轉瞬從外殺到,藉著地勢,接著衝力,正要將鐵甲騎兵聚而殲之,哪裡想到莫名地湧出這些障礙。 障礙佈置的極快,佈置的極為恢宏熱血,慘烈難言,只是這中間的捨生忘死誰能體會? 冰封洛水,上面行走其實頗有難度,馬兒行在上面,更是急切間難以變向。雖然前方驀然冒出無數盾牌,可騎兵還是硬生生的踏了上去,無法勒韁。呼喝聲此起彼伏,最前兵士一聲喊,身後匍匐的兵士齊齊的用力,只聽到馬兒慘嘶,撲通大響聲不絕於耳,十數名隋軍齊心協力為一組,無數騎兵已經被連人帶馬的掀飛在空中,摔倒在冰上! 只是瓦崗內軍騎兵催馬踏來,用力何止千斤,有兵士不及用力,就已經被馬兒活生生的踩在地上,被盾牌壓死,筋斷骨折。這些兵士,是用血肉之軀護衛著他們地騎兵! 一直糾纏地瓦崗眾看了,已經目瞪口呆,再不能上前去廝殺。他們難以相信世上還有如此慘烈、勇猛、執著的義無反顧地兵士,他們有什麼信念在堅持,他們為何如此熱血,這樣的兵士,他們瓦崗軍如何能勝? 隋軍不是不知道會死,可知道會死還會墊在盾牌下面,那又是什麼精神讓他們如此義無反顧? 蕭布衣已經眼中含淚,激動莫名。他一點不笨,何嘗不知道,眼下就是拼毅力,拼耐力之時,若是左翼的瓦崗軍先被擊潰,肯定影響整個戰局,隋軍被圍之困不解而解。但是要是被困的隋軍和鐵甲騎兵落敗,隋軍亦是大為危險。 長槍舉起,有兵士上前,蕭布衣也不回頭就問,「還有多少騎兵?」 他們的鐵甲騎兵分成幾路去攻,依照蕭布衣的判斷,最少還有三千鐵騎留守,他準備帶這些兵士去解圍! 「李將軍說,請你相信他們二人,還請西梁王不要親征,還請西梁王等!」兵士沉聲道。 蕭布衣身子一凝,回頭望過去,只見到方無悔一張無怨無悔的臉。 「還要等到何時?」蕭布衣長槍緩緩落下,沉聲問道。 「不知道。」方無悔搖頭。 蕭布衣輕舒了口氣,目光投向被困的隋兵,只見到他們數量已經急劇的減少,可所有人並不畏懼,卻是拋了兵刃,搶過盾牌,依舊前仆後繼的去攔對手的騎兵。 嘶吼聲,馬鳴聲,狂風聲,捲起無邊的風雲,洛水河上,驚濤駭浪! 「還要等到什麼時候?」蕭布衣喃喃道,終於有了焦急,他知道自己比起李靖、張鎮周還是差了很多,最少若是他指揮,已經忍不住的衝上去解圍。 方無悔不答,實際上,他也的確不知。這時候,只聽得嚓一聲響,被困騎兵已經拔出馬刀,動作一致,光華一道,直衝霄漢。戰場有了那麼一刻安靜,只見到隋軍陣中亦是黃光一道射出來,斜斜的耀到天空,彼此遙相呼應,緊接著隋軍隊伍中竄出了一條黃龍,搖頭擺尾,倨傲不羈。蕭布衣舒了口氣,鬆開了握緊長槍的手,隋軍終於再次出擊,這次出動的卻是,重甲鐵騎兵! 三九一節 崩潰 鐵甲重騎兵出現的時候,一如既往的炫目燦爛。 他們持的盾牌顯然經過特殊的處理,每次出陣的時候,只是巧妙的利用太陽光,就能造成讓人震撼的場景。 還在堅持的瓦崗軍,在見到重甲鐵騎兵出來的時候,臉上已現懼意,最後的信心已經搖搖欲墜。 重甲鐵騎兵並非第一次出現,當初北邙山出現的時候,就以摧朽拉枯之勢掃蕩了瓦崗騎兵,這次驀然再次衝出,對瓦崗軍的震撼不言而喻。 不但瓦崗軍,就算李密不遠處的騎兵見到這種裝備的騎兵,也是終於有了騷動。 那些騎兵一直都是穩如泰山,隋軍數次出鐵騎,都沒有引起那些人的戒備。這些鐵騎雖在瓦崗內軍之中,卻顯然並不聽從李密的號令。騎兵為首一人,頜下鬍鬚針扎般突出。此人馬上凝立,背負鐵弓,雙眸有如鷹隼之目,透著桀驁的光芒。凜冽的寒風中傲然不羈,不以寒冷的天氣為意,不以眾多的瓦崗軍為意,甚至也不以銳利的黑甲鐵騎為意。 當黑甲鐵騎被瓦崗軍所困的時候,此人甚至露出點輕蔑之意,當見到隋軍捨生忘死的護衛鐵騎的時候,他才稍微有些動容。可這些還是不能引起他足夠敬意,他甚至覺得這些人就讓李密疲於奔命,李密或許也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在他的身後,跟著兩騎,馬上的兩個漢子一樣的魁梧,一樣的剽悍,只是望著身前那人卻是不禁地露出敬意。 等見到隋軍再出黑甲鐵騎的時候。為首那人才是稍微皺下眉頭,「萬徹,隋軍這樣的鐵騎有多少?」 他一直最關心的就是隋軍的黑甲鐵騎,以他敏銳的目光來看,這種騎兵的戰鬥力的確要遠遠勝過瓦崗軍的騎兵,但由於黑甲鐵騎兵沒有展現出應有的能力,他覺得要是同等數量相鬥,他地騎兵勝出這種黑甲鐵騎兵並沒有太大的問題。但是讓他皺眉的卻是隋軍黑甲鐵騎兵的數量,他手下地騎兵雖精雖猛,個個以一當十。但是精了,就不見得多,多了難免龍蛇混雜。可黑甲鐵騎保持精猛,還有如此磅礡的數量。就讓他難免暗自心驚。 那人身後一臉稍圓的漢子道:「回總管,他們眼下最少出了五千地鐵騎……並不算隋軍編制內的鐵騎。蕭布衣手下指揮的十分狡猾,從我們的角度來看。一直看不出他到底還埋伏著多少鐵騎兵……但是根據我的估計,他們地鐵騎兵已經出了大半,不過……瓦崗軍亦是出動了八成的騎兵。」 他前面說地含含糊糊,但是為首那人卻聽的明白,隋朝府兵中本沒有這種訓練有素的鐵騎。這些力量顯然是蕭布衣獨自擁有!他們能明白這點,只因為他們對府兵制亦是十分瞭解。 為首那人輕歎道:「能訓練出這麼多鐵甲騎兵。蕭布衣的野心,由來已久!」 圓臉漢子點頭道:「總管,的確如此,想總管也是處心積慮這久……」 「萬徹,不得無禮!」旁邊那個臉方的漢子訓斥道:「你怎可對總管如此說話?」 為首那人笑了起來,「萬鈞,無妨事,我就是喜歡萬徹的心直口快。」 方臉漢子苦笑皺眉,為首那人卻已經歎息道:「其實萬徹說的不錯。若沒有爭奪天下的機心。如何會蓄積如此磅礡、訓練有素地騎兵?我苦心孤詣這久,帶來了半數燕雲鐵騎。可不過千餘之多,這個蕭布衣,真地不簡單。」 他歎息一聲,頗為感慨,方臉漢子卻已經沉聲道:「總管,想他們雖是騎兵眾多,但是我們的更加精銳,想總管當年只帶十八鐵騎,就擊敗突厥兵數千兵馬,這種能力豈是他們能夠具備?他們地這麼多鐵騎,不可能同時出征,我們今日吃掉他們一千、明日再吃掉一千,不信不能擊敗他們。」 為首那人微笑起來,「萬鈞所言正合我意。」 「我們還不出兵嗎?我們可是答應過李密……總管也答應過我們。」圓臉漢子低聲道。他顯然也不是一味的魯莽,知道有些話不能說的太直接。|||| 方臉漢子又是忍不住想要呵斥,為首之人卻一擺手,「萬鈞,萬徹說的並沒有錯處,做人……有付出當然需要有要求,做丈夫……當求一諾千金,我答應過你們的事情,一定會為你們做到!」 「謝總管。」萬鈞、萬徹齊齊抱拳,臉上既有感激,又有悲痛。 為首那人卻道:「我們一直不出兵,只因為李密還有實力,你們兩兄弟切記一點,我等的兵力貴精不貴多,不可輕易折損。出兵和做人一樣,適宜雪中送炭、不必錦上添花。錦上添花於事無補,雪中送炭才能本小利大。」 圓臉漢子還沒有醒悟的時候,方臉漢子已經道:「總管的意思是,我們要以最小的損失博得最大的利益,現在出兵,會讓李密並不領情?」 為首那人點頭道:「萬鈞果然聰明,不過眼下時機已到,我等……」 他話音未落,就見到對面射出一道黃色的光華,然後看到隋軍出動的重甲鐵騎兵,不由失聲道:「拳毛,怎麼會是拳毛?」若,就算瓦崗軍要崩潰,他都是無動於衷,畢竟瓦崗軍和他並不相關,可見到隋軍陣仗突然奔出重甲鐵騎兵,還是忍不住失聲而呼。 方臉漢子亦是震驚重甲鐵騎軍的聲勢,可還是不忘記問一句,「總管,什麼是拳毛,這些馬兒好像很醜。但是怎麼負重如此驚人?」 他們都是常年在馬背上征戰,對馬兒更是情有獨鍾,是以一眼就看出對方馬匹的特異之處。 為首那人苦笑:「拳毛是一種雜種馬,長的雖是醜陋,可負重驚人,正適宜重甲鐵騎,我沒有想到過,這馬卻被蕭布衣買了去。此馬產於西域的權於麾國,我當年志在天下名馬,不停的派人出去打探。我有一手下,到權於麾國地時候,發現這種良馬,苦於手上無錢。承諾國主要買,請他等候一時,這才千里迢迢的回轉通知我。我當下籌集重金去買。沒想到再到權於麾國的時候,千餘馬匹竟然被人掃蕩一空。那國主唯利是圖,不信承諾,卻是把馬兒賣給了別人。我當時只打聽到是一商人買去,可就再也沒有了下文。對於這件事。我一直耿耿於懷,可事隔數年。也就淡忘了,卻沒想到這些馬兒竟然被蕭布衣悉數買去!蕭布衣呀……蕭布衣,你心機之深,蓄謀之久,實在讓羅某人汗顏!」 他說話的功夫,重甲鐵騎兵已經殺入了瓦崗的左翼,眼看瓦崗軍已不能支撐,圓臉漢子慌忙道:「總管,雪中送炭的時候到了。」 為首那人卻是緩緩搖頭。「沒用了。蕭布衣重甲騎兵一出,我等就算參與進去。也是難挽敗局,這種騎兵非正常途徑能夠抗拒。好在我等還有時間……保存實力,等待下次再戰就好!」 他身後兩個漢子錯愕非常,沒想到千里迢迢趕來支援,總管竟然堅持不出兵。不過他們對總管都是欽佩非常,都是點頭道:「謹遵總管吩咐。」 這時候,洛水河上突然靜了片刻! 伊始戰爭到現在,洛水河上就從來沒有安寧的時候,風聲、殺聲、鑼鼓聲交織在一起,已讓所有人的腦海麻木不仁,都覺得這種嘶喊鼓聲是再正常不過的聲音,可驀然鼓聲一停,反倒讓所有的人不算適應。 黑甲鐵騎輪番衝擊瓦崗軍地陣仗,等到重甲鐵騎再次衝擊的時候,瓦崗軍終於無力支撐。左翼的瓦崗軍一直得不到支援,心力憔悴,秦叔寶眼睜睜的見到瓦崗軍被屠戮,卻是無能為力。 他數次舉旗擊鼓傳令,請求李密出兵支援,可李密遲遲沒有動靜,不由讓他心灰意冷,左翼地瓦崗軍支撐已經到了極限之地,再被重甲鐵騎一衝,潰不成 秦叔寶已經放棄了擂鼓發號司令!洛水河上這才突然安靜片刻。秦叔寶知道,擂鼓已經沒了半分作用,兵敗如山倒,左翼的瓦崗軍完了,自己完了,瓦崗也完了。放棄的那一刻,秦叔寶臉上有了平靜,腦海一片空白,他已經完成了對母親地許諾,無論旁人如何看他,但他問心無愧! 生也好,死也罷,他已然漠不關心。.. 左翼瓦崗軍的崩潰可以說是影響到了整個戰局,兩軍相持到如今,比拚的是毅力和堅持,比拚的是看誰能先擊敗對手的弱處。 隋軍數次衝鋒,連環地重拳終於搶先一步擊潰了瓦崗軍,左翼潰散,鐵甲騎兵反倒退卻,重甲騎兵亦是如此,只是步兵士氣再起,在號令的指揮下,向右翼掩殺了過去。 右翼瓦崗軍幾乎瞬間崩潰! 他們本來就在堅持,他們本來是弱勢,他們一直堅持配合外圍地騎兵剿殺鐵甲騎兵,可沒想到隋軍如此悍然不畏生死,到左翼瓦崗軍崩潰之時,他們甚至還沒有機會殺到鐵甲騎兵近前。 可這時候,隋軍突然殺到,右翼的瓦崗軍亦是潰敗,盡數向洛水東岸退去,那裡還有他們的援軍! 鐵甲騎兵抽刀而立,一直沉默無言,等到瓦崗步兵退敗之時,這才緩緩發動,他們並不追趕瓦崗軍,取的卻是方才圍剿他們的瓦崗鐵騎。 他們要親手擊潰這些鐵騎,證明他們的所向披靡! 馬蹄沓沓,漸漸變的急驟,刀光霍霍,轉瞬如雪花翻飛。鐵甲騎兵靈活的運用他們策馬的技巧,在已經開闊地場地上縱橫馳騁,本來靜若處子地鐵甲騎兵,在最快的時間內已經奔若游龍! 為首那人本來臉上一直淡漠不屑,可見到鐵甲騎兵驀然發動衝鋒,不由微愕。喃喃道:「原來他們方才不過是誘敵之計?」 那人對鐵甲騎兵地輕視也是大有原因,原來以他經驗來看,鐵甲騎兵方才本當在被包圍前殺出,可他們慢了一拍,顯然抓住戰機的能力不夠。兩軍對壘,機會轉瞬即逝,豈能容你一再錯過!但他見到鐵甲騎兵驀然啟動,氣勢洶洶,不由又對方才地判斷產生了懷疑。 他觀察鐵甲騎兵之時,方臉的漢子突然道:「總管你看。」 為首那人抬頭望去。只見到隋軍陣營中突然有濃煙升起,滾滾的直衝霄漢,不由大惑不解,「隋軍營中失火了?」 可問過之後。那人就知道不切實際,那個方向離隋軍營寨還遠,放火究竟是為了哪般? 他驀然才發現。不置身在局中,永遠不知道李密承受的壓力之大,他一直都以為他的燕雲鐵騎鐵打一般,極為冷靜,可面對前方的隋軍。卻更覺得他們的冷酷無情。 所有的步驟看起來都是精心策劃,環環相扣。熱血中有著冷血在操縱。他不能不佩服指揮隋軍將領的鎮靜,他甚至想要見見隋軍領軍之人,因為他知道他們就算錯過這次,下次還會再見。方才一番鏖戰後,他已經認為隋軍放火並非無因。 「總管,怎麼辦?是否趁虛而入?李密已經讓我們進攻!」圓臉的漢子還不想放棄進攻地念頭。 總管望過去,發現李密那方果然有請出兵的旗號,可這時候情況不明,他如何會妄自動兵?眼下和隋兵作戰。李密的兵力不停的填進去。而前方卻好像是個無底地窟窿,到底有多大的容量。誰心中都是沒底。 潰敗的瓦崗軍已經全盤地撤到了洛水河東岸,鏖戰了一天的功夫,所有人米水未沾,只憑毅力堅持,可戰鬥看起來已經接近了尾聲。 李密見到援助的鐵騎紋絲未動,不由暗自咬牙,臉上更見陰沉。不得魏公號令,洛水東岸的瓦崗軍還是屹立不動。 秦叔寶、李文相、張遷等人紛紛潰敗,洛水河兩岸,只餘寒風凜冽,只見遍地的潰兵。鐵甲騎兵已和李密內軍騎兵剿殺在一起,瓦崗騎兵失去後援,開始連連敗退。 他們奉若神明地魏公,看起來已經束手無策,無力回天。所有人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如果這時候回轉去守洛口倉,還能苟且殘喘幾天。 「魏公,現在撤還來得及。」張遷拍馬趕到,驚慌失措道:「如若魏公設兩路兵士掩護,我等回轉洛口倉堅守,勝負猶未可知!」 李密心意稍動,還在琢磨隋軍中煙火的含義,他畢竟還是人,不是神。亦和楊廣一樣,一帆風順地時候,只覺得天下無事不可為,可連番受到打擊後,也已經亂了分寸。身邊的人的一個個離開死去,他只感覺到孤單寂寞!他一直沒有將兵力全部壓上去,只因為再沒有了信心,只怕最後的大軍再失敗,那可是一敗塗地,難以挽回。突然見到張遷臉上駭然之色,不由心中一寒。張遷臉上滿是絕望驚懼,直勾勾的只是望向他的身後 李密霍然回頭,見到一切如舊,可驀然覺得不對,抬頭望天,只見到遠處濃煙滾滾,正是洛口倉的方向,不由心頭狂跳。 這時遠方奔來一騎,渾身上下有如血人一般。那人精壯非常,可在馬背上已經搖搖欲墜,見到李密嗄聲呼道:「魏公……」 他話音未落,已經摔下馬來,李密卻是飛身離鞍,空中拖住了那人,急聲道:「建德,怎麼了?」 漢子正是蔡建德,亦是李密的死黨,李密出征,他卻是留守在洛口倉,見到他渾身浴血,李密只感覺熱血上湧。 蔡建德嘶聲道:「魏公,大事不好,洛口倉失陷了。」 李密晃了兩下,嘴角抽搐下,「怎麼可能?單雄信、王君廓呢?」 蔡建德悲慟道:「單雄信不知所蹤,程咬金卻是叛投隋軍,帶張鎮周大軍從百花谷的方向攻入。裴行儼偷襲洛口倉,王君廓中計身死,隋軍派精兵數千從東北沿山路繞過虎牢。徑直襲擊洛口東北。隋軍加起來有數萬之眾,兩路夾攻,已經一舉攻破洛口倉!」 李密又晃了兩下,眼前充血,突然喝了聲,「天亡我也!」 他喝聲未畢,一口鮮血已經噴了出來,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 蔡建德奮起力氣,反手抱住了李密,嗄聲道:「魏公。你不能倒!魏公,醒醒……」 周邊兵將見到李密暈過去,不由一陣騷動,這騷動宛若寧靜地水面上投了塊石子。不安成漣漪向遠方擴去…… 瓦崗鐵騎亦已敗退,隋軍已經開始整頓兵士,列方陣而行。向洛水東的瓦崗軍逼過來。鐵甲騎兵、重甲騎兵並不急躁,再次隱於步兵兩翼,有如巨掌張開,準備給瓦崗軍最致命地、最後的擘擊! 隋軍人未到,聲先聞。並非衝鋒陷陣的口號,卻是異口同聲的唱起歌來。 「瓦崗兒郎心惶惶。日日夜夜難安詳,歸盜於農天下望,西梁王,勸周詳!放下刀槍,活命可望、再不悔改,命喪滎陽!黎陽早失,洛倉方降,回頭望望,投降為上!」 歌聲伴隨著腳步聲震撼洛水。所有的兵士都已經齊聲高唱道:「黎陽早失。洛倉方降,回頭望望。投降為上!」 歌聲鋪天蓋地的傳來,瓦崗軍本來還有不知洛口倉已失,扭頭望過去,心中大驚。 只見到洛口倉濃煙滾滾,他們瓦崗的根基不知何時,已經落入了隋軍之手! 歌聲再響,傳遍洛水,震撼北邙,瓦崗軍寧靜片刻,然後嘩的一聲響,整齊的陣仗已經四分五裂,瓦崗眾潰! 李密昏迷只是片刻,轉瞬就已經清醒過來。只聽到四周歌聲縈繞,突然想起當年圍困張須陀一事。 那時的他,不亦是派兵士這般地唱法,那時候,他就用的這招徹底的瓦解了齊郡子弟兵的軍心,那時候,他就用地這招,逼死張須陀,奠定了無上的地位! 可沒想到,不過一年多的時間,蕭布衣把這招完全地用在他李密的身上。蕭布衣……是想為張須陀報仇嗎?蕭布衣……他是張須陀的知己吧,雖然二人看起來沒有任何關係,李密腦海中突然湧起這麼個古怪的念頭,想笑,又想痛哭! 他從未想到,自己也有想哭的時候。瓦崗眾一潰,隋軍已經停止了歌唱,兩翼騎兵再次殺入,向瓦崗軍地陣營衝來。蹄聲隆隆,震撼心弦,步兵卻是不急不緩的推進前行,只要前方阻擋地障礙,都會被他們毫不猶豫的推平。 徐世績雖勝不驕,仍是按部就班的用兵,蕭布衣人在馬上,見到瓦崗軍潰散,心中沒有喜悅之情,反倒有些空空蕩蕩。 他知道,對他造成最大威脅的瓦崗軍已經土崩瓦解,再不能聚攏,可以後呢,他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 握著長槍,蕭布衣頭一次沒有帶兵去追擊的念頭,他已經厭倦了殺戮,厭倦了血腥,可他又不能拒絕血腥!他以暴制暴,而且以後還要繼續下去!拔除了胸口之刺,他終於可以暢快的呼吸,目光亦能投向更廣闊的天空。 蔡建德見到隋軍再次發動進攻,奮起神力將李密扔到馬上,大聲喝道:「魏公,快走,你才是天下之主,勝敗乃兵家常事,捲土重來,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李密人在馬上,望著滿山遍野都是瓦崗軍在逃命,望著遍地的斷臂殘肢,望著十數萬大軍,此刻還留在他身邊地千餘騎兵,他突然又憶起張須陀臨死前說地幾句話。 張須陀無能無力,心力憔悴,上愧天子,下負兵士,捲土重來又有何用? 當時李密還是不解,還是想不到,他不知道張須陀會自殺,但是如今的他,同樣地地步,這才深切的瞭解到張須陀內心的悲哀。他亦是有了想死的念頭,他終於明白,死亦是如此容易的事情,不過是橫刀一割,再無痛苦,難的卻是活下去! 他不知道蕭布衣也有了疲倦,卻覺得自己有了深深的疲倦,他心力憔悴,瓦崗眾已散,洛口倉又失,他只憑一人之力,再難聚集數十萬之眾。可就算能聚集又能如何,還不是有如今日一樣的丟盔卸甲? 捲土重來又有何用……捲土重來又有何用?捲土重來又有何用!!! 李密大叫一聲,又是吐了一口鮮血。蔡建德卻是策馬前來,一刀拍在李密坐騎的側面。坐騎受驚,向前奔去,蔡建德緊緊跟隨,咬牙堅持。 眾兵士見到李密敗退,更是慌作一團,但更多的卻是追隨著魏公離去,畢竟在他們看來,跟隨魏公才有活路。 一隊騎兵再次從隋軍陣仗中殺出,氣勢洶洶的向李密敗退的方向追去,蕭布衣目光一瞥,只見到為首一人手持混鐵槍,向他的方向望了眼,寒風中,帶著暖暖之意。 蕭布衣亦是心中一暖,徐世績卻已經拍馬前來,微笑道:「西梁王,世績幸未辱命。李將軍大才,全盤策劃所有的一切,如今已出兵追擊。「窮寇莫追,李密武功高強,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二哥這樣追下去,只怕會有危險。」蕭布衣擔心道。 「總要有人追擊,這等機會千載難逢。」徐世績正色道。 蕭布衣突然醒悟過來,心中感動莫名,眼下是擊散瓦崗軍,收復滎陽的最好機會,李靖當然知道追擊的危險,可正因為危險,李靖才沒有讓蕭布衣親征! 這或許才是真正的兄弟,不離不棄,輕生重義,光輝的時候,默默的站在陰影之處,可危難之際,永遠沖在兄弟之前! 週一,墨武求推薦票,周推榜還需要朋友們大力支援推薦票,有月票的朋友,也請投下吧,謝謝! 推薦本都市類新書《超級位面教師》:他是一個全才,是的。 無論是魔法中的精神力聚集、咒語、法力藥劑、召喚術;還是修真中的煉丹、製器、修真法訣;更甚至於機甲的維修、合金材料的製造、機甲的操控;當然,他還是一個遊戲高手,一個競技高手,一個對槍械、機車同樣瞭解的人…… 當然,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那就是位面教師。 他生活在都市,只是一個小人物。可是他卻擁有仙人、劍聖、聖魔導、王牌師士等保鏢。 請觀看《超級位面教師》,歡迎閱讀,江山簡介下方有直通車可以直接進入閱讀面! 三九二節 燕趙 蕭布衣有些慶幸,慶幸自己有了一幫好兄弟,而且關鍵時候,始終無怨無悔的站在他的身後。這不是偶然,這是必然。 他的真誠、他的熱情、他的信任、他的積極主動求變,現在都已經取得了良好的回報。 徐世績坐鎮襄陽,威望勢力其實也是強盛無比,可蕭布衣就從來沒有懷疑過他。他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兄弟情義,相信有種感情叫做生死不渝。 李靖、徐世績都是有野心的人,可他們的野心卻非常人能夠理解,他們志在名垂千古,史書流芳! 見到蕭布衣的沉默,徐世績以為他還在為李靖擔心,微笑道:「西梁王,李將軍身經百戰,足智多謀……當初他只憑幾百兵士就擊敗了瓦崗,我都是甘拜下風,這次帶三千鐵騎追擊瓦崗餘孽,自保有餘。」 蕭布衣點頭問道,「李密洛口大敗,瓦崗洛口倉已失,瓦崗眾已崩潰,有如一團散沙,李密已經無力回天。我們要留意的有兩點,一就是防止李密重新糾結餘眾,反撲洛口倉。」 「這點的確要小心。」徐世績點頭道:「不過有張鎮周大人三萬餘精兵坐鎮洛口倉,有陳孝意、齊洛等人協助,再利用瓦崗本來的防禦……」說到這裡徐世績笑起來,「瓦崗這一年來,不停的修固洛口倉,若是防禦得法,急切間絕對難下,李密總算為我們做了一件好事。」 徐世績那一刻逸興橫飛,有著說不出的痛快。如果說蕭布衣和李密相爭,是為爭奪中原河南之地,他徐世績親自領兵對抗李密,卻有幾分個人恩怨在內。 當初徐世績先被翟弘逼離瓦崗,後來又被李密陷害,讓瓦崗眾誤解,其實心中也有個疙瘩,他不後悔離開瓦崗。事實也證明他離開瓦崗極為明智,他其實很厭惡李密這個人,雖然他一直沒有向別人表達這種情緒。 李密先是殺害兵士,陷害徐世績,然後利用徐世績取得瓦崗眾的信任。之後又對徐世績大肆詆毀,後來甚至押著徐世績的老爹徐蓋前來圖謀他鎮守的襄陽! 這些過節徐世績早就記在心頭,不過他是做大事的人,亦是能忍。瓦崗勢強,他知道小不忍則亂大謀,所以他就和李靖、蕭布衣逐步的蠶食瓦崗,穩固後方。 後顧無憂。方可專心抗敵。他親自指揮隋軍,一舉擊潰瓦崗軍,看到李密落荒而逃的時候,心中實在是舒暢到了極點。 真正的男兒,疆場上力求堂堂正正的擊敗對手,詭道或許可以一時興旺,但終非長遠之計! 蕭布衣聽徐世績調侃李密,微笑道:「若真說做好事,他其實不止這個功勞,最少若非他打東都。我們也不會這麼快取得東都。」 二人相視而笑,一解多日來緊張壓抑。他們也有資格笑,最少擊潰瓦崗凝聚了他們太多地心血。最少擊潰瓦崗,並非是誰都能輕易做到的事情。 笑過之後,徐世績不忘正事,「其實李將軍也擔心李密反撲洛口倉,洛口倉畢竟還有數十萬盜匪,可那畢竟並非精銳,而且更多是瓦崗眾的家眷,戰鬥力不強。由張大人鎮守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為解張大人的壓力,李將軍這才會親自率兵追擊。現在瓦崗眾只剩下虎牢、月城、金堤關、滎陽郡四地,李將軍這次要將李密他們趕出滎陽,逐過運河東岸,那裡少有糧草,如今天寒地凍,瓦崗軍再也不能聚集一起。注定潰散。月城有瓦崗邴元真把守。已成孤城,只要派寨主翟讓去勸降。邴元真此人唯利是圖,投降在即。虎牢是由元寶藏、鄭頤等人帶兵把守,他們本是隋臣,我倒勸西梁王以招降、不計前嫌為主,李密若不回轉虎牢,我們取虎牢可以兵不血刃!」 蕭布衣點頭微笑道:「就如世績所言,我馬上就會招降虎牢。元寶藏、鄭頤等人,殺又何用?留下最好!只要天下盡歸我手,這些人亦不會起反叛之 徐世績見蕭布衣從諫如流,不由精神一振,「現在只需李將軍將李密等人驅逐出滎陽,河南諸地,悉數會落我手。()」 「李密倒是無妨,可他身邊還有一股神秘勢力,那鐵騎足有千人,不容小窺。」蕭布衣皺眉道。不過他知道,他注意地地方,李靖當然不會錯過,是以也不算太過擔心。 畢竟那股勢力雖是不差,李靖也不是白給!若是兩軍交鋒,蕭布衣對李靖有十成的信心。 「對了……我還忘記告訴了西梁王,當初西梁王招降賈潤甫,有十八騎襲擊西梁王。李將軍知道後,早就派人混入瓦崗內暗中查明,那隊騎兵的確是燕趙之兵!而且由羅藝親自帶兵,手下有薛萬鈞、薛萬徹兩員猛將跟隨。」徐世績微笑道:「李將軍還請西梁王放心,說羅藝雖猛,但是千里奔波,不佔地利!李將軍一直怕西梁王你擔憂,是以一直沒有對你說及此事。今日羅藝最終還是沒有出兵,但是他的兵力早在李將軍考慮之內,他若出兵,李將軍當親率鐵騎兵擊之。可惜……我看不到這兩路騎兵的對決。」 蕭布衣皺眉道:「羅藝?那個幽州總管?燕雲十八騎?他為何要和我為敵?薛萬鈞、薛萬徹,那不是薛世雄的兒子嗎?」 這幾日他一直處理東都事宜,無暇考慮他事,倒沒想到李靖、徐世績早把對方的底細摸個透徹。 羅藝地名字蕭布衣早有耳聞,他問的一些事情就是他眼下對羅藝的粗略瞭解。可以蕭布衣現在的處境,他當然知道從經驗中瞭解對手,遠比從回憶中瞭解對手要穩妥的多。 記憶中羅藝,已經有了模糊,現實中的羅藝卻是隋臣,本來是個虎賁郎將。此人本是襄陽人士,也就是從蕭布衣現在坐鎮的襄陽跑出去闖蕩天下,以軍功得到提拔,和薛世雄、尉遲恭等人聯手鎮守涿郡。 當初楊廣策劃討伐遼東,東北的涿郡可以說是大隋出兵根本之地。以楊廣的豪奢,區區個晉陽宮的兵甲都是數不勝數,涿郡要提供征伐遼東百萬大軍地軍資,更是囤積器械、軍資、珠寶無數,這顯然是塊大大地肥肉。引起了無數人的垂涎。 雖然天下大亂,民不聊生,但大隋顯然根基尚在! 一個洛口倉,輕易地養活瓦崗百萬大軍,到現在還是糧草富足,可作為蕭布衣征戰天下的根基。太平道的寶藏不多,大隋卻可以說遍地都是寶藏。無論李淵、薛舉、李密、宇文化及等人。都是牢牢地佔據著大隋豐富資源。 用隋朝的積蓄,分割大隋的江山,這聽起來滑稽可笑,但絕對是個不爭的事實。 洛口倉的資源,已經養出個天下霸主,涿郡地這麼大塊的肥肉,當然也能養出一方豪強,河北山東盜匪其實早就虎視眈眈。可先有張須陀坐鎮,後有薛世雄地精兵,盜匪想取涿郡。實在是有心無力。 天下的盜匪,李密不是唯一的一個,但卻是最有魄力的一個。敢率精兵攻打天下第一糧倉,並且據為己有的盜匪,只有李密一個。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去捋虎鬚和張須陀對抗也只有李密一人! 所以張須陀、薛世雄尚在之時,其餘盜匪都是小心翼翼看著涿郡,望著諾大地肥肉流著口水,卻不敢帶兵去搶。 而今張須陀無可奈何地死了,薛世雄稀里糊塗的敗了。河北山東兩地地盜匪馬上蠢蠢欲動,其中當然以竇建德、王薄、孟海公最為迫切。涿郡群龍無首,留守涿郡的虎賁郎將趙什住甚至打算著舉郡投靠竇建德。竇建德大喜,星夜北行去取涿郡,可他還不等趕到涿郡,羅藝卻是橫空殺出,直接殺死虎賁郎將趙什住。搶先說要為薛世雄報仇。開倉放糧,安撫百姓。然後帶兵出征,數次擊敗了竇建德! 竇建德征戰數年,少有敗績,可卻在羅藝手上吃了個大虧,是以耿耿於懷,二人勢同水火。 羅藝取得涿郡地掌控,迅即的擴張勢力,再取柳城、懷遠兩地,自封幽州總管,雄霸東北之地,近遼東、突厥。$此人亦是勇猛難敵,傳聞有萬夫不擋之勇,當初突厥兵千餘人犯境,羅藝只率十八個手下就千軍中取突厥兵千夫長首級,大敗突厥兵,是以名揚天下,被人稱作燕雲十八騎。 當然眼下燕雲十八騎已是虛指,羅藝手下的燕趙騎兵早非十八人,他眼下最少亦擁有數千精銳鐵騎,以鐵騎名震天下,燕雲鐵騎這個名字在北方,甚至不差於蕭布衣地鐵甲騎兵。 這些都是蕭布衣後來對羅藝的瞭解,但是瞭解也僅限於此,他還無暇顧及羅藝,畢竟那離他還是有些遙遠,就算擊敗了李密,他下幾個對手是竇建德、李淵、江都驍果大軍,卻不會是羅藝、薛舉、梁師都、李軌、劉武周、李子通等人。 攻克了幾大勢力,其餘弱小勢力不足為懼,甚至可能是一個招降就可以搞定。畢竟很多人起義是逼不得已,就像翟讓一樣,雖然資格老,起義時間久,卻從來沒有想到過做皇帝一樣。他們需要的是個承諾,他們只求能過的好一些足矣! 蕭布衣眼下的策略當然還是遠交近攻,將疆土逐漸拓開。劉武周、李子通雖然和蕭布衣尚有恩怨,但蕭布衣和徐世績一樣,都是要以大局為重。 這些人暫時不能攻打,相反卻是應該拉攏的對象。這些人一時半刻成不了氣候,反倒卻可以牽制竇建德、李淵、江都兵的擴張。 一口吃不了個胖子,天下也絕對要一步一個腳印去打。 可蕭布衣沒有想到的是,他沒有攻打羅藝地打算,羅藝竟然搶先聯合李密來攻他,這實在讓他有些意料不到。 對於蕭布衣的詢問,徐世績給與了明確的答覆,隋軍已經有條不紊的按照計劃來攻擊、收編、驅散瓦崗軍,他終於可以舒了一口氣。實際上,這些天來,徐世績和李靖,一點都不比蕭布衣要清閒。但二人均是帥才。配合的絲絲入扣,游刃有餘。 「羅藝就是涿郡的那個羅藝,薛世雄死之後他佔據涿郡,自封幽州總管。羅藝手下騎兵自稱燕雲鐵騎,不容輕視。至於他為何和西梁王為敵。其實李將軍也是略作分析……」 「李將軍怎麼說?」蕭布衣問道。 「李將軍說,李密的敵人是西梁王、羅藝地敵人卻是竇建德。羅藝雖勇,但竇建德勢大,羅藝只怕憑借一人之力無法對抗竇建德,這才想要幫助瓦崗,瓜分河北之地。他們或許這些日子才出現在瓦崗陣營中,但想必很早以前就有聯繫!」 蕭布衣點頭。「原來如此,不過此人看起來生性涼薄,一直到李密兵敗,竟然能忍住不出兵,他本來要幫李密,可眼下地作為卻不啻給了李密倒戈一擊。無論如何,只憑此事來看,羅藝並非我們暫時結盟的好對象。」 徐世績亦是點頭,「西梁王說地不錯,不過此人的確也不好對付。薛世雄死後,羅藝收了薛世雄的四個兒子做手下,其中以薛萬鈞、薛萬徹最為勇猛。萬人難敵。薛世雄兒子歸順羅藝,我覺得很大程度是因為羅藝號稱要給薛世雄報仇,再說他地敵人是竇建德,薛萬鈞等人想要報仇,投靠他倒是也沒錯。」 蕭布衣冷笑道:「我不找羅藝的麻煩,他反倒來惹我,只是眼下此人無關大局,暫時可放過他一馬。」 徐世績卻是笑起來。「西梁王想要放過他,李將軍卻不見得想要放過他們。若不給他們點厲害,他們還真的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 蕭布衣精神一振,轉瞬搖頭道:「羅藝雖是可恨,但若是讓二哥犯險去擊,我實在並不認可。世績,你要馬上派人接應李將軍。」 徐世績微笑道:「李將軍不過是先行一步。我們的大軍早就跟上。再說沿途有洛口舒展威、洛口倉的張大人護衛。李將軍就算殺不了羅藝、李密,想必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蕭布衣放下心來。突然皺眉道:「竇建德呢,本來他有出兵援助李密的趨勢。李密若敗,他和徐圓朗就首當其衝面對被我們攻擊的危險,但為何一直不見他們地動靜?」 徐世績苦笑道:「這個……的確讓人百思不得其解。本來李將軍已經探查到竇建德有出兵的跡象,是以才在黎陽布下兵力抵抗竇建德的夾擊。可自從雪落後,竇建德的大軍竟然按兵不動,再過幾日居然盡數回轉,倒給我們全力攻打瓦崗的機會。我和李將軍分析,原因可能有幾個。」 蕭布衣笑起來,「這些分析你們倒是從未和我說及。」 徐世績抱拳施禮道:「西梁王,你有自己的事情,我們亦有我們的主張。你不是對我們說過,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戰機瞬間百變,你現在貴為西梁王,再不需事必躬親,有些事情,交給我們處理就好。」 蕭布衣心中有了暖意,拍拍徐世績的肩頭,態度親暱,「我只是好奇想問而已,絕沒有責怪之意。」 徐世績微微一笑,「第一個原因是可能老天爺都在幫我們!竇建德長途跋涉,突然落雪,糧草不濟,他的手下保護家園還可,但是長途跋涉援助畢竟非本願,軍心不穩,竇建德這才無奈回轉!」 「軍心……地確是很重要的事情。」蕭布衣沉吟道:「世績,你說的一點不錯,勝之軍心,敗亡軍心。參與這場角逐中,李密和竇建德其實有著共同之處,二人都是以百姓為根基,號召百姓起義跟隨,固然一時間聲勢浩大,可百姓雖是不差,但畢竟很有局限……比方說……守住田地就好,不想遠走。從這點來說,竇建德地勢力亦只能偏安一隅,無力遠圖。若要遠圖,阻力重重呀。其實從這個角度來講,他離我們雖近,但是可以考慮和他暫且結盟。」 徐世績露出欽佩之色,「西梁王說的一針見血,和李將軍分析的一模一樣。可西梁王卻和竇建德不一樣,最少你已經得到新閥和商賈的支持,舊閥雖還在遲疑考慮,但是你根基已有。遠征不愁。更何況楊廣開通運河……籌建東都,用十數年的功夫消弭南北歧視,你在他的根基上運作,坐擁東都荊襄之地,實在是得天獨厚!」 蕭布衣感歎道:「這麼說。我也要多謝他了。」 徐世績笑,「前人栽樹,後人乘涼,進步的人永遠懂得借鑒,而不是指責。」 「還有其他可能嗎?」蕭布衣微笑問。 「另外一種可能就是竇建德知道了李密和羅藝結盟,他和羅藝本來是仇家,當然知道羅藝的企圖。他放棄援助李密,顯然就是考慮到被李密、羅藝前後夾擊,而會選擇和我們……或者和別人來結盟!」 蕭布衣微笑道:「世績,你們想地正合我意,既然如此,我們宜早不宜晚,可趁機找人遊說竇建德,和他結盟,約定共擊關隴。他若從河北兵出井陘關,可圖太原之地。李淵首鼠兩端,必為我擒。」 「可我只怕此人不肯。方才梁國公已經說過,竇建德的手下胸無大志。只想偏安一隅,消滅身邊地威脅,比如說若對羅藝、孟海公、王薄出兵,他還可以考慮,但是要長途跋涉,對關隴出兵,我只怕很難說服。眼下他突然折返,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蕭布衣卻是狡黠的笑笑。「我當然考慮他不會出兵,不過我們要攻擊關隴之地,有潼關、武關、散關、井陘關等地。眼下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取巴蜀之地,從散關出兵,即便我們不能說服竇建德出兵,但是也絕對不容許李淵聯繫竇建德才好!」 徐世績醒悟過來,不由微笑道:「原來西梁王還是施展聲東擊西之計……」 二人相視而笑。談論甚歡。寒風蕭蕭中,卻是絲毫不覺得寒冷。 有兵士飛奔前來道:「啟稟西梁王。徐將軍,程咬金請見。」 「快請。」蕭布衣精神一振。 白雪茫茫中,程咬金並非請過來,而是縛住雙手被綁過來,周圍有兵士虎視眈眈。 蕭布衣望見,眉頭一皺,呵斥道:「是誰綁的程將軍?」 兵士面面相覷,程咬金見到蕭布衣,卻是屈膝向地上跪去,「並非旁人動手,卻是罪臣自縛雙手。罪臣程咬金不識時務,投靠賊黨為亂,今日特來負荊請罪!」 他不等跪倒,蕭布衣卻早就快步上前,一把扶住程咬金,順便扯斷了他手上地繩索。他手勁奇大,扯斷牛筋繩索有如撕裂廢紙一般。旁邊軍士見到都是暗自乍舌,對西梁王地敬佩更是增加了幾分。 蕭布衣卻是哈哈大笑道:「程將軍此言差矣,各為其主,何罪之有?程將軍棄暗投明,可喜可賀。再說程將軍智取洛口倉,大功一件,本王若連這等投誠之人也會怪責,那實在會寒天下人之心。我不但不會怪責程將軍,相反……我還會重重封賞……對了,我聽說程將軍本是濟州東阿人士,就暫封程將軍為東阿公,知節大將軍,不知道程將軍意下如何?」 程咬金見到蕭布衣挽住他手臂,其意甚誠,態度親熱,不由長舒了一口氣。又聽到當下封賞,並不推諉,心中甚喜,深施一禮道:「咬金得西梁王器重,實在三生有幸。日後當鞍前馬後,肝腦塗地。」一直到現在,程咬金才算放下心事。其實無論如何,他來投誠,總是心中惴惴,知道既然投誠,那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蕭布衣若是殺了他,只能怨他命苦。可蕭布衣不計前嫌,看起來宛若東都初見一樣,不由心中暗自慚愧。 徐世績一旁卻是抱拳笑道:「知節大將軍,徐世績這裡有禮了。」 程咬金慌忙抱拳道:「原來這次是徐將軍親自統帥,怪不得打魏……李密個落花流水。咬金不識時務,以往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徐將軍海涵。」風水輪流轉,當初程咬金身為隋軍統領,一直都和瓦崗過不去,這下輪到徐世績變成官兵,過來攻打自己,一時間思前想後,感慨萬千。 徐世績含笑道:「以後我等均是西梁王的手下,當攜手禦敵,以往地事情,當作雲煙散了就好。」 程咬金連連點頭,一時間竟不能言。 蕭布衣突然道:「程將軍,其實本王還有一事相求。」 程咬金慌忙道:「西梁王有令,但請吩咐就好。屬下若是能做,當竭盡全力。」 蕭布衣卻是伸手拉住程咬金的手,感慨道:「其實當年在東都一見,本王就對咬金、叔寶大為欣賞。不過那時候,本王不過是個小小的校書郎……」 程咬金喏喏道:「其實那時候,我們對西梁王也是敬佩十分,只是後來的一切,陰差陽錯,造化弄人罷了。」 蕭布衣點頭,「地確如此,世事無常,誰又能想到大隋江山日頹,本王見到烽火四起,憂心忡忡,只盼極早平亂,還天下個太平。可本王畢竟人單勢孤,眼下急需咬金這種人才相助本王。咬金能來,我是欣喜若狂,可卻多少有些遺憾。」 程咬金惴惴道:「不知西梁王何憾之有?」 蕭布衣輕歎聲,「我知道秦將軍和咬金交情匪淺,亦是和咬金一樣的統兵大才。洛水一戰,叔寶卻是下落不明……」 程咬金醒悟過來,「西梁王可是想要我去勸降叔寶嗎?」雖知道蕭布衣的心意,可程咬金暗自皺眉,他非不願,而是不能,只因為他和秦叔寶均有心病,可蕭布衣有令,他怎好推托? 蕭布衣欣喜道:「本王正有此意。」見到程咬金為難之色,蕭布衣話題一轉,「秦將軍下落不明,其實本王只想再見他一面。」 程咬金卻是心中一動,「啟稟西梁王,屬下倒知道一個地方,他很可能……會留在那裡!」 三九三節 爭雄 慌亂的瓦崗軍大半數都向東逃竄,因為東方還有瓦崗。 過了運河後,或許可以在瓦崗寨的連綿山脈躲避一時。就算不能躲避,想來隋軍一直也不能追擊的如此之遠。 魏公早就跑的蹤影不見,瓦崗軍群龍無首,再加上後面有個閻王跟著,越跑越沒有氣力,越跑越是心慌,越跑人越少! 路過洛口倉的時候,見到那裡也是一窩蜂一樣,到處可見散亂的盜匪,整齊的隋兵。瓦崗眾不敢靠近,慌忙繞路而行,好在隋軍並未主動出擊。 慌亂的瓦崗軍中還有一支不算慌亂的騎兵,那就是羅藝帶領的燕雲鐵騎。 燕雲鐵騎訓練有素,絕非尋常的鐵騎能夠比擬。瓦崗內軍亦是潰不成軍,騎兵也只知道逃竄,燕雲鐵騎行在亂軍之中,仍舊如行雲流水般。 可他們若是行雲,身後跟著的就是寒風,他們若如流水,身後跟著的還是寒風。 羅藝回頭望了眼,見到鐵甲騎兵還是不即不離,距離大約有兩箭之地,不由大皺眉頭,他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這支鐵甲騎兵,想蕭布衣的鐵甲騎兵縱橫天下,所向披靡,看起來絕非無因。 其實他帶著燕雲鐵騎前行,一直想要給與對手兜頭一擊,他雖然沒有參戰,卻還是想要殺殺蕭布衣的銳氣。更何況,他也有野心,知道有朝一日,他的燕雲鐵騎和蕭布衣的黑甲鐵騎遲早有一戰,既然如此,打破黑甲鐵騎的不敗神話,對以後對陣大有裨益。 但是他幾次誘敵,試圖放緩速度。卻發現對手竟然亦是放緩速度。為首一將,手持混鐵槍,追的宛若閒**信步般,不急不緩。 羅藝暗自皺眉,知道終於遇到了高手。控制坐騎不難,可把數千鐵騎控制有如一人般,那領軍之人非同凡響! 羅藝也會控制騎兵,當然也知道這裡的難處,對手一直跟隨,並不急急進攻,這讓他一時間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他輸不起,這些兵馬都是他經略天下的本錢,也經過他多年地培養。每一個都和他的骨肉般,方才李密兵敗,他都沒有帶兵出擊。一方面是覺得無濟於事,另外也是珍惜手下的姓名。若無十足的把握,他並不想妄自折損。 羅藝現在甚至有些後悔千里迢迢的趕來援助李密,他沒有想到李密竟然一下子崩潰,一敗塗地。洛口倉都丟了。就算羅藝都明白,李密這下徹底完了,沒有了糧草。李密就和沒牙地老虎般,再也號召不起任何兵馬,這時候的李密,甚至還不如當初的翟讓。徐世績分析的一點沒錯,以羅藝現在的形勢,若想圖謀天下,只能聯繫李密對竇建德前後夾擊,但是李密突然敗退,毫無徵兆。羅藝一肚子苦水。他看起來已經不能再聯繫蕭布衣。 不過他顯然還有後招,蕭布衣不見得能奈何他。想到這裡,羅藝嘴角浮出絲微笑。 北方的冬季,通常黑的比較早。洛水大戰後,夜色已臨,燕雲鐵騎一路狂奔後,路過洛口倉的時候突然折而向北。 整個騎兵隊伍動作一致,自然流暢。 對於這裡的地形,羅藝顯然也是頗為熟悉,他知道從這裡向北,有山脈連綿。那是北邙山和鵲山地餘脈,中間有個通道,叫做牛口,不算難行。只要過了牛口,穿過山脈,踏過黃河就能到了對岸。從那裡沿太行山旁而上,天馬行空,隋軍就不見得能夠再追。 本來過黃河非渡船不可,可眼下黃河冰封,再沒有這個擔憂。羅藝既然敢帶千餘鐵騎前來,自然早有準備。 身後鐵甲騎兵驀然分成兩路,一路繼續東進追擊,一路卻是繼續由那個手持混鐵槍的將軍帶領。 羅藝心中微動,方才聽蹄聲,望煙塵,羅藝判斷追擊的黑甲鐵騎足有三千之眾。可這麼一分開,對手亦不過千餘地兵馬,兩方人馬相若,可以一拼! 他雖然怕折損兵力,可眼下就像武功高手見到同樣超一流高手般,不打一場,永遠不明白對手的實力,這樣一直逃下去,手下會怎麼看? 薛萬徹已經粗聲粗氣道:「總管,這伙騎兵太過囂張!」薛萬徹說的是心裡話,向來只有他們欺負別人的份,哪有如今日被人一直狂追的事情! 薛萬鈞皺眉道:「萬徹,有總管在,焉有你說話地餘地?」 羅藝抬頭望天,見到牛口已經近在眼前,沉聲道:「聽我號令,殺他們個丟盔卸甲。」 主意只是在剎那間決定,燕雲鐵騎得到羅藝號令,精神一陣,整個騎兵隊陡然間殺氣大盛,遠勝冰雪寒風。 「殺了為首那人,隋軍可破。」羅藝下了第二道號令,「萬鈞、萬徹,你們二人和我聯手取之。」 羅藝久經陣仗,當然知道黑甲騎兵的支柱所在,就和他的燕雲鐵騎一樣,蛇無頭不行。薛萬鈞、薛萬徹聽到命令,精神大振。\\\\羅藝對敵,百戰百勝,一方面是由於鐵騎紀律嚴明,更重要地也是因為他極為謹慎。兩軍對敵,沒有規矩,取勝最為重要,所以兩兄弟聽到命令,只覺得天經地義。 三人商議已畢,已近牛口,羅藝卻是呼哨一聲,折而向西,同時吩咐道:「折擊入牛 薛萬鈞兩兄弟已經明白,羅藝不想糾纏,只想兜頭痛擊給鐵甲騎兵一個教訓,然後從牛口而過。燕雲鐵騎旋風一樣的向東,可是只奔了數百步的距離,霍然散開,羅藝卻是圈馬回轉,直取鐵甲騎兵。 燕雲鐵騎果然名不虛傳,只是散開之際,就看出訓練有素,紀律嚴明。漫天冰雪中,燕雲鐵騎如烏雲般飄渺輕盈。羅藝、薛萬鈞、薛萬徹已經呈尖刀之勢,霍然從陣中穿出。 緊接著風捲殘雲般,激起漫天的冰雪! 鐵甲騎兵見此聲勢,卻是來勢不減,兩隊騎兵本來相距就是不遠。轉瞬的功夫,對方的面容都是清晰可見。 對方的將軍還是鎮靜自若,手持長槍,只是眼中驀然寒光爆閃。 羅藝遠遠見到,突然低呼一聲道:「是李靖!小心!」他聲音中滿是戒備謹慎,薛家兄弟卻是對李靖不算瞭然,只是這時候,亦是無暇考慮太多。 對面的將軍長槍突然一揮,騎兵陣仗已經有了變化。羅藝瞳孔暴縮。突然發現對手和尋常的騎兵有些不同。原來只是在對沖地過程中,黑甲騎兵已經錯落有致地散開,從他的角度來看。對手在奔馳地過程中,已經開始佈陣!而且從隊形的間隔中,最少蘊含著三撥進攻! 李靖果然名不虛傳! 羅藝心中已經發冷,後悔沒有直接進入牛口,他看出對手絕對是個勁敵。甚至在洛水前,都沒有展現出全部地實力!可箭在弦上,不能不發。他必須要抗住李靖的進攻,而且竭力的殺傷對手! 雙方轉瞬到了只有一箭距離時,李靖已經毫不猶豫的揮槍道:「射。」 在李靖眼中,燕雲鐵騎亦是非同凡響,可在李靖眼中,什麼樣的對手都是等同對待。張須陀的八風營將步兵兵種的結合發揮到淋漓盡致的地步。李靖訓練出的鐵甲騎兵,亦是把馬上戰術發揮到巔峰之地。 最佳地射程如果不用弓箭,那是對對手不尊敬的表現,亦是對手下不負責的表現。 兩軍對壘。無論對自己。還是對敵手,都應該給與足夠地尊重!弓箭的運用。眼下當然還是騎兵遠距離殺傷最有效的兵器。李靖射字出口,騎兵隊形微散,只聽嗤的聲響後,羽箭或直或拋,瞬間織成一張箭網,鋪天蓋地的傾斜過去。 羅藝已經沉聲喝道:「盾。」 嚓地一聲響,燕雲鐵騎已經持盾在手,護住了自身和戰馬,羽箭漫天落下,竟然只傷著十數人。 燕雲鐵騎陣型稍散即凝,不改威猛。 燕雲鐵騎是羅藝的心血所在,亦是他圖謀天下的本錢,裝備精良,實在已經和鐵甲騎兵無異。長矛、弓箭、盾牌等必備地兵刃,燕雲鐵騎亦是運作純熟。這些騎兵均是百里挑一的人物,作戰能力亦是遠勝其餘的騎兵。 若是尋常的騎兵,這一輪羽箭落下,早就陣腳大亂,可燕雲鐵騎衝來,速度都沒有任何影響。 李靖遠遠望見,眉頭微蹙,卻是毫不猶豫道:「三才。」 他呼喝一出,鐵甲騎兵組成的黑龍中間到尾部瞬間僵凝了片刻,這種變化由極快變成極緩,將空氣似乎也是僵凝起來,羅藝遠遠看了,不由握緊了手中的長矛。 他現在終於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李靖的馭眾之法,實屬罕見! 可這當頭雙方只差半箭之距,羅藝已經毫不猶豫道:「射!」 他射字一出,燕雲鐵騎挽弓,搭上的卻是彎刀。弓弦一響,空中滿是詭異的聲響,彎刀射出,給本已昏黑地夜色添了些許地亮色。 這種射法,簡直前所未聞,千餘人射出的彎刀,遠比鋪天蓋地地長箭更有氣勢,亦是更有威力。 誰都想不出他們用彎刀代替長箭,這招擊出,端是花費了太多的苦功。只是這一招,羅藝就可以傲嘯天下,因為除了燕雲鐵騎外,無人能夠做到! 長箭的方向可以預測,可彎刀走的卻是弧線,極難防範,剎那間,幾乎三面都有彎刀向鐵甲騎兵襲來,威力詭異難言!羅藝一直沒有讓手下放箭,只是因為半箭的距離,恰恰能讓彎刀發揮最大的功效。 此招一出,羅藝的臉上多少露出點自豪的微笑,任何出色的騎兵,都有他自豪的本錢,他一出手,就將看家本領用出來,實在是因為對李靖並沒有半分的輕視之意。可他覺得,此招一出。黑甲騎兵最少要死掉三分之一,而且極可能崩潰。 可笑容才展,轉瞬僵凝,黑甲騎兵霍然取盾,攔在身前。可他們並非護住單人單騎,而是參差縱馬,有快有慢,幾乎是瞬間就形成一個半圈,擋在最前和側翼。 他們形成的防禦圈,恰恰是羅藝等人彎刀襲擊的範圍之內。 雙方一攻一守,配合地看起來天衣無縫! 鋒銳如刀的騎兵驀然變成了整齊一體的盾體,或許還有少許的疏漏,可叮叮噹噹過後。大部分彎刀已經被黑甲騎兵用渾然一體的盾牌擋了下來。 羅藝臉色微變,薛氏兄弟亦是難以置信。燕雲鐵騎見狀,不由也有了騷動。他們從來沒有見到過如此齊心協力地騎兵,這些騎兵雖有千餘,可看起來宛若一人! 雖亦有彎刀落入鐵甲騎兵陣中,也有人死傷落馬,可造成的殺傷遠遠要比羅藝想的要低。 如果說燕雲鐵騎勝在個人戰鬥力極強。而黑甲鐵騎顯然勝在整齊一致,變化莫測。 鐵甲騎兵稍散又凝,彎刀才落。盾牆陡然裂開,雙方距離再近,一個聲音晴天霹靂般響徹 「地、矛!」 這次李靖出乎意料的說了兩個字,羅藝還不能琢磨出含意,鐵甲騎兵已經用力擲出了長矛。長矛嗖嗖,取的卻不是燕雲鐵騎,亦不是他們戰馬,而是地面! 只聽到嗤嗤聲不絕於耳,長矛擲出。斜插到地上。已經在地面布出了一道障礙,橫亙在燕雲鐵騎之前。 羅藝臉色又變。地上長矛如林,戰馬驚嘶,燕雲鐵騎終於緩了下來。騎兵交戰,地勢最為重要,他們雖行詭道,以彎刀稍佔上風,卻做夢也沒想到李靖輕易用長矛布下障礙,轉瞬挽回了先手。燕雲鐵騎被前方的長矛所擋,不能硬生生的衝上去。可不等他們勒馬,聲音再起。 「人、矛!」 鐵甲騎兵前隊散到兩翼,後隊再湧,又是一輪長矛擲出。長矛呼嘯犀利,雖少了彎刀詭異,但多了彎刀沒有的渾厚力道。 長矛才出,李靖號令又下。 「天、矛!」 第三波長矛呼嘯而出,卻是拋射而出,從天而降,向著燕雲騎兵落下。剎那間只聽到轟轟隆隆聲不絕,燕雲鐵騎已亂。 燕雲鐵騎終非鐵打,被第一輪長矛擋住去路,被第二輪長矛擊的勒馬甚至倒退,再被第三輪長矛攪亂陣腳。 李靖遇敵古怪,卻是並不驚懼,三撥攻擊連環而出,節奏分明,絲毫不亂。羅藝見到半空長矛飛舞,地面長矛阻地阻敵,不由心中驚凜,卻暫時無可奈何。李靖地隨機應變,不拘一格就算他碰到,亦是束手束腳。所有的計劃不如變化要快,羅藝早就下了號令,讓燕雲鐵騎散開兩翼衝過。 鐵甲騎兵不過是去勢稍減,早有騎兵俯身拔槍,清除前方的路障,動作乾淨利落。兩軍交錯,只見到長矛凌亂,短刀翻飛,兩軍交錯而過。再是嚓嚓嚓聲響個不停,夾雜著悶哼、慘叫和馬兒地悲嘶。燕雲鐵騎本來想要挽回面子,趁鐵甲騎兵失去長矛的時候交戰,沒想到鐵甲騎兵抽出單刀削去,他們的長矛竟然擋不住單刀之鋒,紛紛折斷,長刀勝雪,半空中帶出無數血痕。羅藝見到手下紛紛落地,不由怒火攻心,他的手下並非功夫不及,卻是兵刃鋒銳不夠。 李靖卻已經和羅藝擦肩而過! 李靖的攻擊完全將羅藝地步驟打亂,羅藝、薛氏兄弟三人被長矛阻路,從兩翼衝出,卻和李靖隔的有些距離。薛氏兄弟空有武力,但是無從發洩,羅藝卻是早早的摘弓搭上彎刀,崩地一響,彎刀電閃而出,直取李靖。 彎刀可射弧線,可羅藝射出的彎刀卻比流星還要快捷。弓弦一響,彎刀已到李靖的面前,李靖遽然出槍。 噹的一聲大響,槍尖正中彎刀鋒刃之處,已將彎刀擊落馬下。 羅藝一驚,沒想到李靖出槍如此准疾,竟然擊落了他賴以成名的彎刀! 李靖出槍那一刻,卻是伸手在馬鞍上一拍,只聽到錚錚兩響。兩道黑影竟然從馬腹下竄出。爆射遠處的羅藝。 羅藝目光敏銳,聽到聲響已知不妙,身子一旋,已經貼馬鞍而行,一道寒風從馬鞍上飛過。射入遠空。以羅藝的身手,竟然看不清李靖到底射出的是什麼。馬兒前行兩步,突然咕咚倒地,羅藝滾下馬來才發現,馬頭已被一支鋼錐射入,從另外一邊斜斜透出。 這馬兒本是羅藝心愛之馬,重金求得,隨他征戰疆場,所向披靡。哪裡想到會不明不白的死在這裡。羅藝心中大恨,目眥欲裂,可見到奔馬若潮。不敢耽擱,腳下用力,已然沖天而起,落在一手下地馬上。 兩隊鐵騎一西一東,終於分開。只是中間所在,早有屍骨死馬無數。 這次交鋒,雖是短暫。可慘烈冷酷之處,不下洛水旁地大軍鏖戰。李靖帶兵衝去,霍然散開折回,竟然並不放棄,再次追擊。 薛萬徹怒吼想要回轉,卻被薛萬鈞一把拉住,低聲道:「大局為重。」 羅藝心中亦是悲憤莫名,可見到天色已黑,難辨道路。李靖又是有恃無恐的樣子。心中也是發毛。當初洛水河旁,他對黑甲鐵騎還有輕視之意。沒想到現在相遇,才發覺那些黑甲鐵騎也有高下之分,由李靖帶領地黑甲鐵騎,簡直有脫胎換骨之感。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羅藝想到這裡,已經當先帶馬向牛口衝去,暗想此仇要報,卻要再等些時日。 燕雲鐵騎雖有損傷,卻並不亂做一團,很快的調整好隊列,顯示出不俗地作戰能力,只是不得羅藝號令,只能悶聲向牛口衝去。 這次交鋒雖是短暫,在眾人的心中,卻是烙下難以忘記的傷痕! 羅藝帶騎兵衝入牛口,李靖緊緊跟隨,可到了谷口處,卻已經勒馬揮槍,讓鐵甲騎兵止步,不再追擊。 伸手從懷中掏出個竹筒,空中一晃,一道光華已經衝到半空,夜空中顯得絢麗奪目。 望著黑黝黝的谷口,李靖嘴角突然露出絲微笑,喃喃道:「羅藝,希望你能活著出去。你這樣的對手,不多了。」 李靖抬頭望著天空的煙火,神色卻有些落寞。大戰洛水,奇襲洛口倉,擊敗羅藝這幾件事情說出去,哪件其實都是驚天動地,他一連做了三件,卻沒有任何自得之色。只因為他知道,前方的鏖戰更會驚心動魄,蕭布衣在取得中原霸主地位的時候,也意味著,蕭布衣已經身處四戰之地! 他們兄弟結義,他這個二哥,以後任重道遠! 遠山也是一道煙火升起,和谷口的信號相互呼應。李靖望見,揮槍道:「去滎陽。」 鐵甲騎兵霍然折而向東,沒入了夜色之中,羅藝這時候已經帶兵到了狹窄地山道之中。牛口有一段山路頗為崎嶇,當地人又稱牛喉,過牛喉後,道路漸寬,直近黃河。 羅藝臉色陰沉,薛氏兄弟也是沮喪莫名。燕雲鐵騎縱橫燕趙之地,沒想到會在這裡鎩羽而歸! 突然感覺有些異樣,羅藝抬頭望去,只見到一側山腰處升起絢麗的煙火,心中大寒。這裡渺無人煙,怎麼會有人放煙火,難道是伏兵? 才想到伏兵兩個字的時候,前方就傳來轟轟隆隆地巨響,無數大石從山腰滾落,堵住了本不寬敞的山路。燕雲鐵騎終於有了騷亂,這裡地勢崎嶇,騎兵完全發揮不出應有的作用。前方轟隆之聲未絕,後面轟隆聲再起,羅藝駭然望過去,才發現身後山腰處亦是無數大石滾落,已經斷了歸路。 燕雲鐵騎終於有了慌亂,只是噩夢才是剛剛開始,兩側山腰處陡然伏兵盡起,也不放箭,只是不停的推下大石,山石滾滾,轟轟隆隆的驚心動魄。燕雲鐵騎任憑騎術通天,卻也無從閃躲,只聽到馬嘶人吼,亂做一片。 羅藝怒不可遏,抬頭向山腰望過去,只見兩側山腰不知道埋伏了多少隋兵,個個身著白衣,白色地頭套,在雪夜中宛若幽靈一般。羅藝暗自駭然,心道這些人到底什麼時候埋伏在這裡,李靖緊追不捨,難道已經算準了他們的退路? 眼睜睜的看著一匹匹馬兒慘死,羅藝那一刻心如刀絞,只是噩夢繼續延續,隨著大石滾落,一種黑色地液體從幾處傾斜而下,黑暗中火光一耀,不知道多少火箭射了下來。火箭落在黑色的液體上,騰的一聲,熊熊火起,山道雪中燃著火,黑中透著紅,詭異非常。有騎兵被油沾上,身上開始冒火,任憑鐵打漢子,也是慘叫連連,山中牛喉處,已成了人間地獄! 火光熊熊,濃煙滾滾,就算暗夜也是阻擋不住,李靖東行而去,回頭望了眼,搖搖頭,快馬加鞭,已經奔向下一個目標。洋洋的讓人提不起精神。 無論洛水大戰恁地慘烈,牛口伏擊多麼的淒慘,可日頭每天都會升起,沒有半分改變。 勝利的消息早就傳回了東都,東都沸騰一片,敲鑼打鼓,宛若天下已經太平。瓦崗既除,東都已去心腹大患。東都無眠,蕭布衣卻是早早的起來,帶著程咬金、史大奈以及十數個親衛向瓦崗寨的方向行去。那裡,有他的另外一個目標。 才到虎牢地時候,就有兵士前來稟告道:「啟稟西梁王,元寶藏、鄭頤已經開關跪在城外,等西梁王發落!」 三九四節 反論 東都爭鋒,天下側目。 可在蕭布衣為穩根基,在洛水鏖戰之時,遠在千里之外的關中,亦是進行著一場生死較量。蕭布衣為保東都根基,傾盡所能的剷除心腹大患,李淵亦是在為保全關中之地而在竭盡全力。 二人有著太多的不同,但結局卻還是有了相似之處,他們苦心積慮的籌劃,終於取得了自己想要的勝利。 蕭布衣一戰清除舊閥阻力,將李密打到滎陽以南,貫穿了南北的通道,霸業已經初具規模,李淵卻是扶風一戰,追擊薛仁果的大軍數百里,一直追到隴山得勝而回。李淵經此一戰,暫穩關中軍心。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為了對抗薛仁果,李淵其實準備的很充分,取勝亦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就像他南下取關中一樣,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取關中看起來就不過是個過程。 可李世民並不這麼認為,他覺得,此役他終於打了人生最有意義的一戰,也算是真正的一戰,更是他脫離了父親和大哥羽翼,獨立自主的一戰,所以在父親面前,他興奮非常。儘管此役仍舊是在李淵的安排策劃之下。 李淵起事以來,直到今天,李世民亦知道,他雖然慢慢的磨練,但是比起蕭布衣來,他還是差的太遠。取西河的時候,大哥主持大局,他不過是殺了個高德儒,戰霍邑的時候,他配合父親演了一齣戲,定絳郡,那是民心所向,收復永豐卻是他大哥的功勞。攻潼關,逼降屈突通,敗隋將桑顯和卻是劉文靜立下的赫赫功勞。當然如果破長安可以算他的功勞,畢竟他也是四路大軍中的一路。名義上指揮,但他卻知道。那時候他被殷開山等老臣死死的拽在後方,不讓他親身攻城。他當然知道殷開山等人也是好意,千金之子。坐在屋簷下都要擔心被瓦片打著頭,這些老臣輔佐他,怎麼會讓他以身犯險?可望著孫華中流箭而死。軍頭雷永吉搶先登上城頭那一刻,他心中蠻不是滋味,這情形和他想像中還差的太遠。 蕭布衣威震草原、力抗突厥,平定瓦崗,攻克襄陽,殺中原盜匪無數。都是親力親為,那是一座他不能逾越的高山,也是讓他一直仰而視之地高山。他一直活在父親和大哥的羽翼之下。卻也一直活在蕭布衣地陰影之下,蕭布衣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地位,完全是靠他自己雙手開創。李世民其實很嚮往蕭布衣的那種作戰方式,但他也知道,暫時沒有那種可能。 所有地一切,都已經在父親的周密策劃下,按部就班就好。 父親有掌控大局的才能,但是過於穩妥,做事一直都是小心翼翼。這讓李世民打起仗來只有兩個字。那就是,不爽! 所以他眉飛色舞地述說擊敗薛仁果的過程時。卻是暗自表達自己的不滿。 「爹,你不知道……薛仁果號稱萬人敵,可兵敗之際,簡直成了萬人棄!」 「爹,你不知道……薛家軍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強大,他們坐擁牧總監之地,軍馬強盛,可竟然還不如我們的鐵騎勇猛,這一仗,我們殺敵千餘,可以說是威震關中。」 「爹,你不知道……我當初一直追到隴山的時候,如果你們有接應地話,我可以過隴山,直逼天水,甚至可能生擒薛舉。」 「爹,你不知道……薛仁果慘敗而歸,薛舉都問手下,準備舉郡投降了。爹,你不知道……」 「世民,夠了。」李建成沉聲道,打斷了李世民的滔滔不絕和暗中不滿,「爹其實什麼都知道。」 李世民哼了一聲,「大哥,這次在前線作戰的是我,可不是你和爹,你們怎麼知道當時地情況。」 李淵一直低頭看著文案,這刻終於抬起頭來,皺眉道:「世民,你不要以為遠在扶風,爹就不知道你的動靜。你可知道你率騎兵親自追擊有多危險?你可知道你這次命差點喪在了隴山?你可知道,要不是有劉弘基等人率大軍隨後趕到,你的鐵騎可能全軍覆沒?你可知道,薛舉為人不差為父,老辣之處甚有過之,你有什麼本事讓他舉郡投降?」 李世民漲紅了臉,「是不是殷開山告訴你們這些事情?」 「誰告訴的並不重要。xx」李建成苦笑道:「世民,這次你能擊敗薛仁果,絕非兵馬強盛,已經超過了隴右。想隴右素來都是防備突厥和吐谷渾的要地,民風剽悍,又有大隋牧總監駐紮,那裡的軍馬實乃大隋的精英所在!我們取關中地利,薛舉卻是盡取那裡的戰馬,眼下實力比我們還強,我們暫時很難正攖其鋒。取薛舉,絕非朝夕之事。這次要非長孫順德說服了突厥人支持我們,又讓張長遜斷其後路,薛仁果糧草不濟,又如何會如此惶惶撤軍?這次不過是個試探,硬仗還在後頭。」 見到弟弟臉色不悅,李建成微笑的拍拍他地肩頭,「世民,我和爹說你……不是責怪,而是關心,不知道你可明白?」 李世民半晌才道:「用兵在奇,我等這種出兵,小勝即返,不知道要盡取關隴之地,要等到猴年馬月呢?」 李淵終於站起來,走到兒子面前,拍拍他地肩膀道:「世民,這天下絕非能夠一蹴而就,你還是性格太急躁些,讓我很難將很多事情交付你手。爹本來讓你攻破隴縣即可回轉,可你一直追到了隴山,如果薛仁果真的會用兵,在那設下伏兵,反敗為勝未嘗不可。」 「可事實上,他沒有設下伏兵。」李世民梗著脖子道。 李淵搖頭,半晌無語,這個兒子從小就是倔強,不按他地吩咐去做,讓他有些不安。 「世民,爹是不想你以身犯險。薛仁果沒有設下伏兵,可驀然回轉,你已經有些抵抗不住。要不是劉弘基及時帶兵趕到,勝負真的難說。隴縣可守。但你追擊到隴山何用?我們的每一分力氣都應該用在最關鍵的地方,而不是逞匹夫之勇。」 「爹……這不是匹夫之勇。」李世民大聲道。 「這件事暫且到這吧。」李淵擺擺手,臉上閃過不悅。「世民,你這次辛苦了……」 「爹,我還有事要說。」李世民慌忙道。 這次會談算是李家的會談。在場只有李淵和兩個兒子。屈突通已降,桑顯和以潼關投降,他們東面的防線擴到潼關以東,暫時不用李建成駐守境關,是以他亦是暫且回轉西京。 李淵微皺眉頭,示意李世民等一下。輕聲問道:「建成,河東現在怎麼樣?」在他心目中,世民說的畢竟可以暫緩。他現在最憂心的卻是河東之地。李淵南下取關中,其實卻是繞道河東南下,眼下河東被隋臣堯君素把守,宛若楔子般攔在太原和西京之間,這讓他不能不拔除。 李建成沉聲道:「爹,屈突通、桑顯和已降,守河東地堯君素本是屈突通的手下,我讓屈突通親自去河東勸降,按照我地想法。應該很快就有消息。」 李淵微笑點頭。「河東若取,我等再無後顧之憂。可專心先對付薛舉……」他話音未落,有舍人急匆匆的趕到,呈上軍文。李淵展開一看,臉色微變。李建成一旁望見,也是皺起眉頭。 李世民見了,忍不住問道:「爹,怎麼了?」 李淵緩緩坐下來,搖頭道:「堯君素不降!」 「他還在堅持什麼,楊廣都已經死了。」李世民大為皺眉道。 李建成苦笑道:「這世上總有一兩個死腦筋。」 李世民卻是想起了什麼,「爹,我正要和你說幾件事情。」 「你說吧。」李淵皺眉道。 「第一件就是,我聽說蕭布衣已派鐵騎突襲了常平倉,直逼潼關之地。我覺得他對我們的敵意昭然若揭,我們既然取下潼關,怎麼能對此置之不理?眼下蕭布衣全力和瓦崗作戰,肯定無暇抽兵去守常平倉,若依我建議,可派兵出潼關取常平倉,為以後進取中原打下基礎。::李淵皺眉道:「那不是要和蕭布衣公開為敵?」 「那又如何?」李世民倒是滿不在乎,看起來已經把退避三舍忘在了腦後。「我們和他遲早一戰,眼下亦可看看他地反應。若不出兵,潼關以東六百里之地,那就悉數落在蕭布衣之手,到時候悔之晚矣。出兵不見得能取常平倉,若是不出兵,肯定什麼都得不到!再說我們有潼關之險,最不濟也是退回到潼關,並無大礙。」 李淵搖頭道:「不可……眼下我等絕不能主動出兵挑釁,當以結盟為主。世民,不可莽撞。」 李世民苦笑道:「我就知道爹你太過小心,若是依照我先前的想法,我們出兵潼關,牽制蕭布衣大軍,卻讓李密急攻東都,到時候蕭布衣兵力不足,必定回兵困守東都,到時候我們可盡取東都以西六百里之地,怎能讓他現在肆意妄為,盡收河南之地?可你偏偏小心翼翼,不敢得罪他。暗中卻是去聯繫羅藝和竇建德,想讓他們分別對付蕭布衣。然後又想收買李密的手下王君廓,勸瓦崗眾過來依附。你又想李密取勝,又在瓦解著瓦崗地實力,豈不是自相矛盾,可笑至極?想羅藝遠在燕趙,出兵無以為繼,竇建德胸無大志,只準備割據稱王,佔據河北之地,二人素有恩怨,這些人怎麼會同心協力的如你願去攻蕭布衣?李密內憂外患,加上幾個心懷異心的盟友,實力不見得增強,只有更弱,這次爹你可真的是緣木求魚了。」 李淵怒聲道:「你個黃口小兒知道什麼?」 李建成見到李淵震怒,慌忙道:「世民,你這次的確說錯了,這次爹不出兵,實在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有什麼苦衷,我怎麼不知道?」李世民撇撇嘴道。 李建成苦笑道:「首先當然就是薛仁果兵臨城下,我等眼前憂患不除,妄自動兵,關中百官百姓肯定不願。其次就是蕭布衣不止一個東都,他還有襄陽之地。我們若擊東都。他們若從襄陽出兵,斷我們地歸路,我等如何對之?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現在我們還不到和蕭布衣撕破臉皮的時候。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我們若不除去關隴地薛舉、李軌、梁師都、劉武周等人。如和蕭布衣為敵,必定腹背受敵,苦不堪言。」 「可蕭布衣也有李密、竇建德、杜伏威、王世充、徐圓朗、羅藝等大敵牽制,也不見得他對我們客氣!他的敵人眼下只比我們多!」李世民皺眉道:「可常平倉他說取就取,沒有半分猶豫。」 李淵輕歎道:「我等實力不濟,圖之奈何?」 他話音才落。唐儉卻是急匆匆的趕進來,臉色發白道:「唐王,東都有八百里急信。」 李淵霍然而起。「怎麼說?」 唐儉展開書信,顫聲道:「隋軍瓦崗軍激戰洛水,隋軍大獲全勝,連收洛口倉、月城、虎牢諸地,如今已經全力收復滎陽。李密敗逃,不知所蹤!羅藝燕雲鐵騎在牛口遭遇重創,只有百來人回轉燕趙之地。」 李淵無力地坐下來,失聲道:「李密敗的這麼快?」 聽唐儉念完消息,李世民、李建成也變了臉色。他們都已經敏銳地知道。在爭奪天下的道路上。蕭布衣已經搶先了一步。 「唐司馬,傳令下去。速在武德殿召集百官,商討大計。」李淵很快的恢復了鎮靜。他其實已經知道李密必敗,可卻沒想到李密敗地如此之快。但是事情既然發生了,埋怨後悔永遠是於事無補,現在最要緊地就是思考對策。 唐儉聽令,急匆匆地退下,李淵才待起身,李世民就已經攔住了他,「爹,我還有話說。」 「長話短說。」李淵有些無奈。 「這次河東久攻不克,大哥讓屈突通勸降地計策無用,不知道爹你可想到什麼妙策?」李世民問道。 李淵皺眉道:「我沒有,難道你有李世民微笑道:「我是真地有。」 「世民既然有妙策,不如早早的說出來,莫要賣關子了。」李建成一旁微笑道。李世民雖然剛才刺了他一下,但他素來疼愛這個弟弟,並不把他的嘲笑放在心上。 「爹……你怎麼忘記了一人?」李世民皺眉不解道:「想劉文靜在爹沒有起義之時,就是積極為我李家出謀劃策。若非他出使草原,獲得始畢可汗支持,我等起義也不會如此順利。若非他勸降屈突通,誘降桑顯和,潼關此刻還到不了我們手上吧?若以起事功勞,在我看來,文臣當以劉文靜、裴寂為首。可裴寂當初不過是借花獻佛,劉文靜卻是赫赫的功勳,但你好像總是對劉文靜不肯重用,裴寂無能之輩,你反倒讓他官居劉文靜之上,豈不讓有功之臣心寒?」 李淵冷哼一聲,「世民,劉文靜此人恃才放曠,野心勃勃,若是讓他居首,只怕會有禍事。」 李世民皺眉道:「爹,你說劉文靜有野心,我怎麼沒看出來?」 李建成一旁道:「世民,爹絕對不會無的放矢,有些事情,你並不知情。」 李世民沉默片刻,「無論如何,劉文靜終是大才,棄之不用實在可惜,還望爹三思而後行。」 「那你地意思是?」李淵皺眉問道。 李世民微笑道:「我建議爹派劉文靜去取河東,說不定會有奇效。」 李淵猶豫片刻才道:「那就依世民所言。」 「可爹爹是否應該提拔劉文靜,再加封賞呢?」李世民沉聲道。 李淵望了李建成一眼,皺眉道:「一切等他攻克了河東再說。」 「爹,我還有件事情。」李世民又道。 李淵歎息道:「你有事情,難道不能一股腦的說出來?」 「今天這是最後一件事情。」李世民含笑道:「爹,扶風一戰讓我明白,兩軍對壘,騎兵至關重要,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建一支精銳地騎兵來衝鋒陷陣。蕭布衣能威震河南,關鍵源於他手上握有黑甲騎兵。但這種優勢,並非絕對。我們若亦是花重金打造一支黑甲騎兵,以後才能確保對敵不落下風。」 李淵輕歎道:「我當然也知道。可關隴馬場多被他人分去,以薛舉為最。我等卻少有馬源,眼下騎兵稀缺。僅靠突厥供馬,絕非長遠之道……」 「靠突厥供馬雖非長遠之道,但卻是必經之路。劉文靜、長孫順德都和突厥有關係。若是派此二人聯繫,我等當可成事。爹,此事絕不容你再猶豫,要是等蕭布衣打到關中之時,我們再取馬匹,只怕悔之晚矣!眼下培訓精銳騎兵是當務之急。依我之見,先要重金源源不絕的從突厥購馬來用,若是等到擊敗薛舉。盡取隴右馬匹,到時候我等騎兵,絕對不應差於蕭布衣。」 李建成雙眉一揚,「爹,世民說的一點不差,我等得關中人心,要敗關隴諸閥是遲早之事,眼下大敵當是蕭布衣,如今不宜一味的退縮。當奮起考慮對付他的方法才對。」 李淵這次才是認真考慮道:「既然如此。我會和長孫順德商量此事,至於劉文靜嘛。讓他先討伐河東,世民,你和馬軍總管柴紹全權負責籌建黑甲騎兵一事,莫要讓為父失望。」李淵說到這裡,重重拍拍李世民的肩頭,滿是期許。 李世民大聲答應,振奮地出了丞相府,李淵這才搖搖頭,輕歎道:「建成,世民還是年輕,可不知道為什麼,他有時候說的話,給地建議,很有道理呢?」 李建成笑道:「世民開始不過是年輕氣盛,這幾年卻不停地接受戰爭考驗,已經遠非爹當初眼中地黃口小子。他現在亦能用大局考慮問題,再說他身邊現在有個房玄齡,智謀過人,世民這段日子,總是喜歡和他討論天下大勢,見識大漲。爹……你以後不要總是打擊他了,給他點信心,不是更好?」 李淵歎息道:「建成、世民其實聰明,可就是太過浮躁,加上以往地日子,多得聖上地器重,難免自高自大。我現在也是為他好,單說這次扶風大戰,他就是不聽我言,一意孤行,好在還勝了,若是敗了,損兵折將還在其次,若是送了性命,那可讓我如何是好?他這性格不改,終究難成大器,若是要以慘痛的失敗才能換取教訓地話,我寧可他不領兵出征。」 李淵說到這裡,老眼含淚道:「建成,玄霸死後,我眼下只有你們三人可用。你倒讓我放心,元吉脾氣執拗,若是世民再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對得起你死去的娘呢?」 李建成也滿是唏噓,「爹,只可惜世民現在還不懂你的深意,這次你多半是用建騎兵一時磨練他的性格吧?」 李淵抹抹眼角,點頭道:「正是如此,他這種性格就適合多加磨練方成大器,希望他不要讓我失望。只是要對付蕭布衣的日子還遠,我們自顧不暇,蕭布衣何嘗不是如此?我們著急平定關隴,他亦是想要平定中原,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像世民所說地準備馬匹,而是謀劃巴蜀和趕快取了河東。河東心腹大患,不能不除,只要巴蜀被我們取下,平定了關隴後,我等從潼關、巴蜀、井陘關三路出兵,攻擊河南、荊襄、河北之地,蕭布衣必定首鼠兩端,難以兼顧,到時候我等大業可圖。」 李建成敬佩道:「爹爹運籌帷幄,遇亂不驚,孩兒佩服。只是……我們是否真的要派劉文靜去取河東呢?爹,你一直壓著劉文靜,始終讓裴寂在他之上,其實孩兒看來,世民說的並無錯處,爹爹能有今日地成就,劉文靜實在功勞遠在裴寂之上。你這種做法,只會讓一些人不滿。」 李淵冷哼一聲,「不滿的只有劉文靜,除了世民這種人外,旁人怎麼會不滿?有功勞有什麼用?此人來歷不明,誰又知道他是什麼用意?他功勞愈大,陰謀也就越大,裴寂和我幾十年的交情,或許稍微無能,但絕對對我忠心耿耿,可堪大任。建成,你切要牢記,有才的要戒備,能用忠心之人最為重要。以後為父登基,你就是太子,接管為父的天下,君臨天下之時,要記得為父今日所言。」 李建成恭聲道:「孩兒記下了,那難道不讓劉文靜去攻河東嗎?」 李淵皺眉道:「建成,我現在越來越懷疑劉文靜本來就是太平道中人!」 李建成身軀一震,「那他……爹……我聽說太平道中人輔助之人,多為真命天子,這麼說,爹你就是真命天子了?」 李建成雖是驚駭,卻難掩喜悅之意,可見到李淵臉色凝重,不由問道:「爹,孩兒可是說錯了什麼?」李淵皺眉道:「你對太平道又瞭解多少?」 李建成猶豫下,喏喏道:「爹,我只聽說……太平道創道四百餘年,每逢亂世就會尋找真命天子,得他們扶植者可得天下。聽說他們做天書預言,記載千年興衰,實在詭異難言。」 李淵冷笑,拉著李建成的手坐下來,語重心長道:「吾兒,你若真的這麼想,可真的是大錯特錯。」 「難道傳說竟然不是真的?」李建成難以置信道。 「既然是傳言,又有多少能是真地?」李淵沉聲道:「建成,你以後若是為王,切忌人云亦云,要有自己地判斷才好。到了今日,很多事情其實我也要和你說說,以免以後你被人蠱惑,身敗名裂。」 若是李世民,多半不屑一顧,覺得李淵大題小做,李建成卻是正色道:「請爹爹示下。」 李淵頗為滿意李建成的態度,望向殿外道:「為父已年過半百,看過了太多地興衰榮辱,其實不應該說誰得到太平道的扶植誰能稱帝,恰恰相反,根據為父的判斷,得太平道支持者,必定失去天下!」 三九五節 心結 蕭布衣路過虎牢的時候,只見到虎牢關前黑壓壓的跪倒了一片。陽光升起,照在眾人身上,所有人卻是感覺不到半分的暖意。 寒風一吹,雪花飛舞,落在眾人身上,無人稍動。 元寶藏、鄭頤帶一些投降的隋臣跪在虎牢關前,浩浩蕩蕩。白雪掩映下,眾人忐忑非常,聽到馬蹄聲響起,不敢抬頭。 蕭布衣見眾人跪倒一片,翻身下馬,先是攙起了元寶藏,然後順著跪倒的人群走下去,一個個攙扶起來,幫他們拍打下身上的積雪。 他甚至一句話都沒有說,可被攙扶起來的隋臣,已經熱淚盈眶。 很多事情,看起來已經不用多說,蕭布衣一個不經意的動作,暖了寒冬中所有人的心。 蕭布衣一直走到了跪倒人群的最末,這才回身,沉聲道:「往日之降,錯不在爾等。」 眾人深深施禮,齊聲道:「罪臣不敢。」 蕭布衣微微一笑,遠望東方道:「今日本王在此,赦爾等無罪。往事如煙,莫要再提,朝陽新升,正是我等奮發向上安定天下之時。所有人等,官復原職,若再有擅提往事者,定當重責不饒。」 眾人欣喜,齊聲道:「謝西梁王。」他們只怕蕭布衣會秋後算賬,聽他今日之語,不由心中大定。 蕭布衣又道:「我還有事在身。你等暫回虎牢,盡心做事,必有封賞。」他沒有刻意地威嚴,也沒有特意的示好,說完幾句話後,揮揮手轉身上馬,隋臣齊齊施禮道:「恭送西梁 程咬金一旁見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感覺。李密約束手下,用冰霜之嚴,可最終卻鬧的分崩離析,蕭布衣統治,更像是無為而治,初春之暖,但是可以看出來,這些隋臣的確是心悅誠服。欣喜非常。 虎牢前只是短短的幾句話,簡單的動作,已經勝過千言萬語。程咬金自忖。要是自己是元寶藏的話,多半也能對蕭布衣死心塌地,再無貳心。 和蕭布衣一路行來,程咬金慢慢發現蕭布衣地隨便,蕭布衣的善於忘記,蕭布衣和他,只是談談以往東都初見之事,說到會心處。蕭布衣還會笑笑,讓程咬金慢慢的消解了隔閡。 但消除隔閡的時候。程咬金並非沒有疑慮,任何一個投誠者伊始都會本分做事,不敢有稍微逾越,蕭布衣請他來找秦叔寶,他知道個地方,就帶蕭布衣來找,但能否找到,他心中其實也是沒底。 瓦崗大敗,死傷無數。但無論如何。秦叔寶都不會輕易的死在洛水。因為程咬金太瞭解秦叔寶,他就算想死。也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蕭布衣越是不提及瓦崗一事,程咬金越是惴惴,有時候不提不代表忘記,或許更代表耿耿於懷。程咬金遠非表面上看的那麼粗莽,甚至,他想的比很多人都要多! 這幾天地功夫,他其實一直都是跟隨在蕭布衣的身邊,也知道了很多事情。他知道蕭布衣從未停止過東都的變革和重興,現在蕭布衣命人重新編撰審定律令,重立國子學、太學、四門及州縣學,對這些地方地學士明加獎勵,量才授官。蕭布衣已經改了伊始的那種招募良才的方式,開始更加的正規的擴充人才儲備,實際上,他現在也完全有這個條件擴充,這在程咬金眼中,是個長遠之計。 瓦崗一潰,河南諸地大半都落在了蕭布衣之手,他重用舊臣,啟用新人,經過大刀闊斧的改革後,東都已經煥然一新。 羅藝經過牛口一戰,狼狽北還,一直謹慎不捨得投入的兵力卻在牛喉盡喪,羅藝在薛萬鈞、薛萬徹二員猛將的拚死護衛下,終於帶著百來燕雲鐵騎衝出來,燕雲鐵騎縱橫燕趙之地,如今馬兒盡喪,卻只能徒步回轉燕趙之地。 蕭布衣這一役向天下釋放個信息,想來搶地盤地人,不會有好下場! 牛口一役,遠比洛水大戰要短暫,可無疑給虎視洛陽的勢力個最強悍地警示。蕭布衣之後的短短幾天,就先後收復了月城、虎牢兩城,周邊郡縣紛紛投靠,蕭布衣不急不緩的按部就班處理著一切,他現在不能太多的改變,他也不需改變太多,因為大隋雖不過存在短短的數十年,但是卻已經梳理好後世所需的一切。xx楊堅是大才,楊廣同樣不遜其父,蕭布衣每次想起這裡的時候,不由苦笑,百姓多半會痛恨楊廣,但是看起來,他更應該感謝楊廣才對。 滎陽郡早就拜倒在李靖的鐵騎之下,本來還有在金堤關附近抗擊的盜匪。那股盜匪本來為了抵抗黃河以北和黎陽地隋軍,等洛口倉失陷地消息一傳到,轉瞬土崩瓦解。 眼下蕭布衣在河南左近唯一的障礙就是金堤關,金堤關有瓦崗地祖君彥、常何、張亮還有柴孝和佔領,雖然瓦崗已潰,可是他們卻是拒不出城投降。但在程咬金的眼中,金堤關已是孤城一座,落入蕭布衣的版圖是遲早的事情。 雖是寒冬,可眼下的東都,完全是個欣欣向榮的景象,眼下的蕭布衣,再次站在了新的高點,可卻顯然還不是巔峰。程咬金知道,蕭布衣還沒有到巔峰之地,蕭布衣卻有潛力到達巔峰的境界。 蕭布衣和李密最大的不同是,蕭布衣遠比李密考慮的要深遠。李密不是不聰明,他從加盟瓦崗後,所下的每步棋都是巧思妙算,可自從佔領洛口倉,開始攻打東都後,李密突然變得不會下棋了。這就像一個暴發戶得到了金山。卻不知道怎麼使用一樣,但蕭布衣卻是大大不同,他不是暴發戶,他是個聰明地生意人,他謹慎的使用到手的每一文錢。 程咬金當然也有判斷失誤的時候,而且還不少,但是他在抉擇的時候。當然還是希望和蕭布衣再無芥蒂,他實在不想再次抉擇。 蕭布衣斜睨到程咬金的若有所思,一直沒有去問,他在等待程咬金自己慢慢去消化。 有時候,欲速則不達。到了他現在的地位,更多地只需要去疏通、去引導,而不是強自干涉。他渾身是鐵,也打不了幾根釘。更多時候,他已經需要手下去細心體會。 他們十數騎一路向東,迎著日頭升起的方向跑過去。眾人馬快。很快過了運河,原武,來到了瓦崗寨境內。 瓦崗寨群山連綿,白雪鋪路,滿是淒涼。 一路上,盜匪遍地,哀鴻遍野,無娘的孩子般不知所措。蕭布衣陡然見到一人伏在地上。一動不動。他勒住馬韁,翻身跳下來看了眼。那是個被凍斃的瓦崗眾,渾身僵凝,雙目圓睜。 蕭布衣皺下眉頭,轉瞬道:「胡彪。」 一個大漢越眾而出道:「屬下在。」 蕭布衣沉聲道:「我命你拿我手諭,速回洛口倉,通稟張鎮周大人,請他開倉放糧。同時知會周邊郡縣的百姓,洛口倉開倉放糧,不分老幼。不分是否曾經為盜。來者有米。」 胡彪得令快馬離去,蕭布衣卻是望向程咬金道:「只怕這一戰下來。飢寒交迫而死的人要比戰死的人還要多。」 程咬金謹慎道:「但西梁王這聲令下,不知道能挽救多少頻臨死亡的百姓。」 「我只怕他們不信我。」蕭布衣望著遠方。 「萬事開頭難,有人信了,傳播開了,自然都信了。」程咬金微笑道。 「希望如此,可秦叔寶會信我嗎?」蕭布衣終於扯到了正題,他洛口大勝後,下一個目標不是東北地竇建德、不是東南的江都、更不是東進的徐圓朗,而是遠在西南地巴蜀。可他還沒有南下,一方面因為東都還要穩定,還有一個方面就是和巧兮婚事,不過還有一件事情,他希望找到秦叔寶,勸他重新為朝廷效力。千金易得,一將難求,秦叔寶、程咬金、羅士信都是將才,他並不想再次錯過。 他這次前往瓦崗,當然就是來找秦叔寶。 程咬金苦笑道:「叔寶遠比我要聰明很多,不過他心中有個結,不知道西梁王可曾知曉?」 蕭布衣雙眉一揚,「說來聽聽。」 「我可以說……不過請西梁王答應我一件事。^^ 「請講。」 「請西梁王莫要對叔寶說,這些事是我說的。」程咬金猶豫道。 蕭布衣有些皺眉,似乎想要問為什麼,可話到嘴邊,乾脆道:「好,我不說就是。」 程咬金這才道:「其實……叔寶背叛也是逼不得已,他是個孝子,他也是個講義氣的漢子。可自古有言,忠孝難兩全,所以很多事情,他不能自主……」 馬蹄沓沓,等到眾人再行數十里後,程咬金終於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蕭布衣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我說當初東都見到叔寶之時,覺得他並非……」話到嘴邊,見到程咬金滿是不自然的表情,蕭布衣不再說下去。 他本來想說看叔寶並非背叛之人,那無疑就是在刺程咬金。他觀察入微的本領和武功一樣的突飛猛進,知道現在他這位置,隨便一句話就會引起太多的震盪。 「可羅士信呢……也有這種苦衷嗎?」蕭布衣還是忍不住的問一句。 程咬金這次卻是搖頭,「羅士信離開張將軍地理由,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唯一知道的是,他和叔寶一樣地痛苦。」見到蕭布衣詢問的眼神,程咬金又把和羅士信見面的事情簡略說了一遍,蕭布衣聽完後沉吟良久才道:「原來如此。」 二人默然走了良久,程咬金突然勒住了韁繩。伸手向山上一指道:「叔寶母親就是葬在這裡,他若是沒死,又無處可去,據我所想,多半還會回到這裡。」 蕭布衣點頭,下馬向山上走去,程咬金默默地跟隨。等到了山腰轉彎處,見到一片林子。皚皚白雪覆蓋,如著縞素,林旁有一墳墓,碑前跪著一個人,看背影,赫然就是秦叔寶。 程咬金終於止步,輕聲道:「西梁王。我就不過去了。」 蕭布衣點頭,緩步走過去,踩的白雪咯吱作響。在寂靜的林外聽起來份外的刺耳。 秦叔寶也不回身,動也不動,若非甲冑上的鮮血,若非衣袂飄飄,幾乎會被人以為是石雕木刻。程咬金見到,搖搖頭,轉過身去,不想再望秦叔寶的背影。 從秦叔寶地身上。他望見了羅士信,從這兩人地身上。他又想起了張須陀,這讓他多少有些不算自在。張須陀雖死,卻永遠如橫亙在他們心中的硬刺,無法拔除,或許,只有死亡地那一天,才會不復存在。 蕭布衣已走到秦叔寶的身邊,側面望過去,見到他鬍子上滿是白霜。也不揩拭。容顏枯槁,看起來只比死人多了一口氣。 他不知道當初竇紅線也是這般的站在羅士信旁邊。卻只知道,在那一刻,他就算是張須陀,也會原諒了秦叔寶。 死了,一了百了,只能說是結束痛苦,所以並非最痛苦的事情,悔恨中活著、不停的受到內心的煎熬,延續著痛苦,才算最痛苦地事情。 他就那麼呆呆的站著,秦叔寶就是那麼跪著,二人一言不發,山風嗚咽,吹起白雪飄飄,似乎蒼天縞素,清風默哀。 不知過了多久,蕭布衣終於道:「秦兄,我和張將軍只見過一面!」 張將軍三個字一出口,秦叔寶的眼眸終於眨了下,身上地積雪慢慢的滑落,彷彿心中憂傷的淚水! 蕭布衣凝望著秦叔寶的表情,「其實我說錯了……我見過他兩面……」 秦叔寶不語,可蕭布衣卻知道,他還是在聽。蕭布衣聽到程咬金的一番話後,已經明白了所有的一切,他亦知道,要勸服秦叔寶振作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他還想試試,他不想秦叔寶就這樣默默無聞的沉淪下去,無論為了自己,為了天下,亦或是為了張將軍! 「我自從聽到張將軍這個名字後,其實就一直仰慕張將軍,我一直在想,能百戰百勝,能打地天下盜匪望風而逃的將軍又是個什麼樣地人?可是我一直無緣見張將軍一面。」蕭布衣繼續說下去,聲音有如風吹落雪,縹緲清涼,「我從開始殺人,到被人追殺,從被人算計,到算計別人,一步步的走上如今的高位。我知道,自己改變了很多,秦兄也改變了很多,但是張將軍沒有變,無論他生或者死,他最少在別人的心目中並沒有變。」 秦叔寶嘴角抽搐,面露痛苦之意,卻還是不發一言。 蕭布衣繼續道:「我一直仰慕張將軍,期待和他一會,可沒有想到的是,我見到他第一面並不知道他是張須陀。我只以為他是個老農,實際上,他看起來的確握著鋤頭的時候,比握槍的時間要多,我請他吃了頓無骨雞頭,他給了我張地圖。」 秦叔寶表情有些錯愕,蕭布衣一直不知道他的事情,秦叔寶也是一直不知道張須陀和蕭布衣地恩怨。他只是聽說,張須陀要殺蕭布衣,他也本來以為,蕭布衣會恨張須陀,可聽起來,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很快地……我和張將軍見了第二次面,而這次見面,就變成了生死搏殺。他要殺我,我要反擊,結果呢……逃命後的我一直在想……這個張將軍……和我想像中地有些區別,但是很奇怪,我只覺得他是對手,卻沒有厭惡的感覺,儘管他要殺我。我見到他兩面的時候,我只知道,其實他武功高絕,卻是並不快樂。其實經歷了這久,我也深深的知道……權利、財富、武功、智慧都和快樂無關。天下至尊楊廣不快樂,天下梟雄李密不快樂,天下英雄張須陀、亦是不快樂!但這就是人生!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你秦叔寶,大隋名將,顯然也不快樂!」 秦叔寶臉色更是痛苦,卻不阻止蕭布衣說下去。 實際上,蕭布衣每次提及張須陀,他就覺得自己胸口被刺了一刀,但是他沒有阻攔。反倒有些釋然,他覺得自己罪有應得,也應該受到這樣地懲罰。 「我第三次再見……應該說再聽到張將軍消息的時候,張將軍死了。」蕭布衣唏噓道。他注意到秦叔寶已經摀住了胸口,「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第一感覺是不信,我不信這天底下還有人殺得了這位蓋世英雄!但是隨後我又知道,的確沒有人能殺死張將軍。張將軍是自盡而死。他出入瓦崗軍的包圍,如入無人之境,他救出無數齊郡子弟。卻是送進了自己的性命。我終於在他死後,重新瞭解了他這個人,也在他死後,重新認識了他這個人。我也終於在他死後,明白了他是個什麼樣的一個人。一個人在活著地時候,宛若清風明月,讓人無法覺察,可他死了後。卻如巍峨山嶽,立在所有人的面前。大隋中。除張將軍外,無一人能做到這點,張將軍……我欽佩他,張將軍……在我蕭布衣心目中,真正的大隋第一豪傑!」 蕭布衣說到這裡的時候,神色肅然,滿是敬重。 他知道這一刻,他說的是真心話! 「你說錯了一點。」秦叔寶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冷澀。 「錯在哪裡?」蕭布衣有些錯愕。 「你說張將軍自盡而死。其實你是大錯特錯。」秦叔寶的表情突然變得十分冷靜。「張將軍……是被我先暗算了一刀,不然他……不會死!」 「真的?」蕭布衣雙眉一揚。 秦叔寶正色道:「不錯。是真的。你如果真地敬仰張將軍,真的和他惺惺相惜,真的是個英雄豪傑,就應該殺了我,為張將軍報仇,為齊郡子弟申冤,為天下正氣出手,不然你不過是惺惺作態地偽君子!」 嗆啷聲響,秦叔寶已經緩緩的拔出腰刀。刀寒如冰,刀光勝雪,映照著秦叔寶蒼涼憔悴的臉上。秦叔寶回刀劃了兩下,已經割開了身上的皮革,露出了胸口的位置。倒轉刀柄,秦叔寶將單刀遞到蕭布衣面前,伸手一指自己的胸口,沉靜道:「從這刺下去,死在你蕭布衣的手上,秦叔寶死而無憾!」 聽到拔刀之聲,程咬金霍然扭頭,見到秦叔寶遞刀,雖然沒有聽到二人說什麼,可他已經明白了秦叔寶的意思。 邁前了一步,卻又後退了兩步,程咬金靠在一棵樹上,嘴角帶著苦澀地笑,喃喃道:「叔寶,你這是何苦?」 蕭布衣望著單刀,緩緩的伸手接過,秦叔寶閉上雙眼,臉上只餘平靜,陡然聽到呼地一聲響,寒風從他耳邊擦過,接著著嚓的一聲響,身後大樹震動。 秦叔寶緩緩的睜開眼,扭頭望回去,只見到單刀幾乎刺穿了身後的大樹,只餘刀柄震顫,宛若心弦。秦叔寶只是望著單刀,眼神中有了無奈,他看起來求生易,求死不得。蕭布衣卻已經冷笑起來,「秦叔寶,你這算是什麼?蕭布衣手下,不殺懦夫!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英雄,可你實在太令我失望!」秦叔寶漠然道:「我從來不是英雄,我也從來不對自己期望什麼。」 蕭布衣喝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對你說及張將軍之事?」 「不知道!」 「我知道你一直覺得,張將軍的死,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是以你內疚,你彷徨,你甚至想找人結束你的生命。可為什麼選擇我,難道我專殺懦夫嗎?能和我蕭布衣對敵的人,又怎麼會是個懦夫?我提及張將軍,因為我知道他是個頂天立地,仁義過人的將軍。」蕭布衣怒聲道:「憑你秦叔寶,會讓他一輩子耿耿於懷,死都不肯寬恕嗎?你大錯特錯了,他當時連李密都已經放過,怎麼會還會恨你?我今日來此,只想對你說,他已經原諒了你!」 「你不是張將軍,你怎麼知道他已經原諒了我?」秦叔寶黯然道。 「你也不是張將軍,你怎麼知道他沒有原諒你?」蕭布衣反唇相譏。 秦叔寶淒涼地笑笑,「既然你我都不是張將軍,也無權替他決定。其實知不知道又能如何,自己做過地事情,自己難道不知道?」 蕭布衣上前一步,伸手一指墓碑道:「這裡是個偉大的母親……可她卻沒有教出個好兒子!我為她感覺到傷心難過!」 秦叔寶已經握緊了拳頭,怒然道:「你說什麼?」他可以容忍別人侮辱自己,但是絕對不能容忍別人侮辱自己地母親。 蕭布衣冷笑道:「就你有娘親嗎,別人沒有?就你知道盡孝道嗎,別人不會?蕭布衣在這個世上,從未見過生母一面,也無從對娘親盡些孝道,可蕭布衣比你這個大孝子要明白,任何母親,都希望自己的兒子堅強的活下去,快樂的活下去,活的像個男人,而不是像個懦夫。你難道能說,令堂希望你就這麼窩窩囊囊的死去?你難道認為,令堂見到你今日的模樣,九泉之下會安心快樂?你不忠不孝,難道現在還要令堂死後不能安樂?」 秦叔寶痛苦不堪,卻是無力駁斥。 蕭布衣又道:「是男人,都會犯錯!可犯錯了能夠改過,才算個真正的男人,是母親的都會諒解!秦叔寶,你若是個男人,今日就站起來,改正你的錯誤。令堂希望你做什麼,張將軍希望你做什麼,難道你不清楚?」 秦叔寶痛苦的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蕭布衣,你莫要逼我。」 蕭布衣怒喝一聲,一個跟頭翻過去,已經拔出樹上之刀,凜然道:「你難道不知道令堂希望你堂堂正正做人,難道你不知道張將軍希望你完成他未了的心願?你這都不知道,那渾渾噩噩活著何用?」 他高高躍起,一刀雷霆般劈下來,已激得雪花四濺,寒風蕭蕭,秦叔寶呆若木雞,大汗淋漓,卻不閃避,只是喃喃道:「未了的心願?」 只聽到乒的一聲大響,蕭布衣長刀落地,折為兩截,信手一揮,斷刀插在地上,顫顫巍巍。 蕭布衣見秦叔寶還是不語,冷哼一聲,「今日蕭某來此,只為令堂和張將軍,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他話甫說完,大踏步的踏雪離去,只見到夕陽晚照,過遠山落在秦叔寶和地面斷刃之上,兩道黑影,一樣的淒清顫動! 三九六節 神醫背後 蕭布衣踏雪下山,走到山腳下,回頭望過去,只見到山風呼嘯,人影不見,暗自搖頭。 史大奈帶著一幫禁衛早早的等候在山下,見到蕭布衣和程咬金下山,都是面面相覷。很顯然,西梁王這次並沒有成功。 蕭布衣默默上馬,程咬金突然道:「西梁王,要不……我再去勸勸叔寶?」蕭布衣搖頭,「算了,人命天定,世事強求不得。如果說他能來,反倒更痛苦的話,我寧願……他有自己更廣闊的天空。可一個男人,犯錯無所謂,最重要的是擔待!」 他說完這句話後,催馬回轉,向東都的方向行去。眾護衛都是緊緊跟隨,不敢有離。留在原地的卻有兩個,一個是史大奈,另外的一個卻是程咬金。 蕭布衣隨口說出的一句話,聽起來卻是大有深意,程咬金、史大奈均是觸動心事,程咬金想的是,蕭布衣說這句話,是不是又在點醒自己,以往的事情既往不咎呢?史大奈卻想,自己的那個爹,一直沒有擔待,比起西梁王那是遠遠不及,只是……他不見得認為自己是錯的。 從瓦崗到東都端是不近,要行軍可需數天,不過蕭布衣馬快,往往只需要半天的功夫。只是考慮到手下頗為辛苦,又要見見裴行儼,是以到虎牢暫時休息一晚,第二日清晨出發。 到了虎牢,裴氏父子、元寶藏、鄭頤見到西梁王駕到,慌忙出來迎接。 裴仁基也算是反覆無常之人,本來是李渾的手下,李渾倒台卻是參了李渾一本,先是配合張須陀離間蕭布衣,如今又是投靠蕭布衣,先是投靠了李密,後來又反了李密。反了被抓,到今天才算又是恢復了自由之身。 蕭布衣對這些其實也是瞭然,可想瓦崗眾多是隋臣,分分合合實屬平常。要想別人跟你效力,首先還是自身要有實力。 當初李密本來關押了裴仁基,想要要挾裴行儼,沒想到洛水大敗,一路東逃,路過虎牢而不入。實在是因為李密也知道。這些城池本來穩固可守,但是若被隋軍重兵圍困,那就是孤城一座。坐以待斃,他又如何敢進城?元寶藏等人舉城投靠,裴行儼倒是兵不血刃的見到了父親。 裴仁基被關在大牢中,也是虛弱憔悴,可知道蕭布衣前來,還是起床來迎,頗為心誠的樣子。 蕭布衣對裴仁基安慰了幾句。除讓他繼續留任虎牢城守外,又因為其子功勞,當初反李密最先,又加封滎陽公。裴仁基回首前塵往事,不由感慨萬千,一時間不知道是何滋味。 早有人擺酒,蕭布衣和眾隋臣喝了一杯後。休息一晚,第二日啟程。 本來還有疑慮之人,見到蕭布衣往事不提。親切近人,都是莫名的感動。暗想西梁王高高在上,竟然還和他們把酒言歡,禮賢下士,實在是難得的明主。自己得西梁王器重,當是鞠躬盡瘁,竭盡全力的效忠。 等天明啟程之時,裴仁基堅持帶病送行,裴行儼跟在一旁。三人城門下告別。蕭布衣突然道:「行儼,今日你能和令尊團聚。實乃好事,我也替你高興……不過……」 他欲言又止,裴行儼卻是沉聲道:「啟稟西梁王,徐將軍有令,命我盡快回轉鄱陽,剿滅林士弘、張善安兩盜,其實屬下準備今日就要回轉鄱陽,不知道西梁王意下如何?」 「恐怕……太急了吧。其實再留一些日子也是好的。」蕭布衣含笑道。其實裴行儼正說出蕭布衣的心意,他沒想到裴行儼搶先說出,倒有些慚愧。其實蕭布衣在擊潰李密後,已經將剩下地事情考慮清楚。他現在征戰太急,地盤擴張的比李密還要勇猛,但是說句實話,根基已經不牢。再說連日征戰,東都軍就算鐵打之人,如今已經是疲憊不堪,眼下最要緊的不是再擴張地盤,而是穩定疆土,暫且休養生息,不要催的太緊,不然難免和楊廣般重蹈覆轍。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也!眼下暫時大的戰役不會,但是剿滅小盜還是可行。東都有徐世績坐鎮、李靖掌控大局,負責對抗中原各方勢力,襄陽卻有蕭銑、竇軼、杜如晦等人穩定後方,唯獨東南缺乏值得信賴之人,而林士弘等人卻是不容小窺,讓裴行儼帶兵是再好不過。但是人家父子分別數年,如今才見幾日就再次讓他出征,難免不合情理。 蕭布衣正猶豫的時候,裴仁基卻是爽朗的笑起來,「西梁王不必多慮,想男兒志在四方,我老了,但不能再重蹈覆轍,束縛行儼的發展,行儼,即刻出行,為父絕不再扯你後腿。」他還是向蕭布衣懺悔當初的事情,蕭布衣卻是微微一笑道:「滎陽公深明大義,實在讓本王欣慰,只是不急於一時,行儼,多陪陪令尊,我先走一步。」 他和裴行儼是生死之交,不再客氣,揮手之間,已經帶眾人離去。一路沿洛水而上,中午時分,已經到了東都。 蕭布衣和楊廣不同,楊廣每次出巡迴轉都是唯恐旁人不知道,大張旗鼓,蕭布衣每次回轉或出東都都是靜無聲息,少擾民為主。 可還有守城守營地兵士望見,肅然而立,神色振奮不已。 蕭布衣見到他們認出自己,揮揮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兵士凜然聽從,態度恭敬。 程咬金一旁看了,忍不住又把蕭布衣和李密比較下,暗自搖頭。 眾人入城後,蕭布衣先讓張慶為程咬金準備府邸,然後請他到時歸李靖、徐世績二人調度。程咬金是身經百戰,領軍經驗極為豐富,蕭布衣得此大援,自然精神振奮。 程咬金見到蕭布衣鞍馬勞頓,還不忘記親自給他安置,不由心中感激,想在瓦崗的時候,李密雖對他和秦叔寶很是器重,但器重地不過是他們的領軍才能。至於他事,李密很少關心,如果和蕭布衣比較,自然還是在蕭布衣的手下做事舒服些。 等到安頓好一切,蕭布衣這才和史大奈回轉到王府,見到蝙蝠在庭院中站著,神色黯然,蕭布衣正色走過去道:「蝙蝠……怎麼了……」 蝙蝠見到蕭布衣走近,臉上有些異樣。「蕭……西梁王……我有事要和你說。」 「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你說。」蕭布衣微笑道:「不如你先說吧。」 蝙蝠猶豫下,「還請西梁王先說吧。」 蕭布衣也不推辭,「蝙蝠。老二安葬好了吧?」 蝙蝠傷感道:「多謝西梁王掛記,不計前嫌,我們幾個兄弟……也沒臉再跟隨西梁王你,今日我等候西梁王,就是想說……」 「一人做事一人當。」蕭布衣皺眉道:「蝙蝠,我不覺得你們對不起我,最少我知道。在白虎門前,你們只想著幫我。我如今還有難題,急需你們兄弟的幫手,若是你們離我而去,那讓我如何是好?」 蝙蝠一愣,「西梁王……你還放心我們跟在你身邊?」 蕭布衣微笑道:「我只知道,當初草原上。生死關頭都不肯離開的就有蝙蝠你,還有盧老三,若是這樣的人我都不能信任。蕭布衣此生還能信任何人?蝙蝠……留下吧,繼續幫我如何?」 蝙蝠目露感動,終於點頭道:「有蕭老大這麼一句話,蝙蝠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蕭布衣拍拍他的肩頭,「蝙蝠,告訴盧老三他們,寬心做事就好。我們還是兄弟,生死不渝地兄弟。不過這幾日就要出發。還要你們早些準備。」 蝙蝠愣住,「西梁王……」 「怎麼了。你們不方便?」蕭布衣問道。 「不是我們不方便,我們這些人地做床,天為被的,有什麼不方便。可是……我聽說你要大婚了。」蝙蝠說到這裡,露出善意的笑。 蕭布衣想了半晌,「我到時通知你們就好,婚事肯定會有,可不見得是現在。婚事可以等,但是……對手不會等你。」 蝙蝠已經醒悟過來,點頭道:「我這就去準備,蕭老大……我們五……四兄弟隨時都可以出發。」 他還是情不自禁的想說出五兄弟,蕭布衣沒有責怪,只是諒解的點頭。等到蝙蝠退下,這才緩緩的回轉房間。 推開房門,只聽到一女子驚喜道:「蕭大哥,你回來了?」袁巧兮站起來之時,驚喜滿面。 蕭布衣微笑道:「巧兮,你等我很久了?」 袁巧兮臉一紅,搖頭道:「也沒有太久。」 蕭布衣走近,輕輕的拉住她地手,「是沒有太久,不過是從昨晚等到現在而已。」 袁巧兮睜大了眼睛,「誰和你說的?是丫環多嘴嗎?」她這麼一問,顯然是承認了蕭布衣地猜測,蕭布衣微笑道:「沒有別人對我說什麼,可我難道不知道?我本來說要昨晚回來找你……你多半會等我,可我失約了……」 蕭布衣不等說完,纖手已經輕輕地掩住了他的嘴,「蕭大哥,你沒有失約,你只說可能昨晚會回來。我怕你找我不到,這才一直等到現在,這怎麼能怪你呢?」 袁巧兮羞意還在,可對蕭布衣已是情致綿綿。蕭布衣這才發現她今日穿地是淡綠衫子,清雅中帶著華貴,一張俏臉秀麗美艷,忍不住讚歎道:「巧兮,你今天……真的好看。」 袁巧兮聽到蕭布衣的讚美,芳心竊喜,慢慢垂頭,低聲道:「蕭大哥……你又……笑我。」她那一刻,只覺得心中喜悅無限,這一夜的擔憂害怕早就煙消雲散,這一夜的苦苦等待,也有了補償。 她的要求,實在不算多。 蕭布衣握住袁巧兮的柔荑,微笑道:「巧兮,我若是有半分取笑你地心思……就讓老天……」 「我知道了,不用賭咒發誓。」袁巧兮再次輕掩住蕭布衣地嘴,「蕭大哥……我很喜歡。」 二人脈脈無語,室內溫馨一片。蕭布衣心裡多少有些內疚之意,他這些年來東伐西殺,南征北戰。其實一直都是忙碌非常。對巧兮一直都是心存憐愛,可在他的印象中,袁巧兮和初見並無什麼兩樣。 巧兮在蕭布衣心中,永遠地那麼羞澀,永遠的那麼天真,永遠的那麼年輕。她永遠不知道抱怨,只知道默默地承受,承受她自己地命運,為心愛的人擔憂卻不想讓對方知道。這個默默奉獻的女子。雖然很多時候、做地事情看起來微不足道,但是她已經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全部。而蕭布衣就算和巧兮輕聲細語,敞開心扉之際。更多的時候還是想著天下大勢,下一步要去爭奪何地! 但是蕭布衣今日不經意的發現,昔日那個青澀的少女如今已經亭亭玉立,昔日那個動輒臉紅地少女對他早已是情苗深種,可他那一刻更多的是歉然,他給與身邊女子的時間實在太少太少。 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腦海中突然閃過這句話。蕭布衣已經一把摟住巧兮,吻向她地耳垂,低聲道:「巧兮,我要娶你!」 袁巧兮還臂相迎,緊緊地摟住蕭布衣,靠在那讓她感覺到心安地胸膛前,歡欣無限。 「我說過。大破瓦崗之時,就是迎娶你之時,現在顯然。已經是時候了。」蕭布衣那一刻,已經改變了主意。 久久不聞袁巧兮的動靜,蕭布衣倒是有些奇怪,把住巧兮地肩頭望過去,見到袁巧兮雙頰已經流淌著珠玉般的淚水。 「巧兮……你為什麼哭,你不樂意?」蕭布衣滿是詫異。 袁巧兮慌忙搖頭,「蕭大哥……我一百個樂意,一千個樂意,可是我求你……求你……」 她喏喏的說著。蕭布衣正色道:「不用求。你有為難地時候,和我商量就好。難道有人欺負你嗎?」 袁巧兮破涕為笑,「我是你的女人,有誰敢欺負?」說到這句我是你的女人的時候,她臉上滿是幸福的笑,「可是裴姐姐呢,什麼時候會回來?我和她有約定,要嫁一塊嫁,蕭大哥,你一諾千金,可我也不能言而無信呀。我想……等裴姐姐回來再說。」 蕭布衣輕輕在她臉頰一吻,讚歎道:「巧兮,你真的是個好姑娘,蓓兒她……前幾天才從揚州有消息過來,說她還在查一件事情,年前恐怕不能回來。」 袁巧兮有些失望道:「要這麼晚?不過……裴姐姐是在做事,伯父也是一直沒有消息,蕭大哥……我很擔心他們。那我們等到年後再考慮婚事如何呢?」 見到蕭布衣沉吟不語,袁巧兮有些忐忑道:「我這不過是個建議,你不要見怪,其實……」 蕭布衣輕輕的摟住袁巧兮,輕歎道:「多謝你,巧兮,你處處為我著想,我怎麼會見怪?但婚期一拖再拖,只是我考慮到令尊恐怕會失望!」 「爹爹不會失望,」袁巧兮搖頭,臉上帶有了堅毅:「蕭大哥,你不用擔心這個,我會去說服他!」 從房間走出之時,蕭布衣再次精神抖擻,正想去找袁嵐說下婚事地問題,孫少方卻早早的等候在廳中。 蕭布衣見到孫少方,暫時打消了去見袁嵐的念頭,逕直走到孫少方地對面坐下來。 如今他雖然官及極品,稱帝不過是遲早的事情,可以往的一幫兄弟手下還是可以自由出入府邸,甚至可隨便住下來,反正他現在親人亦少,諾大的西梁王府樸素非常。孫少方幾日不見,整個臉都瘦了下去,顴骨凸出,看起來和骷髏一般。 他生性豪放,好交朋友,這次打擊對他而言端是慘痛非常,數日來為無憂公主的病情心力憔悴,更是沒有歇息的時間。鬍子茬茬,看起來一下子蒼老了十數歲。 見到蕭布衣望著自己,孫少方醒悟過來,摸了把下頜,感覺到硬硬的扎手,苦笑道:「西梁王,最近我少整儀容,失禮勿怪。」 蕭布衣搖搖頭,「少方。你這些日子辛苦了,無憂怎麼樣?」 他雖然沒有親自去看望無憂,可卻召集了宮中的御醫去診斷,也算是竭盡心力。無憂、董奇峰的事情,他一直交給孫少方去處理。董奇峰背叛,看起來事出有因,一方面可能是由楊廣地密旨,他畢竟是皇室,不能不從。最重要地一個方面卻是有人給無憂下毒。用無憂的性命來威脅董奇峰。 但事到如今,董奇峰死,無憂仍然昏迷不醒。孫少方身受師恩,連師父唯一地外孫女性命也是不能保全,自然憔悴疲憊。蕭布衣其實也是大為憂慮,一方面是擔心無憂的病情,另外一方面卻考慮到太平道有些人真地是無孔不入,上次是瘟疫,這次是下毒。那下次又是什麼? 孫少方臉上卻露出絲欣慰的笑,「西梁王,無憂醒了,她的病情已經有所好轉。」 蕭布衣微愕,轉瞬高興道:「她醒了,誰治好的她?重重有賞!」 孫少方笑容有些古怪,「這個人西梁王其實也認識。」 蕭布衣心思飛轉。已經想到一個人,沉聲道:「是誰?」 「是游嘯風,當初就是他救好的小弟。我倒沒想到他醫術竟然如此高明。」孫少方苦笑道:「一群宮廷御醫,竟然抵不過一個村野遊醫。」 蕭布衣眉頭皺起,大為意外道:「游嘯風?」 他當然知道游嘯風這個人,當初他在東都的時候,小弟得病,他為小弟請的醫生就是此人。這人的確有兩下子,倒是很快把小弟的病情治好,可要說他比宮廷御醫還要厲害許多,倒讓蕭布衣很是詫異。 見到蕭布衣沉吟。孫少方低聲道:「西梁王。我覺得好像有些問題,他也在府中。要不要我把他叫來?」 蕭布衣點頭道:「請他過來,我要好好地……謝謝他!」等游神醫前來之時,蕭布衣又將無憂現在的情況詳細問下,聽孫少方描述,不由皺眉,只因為無憂的病情很是古怪。 游神醫背著個藥箱進來地時候,神色多少有些緊張。見到蕭布衣坐著,他不等上前就已經跪倒,恭聲道:「鄉……野村醫……游嘯風參見西……西梁王。」 游嘯風是個傲慢的人,其實也是個膽小的人,傲慢當然是指對求醫的百姓,膽小是對那些高位的達貴。 經過蕭布衣一番修理,再加上被婉兒、小弟的真誠感化,他性格已經改變了很多。但是他最多也就是見過三四品的大官,膽小地性格還沒有改變,見到西梁王在座,幾乎話都說不利索。 跪倒在地,聽到腳步聲漸近,見到一雙鞋到了面前,游嘯風渾身打著擺子,卻不敢抬頭去望。 蕭布衣伸手將游嘯風攙起,含笑道:「游神醫,一別多日,風采依舊呀。」 游神醫臉色有些發白,「西梁王……在上,敝人哪敢稱什麼神醫。西梁王一別多日,倒是風采更勝從前。」 見到蕭布衣和善依舊,游嘯風說話也就利索了很多。 二人落座,蕭布衣開門見山道:「我聽孫郎將說,游神醫你治好了無憂公主?」 天氣尚寒,游嘯風汗珠子卻冒了出來,「西梁王,治好不敢說,但是無憂公主醒過來倒是真的。敝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請西梁王莫要怪罪。」 蕭布衣啞然失笑,「你救醒了無憂公主,大功一件,我要重重的獎賞你,怎麼會怪罪?對了,不知道無憂公主到底得的何病「古書有雲,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游神醫搖頭晃腦道。 蕭布衣聽的有些耳熟,記得當初醫治小弟就是用的這番措辭,不由暗笑這個游神醫倒是一方醫百病。 「你能不能說點我懂的話呢?你可不要說什麼病人有寒,復發汗,胃中冷,此為厥陰之症。」蕭布衣臉色微沉,這些話亦是當初游神醫給小弟地診斷之言。 游神醫慌忙道:「西梁王,此次絕非厥陰之症。我把公主脈相,發現她是風寒束表,心火內盛,那是典型的冰包火之症。想諸氣憤郁,皆屬於肺,公主卻是憂鬱甚久,肺氣不足,這才無力助心火驅寒,所以昏厥……」 蕭布衣認真聽完,微笑道:「今日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游神醫高論。」 游嘯風抹把冷汗,強笑道:「西梁王過獎,不知道西梁王還有何吩咐,若是沒有的話,敝人想要回轉了。」 蕭布衣含笑地伸出手來,正色道:「游神醫醫道通神,本王微感不適,還請游神醫診斷一 「那在下恭敬不如從命。」游神醫不好推托,給蕭布衣搭脈診斷,半晌才道:「西梁王陰陽平和,精氣十足,從脈相上看,並無任何毛病。」 「是嗎?我卻覺得自己有病。」蕭布衣淡淡道。 游神醫苦笑道:「不知西梁王有何毛病?」 「心病!」蕭布衣臉色一扳。 游神醫汗珠子又冒出來,「不知是何心病?這心病,還得心藥醫治才好。」 蕭布衣盯著游神醫,目光灼灼,「我的心藥就落在游神醫的身上!」 游嘯風咕咚跪了下來,哀聲道:「西梁王,敝人治病救人,並無錯處呀。」 蕭布衣卻是冷笑道:「治病救人是無錯處,可我來問你,欺騙本王又是該當何罪?」 孫少方一直不語,這會兒接了句,「按律當斬!」 游嘯風雙眸泛白,顫聲道:「敝人只是救人,怎麼會欺騙西梁王?」 蕭布衣冷冷道:「你以為胡謅一番就能騙過本王嗎?諸氣憤郁,皆屬於肺一點不假,想氣在志為憂悲,在液為涕,在體合皮毛,在竅為鼻。若是冰包火之症,無憂公主發汗吐液都是正常,可無憂吃了你的藥之後,卻是吐出了無數的蟲子,冰包火之症難道是此表現?你竟然欺騙本王,實在可恨,來人呀,將他拖出去斬了!」 三九七節 入蜀 蕭布衣翻臉無情,忽而和煦如春風,忽而嚴厲如冰雪,一番虛虛實實呵斥下,游嘯風哪裡知道真偽,見到兵士上前拉住他,轉瞬就要拖出去斬了,哀聲求饒道:「蕭大人……西梁王,在下真的治好了公主的病,這總算是件功勞……」 蕭布衣伸手一擺,眾兵士鬆開了游神醫,游嘯風連滾帶爬的來到蕭布衣腳下,「西梁王,在下真的不是欺騙,是有些難言之隱,還請你明察……」 他說話的功夫,四下望過去,滿是謹慎。蕭布衣擺擺手,「都退下去。」 眾禁衛出了廳外,廳中又只剩下三人。孫少方卻是又驚又佩,暗想西梁王簡直沒有不會的東西,方才侃侃而談,對醫道竟然說的頭頭是道。他不知道蕭布衣在草原跟個真正的神醫學習醫術,雖是時間短暫,可和易筋經一對照,對醫理瞭解的已經不遜尋常的醫生。醫武相通,蕭布衣又肯專研,只是幾句話就唬的游嘯風膽顫心驚。 原來孫少方也是心存疑惑,他其實已經知道,無憂公主染病其實和太平道有關。 對於太平道,他本來是一知半解,可經過白虎門一事,可以說是讓他深惡痛絕。只是老二已死,他怒火無從發洩。無憂在他看來,那是極可能被太平道下毒,游神醫能解無憂之毒,那就可能和太平道有關。 他這種想法也是情理之中,蕭布衣當然聽的出來,游嘯風來之前,蕭布衣詳細問明當初無憂治病的經過,游嘯風的一番醫理在孫少方聽來有如天書,可蕭布衣卻是很快的查出破綻。 那就是無憂公主絕非游神醫能夠治好! 可如果不是游神醫能醫治的好,無憂公主醒轉又是何故。蕭布衣皺緊眉頭,只是冷冷的望著游嘯風道:「我知道公主這病絕非你能治好!」 「西梁王……怎麼知道?」游嘯風哆哆嗦嗦道。 「你是受誰指使給公主下毒?」蕭布衣索性扣個大帽子上去,冷聲道:「你可知道下毒、欺騙本王,哪項都是死罪!你下毒後還想解毒請功,實在是罪大惡極。」 游嘯風駭地臉色蒼白,「西梁王,絕無此事。內宮戒備森嚴,我不要說沒有下毒的膽子,就算有這個膽子,也沒有這個能耐。就算有這個能耐,我和公主無怨無仇,下毒害她做什麼?西梁王你說的沒錯,我的確醫治不了這個病,可有個人卻能醫治。他不過是假我之手救了公主。其餘的事情我並不知情。」 蕭布衣急聲道:「那人是誰?」 游嘯風猶豫下才道:「他是藥王孫思邈!」 蕭布衣怔住,半晌才道:「藥王在哪裡,他為何不親身前來,還要假你之手?」他其實暗想,這世上若真有人能夠醫治無憂的話,那只怕真的只有孫思邈,可孫思邈為何不親身前來。實在讓他疑惑不解。 游嘯風苦笑搖頭,「西梁王,實不相瞞,我也不知道。」 「或許拉你出去砍幾刀你就知道了。」孫少方冷冷道。 游嘯風嚇的面無人色,「西梁王,我這輩子做的好事有限,這件事算是其一。如果只因為做了這一次好事就被砍了。那實在讓人心寒呀。」 蕭布衣本來臉若寒冰,聽到這裡反倒笑起來,伸手攙扶起游嘯風道:「你說的地確不錯。你既然認識孫神醫,可知道他現在何在?」 游嘯風苦笑道:「這個……我真的不知道。他教完我解毒之法後,就馬不停蹄的離開了東都。」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他難道沒有留下什麼話嗎?」 「他說這次要能救了公主,說不定有賞賜。」游嘯風漲紅了臉。 孫少方冷笑道:「原來你也不是想做好人,不過想獨吞賞賜罷了。」 游嘯風慌忙道:「天地良心,我游嘯風若有半分獨吞的念頭,讓我天打五雷轟。孫神醫當時對我說,若能不說他的名字。最好不說。就當他沒有來過就好。」「你現在還不是說了?」孫少方譏諷道。他本來不是如此偏激地漢子,可總是琢磨不到敵人。難免心中火燒。 游嘯風苦笑道:「孫神醫還說了,此事可以瞞得過別人,但是不見得瞞得過西梁王。若是他追問,讓我實話實說就好。他說西梁王寬容大量,絕對不會和我計較。」 蕭布衣心中微動,突然道:「公主中的什麼毒?」 「聽孫神醫說,是苗人的蠱毒。」游嘯風喏喏道。 蕭布衣皺眉,「下毒的人是誰,孫神醫可曾說過?」 游嘯風搖頭,「那倒不曾,但肯定不是孫神醫了。」 「廢話。」孫少方呵斥道。 蕭布衣卻是又想起一事,「游嘯風,你又是如何認識的孫神醫?」 游嘯風臉現忸怩,支吾不語,蕭布衣冷笑道:「看來你這神醫也有不少內幕,那是不打不招了。來人呀……」 他一說來人,游嘯風又打了個寒顫,苦笑道:「西梁王,不打我也會招,只是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了,在下說也就是了。當初我在茶樓喝茶之際,有人得了疾病,在下偶使妙手……那個不是妙手,是忍不住的救治,當然算不上什麼妙手。」他自吹自擂慣了,這刻改不了這毛病,可話說出口感覺有些不對,慌忙補救,「比起孫神醫來,我這只能說是豬手罷了。當初救好那人後,茶樓那些人都是讚揚一片。在下難免飄飄然,就說這點算得了什麼,如今那個太僕寺地典牧丞也是在下治好的。」 蕭布衣好氣又好笑,「幾年了,原來你還沒有忘記自己的傑作。」如今太僕寺的典牧丞就是小弟,游嘯風幾年前曾經給小弟看過病,典牧丞當然算不了什麼。但是能和西梁王扯上關係的事情,游神醫當然不會不提。 游嘯風見到蕭布衣滿是笑意,知道這條命終於撿回來了,苦笑道:「在下就是改不了這自高自大的毛病,茶樓就有人問,治好個典牧丞算得了什麼?在下就告訴他們,這典牧丞倒算不了什麼,可在西梁王地眼中,這個小弟和他親弟弟沒有什麼兩樣。酒樓地人這才恭敬十分,老闆聽西梁王之名。都沒有收在下的茶錢。」 「西梁王問你怎麼認識的孫神醫。」孫少方忍不住喝道:「你嗦嗦地都說了什麼?」 游嘯風以前和孫少方關係不差,今日見到他疾聲厲喝,搞不懂為了什麼,「孫親衛……不,孫郎將不要焦急。西梁王讓我說清楚怎麼認識的孫神醫,我總要把前因後果說一遍,不然他聽著不對,又要把我斬了,那可是天大的冤枉。不過當初酒樓就有人說了,既然我也醫治過皇親國戚,那皇宮的無憂公主染了怪病。宮中御醫束手無策,如今發榜請天下名醫,問我可能醫治。我知道自己的本事,知道絕對沒有這本事,是以一笑了之。沒想到旁邊突然有人說,公主中的多半是苗疆地蠱毒,尋常的醫生怎會醫治!」 蕭布衣心中凜然。「是誰說的?」 孫少方也是振奮了精神,沒想到游嘯風終於說了點有用地信息。游嘯風苦笑道:「那人是個三十歲上下地漢子,頭紮白布。冬天亦是打著赤腳,穿著麻鞋,很有些古怪。」 蕭布衣還在沉吟,孫少方已經皺眉道:「這好像是巴蜀一帶打扮。」 游神醫喏喏道:「那我倒不清楚,不過聽孫郎將一說,我才覺得那人口音好像地確有點那個地方地味道。」 「後來呢?」蕭布衣問道。 游神醫苦笑道:「那人說了一句後,就徑直下了茶樓。茶樓其餘人並沒有注意,或者都以為他是胡吹大氣,在下倒是心中一動。暗想苗人的蠱毒奇異非常。常人難以知曉,我也只是聽過。這人言之鑿鑿,莫非真的有些本事。我當時慌忙追了下去,沒想到那人像會飛一樣,轉瞬不見。在下見不到他的蹤跡,多少有些失望,這時候身後來了一人,沉聲對我道,游神醫,貧道孫思邈這廂有禮了。我回頭望過去,見到身後不知何時站著個道人,道骨仙風,面色紅潤,讓人看不清到底是多少的年歲。當初在茶樓我就見過這道人,可只以為他是尋常的茶客,卻不知道他就是孫思邈。」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不由想起當初在草原見到孫思邈一事。他暗自沉吟著其中地關係,不知道那個漢子究竟又是何方神聖,他能知道無憂公主中了蠱毒,不知道和太平道又有什麼關係。孫思邈先救草原瘟疫,這次又是無聲無息的救了無憂公主,這其中是有關聯呢,還是偶爾為之? 游嘯風見到蕭布衣沉吟,心中惴惴,繼續說道:「我聽到他自稱是孫思邈,不由大吃一驚,這孫思邈名震天下,不想我竟然能夠遇上。不過吃驚中也有不信,孫神醫顯然看出我的疑惑,只是說了幾句醫學之言,就讓我欽佩不已,不敢再有懷疑。他這才對我說,無憂公主的確是中了苗疆的蠱毒,而且再不施救的話,蠱毒發作,肯定送命。想醫者父母心,他有急事,不便行醫,所以假我之手救治,我敬佩孫神醫的為人,又想救人也是好事,也就應承了下來。後來地事情西梁王你也清楚了,公主雖是因為我好轉的,但是和我沒有半分關係,在下所說的字字屬實,若有虛言,天誅地滅,還請西梁王明察。」 游嘯風說完,苦著一張臉,孫少方卻已經忍不住地想到,孫思邈會不會和太平道有什麼關係,不過他一代名醫,若能治好無憂公主也是不足為奇。 蕭布衣卻是由草原想到了今日,半晌才道:「原來如此,如此說來,我倒錯怪神醫你了。」 游嘯風又抹了把冷汗道:「豈敢,豈敢。只是既然沒有在下的事情,在下還請回轉了。」見蕭布衣點頭,游神醫慌忙離開王府。出去後哭笑不得,喃喃道:「這好事也不好做。」只是回到了家中,將將夜晚的時候,就有官兵找上門來,游嘯風駭了一跳,不想隱患如此之深,沒想到官兵卻是送上珠寶綢帛,說是西梁王說他救人有功,特此重賞。除此之外,西梁王竟然還送上了面錦旗。上書妙手仁心四個大字。官兵都說這是西梁王親手所書,找人繡上之字,東都能得西梁王賜字之人,游嘯風算不上絕後,卻實屬是空前之人。游嘯風又是欣喜又是驕傲。早把不該多此一事忘在了腦後,自此逢人就是炫耀一番。只是四個大字雖然遒勁有力,卻是多少有些狗爬之意,難免讓游嘯風覺得美中不足。不過轉念一想,這也就是古人所說的魚肉與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隨即釋然。 游嘯風大肆為自己吹噓貼金之時,蕭布衣卻已經準備南下前往巴蜀。擊敗李密後,此地已為他爭奪天下關鍵所在。 巴蜀遠比他當初想像的要困難,更加上李孝恭此人足智多謀,暗中策劃,蕭已經呈不支之勢,蕭布衣雖是心急,卻還不忘記和眾人商議。 離開東都之前。蕭布衣最後一次商議卻是跟李靖、徐世績和魏征三人。 三人無一例外的都是面色凝重,蕭布衣卻是笑道:「我要離開東都一段時日,以後這東都之地。就要倚仗二哥、世績和魏先生了。」 魏征輕歎道:「微臣當竭盡全力,只是巴蜀之地,真要西梁王親自前往嗎?東都初定,西梁王遠離,只怕民心惶惶。」 蕭布衣卻是笑道:「無妨事,現在東都全權在我等地掌控之下,我就算離開,運作依舊。這東都要我在不在都是一樣,才能讓我等安心。眼下就是個考驗的機會。」 徐世績微笑道:「反正西梁王總有自己地借口。東都倒不是問題,可我考慮地卻是你的安危。巴蜀蠻人之地,西梁王,你雖是足智多謀,以身犯險也是讓我等擔心。」 蕭布衣輕歎道:「其實我一直沒有懷有前往巴蜀地打算,可自從我們攻下襄陽後,幾次遠圖巴蜀都是無功而返,數次招降的隋臣亦是鎩羽而歸,叔父蕭前往,本以為能有所建樹,沒想到眼下河池、漢川、西城、房陵幾郡已經均表態歸附李淵。我等若再不奮起,等巴蜀落在人手的時候,悔之晚矣。我亦不想以身犯險,可若是能取巴蜀,限制關中出兵,這點危險也是值得。」 李靖微笑道:「世績、魏先生,其實你們也不用太過擔心,最少布衣他身手高強,何況荊襄、巴東都是強有力的支援,布衣前往巴蜀,絕非一人作戰。想當年他兩次闖蕩草原,立下赫赫的威名,身邊人數有限,這次有強有力地後援協助,就算不成功,也是出不了太大的差錯。」 聽到李靖這般說法,魏征終於點頭道:「李侍郎說的也有道理,只希望西梁王前往巴蜀一帆風順,我等能做之事,只是竭力穩定東都。」 徐世績皺眉道:「西梁王,我雖知道你是不差,可聽說李孝恭這人也是極為厲害。他對人懷之以禮,往往書信所至之處就能兵不血刃。連取四郡可見他高明之處,還望你多加小 蕭布衣點頭道:「世績說的不錯,眼下李孝恭只憑一張嘴就連收山南四郡,實力不容小窺,我等計劃就是先說服巴西,義城兩郡歸附,扼住劍關入蜀之路,讓李淵等人無能南下。至於蜀地倒可以暫緩,畢竟暫時無關大局。蕭尚書定下的計策是不差,但是巴西、義城苗人勢力龐大,一時間難以說服。巴蜀之地民風剽悍,地勢崎嶇,出兵不易,適合說服為主,動刀兵已是下策,我們若能說服那裡地苗人依附,李孝恭就算有通天的能耐,也是無可奈何。」 這番計策四人其實早就商量多次,亦是蕭制定的方針。 只是方針制定的並無錯處,實施起來卻是千難萬難,徐世績點頭道:「既然西梁王一切考慮清楚,那我等只能預祝你馬到功成了。」 蕭布衣微微一笑,「對了,我南下巴蜀之前。你等還要有幾件事情要做。」 三人站起,肅然道:「西梁王請吩咐。」 蕭布衣擺手讓三人坐下,正色道:「我等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不必多禮。第一件事就要世績、魏先生鎮守東都,促進民生,恢復東都生計,然後促進南北交融。這任務即是當前迫切之事,亦是長遠之計,還請世績、魏先生莫要忘懷,只是具體如何來做。卻非我能想到之事了。」徐世績和魏征雖都已經是朝廷命官,可蕭布衣還是喜歡如此稱呼。二人聽了,只覺得親切,恭聲道:「微臣聽令。」 「第二件事嘛,」蕭布衣已經望向了李靖。「二哥,李密雖敗,可卻不知所蹤,此人仍是大患,不可小窺。想河南收復,當下東都大敵就剩竇建德、徐圓朗二人。只是眼下以休養生息為主,還請二哥留意此二人的動靜。」 李靖點頭。「你安心就好,我自有分寸。」 「我早就修書一封給竇建德,說只為天下平定,百姓安樂,無意去取河北之地。竇建德若是聰明,暫時會和我等結盟,全力的進攻羅藝。可先除此禍害。不過除了竇建德、和徐圓朗,還有他們之間臨清地楊善會也是不容小窺,此人善戰。力保本地地安寧,卻是一直沒有大的動靜,我派人招降,他亦是沒有回音,實在有些古怪。」 李靖還是點頭,「我知道了。」 很多事情,事先分析也沒有太多的作用,李靖說個知道了,卻早把此事牢牢的記在心頭。 蕭布衣笑笑。想起當初楊得志所言。心中疑惑不去。因為當初楊得志在鄱陽湖之時,只是告訴他小心楊善會。就再也沒有了下文。他知道楊得志絕非無的放矢之人,也就把這個楊善會牢牢的記住,後來根據蕭布衣地調查,知道楊善會本來是隋臣,如今扼住臨清,北有竇建德,南有徐圓朗,勢力範圍也不算大,更對自己不能造成實質的威脅,既然如此,楊得志讓自己小心什麼?蕭布衣心中疑惑,暗想楊得志所說的人難道不是這個楊善會,可若不是此人,那天底下又有哪個楊善會值得自己小心?至於這個楊善會,詢問了徐世績和李靖二人,對他也是不甚瞭然,唯一知道地是他父親亦是朝臣,父親本來鎮守毗陵,楊善會卻是轉到鎮守臨清,本來一直都是清正廉明,並無赫赫戰功。可盜匪橫行之時,他卻異軍突起,顯示卓越地領軍才能,倒讓人很是詫異。 見到三人都是望著自己,蕭布衣顧不得再多想,略微沉吟道:「至於東南亦是大患,要提防江都之兵北上。可他們若想出兵,準備糧草,等氣候轉暖也是數月後的事情。我前些日子封杜伏威為東南道大總管,加封楚王,他竟然一口允諾,已奉表臣服。可最讓我們高興的是,江都聽說又冒出個吳興太守沈法興,以討伐弒君的宇文化及為名,徵集精兵造反,而且聲勢浩大,不容小窺。如今杜伏威、李子通、沈法興三路大軍都是瞄準江都之地,妄想割地稱王,江都的驍果軍又是軍心不穩,一心思歸,在我看來,江都反倒是最不足懼地一塊。」 這次李靖三人都是點頭,顯然認可蕭布衣的看法。徐世績微笑道:「所以說目前天下勢力暫且又是均衡整合之時,等著下一輪看誰搶先打破僵局。西梁王在這個機會去搶先手,亦是明智之舉。關中李淵開春之際肯定還要和薛舉鏖戰,無暇出兵東進,依此看來,東都可暫且安寧一段時日了。」 蕭布衣長身而起,向三人深施一禮,「既然如此,我即刻就要出行,東都有勞三位。」 李靖等人亦是站起施禮道:「祝西梁王馬到功成。」 蕭布衣帶人出了白虎門的時候,算是微服而行。 只是這一行浩浩蕩蕩,比起以往地孤身闖蕩大有不同,除了讓人快馬趕赴襄陽,讓杜如晦、蕭銑、竇軼等人早做入蜀準備外,蕭布衣把蝙蝠四兄弟盡數帶在身邊,阿銹、周慕儒亦是跟隨,史大奈武功高強,當然亦是貼身隨行,此外還有馬周和一干親衛好手,足足有三百人之多。可望著這些人跟隨,卻是少了思楠,蕭布衣心中微有遺憾,那一刻只是想,思楠現在到底去了哪裡? 此去巴蜀只是勸說歸降,並非動兵,是以還要帶文臣遊說,馬周是個書生,如今已現能力,是以被蕭布衣帶在身邊,盧老三精熟各地方言,當然也是得力地助手。 若是真的要打,有荊襄、巴東之兵支援,倒也不愁。 眾人立在白虎門外,李靖卻是親自送行,二人並轡北行,蕭布衣見到行地已轉,微笑道:「二哥,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只盼我們早日再見。」 李靖卻是輕聲道:「布衣,我知道你隨機應變地能力極強,不過還要囑咐幾句。」 「二哥請說。」 「其實我也不放心你前往巴蜀,可除你之外,真的讓人感覺到沒誰有此能力。去巴蜀必須是個文武全才的方好,你要對付的勢力絕非只有李孝恭和他背後的李家,其中還有苗人對中原人的仇恨,舊的隋臣牴觸,除此之外,你還要小心五斗米道。巴蜀本是五斗米道地根基所在,不能不防。」 「五斗米道固然要防,可是太平道更是讓人驚凜。」蕭布衣苦笑道。 李靖卻笑了起來,「我不放心你的安危,大哥更是如此,至於太平道,有他在,應該無法興風作浪。」 蕭布衣目光一閃,振奮道:「你說大哥他……」 「我這也不過是猜測,但是大哥總不會對太平道置之不理。」李靖微笑道:「三弟,所有的事情都和你說了清楚,二哥只盼你馬到功成,平安歸來。就算不成,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切不可意氣用事!」 蕭布衣凜然抱拳道:「布衣知曉。」他告辭李靖,催馬前行,逕直向伊闕地方向,從那裡南下,可先到襄陽,再由長江水路西行入巴蜀之地。 寒風起,長路漫漫,眾人行了十數里,卻突然發現路的盡頭有一騎擋道。那騎那人身著盔甲,渾身血跡斑斑,手持長槍,卻顯落寞無限。眾人凜然,才要上前護衛,蕭布衣卻是目光一閃,催馬上前,沉聲道:「秦兄不知何事見教?」 秦叔寶嘴角露出苦澀的笑意,輕聲道:「西梁王,在下已經等候多日,當日多謝西梁王賜教。眼下願跟隨西梁王南下,不知道西梁王意下如何?」 三九八節 劣勢 江水東逝,遠望群山秀麗多姿,雲霧籠罩,景色之美,讓人歎為觀止。 一葉輕舟逆流而上,行舟之人面色凝重,小心翼翼。此處水道兩岸山峰陡峭奇險,江面水流湍急,水道曲折多險灘,往往是石出疑無路,雲升別有天。奇中帶險,險中帶趣。輕舟宛若魚兒般遊走,靈巧非常。 奇險對有些人來說是磨難,對冒險的人來說卻是情趣。 蕭布衣站在舟頭,望兩岸群山聳立,撲面而來,卻是饒有興趣,對身邊的周慕儒道:「慕儒,以後我還會來。」 周慕儒卻是愁眉苦臉,吐的已經沒有了氣力,搖頭道:「老大,下次你砍了我的頭,我也不會再來。」 蕭布衣微微一笑,伸手一指道:「那面就是古之聞名的神女峰,秀麗婀娜,果然名不虛傳。慕儒,你不看看,就浪費了,這機會並不多呀。」 周慕儒抬頭看了眼,轉瞬又低下頭來道:「我看也是稀鬆平常。」 蕭布衣一笑,暗想若真的控制了巴蜀,以後還是要親臨三峽來溝通東都和巴蜀的關係,促進此地的經濟振興。百姓日子好過了,自然民心思安,不想叛亂。扭頭望過去,見到秦叔寶只是呆呆的望著神女峰,不知道想著什麼,蕭布衣微笑不語,任由他自己恢復舟行急水,他們此刻卻是行走在巫峽之間。 蕭布衣在東都數日。本對秦叔寶絕望之時,沒有想到秦叔寶驀然出現。而且主動請求和他南下。蕭布衣大喜,並不拒絕,當下行程多了一人,也是多了個幫手。 眾人一路南下,在途並非一日。到了襄陽後,折而向西,順長江北上。蕭布衣見人手太多。浩浩蕩蕩有些太過緩慢,所以先帶著史大奈、周慕儒、阿銹和秦叔寶,以及蝙蝠眾兄弟簡便而行,順江而上。至於馬周,就讓蕭銑暫時安排大船從長江西進巴蜀。 到襄陽後,蕭布衣詢問婉兒一事,卻得到個詫異地答案。那就是婉兒竟然沒到襄陽,害的他又憑空多了件心事,只是眼下,巴蜀為重,是以請杜如晦等人派人去查婉兒地下落,想到小弟孤零零的在東都,婉兒卻絕非不是放任小弟不管的人。不由更是詫異。 秦叔寶一路沉默跟隨,眾人倒少有知道他在想著什麼。只是眾兄弟得蕭布衣的吩咐,知道他心中抑鬱難遣。都是朋友一樣待他,卻是謹慎的不提往事。 蕭布衣的目的是先看形勢,再讓馬周前往招降,自己卻是暗中操縱。這本來就是他一向地手段,如果能順便離間李孝恭和巴蜀的關係那是最好。 有這個念頭的時候,蕭布衣沒有半分慚愧之意,相反他知道,李孝恭若是知道他來到巴蜀,肯定也是不折手段的阻撓。陷害、離間、分化、聯合或者暗殺。就是此次西行不可分割的內容。 所以他還是暗中行事好一些。這場對決並非兩軍對壘,但是彼此的陰謀詭計。爾虞我詐當然會層出不窮。 脈脈含情的面紗已經不能遮掩暗藏地殺機,現在大伙都知道,面紗之下,不是兩情相悅,而是兩虎相爭。 老四精通水性,亦擅行舟,一葉輕舟逆流而上,卻也不慢。 眾人過沿江而上,過夷陵,到南津關,很快到了長江三峽。萬里長江匯千流為大江,從西一路穿過無數的高山閒地,奔騰怒吼。可行到巫山之時,卻被山脈阻擋,浩瀚大江宛若巨斧劈去,在崇山峻嶺間衝出一條險路,一路東行,形成了雄偉壯闊,險峻迷人的長江三峽。 無限風光在險峰,長江三峽因為兩岸群山險峻,峽谷曲折,所以更加的迷人。只是老四輕舟快捷,周慕儒不識水性,卻已經承受不住。他也不是沒有乘過船,但均是規模巨大的官船,少有波蕩,這次宛若騎在烈馬身上,天旋地轉,倒是苦不堪言。 眾人過了西陵峽,很快到了幽深秀麗的巫峽,蕭布衣和周慕儒調侃之時,輕舟正行在巫峽之內。兩岸巫山十二峰屏列聳出,神女峰秀美難言,景色瑰麗,讓蕭布衣流連不已。 老四卻是視而不見,只是密切的關注水道,險灘暗石才是他最為關注地地方。 過巫山後來到大寧河寬谷地帶,前方就是瞿塘峽,因瞿塘峽水流更為湍急,行舟極為險惡,老四雖是水性精通,為了眾人的安全著想,也建議改走陸路。蕭布衣並不反對,帶眾人棄舟改走陸路。在巫山縣城稍作休息,第二日清晨翻山而行。 巴東崇山峻嶺,崎嶇難行,素來有兩山相夾,望山跑死馬的民謠,也就是說山路環繞,看近實遠,盧老三卻是早就找個本地人叫做癩頭三地,請他帶路趕往巴東郡城。眾人的坐騎,卻均是都留到了襄陽。 眾人一路從北到南,折而向東,積雪早已不見,四處已見鬱鬱翠翠,雖有凋零之像,卻也眼前一亮。 等過赤甲山的時候,向西南遠去,只見到長江江面極窄,眾水匯聚,激起洶湧的浪濤,正是雄霸天下的瞿塘峽,眾人見到,都是暗自心驚。過赤甲山後,巴東郡城已可遙望,眾人到了巴東城後,沒有舒了一口氣,反倒都是打起了精神,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艱苦的旅程已要結束,但是險惡的爭鬥不過是剛剛開始! 蕭布衣立在巴東城前,目光向西望去,只見到長江北岸高聳的山頭上,有飛簷樓閣,那就是天下聞名地白帝城。 想起李白地千古名句。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寫地正是蕭布衣相反的路程,那時候李白應該是心情愉快,舒暢喜悅吧?他是千古名人,和自己地意境卻是截然相反,想到這裡,蕭布衣再次有種時空錯亂之感,正正裝束。已經踏入了巴東城。 巴西郡和巴東郡相隔三郡,分別是宕渠、清化和通川。 清化,通川向北接連數郡,如今均在唐王李淵的勢力範圍之內。宕渠在巴東以西,過宕渠後就是巴西郡,巴西之上的郡縣叫做義城郡,這兩郡都是苗人勢力龐大。如今並未歸李唐所有。 巴西、義城兩郡以西就是劍門關,是入蜀的要道,若是不取兩地,入蜀難過登天,若是不得此地苗人的支持,就算入蜀,也不能長治久安。 苗人在巴蜀之地勢力極大。就算關中地李淵,隴右薛舉都是以招安為主,不敢輕易以武力鎮壓。當初薛舉在李淵搶佔關中之時。從金城一路東進,克天水,攻扶風,虎視關中。可他在覬覦關中之時,也亦是沒有忘記搶佔巴蜀之地。當時薛仁果攻佔扶風之時,晉王薛仁越卻是南下由陳倉出散關攻河池,指望攻下河池後,順便盡取巴地,然後搶佔劍口控制蜀地。可沒想到在河池就受到當地隋軍的激烈反抗。他不使用懷柔之策。終究不得巴東蜀地百姓的支持,無功而返。李世民帶兵在扶風擊敗薛仁果,河池隋軍卻是在李淵的招安下,舉郡投降。李淵更加老謀深算,知道硬攻巴蜀之地實屬不智,一來會引起苗人的仇視,不利於日後的安定,二來也是兵力不足,現在無暇盡取巴蜀,是以才派深諳巴蜀風俗的李孝恭出馬。 巴蜀和關中離地實近,李淵在取巴蜀之事上其實比起蕭布衣、薛舉而言,已佔地利,天時。 李氏宗親子侄中,最出彩的當然就是李玄霸,最穩重的就是李建成,最聰明是李世民,可若說最識大體,有勇有謀兼而風流倜儻的卻是李孝恭! 李孝恭和李建成年紀相若,但是卻多了分活絡,兼又少爭權奪利,一直得到李淵的器重。雖然說一路南下關中,李孝恭少有出色的表現,可取巴地四郡時,李孝恭可以說是才華盡顯。 李家和長孫家族結親,長孫無垢許配給李世民,固然是門閥聯姻的因素在裡面,可更重要地是,李淵看重了長孫家族人才濟濟。當年一個長孫晟,就將突厥搞的風聲鶴唳,一個長孫順德,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不戰而勝,輕易的打敗萬人敵薛仁果。有時候,交鋒不見得一定要看彼此地兵力強弱,分化聯縱,幕後的手段才是至關重要。這個李孝恭,在李淵眼中,實在已經不差於年輕時候的長孫順德。 李孝恭目光遠大,連取四郡後,卻不急於和巴東交惡,立即把目光投向了巴西、義城兩郡,若是再下這兩郡,打通入蜀之道,巴蜀可以說除了巴東外,盡數在李唐的掌握之下,到時候順江南下,可圖荊襄之地。但這時蕭布衣卻是平定內亂,剷除瓦崗心腹大患,終於趕到,巴西郡內,已經波濤暗湧。壑縱橫,溪水流淌其間,山清水秀,構成獨特的巴西風光,巴西郡北部有三座大山最為有名,分別叫做天柱、盤龍和靈山。(註:此三山並非虛構杜撰,地理上真有呀:)) 三山成鼎足之勢,有蒼溪盤旋其間。蒼溪九曲十八彎,環繞在眾山之間,徘徊低唱,岸邊有巴人獨特的干欄式建築。 干欄式建築是以竹木為主搭建木屋,底層架空,高出地面,二層才是居住所在。 溪水叮叮咚咚,清澈潔淨,順著天柱山流淌,到天柱山餘脈的時候,匯聚個小湖,然後再向南流淌,小湖十數里外有一墟市,卻是巴西百姓的的交易所在之地。 這種市集交易地對象是巴人,苗人和中原地客商。 此地麻、布、絹絲均是十分有名,吸引了不少中原的客商。如今雖是天下大亂。但這裡卻是少受波及,倒有種世外桃源之感。荊襄吳楚地客商運來巴地所缺的物質和巴人交易。各取所需,三峽卻是溝通巴蜀和外界地交通要道。 日頭還沒有從遠山升起的時候,市集卻已經有了喧嘩吵鬧。周邊數十里甚至百里的百姓都是趕到這裡進行交易,有人來的甚早,那是昨晚夜半就開始啟程。 等到日上三竿的時候,集市早就人來如潮,各式各樣的人臉上都是洋溢著平和的微笑。在這裡賣貨買貨,這幾日已近新年,所有地人都是採購新年所需的貨物。 這時從東方走來數個漢子,都是白巾纏頭,腳穿麻鞋,皆是巴地本地人的打扮。只是其中一人器宇軒昂,雙眉如刀。雖是帶著平和的微笑,卻在眾人中如鶴立雞群般。 墟市的百姓望見幾人,都是忍不住的多看幾眼,有苗女見到這幾個人,卻是微笑示意,情意如絲。 苗女多情,個性直爽。和中原女子的扭捏含蓄大為兩樣,她們素來敢愛敢恨,對於心喜之人。絲毫不掩愛慕之情。 為首那人卻是垂下頭來,不敢對視那些苗女多情地目光,只怕惹出意外的麻煩。身邊的一個漢子見到,卻是笑道:「蕭老大……這苗女的目光,十人看過來,有九人看你呢。」 一旁有個臉上銹跡斑斑的漢子問道,「剩下的一人看誰呢?」 先前的漢子微笑道:「剩下地看看我們帶有什麼貨物罷了。」 眾人笑,有個敦厚的漢子喃喃道:「看來我們還不如貨物,這天下的便宜事。都讓蕭老大佔了。」 雙眉如刀地漢子苦笑道:「慕儒。這便宜並不好占,你想要可莫要後悔。」 這一行人當然就是蕭布衣等人。臉上銹跡斑斑的是阿銹,敦厚的漢子是周慕儒,先前那個漢子自然就是懂大隋各地方言的盧老三。 四人說說笑笑,看似輕鬆,卻不過想要舒緩下緊張的心情。蕭布衣眉宇之間卻是終於帶了些焦慮,因為情況遠比他想像的還要糟糕。 李白當初從白帝城順江而下,心情愉悅,他逆流而上,才到了白帝城,就聽到巴東郡守涪人傑給他的一個極壞的消息。 吏部尚書蕭前往巴西和大苗王商談,竟然被大苗王扣押了起來!涪人傑雖和大苗王在交涉,但是情形並不樂觀。至於蕭為何被抓,大苗王那面給的原因卻是,蕭和大苗王二兒子地女人有染,這在當地來看,萬惡不赦,若非是因為蕭是隋臣,而且來頭不小,早就被大苗王殺死。 可眼下蕭雖然還沒死,但是和死已經沒有什麼兩樣。 涪人傑一方面給東都通報消息,另外一方面卻是積極地營救蕭,無暇他圖。可他倒沒想到,消息才送出去,蕭布衣他們已經到了巴東。 蕭布衣聽到蕭被抓的這個消息,不敢相信,卻是不能不相信,那一刻,他意識到形勢遠比他想像地要惡劣。 他趕到巴東後,迅即就開始調查收集消息的工作,這次和幾人來到這裡,就是想要打探些消息。在荊襄東都,他的消息網鋪天蓋地,可到了巴西,他的消息網實在弱的可憐。 蕭布衣每次對敵之前,和李靖一樣,都是注重消息的收集分析工作,但是這次,他剩下的時間不多,能收集的消息亦是不多。 對於大苗王,他知道的信息實在並不多,涪人傑那面,能知道的只是苗人野蠻,很多時候不講道理,尤其的仇恨中原人。大苗王在這附近已經統治了數十年,有三個兒子幫助統治這裡的七郡的十三苗寨。大苗王手下有個大祭祀,聽說年紀無人能夠猜出,蒼老的有如深山的古樹,可這人卻能佔卜預言,無不精準。除了這個大祭祀外,苗人王手下還有三公,分別叫做司馬、司徒和司空。 這三司亦是常人難見,神秘莫測。聽說大祭祀和三司都是精通巫術、蠱毒,手下亦是有不少能人,對背叛的苗人往往手段極為嚴酷,對待敵人亦是無情之至。 只是若非主動侵犯他們。他們亦是從來不主動對你下手。涪人傑說到這裡時候,總算舒了口氣。說好在苗人用蠱也是限制,不會爛傷無辜,不然真地天下大亂了。可他對巫術、蠱毒什麼還是一無所知。 涪人傑一直是巴東的郡守,但是對這裡地苗人,一直是一視同仁,苗人對他還是頗有好感。但是更詳細的事情,他也不甚瞭然。 蕭布衣聽到這裡的時候。就是不由頭痛,因為他知道,巫術、蠱毒這種詭異的力量在千百年後還是存在,就算他那個時代,對於這方面也是瞭解不深。有人說蠱毒是一種細菌,但是如何控制的爐火純青,甚至分裂繁殖的時間都能精準到分秒。科學家也是解釋不明白。 有的時候,科學發展地實在太慢了。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暗自苦笑。現在他能依靠的,只剩下對苗人的真誠。 但是這真誠能有什麼用,蕭布衣也是心中沒底。 蕭布衣知道蕭有性命之憂的時候,當下和眾人換了巴人的裝束,前來打探消息。四人在集市中走了一圈,只見到眾人臉上的喜氣洋洋,見到有些稀奇古怪地風俗。卻是聽不到有用的信息。盧老三見到了正午時分,帶著三人上了一竹樓喝茶。只見到竹樓上人倒有幾個,蕭布衣使了個眼色,和眾人撿了個人多的地方坐下來。 哪裡都是一樣,茶樓酒肆向來都是三教九流之地,消息雖不確切,若是走運,卻也能有些意外收穫。 蕭布衣幾人都是沉默,盧老三卻是叫了壺茶。和三人慢慢的喝著。盧老三精通本地方言。就算巴人聽到,也是沒有半分懷疑。蕭布衣等人卻是差了很多。知道一開口就會洩底,只能悶頭裝作啞巴。 這裡中原人苗人混居,不過到這裡喝茶的多是中原的客商。 四人喝了柱香的功夫,聽不到什麼有用地信息,正感失望的時候,外邊突然又進來兩個客商,一胖一瘦,撿了蕭布衣等人的身邊坐下來。 胖商人大咧咧地說道:「來壺蒙頂茶。」那人口音並非本地人,卻像是吳楚一帶的口音。 夥計微愕,不敢怠慢,快手快腳的送來一壺茶,蕭布衣皺了下眉頭,不經意的斜睨過去,蒙頂茶不但在這裡算是頂尖的茶葉,就算在巴蜀都是珍貴非常,非大富大貴之人不能享用。這人能要此茶喝,端是有些實力。 瘦子聽到,陪笑道:「朱掌櫃,你實在太客氣了,兄弟受之有愧。」 朱掌櫃豪爽的笑起來,「一壺蒙頂算得了什麼,顧掌櫃,這裡兄弟做東,可回去後,還要請你多多關照。」 二人嘻嘻哈哈的說笑,旁若無人。蕭布衣傾聽二人談話,得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正想招呼幾兄弟離去,去等候蝙蝠幾人的消息,沒想到顧掌櫃突然道:「朱掌櫃,你等得到大苗王地賞識,這實在是難以想像地事情,要是沒有你的話,兄弟都不能平平安安地回轉。這次回轉江南,兄弟做東,要請朱掌櫃一次,還請萬勿推脫。」 朱掌櫃瞇縫起眼睛,含笑道:「一定,一定!」 他們一提及大苗王三個字,蕭布衣馬上坐下,向幾兄弟使個眼色,繼續開始喝茶。 如今大苗王年事已高,少在人前出沒,這兩個外地人竟然能認識大苗王,實在是並不簡單的事情,蕭布衣現在苦於無法接觸大苗王,瞭解真正的內情,聽到這裡當然關注。 蕭成熟穩重,做事穩妥,打死蕭布衣也不相信在這兒蕭會和大苗王的兒媳有染,蕭是被人陷害! 可很多時候,知道真相不見得有用,知道是被冤枉的也不見得能夠鳴冤。就算涪人傑也是不能見到大苗王,東都臣子幾次相見,都是見到苗王的幾個兒子,他們看起來對東都等人敵意甚深,這讓蕭布衣大為頭痛。 眼下他的希望就是徑直見到大苗王,闡明利害,就如李靖所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從最差的打算來看,救出蕭是最低的要求,至於其他,暫且退而求其次。 那面的兩個掌櫃還是滔滔不絕,顧掌櫃四下望了眼,壓低了聲音,「朱兄,不要說外地人,就算對本地的百姓來說,大苗王也是輕易不能見到,卻不知道朱兄何以被大苗王另眼看中呢?」 顧掌櫃滿臉的艷羨,朱掌櫃卻是一臉的神秘,只是淡淡道:「這個嘛,也是緣分。來,喝茶。」他端起茶杯敬茶,顯然不願說出秘密,顧掌櫃不好強問,苦笑道:「那不知道朱兄何時準備回轉,如今已要到新年,就算這時候回轉,也是趕不上新年。但是早一天回去總是好的,我準備和朱兄一路,不知道朱兄意下如何?」 朱掌櫃搖頭道:「既然趕不急過年,那麼著急做什麼。」臉上帶有神秘,朱掌櫃壓低了聲音,「其實顧兄若是晚點回去,還有好戲看呢。」顧掌櫃詫異問,「有何好戲?」 朱掌櫃輕聲道:「聽說李唐的李孝恭郡王正向大苗王的孫女雲水提親,這二人若是聯姻,這巴蜀不就熱鬧了?」 顧掌櫃還沒有反應過來,蕭布衣卻是心中凜然,知道不妙。 「李孝恭?他們結親和我們有什麼關係?」顧掌櫃皺眉道。 朱掌櫃卻是搖頭,帶些鄙夷道:「李唐若和大苗王結親,不言而喻,關中就會和巴蜀一體,可荊襄在西梁王之手,我們若再做生意,就要考慮別的途經,沿江而走只怕行不通了。」 顧掌櫃臉色改變,明白過來,蕭布衣卻是心中微寒,暗想原來李孝恭此人早就考慮深遠,這招棋實在匪夷所思,若真的聯姻,自己除了一戰,再無他法。巴蜀若陷入苦鬥之中,只怕會影響東都大業,正沉吟間,遠處突然嘈雜聲陣陣,百姓蜂擁湧去,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變故! 三九九節 美男計 蕭布衣其實一直都對巴蜀重視有加,不過他畢竟是人不是神,不可能把所有的東西一股腦的抓在手上。 解決了李密後,他已經馬不停蹄的趕赴巴蜀。 在這之前,他最少派了四撥人馬去說服巴蜀歸順,可勸服巴蜀的難度顯然遠超他的想像,而且一直沒有太多的進展,李孝恭顯然也是個厲害的敵人。 若不是今日偶爾聽到這兩個掌櫃的閒話,他甚至不知道李孝恭要做什麼。 這無疑是個很危險、很盲目的事情。 但是李孝恭一步步走的淡靜自若,而且已經走到了聯姻這一步,蕭布衣可以想像,若是李孝恭成功的話,不言而喻,自己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聯姻最簡單,卻素來都是最直接的方法,可讓他有些疑惑的是,聽說苗人素來不和外族人通婚,李孝恭又是怎麼越過這個障礙?不過李孝恭既然有了這個打算,當然是成竹在胸,蕭布衣倒是寧可信其有的。 他現在比起李孝恭差的不是一步半步,蕭布衣沉吟,盧老三等人也是臉色凝重,知道事態的嚴重性。 竹樓外嘈雜陣陣,遠方煙塵四起,似乎有人在打架鬥狠,只是遠望人頭攢湧,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朱掌櫃已經說道:「那裡又出了亂子。」 顧掌櫃膽怯道:「不關我們的事,不要管那麼多了。這裡畢竟是人家地地盤。」 朱掌櫃看起來得大苗王賞識,說話也是少了很多估計,「多半又是那些鹽梟在鬧事。這些人,都是刀頭舔血慣了。只是他們在這裡鬧事,實在找錯了地方。不過顧兄說的不錯,他們和我們無關,我們走吧。」 二人站起,向茶樓外走去,蕭布衣已經迅速做了決定,「老三、慕儒。去跟著朱掌櫃,看他們在哪裡落腳,查明地點即可,不要多事,在老地方匯合。」 盧老三點頭,「老大……你小心。這裡……莫要多事。」 他雖然知道蕭布衣武功高強,可對這裡的苗人還是帶著敬畏,因為在這裡,很多事情不能用武功權勢解決。對於蠱毒和巫術,武功也不見得能派上太大地用處。 蕭布衣點頭。盧老三卻已經和周慕儒並肩而出。盧老三經驗豐富,周慕儒穩妥非常,這二人出去辦事,蕭布衣並不擔心。跟蹤朱掌櫃的用意很簡單,是想從他的身上得到些大苗王的消息,若是能夠通過朱掌櫃得見大苗王,那更是好事。\\ 阿銹見到四下無人,低聲道:「老大……其實我倒有一計可對付李孝恭。」 蕭布衣精神一振,沒想到沉默的阿銹居然也有謀略,輕聲問。「阿銹,你有何妙計?」 阿銹正色道:「美男計!」 蕭布衣怔住,「美男計?」他一點不笨,和阿銹兄弟多年,轉瞬已經明白了他的心思,搖頭道:「不可。」 阿銹皺眉道:「為何不可?老大,你實在太過拘泥。想我們現在一直落在下風。李孝恭步步緊逼。如今又要迎娶大苗王的孫女雲水。你也知道,大苗王雖然有三個兒子通掌七郡十三寨的苗人。但是他最疼愛地卻是這個孫女雲水。李孝恭若是娶了雲水,不言而喻,苗寨定會對李唐全力支援。如今我們苦苦維繫個巴東,巴東距荊襄路途崎嶇,我等支援不便。若巴蜀盡落李唐之手,巴東也不見得能夠守住!巴蜀若陷,關中佔據地利,那我們只能處於挨打不能還手的地步,那時候你再想施展美男計,悔之晚矣。」 蕭布衣唯有苦笑,卻還是搖頭,「阿銹,此計李孝恭用得,我們卻用不得!」 「為什麼?」阿銹著急道:「老大,你娶了三個,不再乎再多娶一個。更何況你以後若是稱帝,女人肯定少不了。我就是沒有你這本事,若是有你這本事和相貌,我來施美男計也是無妨。」 蕭布衣啞然失笑,不等說什麼,阿銹又勸道:「我雖然沒有見過李孝恭,可卻知道,老大你有萬人迷的本事,若是你來勾搭……勾引……」他想說蕭布衣若來勾引女人,絕對沒有不成功的道理,可又覺得措辭有問題,一時間說不下去。蕭布衣卻是早就明白他的心事,輕歎聲,「阿銹,我知道你也是為我好,為大伙著想,可你要知道,大苗王的孫女雲水在這裡高貴無比,地位尊崇。再加上苗人女人性格剛烈,敢愛敢恨,雲水若是嫁給一個人,那以後就會守著那個男人……」 「那又如何?」阿銹不解問,「這樣的女子好呀,誰都喜歡。」 蕭布衣淡淡道:「可她亦會要求她嫁的男子,只能有她一個女人!」 阿銹愣住,終於明白為何蕭布衣說李孝恭可用此計,他卻用不得。蕭布衣又怎麼會為了雲水,把蒙陳雪幾人置之度外。 「這個李孝恭果然毒辣,」阿銹恨恨道:「我們明明知道他的用計,卻是無法拆解,老子恨不得一刀捅死他。\\\\\可聽說李孝恭風流成性,身邊女人無數,他怎麼會安分的只討一個老婆?老大……大苗王不見得會把孫女嫁給他吧?」 蕭布衣苦笑,「這個……誰又能說地清楚。不過我想李孝恭既然提親,想必也是有幾分地把握,至於他討幾個老婆,那是以後的事情了。阿銹,聽說李孝恭武功不錯,你和一幫兄弟切不可妄自出手,壞了我們的計劃。」他說到這裡,心中已然發狠,暗想實在不行,採用釜底抽薪之計。幹掉李孝恭也是個辦法。不過李孝恭為人多計善思,想必也不是什麼魚肉,就算對李孝恭下手。也要籌劃一番。 「這也不行,那可如何是好?」阿銹搔搔頭,有些焦急。 「車到山前必有路,慢慢籌劃,總有應對之法。」蕭布衣微笑道:「阿銹,不用著急,想我們縱橫天下,擊敗李密的百萬大軍。眼下這點難處,又算得了什麼?」 說到這裡地蕭布衣一掃頹唐,意興高漲,阿銹被他信心鼓舞,點頭道:「老大說的極是。」 蕭布衣起身結算茶錢,和阿銹出了竹樓,只見到遠方喧囂不減,反倒更是吵鬧,不由大皺眉頭,暗想這裡是苗人的地盤。又有誰敢惹是生非。方才聽朱掌櫃說什麼鹽梟,也不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去看看。」蕭布衣緩步向那裡走去。 「老三讓我們莫要惹事。」阿銹提醒道。其實他們一路行來,聽說太多苗人匪夷所思地事情,當是小心謹慎,收斂了狂傲。 蕭布衣失笑道:「看一眼算不上惹事,再說多瞭解一下苗人,也不是壞事。」 二人緩步向鬧事的地方走去,謹慎小心,不露敵意,亦是沒有人注意。只見到集市中人圍成個大圈。有幾個漢子拿刀狠鬥。一人身上鮮血淋淋,已然受傷,卻是並不退縮。 眾人鬥狠,所有的人竟然並不攔阻,圈外還有人大聲鼓氣,蕭布衣暗自皺眉,心道眾人在集市鬥毆。難道沒有人約束不成? 蕭布衣見那些人地裝束。知道有三人是正宗的苗人,各持一把彎刀。彎刀的弧度頗為怪異。和中原所用之刀大有不同。另外三人卻是外地人。可那三個外地人身處苗地,卻是全然不懼,有個漢子一張馬臉,陰抑十分,一道刀疤從額頭劃到嘴角,皮肉都翻出來,一望就知道是個狠角色。\\\\\這一刀砍在臉上,此人竟然不死,也是個異數。 那人手持馬刀,身手矯健,比起兩個同伴武功要高明的多。三個苗人進攻,倒有大半數是他一人接下。蕭布衣目光高明,知道這六人中以馬臉漢子武功最高,可卻是留力不發。這樣狠鬥,一時間也分不出勝負,蕭布衣有些詫異,目光卻已經落在圈外的幾人身上。 場面混淆不堪,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卻有幾人好整以暇地坐著,冷冷的望著場上地動靜。場上分為兩伙,場下亦是如此,場下東面坐著地都是苗人,為首的一人身子有些發福,目光陰冷,神色有些緊張。他對面坐著一夥人,卻是外族人地打扮,個個都是剽悍勇猛,精幹的打扮,為首一人三十上下,渾身的肌肉鐵疙瘩一樣的凸出,神色從容淡靜,場上激戰正酣,他卻是閉上了眼睛,成竹在胸的樣子。 六人鬥到酣暢地時候,四周吶喊聲更勝,陡然聽到一聲慘叫,外族中人有個身中一刀,大腿竟然被砍了下來。 鮮血四溢,四周驚呼聲一片,有膽小地已然後退,苗人那面齊聲歡呼,發福那人也是喜形於色。 只是歡呼聲未畢,慘叫聲再起,兩個苗人已經中刀倒地,捂著手腕滾個不停。原來馬臉那人見到同伴受傷,突下重手。兩刀砍的快逾電閃,兩個苗人躲閃不及,竟然被砍斷了右手。 苗人歡呼聲立止,發福之人霍然站起,怒不可遏,卻還是沒讓手下動手。場上連傷三人,轉瞬變成兩個外族人合鬥一個苗人的局面。 馬臉漢子出手再不容情,刀刀取敵要害,可對手亦是不差,勉強支撐,但是誰都看出,外族人取勝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場面驚心動魄,蕭布衣見了也是暗自心驚,可他此刻卻如悶葫蘆一樣,這兩撥人相鬥為了什麼,他是一無所知。可有人竟然敢在苗寨對苗人下手,有恃無恐,也是件古怪的事情。 正尋思的功夫,身後不遠處突然鈴鐺聲脆響,緊接著馬蹄聲沓沓,有人已經向這個方向趕來。 蕭布衣扭頭望過去,只見到來了一騎紅馬的苗女。集市眾人見到此苗女,紛紛閃到一旁。有人低聲道:「雲水來了,這下有熱鬧看了。」蕭布衣心中微動,沒想到才議論雲水。就能得見大苗王的孫女,拉著阿銹閃到一旁,不想引人注意。^^ 雲水出現倒也不足為奇,中原女子多是羞澀,少拋頭露面,苗女遠比中原女子要大方爽朗,出來排解糾紛也是尋常之事。 紅馬如炭火般奪人眼目,可更讓眾人側目地卻是馬上的女子。那女子身著藍布白花衫褲。腰繫綵帶,皮膚白皙,一雙大眼活絡非常,黑若點漆,端是秀麗無比。 阿銹見到,卻是皺眉道:「這個李孝恭,真他娘地有眼力。」他自從知道蕭布衣迎娶雲水無望後,雖不說什麼,卻希望這個雲水丑若無鹽就好,哪裡想到這個雲水居然長地絕美。 雲水身為大苗王的孫女。頗得苗人尊敬。她策馬前來,集市中人紛紛閃開。叮叮噹噹之聲更是清脆,原來卻是雲水身上銀飾撞擊發出的聲音。 蕭布衣知道苗女身上的銀飾是以顯尊貴之氣,越是尊貴之人,越是銀飾繁多,這個雲水幾乎是全身掛滿了銀飾,從頭到腳,銀冠、項圈、披肩、手鐲、腳鏈無不用精巧的小銀環連綴,上面編刻出的圖案多姿多彩,破費心思。 本來這種顯擺若是放在別人身上。多半讓人厭惡,可戴在雲水身上,卻更襯托出她地婀娜多姿,秀麗脫俗。 就算是阿銹見了,也只能歎氣,心道這種女子一定不要嫁給李孝恭。其實他本來和李孝恭從未見面,說不上厭惡。只是此人是蕭老大合併天下地阻力。自然被阿銹等人深惡痛絕。 叮叮噹噹之聲從遠及近,很快從外圍到了***中。場上雖然刀光劍影,雲水卻不畏懼,只是皺眉道:「薩瓦,怎麼回事?」 她話音宛若黃鸝般清脆悅耳,雖是不高興,可聽起來還是讓人精神一振。雖見到滿地狼藉,鮮血淋淋,雲水也沒有露出什麼畏懼,只是有了厭惡地表情,顯然對這種鬥狠之事司空見慣。 馬臉之人見到雲水接近,早就想要住手,可對方地苗人見到雲水前來,卻是精神大振,揮刀連砍,馬臉之人一不留神,被刀劃傷了手臂,鮮血流淌。馬臉之人大怒,揮刀反擊,同伴亦是幫手,一時間又是噹噹噹的響個不停。 只是三人雖是狠鬥,卻不約而同的遠離雲水,似乎怕是誤傷到她。 蕭布衣見狀,暗想雲水果然在苗人心目中頗有威望,怪不得李孝恭主動提親。要打擊李孝恭,有幾個計策,要不殺了李孝恭,要不攪亂了婚事,可這些計策顯然都非上上之策,一不留神,很可能落入李孝恭的彀中。\\\\他一路來都在想著如何和大苗王結盟,獲得苗寨的支持,這個雲水顯然是個關鍵,李孝恭的眼神果然毒辣。 發福的苗人早就上前,恭敬的施禮道:「郡主,是這些鹽梟先挑起的爭端。他們將鹽價壓地……我只是聽從丹巴九地吩咐,請郡主勿要見怪。」 蕭布衣聽到丹巴九三個字的時候,心中微動。他知道大苗王有三個兒子,大兒子叫做骨力耶,老二就是丹巴九,老三叫做郎都察殺。如果按照消息來說,蕭調戲的正是老二丹巴九的老婆。骨力耶和丹巴九生的都是兒子,雲水卻是郎都察殺所生,雲水美麗乖巧,甚得大苗王喜愛,是以郎都察殺在苗寨中亦是頗有實力。而丹巴九聽說是掌控此地的鹽井,同行是冤家,想必是因為這點和外地的鹽梟起了衝突。巴蜀兩地也產鹽,但眼下產鹽主要靠鹽井,一個鹽井鑿出,要數十年之功,極其繁瑣,產量不足為巴蜀之地所用,這就給吳楚之地運鹽來賣帶來了商機,因為販鹽利潤奇大,為利益糾紛,本地人和外地鹽梟衝突在所難免,但是這些鹽梟竟然連丹巴九的手下也敢招惹,卻不知道什麼來頭。 場上糾葛不停,蕭布衣卻是反覆的琢磨權衡其中的平衡勢力,暗想要是得到巴蜀苗人地擁護,從大苗王、雲水著手可行,拉攏大苗王的三個兒子也是可行之計…… 雲水聽到薩瓦所言,皺起了眉頭。「我有什麼資格見怪呢,可你們總是這麼鬧,難免讓外人笑話。不如暫且收手吧。我先去和丹巴九商量一下,好嗎?」 丹巴九算是雲水的伯父,可聽雲水地口氣,對於他,並不算太過敬重。 發福的苗人不敢違拗,大聲呼喝道:「今日就算平手好了,旦木,住手!」 他本來已落下風。說平手是給自己面子,場上的苗人抽刀後退,大口地喘著粗氣,對面鹽梟頭領終於睜開了眼睛道:「刀疤,回來吧。」 馬臉其實也早就收手,聽到頭領吩咐,卻是先看看兩個同伴地傷勢。其中一人斷了條腿,早就昏死過去,奄奄一息,另外一個渾身浴血。但都是外傷。鹽梟已經出來幾人為這二人包紮傷口。馬臉臉色更加陰沉,眼中怒火熊熊。 蕭布衣見到他憤怒非常,卻還是能夠抑制,感覺到這裡倒是大有門道。 雲水見到眾人已經收手,策馬出了人群,向集市外行去,她一來一去,留下鈴鐺聲清脆悅耳,當地百姓見沒有了熱鬧,都是一哄而散。蕭布衣見到她向天柱山地方向行去。低聲道:「阿銹,跟過去。」 可他們來這裡不過是徒步,如何追得上紅馬,等到二人出了市集,發現雲水早就不見了蹤影。阿銹有些沮喪道:「蕭老大,你這次可是失算了。」 蕭布衣並不著急,「阿銹。不著急。我們總有和她相見的時候。」 阿銹不解道:「老大,你也太相信自己地魅力了吧。不要說雲水方才並沒有見到你,就算她看到你老大的一樹梨花壓海棠的氣魄,也不見得會主動回來找你吧?」 他和蕭布衣久了,也習慣引用蕭布衣稀奇古怪的話語,雖然很多是半懂不懂。 蕭布衣摸摸頭兒苦笑道:「我頭髮已經很白了嗎?」 阿銹笑起來,「你可比以前成熟很多。」 蕭布衣笑笑,沉悶地氣氛一掃而空,原來一樹梨花壓海棠是出自宋朝蘇東坡嘲笑好友張先之語。當初張先已經八十了,還娶個十八的小妾,蘇東坡就作詩調侃說什麼,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髮對紅妝。鴛鴦被裡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梨花說的是白髮老翁,海棠說的是紅顏少婦,蕭布衣當初和兄弟們信口胡謅,這句話也和難伯汪一樣被眾兄弟謹記,阿銹這時候說出來調侃,彷彿又回到山寨之時。 等到笑過,蕭布衣還是前行,卻已經解釋道:「阿銹,你方才沒有聽雲水說,她要先去和丹巴九商量一下?」 「那又如何?」阿銹還是不解。 「據我所知,丹巴九是大苗王的二兒子,一向掌管這裡的鹽井。而天柱山卻是產鹽之地,我覺得丹巴九就在天柱山附近。雲水既然向天柱山行去,多半是去找丹巴九,她和丹巴九商量幾句,說不定還會回轉,我們就算追不上雲水,可我想她遲早會回轉,既然如此,我們等她好了。根據我方纔的觀察,這個雲水……應該通情達理。」他說到這裡的時候,心中其實也是沒底,沒底的不是推測,而是如何說服雲水不和李孝恭結盟呢?這對蕭布衣而言,是個難題! 阿銹不由欽佩道:「老大……你每次都這麼有把握嗎?」 蕭布衣笑道:「不是有把握,但是很多事情總要去做。」 二人說說笑笑的前行,既然覺得雲水會回轉,倒也不再著急。等再行了十數里,只有一條山路向天柱山行去,道路崎嶇,蕭布衣低頭尋找,見到地面尚有馬糞,看了眼皺起眉頭,蹲下來研究那堆馬糞,彷彿那上面長著花一樣。 阿銹捂著鼻子問道:「老大,什麼事?」 「這馬糞還是熱乎地。」蕭布衣回道。 阿銹啞然失笑道:「難道你還想趁熱吃了它?」 蕭布衣也笑了起來,「你要吃地話,我並不反對。不過我想雲水馬快,按照我的計算,她最少過去了半個時辰,所以這堆馬糞應該不是她的馬兒留下的。」 「那又如何?」阿銹忍不住又問。和蕭布衣一起,他發現太多事情他沒有留意。 「反正也是沒事,研究下不行嗎?」蕭布衣拍拍手站起來,心中卻想,看馬蹄印,這馬兒應該是山中跑出來的,是丹巴九的手下嗎? 抬頭望去,見到前面山路更窄,有處斜坡亂草叢生,還有幾塊大石夾雜其中,「去那裡等吧。再近了,只怕會到了苗人的禁區,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阿銹跟隨蕭布衣爬上山坡,坐在石頭上休息,向山裡望過去,只見到溪水曲折,山路彎彎,見不到動靜。蕭布衣卻是找塊大石坐下來,依在樹旁望著山裡,沒有絲毫的不耐。阿銹心道老大耐心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比擬,幾次起身,坐立不寧。 蕭布衣凝望遠山,思緒飛揚,不知等了多久,山內還沒有動靜,蕭布衣暗自尋思,難道自己想錯了?陡然間扭頭向來路望過去,蕭布衣低聲道:「阿銹,先躲起來。」 原來遠方山路不知何時影影綽綽,來了十數人,個個身著勁裝。阿銹藉著大石蹲下,皺眉道:「他們是奔我們來的?」 蕭布衣搖頭,「不清楚,不過他們……不像是苗人。」說話地功夫,那些人又是走近了很多,蕭布衣見到這些人腳步輕快,顯然身手個個不弱,更是心驚。陡然間十數人散開,已經衝上了山坡,阿銹才想站起拚命,卻被蕭布衣一把按住。蕭布衣見到十數人到了山坡就借野草樹木掩住了身子,路上卻還留著一人,躺在地上伸直了四肢,一時間不明所以。 那些人躲在草叢中再不出現,蕭布衣更是不好現身,這時候馬蹄沓沓,叮叮噹噹,山谷中已經行出一人,紅馬藍衣,銀飾白花,卻正是大苗王的孫女雲水! 四百節 蠱毒 埋伏起來的十數人顯然不懷好意,就算阿銹見到,都知道有些不對,壓低聲音道:「他們的目標好像是雲水!」 蕭布衣點頭道:「好像是這樣,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對付雲水呢?」 「鹽梟既然敢和丹巴九作對,為何不敢對付雲水呢?說不準,苗人並非我們想像中那麼厲害。」阿銹突然道,「雲水死了也好,最少會打亂李孝恭的計劃。」 蕭布衣沉默半晌,「她看起來不錯,最少還知情達理,我正準備通過她,看看能否先救出蕭尚書來。」 「那你趕快通知她呀。」阿銹趕快改變了主意,「眼下是英雄救美的好機會!」 蕭布衣輕輕搖頭,「不著急。」 阿銹緊張道:「她一個孤身女子,面對十來個漢子,老大……你真能沉得住氣。」蕭布衣卻只讓阿銹安靜,靜觀其變,其實他內心在想,如果這十數個漢子真的奔雲水而來,又在路上設上圈套,那顯然對雲水極為看重。雲水一個孤身女子行路,若沒兩下子,苗寨的人怎麼會放心她行走? 可有個很大的疑團就是,雲水去找丹巴九,看起來是臨時的決定,這些人來到這裡,卻顯然是刻意為之!這麼說,設下圈套之人,也很熟悉雲水的行走路線? 他沉吟的功夫,雲水已經縱馬來到地上那人身前。地上那人橫躺在路上,面孔朝下,讓人看不清面目。雲水勒馬,沒有從他身上縱過去。只是揚聲道:「讓讓。」 地下那人並不稍動。直如死了一般,雲水在馬上皺眉,卻是翻身下馬蹲了下來,想看看這人的死活。阿銹本來見到雲水一直高高在上,眼見苗人和鹽梟打鬥,習以為常,覺得這女人其實冷漠非常。又因為李孝恭的緣故,所以對於這個雲水並沒有好感。但見到她並不倨傲的縱馬越過那人,反倒下馬查看。倒有了分好感。知道那人下一步很可能暗算,阿銹已忍不住叫道:「小心有詐。」 他話音出口,就知道不對,扭頭向蕭布衣望去,發現他並無責怪之意,暗自羞愧,心道自己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阿銹甫一提醒,地上那人已經彈起,一刀劃向雲水地脖頸,蕭布衣瞳孔爆縮。沒想到那人竟然是要殺死雲水。這場糾葛驀地發生,他只是稍微猶豫下,看起來結果已經完全變成兩樣。 地上那人跳起之時。兩側山坡上地人亦是霍然而起衝下。雲水在那人單刀劃出的一刻,臉色微變,只來得及退後一步 可刀光如電,早就蓄謀已久。轉瞬叮噹兩聲輕響,長刀已經架在雲水的脖頸之上,卻終究沒有劈下去!阿銹只是一聲喊,已經有人向蕭布衣這個方向望過來,只見到兩個本地人躲在石頭後,目光帶有陰冷,有人吩咐一聲。有兩人已經緩步向蕭布衣的方向走來,他們腳步沉凝,並不急於過來追趕,當是有恃無恐。 刀光如雪,映在雲水的臉上,煞是清冷。雲水臉上只有訝然,卻沒有驚惶之意。只是問道。「你們是誰?」 這些人並未蒙住臉,可對雲水而言。卻都是陌生的面孔。她一直在巴西左近活動,對這裡的人或多或少的熟絡,陡然見到十來個來歷不明的漢子,心中詫異,感覺事情驀地變地複雜起來。 持刀那人相貌普通,無明顯的標識,聽到雲水詢問,啞著嗓子道:「雲水郡主……西梁王請你去一趟。」 他聲音雖低,遠處的蕭布衣已經聽的清清楚楚,不由臉色微變。 「西梁王是誰?」雲水詫異問道。看起來她久在巴蜀,並不知道中原的事情。蕭布衣雖然在中原闖了赫赫的名聲,在雲水的腦海中,卻是沒有任何痕跡。 持刀那人冷冷道:「西梁王就是東都之主,旋即要一統天下。如今駕臨巴西,就想要爾等奉表臣服,你等若是識相的話,早早的歸順,如果不然的話,只怕要遭滅頂之災。蕭布衣已經想到了個可怕地念頭,不由暗自驚凜,他當然知道自己沒有派人來抓雲水,更不會對苗人說這種激起民憤的話語,可事情發生了,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李孝恭又搶先了一步! 這個李孝恭,所有的打擊均是歹毒陰狠,若雲水真地信了他的話,說與大苗王知曉,馬周縱然是口燦蓮花,只怕也是和蕭一樣的命運。眼下要破解李孝恭的毒計,唯一的方法就是先救下雲水。想到這裡,蕭布衣反倒心有一計,暗想李孝恭若是循正途勸降巴蜀,他倒難有破解的方法,但是他連施詭計,若能揭穿,勢必讓他身敗名裂。 本來蕭布衣也想到嫁禍江東之計,卻沒有想到李孝恭搶先使出,既然如此,他倒可以將計就計。 這時走來的兩人已經到了蕭布衣的身前,見到蕭布衣、阿銹還是不動,只以為他們是嚇傻了,低聲喝道:「下來。」 蕭布衣見到和雲水距離尚遠,知道解救困難,索性顫聲道:「別……殺……我……」 他知道言多必失,口音和巴人還有差別,是以咬著舌頭含糊說出,只怕被眼前之人察覺不對。^^^^對方雖有十數人,還不被他放在心上,但是眼下當務之急卻是要救出雲水,說明真相,離那些人倒是越近越好。 阿銹雖不算聰明,可和蕭布衣一起甚久,唯蕭布衣馬首是瞻,也是裝作害怕的樣子跟隨他走下山坡。 那面的雲水卻已經銀鈴般笑起道:「這個西梁王倒很霸道。可就算他要一統天下,要找地也不應該是我呀。我在這裡無權無勢,若是你們西梁王真的想要征服巴蜀,應該找大苗王才對。」 她雖在刀口下。竟然全無畏懼之色。咯咯嬌笑,一派天真。她嬌軀微顫,渾身地飾物叮噹作響,清脆悅耳,沖淡些山路上地殺機重重。 持刀那人淡然道:「先將你請回去,大苗王自然會找我們。」 「原來西梁王竟然如此卑鄙無恥。」雲水俏臉一扳,「你們以為只憑這卑鄙的手段,就會讓苗人屈服嗎,你們癡心妄想。」 「若論卑鄙無恥。只怕你們不遑多讓吧。若非你們將蕭尚書囚禁在苗寨,我們亦不會出此下策。雲水郡主,你老實些,大伙相安無事。」 「若是不老實呢?」雲水突然問道。 「那就莫怪我辣手摧花了。」持刀那人手腕一翻,刀鋒又逼進雲水脖頸幾分。雲水咯咯一笑,「我好怕呀。」 她話音未落,人已向後倒了過去,柔若無骨般。持刀之人微怔,卻是毫不猶豫的砍了下去。只聽到叮的一聲響,長刀落在雲水脖頸地項圈之上。雲水卻藉機滾了出去。她身上飾物極多,項圈環環繞繞,看起來累贅非常。沒想到這時卻救了她一命! 持刀之人沉喝道:「圍住她!」雲水雖逃脫他地刀下,可他有十數個手下就在周圍,不怕她一個嬌滴滴的女子跑出去。 雲水甫一離開那人地刀下,蕭布衣心中微喜,再無猶豫。他素不輕發,只在等待機會,眼下機會稍縱即逝,他如何肯輕易錯過? 雲水一逃,蕭布衣身邊兩人微愕,才要上前攔截。蕭布衣陡然伸手,已經扭斷一人的手腕,奪下刀來。 他扮作本地巴人,為不引人注意,並沒有帶兵刃在身上。這下從敵手奪刀,端是又快又狠。^^^^喀嚓一聲響,那人慘叫未出口。只見到刀光一閃。人頭滾落。 蕭布衣既已出手,就是絕不留情。長刀再閃,已經砍死了另外一人。 「護住雲水。」蕭布衣向阿銹低聲喝道,人卻已經衝入對方地人群中。他身經百戰,還能夠安然無恙,實在是因為瞬間看清形勢,選擇最有利於己的選擇。方纔他從山坡上走下,已經數清楚,敵手一共有十五人之多。除去方纔他砍死的兩人外,還有一十三人!而這十三人武功不差,他以寡擊眾,當求速戰速決。 他抱著這個念頭,出刀毫不留情,兩人本來衝上要抓雲水,沒想到蕭布衣驀然殺出,手上單刀甚至來不及抬起,已經被蕭布衣左一刀、右一刀的砍在胸口,血如泉湧,翻身摔倒。 這一下變生肘腋,所有人均是莫名驚駭。雲水滾開,見到蕭布衣如此凶狠,也是一呆。蕭布衣單刀再斬,已從一名劫匪肩頭砍下,竟然將他連肩帶身子砍成兩爿!五臟流淌一地,慘不忍睹,眾人一聲喊,顧不得再抓雲水,向後跳去,散開個半圈對著蕭布衣,可見到蕭布衣凶神惡煞般持刀而立,山風一吹,殺氣浮動,剩下的眾人一時間目瞪口呆,雖是人多,竟是不敢上前! 蕭布衣出了五刀,殺了五人,可對手還有十人之多,他不敢含糊,只怕陰溝翻船,回頭望了眼,見到阿銹已經護在雲水身旁,心中稍安。 為首那人嗄聲道:「你是誰?」 蕭布衣淡然道:「你既然是西梁王唆使而來,如何認不出我是哪個?」 為首那人盯著蕭布衣,腦海中突然閃過驚懼的念頭,伸手一指道:「你就是西梁……」他聲音顫抖,已經不能說下去。蕭布衣微怔,沒想到他竟然能認出自己,可他記憶中,這人卻是完全陌生的臉孔。雲水也是微愕,一時間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阿銹在她身後冷笑道:「你們冒充西梁王的手下,沒想到假李鬼碰到真李逵了吧?」 他說的還是蕭布衣講的故事,劫匪卻是不知道李鬼李逵什麼意思,但是見到蕭布衣臨風而立,淵嶽峙,氣度非凡,更是堅信他是西梁王地念頭。雖是沒見過西梁王。可是以訛傳訛。這人已經被形容的和神仙一樣,呼哨聲,十人霍然四散而逃,蕭布衣倒是意料不到,沒想到這些人說逃就逃。 上前一步,單刀已劈中一人背心,那人滾到在地,已然斃命。^^^^蕭布衣見到倒地的劫匪臉色微青,有些怪異。一時間沒留意什麼,見到眾人分散,追趕不及。單刀驀地脫手,倒飛而出。 只聽到砰地一聲大響,刀柄已經砸中一人地後腦海。那人晃晃悠悠的走幾步,軟軟倒地。蕭布衣連殺六人,來不及盡數誅殺,只想再留下個活口,這下刀出如電閃,那人如何躲閃的過? 眼看其餘眾人就要逃散。陡然間蕭布衣眼中閃過詫異,只見到一人突然倒地,從山坡上滾了下來。這人滾到卻有如傳染般。其餘七人本來向兩側山坡跑去,卻好像同時害病軟倒,從山坡上跟隨滾下來。 本來若是一兩人如此,那還無妨,但是八個人都是從山坡倒下來,情形怪異難言,陡然間,整個山路已經充滿了陰森森的鬼氣。 八人石頭一樣的滾下來,又回到他們方才立足之地,蕭布衣心中戒備。不知道對手是使詐還是另外來個高人,舉目遠望,只見到山坡上只有綠草翠樹搖曳,人影都是不見一個。 蕭布衣瞥見為首那人臉色鐵青,雙目圓睜,竟然已經斃命,不由大吃一驚。斜睨處。見到其餘七人個個臉色鐵青。一般無二。陡然間想到方才擊斃那人也是一般臉色,蕭布衣暗自心驚。緩緩轉過身來,目光落在了雲水的身上,想到件事情,不由毛骨悚然。 雲水還是望著他,臉上笑意未絕,可在蕭布衣眼中,此人已經是女巫無異! 蠱毒,這些人中了蠱毒!而且是中了無藥可救的蠱毒! 八人斃命的無聲無息,蕭布衣知道方才就算不出手,在場攔截雲水的眾人只怕也是無一能夠活命。方才自己只想抓個活口,沒想到雲水竟然將這些人悉數毒斃。 可他一直沒有見到雲水下手,這神鬼莫測地蠱毒又是如何傳到眾人身上,自己呢?現在有沒有中毒? 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蕭布衣卻是露出了笑容,輕聲道:「這位想必就是雲水郡主了?」他說話之間,已經運氣週身,發現並無不適,心中稍安。可見到阿銹還是一臉訝然,卻是不明真相的站在雲水身邊,讓蕭布衣暗自心焦。可現在又不好敵意太濃,一時間進退兩難。 他本來是縱橫大江上下,黃河兩岸,難有敵手,可驀然到了這裡,危機重重,束手束腳,實在是近來少有的事情。 雲水眼中露出絲訝然,一抿而逝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呢?」 蕭布衣聽到她問的言不由衷,琢磨著她的用意,沉聲道:「方纔劫匪已經說出雲水郡主之名,我所以知曉。\\\\\\」 雲水卻又是咯咯笑了起來,「你撒謊!」 蕭布衣臉色不變,「不知道姑娘何出此言?」他現在又聽雲水發笑,不覺得清脆悅耳,只有毛骨悚然之感,因為方才就是在笑聲中,一眾盜匪紛紛中了蠱毒斃命,誰都不知道這女子到底想著什麼,更不知道這看似天真的女子視人命有如草芥,比起他蕭布衣殺人如麻地手段,有過之而無不及! 「方纔在集市地時候,我就見過你。」雲水微笑道:「你和這個人,本來在看東海鹽梟和丹巴九的手下鬥毆,你就算不認識我,那時候就也應該知道我是雲水了。」 蕭布衣訝然,沒想到此女子竟然目光如炬。轉念一想,這女人表面天真,實際上卻是心細如髮,不然也不會孤身行走,有恃無恐地樣子。集市中想必都是熟悉臉孔,她見到自己有異當地人,難免會留意。 「你既然那時候知道我是雲水,現在說才知曉,顯然是言不由衷。」雲水又道:「我來到天柱山,你和他也是跟隨而至,當是不懷好意,到現在,你還不承認撒謊嗎?」 蕭布衣抱拳施禮,「方纔在下的確有所隱瞞,卻是情非得已,還請郡主見諒。」 雲水眼中又閃過訝然。沒想到蕭布衣倒是爽快。直認不諱。臉上浮出笑容,雲水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她問的並不禮貌,蕭布衣卻不介意,逕直道:「在下蕭布衣。」 雲水皺眉念道:「蕭布衣?沒有聽過,你是西梁王地手下嗎?」 蕭布衣哭笑不得,沒想到她並不知道西梁王地名姓。轉念一想,也是不足為奇,就像他現在也只知道大苗王這個代號,卻從不知道他地大名一樣。有些人的代號遠遠比真名要出名,苗人知道皇帝、西梁王,不關心這皇帝王爺叫什麼也是正常。緩緩搖頭道:「我不是西梁王的手下。」 雲水笑容有些變冷,「你又在撒謊,方纔我明明聽那幫人說,你就是西梁王的手下。他們固然來歷不明,你也不見得是什麼好的路數!你們中原的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蕭布衣微蹙眉頭,沒想到苗人對中原人印象不佳,這個雲水對中原人更是印象惡劣。才想說自己就是西梁王。當然不是什麼西梁王的手下,陡然見到阿銹晃了下,失聲道:「阿銹……」 「有些頭暈。不妨事……」阿銹咧嘴笑笑,突然軟軟的倒了下去,再沒有了聲息。 蕭布衣心中震怒非常,腳尖一點,已抓單刀在手,厲聲道:「雲水,阿銹不過是想保護你,你為何要害他?」 他一直小心提防著無色無味地蠱毒,沒想到也不見到雲水動手,阿銹竟然又中毒倒下。和前八人一樣地下場,這如何不讓他震怒欲狂。 阿銹本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若是不明不白的死在這裡,他就算取了巴蜀也不會心安。心中殺機已起,蕭布衣不知道自己是否中了蠱毒,可卻凝勁於臂,心道就算死也要為阿銹討回一條命來。 雲水見到他雙眸透出殺機。眼中有了慌亂。轉瞬鎮靜道:「你不敢殺我。」 蕭布衣輕轉長刀,帶著冷笑道:「天底下。只有蕭布衣願不願做的事情,卻沒有敢不敢的事情。雲水,蠱毒雖毒,卻是抵不過心毒,你妄殺無辜,我若不殺你,如何對得起我的兄弟?」 「你不知道自己也中了蠱毒?」雲水突然道:「你只要走出七步,必死無疑。」 蕭布衣沒有驚駭,沒有畏懼,反倒笑了起來,「我只需一刀就能殺了你。」 「殺了我,沒有人能解你所中之毒。」 「那又如何?你以為區區蠱毒可迫我住手?」 雲水終於露出了詫異之色。她很少見到這種悍然不畏死地漢子。旁人若是知道中了蠱毒,不是虛聲恫嚇就是哀聲求饒,可像蕭布衣這樣仍然要殺自己之人,倒是頭一個。 蕭布衣暗運內息,發現體內並無異樣,可眼睜睜地看著身邊的人盡數倒下去,知道雲水並非大言欺騙,七步就死,看起來王圖霸業,竟然不過七步? 他心思飛轉,雲水亦是如此。可蕭布衣瞥見倒地地阿銹,心中悲憤莫名而起,那一刻再想不了太多,長嘯一聲,已經凌空躍起,雷霆一刀劈了出來。剎那間,風雲變色。 雲水見狀,終於變了臉色,只來得及說一句,「他還沒死!」 風聲蕭蕭,刀光閃閃,雷霆一刀化作繞指之柔抵在雲水脖頸之處,蕭布衣沉聲道:「救活他,我饒你不死!」 他向地上地阿銹望過去,見到他緊閉雙目,胸口半晌才起伏下,若不留意,倒是真難發現。知道阿銹沒死的那一刻,蕭布衣大喜若狂。 沒想到雲水一仰頭,倔強道:「我何須你饒?蕭布衣,你有能耐就殺了我!」 蕭布衣凝望雲水良久,這才緩緩的收刀道:「雲水郡主,其實今日我本沒想到會劍拔弩張。在下前往市集地確見到了郡主,可前往市集,卻並非為了郡主。」 「那是為了什麼?」雲水笑盈盈道,她在單刀脅迫下,沒有半分驚嚇的表情,蕭布衣見到,也是不由暗自佩服。 「在下其實是想營救蕭蕭尚書。」蕭布衣並不隱諱。實際上也是他來找雲水的最根本的目的。 「是西梁王手下的那個吏部尚書嗎?」雲水突然問道。 蕭布衣點頭,「蕭尚書為人穩重,在下實不敢相信他會在此時刻去做……那種事情。可在下求見大苗王,卻是數次吃了閉門羹,在集市中見到雲水郡主通情達理……」 「現在終於見到我的蠻不講理了吧?」雲水微笑問。 蕭布衣一怔,不知道她所言何意,卻終於還是搖頭道:「想我們多有誤會,方才郡主為保命殺人,我為兄弟動手,均是情非得已。我見郡主,這才順芳蹤在此等候。可沒想到那些人轉瞬來此,他們冒用西梁王之名敗壞苗人和我等的關係,其心可誅,在下這才下手除之,不想引起郡主誤會,如今所有一切講了明白,還請郡主明察。」 他說完後,緩緩收了單刀,目光望向阿銹,緩緩的蹲下來。雲水望著他良久才道:「蕭是你什麼人,此人是你什麼人?」 「蕭是我叔父,阿銹是我的結義兄弟。」 「你為了他們,連死都不怕嗎?」雲水輕聲問道。 「我怕死,但是不得不救。」蕭布衣沉聲道。 雲水輕歎聲,「好一句不得不救,要是……」她輕歎聲中,眉頭微蹙。 蕭布衣抬頭道:「郡主,我想誤會已經化解,郡主給他施放地並非致命的毒藥……」 「我根本沒有對他下毒。」雲水臉色變冷。 蕭布衣一怔,想要駁斥,可半晌才道:「那他為何會暈倒?」 雲水淡然道:「方纔有人要殺我,空氣中早就被我下了金蠶粉,他們自己取死,但是這個阿銹……應用你們中原的一句話,那就是殃及池魚了!」 四零一節 伏擊 蕭布衣聽到雲水解釋,恍然之餘,卻是心有慼慼。 下毒的方法他見過,可像雲水下的這麼巧妙匪夷所思的,他倒是第一次見到。 當初裴蓓下毒,不過是毒性剛猛,賴三之死,也讓人觸目心驚,可相比雲水下的蠱毒,顯然又差了許多。 雲水不動聲色殺死十數人,心狠手辣實在迥異常人。 不過蕭布衣聽她解釋,已經明白了很多,阿銹吸入了金蠶粉的確有點是無妄之災,若是他們沒有懷著想救雲水的念頭,他們也就根本不會中毒。 這讓蕭布衣哭笑不得,頭一次發現原來救人也是過錯。可空中滿是金蠶粉的話,阿銹因為離的稍遠,所以吸入的不足以致命,自己卻是深陷其中,按理說早該中毒,可是為什麼到現在還是安然無恙?蕭布衣想不明白,暗想難道又是易筋經的功勞? 想到在草原的時候,盧老三和水靈都是中了瘟疫,不能倖免,自己卻是安然無恙,當初孫思邈曾經說過,自己習練易筋經,邪氣不侵,無法滋生疾病,或許對這種金蠶蠱也有免疫吧,想到這裡,微覺心安。 蕭布衣略微心安,雲水卻是惴惴不安,內心對蕭布衣此人頗為畏懼,她還從未見過有人中了金蠶粉後還是行若無事。蕭布衣猜的不錯,阿銹並非她的目標,又因為離的稍遠,所以吸入金蠶粉的數量不足以致命。 金蠶極為難養,就算是她,都是頗為珍惜,所以在下蠱的時候,只是適量使用,不想浪費。她是大苗王最疼愛的孫女,這些年來,一直都是處理苗寨內部爭鬥。大苗王有三個兒子。可雲水卻已漸漸和這三人分**抗禮,並駕齊驅,苗人並非和中原那樣。男尊女卑,女子若是有能力,甚至比男人還要威風。雲水看似天真無邪。不過是因為苗女的習慣使然,但是她能夠調停苗寨糾紛,又怎麼會是天真兩字能夠形容?路上有人劫殺於她。她馬上以最殘酷的手段還擊。她雖是身手矯捷,但是最厲害的顯然還是下蠱的本事。蠱毒有各式各樣。她在那人揮刀之際,瞬間已經彈出極厲害地金蠶粉,等到見到兩側有十數人衝下來的時候,又不動聲色中下了更重的份量,故意談笑拖延時間。卻是因為蠱毒地發作尚需時間。她談笑嫣然,望過去天真浪漫,再配合銀飾叮噹、金蠶粉的無色無味,劫匪真的不知不覺入轂,渾然不知道已經中了蠱毒。本來一切都是按照雲水地計劃,沒想到橫生枝節,蕭布衣驀然殺出。 雲水見到蕭布衣的身手,不由大吃一驚,暗想這種功夫。在苗寨中除了大祭祀外。只怕三司都不是對手,不知道這人又是從哪裡鑽出。看其服飾,又是本地巴人的打扮。她見到蕭布衣解救之時,本待提醒,可聽到蕭布衣讓阿銹保護自己地時候,卻是突然改變了念頭,任由蕭布衣去中毒。只因為蕭布衣一開口就讓她聽出並非本地人,她記憶不差,當初在集市就覺得蕭布衣是陌生的面孔,這刻一回憶起來,已然認定蕭布衣喬裝打扮,跟蹤她到此,心懷不軌。 因為一件苗寨舊事,對於中原人,她實在沒有半分地好印象,甚至可以說是深惡痛絕,所以也就冷眼旁觀,等著眾人毒發。劫匪十數人無一例外的中了金蠶粉,運勁再一奔跑,蠱毒沿著血液急攻心臟,當下斃命。就算是阿銹本不是雲水下毒的對象,可身處這種環境,時間一到,亦是抵抗不住,暈倒在地。雲水見到蕭布衣還是威風八面之時,還以為他體質迥乎常人,再加上他畢竟還是晚到片刻,所以蠱毒一直沒有發作。哪裡想到直到現在,蕭布衣還是並無中蠱毒的跡象,這讓雲水不由驚駭莫名,如同見鬼般。 能解她金蠶粉之毒的苗疆並非沒有,但是數數也不過是三人,蕭布衣一個外族人,又是如何能夠破解她地金蠶粉? 雲水並不知道世上還有易筋經這種功夫,亦不知道蕭布衣習練易筋經後,先易氣血精、後改脈髓骨,等到極高的境界後,就算換作另外一個人都是不成問題。蕭布衣勤練不休,再加上體質和精神和常人迥然不同,是以易筋經的修習突飛猛進,早過了氣血精三層之境,如今卻是到了換髓變骨的境界,金蠶粉到了他身上,竟然和瘟疫般,完全不起作用。 但是她生性倔強,在蕭布衣的威逼下卻也全然不懼,直到見到他收刀,關切的望著阿銹,說不得不救蕭的時候,才讓雲水稍微改變了下印象。 無論如何,這個蕭布衣總是表現的像個男人。 伸手從項圈上拔下根銀針,雲水亦是蹲了下來,望著阿銹的臉色。蕭布衣只覺得一股香氣撲鼻,忍不住微微後仰。 雲水卻笑道:「怎麼地……你這種人也怕我下蠱嗎?」 蕭布衣對雲水以禮相待,只怕和雲水搞地不清不楚,多生事端。剛才一閃自然而然,卻沒有想到什麼蠱毒一事。聽到雲水嘲笑,微微臉紅,轉瞬笑道:「聽說苗寨的蠱毒天下聞名,在下豈有不怕之理?」說完這句話後,他才暗自凜然,心道前車之鑒,十數人死在這裡,自己不知為何不會中毒,卻也要小心謹慎,切勿陰溝翻船,可方才為何還對雲水並無半分提防之意?他不知道苗人下蠱,其實也是一門極為高深地學問,各種配合絲絲入扣。雲水的銀飾、笑容、語氣、談話均是迷惑旁人的手段,他一時間不能警醒深為自責,卻不知道雲水更是警惕心驚,暗想西梁王有這種手下,實在不可小窺。 雲水雖是警惕,卻還是持針觀望阿銹的氣色,蕭布衣不解其意,卻也不敢打斷雲水。 過了片刻,雲水終於下針,卻在阿水的耳門、角孫、顱息三處刺了下。她銀針不短,扎入足有半數之多。最後一次拔出來帶出滴血跡,陽光一耀,竟發著淡金的光芒。雲水湊到銀針旁嗅了下。微笑點頭,「好了,不妨事了。」 阿銹呻吟一聲。已然醒轉,茫然四望道:「老大……這是怎麼回事?」 蕭布衣站起深施一禮道:「多謝郡主解救,在下感恩不盡。」耳門、角孫、顱息三處穴道都在耳廓周圍。隸屬三焦經。蕭布衣見到暗自琢磨,難道醫治這蠱毒要從三焦經下手嗎?他在草原跟孫思邈學了些醫術。雖時日短暫,可還是明白不少醫理,見到雲水施法,自然從醫理來考慮。但急切間,如何想的明白。暗想要是孫思邈在此,多半明白道理。轉念一想,孫思邈輕易讓游嘯風解了無憂所中的蠱毒,若他在此,對付蠱毒端不是問題,只是人海茫茫,天下之大,孫思邈此刻又去了哪裡? 雲水聽到蕭布衣感激,卻是嬌笑起來。「你這人真的奇怪。毒是我下的,我解了毒為何還要謝我?」 阿銹還是躺在地上。只見到陽光照耀下,雲水身上銀飾明亮晃眼,給她身邊籠罩一層銀白的光芒,美艷不可方物,不由呆了。聽到是雲水下毒,忘記了斥責,半晌訥訥道:「郡主,我們和你無怨無仇,你為何要對我下毒呢?」 雲水對他卻是不理,已經翻身跳到了馬上,「蕭布衣……你救了我一命,我也還了你個人情,既然如此,你我兩不相欠了。」 蕭布衣本待提及蕭之事,聽她這麼說,一時間竟然無法開 雲水卻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說什麼,縱馬向山外奔去。阿銹撐地站起,遠望雲水地背影,半晌才道:「艷若桃李,心如……。」 「心如毒蠍吧?阿銹,你知道就好。」蕭布衣笑起來,和他亦是向山外行去。這次卻非跟蹤雲水,而是回轉住所和眾兄弟商量下一步如何來做。 眾人分成數波出去打探消息,蕭布衣這兒算是沒什麼收穫,只能指望其餘的幾人能有消息。 他們和雲水一路,轉過山腳,見到雲水又被一堆人圍了起來。阿銹大驚道:「不好,原來他們還有後手。」蕭布衣目力敏銳,卻已看清對方是苗人,為首一人卻是丹巴九的手下薩瓦。那些人聚在一起商議著什麼,蕭布衣為避嫌疑,遠遠地等候。 過了盞茶的功夫,雲水向山外繼續行去,身邊卻是跟著十數個苗人。顯然是他們知道有人要劫持郡主,加強了對雲水護衛。雲水遠去,還是回頭望了眼,咯咯笑聲傳過來,配合著銀飾叮叮噹噹,蕭布衣聽了卻是大為皺眉。薩瓦卻帶著手下向山內行來,路過蕭布衣二人身邊的時候,蕭布衣不想多事,拉著阿銹閃到一旁。 薩瓦卻是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想要說什麼,終於還是帶著手下離去。 阿銹以為這些人要生事,冷哼一聲,「算他們識相。」 蕭布衣卻是眉頭微蹙,「阿銹,這些都是小人物,不足一提,可打狗看主人,若是和他們有了衝突,只怕得罪苗人。眼下李孝恭狡猾,竭力的拉攏苗人,卻是暗中破壞我們和苗人的關係,從今日之事可見一斑。眼下我們身處劣勢,不要意氣行事,切要小心為上。」 阿銹點頭道:「老大,我知道這個道理。可還是忍不住這口氣,那個龜孫子躲在暗處,總使著陰招,老子想想就恨不得一刀捅了他。」 蕭布衣苦笑,「我其實也想做了他,可李孝恭謹慎非常,要宰他也不是那麼容易地事情。」 「我總覺得今天的事情有點太巧了。」阿銹突然道。 「你覺得哪裡不對?」蕭布衣皺眉問。 「我們是從市集開始跟蹤雲水,但是這些殺手也有準備,不知道是從哪裡得到地消息?」阿銹邊走邊談。 蕭布衣點頭,「劫匪來的的確有些古怪。」 「其次就是薩瓦等人來的巧,劫匪若是綁架了雲水,多半會從他們的來路撤走,那不正撞上薩瓦,我想就算我們不出手,雲水也不會被抓,雲水就算被抓。也不會被劫匪帶走,因為有薩瓦在外邊等候。」 「在外邊等候?」蕭布衣喃喃道:「等候?阿銹,沒想到你還分析地大有道理。你腦袋怎麼突然開竅了?」 阿銹臉上微紅,不過因為臉上本來就是褐色,也看不真切。「所以我覺得這裡可能有個陰謀,就是劫持雲水,本來是李孝恭和薩瓦……不。應該是李孝恭和丹巴九的合謀,薩瓦是丹巴九的手下。自然對丹巴九言聽計從。李孝恭要詆毀我們,所以派人冒充老大你地手下……」 「那丹巴九呢?為何要對雲水下手?」蕭布衣皺眉問。 阿銹只是略微沉吟就道:「當初老大你也說了,大苗王有三個兒子,素來並不和睦。這個丹巴九對雲水下手,可能就想打擊郎都察殺吧?」阿銹本來絕非如此聰明之人。跟在蕭布衣的身邊,聽到的很多事情更是左耳進,右耳出,可被雲水救醒地那一刻,在地上望見雲水的笑靨如花,有如仙子般,一顆心竟然砰砰大跳,由以往的厭惡竟然變成擔心。方才總是琢磨著雲水地處境,順便竟然把懷疑地一切說了出來。 蕭布衣聽到阿銹說的頭頭是道。讚賞道:「阿銹。你真地聰明,我其實也有懷疑。你這麼一說,我倒也覺得,李孝恭和丹巴九勾結的可能極大。不過這裡卻有個問題,李孝恭既然向雲水提親,雲水卻是郎都察殺地女兒,李孝恭再和丹巴九勾結想要劫持雲水,豈不有點自相矛盾?」 阿水搔搔頭,「那我說的多半是錯了。」 蕭布衣微微一笑,「那也不見得。」 二人說說走走,出了山口後轉而東行,那裡是靈山所在,也是他們居住之所。蕭布衣只是琢磨大苗王三個兒子和李孝恭的關係,阿銹卻是扭頭向雲水消逝的方向,只見白雲渺渺,溪水叮咚,宛若雲水的舉止和身上銀飾地叮噹作響,不由有些發癡。 可他亦是知道,雲水在這裡身份何等尊貴,就算是李孝恭都是要對之畢恭畢敬,自己一個小人物能見到已經是福氣,癡心妄想實在是不該。 蕭布衣卻是遽然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阿銹隨口問道。 蕭布衣雙眸寒光閃動,「我聽說大苗王年事已高,以後七郡十三寨遲早要給三個兒子打理,眼下當是勢力交替的時機。若說權利移交,能掌控苗寨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這裡面當然有大苗王的三個兒子,還有那個少有人見的大祭祀,大苗王手下的三司,雲水也有可能,畢竟她很得大苗王疼愛。李孝恭要盡取巴蜀,首先就要得到苗寨的支持,要得到苗寨的支持,就要和絕對實權人物聯手。但是眼下形勢並不明朗,李孝恭也是心中沒底,如果我要是他的話,方法也就是和雲水結親,然後趁機暗中扶植一方勢力奪得苗寨地絕對掌控權。」 「李孝恭這小子腳踩兩條船,實在可惡,這麼說,他向雲水提親也非真心了?」阿銹恨恨道。 蕭布衣淡然一笑,「真心假意,誰又說地清楚?」他和阿銹一路行走,倒把巴西的形勢分析明白,這些卻也非憑空臆想,而是蕭布衣搜集地太多的資料,剝繭抽絲的整理而得。畢竟這些勾當他以前也沒少做過,甚至只有過之。暗想李孝恭若是真的勾結丹巴九,那就極可能不會扶植丹巴九,出頭的椽子先爛的道理他也懂得。 二人各有所思,卻是走進了靈山。靈山算不上太高,但是蒼松翠柏,鬱鬱青青,讓人一望之下,心情舒爽。二人沿著餘脈走去,到了一條小溪旁,順著小溪逆流而上,來到幾棟吊腳樓前。 吊腳樓就是苗人干欄式建築的俗稱,幾間竹屋後半邊靠山而立,前面木柱支撐,微風吹拂,水流淙淙,遠遠望過去,宛若仙境般。 蕭布衣踏著河邊的碎石走過去,一時間已經忘記了所有的煩憂。可等到上了竹樓後,臉色微變,失聲道:「秦兄。你受傷了?」-也是變了臉色。竹樓內只有兩個人。秦叔寶和史大奈,史大奈倒還完好無缺,秦叔寶卻是露出半邊膀臂。正在自己包紮。繃帶上血跡斑斑,赫然是受傷不輕。 急步走過來,蕭布衣先問道。「傷的如何?」 秦叔寶抬起頭來,搖搖頭。「不妨事。」 「這裡有誰能傷得了秦兄?」蕭布衣皺眉問道。 秦叔寶心中感激,蕭布衣先問他的傷勢,再問對手,可見此人對朋友的關切。自己卻沒想到出師未捷,身中一劍。實在愧對他的信任。見到秦叔寶一時無語,蕭布衣倒覺得問的比較唐突,暗想秦、程、羅三人為張須舵手下大將,不但精熟兵法,其實馬上步下均有萬夫不擋之勇。他一時心情不好,卻是驀地受傷,想必多少有些鬱悶。 史大奈突然道:「秦兄是被人偷襲,為我擋了一劍。」 蕭布衣更是詫異,心道巴西怎麼還有如此地高手。秦叔寶、史大奈聯手。竟然還有人襲擊,而且傷了秦叔寶一劍?事情越是匪夷所思。蕭布衣反倒越冷靜下來,靜等二人講清原委。 「偷襲我們的人,我並沒有看清楚。」秦叔寶皺眉道:「可這人劍法犀利,就算當面單打獨鬥,也應不在我之下。」 「秦兄才到巴西,而且人生地不熟,為何會有高手偷襲……他偷襲的是大奈嗎?」蕭布衣問了句,見到秦叔寶還在包紮傷口,主動為他包紮。秦叔寶也不拒絕,沉吟道:「其實我覺得他就是想先殺一人,再集中力量對付另外一個。」 蕭布衣吃驚道:「此人武功如此之高?他……」 史大奈卻道:「那人武功不見得比西梁王高,但是他無疑是行刺地高手。他一擊不中,並不耽擱,我們認他不出。」 蕭布衣點頭,知道刺殺和高手對決還是大有區別。行刺之人,真正對戰的時候,往往威力大減。 「我今日見到了李孝恭。」秦叔寶突然道。 蕭布衣心中一凜,「秦兄原來認識李孝恭?」 秦叔寶點頭,「曾經見過一面,不過沒有說過話。當初我和張將軍……」說到這裡,秦叔寶臉上露出苦意,「我和將軍到京都的時候,李孝恭也在京都,張將軍曾和他交談過幾句,我是以認得。張將軍對此人地評語是,聰明非常,武功不差。」 蕭布衣吸了口涼氣,暗想能得張須陀一句武功不差的評語,李孝恭也絕非庸手。 「我得蕭兄的吩咐,和大奈兩個人出去打探消息,其實我們對此地不熟,本來也打探不到什麼。」秦叔寶苦笑道。 「誰說秦兄打探不到什麼,最少你們見到了李孝恭。」蕭布衣微笑道:「我終於可以肯定李孝恭到了這裡,對了,李孝恭在做什麼?」 秦叔寶知道蕭布衣本意並非讓他做事,而是讓他散心而已,卻也不說穿,「李孝恭帶著幾個隨從,便衣簡行,到了天柱山東側地一個山谷……我見到他們行色匆匆,頗為詭秘,又想他是蕭兄的對手,就忍不住跟過去看看。我和大奈都已經喬裝打扮,他應該認不出我來。我和大奈跟到山谷,發現那裡只有個刀疤臉在等候……」 蕭布衣精神一振,「那個刀疤臉什麼樣子?」 秦叔寶奇怪道:「蕭兄也見過此人?那個人一張臉極長,和馬兒差不多,有刀疤從額頭到了嘴角,極為兇惡。」 蕭布衣看了阿銹一眼,「好像是我們見到地那個。」 阿銹點頭,「極有可能,那樣的刀疤臉很難再有第二個。」 秦叔寶、史大奈不解,蕭布衣簡潔的把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秦叔寶沉吟良久才道:「如果我們見到的刀疤臉是一個人地話,那鹽梟和丹巴九起衝突,很可能也是李孝恭在搞鬼。」 眾人均是點頭,沒想到兩下一湊,竟然得到了這麼個結論。 蕭布衣不由歎息道:「這個李孝恭,看起來機關算盡,如果這個鹽梟也是他來掌控,那這人的野心已經是昭然若揭了。」 秦叔寶皺眉道:「李孝恭如果支持鹽梟和丹巴九作對,卻又聯繫丹巴九,顯然是想攪渾這趟水。但是鹽梟畢竟是外族人,公然和丹巴九作對,只憑個李孝恭恐怕不行。」 蕭布衣點頭,想到了什麼,沉聲道:「秦兄,這件事暫且放放,你那後來如何?」 秦叔寶道:「我知道李孝恭武功不差,警覺非常,怕打草驚蛇,所以也就沒有太過靠近,只見到他和刀疤臉說了盞茶的功夫,然後就和刀疤臉分手。我們卻想暫時的換個目標,去追刀疤臉。」 蕭布衣讚道:「秦兄所想不錯,從李孝恭身上難得線索,退而求其次也是妙策。可我覺得憑借刀疤臉……」他欲言又止,秦叔寶苦笑道:「憑借刀疤臉的確難以傷我,可我們沒想到……卻是中了李孝恭的詭計!」 蕭布衣失聲道:「他發現了你們,卻是故做不知?」 秦叔寶歎息道:「的確不錯,當初要有蕭兄在,肯定不會和現在一樣。」 蕭布衣搖頭道:「我也是事後才知,後來呢?」 秦叔寶握緊了拳頭道:「我們兩個本來想把刀疤臉擒下,沒想到他一路引我們到了處僻靜的山野,一人卻從石頭後竄出來……」 「當時我們的注意都在刀疤臉身上,沒想到那人霍然殺出,讓我們猝不及防。」史大奈接道:「那人目標是我,秦兄卻是為我擋了一劍,制住那人地長劍,我還了他一拳,打斷了他兩根肋骨。可那人剽悍非常,打出一顆彈丸,濃煙滾滾,我和秦兄怕煙霧有毒,不約而同地竄出,等到煙霧散盡的時候,刀疤臉和刺客卻都已經不見,我和秦兄這才無奈回轉!」 蕭布衣聽二人說地簡單,可知道其中生死一線,陡然想到了什麼,失聲道:「不好!」:呵呵,被白鶴那廝爆了,超越了,名次掉到第六,後面追的也近了!! 四零二節 血戰 眾人聽到蕭布衣說不好的時候,都是心中驚凜。史大奈不解問,「西梁王,怎麼了?」 蕭布衣皺眉道:「李孝恭此人並不簡單,他既然發現你們,設下埋伏被你們逃脫,絕對不會認為你們是簡單人物。他可能會派人跟蹤你們……即使他低估了你們,可若是刺客回轉一說,他極可能想到我們身上,這裡現在並不安全了。」 史大奈沉聲道:「我和叔寶回轉,小心翼翼,這一路回轉,應該沒有人跟蹤才是。不過李孝恭要來查我們的行蹤,巴西郡也不是小地方,就是盤龍、天柱、靈山三座大山,也夠他們查幾天了。」 秦叔寶卻是苦笑道:「沒想到我初次出手,就是出師不利,蕭兄說的不錯,山外有山,我們既然洩露了行蹤,就要小心他們的暗算。」 蕭布衣歉然道:「並非我不信任你們二人……」 「對手實在狡猾,而且步步搶在我們前面。」秦叔寶皺眉道:「蕭兄說的很對,小心總是沒錯。」別人都叫蕭布衣為西梁王,秦叔寶卻不如此稱呼,蕭布衣知道他的用意,秦叔寶能來幫他,並非想要建功立業,博取名聲,更大的原因是感謝。 「可是我們今天要在這裡等他們回來。」阿銹提醒道。 蕭布衣點頭,想著對策,每多調查一步,他就發現李孝恭更多的計劃。說句實話,這些計策他以前亦是運用的爐火純青。聯合一方,樹立威望,得到扶植,用謠言打擊對手。無論是在草原、東都抑或是瓦崗,蕭布衣或多或少的採用這個方法。但是李孝恭不動聲色事事搶先,他要破解,卻絕非那麼簡單的事情。 他趕來地雖快,雖然說後繼人手還會源源不絕的輸送到這裡,但以這些人手對付李孝恭的蓄謀已久,還是大有問題。 來到巴西郡後。他們的人暫時分成了四撥,蕭布衣和阿銹、秦叔寶和史大奈。這兩撥人手都已經回轉。盧老三和周慕儒卻是去打探朱掌櫃的落腳之地,到現在還沒有回轉。讓蕭布衣多少覺得心中難安,第四波人手卻是蝙蝠、老四和老五三人,他們喬裝混入苗寨,卻是打聽蕭的事實真相,伺機營救。蝙蝠等人出發的最早,可到現在還是沒有消息,怎麼能不讓蕭布衣心中焦慮? 「我留在這裡等下去。」蕭布衣已經做了個決定,「秦兄,你和大奈、阿銹先撤離這裡。換個地方。」 「蕭老大……我跟著你。」阿銹察覺到危險,不肯先走。 秦叔寶沉聲道:「蕭兄,有我們幾人在,他們就算來了千軍萬馬又能如何?」史大奈也是握拳道:「叔寶說地極是,有我們四個在此,李孝恭要是來,讓他們來得去不得。」 蕭布衣苦笑道:「你們說的沒錯,可你們覺得,依李孝恭地為人。就算暗算我們。他會親自出馬嗎?」 「這個龜兒子,一直暗中搗鬼。當然不會親自前來。」阿銹恨恨的罵了句。他在這裡沒有多久,卻把罵人地話學的七七八八。 秦叔寶、史大奈面面相覷,知道蕭布衣說的大有道理。 「我們眼下,是以救人、聯合苗人為主,不到萬不得已之時,沒必要火拚。」蕭布衣輕聲道。 秦叔寶沉聲道:「他們最快也要到明後日才能知道我們的行蹤,蕭兄,我陪你等。或者,我在這等,你帶人走。」 「既然如此,我們也要留下。」史大奈、阿銹異口同聲道。 蕭布衣苦笑,知道他們兄弟情深,只怕他危險,「既然如此,大伙等一個晚上再做打算。」 門外突然有腳步聲傳來,蕭布衣抬頭望過去,見到是老四,心中微喜道:「老四,有什麼消息?」 老四滿頭是汗,喘息道:「西梁王,我們暫時只打聽到蕭尚書為何被扣押起來,至於他被關在何處,我們還不知情。蝙蝠怕你擔心,讓我先回轉通知你,他繼續尋找蕭尚書被關押的地方。」 「蕭尚書真地是調戲丹巴九的婆娘嗎?」阿銹搶先問。 老四臉上滿是苦意,「這點的確不假,當初有數十人見到,異口同聲這麼說,我們想應該不是謊言。」 蕭布衣怔住,他設想過太多的可能,可卻從來沒有想到過蕭真的會調戲丹巴九地老婆。如果是被陷害,蕭布衣還期冀找出真相救出蕭,若真的是調戲,那可是他們理虧。但是蕭不是不顧大局的那種人,這種事情他怎麼做的出來? 意外的消息打亂了蕭布衣的計劃,一時間讓他說不出話來。 阿銹卻是問道:「丹巴九的老婆是不是貌若天仙呢?」他問話的時候,突然想起了雲水,暗想若真是雲水這樣的仙子,也就怪不得蕭尚書神魂顛倒,鑄成大錯。可若真地是雲水這樣地仙子,換作是自己,怎麼能鼓起勇氣去表白? 蕭布衣有些奇怪的望著阿銹,覺得這小子自從被雲水下了蠱毒後,就一直神不守舍,難道是因為蠱毒沒有完全清除嗎? 「阿銹,你感覺到哪裡不舒服嗎?」蕭布衣問。 阿銹搖頭道:「沒有。」 老四卻已經答道:「丹巴九地婆娘,本來是大苗王手下司空的女兒。長的算不上貌美,當初丹巴九娶她,拉攏司空應該是個主要的因素。」 「那蕭尚書勾引她,說不準也是為了拉攏司空。」史大奈突然道。 蕭布衣差點暈倒,只能望著秦叔寶苦笑。秦叔寶也是忍不住笑道:「要是司空的女兒沒有出嫁,還是有這種可能。但是她既然嫁給了丹巴九,蕭尚書再去勾引,那只能說分裂苗人和我們的關係。」 「如果真的是勾引那也沒辦法。事情既然發生了,我們就要想辦法去彌補。」阿銹反倒為蕭辯解,「或許……我們真的理虧,賠禮道歉也是無妨。」 老四皺眉道:「若我勾引你地老婆,跟你賠禮道歉,你會原諒我嗎?」 阿銹喃喃道:「我沒老婆。」 眾人想笑,又覺得事態嚴重。無法笑的出來。蕭布衣腦海中也是一團麻般,擺手道:「你們說的都不錯。事情已經發生,埋怨於事無補。想著怎麼補救才是正道。老四,你那還有什麼消息?」 「大苗王突然到了巴西。」老四臉上有了凝重。 眾人凜然,失聲道:「你怎麼知道?」 大苗王神出鬼沒,最近年邁,鮮有露面。無論蕭布衣去東都前。還是蕭來到巴東後,蕭布衣等人就幾次的請見大苗王,其意甚誠,可連大苗王的影子都見不到。後來蕭到了巴西,數次請見。丹巴九這才接見,沒想到竟然鬧出這種事情來。 老四解釋道:「說來也是湊巧,老五擅長喬裝,帶我和蝙蝠混入了蒼溪苗寨,宰了三個苗寨中奴隸,然後裝作骨力耶的奴僕,一直都是做些粗鄙的活 他說到這裡,並無任何歉仄,顯然司空見慣。阿銹皺了下眉頭。心道奴隸也是人。老四隨意宰了,多少有點濫殺無辜。蕭布衣只是問道:「後來呢?」 「後來我們就旁敲側擊。得知蕭尚書地事情。」老四沉聲道:「今日本來還在打聽事情,可骨力耶突然讓所有人準備收拾,我們一聽,原來是大苗王親自來到蒼溪,骨力耶已經迎出數十里,蝙蝠知道這個消息,這才讓我回轉通知西梁王。」 「大苗王突然到蒼溪苗寨做什麼?」蕭布衣喃喃自語道。 秦叔寶卻是雙眉一揚,「我只怕是要主持雲水的婚事。」 眾人沉默下來,知道這件事情大有可能,雖說雲水是郎都察殺地女兒,可誰都知道大苗王對她最是疼愛,親自前來主持婚事也是理所當然。如果秦叔寶猜測的是真地話,那眼下的情形只能用糟糕透頂來形容! 他們看起來再沒有扳回的機會。 無論李孝恭如何作祟,只要娶了雲水,還得到大苗王的支持,七郡十三寨可以說已經盡數在李孝恭的掌控之中。巴地一失,蜀地再陷,他們地形勢看起來已經大大的不妙。 「不會,絕對不會。」阿銹突然大聲道:「雲水絕對不會嫁給李孝恭。」 眾人都是奇怪問,「為什麼?」 阿銹怔了下,「這個女人不尋常……李孝恭陰狠毒辣,詭計多端,雲水向來又厭惡別人騙她,她怎麼會嫁給李孝恭?」 眾人都是搖頭,老四一旁道:「李孝恭詭計多端,雖是能騙,可在這世上,能騙也是一種本事。再說女人都是不可理喻,她要是喜歡上一個人,就算是十惡不赦,都是無法看清。」 「你對女人倒是瞭解。」阿銹嘟囔了句。 老四本來滔滔不絕,聽到這裡低下頭來道:「我若是瞭解,也不會現在都沒有女人。」 眾人見到二人爭論,哭笑不得,蕭布衣卻是皺眉道:「怎麼盧老三還不回來?」 日頭西沉,他們在山中,四周早被蒼青的暮色籠罩,蕭布衣有了擔心。暗想自己和阿銹在天柱山耽擱那久,朱掌櫃卻應該就在集市附近居住,自己只吩咐盧老三打聽朱掌櫃的下落,可他和周慕儒到現在還沒有回來,難道是出了意外?這裡和中原大不相同,到處都是詭異的氣氛,讓人有心無力,蕭被扣,秦叔寶受傷,若是盧老三再有了意外,那對他不啻又是一個重大地打擊。 眾人面面相覷,秦叔寶安慰道:「盧老三為人穩妥,慕儒沉穩,按理說不應該出現什麼意外才對。」 「希望如此。」蕭布衣喃喃道:「大伙也累了一天,先休息會吧。」 史大奈取出乾糧,分給眾人。只怕引火引發外人的注意,幾人這幾日來,都是吃乾糧度日。天色變青、變灰、變黑,盧老三等人終究還是沒有回來。蕭布衣坐在竹樓上,倚著竹牆,嘴角帶著苦澀的笑。 又等了兩個時辰,已近深夜。眾人更是心中惴惴,蕭布衣突然道:「我們走吧。老四,留下你們的暗語就好。讓他到第二個地點去找我們。」 他們來到巴西後,為防備讓人察覺,幾乎三天就要換個住所,想在中原威名赫赫,到了這裡竟然沒有用武之地。蕭布衣大為頭痛。 老四應了聲,取了把小刀在牆角刻了幾筆道:「好了。」 眾人才要起身,蕭布衣突然壓低了聲音道:「等等。」眾人止步,只見到蕭布衣認真的傾聽什麼,不由錯愕。如今已是深夜。山中除了風聲、溪水流淌之聲,靜地讓人心悸,不知道蕭布衣又在聽什麼? 「有幾十人從南面掩過來,離這裡不到一箭的距離。」蕭布衣突然道。 眾人驚凜,側耳聽去,卻還是靜寂如舊。想要不信,可知道蕭布衣絕對不會無的放矢。 「等等,西面、東面也有人……」蕭布衣閉上了眼睛,臉色微變。壓低了聲音道:「這兩面也有幾十人。」 眾人大驚。沒想到李孝恭動作竟然如此快捷,而且一次就調動百來人之多。如果蕭布衣所言不錯。李孝恭顯然是準備畢其功於一役,直接將蕭布衣扼殺在巴蜀。 這人的野心如斯,實在讓人心寒! 「北面沒人。」蕭布衣喃喃道,神色還是無半分焦慮。 眾人暗想,北面靠山,想必對手調動人手不利,如果要撤離地話,翻山而走對眾人不是難事。 秦叔寶見了,不由大為佩服。白日裡,和眾兄弟商討事情地時候,蕭布衣的焦慮擔憂和常人無異,可到了這種緊要關頭,蕭布衣地過人之處也就顯示出來。在蕭布衣喃喃自語之時,秦叔寶突然有一種心悸的感覺,而且越來越強烈。 他不是沒有經過大陣仗地人,相反,多少年的出生入死,讓他已經處事不驚。更何況,他是感激蕭布衣,這才過來幫手,其實內心中地死結,還是沒有消弭。有時候,他甚至渴望去死,但是聽到那種聲音的時候,他第一的時間不是死亡,而是感覺到驚秫。 驚秫並非怕死,而是作為人的一種本能反應。 聽到那種聲音的時候,秦叔寶好像聽到幾千隻老鼠在放肆咬著世間地萬物,又像是感覺無數蛆蟲爬到人身上蠕動。 那種感覺,更可以說是惡 秦叔寶聽到的時候,史大奈也是隨即聽到,卻是握緊了拳頭,老四和阿銹也變了臉色。可這一刻他們還是沒有驚懼,因為他們的老大還是淡靜自若,他們在等待蕭布衣的吩咐。 此刻交手和兩軍交戰其實沒什麼兩樣,有信心不一定會贏,可若是沒有信心,那崩潰只是瞬間的事情! 可他們真地從來沒有聽到那種恐怖的聲音。 蕭布衣也沒有聽過,但是他瞬間已經做了決定,事態由不得他害怕,在這個時候,他唯一想到的是,帶著兄弟們活著出去! 這一刻,他不是西梁王、不是千金之子、不是那個心機重重的東都之主,他又恢復到以前單刀在手,睥睨四方的蕭布衣! 「從西面殺出去,切莫纏鬥,我來斷後!」 簡簡單的幾個字,給幾個兄弟帶來了無邊的信心,就算是秦叔寶見到,也是心中狂跳,豪情陡升。無論他如何想死,可是這一刻,他一定要和眾人殺出去。 「走。」蕭布衣話音一落,已經從竹樓竄了出去,直奔正西,幾個兄弟毫不猶豫的起身跟隨,各持兵刃。 史大奈拿著根棍子,秦叔寶卻已經從腳下的竹板下抽出了長槍,阿銹拔出單刀,老四卻是最為奇怪,伸手在竹板下一探,拿出了個和船槳相似地東西。只是這個船槳。兩側卻是閃著青幽幽地光芒。 身臨大敵,所有人都是不敢懈怠,可等到眾人衝出竹樓,蕭布衣已經在數丈開外。 眾兄弟雖然知道蕭布衣身手高強,可見到他行走如飛,暗夜中直如鬼魅般,不由都是駭然。誰都知道。以蕭布衣現在的身手,天下之大。盡可去得。 敵人雖眾,卻還是擋不住他地兜頭一刀! 蕭布衣如鬼魅急行。如天神施法,霍然從竹樓殺出,向西攻去,對手還來得及霍然而起,急急的阻攔。畢竟他們從遠處而來。目標只有竹樓中的人物,對手雖快,他們卻是早有準備。 秦叔寶等人見到,不由吸了口涼氣,因為遠方本來看似只有野草灌木。小溪大石,可蕭布衣一動,對面的灌木暴漲,大石滾動,本來開闊之地驀然豎起了無數的屏障。 人影憧憧,果如蕭布衣所言,除了北方的山脈外,東、南、西均有敵人出現。 蕭布衣一動,已經將對手全部牽動!蕭布衣一動。已經到了屏障之前。看似就要硬生生的撞上去。 秦叔寶等人握緊手中地兵刃,那一刻實在比自己衝鋒陷陣還要緊張。 夜色已濃。無星無月,只聽得嗆的一聲大響,如龍吟,如鳳鳴,然後黑暗之中,陡然亮出一道光華,劈開了黑暗,劈裂了屏障! 刀聲清越,刀光如電,帶出一抹血紅濺出,黑夜中,妖艷無比。那抹紅色如同引路之線,筆直地向西而去,蕭布衣黑夜中跳動有如幽靈,轉瞬之間,竟已經殺了出去。 敵人愣住,從來沒有想到世間還有如此彪悍之人。可竹樓還有他人,放走了一人無妨,只要攔住其餘的人,還算大功一件。 敵手從驚駭中鎮靜下來,已經開始對剩下地幾人圍堵,這一次,他們有信心,不會讓對手再輕易的衝出去。 秦叔寶等人見到蕭布衣孤身殺出也是愣住,心道蕭布衣倒是殺了出去,可他不是說要斷後?難道他這個斷後,是斷敵人的後路? 生死關頭,來不及多想,蕭布衣劈波斬浪般的殺出,對手形成的屏障已經被衝出了一道裂痕,秦叔寶見到其餘兩個方向地敵人蠢蠢欲動,若不趁間隙殺出去,被困住凶多吉少,低聲喝道:「跟我來。」 他手持長槍,當前行走。或許他沒有蕭布衣的鬼魅身法,可步伐卻是奇大,只是幾步間,已經衝去對手的陣營中。見到對手的時候,秦叔寶心中微凜,只見到所有伏擊之人都是包在黑色衣衫內,甚至腦袋都被頭套罩住,只露出一雙眸子,黑暗中閃閃發亮,有如噬人的餓狼,他們手上地兵刃千奇百怪,有長槍、短刀、鋼斧、鐵鞭,甚至還有撓鉤套索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 秦叔寶這才明白方才蕭布衣為何會足不沾地的衝出,只是因為蕭布衣稍有耽擱,只怕就會被這些人纏住。長槍刺出,一人已被刺個對穿,秦叔寶怒喝聲中,急步前行。死人凌空倒飛,撞倒了數人,只是這一刻的功夫,身邊的敵人如同潮水般湧上來,眾多兵刃紛紛遞上來,寒光閃爍。秦叔寶伸手拔槍,剎那間已經刺出數槍,幾人慘叫一聲,摀住雙眼倒了下去。秦叔寶這次用巧不用力,瞬間刺瞎了三人的眼睛,這時有數把兵刃已經遞到秦叔寶身邊,一根鐵棍陡然一橫,只聽到噹噹噹響聲不絕,數把兵刃飛上了空中。史大奈出手,一棍擊飛了襲向秦叔寶的兵刃,陡然橫掃,只聽到一聲慘叫,一人已經被他鐵棍打成兩截,橫死當場。 二人聯手,邁步向前推去,無人能擋,秦叔寶百忙之間回頭望去,卻見到阿銹、老四卻是沒有跟上,二人被人潮衝斷,留在身後,已經陷入苦戰之中。 秦叔寶毫不猶豫的殺回,長槍舞動,眾人無不後退,史大奈護在秦叔寶的身邊,卻是暗自叫苦,雖然只是片刻地功夫,他們已經殺了數人,可對手竟然全不畏懼,前仆後繼,兩側地敵人也要湧過來,這樣下去,真的凶多吉少。 四人剛剛匯合,敵人已經裡三層、外三層地包住,秦叔寶長槍抖動,轉瞬又殺了數人,他和史大奈若是殺出,還有幾分把握,可是不捨老四和阿銹,只能陷入苦鬥之中。 秦叔寶竭力抵擋,卻發現幾人鬼鬼祟祟的上前,手中握著什麼,心中凜然。阿銹突然悶哼聲,已經中了一刀,腳下踉蹌。驀然間天空又是一閃,刀光一耀,數顆人頭飛起,蕭布衣卻如天神般的殺了回來。 他遽然從外圍殺入,敵手大亂,蕭布衣落入四人身邊,低喝道:「秦兄、大奈快走。」他陡然一伸手,已經抓住秦叔寶的腰帶,手臂用力,秦叔寶已經臨空飛起,躍過包圍,落在外邊。蕭布衣手不停歇,轉瞬又是抓住史大奈的腰帶,用力掄了出去。史大奈人在空中,宛如硬弩般射出,只覺得臉頰風聲急勁,不由駭然蕭布衣的氣力。蕭布衣擲出兩人的功夫,敵人又近了幾分,蕭布衣單刀一展,逼退幾人。又是抓住了老四,不等用力,敵手突然擲出幾個彈丸。彈丸落地,白霧升起,那煙霧來的好快,蕭布衣手臂一振,已經又把老四從煙霧中扔了出去。 老四落地,卻是滾了幾滾,暈了過去,秦叔寶一把拎起老四,見到他雙目緊閉,大喝道:「煙霧有毒。」他喝聲中,場上已經煙霧瀰漫,阿銹晃了幾下,軟軟倒下去,敵手如潮,不受煙霧的影響,已將蕭布衣、阿銹二人湮沒在人潮之中! 四零三節 鬩牆 史大奈見到煙霧瀰漫,老四昏迷不醒,蕭布衣、阿銹二人身陷重圍,不由目眥欲裂。他們被蕭布衣送出了包圍,可蕭布衣卻是置身險境,而且毒煙瀰漫,這些人是有備而來。 才要殺回去,無論生死,秦叔寶卻是一把拉住史大奈道:「等等。」 「等什麼?」史大奈嘶聲怒吼,用力掙開秦叔寶的手臂,「不回去是孬種。」 秦叔寶眼中突然露出怪異之色,指著前方道:「大奈,你看!」 史大奈抬頭一望,也是錯愕莫名。敵手蜂擁而來,準備充足,利用人海戰術再放迷煙,手段無不用極。老四隻是片刻的功夫,已經昏迷不醒,若不是被蕭布衣投擲了出來,說不定已經被剁成肉醬。 蕭布衣連救三人,卻把自己置身險地,迷煙升起的極快,轉瞬把他和阿銹,再加上一幫劫匪罩在其中,朦朦朧朧。這時候蕭布衣、阿銹暈倒已經不足為奇,可秦、史二人抬眼望過去,卻見到劫匪一個接一個的倒了下去。 本來林立如屏障的盜匪,居然四散倒下去,黑夜中,有著說不出的怪異。 這些人倒地,絕非被蕭布衣殺死,因為秦、史二人清清楚楚的看到,以蕭布衣為中心,四周的敵人一層層的倒下去,蕭布衣甚至根本沒有出刀。情形詭異非常,不能用人力來解釋,敵手中也終於有了騷亂。 這些敵人最可怕之處不是武功高強。而是前仆後繼的赴死精神,蕭布衣單刀雖利,殺人如麻,可卻還是駭不退這些圍攻之人。就算蕭布衣再次殺回,眾人也沒有一哄而散,所有的敵手看起來都是鐵打地神經。經過嚴格的訓練。 但是他們顯然還是人,有著人類的驚恐。釋放迷煙本來就是擒拿蕭布衣的關鍵步驟,他們早就在鼻端抹了解藥,倒下的應該是敵人,而不是自己! 但是迷煙升起,阿銹暈倒,蕭布衣屹然而立。出刀如電,絲毫不受迷煙的影響。相反地是,自己身邊的夥伴一個接著一個中毒倒下去,這如何讓他們不驚駭欲絕? 蕭布衣雖然刀若奔雷。畢竟尚可抵擋,但是同伴詭異倒下,好像黑暗中有幽靈索命,這讓他們終於興起了驚駭之意。陡然間呼的一聲響,蕭布衣又把阿銹扔了出來。阿銹半空中雙目緊閉,昏迷不醒,秦叔寶看準了去勢,上前接住。 「走。」秦叔寶低聲喝道,伸手又抓老四。他雖看似憔悴,可力道恢弘。史大奈卻是搶過老四,當先向西竄了去,他們都已經看出,眼下救人要緊。留下卻只能是蕭布衣的累贅。以蕭布衣的身手,這些人絕難留得住他! 史大奈、秦叔寶雖然都是拎著一人,可健步如飛,本已在外圍,敵手已經難以阻攔。他們準備良久,想要將蕭布衣等人一網成擒,但還是低估了這幾人的戰鬥力。被秦、史二人並肩一衝,敵手都已經落在了身後。 刀光再閃,蕭布衣已無牽掛。如同下山猛虎般。兇惡無比。對手才是圍上,他陡然向東一衝。東面的人潮霍然劈開,可遠處影影綽綽,數層包圍,已經要逼了上來。 蕭布衣對敵手倒下並沒有絲毫奇怪,此刻地他,感官觸覺都已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每次激戰,他的體能都被激發到新的高峰,雖是亂戰之中,可對於敵手地強弱稀疏還是瞭若指掌。他已經知道三面的敵手都已經向自己匯聚,只是西側還是稍弱,敵手如麻,但仍舊沒有什麼高手出現。 他知道自己當初的判斷暫時還是正確。 李孝恭三面包圍,卻留下北面入山的缺口,這絕非地勢所限,實際上,在蕭布衣看來,北方更像是個陷阱,等著他蕭布衣去跳,這些高手很可能埋伏在北方!這和攻城一個道理,每次李靖攻打城池之時,都是會故意留下個缺口,並非算計不到,而是這個缺口的意義遠比圍攻更要深遠。敵手如麻,東方的敵人勢力卻是最強! 東方是蕭布衣他們來時的方向,人逢危難之際,當然第一念頭就是回轉老巢,李孝恭當然也明白這點,是以在這方面埋伏的敵人最是強悍。蕭布衣和東方的敵人接戰數刀,已經明顯地感覺到這點。 北方可能會有埋伏、東方肯定要有硬仗,李孝恭既然撕破了臉皮,當然不會讓蕭布衣逃回去,亦會在東方布下極大的阻力。李孝恭雖是想要將蕭布衣剿殺,可這裡畢竟還是巴西,他一時間也還是調動不了太多的人手。更何況對付蕭布衣這些人,尋常的兵士因為地勢所限,根本沒有什麼作用,所以說眼下的缺口是南方和西方! 南方和西方卻是苗寨地所在,向西是苗人的大本營蒼溪苗寨,這裡蕭布衣沒有接應,李孝恭派遣的人手應該弱些。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最危險的地方,反倒有可能是生機所在。 蕭布衣在竹樓中瞬間已想明白情形退路,所以當先探路,只怕自己誤判,會讓眾兄弟失陷。但是結果印證了他的猜想,他這一賭,居然輕易的殺出重圍。殺出重圍再殺回來,蕭布衣並沒有費了太多的力氣,但是往東一衝,他卻敏銳的感覺到阻力急劇的加大。 刀光如雪,雪花中,帶著落紅片片,槍斷刀折,嗆啷叮噹響個不停,雖然對手不弱,可蕭布衣刀是快刀,招是快招,只是這一刻地功夫,又是斬殺了近十人。 敵手當中,竟無人能擋過他地一刀! 圍攻之人雖還是悍不畏死,可眼中終於也露出了驚駭之色。他們感覺面對的不是人,而是一頭兇猛地獵豹,噬人的獅虎,咆哮著、狂怒著的撕裂著對手! 蕭布衣已經血染征衣,他知道已經不能再停留下去,他只想給秦叔寶等人博得逃命的時間。但是壓力陡增,讓他意識到,再不離開,可能陰溝翻船。 他一直能夠安然無恙,就是因為就算亂戰中,他還是保持著清醒的頭腦。想要離開,他卻再次向東方一衝。單刀一展,人頭帶著把斷刀飛了起來。可片刻的功夫,最少有三把長槍、兩把單刀、加上斧頭長鞭擊了過來。 亂戰之中,招式全然沒有作用。靠地是反應、速度、力量在拚殺。兵刃擊來,幾乎斷了蕭布衣的全部來勢去路,蕭布衣霍然一扭,出槍之人就看到了一個極為詭異的現象。蕭布衣宛若影子一樣的撲過來,他明明看到長槍刺到蕭布衣的身上,可感覺卻告訴他,這槍還是紮了個空。 所有的敵手都已經注意到,蕭布衣已經扭曲的不成人形,靠著身軀地扭動硬生生的躲過了這一擊。可這怎麼可能是人力做到? 蕭布衣左手一探,如同鬼魅般的快捷,已經連奪三桿長槍,單刀反砍,劈飛了斧頭長鞭。冷哼聲中,手臂一震,三桿長槍電射向西,刺透了三人的胸膛,長槍帶血,從那三人後背穿出,沒入黑暗之中。 這一招威猛無儔,天下無雙,眾人見到蕭布衣威風凜凜。直如天神。擲出長矛那一刻。殺氣凜然,雙眸如電。不由都是心中泛寒。 本來攻勢如潮,可見到蕭布衣威猛,敵方攻擊稍阻,蕭布衣卻已經抓住機會,腳尖用力,已然倒縱而出,落在一敵手地頭上。 身形不停,蕭布衣腳尖再點,居然踩著敵手的腦袋前行。他步伐奇快,對手甚至來不及躲閃,就被他凌空而過。對手紛紛出兵刃招呼,可又哪裡夠得上? 蕭布衣如御風而行,左手早就取出一個竹筒,手一用力,捏碎了第二個暗格。 他人向前行,不見出刀,路過之處,敵手紛紛摔倒在地,眾人見到,陡然間又是添了分寒意,不明所以。 這裡本來就是苗人所在之地,光怪陸離的事情時有發生,蕭布衣腳下之人,身邊之人紛紛軟倒,難道說他已經學會了苗人讓人膽寒的蠱毒? 蕭布衣見到敵手紛紛倒地,阻力大減的時候,最感謝的當然不是苗人,而是李靖! 原來他使用的竹筒正是李靖當初所贈,竹筒暗格中裝的卻是極為厲害的迷藥。 當初蕭布衣南下之時,李靖為他準備了兩樣防身之物,一樣是弩箭,另外一樣就是他現在手上地迷藥。李靖研製的弩箭在當時發揮了極為重要的作用,可以說幾次蕭布衣死裡逃生,都是借助弩箭之力,可李靖給他的迷藥,他卻是從未使用過。 李靖當初只是說過,迷藥威力極強,就算是方圓數丈的大象聞到都是不能倖免,蕭布衣見到對手使用迷藥之時,陡然想到自己也有迷藥。 煙霧升起地那一刻,他早就屏住了呼吸,採用易筋經的胎息之法,雖在迷霧之中,卻是半分也沒有吸入到體內,是以才能安然無恙。可見對手施展迷煙,他當然不會錯過這魚目混珠的機會,早就取出了竹筒,塗抹了解藥,無聲無息的捏碎了一格,見到對手紛紛倒地的時候,蕭布衣暗叫二哥厲害。 這時候他能從西面順利逃出,李靖雖遠在東都,卻也可以說是功不可沒。 眾人紛紛摔倒,蕭布衣眼看要殺到最外,突然危機感升起,只覺得黑暗中,左手處有狼一樣的人物注意他。斜睨過去,見到一點光芒從那人手上發出,去勢奇快,擊打的方向,卻是他的去勢所在。 陡然間止住腳步,一點寒光幾乎擦著蕭布衣的鼻尖而過。蕭布衣驚出一身冷汗,嗅到寒光帶著腥氣,聞之欲嘔,暗器顯然是下了極為厲害地毒藥。 那人發放暗器地時機極為巧妙,若非他急停躲避,這時候已然中招! 蕭布衣瞥見那人。二話不說,手臂一抬,數點寒光打了過去。那人也是機靈,伸手拉過一人擋在胸前。只聽到嗤嗤數聲,擋在前面地敵手慘叫都沒有發出,已然斃命。蕭布衣卻已經縱出了對方地包圍。向西奔去。可奔跑途中,卻還是回頭望了眼,見到遍地狼藉,屍體滿地,也是暗自心驚。心中那一刻只是想,發出暗器那人是誰,可是當初行刺秦叔寶那人? 蕭布衣銳不可擋。殺出重圍後,敵人並不放棄,黑暗中,幾聲呼哨。眾人緊跟不捨。蕭布衣步伐奇快,轉瞬沒入黑暗之中,已經不見行蹤。但眾人知道蕭布衣有兩個手下暈倒,決計奔跑不快,心道就算捉不到蕭布衣,也要耗死他!蕭布衣體力有限,一個人如何能夠鬥得過上百的高手? 才衝出一箭之地,陡然間一聲大喝,一人從黑暗中穿出。揮刀就砍。最前幾人翻身栽倒,身首兩分,暗夜中血如泉湧。 眾人大驚,定睛一看,才發現竄出來的竟然還是蕭布衣。 蕭布衣勢若猛虎的砍翻幾人。並不逃命,反倒一路殺了去,殺手們大驚失色,紛紛止步。他們從未想到過蕭布衣會不逃反攻,蕭布衣的每一步在他們看來,都是匪夷所思。 如潮地殺手才要凝聚對敵,蕭布衣卻是一個鷂子翻身,再次沒入黑暗之中。 他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視眾人於無物。眾人又是痛恨,又是驚凜。還是夾雜著幾分欽佩。等到終於繞過山腳,只見到前面漆黑一片,難見數丈的距離,蕭布衣等人早就蹤影不見。 眾人止步,氣喘吁吁,回想方才驚心動魄的廝殺,雖是終日刀頭舔血,卻也是一身冷汗,見到蕭布衣神勇無敵,都在猶豫是否繼續追擊。 施放暗器那人卻是冷望著遠處,心中也是悸動不已。他早知道蕭布衣的威名,卻是無緣相見。本來一直以為蕭布衣揚名天下有些言過其實,哪裡想到傳言的威猛還遠不如今日所見。這裡的好手實力他是心知肚明,這次襲擊亦是勢在必得。可蕭布衣倏然而來,飄然而去,武功之高,實在聳人聽聞。 他回憶方才一剎,蕭布衣雙眸如電的望著他,現在想想還是心驚。也拿不定主意知否追上去,遠方突然傳來一聲哨響,那人顧不得追擊,快步回轉。 過了竹樓,一直到北面山腳處,那人這才止步,一棵大樹下,站著一人,俊朗飄逸,風流倜儻,只是此人亦是緊鎖眉頭,顯然並不高興。 那人向樹下之人抱拳道:「郡王,君集無能,留不住蕭布衣,還請郡王恕罪。」 樹下那人輕歎聲,「君集,你我還是低估了蕭布衣,過錯在我。」 集惶恐道:「郡王,這次我們已經用盡了所有地人手,只想趁其不備除去蕭布衣。蕭布衣若除,東都不攻自破,可卻沒有想到,此人厲害如斯……」 「我失算了。」郡王歎息道:「蕭布衣自從踏上巴西這塊地的第一天,其實已經落入我們眼目之中。他們一直暗中調查真相,伺機扳回頹勢,我卻一直籌劃著今日的一擊,可沒想到的是,他竟然選擇了一條讓我意料不到地道路,他此行向西,卻是蒼溪苗寨的所在,君集,吩咐下去,派人繼續追蹤他們的行蹤,若有消息,馬上回報。」 集聽令退下,郡王卻是緩緩的坐了下來,喃喃自語道:「李孝恭呀李孝恭,你還是太過心急,蕭布衣這次逃脫,再想等到這種機會,千難萬難了。」 郡王當然就是李孝恭,這次他親自出馬,只想擒殺蕭布衣。沒想到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或者說,不止功虧一簣,這次和蕭布衣真正對壘,這才讓李孝恭意識到對手的實力遠遠超乎他的想像。 坐在樹下良久,君集快步回轉道:「郡王,我已經吩咐下去,他們一路向西追趕,暫時沒有任何蕭布衣的消息。」 李孝恭眼睛半睜半閉,良久才道:「無妨事,雖然我等沒有殺了蕭布衣。但是應該無關巴蜀大局。現在的蕭布衣……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是無力扳回巴蜀地劣勢!只要雲水答應了我的提親,我等得到大苗王的支持,蕭布衣定當鎩羽而歸。巴蜀地勢險惡,很難興兵,蕭布衣文不成、武不就。再取巴蜀難若登天。巴蜀一失,江南之地一馬平川,無險可守,唐王圖謀天下不過是遲早的事情。這次我們失算,沒有擒下蕭布衣,唐王爭奪天下的時間不過推遲幾年而已。」 集提醒道:「郡王,聽聞蕭布衣此人詭計多端。心狠手辣,我們這次暗算他不成,要提防他大肆反擊。」 李孝恭笑了起來,「我只怕他不反擊。」 集皺眉道:「恕君集駑鈍。不明白這其中地道理。」 李孝恭沉聲道:「據我所知,大苗王對和我們結盟還持猶豫態度,當年蜀中一事,還讓他記憶猶新,深惡痛絕。大苗王雖老,卻是一點都不糊塗,本來一共有三家勢力近巴蜀之地,分別是薛舉、我等和蕭布衣,薛舉自毀長城。以武力取之,結果遭苗人反感,河池大敗。大苗王想必也想在我等和蕭布衣之間選一人以保巴蜀安寧。我讓你等散佈謠言,又收買丹巴九陷害蕭,這些卻還是遠遠不夠。蕭布衣若是反擊,我們只需推波助瀾即可。」 「怎麼來推波助瀾?」君集不解問道。 李孝恭笑起來,「苗人渴望自由,我們只要散佈蕭布衣等人地殘暴即可。他不來還可,若是敢來,我定當讓他的行為公佈於天下。」 「但是他們小心謹慎,亦是不會觸怒苗人,他對付我們,只怕會暗中下手。」 「他們不會觸怒。但是我們會想辦法讓他觸怒。」李孝恭笑起來。「就像蕭從來沒想過調戲丹巴九的婆娘一樣,但是誰都知道他真的調戲了。至於暗中下手嘛。我可以等他。」 集露出一絲笑意,「唐王有郡王相助,大業可圖。」 「對了,丹巴九現在如何?」李孝恭輕聲問道。 「他向我們保證,絕對不會讓蕭活著回轉!」君集沉聲道:「可是郡王,我還有一事覺得不妥。」 「何事,但說無妨。」李孝恭雖計劃受挫,卻沒有任何沮喪,雖設置機關重重,更沒有半分自滿之色。他一直都是如此,風度翩翩,微笑滿面。 集看到暗自歎息,心道李家這個李孝恭,實在是個極其難纏的對手。 「據我所知,雲水不喜歡中原人,她對大隋、唐王、當然還有東都,都沒有什麼好感。雲水這人頗為任性,只憑個丹巴九,就算再聯繫了郎都察殺,只怕也說服不了她嫁給你。可郡王看起來成竹在胸,不知道……」 集欲言又止,李孝恭卻是淡然一笑,「這個嘛,到時候自然知道,對了,最近唐王那面怎麼樣?」 集點頭道:「所有的計劃都是回稟給了唐王,唐王對郡王甚為滿意,帶口信說,加封郡王銀青光祿大夫,等巴蜀事情了結,絕不虧待。」 李孝恭卻是笑笑,「功名利祿,不過是過眼雲煙,唐王真的說笑了。」 「郡王不要功名利祿,卻求什麼?」君集突然問道。 李孝恭抬頭望天,半晌只是一歎,終於還是不再言語,君集卻是垂下頭來,目光閃動,似乎在沉思什麼。 雲水這些日子來,總覺得地心事重重。苗寨看起來風平浪靜,她卻知道,事情絕非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大苗王最近來了巴西郡,卻是一直少有露面,就算是她這個孫女,都不過只見了兩面。她敏感地覺察到大苗王亦有心事。 本來每次見到她這個孫女地時候,大苗王都是有說有笑,可以放下一切的心事,可這次卻是有點不同尋常。 雲水卻多少知道些事情地始末,其實她也是一直在頭痛這個問題。那就是大苗王已經有心思移交苗寨的權利,但是他有三個兒子,他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骨力耶好勇鬥狠,丹巴九貪心好財,郎都察殺卻是過於老實無能。 大苗王顯然對三個兒子都不算滿意,不放心將苗寨的未來交給三個兒子。雲水知道,爺爺想把苗寨交給自己,所以自小開始,就讓她接觸苗寨的事宜,調節苗寨的糾紛。 如果要把權利交給雲水的話,卻是阻力重重,最少伯父和父親都會反對,兩個伯父早就覬覦大苗王的位置,怎麼肯輕易看著權利從手邊滑過,父親會反對,是因為他不想兄弟鬩牆,他寧可讓了這個位置,也不想因為大苗王的位置,引發苗人內亂。 可看起來,這場內亂已經不可避免! 大苗王當年,把十三苗寨交給骨力耶打理,卻考慮到骨力耶脾氣暴躁,這才讓郎都察殺和雲水一塊協助打理。可為了平衡勢力,卻把鹽井一些財產方面的事情交給了丹巴九。巴蜀缺鹽,以往地時候,都是從吳楚之地輸送鹽過來,價格高昂。可巴蜀一口鹽井的鑿出,動輒需要一二十年,這是苗人的一筆寶貴的資源,丹巴九掌控了鹽井,可以說掌控了苗人的大半財產。伊始並沒有什麼問題,可隨著大苗王日益蒼老,骨力耶就想掌控鹽井,丹巴九當然不肯。骨力耶不能明搶,卻是買通了鹽梟壓低鹽價,進而想要收回鹽井。 本來外地地鹽梟怎麼會如此囂張,但是有骨力耶的暗中指使,所以能夠和丹巴九叫板。雲水想到這裡,輕輕的歎口氣,那一日她調停,亦是知道了內幕,但是如何解決,卻還是半分方法都無。 她正煩惱的時候,驀然覺得前方有人,霍然抬頭,素手已經無聲無息的摸了下銀飾腰帶,轉瞬放了下來,前方那人,笑容有如陽光般燦爛,雲水亦是浮出笑容,微笑道:「蕭布衣,怎麼是你?」 四零四節 一線牽 笑有多種,暢快的笑、悲哀的笑、表達誠意的笑、掩飾心意的笑。 雲水的笑聲和她身上的銀飾般,向來叮叮噹噹,清脆悅耳,可就算她自己都知道,自己很久沒有那種開心的笑。接觸到權利的時候,讓以往那個天真無邪的少女變的心事重重,所以她的笑,很多時候,已經變成她的一種武器。 手撫銀飾腰帶的時候,她知道,只要手指一彈,暗藏在腰帶中的金蠶粉就會無聲無息飛出去,布在她的周圍,任何想要靠近她、動她心思的人都會中毒倒斃,那十幾個劫匪就是最好的例子。金蠶粉不過是她殺人的一種手段而已,這種方法快捷直接,她當然還有各種稀奇古怪的蠱毒,但是要看她的心情決定是否使用。 對於苗人,她還有耐心調節,可對於外族人,她從來沒有任何的憐憫之心。只因為在當年,有件事讓她對中原人沒有半分的好感,所以無論對於蕭布衣、抑或是李孝恭,她第一眼見到,都有說不出的厭惡。 可蕭布衣、李孝恭卻都讓她能抑制住心中的厭惡,讓她不會輕易的下殺手,無他,只因為這二人無論什麼時候,無論如何險惡的環境,都能笑的出來。 李孝恭的笑幽漠淡遠,是一種掩飾心意的笑,蕭布衣的笑爽朗陽光,卻是一種表達誠意的笑。她和這二人並沒有見過幾面,卻能猜出這二人在中原都算是翹楚之輩。 無論她如何厭惡中原人,但是爽朗的性格讓她覺得,只要是英雄,就值得她敬重,就算要殺死對手。亦要敬重的殺死對手。 這並沒有什麼矛盾之處,在雲水看來,甚至是天經地義。 暫時放棄了釋放金蠶粉的念頭,雲水卻有點不服氣,只是想著什麼蠱毒能對眼前的蕭布衣造成殺傷。當初金蠶粉對蕭布衣沒有半分作用,讓雲水倒是百思不得其解。西梁王有這種手下。也讓她對西梁王多少有些好奇之意。 雲水知道西梁王、亦知道蕭布衣,可是卻從未將這兩個名字聯繫在一起,因為在她的記憶中。王爺素來都是高高在上,怎麼會輕易地以身犯險? 蕭布衣見到雲水後,先施一禮道:「郡主,多日不見,一向安好?」 雲水不太習慣他文縐縐的說話,逕直問。「找我什麼事?」她正要再去調停大伯、二伯的糾紛。沒想到會在路上碰到蕭布衣。比較厭煩不停的調停,雲水倒覺得和蕭布衣聊天也是件不錯的事情,最少這個蕭布衣看起來,比兩個伯父要聰明很多。 「當日和郡主一別後……」蕭布衣猶豫下道:「我們回去後,受到了數百人的圍攻,那數百人武功不差。」 「數百人?」雲水詫異道:「是苗人嗎?你以為是我派人去尋仇嗎?」 蕭布衣苦笑道:「我知道郡主在苗寨頗有威望。而最得苗人尊重地是處事公正,胸襟寬廣。」 雲水皺眉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們偏偏這般嗦。」 兩句話過後,蕭布衣已經知道要調整策略,和這位說話,用不著兜***,不然只能讓她厭煩,「那數百人不是苗人。我也不認為會是郡主派去尋仇的。」 「那你找我做什麼?」雲水已經策馬前行。不理蕭布衣。 蕭布衣緩步跟隨,沉聲道:「若是明槍明刀。我等當是全不畏懼。」 「是呀,你是我見過功夫最好的一人,不過幾百人……還不是苗人……」雲水終於有些沉吟,「我怎麼不知道有這些人存在?」 蕭布衣微微一笑,第一個目地已經達到,最少他要讓雲水知道,李孝恭不動聲色的調集這麼多人來巴西,也是不懷好意。 不過這種點醒說說就好,雲水有頭腦,蕭布衣認為她會自己思考,所以也就不急急的把大帽子扣在李孝恭身上。 「我等來到,其實一直心懷誠意和大苗王結盟。如今天下大亂,我等卻只求巴蜀之地長治久安,穩定如初。」蕭布衣正色道:「是以我等數次派人前來和談,卻是不敢多帶人手,只怕大苗王和雲水郡主誤解。可沒想到這反倒給人可趁之機。前幾夜那些人摸到我們的住處所在,悍然圍攻。我等寡不敵眾,僥倖逃出重圍,卻一直不知道對手是誰。」 「我也不知道呀。」雲水笑了起來,「你想要從我身上問出那些人是誰,只怕不行。」 蕭布衣含笑道:「我知道這些人暗藏禍心,當然不會和郡主有關。可我們在突圍的途中,卻被那些人暗算。我有兩個兄弟到現在一直都是昏迷不醒,在下憂心忡忡,多方打聽,卻知道他們所中的並非簡單地迷藥,而是一種蠱毒……至於這蠱毒是什麼,在下卻是無從得知。」 雲水銀鈴般笑道:「所以你兜了***,不過是想求我去為你兄弟解毒?」 蕭布衣肅然道:「在下知道此舉唐突冒昧,可是束手無策,只能向郡主求助。」 「救了他們……我有什麼好處?」雲水咯咯笑道。 蕭布衣微愕道:「不知道郡主想要什麼好處?在下雖然對蠱毒束手無策,可若有別地事情力所能及,定當全力以赴!」 雲水笑望著蕭布衣道:「聽你的口氣,你在西梁王手下應該有點權力吧?」 蕭布衣倒沒想到她一直不知道西梁王就是自己,不由苦笑道:「有點權力倒是不假,可實不相瞞,在下並非西梁王手下……」 他正想說出自己的身份,雲水卻怫然不悅的打斷他道:「到現在,你何必還要欺騙我?你不是西梁王的手下,難道是李孝恭的手下?難道你們中原人本性如此,不騙人就不能做事嗎?我知道。你說了這麼多,用意當然不是求給兄弟看病那麼簡單。現在天下大亂,巴蜀是這天底下唯一一塊淨土,不受戰火波及。對於這點,我很高興,更不希望戰火蔓延過來。或許有人求地是天下。我們求地只是苗人的安定幸福。」 蕭布衣見到雲水突然說了這些,心中微喜道:「郡主宅心仁厚,卻和我等的想法不謀而合。」 「是嗎?」雲水撇撇嘴道:「我只怕西梁王沒有這麼好心吧?你們想和大苗王結盟的目的很簡單。那就是都想利用巴蜀這塊地方。唐王想要借巴蜀進攻中原,西梁王當然也想借巴蜀進攻關中!李孝恭是唐王的手下,你和他不和,亂打一氣,當然就是西梁王地手下。到現在你卻連這點都不敢承認,比起李孝恭真的高明不到哪裡!」 「郡主。在下並無欺瞞之意。我……」蕭布衣才要說話,又被雲水打斷道:「好,你讓我救你地兄弟沒有問題,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郡主請說。」蕭布衣沉聲道。 雲水露出譏誚地笑,「你不是說自己不是西梁王的手下嗎?好,要想救那二人。你把西梁王找來,讓他求我,我才會考慮救你地兄弟!」 雲水的笑容有些冷,亦覺得這個條件蕭布衣絕難做到,正想策馬離開,沒想到蕭布衣反倒笑了起來,緩步攔在她的馬前。雲水冷冷道:「蕭布衣,不見西梁王前,不要再想求我。自從見到你後。我就一直很煩。所以請你離開我!」 她說的客氣,可說話地功夫。卻是摸著手上地一枚銀質戒指。金蠶粉既然要不了蕭布衣的性命,那一線牽不知如何呢?對於她不喜歡的中原人,她沒有半分的憐憫之情。一線牽的蠱毒或許不如金蠶粉簡便使用,但是絕對要比金蠶粉霸道,神仙都不見得擋得住,所以她不信蕭布衣還能擋得住。 苗人蠱毒千奇百怪,千門百類,可最讓人心寒的卻有三種,金蠶、碧血、一線牽!而這三種,雲水身為大苗王地孫女,卻是無一例外的會用,而且用的最好! 戒指中藏的當然就是一線牽! 她一身的銀飾,叮噹作響,悅耳動聽,可誰都不知道,其中到底藏著多少要人性命的蠱毒!雲水卻知道,如果襲擊蕭布衣的幾百人襲擊自己的話,自己不見得活著殺出去,但是自己如果死了,他們也一個都是活不了! 蕭布衣微笑道:「郡主這個要求倒是不難做到。」 雲水有些錯愕,「你說西梁王已經到了巴西嗎?」 蕭布衣沉聲道:「郡主說的不錯,西梁王不但到了巴西郡,而且到了郡主地面前。所以郡主這個要求,在下已經為你做到了!」 雲水盯著蕭布衣,半晌才道:「你不要告訴我,你就是東都地西梁王?」 蕭布衣淡然道:「我正要告訴郡主,在下的確就是西梁王,所以並非西梁王地手下,也沒有欺騙郡主一事。」 雲水在馬上望著蕭布衣,突然笑得前仰後合,「這實在是我聽到的最好笑的一個笑話,想你們中原人有句話說的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西梁王雄握天下百萬兵馬,高高在上,身邊怎麼說也應該高手如雲,他怎麼會孤身到了這裡,而且還和我一口一個在下?蕭布衣,你這個笑話未免太好笑了吧?」 「西梁王也是人,沒什麼了不起,蕭布衣錚錚男兒,無須冒充!」蕭布衣微笑道。 雲水見到蕭布衣爽朗自信的笑容,呆呆怔住!那一刻的她只是想,說不定……他真的就是西梁王! 雲水從未想到眼前的蕭布衣就是西梁王,她也從來不認為西梁王會親自來到了巴蜀之地,這在她看來,絕無可能。她更沒想到的一點是,西梁王竟然如此年輕,而且武功高強! 這怎麼可能? 雲水雖然從未離開巴蜀之地,卻也多少知道些天下大勢,如今天下最強的幾股勢力一個是李唐,另外一個就是東都的西梁 她知道唐王姓李。卻不知道唐王叫做李淵,這不足為奇,因為她不關心。苗人在巴蜀之地經過太多的改朝換代,卻只是安守著自己的苗寨,哪裡管外界到底是誰得到天下?雲水知道東都有個西梁王,卻是因為最近頻頻見到西梁王的使臣。可使臣向來尊稱西梁王,怎會直呼其名,她也從來沒有問過西梁王叫什麼。 蕭布衣和西梁王兩個名號對她而言。完全扯不上任何關係。 西梁王對她而言,不過是個代號,亦不過是個狡猾之徒。反正是王,都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她心中認定,越是高高在上地人。越是負心。越是陰險卑鄙,越是隱藏在暗中指使旁人為他送命。她憎惡這些高高在上的人,可卻是不能不和他們打交道,因為她要為苗寨謀取安定興旺,這是她的使命。她知道李孝恭是唐王的子侄,所以知道唐王可能是白鬍子老頭。推而廣之,她覺得西梁王也是個老頭子,所以她從未想到過,西梁王竟然如此年輕,而且看起來,並不是高高在上。最少他謙恭有禮,一口一個在下。 「你怎麼證明自己是西梁王?」雲水突然問道。 蕭布衣想了半天,無奈道:「這個一時半會真的無法證明,如果我問雲水郡主。你如何證明自己是雲水。不知道你怎麼應付?」 雲水望了他良久才道:「是呀,你說不錯。我也無法證明,那我就信你是西梁王!可我有幾點不明白。」 「郡主請問。」蕭布衣微笑道。 雲水淡然道:「你堂堂一個西梁王,為何不肯光明正大的出面,卻帶著幾個兄弟鬼鬼祟祟地跟在我身後呢?」 她問的異常尖銳,蕭布衣卻是含笑道:「其實我來找郡主也是光明正大,不過在下身陷險地,有人窺視,不能不小心翼翼,上次得遇郡主也是情非得已。在下曾派遣五個使臣求見大苗王,卻是無一例外的被逐,在下叔父蕭又被丹巴九大人扣押,身受不白之冤……」 「沒什麼不白之冤,所有地人都知道他是勾引丹巴九的老婆,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們無情無義。」雲水又咯咯笑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蕭布衣卻是肅然道:「在下信蕭尚書不會做出這種事情。」 「似乎你很相信你的手下……和兄弟?」雲水慢慢收斂了笑容。 「我不相信他們,何必派他們前來?」 「可你相信他們,何必自己前來?」雲水又笑道。 蕭布衣這才發現雲水的言辭犀利,讓人難以應對,可他畢竟深思熟慮,考慮太久才過來,聽到雲水地詰責,並不動怒,只是微笑道:「在下前來,不是因為不相信,而是因為太相信,不想讓他們蒙受冤情,不知道郡主可否明白這個道理?」 「而是因為太相信?」雲水喃喃道,秋波流轉,輕歎聲,「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你說地是真話,可是……我沒想到……西梁王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人。」 二人均是默然,山風吹拂,叮噹作響,雲水用手捋了下額前的秀髮,一舉一動有著獨有的風韻。 蕭布衣輕聲道:「我相信他們,亦相信蕭尚書,可眼下的問題已經不能用相信來解決,或許……這裡有著難解的誤會。在下六派使臣,卻是不能見大苗王一面,甚至吏部尚書都被扣押,可相信大苗王竭力為苗人著想,亦相信郡主識大體,知大局,這才冒昧親身前來。在下不肯吐露西梁王地身份,並非刻意欺瞞,而是覺得,無論大苗王也好,西梁王也罷,既然擔當個王字,就要為百姓的安居樂業著想。在下這次前來,並非以西梁王的身份,而是代表中原百姓,願意和大苗王所領的苗人結盟,在下雖有雄兵百萬,卻只帶幾個兄弟前來,只想讓大苗王看到我的一個誠字!」 雲水扁扁嘴,「哼,你們的誠?當初要非……」黑漆漆的眼珠一轉,雲水又笑起來,「無論如何,你比那個白鬍子唐王要心誠的多。最少他不敢來這裡。只會派個子侄來。走吧……」 「去哪裡?」蕭布衣唯有錯愕。 「當然是先看看你的兄弟。」雲水銀鈴般笑,「我這人最是公平,你既然做到了我要求地事情,我當然要先做到答應你地事情。」 蕭布衣大喜,深施一禮道:「多謝郡主。」 「偏偏你這麼多禮,蕭布衣。我這人見到你們文縐縐的禮節就頭痛,因為我永遠不知道,你們謙恭地第二天。會不會背信棄義,你的兄弟在哪裡?」雲水問道。 「請郡主跟我來。」蕭布衣才要起步,雲水就已經招呼道:「等等。」 「郡主何事?」蕭布衣問道。 「你怎麼說也是西梁王,跟著馬兒跑也太不像話,大苗王若是知道,定然說我不知禮數。」雲水拍拍身前的馬鞍道:「過來坐吧。」 蕭布衣有些詫異。一時間猶豫不決。雲水嘴角一翹。譏笑道:「不敢嗎?怕我暗算你?」蕭布衣倒是的確有點擔憂,只怕雲水不喜,沉吟道:「我相信郡主深明大義,只怕和郡主共乘一騎,惹別人非議。」 「你怕別人非議?」雲水淡淡道。 「問心無愧,我何怕之有?」蕭布衣雙眉一揚。 「我也不怕。」雲水笑地眼睛如同月牙般。「既然如此,上馬吧,你來領路。」 蕭布衣再不推搪,緩緩走過來,還不等上馬,紅馬突然輕嘶聲,前蹄一揚,竟然踏過來。蕭布衣心中微驚,卻是身形微閃。直視紅馬的雙眸。微笑道:「馬兒,郡主和我已是好朋友。你還認生嗎?」 他說話的功夫,伸手在紅馬額頭輕撫下,紅馬甩甩頭,看起來還要再踢,可是打個噴嚏後,輕嘶聲,已然安靜下來。 雲水眼中露出驚詫之意,她地馬兒認主,她讓蕭布衣上馬也是不懷好意,想看蕭布衣的笑話。她倒不是對蕭布衣特別不滿,而是對所有的中原人都懷有敵意,尤其聽到對方就是西梁王的時候,更有了捉弄他的念頭,可她哪裡知道蕭布衣安撫馬兒比安撫女人可厲害的多,紅馬雖然欺生,可如何鬥得過蕭布衣。 蕭布衣安撫了紅馬,倒是老老實實踩著馬鐙上馬,對方才地事情不多說一句。雲水空出前面地位置,卻是坐在了他的身後。蕭布衣不帶韁繩,輕輕的拍拍馬的脖頸,向西一指道:「去那裡。」 紅馬竟然聽懂了他說的話,歡快的向前奔去。雲水吃驚地不得了,半晌才道:「蕭布衣,你上輩子一定是個馬伕。」 蕭布衣並不回頭,「郡主說錯了。」 「哼,我就知道你心中不高興,」雲水撇嘴道:「你高高在上,肯定覺得自己上輩子也是高高在上。」 蕭布衣笑起來,「你好像對西梁王這三個字很反感?」 「不是很反感,是很厭惡。」雲水摸著手上的戒指,望著蕭布衣的脖子,暗自想到,要是用戒指在蕭布衣的脖子上劃一下,不信他不中毒。 蕭布衣卻是目視前方,輕聲道:「我上輩子是什麼我不知道,但是我這輩子,本來是個馬伕。」 雲水怔住,失聲道:「那怎麼可能?」 蕭布衣卻是微笑道:「沒有什麼不可能,其實我最早的志向不是做西梁王,而是販馬。」 雲水眼中詫異更濃,「你一定是騙我,一定!西梁王位高權重,天下景仰,怎麼會是個馬伕呢?」 蕭布衣卻是笑道:「其實中原人,也不全是喜歡謊言欺騙,郡主若是喜歡,大可以去打聽一下,西梁王本來就是個馬伕,並非欺人之談。」 雲水沉思良久道:「那……你怎麼會當得上西梁王呢?我知道他們向來看不起低賤的人,也是看不起我們苗人。他們一直覺得,我們是蠻人,不懂得禮數,天生就是卑賤的命。」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輕聲道:「如果郡主喜歡,我如何當上西梁王的,倒可以和郡主說說。」 「你想說就說,不說也可,反正路還長著。」雲水又銀鈴般的笑道。 蕭布衣看不到雲水地表情。不知道她到底是真心還是敷衍,可他還是不肯錯過這個機會。其實接觸雲水雖只有兩次,他卻已經知道了這人地性格。他每次能在危機地時候化險為夷,很多時候就是善於撲捉一閃即逝地機會。 在蕭布衣看來,雲水其實是個爽朗的苗女,她恩怨分明。答應的事情肯定會做到,從這點來看,她比很多人要強。不過她天生的對中原人沒有好感。而且對大富大貴更是沒有好感,這從她的言語中反覆體現。她憎恨謊言,憎恨背叛,所有地一切都表明,以前肯定有人留下了禍根,可卻要他來承受。蕭布衣想到這裡唯有苦笑。但是抱怨解決不了問題。所以他想從身份的切入點拉近和雲水的距離。 李孝恭有權謀,有準備,已然和大苗王地三個兒子開始聯繫,他現在能夠說服的只剩下這個雲水和大苗王。 這是他最後扳回的機會!想到這裡,蕭布衣望著遠方的白雲道:「所有的一切,還是要從一次出塞說……」 他的聲音和白雲般幽漠淡遠。可回顧起往事地時候,也是不禁唏噓。馬蹄得得、輕風徐徐,紅馬帶著二人輕快地向前奔去,蕭布衣看不到身後雲水的臉色,卻信自己的判斷不錯,遂把自己如何當上西梁王的事情說了遍。 不過他更多的是說兄弟,說販馬,對於高高在上不過是輕描淡寫,或許在他心目中。這一切比起兄弟之情。也算不上太重。就算擊敗了李密,他也不過是說。苦戰幾月,終於將他們擊潰。 平定天下的事情,慘烈悲壯,可在他眼中,嚮往地卻是天下太平。 他的人生到此為之,很複雜,卻也很簡單,得到許多,失去的更多。等到來到一條小溪前,已經不能行馬,蕭布衣翻身下馬,向前指道:「郡主,我們為防再遭到暗算,是以住的偏僻些。這裡行馬不便,我兄弟昏迷不起,不知道是否讓我帶他們出來?」 雲水從馬上跳下來,又是浮出笑容,「怎敢有勞西梁王,我進去看看就好。」 二人順著小溪踩著鵝卵石前行,雲水一直沉默的摸著手上的戒指,突然問道:「蕭布衣……你認識楊廣吧?」 「我當然認識大隋之主。」蕭布衣笑道:「若非聖上指引,我無論如何也做不上西梁王。」 「這麼說你對他很感激了?」雲水又問。 蕭布衣琢磨不透她的用意,卻是真誠道:「郡主,人活在世,總是或多或少的有些苦衷。做事或許不對,但若能悔改,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還是可以諒解。」 雲水冷哼一聲,「那人死了呢,誰來諒解?」 蕭布衣不解其意,才要說什麼,雲水卻已經歎息道:「或許你是好人,但是壞人更多。可我現在也不知道你到底是真是假,但是無論如何,你給我說了很動聽地故事,我還是多謝你了。」 蕭布衣哭笑不得,沒想到竟然得到這麼個結果。二人默默前行,山脈拐角處又現出一吊腳樓。這種建築在這裡倒是隨處可見,是漁夫、獵人平日所用,蕭布衣等人藏身於此,倒是隱避非常。 秦叔寶等人聽到叮噹作響,早就警惕地伏在角落,見到雲水和蕭布衣同時走進,這才舒了一口氣。蕭布衣多謀,秦叔寶卻是經驗豐富,他們輕而易舉的擺脫李孝恭地追蹤,可對於阿銹和老四的昏迷卻是束手無策。老五趕回來,一眼就認出他們中的應該是蠱毒,眾人大驚,卻是沒有辦法。盧老三、周慕儒都是不知所蹤,蕭布衣等人亦是擔憂不已。見到阿銹、老四昏迷不醒,越來越是虛弱,蕭布衣終於硬起頭皮去找雲水,秦叔寶、史大奈都是無計可施,但見到蕭布衣不懼蠱毒,又認識雲水,只能讓他前往。見到他回來,這才放下心事。 雲水見到屋中立著兩個活人,一憔悴,一威猛,卻都是身上血跡斑斑,皺了下眉頭,知道蕭布衣說被襲擊應該不假。懶得多管。徑直來到阿銹和老四的面前,見到他們雙頰深陷,奄奄一息,卻是笑起來,「怎麼又是他?」 她識得阿銹,覺得這人有點呆。沒有多想,只是掀了他眼皮一下,皺眉道:「是赤蛇蠱。」 蕭布衣見到她一眼就認出蠱毒來歷。心中微喜,輕聲道:「怎麼救?」 他不問能不能救,只問怎麼救,卻也是個技巧。雲水銀鈴般的笑,「這種赤蛇蠱還難我不倒。」蕭布衣只見到她眼中隱藏深意,顧不得多想。抱拳施禮道:「請郡主援手。」 「你放心。我既然答應的事情,不會不做。」雲水淡然道:「只是這種赤蛇蠱解除也不簡單,我需要一個人的血眾人一凜,蕭布衣沉聲道:「還請郡主明示。」 雲水微笑道:「這種赤蛇蠱是用千條毒蛇培植,讓它們自相殘殺,最後剩下一條毒蛇。然後將那條毒蛇製成蠱毒……中者昏迷,若是事先不得解藥入了體內,昏迷七日必死,不過最後一天會醒來發狂,見人就咬,也算狠毒。」 眾人聽的噁心,又覺得毛骨悚然,可雲水說地卻是平淡。蕭布衣沉聲道:「不知郡主如何破解呢?」 雲水笑道:「我說了要用一個人的血,不過我要事先和你們說明。這人作為藥引。身受苦楚慘不堪言,你們說用誰的血呢?」 她秋波一掃。從史大奈、秦叔寶的身上掠過,卻是落在蕭布衣的身上。 史大奈上前一步,不等說話,秦叔寶已經遞過匕首,挽起衣袖道:「用我的!」史大奈略顯木訥,倒比秦叔寶慢了一步。秦叔寶一直都是沉吟不語,這時候卻是搶先了一步。 他聲音沉凝,義無反顧,雲水本來一直對這二人並不看重,可聽到他地聲音,卻是嬌軀微震,妙目凝在秦叔寶的臉上,輕聲問,「你可知道這有多苦?」 秦叔寶淡然道:「我只盼越苦越好!」 蕭布衣臉色黯然,知道真相,暗道這世上還有什麼苦得過秦叔寶的心境?雲水反倒愣住,半晌又露出笑容,「那好,我解釋給你聽有多苦,只有你想不到,沒有苦不到。你們只知道苗人地蠱毒千奇百怪,卻不知道每個人培出的蠱毒也是大不相同。赤蛇蠱雖是一種蠱毒,但是每個人的解藥只能解自己的那種,因為這解藥就是從那千條毒蛇身上提取粘液,毒液加上毒蛇的糞便配置而成。」 她說的極為噁心恐怖,蕭布衣只能歎息,秦叔寶卻只是道:「原來如此。」 他臉色平淡,沒有絲毫地驚懼和惶恐,雲水見了,卻望了蕭布衣一眼,半晌才道:「我沒有解藥。」 蕭布衣臉色微變,雲水又道:「不過我卻能解,但是需要嘗試。我地七情蠱可解苗人百蠱,赤蛇蠱當然也不在話下。我以蠱克蠱,卻需要以人血做引。我把七情蠱從你的血中注入,兩個時辰後,七情蠱在你體內繁殖生長,這時候我再從你體內抽出血來餵給這二人,看這二人的反應情況。」 蕭布衣暗自皺眉,已經覺察到有問題,秦叔寶卻是問道:「就這些?」 「當然不止這些。」雲水還是笑,可笑容中多少夾雜點感慨,她見過太多的人聽到蠱毒臉色巨變,可此人聽到現在還是心若止水,實在讓她詫異不已。西梁王是個怪人,他的手下也是怪人,雲水暗自想道,「這不過是第一次嘗試,我要觀察他們的反應,然後再取他們血液配出第二種七情蠱輸入你地體內,然後再抽血讓他們喝。我要反覆嘗試,最高的一次,我配藥七次才試出解藥,可那個藥引卻在第二天就痛死了。」 「痛死了?」秦叔寶終於皺了下眉頭,「為什麼?」 雲水淡淡道:「這種換血配藥聽起來簡單,可最苦的不是中赤蛇蠱的人,卻是在於藥引。因為七情蠱針對人的七情而下,七情分為喜、怒、憂、思、悲、恐、驚,在換血的過程中,這人動了一種心思,痛楚就加劇一分。這種苦怎麼形容呢,應該說是千萬隻螞蟻咬你的血管吧……」 秦叔寶點頭道:「原來如此。」 「換血試一次,痛苦就會加劇一倍。而且就算解了二人之毒,你身上的七情蠱卻也無法去根,終身受苦,以後動了七情六慾都會苦不可言。」 秦叔寶卻問,「那阿銹和老四呢,會不會也和我一樣?」 雲水搖頭,「他們不同,七情蠱從腸胃進入無害,從血液進入才會為害。他們只是喝,你卻是注入,所以苦都在你身上。」 「原來如此。」秦叔寶點點頭。 雲水訝然道:「你除了原來如此外,不會再說別的嗎?」 秦叔寶第一次展露笑容,「郡主要我說什麼?」 雲水望著秦叔寶,臉上終於露出凝重,「喂,我不知道你叫什麼,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試解藥地時候,藥引必須自願。我不是嚇你,而是經驗之談,你……你可不要覺得這是好玩。」 秦叔寶皺眉道:「在下絕對沒有好玩之意。」 蕭布衣卻是上前一步道:「秦兄,用我地血吧。」 秦叔寶扭頭望向蕭布衣,微笑道:「蕭兄,當我是兄弟,就用我的血!秦叔寶一世自詡英雄,卻是釀成終身之錯,這次能有機會補償,也算不錯。」 蕭布衣不等再說,雲水卻已經冷笑道:「蕭布衣,你這是假仁假義,你知道別人不會讓你以身犯險。你們也不用裝了,你們若是喜歡,大可去抓一個人回來,用不相關地人做藥引也是無妨。」 史大奈卻是上前一步,怒聲道:「丫頭,你客氣些……」蕭布衣低聲道:「大奈,不得無禮。」 雲水卻是笑盈盈的沒有半分怒意。 史大奈聽到蕭布衣的命令,心中忿然,卻是不想忤逆蕭布衣的意思,上前一步,挽起衣袖,拔刀一劃,鮮血汩汩而淌。雲水詫異道:「你這是做什麼?」 史大奈冷然道:「丫頭,我想說的是,你不要以為西梁王不會換血,他若可以,肯定第一個上前,可如今大局未定,為救更多的人,他怎能捨身?你不識大局,我們怎麼會不識!他為我們兄弟,捨生忘死,義薄雲天,豈是你這種人能夠理解?你只以為怕死之人很多,可你怎會知道,有時候,赴死之人更多!秦兄,請讓我一次,史大奈若是死了,請你為我辦一件事即可。」 他說話擲地有聲,淳樸自然,蕭布衣眼中熱淚湧出,雲水卻是終於收斂了笑容,良久無言…… 四零五節 試藥 你只以為怕死之人很多,可你怎會知道,有時候,赴死之人更多! 史大奈說出這句話後,臉上是義無反顧的決絕。他和秦叔寶一樣,都是沉默的時候居多,但是胸中都有一腔熱血! 他雖比秦叔寶晚說片刻,但是絕不意味著他比秦叔寶遲疑。 竹樓中靜無聲息,只怕落針之聲都能聽到。可誰又聽得到,胸中的熱血沸騰? 雲水笑容不減,臉上有了異樣,她一直對中原人有偏見,一直都覺得中原人背信棄義,無情無義,這次雖是提出解除蠱毒,其實還是想看看蕭布衣的反應。 她不信有人聽到七情蠱的恐怖後,還會以身做藥引,她也不信有人會為了救別人的性命,棄自身於不顧,她提出七情蠱的解法,只想讓蕭布衣退卻。 當然,蕭布衣還可以抓個不相關的人作為藥引,這也是她的提議,但是她的提議絕非好提議,因為她就等著蕭布衣去擒人,然後呵斥他陰險的一面。 眾生平等,無論蕭布衣從巴西抓了誰,雲水都覺得不應該! 她等著人退卻,等著蕭布衣露出真實的面目,可她從未想到過,想嚇退的人還是淡靜,不怕死的又多了一個,而那個她一直期待露出面目的人,眼角已經有了淚花。 她那一刻的震撼,可以說是前所未有,她那一刻只是想,或許……中原人,也不是個個的背信棄義,貪生怕死。要死並不難,可明知道要死還是義無反顧,這卻是千難萬難。 史大奈見到雲水不語,只以為她動怒,激將道:「丫頭,現在有藥引了。難道你反倒不敢下手了嗎?」 「你要死。也不用急於一時。」雲水緩緩的解下銀質項圈。她的項圈打造的極為精緻華貴,誰都想不到,她伸手一捻。已從項圈中抽出一根銀針。 秋波一轉,雲水笑問道:「藥引一個就夠。不知道你們誰想當?」 史大奈才要上前,秦叔寶卻是一把拉住史大奈道:「大奈,別的可以讓,這個不行!」 「為何?」史大奈皺眉道:「秦兄,我……」 秦叔寶微笑道:「你剛才說的對。蕭兄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你也有事情要去做。有時候,很多事情,真的需要自己去做,我是幫不上你。秦某無牽無掛。已是無情無慾,這七情蠱不能奈何我的。」 「你不要太過狂妄了。」雲水淡淡道:「我看你面色陰鬱,顯然是悲情過重,而且要遠勝常人,我這一針刺下去,你受到地痛苦比常人要遠勝。」 蕭布衣倒沒想到雲水竟然能夠一眼看出秦叔寶地悲,更是擔憂,知道她並非虛言恫嚇。秦叔寶卻是笑著對史大奈道:「對了,史兄。我的事情更簡單……我沒有任何後顧之憂。當我是兄弟。就莫要和我爭,事情總有個先來後到吧?」他本來想求史大奈以後逢年過節幫助給娘親拜祭。可一想未免示弱,二來蕭布衣不會忘記,何苦這時候說出。 史大奈咬牙道:「好。」 他不想多說,只因為明白這時候已經不必多說,赴死解毒的不見得輕鬆,可活下來地顯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緩緩地捲起衣袖,秦叔寶臉色平靜道:「郡主,請。」 雲水臉上終於露出絲尊敬,苗人亦是尊重英雄,這樣的漢子,讓她已經不忍譏笑。只是短短的時間內,她其實對蕭布衣等人的印象已經大為改觀。 「取盆水來,拿三個碗來。」雲水吩咐道。 史大奈很快的將雲水需要地東西拿來,雲水這會兒的功夫已經從項圈中最少取出了十數根銀針,並排放好。蕭布衣暗自皺眉,心道自己方才就坐在刺蝟前面,沒有被她下針實在是僥倖。這個郡主稀奇古怪,可恐怖更勝常人。雲水手持銀針,又望了秦叔寶一眼,手指輕彈,幾股粉末已經送入碗中。 秦、史二人見到她指若春蔥,指甲尖尖,都奇怪她的藥粉從哪裡取得。蕭布衣雖是看起來慵懶,卻早注意到雲水伸手在腰帶上掠過,卻以衣袖遮掩。雖看不真切,卻猜到她多半把藥物藏在腰帶中。這個郡主,一身蠱毒,實在讓人為之心寒。 雲水在一隻碗上下了藥物後,卻是出針先在阿銹手腕取出一滴血來,滴血入了藥碗,然後兌了數滴清水。眾人見到清水入碗後,顏色三變,雲水雖是平靜,可眾人知道這多半就是什麼七情蠱,都是凜然。等清水顏色不再變化,雲水換了根銀針,將碗中液體盡數吸入,這才微笑道:「你可考慮好了?」 秦叔寶點頭道:「請。」 他說話簡潔,卻是堅定十分,雲水笑笑,一針已經刺入秦叔寶手臂上。秦叔寶卻是動也不動。等到七情蠱盡數進入秦叔寶的體內,雲水拔針出來,盈盈笑道:「要等兩個時辰。」 她說的平淡,眾人亦是平靜,可蕭布衣、史大奈無不關切地望著秦叔寶的表情,秦叔寶笑笑,「枯坐兩個時辰也是無聊……」 「我們會無聊,不過你不會。」雲水微笑道:「你只會覺得時間過於漫長。」秦叔寶臉上肌肉突然抽搐下,轉瞬笑道:「其實……我一直覺得日子過的漫長。」 雲水不解其意,卻是暗自佩服。她知道七情蠱這時已起了作用,秦叔寶居然面不改色,實在是鐵打的漢子。扭頭望向蕭布衣道:「反正也是無聊,不如你再給我講個故事好不好?」 蕭布衣哭笑不得,正想拒絕,突然想到一事,微笑道:「如此也好,只怕郡主不喜。」 「我沒什麼喜不喜的。」雲水微笑道:「故事嘛,何必太認真?」 「郡主說的也是。」蕭布衣微笑道:「那我就講了,從前有個地方,住著一群淳樸的人,由個大苗王帶領。一直都是豐衣足食。可因為他們所在的地方甚為扼要。就有其餘地方的人想打他們地主意。」 雲水盈盈道:「這個故事,好像就發生在我們地身邊?」 蕭布衣一笑,「因為要爭奪天下。所以對這塊地方的爭奪不可避免。有一撥人是西梁王地手下,只想和大苗王結盟。他們想地是,若是可以結盟,只需保證不動刀兵,所以他們派了幾波使臣來說服。可另外一撥人叫做李唐,他們卻並非西梁王想地那麼簡單……」 雲水皺了下眉頭。「他們想什麼?」 蕭布衣肅然道:「他們不但想動刀兵,而且希望借這塊地為屯兵之地,大興干戈!」 雲水淡淡道:「所有的人呀,只會說自己的好,原來西梁王也不例外。」 「故事而已。何必當真。」蕭布衣笑道。 雲水銀鈴般地笑起來,「說的不錯,那後來呢?」 蕭布衣沉聲道:「西梁王幾次受挫,卻不惱怒,知道此地人嚮往和平,只想以誠意打動大苗王。是以他只是帶著幾個兄弟前來,並非他自恃極高,而是他覺得,表達誠意。用不著千軍萬馬。他一直沒有見到大苗王。卻知道能將七郡十三寨苗人帶領地服服帖帖,當然有他過人的見識。」 「你拍馬屁也沒用。」雲水笑道。「大苗王又聽不到。」 蕭布衣只是一笑,「可西梁王卻是想錯了一點,他雖是誠意十足,但是李唐卻是狡詐非常,因為李唐只想借巴蜀之地爭奪天下,哪裡管得了別人的死活。所以他們一面展現著結盟的念頭,一方面卻是將精兵良將運到巴蜀,試問只是個簡單的結盟,何必找幾百個高手到巴西郡呢?」 雲水笑道:「說不定他覺得西梁王一張嘴可擋百萬雄兵,他無奈之下,只能帶兵前來抵擋。」 「你這丫頭不知死活,你以為李孝恭向你提親心懷好意嗎?」史大奈忍不住道。 蕭布衣擺擺手,「大奈……我想郡主自有她地想法。」 雲水道:「若是提親都是不懷好意的話,這世上也沒有什麼好意了。」 蕭布衣卻也不惱,他早知道雲水性格獨特,想法也是和旁人大不相同,總喜歡反駁旁人,若是千依百順反倒是咄咄怪事。 「李唐遠比西梁王野心要大,他們絕不滿足簡簡單單的結盟,他們希望從巴蜀出兵,希望能從巴蜀借兵,亦是希望能夠掌控巴蜀的權利,更是想把戰火引到一直風平浪靜的巴蜀,可大苗王顯然不會同意,他不會允許自己地族人無端的捲入這場爭鬥。李唐這時候野心勃勃,開始了奪取巴蜀權利的計劃……」 雲水皺了下眉頭,「蕭布衣,你有點危言聳聽了吧?」 「故事而已,何必當真。」蕭布衣攤攤雙手,「郡主若是不喜歡,我不講就是。」 「你也說過了,故事而已。」雲水浮出動人的笑容,「反正也是無事,不妨聽聽。」 蕭布衣卻是向秦叔寶望了眼,發現他額頭已經有了汗水,雙拳緊握,不由駭然道:「秦兄?」 「蕭兄講……下去吧,我也很想聽聽。」秦叔寶舒了口氣,笑容不減。 雲水望向秦叔寶,雙眸滿是驚詫。沒有誰比她更明白七情蠱發作的時間,眼下也應該是中蠱之人死去活來之時,可秦叔寶竟然無事一樣,這怎麼可能? 蕭布衣歎息聲,「李唐想要控制巴蜀、控制苗人的手段很複雜,但是說穿了也簡單。大苗王年邁,七郡十三寨的控制權遲早要交給三個兒子。李唐深知這點,開始詭計百出,他們首先就是要扼斷西梁王和大苗王的聯繫,甚至用詭計……陷害西梁王派出的蕭尚書!然後他們收買了丹巴九,許諾將他扶植上大苗王地位置,又是暗中唆使老大骨力耶來奪丹巴九地鹽井,吞併丹巴九的權利……骨力耶不好出面,卻在暗中收買鹽梟壓低鹽價……」 「這些好像只是你地猜測吧?」雲水咯咯笑道:「暗中唆使?我也可以說你暗中唆使骨力耶呀。」 「是呀,我也可以唆使,」蕭布衣笑道:「但是那些鹽梟可是李孝恭收買來的,郡主若有懷疑,暗中留意下即可。」 雲水看看史大奈。望望秦叔寶。不再說什麼。 「唐王明里拉攏丹巴九,暗中跳動骨力耶,然後再向老三的女兒求婚……這樣一來。他們早就提前和大苗王的三個兒子搞好關係,無論如何。這權利也落不到旁人手上。可如此一來,巴地烏煙瘴氣,再也不能恢復從前地太平。當然這些人還想徑直殺了西梁王了事,卻沒有想到西梁王命大,人也打不死。毒也毒不死。可眼下西梁王惶惶而逃,兄弟中毒,心力憔悴,很難再揭穿他地詭計。」蕭布衣說到這裡,輕歎一口氣。「郡主,我的故事講完了。」 雲水沉吟良久才道:「西梁王真的不想強佔巴蜀,亦不想從巴蜀出兵?」 蕭布衣笑道:「西梁王可以保證這點!」 雲水冷哼一聲,「我這輩子最不信地就是中原人的諾言,想當初,他和聖女一起後,娶了一個又一個,保證有用嗎?」 蕭布衣等人面面相覷,史大奈忍不住問道:「丫頭。你說地是誰?」蕭布衣一直對雲水溫言相向。史大奈卻對她從不客氣,只因為雲水從來對蕭布衣也不客氣。 雲水還是在笑。但是笑容中卻有著說不出的冰冷嚴峻之意。 蕭布衣卻是思緒飛轉,暗想他和聖女一起後,娶了一個又一個,他到底是誰?若是能夠知道他是哪個,說服苗人的可能就會又大一分,可只聽說苗人有大祭祀和三司,這聖女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當初二哥說及巴蜀的一切,只說這次鬥智不鬥力,巴蜀民風剽悍,萬勿發展到武力解決,他只讓自己說服大苗王,尊敬大祭祀和三司即可,卻也從來沒有提及到什麼聖女呀。 雲水笑容多種,這時候笑中冰霜,就算史大奈都是不敢得罪,他倒是不擔心自己的性命,只是三個兄弟地性命都握在雲水的手上,他雖是個粗人,卻也知道眼下絕非撕破臉皮的時候。 竹樓內寂靜一片,可靜寂下來,史大奈才聽到輕微的咯咯之聲,開始他以為自己聽錯,可很快發現咯咯之聲來自秦叔寶。史大奈心中一寒,仔細看過去,才發現秦叔寶雖還是在笑,可笑容卻已經僵硬無比,咯咯之聲卻是從他口中發出,而一滴滴豆大的汗珠子從他額頭冒出來,流下來,滴滴答答地落在腳下,甚是輕微,卻是驚心動魄。 蕭布衣早就發現,恨不得以身代之,只是千言萬語無從說起。雲水卻突然道:「這些都是西梁王你自己說的,我其實很懷疑……」她欲言又止,秦叔寶卻是笑起來,「我也有個故事,不知道……郡主願意聽嗎?」 雲水半晌才道:「你若還是能夠說話,就說吧。」 她頭一回有了點客氣,只因為她知道中了七情蠱,這人實在已經是生不如死。她見了太多中了七情蠱的人輾轉反側,嚎叫痛苦,像秦叔寶這麼鎮靜的人,她真的從未見過,她真的不知道秦叔寶如何能夠控制住痛苦,又是如何能夠說出話來。 「你真的不是人。」雲水想到什麼,就說出了什麼。 秦叔寶握緊拳頭道:「郡主說的不錯,我真的不是人。」 雲水啞然失笑,「你不是人,你難道還是神?」 「我也不是神,因為要評價我,那只能用豬狗不如來形容。」秦叔寶額頭汗水滾滾而下,或者還夾雜著眼角地淚水,身上地痛楚比起當初的痛苦,大同小異,可因為身上地痛苦,他暫時卻可以忘記當年的痛苦。 但是他還是想說出來,史大奈只是忿然,秦叔寶卻已經知道,他們現在哪裡都是落在下風,唯一能夠挽回就靠扭轉中原人在雲水心中惡劣的印象。 「當初……我和蕭兄……本來是敵人。」秦叔寶咬著牙說出每一個字,雖是緩慢,卻沒有停頓,「而且勢不兩立。」 雲水更是詫異,絕對沒有想到這其中關係如此的錯綜複雜,遲疑半晌才問。「那為何你又和他在一起。是因為……」 她本來還想說點惡毒的話語激怒對方,可見到秦叔寶的硬朗,心中頭一回生出不忍。 秦叔寶咬牙道:「我跟隨……蕭兄。不過是想完成一人的心願。」 「那人對你很好吧?」雲水問道。 「的確很好,他待我如父如師。不過……我卻親手害死了他。」 「中原人……」雲水本想說中原人原本就是這樣,可不知道為何,這話再也說不出口。 「我自知罪孽深重,就一直都是自暴自棄,可是……我又因為……」 「秦兄。當初李密用令堂威脅你反叛張將軍,自古忠孝難兩全,這事你雖是有錯,可這些年的自責也足以彌補,何苦到現在還是念念不忘?」蕭布衣歎息道。 雲水恍然道:「原來他們用你母親要挾你。那你也沒錯呀。」 史大奈冷哼一聲,「丫頭,你到現在,終於說了句人話。」 雲水咯咯笑道:「我想說什麼都就說什麼,你管得著嗎?」 史大奈為之一滯,秦叔寶強笑道:「郡主,我們都管你不到,我……還要謝謝你!」 「謝我?謝我給你下了七情蠱嗎?」雲水譏誚笑道。 「不錯。」秦叔寶正色道:「我一直覺得痛苦不夠,郡主增加了我的痛苦。我不是要謝謝你。」 雲水目結舌。半晌才道:「不用客氣!你要完成地心願是什麼?」 秦叔寶卻道:「當初我本要自盡,不過……西梁王找我。說張將軍一輩子希望天下太平,國泰民安,我橫刀一割,不過是個懦夫,能完成張將軍地遺願,才算真正的英雄。我……不想做什麼英雄,可卻終於跟隨了西梁王要完成張將軍的遺願,西梁王宅心仁厚,這次只帶幾人前來,誠心天地可見。」 雲水冷哼一聲,不知道張將軍是誰,可想著能讓這種硬漢都終生難忘地人,想必也是個蓋世豪傑。她不再說什麼,眾人沉寂下來,只聽到秦叔寶牙關緊咬,只見到他面露微笑。不知道過了多久,雲水終於站起來道:「時間到了。」 她換了個銀針,插在秦叔寶的手臂上,銀針中空,鮮血很快地流淌出來,滴在碗上。秦叔寶只覺得痛楚稍減,舒了口氣,全身抗拒的力道湧在手上,喀嚓聲響,卻是拗斷了籐椅的把手。 雲水見到他渾身濕透,手上青筋暴起,知道他痛苦不堪,可見到哼也不哼,雖是成見依舊,卻也佩服他的硬朗。血液分成兩份,雲水讓蕭布衣給阿銹和老四服下。等了良久,不見二人醒轉,雲水笑容有些發苦,無奈道:「看來還要再來一次。」以往她哪裡管得了許多,這次見到一次不起作用,竟然有了些不安。 秦叔寶卻笑道:「這是……嘗試解藥,怎麼會一次就成?郡主,請。」 他伸出胳膊,如同看待別人的手臂,雲水笑容已經很淡,不說二話,再次用藥,又從阿銹地手臂抽了滴鮮血。蕭布衣見到藥水變了四次,也是驚詫苗人的蠱毒奇妙無比。七情蠱第二次注入秦叔寶體內,遠不用兩個時辰,可這半個時辰所受到的苦痛,更是遠勝方才。 秦叔寶牙關咬破,竟然還不出聲,雲水輕歎一聲,「喂,我信你就好。你若是真的痛,就叫出來吧,你不叫喊,我反倒更加的心悶。」 秦叔寶半晌才道:「謝謝你。」 這次雲水並沒有再問,目光卻是落在史大奈地身上,強笑道:「西梁王給我講了個故事,他也給我講了個故事,你再給我講一個吧。」 「我哪有什麼故事可講。」史大奈悶聲道。 「沒什麼可講,也可以講講你的師父,你的父親呀。」雲水隨口笑道。陡然間見到史大奈臉色大變,雲水心中惴惴,「不講也就算了,不用氣惱。」 史大奈一字字道:「你真的想聽?」 「你說我就聽。」雲水還是漫不在乎的表情。 史大奈卻是握緊拳頭道:「那好,我就說與你聽。我的父親就是我的師父,秦兄因為張將軍身死一輩子不安……」 「你總不會也害死了他吧?」雲水笑容有些僵硬。 史大奈舒了一口氣。凝聲道:「我只恨不能害死他!」 雲水愕然。只覺得這三人個個不可理解,一個比一個瘋狂,可偏偏說出來的話。由不得她不信! 「為什麼?」雲水忍不住的問。 史大奈突然放聲長笑,淒慘地有如狼嚎。「你問為什麼?那我告訴你,如果你地父親拋棄了你地母親,一別十數年,你會如何?如果你辛辛苦苦找尋他十數年,卻發現他根本沒有把你放在心上。你又會如何?如果你和他見到地第一面,他就一掌打在你的胸口,想要取你地性命,你又能如何?」 他聲音淒惻,遠遠的傳出去。遠山似乎也在迴盪著幾個字,你又能如何?你又能如何!!! 史大奈自從被符平居擊了一掌後,一直也是抑鬱難遣,這次發洩出來,端是驚天動地,痛徹心扉。 秦叔寶眼中帶了同情,蕭布衣除了歎息再不能說什麼,雲水臉色微變,一字字道:「該殺!」 史大奈微愕。轉瞬放肆地笑起來。「是呀,你說的輕巧。該殺?可他畢竟是我的父親,比我武功高強,行蹤不定!我尋遍天涯不見得找到他,找到他不見得打得過他,就算打得過他,我娘親對他念念不忘,丫頭,我問你,你要是我,你能下得了手嗎?」 雲水終於怔住,良久無言。 竹樓中只聞秦叔寶牙關咯咯,只聽到史大奈的粗重呼吸,只見蕭布衣憐憫同情的目光,雲水目光一個個地掃過去,心中不知道是何滋味。 只是短短的幾個時辰,這中原人的印象,在她心目中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史大奈平復了情緒,沉聲道:「丫頭,我和你說這些,並非想要博得你的同情,我只是想告訴你,男人地事情,你們女人很多不會懂!這天底下壞人多,好人卻也不少。秦兄和我,哪個遭受的際遇是舒舒服服?哪個要是你受到了,會覺得理所當然?可我們並沒有怨天尤人,自己的事情,自己擔下就好,遷怒他人,算什麼真正的男人?」 雲水突然又笑,「你說的不錯,可我真不算男人,你莫要忘記,我不過是個女人!」 史大奈本來是想說聖女一事,沒想到雲水如此回答,一時間倒不知道如何反駁。 雲水站起身來,又抽血灌血,只是這一次,阿銹、老四隻過了片刻已經醒來,醒來的時候,都是有些茫然道:「西梁王,這是怎麼回事?」 蕭布衣舒了口氣,暗想蠱毒奇妙,真的匪夷所思,這個雲水用蠱,更是奇妙難測。秦叔寶見到阿銹二人甦醒,心情一鬆,喀嚓聲響,籐椅已經被他坐爛。 他用盡全力的氣力和七情蠱抗拒,坐到地上的時候,只覺得近乎虛脫,一顆心空空蕩蕩,痛楚不堪。 雲水卻是拍拍手,收起了銀針,戴上了銀項圈,望著蕭布衣道:「西梁王,你我兩不相欠了,只是……」她望了一眼秦叔寶,欲言又止,邁步向竹樓外走去。 走到門口,雲水卻又止步,並不回頭道:「你們是不是想見大苗王?」 蕭布衣目光一閃,沉聲道:「不錯。」 雲水咯咯笑道:「那好,三天後,我帶你們去見大苗王!」她話音未落,人已飄然而去,只留下叮噹聲依稀送來,飄渺難測! 四零六節 雙王會 中原烽煙四起,關中又要鏖戰,而蒼溪苗寨本來是天下最少受戰火波及之地,這幾日來卻是大事不斷。 第一件大事就是唐王派使者前來安撫,然後唐王的手下李孝恭親自來到巴西郡,向郎都察殺提親,要迎娶的卻是大苗王最鍾愛的孫女,雲水! 誰都知道唐王現在佔領了西京,雄踞關中,已是關隴最大的勢力之一,而且很可能問鼎天下,如果和唐王結親的話,巴蜀說不定可保安寧。 當然只是說不定而已,因為唐王不過是關隴的最大勢力之一,卻並非天下最大的勢力。要說眼下天下最大勢力,很多人都知道那是中原的西梁王! 西梁王坐擁荊襄之地,亦是和巴蜀接壤,更擁有東都之地,俯瞰天下,不要說那些反王,就算是巴蜀之人也多少覺得,這天下最終多半會落在唐王、西梁王一人的手上。 第二件大事當然就是西梁王親自駕臨巴西,而且已經到了蒼溪苗寨。 西梁王帶手下不過三百,使臣不過數人,簡簡單單,卻又驚天動地的來到了蒼溪苗寨,西梁王只有一個目的,請見大苗王! 西梁王一到,果然非同凡響,以往西梁王的使臣來到,不過是大苗王的三子之一接見,而且不冷不熱。可西梁王駕到,大苗王親自在蒼溪苗寨迎接。所有的人本以為大苗王突然到了蒼溪苗寨,是準備為雲水主持婚事,可聽到大苗王要接見蕭布衣的時候,才知道事情絕非那麼簡單! 因為大苗王已經十數年沒有再見過中原人,當年大隋如日中天時,蜀王楊秀是他見過的最後一個中原人! 所以說大苗王和蕭布衣見面的消息轟動一時,讓眾人震驚。這是連李孝恭都沒有過的待遇!因為李孝恭雖然到了巴西。卻也從來沒有見過大苗王!他所有的舉動,也無非是和大苗王地三個兒子接觸。 由此可見。大苗王也是極其地重視這場談判。因為上次談判後。巴蜀保數十年地安寧。而這次談判後。苗人能否繼續安定下去。在此一舉。 這個消息無疑比第一個要轟動太多。也更讓巴人、苗人心中惴惴。他們知道。做決定地時候終於到了。雖然被唐王、西梁王器重。可所有地人都是心知肚明。巴蜀實力遠遜西梁王和唐王。若真地動手和他們對抗。苗人會遭到滅頂之災。 現在苗人能做地事情。就是在局面沒有明朗之前。選擇一方勢力投靠。以保苗人日後安寧。他們從未有爭奪天下地心思。更是厭惡戰爭。他們只求。能夠一如既往地活下去。 要求很簡單。但是很難做到! 因為選擇錯了。就意味著以後地歲月再無安生之日! 現在大苗王親自出馬。就意味著他要對這事親自做出選擇。可大苗王地選擇。到底會是哪個?奈、秦叔寶、老四和阿銹四人。秦叔寶嘴角竟然還是帶著笑。可握住韁繩地手卻是青筋暴起。他竭力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可體內蠱毒無時無刻不在作怪。就算是他。也是極難抵擋。老四和阿銹被救醒之後。並無大礙。可知道秦叔寶捨身救助二人地時候。不由地熱淚盈眶。 他們只恨自己拖累了秦叔寶,秦叔寶卻只是笑笑道:「無妨事。」 可誰都知道,秦叔寶現在已經有了很大的問題,七情蠱專為人的七情所設,誰沒有七情六慾?可只要一動情的話,就要受到蠱毒的折磨。這種蠱毒實在是太過狠毒。蕭布衣到現在還不明白,苗人為何要研究出這種蠱毒! 這種蠱毒培植出來。就是為了斷絕別人的七情六慾,可天底下就算是道信,恐怕都難以真的斷絕七情六慾,蠱毒除了增加痛苦外,也無法真的斷絕。而且這種蠱毒只傷心,不要命,培植出來又有何用? 秦叔寶自從張須陀死後,一直鬱鬱寡歡,等到母親病故後,更是了無生趣。七情分為喜、怒、憂、思、悲、恐、驚。秦叔寶已經不喜,少怒,不驚不恐,七情蠱的作用本來會弱化幾分,但是他的憂、思、悲卻是遠勝他人。每次悲傷之時,所受地苦楚那比常人更多了幾分。這三天來,蕭布衣每晚都見到秦叔寶輾轉反側,卻是竭力抑制,不想驚動他人,那一刻亦是心如刀絞。他只想此間事了,請大苗王解了秦叔寶地七情蠱毒,任何代價,在所不惜。 秦叔寶每日起來之後,反倒是一改常態,臉帶笑容。眾人都知道,他不過是不想讓阿銹、老四內疚而已。 史大奈斜睨秦叔寶,擔憂不已,卻對此次行程更是擔憂。 來到東都後,他知道了太多世態炎涼,卻也懂得了兄弟情深。在他心目中,西梁王少有不能解決的事情,可來到巴西郡後,事事挫折,這才讓他知道了,很多事情,亦是人力難為。苗人的蠱毒或許難成大器,但是在這方寸之地,卻讓人束手束腳。 只是一個雲水,就讓他們見到苗人天下無雙的施蠱之法,眼下要見的是大苗王,那可是雲水的祖宗,不言而喻,只怕一身都是毒物。更何況除了大苗王外,眼下苗人還有三司一祭祀一聖女,個個都是神出鬼沒,少見端倪。每次想到這裡,史大奈都有些發毛,他不是怕,而是擔憂。 怕可以讓人懦弱,但是擔憂卻能讓人謹慎,史大奈知道,他比起才入東都之時,成熟了很多。成熟不在於年紀地大小,而在於經歷的多少,感悟的多少!史大奈明白,東都這些日子積累的經歷。比起他以前十幾年還要多的多。 「那個丫頭可信嗎?」史大奈嘟囔道。 別人怕雲水,他卻不怕,但是他也不相信雲水,就算他都認為,雲水這人城府極深,她可能大笑的時候,要了你地性命。 秦叔寶微笑道:「最少她說的都是實話,最少她還言而有信,最少只憑這兩點。她比很多人已經強上很多。」 「秦兄看上她了?」史大奈忍不住道,「那麼個囂張的丫頭,怎麼就從未聽你對雲水不滿過?」 「我現在,還可以看上別人嗎?」秦叔寶手有些發抖,卻還是微笑。 史大奈心中懊悔。輕聲道:「秦兄……我說錯了……」 秦叔寶搖搖頭,「大奈,快到了,打起精神來,莫要讓他們小瞧了。」 蕭布衣聽著二人地談話,雙眸閃亮,對於那個神鬼莫測地大苗王,他多少也有些忐忑。因為以往的時候,他不但知道自己地底牌,還會知道對方的底牌。唯獨這一次。對方的底牌始終霧中藏著,讓他心中忐忑。 對付李孝恭,他還有幾分把握,可對付大苗王,他半分也無。到現在為止,盧老三、周慕儒還是半分消息都無。二人本來去找那個朱掌櫃,卻像憑空消失一樣。蕭布衣已派人打探,可卻沒有眉目。盧老三經驗老道,周慕儒穩重敦厚,這二人應不會和苗人引發衝突,這麼說,二人失蹤,就可能和李孝恭有關。 可李孝恭也應該知道,這二人左右不了大局。這麼說……想到這裡。蕭布衣握緊了拳頭,不想讓自己想下去。 反覆思量南下前。李靖對他說過地話,蕭布衣暗皺眉頭,二哥只是建議他以誠以德服人,可具體如何做,他是完全不清楚。聽二哥說,大哥早就暗中跟隨,可到現在為止,大哥卻是蹤影不見,自己和大苗王的這番交談,其實並沒有說服大苗王的把握。 可讓他稍微欣慰的是,畢竟大苗王肯見他,這是個轉機。秦叔寶說的沒錯,雲水這丫頭或許任性,或許有偏見,但是她答應過別人地話,從來沒有不實現過! 她答應蕭布衣可以讓他見到大苗王,三天後的這個時候,大苗王果然約他一見。 眼下,機會就在眼前,如何抓住,那就是他蕭布衣的事情。 一行人樸素前行,迎來的是苗人詫異的目光。馬周得到蕭布衣的命令,已經第一時間帶人趕到。他們帶來中原的特產,三百人恭恭敬敬抬著禮物前來,雖然不見得是先禮後兵,可最少顯得赤誠一片。 馬周跟在蕭布衣的身側,臉色凝重,酒葫蘆並沒有帶在身上。他知道前面已經有六個談判失敗,他這次出馬,已經不容有失。這次若是失敗,絕對不會再有第八次機會! 苗人見到西梁王一行的時候,亦是大為詫異,他們見多了隋臣太多的奢靡,可卻少見如此節儉地使者。再說西梁王威震天下,可怎麼會如此地年輕? 眾人各懷心事,卻已經接近了蒼溪苗寨十里處! 蒼溪苗寨是此地苗人聚集之地,苗寨依山靠河,吊腳樓鱗次櫛比,依據山勢逶迤而上,遠遠望去,只見一道黑龍沿山盤旋,氣勢非凡。 蕭布衣遠遠望見,心中喝了聲彩,暗想天下草莽中臥虎藏龍,只見到苗寨的建築,想必其中就有能人隱沒,不能小窺。陽光照射下,滿目蒼翠依偎著黑龍,壯麗獨特。 清風徐徐,蕭布衣舒了口氣,態度慎重,正要吩咐手下打起精神,為示尊敬之意。方才道路崎嶇,不好整隊,這下要近了苗寨,道路稍寬,不能散漫。這三百手下並沒有帶什麼兵刃,均是衣冠整齊,可這三百人亦是史大奈從東都千挑萬選的好手,個個以一擋十。在巴東等待之時,馬周早就訓練他們苗人禮節之法,可若真的動手,亦是絕不含糊。 不等開口,遠方突然傳來奔馬疾馳之聲,蕭布衣見到遠方黃塵漫起,心中微愕,暗想自己今日請見大苗王,苗人就算不恭敬迎接。也斷然沒有挑釁的道理。 黃塵前,十匹清一色的白色奔來,馬上坐著十個漢子,個個神情剽悍。 蕭布衣見到,皺眉擺手,讓隊伍先停了下來。眾人動作齊整,倒也讓苗人嘖嘖稱讚。 那十騎來到隊伍前十數丈處,都是勒住韁繩,翻身下馬。動作齊整之處,不讓隋兵。蕭布衣見到暗自皺眉,不等說話,那十人已經以手加額,深施一禮。齊聲道:「大苗王恭迎西梁王!」 十人施禮完畢,牽馬退到一旁,請眾人先行。蕭布衣看了眼馬周,低聲問,「這是什麼禮節?」 他入鄉隨俗,不想怠慢,知道現在每一步都是關係到事情地成敗。馬周微有興奮之意道:「回西梁王,此為苗人十里迎賓之禮,本是苗人最恭敬的禮節,當初蜀王楊秀來到此地時。才得到過這種迎接。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還有九撥來迎馬周說的一點沒錯,隊伍行進中,不到一里就有十騎來迎,端是禮數甚恭,蕭布衣以禮還迎,心中微有喜意。暗想這些日子地辛苦總算沒有白費,這個雲水居然能請動大苗王,大苗王又以如此恭敬之禮迎接,實在是讓人出乎意料。馬周本來心中惴惴,他得蕭布衣的器重是好事,但是這次任務艱巨,若是無法完成,幾乎是沒有臉面回轉東都,可見到苗人以最尊貴的禮節相迎。不由心中有點底了。 秦叔寶一旁道:「蕭兄。好像此舉大為友善。」 蕭布衣含笑點頭,「的確如此。」 眾人微有興奮。經過十里迎賓後,緩騎來到苗寨前,只見到山溪流淌,清風動竹,一派祥和景象。蕭布衣輕聲道:「苗人數十年的安寧,我等不想破壞。」 眾人均是點頭道:「西梁王此言大善。」 蕭布衣這句話已經奠定了此次談判地基調,馬周默默咀嚼,醞釀考慮著腹稿。當然談判地要點早就被蕭布衣吩咐過,馬周只是想著蕭布衣吩咐的隨機應變四個字。 到了苗寨前,蕭布衣緩緩下馬,眾將亦是下馬跟隨,苗寨前,早有長號吹響,蒼涼凝重,一人緩緩迎出,深施一禮道:「西梁王,郎都察殺這廂有禮了。」 那人對襟長褲,腰纏大帶,敦實忠厚,看起來亦是樸素非常。只是一身肌肉鼓起,有如獵豹般剽悍。 蕭布衣還禮道:「久聞大苗王三子郎都察殺實乃蒼溪第一勇士,今日一見,名不虛傳,本王有禮了。」 郎都察殺終於抬起頭來,仔細地看了蕭布衣一眼,微有錯愕道:「西梁王威震中原,如雷貫耳,郎都察殺亦是早有心儀,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他錯愕顯然是覺得這個西梁王比他想像中還要年輕太多。巴地雖遠離中原,可中原商人現在來到巴地後,談論最多地就是西梁王。都說西梁有萬夫不擋之勇,這數年來,身先士卒的攻城掠地,馳騁草原,縱橫黃河、長江兩岸,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中原群盜無不側目畏懼,在郎都察殺的感覺中,這個西梁王怎麼說也是剽悍非常,比他要滄桑一些,哪裡知道今日得見,發現此人儒雅俊朗,竟是個翩翩公子。 方才見到隋軍前呼後擁此人進來,郎都察殺認定此人就是西梁王,只是這一看之下,反倒有些不敢相信。 雲水銀鈴般的笑聲傳來,叮叮噹噹,「偏偏你們這麼多禮,一個想著搶奪我們的地盤,一個想著怎麼把人驅逐出去,可說起話來,卻是酸死個人。」 巴地早在隋朝版圖之下,當年蜀王楊秀更是統治巴蜀之地多年,雖還是採用苗人自治地,亦是帶來了中原文化。郎都察殺雖是苗人,可說起話來,文縐縐的,倒和中原人沒什麼差別。雲水雖是自幼長在巴地,可因為自幼在苗寨長大,卻少習中原文化,所以亦是想什麼就說什麼,沒有絲毫的顧忌。 郎都察殺聽到女兒所言,不由微有臉紅,暗道女兒魯莽。原來這十里迎賓並非他的本意,卻大苗王的授意,本來大苗王的三個兒子都或多或少的接觸了李孝恭。李孝恭深謀遠慮,覺得大苗王遲早要把位置讓給三個兒子,這才在骨力耶幾人身上大費功夫。他重金收買三人。又向雲水提親,在郎都察殺心目中,覺得李孝恭可比西梁王意誠很多。 可他也沒有想到西梁王竟然會親臨巴西,更沒有想到父親本來一直都是隱居不出,少理政務,這次先到巴西,隨即就會迎見蕭布衣。 郎都察殺對西梁王本來就沒有什麼好感,因為這不過是他們的初次見面,李孝恭早早地打過招呼。眾人心知肚明,與其說是迎見蕭布衣,不如說是想趕走他!雲水是他的女兒,當然明白他地心事,這下徑直說出來。倒讓他好不尷尬。 蕭布衣敏銳地捕捉到這一幕,心中凜然。可聽到雲水對她父親說話也是一個腔調,不由好笑,心道這個雲水倒是任性妄為,誰的帳都不買。但雲水有時候往往一語中的,她說郎都察殺要趕走自己,只怕並非無因。 可二人都是當做沒有聽見雲水所言,郎都察殺做了個請的手勢,前方引路。蕭布衣命手下留在苗寨外,只帶著幾個親隨和馬周走入苗寨。 號角聲音方歇。蘆笙響起。前方開闊地上,幾百支蘆笙同時吹奏,聲音悠揚歡快,充滿喜悅迎賓之意。帶著銀色花飾,穿著節日盛裝的姑娘和小伙子載歌載舞的迎上來,一時間場面熱烈非常。 吹著蘆笙地姑娘小伙向蕭布衣獻上最恭敬的禮節。然後花朵般的散開一條道路。郎都察殺微笑道:「西梁王,請。」 馬周在蕭布衣身邊低聲道:「西梁王,這亦是苗人最恭敬的迎賓禮節。」 蕭布衣點頭微笑,向眾苗人抱拳示意。眾苗人微有詫異,轉瞬樂聲吹的更是歡快。郎都察殺聽到了,卻是皺了下眉頭。原來他們苗人以前迎賓地時候,只見到對方的傲慢,像蕭布衣這樣平易近人的倒是頭一次。吹奏蘆笙的時候,苗人見蕭布衣平和從容。親切近人。對蕭布衣不由大有好感,吹出地樂聲更加地動聽。 蕭布衣這次南下。對苗人的習慣也是多少知悉,他知道有苗人地地方就有蘆笙,苗人中幾乎每個小伙子都要會吹奏蘆笙,到時候才可向心愛的姑娘求愛。眾人本來都是全神戒備,只以為談判會劍拔弩張,哪裡想到一路坎坷,到這裡竟然歌舞昇平。先是十里迎賓,後是百人笙歌,禮貌周到之處,簡直是難以想像。 史大奈咧嘴笑笑,暗想這苗人也並非想像中的那麼難纏,看起來甚至十分地友好。蕭布衣、秦叔寶、馬週三人卻是不約而同地想著,大苗王的葫蘆裡面,到底賣著什麼藥? 眾人在歌舞花海中前行,再行半里左右,前方霍然開朗,露天下搭起竹棚,分賓主座位,雖是簡陋些,可一切卻依照中原的禮節。 蕭布衣看著納悶,他想到過太多的情形,暗想唇槍舌劍不可避免,哪裡想到過會有這種情形。 正對著他的方向,坐著一老者,老者白髮蒼蒼,臉上的皺紋層層疊疊,有著說不出地蒼老憔悴。見到蕭布衣走過來之時,展顏微笑。 蕭布衣只覺得此人比古樹還要蒼老,可見到他笑容露出的時候,才發現他的一雙眼眸竟然很年輕。不知道為何,見到老者的第一眼,蕭布衣竟然心境平和,急躁之意一掃而空。 雲水卻是咯咯的笑道:「蕭布衣,我爺爺對你笑呢。蕭布衣沉穩上前,深施一禮道:「西梁王祝苗王身體康健,平安吉祥。」 他以一王之尊對大苗王施禮,可以說是禮數極為的周到,四周的人見到,都是沉默下來,心情各異。 大苗王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啞著嗓子道:「多謝西梁王。我也祝你平安吉祥,心想事成。」 他啞著嗓子,可是說的卻是清清楚楚,眾苗人聽到,都是臉色微變,蕭布衣微笑道:「謝苗王吉言。」 「苗寨簡陋,西梁王請坐。」大苗王說完這句話後,自己先坐了下來。 可誰都不覺得他失禮,只是因為看上去,他已經風燭殘年,他以往或者有鋼鐵一樣地意志,可他現在實在有些老了,老地甚至站立都有些困難。 蕭布衣臉上卻露出尊敬之意,這種尊敬是發自內心,並非敷衍!因為無論如何,大苗王這次親自出來見他,還是為了苗寨。 他本來可以安享天年,他本來可以將一切都交給自己的兒子,但是他不放心,對族人地責任讓他再次出來,這場談判,對蕭布衣至關重要,但是對苗人的未來,何嘗不是如此? 蕭布衣見到大苗王對面有個籐椅,想是為自己所設,緩步走過去坐下來。一幫親隨見到沒有座位,自動的散於兩側,沒有任何不滿抱怨之意。 大苗王瞥見,嘴角突然露出絲微笑,是狡猾、亦像是讚許。馬周早就快步上前,奉上禮單。這次卻是另外一個乾瘦的漢子接過,看了眼,眼中露出鄙夷之意。 蕭布衣送的禮物在他們看來,實在有點寒酸,比起李孝恭送的大為不如。蕭布衣卻終於有空打量了下大苗王身邊的手下。 大苗王身後立著三人,乾瘦的漢子應該就是骨力耶,有個微胖的漢子就是掌控巴地鹽井的丹巴九,郎都察殺和他們並肩而立,倒是顯得與眾不同。 這三兄弟蕭布衣早有耳聞,也見過他們的畫像,是以雖頭次見面,卻還是一眼認出。 只是除了大苗王外,最讓蕭布衣重視的卻是另外的三個人。這次迎賓,十里迎賓和百人笙歌都是熱鬧非常,但是大苗王身邊的人卻是寥寥無幾。 可那三個人站在一旁,卻讓人心中湧起了一股寒意,不敢小瞧大苗王。三人如幽靈般的站在那裡,你明明看到,卻是感覺到飄渺難言。最讓人心寒的卻是三人無一例外的都帶著面具。 三張面具各不相同,一金、一銀、一如火焰般的燃燒,是那種熊熊的紅色! 蕭布衣暗自歎口氣,心道,若是消息無誤的話,這三人就應該是大苗王手下的三司了。 都說司馬、司徒和司空神秘非常,常人難見,這三人到底有什麼秘密,就連這種場合,都要帶著掩飾的面具? 四零七節 難題 三司均是面具罩面,只留下一雙冰冷的眼眸,從外表看過去,凜然威嚴。 不過帶著金色面具之人卻是斷了只手臂,看過去有些孤單。蕭布衣知道紅色面具那個應該是司馬,帶金色面具的卻是司徒,帶銀色面具的人應該是大苗王手下的司空。 可三司都是威震巴蜀,能讓司徒斷臂的不知道是何等人物?不過司徒既然能活著站在這裡,想必讓他斷臂那人早就萬劫不復。 蕭布衣不便多看,目光一掃,已然落座,他將形勢看的明白,場上雖不像有什麼祭祀聖女,可大苗王帶著三個兒子,三司來見他,也算是給足了他面子。 他倒沒有想到,大苗王的三個兒子和雲水都不好打交道,可這個大苗王看起來對他的態度竟然不錯。 這是個好信號,他卻是絲毫不敢大意,正在醞釀怎麼開口的時候,丹巴九已經看了眼禮單,譏誚道:「中原地大物博,所以西梁王帶的東西可真夠薄的。」 李淵攻克西京長安後,盡取西京附近宮苑的財寶、宮女無數,著實慷他人之慨備了幾份厚禮,一份是送往突厥,請求突厥人的支持,另外一份就是送往巴蜀,讓李孝恭打理巴蜀之地。丹巴九掌控鹽井,又是貪財,李孝恭甚至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一份厚禮就讓丹巴九投靠了過來。丹巴九見到禮單無非是中原的一些特產,折算成珠寶沒有多少,不由嘲笑。 大苗王不看禮單。只是端起茶碗道:「貴客請用茶。」 蕭布衣見到大苗王顫顫巍巍的端起茶來,雙手恭敬地端起茶碗,舉過頭頂道:「謝苗 郎都察殺本來對蕭布衣沒什麼感覺,可見到他自從入了苗寨後,一舉一動對大苗王都是恭敬非常,更不缺了禮數,心中微升好感。 雲水卻是咯咯笑道:「蕭布衣,你這客氣可用對地方了,大苗王就喜歡這點。」 「雲水。不得無禮。」郎都察殺呵斥道。 雲水卻是笑盈盈地不以為意。蕭布衣喝口茶後。這才望向丹巴九道:「不知道你可曾聽過千里送鵝毛地故事?」 他對大苗王客氣。只因為大苗王乃苗人之主。二人眼下可以相提並論。但他畢竟是威震中原地西梁王。對丹巴九卻不必有什麼恭敬之態。 丹巴九聽到蕭布衣直呼個你字。心中不爽。冷冷道:「原來你到這裡就是為了講故事嗎?」 蕭布衣一笑。大苗王卻是輕聲道:「年紀大了。還就喜歡聽故事。不敢請教這故事是何內容?」 蕭布衣笑道:「這故事也是簡單。就是說當年西域有一國使者送珍禽異獸給隋帝。這裡最貴重地珍禽卻是一隻白天鵝。可那使者放白天鵝出來喝水之時。卻被它掙脫鎖鏈逃走。使者大恐。卻是將白天鵝地羽毛送給隋帝。本以為會受到譏笑懲罰。沒想到隋帝對他卻是大為獎賞。只說道。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這禮物。只是代表一番赤誠地心意。若是真地將禮物稱量一番。反倒讓人看不懂對方地心意了。」 他一語雙關,丹巴九面紅耳赤,想起李孝恭送地禮物。只以為蕭布衣暗指,不由心中忐忑不敢多說什麼。 馬周自詡博學多才,可聽到蕭布衣的故事,也是暗中納悶。他記憶中卻沒有這個故事,不知道蕭布衣從何聽得,他感覺蕭布衣是杜撰,可這片刻的功夫,竟然能編出這麼個故事,說的不卑不亢。西梁王想必也是有備而來。他卻不知道這個典故是後代的傳說。蕭布衣不過是安到了隋帝的身上而已。 大苗王輕歎聲,「果然是好故事。只憑這個故事,當請貴客再喝一杯茶。」 他一擺手,有苗女上前,給蕭布衣換了一杯茶喝。 方才地那杯茶,其味甘怡,可第二杯茶,卻是多少有些發苦,蕭布衣雙手將茶舉過頭頂,沉聲道:「謝大苗王的茶。」他將茶水緩緩喝完,旁邊的人都是臉色微變,骨力耶想說什麼,卻終於忍住。 雲水喃喃道:「第二杯了。」 秦叔寶、史大奈耳尖,已然聽到雲水所言,不由都是大皺眉頭。苗人蠱毒讓人心寒,就算不接近苗人,都要提防他們無色無味的蠱毒,蕭布衣喝的兩杯茶都是綠幽幽的讓人發毛,若是大苗王想要害人,這裡均是致命的蠱毒,那該如何是好? 蕭布衣輕輕放下茶杯,才要說什麼,大苗王突然道:「貴客,這茶如何?」 「其實我不會品茶。」蕭布衣歉然道:「還請大苗王見諒。」 大苗王又笑了起來,「能否品茶尚在其次,喝了茶,總應該品出點別的味道。」 蕭布衣略微沉吟道:「這兩杯茶是先甜後苦,苦中帶甘,想必和人生彷彿。\\\\人生不如意者十之**,若能放開心懷,說不定會品出另外一番風味。」 大苗王望了蕭布衣良久,這才說道:「你雖不會品茶,但是說的很好。5ccc.net」 他端起茶杯,慢慢的抿著,雲水卻是冷哼一聲道:「我覺得說地不好。」 蕭布衣卻不理會,知道若是和她辯解起來,實為不智。眼下對他來說,擊敗李孝恭反到是其次。大苗王既然親自出馬,蕭布衣反倒佔了先手,因為他知道苗人眼下還是大苗王說的算。他這幾日和馬周等人反覆商議,已經多少知道些苗人為何如此憎惡中原人。眼下最要緊的就是表達誠意,消弭以往地惡劣印象。 「其實除了這些薄禮,我還想送苗王另外一份禮物。卻不知苗王是否能夠接受?」蕭布衣突然道。 丹巴九來了興趣,「那是什麼,拿出來看看?」 對於二兒子的性急,大苗王亦不多說什麼,只是道:「不知道是何禮物?」 「我地這份禮物就是……想送苗人數十年的安寧。」蕭布衣沉聲道。 丹巴九一愕,轉瞬嗤之以鼻,「西梁王,你有這個本事嗎?」 馬周卻是上前一步施禮道:「西梁王,微臣有話要講。」 蕭布衣望向大苗王道:「苗王。我的手下不懂規矩,不過想說幾句,不知道苗王能否准許?」 自從他和大苗王交談後,除了丹巴九、雲水插話外,其餘的人都是默默無言,蕭布衣此舉看似恭敬。卻在諷刺丹巴九不懂規矩。 丹巴九還真地不懂,大聲道:「西梁王,你的手下算什麼東西,也配和苗王談話?」 苗王放下茶杯,輕歎道:「老二……你說完了沒有?」 他口氣淡淡,可丹巴九馬上躬身施禮道:「爹,我只是……」 「只是什麼?我對你們說過的話,難道你們早就忘在了腦後?」大苗王話語平淡,並沒有絲毫惱怒之意,當然也沒有任何欣喜之意。 數十年的風雨。早將老人變成榮辱不驚,甚至就算是呵責兒子,也不帶半分火氣。 丹巴九臉上卻是露出畏懼之色。低聲道:「孩兒從來不敢忘記爹爹所說的話。」 苗王喃喃道:「中原有句話說地好……夫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家必自毀,而後人毀之;國必自伐,而後人伐之!這句話你們三兄弟可還記得?」 骨力耶三兄弟齊齊施禮道:「孩兒記得。」 苗王目光掠過三個兒子,投向遠處的山峰,輕聲道:「我這些年來。從來不管你們三兄弟的事情,因為我知道……很多時候,經驗教訓才能讓人成長,我只希望你們三兄弟能夠帶給族人安定太平,可我還是不放心呀……不放心把族人的命運交到你們地手上呀。」 他喃喃自語,無人敢接話,蕭布衣加到老人雙眸閃亮,那一刻突然有了理解,更有了信心。 他才明白李靖為何讓他一個人用誠心說服即可。因為李靖顯然明白這老人。可李靖如何會明白,李靖和虯髯客還有多少秘密瞞著他? 但無論埋著多少秘密。蕭布衣已經知道,他們三兄弟和苗王,雖然各不相同,天各一方,有俠客,有王爺,有將軍還有統領一方族人地頭領,但他們本質上還是一種人,那就是,他們都是有責任地人,清醒地人。 這樣的人打交道,很多事情不用多言。 「你們以為十里迎賓、百人笙歌、七茶結盟是跌面子的事情嗎?」大苗王望著三個兒子,「你們大錯特錯!想西梁王以中原之主身份前來,已經給你們很足的面子,若是不知道珍惜,只能自取其辱。無論西梁王是我們的朋友也好,敵人也罷,給對手足夠的尊重,是你們永遠需要做到的事情。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你們以為珠寶是對你們的尊敬嗎?你們又錯了,若是奉上珠寶,那其實是對你們最大的侮辱,因為在他們心目中,你不過是個用錢都能驅使地人。情義永在心中,珠寶有如糞土……」 蕭布衣露出微笑,阿銹一旁聽到,卻是暗道,如真的如此,那我真的希望有人能好好地侮辱我一下。可無論如何,事態總是向著好方向發展,這個大苗王,並不簡單。斜睨了雲水一眼,見到她笑盈盈的渾然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阿銹只能心中歎息,恨不得中七情蠱的是自己,或許只有那樣,才能讓她看自己一眼。 「家和人一樣,國和家一樣,必自毀自伐才得讓人毀之伐之,大隋自伐,前車之鑒,你們為何從不警醒?老大,我讓你照顧族人安全,老二,我讓你保證苗人的豐衣足食,可老大你卻花錢收買外人,和老二搗鬼,老二卻要僱人去給雲水搗亂。栽贓嫁禍到西梁王的身上,這難道是守家的道理?家必自毀,而後人毀之,現在你們幾兄弟就在自毀這個家,用不了多久,就有人幫你們毀了。你們這樣守家,我怎能放心?」 他此言一出,骨力耶、丹巴九均是面紅耳赤,他們從未想到過。他們地明爭暗鬥早被父親看在眼中。 「爹,我沒有找人給雲水搗亂。」丹巴九終於反駁道,可聽起來卻是異常的乏力。 「你若是真的問心無愧,」大苗王笑笑,「這是良心蠱,喝下去。我就信你!」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不動聲色。丹巴九霍然變色,吃吃道:「爹,你不信我?」 眾人見到大苗王隨手端起一杯茶來,就已經下了蠱毒,都是微微變了臉色。由始至終,這個大苗王看起來都是風燭殘年,可誰又知道,他的一生,有多少可歌可泣、可悲可怖的故事? 「我信你。所以才會下了良心蠱證明給別人看。」大苗王輕聲道:「你若信我,為何不喝下去?」 丹巴九望著那杯茶,臉上露出可怖之極的表情。蕭布衣等人聽了。卻也是又驚又佩,他們不知道大苗王早已開始插手這件事情,抑或是短短的三天內查明的一切,但是這老者,無疑是個少見地智者。 「我明白了。」大苗王一直望著兒子地臉色,搖搖頭。「你喝不喝我都明白了。」他將手上的茶水一飲而盡,微笑地望著馬周道:「你可以說了。」 馬周臉上露出欽佩的表情,深施一禮道:「苗王處事公正嚴明,在下欽佩萬分。」 他本來想替蕭布衣申冤,替蕭申辯,可見到大苗王輕描淡寫的揭出內部地矛盾,並不遮掩,知道一切都不用說。 大苗王微笑道:「你很懂規矩,很好。」 馬周有些臉紅。他本狂傲。可到了這裡,實在事事小心。「西梁王說能保巴蜀數十年安寧絕非虛言,想西梁王白手起家,從一布衣到了今日的高位,比誰都要清楚百姓的疾苦。」 雲水白了他一眼,「我一直都是郡主,可卻不懂那些高高在上的心理。」 馬周微愕,大苗王卻是笑道:「說下去吧。」他顯然對雲水很是縱容,無論她說什麼。馬周輕咳一聲,不理雲水,「在下亦是一介寒生,得西梁王提拔,才至今日之位,對西梁王禮賢下士、愛民如子深有感觸。在下亦是從寒生到如今之位,今日所言,均是發自肺腑,苗王、雲水郡主,你們若是不信,大可以再下個良心蠱給我喝,在下說的有半句違心之言,不得好死!」 他話音落地,眾人無不動容,暗想丹巴九是苗人,對良心蠱都是如此畏懼,馬周竟然主動要求喝蠱毒,那實在是前所未有之事。 雲水撇撇嘴,終於不再說什麼,她也實在無話可說。 大苗王瞇縫著眼睛看著馬周,淡然道:「這可是你主動要求,怪不得別人。」 馬周點頭,「在下絕無怨言。」他一介生,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可屹立在大苗王之前,竟然無半分懼意。 大苗王伸手一招,有苗女倒了杯新茶,大苗王伸手推過去,微笑道:「喝了吧。」 馬周並不猶豫,雙手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倒退幾步道:「現在在下所說的話,郡主可以信了吧?」 雲水扁扁嘴,「我可告訴你,你要是真的說謊的話,馬上就會心口如裂,七竅流血而死。這可不是危言聳聽,不知道西梁王有沒有告訴你七情蠱的害處。喏……你看,那就是個例子。」她伸手一指秦叔寶,眾人扭頭望過去,見到秦叔寶淡然而笑,雲水有些皺眉。她方才明明看到秦叔寶臉露痛苦,哪裡想到轉瞬的功夫,又和沒事人一樣。心中暗道,這個西梁王也不見得如何了得,怎麼手下帶著都是死士,那兩個武夫也就算了,可馬周怎麼看起來都是個文弱生,百無一用,但是慷慨俠烈之氣,真是少有人及! 馬周沉聲道:「在下信苗王地神技,亦是相信,心中無愧。何懼蠱毒?」 他聲音朗朗,擲地有聲,眾人均是露出欽佩之意,只有三司還是幽靈般的站在那裡,一言不發。蕭布衣斜睨過去,不知為何,心中突然湧起古怪地感覺。 大苗王望著蕭布衣道:「西梁王,我很羨慕你。最少你有這樣地手下,我卻沒有。」 他身邊的三個兒子面紅耳赤。郎都察殺邁步上前上前道:「爹,孩兒願喝良心蠱。」 「癡兒,你何必喝它?」大苗王笑望馬周道:「現在你喝了良心蠱,可以說了。」 見到馬周喝了第三碗茶,丹巴九終於有了不安,悄悄退後幾步。找了個手下吩咐幾句,手下匆忙離去,蕭布衣看在眼中,暗自皺眉,不知道這人又要使什麼壞心思。 馬周喝下蠱毒,感覺身體沒什麼不適,心道自己說的是實話,就不用怕,繼續道:「如今隋朝大亂,天下數分。以西梁王勢力最大!勿用諱言,巴蜀眼下雖是安定如初,可地勢扼要。被戰火波及不過是遲早的事情。西梁王先取荊襄之地,後入中原東都,安荊襄四方百姓,抗瓦崗百萬雄兵。到如今,荊襄已成巴蜀外,第二極少受戰火波及之地。東都自從西梁王入主後,百業振興。荊襄如今豐衣足食,百姓安樂,瓦崗百萬群盜,強盛一時,在西梁王手下,卻是灰飛煙滅,這些均是有目共睹,絕無虛言。但是勿用諱言。天下終須一統。一山容不得二虎,西梁王以仁安天下。用虎將平反叛,有無數能臣輔佐治理天下,坐擁荊襄、虎踞東都,劍指四夷八方,平定天下指日可待,關中納入西梁王大業版圖之中,亦不過是早晚之時。」 眾苗人聽馬周侃侃而談,臉上變色,就算雲水聽了,都是忍不住再望蕭布衣一眼。在她眼中,只覺得蕭布衣平平常常,不過是手下有幾個死士,這個西梁王,似乎有些言過其實,怎麼會讓中原豪傑低首。可她哪裡想到過,此人威震中原,號令天下,竟至如斯。若此人真的威風如此,爺爺以禮相待倒是一點不錯。大苗王只是淡然道:「那又如何?」 馬周沉聲道:「西梁王悲天憫人,知道巴蜀安定數十載,卻也不忍將戰火引入巴蜀。這才親自前來,說送份大禮並不為過。想李唐野心勃勃,想借巴蜀出兵,我等怎能坐以待斃?雖眼下我等只有巴東一地,但想當初,西梁王憑借東都一城可抗瓦崗百萬雄兵,借巴東之地和李唐抗衡有何不可?可若是真的交戰,巴地只怕數年內民不聊生,死傷日多,卻絕非西梁王所想見到。」 「那你們又想如何?」大苗王輕聲道。 「西梁王不敢讓苗王歸附,只請苗王兩不相助,若李唐不借路巴蜀攻打荊襄之地,西梁王有生之年亦不會在巴蜀用兵!」馬周沉聲道。 秦叔寶等人一愣,沒想到馬周竟然會說出如此地條件,可見到蕭布衣還是若無其事,不便多言。 大苗王沉吟良久才道:「西梁王,不知此人所言可否是你心中所想?」 蕭布衣座位上拱手道:「馬周所言,的確是我地肺腑之言。」 眾苗人聳然動容,不得不重新考慮蕭布衣的條件。伊始蕭布衣派人來勸苗人歸附,大苗王的三個兒子都是聽也不聽就趕了出去,在他們看來,如今一定要到選擇的時候了。但選擇西梁王還是唐王,這是個難題。 因為這次選擇若是錯了,很可能意味著以後隱患無窮。可他們卻沒有想到過,西梁王只是讓他們兩不相幫。如果這樣的話,他們大可以一直等,等到天下安定的時候徑直歸附即可。「你以為你不用兵,唐王就不會用兵嗎?」骨力耶冷笑道。 蕭布衣微笑道:「想本王已握荊襄之地,坐鎮東都,河北收復在即。唐王若是真地敢對巴蜀動兵,只要苗王吩咐,我當可出兵助之。本王不走散關,可潼關、武關、井陘關均在本王攻打之中,再加上關中唐王西有薛舉數十萬大軍,北有梁師都、劉武周虎視眈眈,唐王數處為敵,岌岌可危,怎麼有膽子和本王公然對抗?」 他語氣中自信躊躇,由不得別人不信,眾苗人目光落在蕭布衣身上,才發現此人果有過人之處。 郎都察殺本來一直瞧不起西梁王,可聽他分析形勢後,這才暗自心驚,搞不懂李孝恭蕭布衣哪個說地才是正確。原來他們一直都在巴蜀,對天下大勢不算瞭然,更是從不關心怎麼爭天下,聽到隋帝已死地消息後,第一個念頭就是要投奔哪個保苗人的安寧,當初只聽到李孝恭說什麼,蜀水通於荊襄之地,有巴地勁卒,建大船而下,荊楚可得。得巴蜀則荊襄在手,得荊襄則天下定。他聽李孝恭說地躊躇滿志,又見李孝恭的謙恭,倒有幾分信服。可畢竟如此那般,巴蜀肯定要出征作戰,但是西梁王卻更是寬容,剛才又聽馬週一番言論,說什麼百萬大軍都被西梁王打的如飛灰般,馬周喝了良心蠱,居然沒有發作,這說明他說的是實話。可若蕭布衣真的幹掉了百萬大軍,唐王雖是坐鎮關中,舉關中之人有無百萬也是未知之數,又如何能和蕭布衣抗衡? 他是如此想法,眾苗人亦是如此的想法,丹巴九聽蕭布衣、馬周侃侃而談,淡然自若,也是驚疑不定,這才懂得為何他抓了蕭,父親卻早早地派人讓他勿要為難蕭,原來蕭背後的西梁王竟然有如此的來頭。 大苗王卻還是平平淡淡,又是舉起茶杯道:「請茶!」 眾苗人又是變了臉色,雲水淡淡道:「這麼快就到第四杯了?」 蕭布衣陡然心中一動,已經想到李靖說過地一件事。原來苗人十里迎賓、百人笙歌都是迎賓談判的前奏,而七茶結盟才是苗人的重頭戲。若有苗王敬你七杯茶,那就代表大苗王已與你對當日所言結下盟誓,再無違背。他方才喝茶只以為客套,哪裡想到大苗王動作如此之快,已經一步步的敲定下來。 他和馬周曉之以理,說服大苗王,如今已經喝到第四杯茶,這說明大苗王有意和他們結盟,可還剩三杯沒有喝,這剩下的三杯茶,不知又會有什麼難題? 四零八節 三關 蕭布衣心思飛轉的時候,大苗王突然道:「西梁王有備而來,想必知道我族人七茶結盟一說?」 骨力耶、丹巴九和郎都察殺都是臉色大變,失聲道:「父親,萬萬不可!」 三人雖多少被蕭布衣所言打動,可內心中,卻還是偏向著李孝恭。更何況在他們看來,巴蜀畢竟和關中最近,投靠唐王實屬最好的選擇。 若論施蠱,他們是天下無雙,但是若說分析天下大事,他們實在差的太多。有近的勢力不去投靠,反倒捨近取遠,在他們看來實屬不智。 方才見到大苗王敬茶,不要說蕭布衣不知道其中的含義,就算大苗王的三子都暫時沒有想到七茶結盟的事情,只因為每次七茶結盟前,都要三司一祭祀再加上聖女共同決定,隆重非常。苗人現在的統領雖是大苗王,可大苗王從不獨斷專行,上次蜀王楊秀前來之時,七茶結盟隆重無比,哪裡像今日如此草率行事,不經意的功夫,已讓蕭布衣喝下四杯茶去。 丹巴九一直經營苗寨的生意,頭腦活絡,剛才見到馬周喝第三杯茶的時候,就覺得有些不對,這才派人出去,這刻聽聞父親提及此事,當下第一個反對。 蕭布衣卻是心中微凜,不顧三人的反對,微笑問道:「對於七茶結盟,本王是略有所聞……可具體如何,本王還是不得而知。」 「爹,他不知當然就不算了。」丹巴九慌忙道。瞥見父親的目光望過來,丹巴九不禁打個寒顫,「這件事非同小可。爹爹一向穩重非常,這次怎麼能匆匆決定?」 蕭布衣多少也有點奇怪,結盟快的讓他有些難以想像,大苗王雷厲風行的速度更是讓他都覺得愕然。 大苗王望向骨力耶道:「老大,你意下如何?」 骨力耶微愕,半晌才道:「我亦覺得父親的七茶結盟太過倉促。按照以往地規矩,都是爹你做下決定,然後去和三司祭祀商量,得到聖女……的同意。」說到聖女的時候,他猶豫下。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這些人都決定後,父親這才會召開族人大會,宣佈七茶結盟一事。可到如今。我們竟然全不知情……這實在……實在……」 他實在了半天。望見父親沒有表情地一張臉。終於說不下去。 原來對於七茶結盟一事。骨力耶三兄弟雖然知道。卻一直沒有放在心上。只因為七茶結盟他們雖然聽說過。但是碰到那一次。年紀不算太大。 那年大苗王親自出馬。用七茶結盟儀式和蜀王楊秀定下巴蜀大計。亦是和隋帝結盟同心。後來巴蜀之地地確保了多年地安寧。可自那以後。七茶結盟就再也沒有過。因為自那以後。大苗王地三個兒子慢慢地接管了苗人地事務。今日聽到大苗王舊事重提。難免有些不算適應。 大苗王望著桌案上地茶杯。輕聲道:「實在什麼?實在不把你們看在眼中嗎?」 骨力耶慌忙跪倒道:「孩兒不敢。」 大苗王卻是望向了蕭布衣道:「七茶結盟地意思就是。西梁王若是喝下我們敬地七杯茶。今日所言。就為定論。若有反悔。我必遭同心盟蠱毒反噬。我第一杯敬你。是因為貴客雖為西梁王。天下所望。卻不惜千里迢迢來見。誠意可見。」轉首望向三個兒子道:「唐王不過派個李孝恭前來收買你們三人。哪個心誠。想必一眼可見。」 三子都是臉紅無語,他們只想著爭權奪利,哪裡會考慮很多。再說這世上,如三人者實在不算少數。目光遠大者實在少之又少。大苗王又望向西梁王道:「我第二杯敬你。只因為西梁王七次出使巴地,雖百般挫折。卻誠意不減,依舊想著巴蜀安寧,百姓安居樂業。想西梁王在東都能鏖戰百萬雄師,對巴蜀卻是不興一兵,只憑這點,我信西梁王言而有信。」 「爹,你和西梁王不過是只見過一面。」郎都察殺忍不住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有時候,還請爹妥善行事。」 大苗王淡然道:「我雖和他只見過一次面,可是……很多時候,一面足矣。可你們被珠寶利益蒙蔽了一顆心,以為我也一樣嗎?因為珠寶利益,你們早忘記我對你們說過的話,因為珠寶利益,你們甚至從未聽過西梁王的使臣說過什麼,因為珠寶利益,你們開始忘記了族人地利益,開始兄弟鬩牆。可你們只怕從未想過,西梁王第一次派使臣前來之時,我就把所有的一切放在心上。你們為自己,我為的卻是這七郡十三寨的苗人。你勸我妥善行事,不知道要如何妥善呢?」 郎都察殺詫異無比,半晌無語。骨力耶、丹巴九更是心下駭然。大苗王不理苗寨事情已久,三兄弟所以行事肆無忌憚,更從未想到過大苗王到來之前,竟然把所有地事情調查的清清楚楚。 「這第三杯茶……」大苗王又待開口,突然有苗人從遠處跑來,跪倒道:「啟稟大苗王,李孝恭求見!」窮水盡,哪裡想到會柳暗花明。骨力耶幾個被珠寶豬油蒙住了腦袋,但是大苗王居然精明如斯,輕易的拆穿了骨力耶幾人的把戲,看起來和苗人結盟不過是還剩下三杯茶的事情,但誰又想得到,這時候李孝恭又冒了出來。 黃鼠狼進宅,無事不來,這個李孝恭這個緊要關頭前來,顯然是不懷好意。 雲水卻笑了起來,「他來的真是時候。」 眾人都不知道她是喜悅還是譏諷,不過都習慣了她的冷嘲熱諷,也都一致認為,李孝恭來的的確有點巧。蕭布衣卻已經想到方才丹巴九地小動作。幾乎可以肯定他來和大苗王談判,李孝恭亦是極度的關注,丹巴九知道形勢不妙,這才找李孝恭前來。 李孝恭這次前來,當然就是攪局! 大苗王聽到手下稟告,沉吟良久才道:「七茶結盟,本不適宜他人加入,不知道西梁王意下如何?」 秦叔寶、史大奈均是緩緩搖頭,聽出既然大苗王在徵詢蕭布衣的意見,蕭布衣就可以一口否決。這時候李孝恭前來。顯然無益談判。 蕭布衣卻是笑道:「客從主變,一切還請苗王定奪就好。」 他雖然恨不得一腳把李孝恭踩死,可這時卻是不能露出小家子氣,更何況若是公然拒絕李孝恭來訪。倒顯得心虛,是以又將問題推給大苗王。如此一來,李孝恭來了,他自有對付的計策。李孝恭不來,他亦是無傷大度。 大苗王笑笑,「那不知道三司意下如何?」這是他第一次徵詢三司的意見,帶紅色面具的司馬恭敬施禮道:「遠來是客,苗王七茶結盟外人不知,他來了正好是個見證。」 其餘二司均道:「司馬說地有理。」 三司同進同退,司馬雖是恭敬說話,可嗓門洪亮,司徒嗓子暗啞。宛若咽喉被切了一刀般,司空卻是聲調柔和。 蕭布衣又望了眼三司,目光落在斷臂的司徒身上,一閃而過。 大苗王點頭道:「既然盟會上,西梁王、三司並無異議,把李孝恭請進來吧。」 丹巴九喜上眉梢。卻強自抑制不動聲色,不過他的鎮靜功夫顯然還差了不少,蕭布衣瞥見,暗中琢磨李孝恭如何出牌。畢竟料敵先機說出來簡單,卻需要太多的分析判斷。自從他入巴地後,就從來沒有停止過和李孝恭鬥智。 大苗王卻是繼續道:「本來七茶和旁人無關,可這個馬周甘喝良心蠱,前所未有,我就敬他一杯。這個馬周說地正切我意。我又再敬他一杯。」 「爹,這人說不定……」骨力耶道。 大苗王終於歎息一聲。「若是有人甘心喝下良心蠱,甘願為了救兄弟,自當七情蠱的藥引受一輩子的折磨,就算做作,我上當受騙也是心甘情願。」 骨力耶掃了秦叔寶、馬週一眼,無話可說。大苗王淡然道:「前四杯茶喝的倒快,只是過來和我談判,不需要珍貴地珠寶,不需要華麗地辭藻,我想看地只是,你的一顆心!這顆心我已經看過,而且在幾個月前就開始看。你們都以為我敬地太快,又怎麼知道,我只嫌太慢了。」 蕭布衣目露感慨之意,起身抱拳,深施一禮道:「苗王深明大義,本王敬你一禮。這一禮不為結盟,只為苗人有你這麼個統領。」 他說的誠心誠意,郎都察殺等人卻是羞愧難言,還有了那麼絲不滿。大苗王顫顫巍巍的起身還禮道:「我也敬西梁王一禮,不為結盟,而是為天下有你這個明主。」 二人緩緩落座,不等再言,遠遠一人走過來,微笑道:「我也敬苗王、西梁王一禮,只盼天下太平!」 眾人向外望去,只見到一翩翩公子走來,竟然是孤身一人。 李孝恭走進來的時候,輕裘緩帶,風度翩翩。丹巴九雖是火燒眉毛般的急躁,李孝恭的臉上卻沒有任何焦急之意。 或許,他什麼時候都是如此,無論成功失敗,算計別人或者被人算計。 雲水的目光從蕭布衣落在李孝恭的身上,又從李孝恭的身上望向蕭布衣。她發現這兩人有些相同,但又截然不同。這二人都是異常沉穩之人,山崩於面前不色變,勾心鬥角計謀百出。但李孝恭多了分陰柔,蕭布衣卻多了分陽剛。李孝恭或許風流倜儻,比蕭布衣帥了很多,但是雲水不能否認,蕭布衣笑起來亦是迷人到了極點。李孝恭勝在氣質飄逸,蕭布衣不動聲色,卻是更勝在氣勢沉穩。 但是必須要承認地一點是,這兩個人在想什麼,一般人都是不會猜出來。雲水想到這裡的時候。就有些頭痛,苗女多情,亦是和中原女子一樣,更會喜歡上這種俊俏豐朗的男子,可是以前,不也有這麼的一個人來到了巴蜀……結果呢……想到了這裡,雲水扁扁嘴,有些不屑。爺爺說地不錯,前車之鑒,慘痛心酸。她是不會再重蹈覆轍了。男人,長的好看地,多半沒有什麼好心眼,目光從二人身上移開。落在了秦叔寶的身上,見到他卻是望著李孝恭,眉梢眼角都在跳。雲水暗道,他中了七情蠱。竟然還能抑制住痛苦,實在並不簡單,只是數天不見,感覺他又消瘦了很多。她看著秦叔寶的時候,沒有注意到有道目光也在望著自己,仰慕中帶著自卑。 誰都覺得李孝恭會劍拔弩張的過來,誰都以為蕭布衣會怒目相對,畢竟這二人恩怨太多,史大奈拳頭一握。卻被秦叔寶一把拉住。見到蕭布衣浮出笑容,史大奈終於鬆開了拳頭。這些日子的磨練,已經讓他知道,拳頭雖硬,但很多時候,並非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 李孝恭目光從蕭布衣身上掠過。微微一笑,轉瞬向大苗王深施一禮道:「李孝恭恭祝大苗王身體康健,福壽雙全。不速之客,還請海涵。」 「的確是不速之客。」大苗王淡然道,誰都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大苗王望了李孝恭良久,李孝恭雖不動聲色,可內心也是忍不住地有些發毛。他地確如蕭布衣猜測般,一直都是關注著這場談判。他現在心急如焚,但是他還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神情。大苗王來到巴西消息。他很早就已經知道。他亦是第一時間求見大苗王。可想見大苗王絕非那麼簡單地事情,因為大苗王自從見過蜀王楊秀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外族人。他早就知道大苗王已經不理苗人政事,這才極力的拉攏骨力耶幾人,不動神色的排擠蕭布衣。哪裡想到大苗王突然帶三司駕臨巴西。這讓李孝恭多少覺得不妙,更讓他覺得不妙的是,蕭布衣竟然能夠輕易地見到大苗王,而且第一次見面就要七茶結盟!精心的部署眼下遭遇到致命的顛覆,他不得不再次考慮以後應該如何做。好在他以前鋪的路現在發揮了作用,丹巴九派人告訴他,大苗王已要和蕭布衣七茶結盟,李孝恭再也坐不住,當下求見。他本來就一直在蒼溪苗寨左近,來的快疾,看到桌子上茶杯的時候,他的一顆心砰砰大跳,卻還沒有亂了陣腳,因為他知道還有扳回的機會,這七杯茶絕非那麼好喝的。 「父親,郡王遠來是客……不如請他先坐?」丹巴九一旁恭敬道。 大苗王搖搖頭,「七茶結盟,椅子只有兩個。」他說地也是實情,因為雙方除了苗王和蕭布衣外,其餘人均是站著。無論三司雲水也好,蕭布衣手下的大將也罷,均是沒有座位。 李孝恭微笑道:「在下站著就好,得見大苗王,在下已然心滿意足。」 大苗王不再理會,又望著蕭布衣道:「西梁王……」 「原來這位就是西梁王,在下李孝恭,乃唐王手下,第一次見到西梁王,實乃三生有幸。」李孝恭像才見到蕭布衣一樣。他雖是站立施禮,可言語中並不示弱,態度也少了幾分恭敬。 蕭布衣淡然道:「李孝恭?哦……是唐王的手下?」李孝恭綿裡針,蕭布衣更為淡漠,雖是望著李孝恭,看似和望著空氣一般。他現在身為西梁王,當然不用對李孝恭客氣了。李孝恭只說和蕭布衣第一次見面,蕭布衣索性承認這個事實,淡漠的笑了起來,「想當初本王身為右驍衛大將軍的時候,唐王還在太原一帶剿匪吧。他能當上太原留守,本王也有些功勞呢,他一直說要謝謝本王,到如今,想必也是忘了。」 蕭布衣說的雲山霧罩,暗指唐王不守諾言,眾人面面相覷,不想還有這段往事,如今勢不兩立地西梁王和唐王,以往還是一殿稱臣!李孝恭暗自握緊了拳頭,轉瞬舒了口氣,「唐王一諾千金,怎麼會忘記什麼?不過當初唐王第一次見到西梁王的時候。西梁王好像是個校郎?後來校郎得隋帝賞識,這才當了個養馬的官兒吧?」 他口出不遜,直接說蕭布衣出身卑微,蕭布衣身後眾人均是變了臉色。 蕭布衣卻是笑起來,點頭道:「是呀,這事情很多人都知道。想本王一介布衣起家,毋庸諱言,可正因為如此,才知道百姓的疾苦,才知道百姓所想。這何嘗不是一件幸事?」大苗王靜靜的聽著,眾苗人也是大為詫異,雲水更是驚詫,當初她也聽過蕭布衣地一些往事。可還不知道此人身上還有這多離奇的經歷,由一個養馬的官到了威震天下的西梁王,讓人難以想像!蕭布衣又道:「不過呢,你說地並非本王和唐王第一次見面。本王當初見到唐王地時候。他還在給隋帝掌著大旗……也不過是個衛尉少卿。」見到李孝恭雙眸寒光閃動,蕭布衣卻是歎息聲,「歲月如刀,刀刀催老,不想到時隔多年,掌大旗的衛尉少卿變成了唐王,養馬地太僕少卿變成了西梁王,天下變了,大江東去。淘盡多少英雄豪傑!唐王年紀大了,不知道現在安好?」 李孝恭淡淡道:「唐王現在大業正圖,精力充沛,有何不好?」 「是嗎?」蕭布衣笑起來,掐指算算,「本王知道他很快就要不好了。」 李孝恭終於變了臉色。「不知道西梁王何出此言?」 蕭布衣淡然道:「本王算定開春時分,薛舉很快又要出數十萬大軍來攻扶風,還請你轉告唐王,請他珍重小心,可勿要在本王拜訪關中之前離去!」 李孝恭微笑道:「西梁王要來關中,我等必定不會讓西梁王失望。不過想當初薛仁果三十萬大軍來襲扶風,還不是被敦煌公打的丟盔卸甲而回?倒是西梁王還要小心謹慎,想中原東都四戰之地,說不定哪裡會有敵人冒出來。」 「是呀。說不定哪裡會有敵人冒出來。」蕭布衣含笑道:「想敦煌公當初在荊襄見本王的時候。只說本王要是放唐國公一馬地話,一生一世見本王的大軍。當會退避三舍。本王沒想到的是,我倒是放了唐國公一馬,世民那小子倒是再不冒頭,卻是讓別人搶在本王前頭抓我的使臣。」見到李孝恭臉色微變,蕭布衣不再搭理,望向大苗王道:「苗王,本王一時間想起舊事,感慨萬千,多言勿怪。」 大苗王微笑道:「這些舊事倒也有趣。」 李孝恭雖還是笑容不減,可心中惱怒欲狂,蕭布衣言語淡淡,卻幾次暗指李家父子不守信用。這些事情偏偏說地有模有樣,讓李孝恭無從辯解。等到他反唇相譏之時,蕭布衣卻又換了話頭。苗人最重誠信,蕭布衣卻是不動聲色的捅他們兩刀子,還讓他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這讓他空有一身氣力,卻是無從發洩,實在是他在巴地後,少遇到的事情。可轉瞬的功夫,他笑容更濃,立在一旁,淡然自若。蕭布衣卻是暗自皺眉,心道這個李孝恭,真是個厲害角色。方才唇槍舌劍,他雖是佔到上風,還了當初暗算之恨,可秦叔寶如今身中七情蠱之毒,實在拜李孝恭所賜。在苗人面前,一切要以大局為重,等到巴蜀大局已定之時,他不會放過這個李孝恭。 蕭布衣雖早想擺李孝恭一道,可表面上還是嘻嘻哈哈,真地當他是頭一次見到。 李孝恭前來,本來想激起蕭布衣的憤怒,沒想到差點被蕭布衣點燃,心中凜然之時,卻考慮著下步的舉動。 大苗王見二人是敘舊完畢,這才道:「七茶之盟,如今已經喝完第四杯。不過剩下的三杯就非我一人能夠做主。」 蕭布衣沉聲道:「大苗王集思廣益,本王佩服。」 李孝恭皺了下眉頭,沒想到這快就到了第四杯,也是頭痛。 「第五杯卻要三司出題商議,」大苗王輕聲道:「至於第六杯嘛,卻是我自己的一個要求。」 「那第七杯呢?」蕭布衣惴惴問道。 大苗王微笑道:「若是西梁王能讓我們敬上六杯茶後,我就會恭請西梁王去見祭祀聖女,請他們佔卜吉凶。若是大吉大利,自然就可結盟。」 丹巴九失聲道:「什麼,怎麼又出來個聖女?」李孝恭也是大惑不解。一時間心思如電。苗人以大苗王最大,可協助管理苗寨的卻有一祭三司,聖女以前也有,但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後來聽說聖女慘死,苗寨就再沒有立出新的聖女,大苗王又說請祭祀聖女占卜吉凶,這個聖女,又是哪裡冒出來的? 大苗王淡然道:「聖女立下,為我和祭祀、三司按規矩所做。」 「孩兒怎麼從未見過?」丹巴九顫聲道。其實不但是丹巴九。就算是骨力耶、雲水等人都滿是詫異,心道苗寨立聖女何等莊重之時,父親竟然不通知他們就立下了聖女,實在大違常規。可見三司平靜如常,又知道大苗王絕非虛言。 「很快你就能見到了。」大苗王不動聲色道:「不過要過我和祭祀聖女這兩關,還請西梁王說服三司才好。」 蕭布衣微笑道:「本王信三司深明大義,亦信三司會以苗人安定為重。」 李孝恭卻突然歎道:「有時候。再深明大義之人也會被假仁假義之人所蒙蔽。」 蕭布衣笑道:「說地好呀,本王覺得三個王子以前就是深明大義之人。只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做錯的事,以大苗王的寬厚,改正了,亦會既往不咎。」 李孝恭一滯,沒想到蕭布衣功夫不錯,口舌亦是厲害。輕易一轉。又說到骨力耶三人的身上。 司馬卻是緩緩站出道:「深明大義不敢當,我等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苗人平安。方才西梁王和這位馬先生一番談論,我等深有慼慼,若是言之有信,巴蜀大幸。苗人大幸,天下大幸。」 李孝恭已經變了臉色,因為聽司馬口氣,竟然是贊同蕭布衣所言,這麼說第五關也是輕易就過? 不想蕭布衣這麼容易通過,李孝恭輕歎聲,「大苗王,我倒覺得對我不公。」他不說大苗王處事不正,只是以哀情取勝。更不知道蕭布衣方才說了什麼條件。是以想要憑三寸之舌挽回敗局。 大苗王果然被他所動,問道:「不知道李郡王有何不滿?」 李孝恭沉聲道:「想在下亦是一片赤誠來到巴地。只想和苗人同聲同氣。想河池、漢川、西城、房陵四郡之百姓紛紛歸附唐王,可見唐王仁政深得民心。來巴地後,在下兢兢業業,不敢有失,這點三位王子有目共睹,大苗王今日只見西梁王一面就做決定,依在下所見,似乎草率些。若是徑直而定,亦是寒了關中百姓的心,還請苗王三思而後行。」 大苗王笑了起來,「我沒有反對和唐王同聲同氣呀。」 李孝恭一怔,見到丹巴九滿臉焦急,苦不能言,一時間真不知道蕭布衣如何出牌。蕭布衣微笑道:「原來李郡王一直把我等當作是敵人,怪不得驢唇不對馬嘴。其實本王來此,不過是想要三家同聲同氣。」 李孝恭變了臉色,卻裝恭敬道:「恕我駑鈍,不解苗王之意。」 他還是不想在蕭布衣面前矮了一頭,只肯請教苗王。大苗王不語,司馬沉聲道:「西梁王有意和我等結盟,暫定一生一世不對巴蜀動兵。」 李孝恭微愕,想要問怎麼可能。但問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可臉色卻終於有些發青。 蕭布衣終於笑道:「李郡王,本王為了巴蜀百姓的安定,與大苗王定下不動刀兵的盟誓。有生之年,不想在巴蜀用兵,只等天下太平之時,巴蜀自然歸附。唐王若是真的有如你說地那麼仁義,不知能否為了巴蜀的安定,此生不再對巴蜀用兵?」 大苗王淡淡道:「西梁王說的一點不錯,若李郡王覺得不公,大可和我等一樣的結盟。這個機會給西梁王、給唐王,對我們來說,並無二樣。這次機會均等,不知道李郡王有何高見?」 李孝恭臉色大變,半晌說不出話來。他發現已經落入了蕭布衣地圈套,可偏偏這個圈套正中他地死**, 四零九節 無解 李孝恭考慮了太多種可能,卻從來未考慮,蕭布衣肯放棄巴蜀。就像他考慮了對巴蜀太多的控制手段,卻從來沒有考慮過放棄巴蜀一樣! 可若真的依蕭布衣的建議,他們就等於放棄了巴蜀,這怎麼可能? 巴蜀對關中的重要,李孝恭比誰都明白。 當年秦惠王之時,有臣子就曾建議道,蜀水通於楚,有巴之勁卒,浮大泊船以東向楚,楚地可得。得蜀則得楚,楚亡則天下並矣!這句話就是說,從巴蜀順江南下可到楚地,只要有巴地的精銳之兵,然後可順江取楚地,也就是蕭布衣的荊襄之地,得巴蜀則得荊襄,得荊襄可得天下! 李淵蓄謀已久,在太原為官之時,雖是小心翼翼,卻從未打消過取天下的念頭,而他生性老辣穩妥,多參考前人的謀略,當初秦惠王之策亦是他今日之策。從太原起義後,依據根基,李淵勢如破竹的取得關中之地,看似輕而易舉,卻是多年深謀遠慮的結果。關隴諸閥雖多,可如李淵一般有遠見的除了薛舉外,還真無他人。李軌、梁師都、劉武周、郭子和等人雖是號令一方,兵馬強盛,卻是故步自封,缺乏遠見,不思進取。李淵最大的敵人可說是薛舉,就像蕭布衣最大的敵人就是李密一樣。蕭布衣坐鎮東都,但是除李密有雄才大略外,竇建德、羅藝、徐圓朗,甚至說杜伏威、輔公等人,均是偏居一隅,看起來雖有爭霸的雄心,卻缺乏爭霸的遠圖。在他們這些人看來。能夠守著自己的地盤,做一個土皇帝就已經心滿意足! 但是李淵、蕭布衣都明白爭奪天下有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的道理。這天下有這兩個雄心勃勃之人,怎麼能容納盜匪佔據一方? 伊始是烽煙四起,到現在變成局面明朗,如今很快已經到了吞噬兼併地盤地階段,最後就是幾大勢力的最終對決。這是必然,也是必經的規律! 李淵一直對蕭布衣示弱,可從來就沒有打消過吃掉蕭布衣的念頭,就像蕭布衣一直示悠閒。卻從未打消過進攻關中的念頭一樣。蕭布衣出兵常平,扼住潼關出兵之路,這就已經開始為進攻關中做積極的準備。李淵不等和薛舉決出勝負,就迫不及待的派李孝恭安撫山南巴蜀之地。亦是為進攻中原做準備。 巴蜀這塊地方是李淵進攻中原的跳板,實在太過重要,蕭布衣可以不經巴蜀攻打關中,但是李淵若是不經巴蜀進攻蕭布衣。就已經失去了最重要的地利! 蕭布衣的這招棋很毒,打著仁義和平地招牌,卻讓李孝恭進退兩難。不經散關,蕭布衣可以經武關、潼關、井陘關,甚至可以通過北方的突厥來進攻關中,但是不經散關,關中要攻打中原可是大有難度! 因為關中進攻中原的三線中,以巴蜀最為有利,其餘的無論是潼關抑或是井陘關。都已不佔地利!放棄了巴蜀,等於為關中戴上了桎梏,李孝恭饒是聰穎過人,運籌帷幄,聽到大苗王地詢問,雖臉色如常。但背心已經汗水滾滾! 蕭布衣提出地條件。對苗人有利。對蕭布衣有利。可對關中最為不利。但是他。偏偏找不出一個反駁地理由! 蕭布衣微笑道:「看來李郡王考慮了太多。卻從未放棄過在巴蜀動兵地念頭。這才左右為難。若唐王真地那麼仁義地話……」他欲言又止。言下之意卻是不言而喻。 大苗王不再理會李孝恭。望向三司道:「不知三司可否贊同結盟?」 司馬沉聲道:「若西梁王允諾終此一生。不對巴蜀加一兵一卒。本司實在找不出反對地理由。」 司徒嘶啞著嗓子道:「西梁王此舉。巴蜀之幸事。苗人之幸事。司徒替巴蜀百姓感激西梁王地大德。」 蕭布衣長身而起。向三司深施一禮道:「三司深明大義。本王亦是感激。」 司空卻細聲細氣道:「若李郡王亦不反對,我等想敬西梁王一盞清茶。」早有苗女滿上香茶,李孝恭嘴角抽搐,一言不發。丹巴九暗自焦急,可見到父親沉默無言,實在不知道他還知道多少內幕,也是不敢插話。 三司端起清茶,一飲而盡,蕭布衣喝下第五杯茶的時候只是想,不知道大苗王的第六杯茶怎麼喝,至於占卜一事,又是五五分開,不見得能如前一樣順利。 秦叔寶、馬周等人見到蕭布衣第五杯茶喝下去,舒了一口氣。馬周暗自想到,苗人看似對西梁王已有認可之意,這第六杯茶不知道又會有什麼名堂? 雲水喃喃道:「這第六杯茶……絕對不好喝了。」 蕭布衣知道雲水一張烏鴉嘴,但是說的往往極準,不由心中一凜,卻還是含笑道:「不知道苗王有何吩咐?」 李孝恭亦是異常緊張,心思飛轉,偏偏想不出一個主意了。他所有的功夫看起來都用到了空處,但是他絕非等閒,還留下了後手。但是若用後手的話,成功不過是在五五之數,不到萬不得已,他實在不想用最後一招。 都說聖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對於眼下地巴蜀,李孝恭亦是又愛又恨。因為要取中原,巴蜀絕對不能亂,不然根基不穩,如何取勝?所以他雖多用手段,但亦有掌控的能力,他絕對不想失態發展到他亦不能掌控的地步! 大苗王沉默良久才道:「老二,去把蕭尚書請來。」 「爹!」丹巴九悲憤莫名的抗議。 「去!」大苗王沉聲道。 丹巴九雖還是悲憤滿面,卻是不敢違抗,只是未走幾步,大苗王又道:「帶你的婆娘一起過來。」 眾人又驚,暗想這多半是要審理當初的事情。大苗王雷厲風行,顯然是想在結盟前消弭芥蒂。丹巴九恨恨離去,等回來地時候,卻只帶來了蕭。 蕭雖被囚禁多日,可看起來精神尚好,也沒有受到虐待地跡象。蕭布衣見了稍微心安,暗想大苗王不動聲色的做了這多事情,誠意可見。 見到蕭布衣、大苗王均在,蕭有些訝然,快步上前道:「蕭參見苗王、西梁王。」原來他當年曾隨蜀王到過此地。是以識得苗王。 蕭布衣輕聲安慰道:「叔父辛苦了。」 蕭卻是愧然道:「微臣愧對西梁王的重托。」 「是愧對重托……不是信任?」蕭布衣微笑道。 蕭轉瞬明白蕭布衣所言的含義,臉上露出茫然之色,「啟稟西梁王,對於當日之事。微臣一直是如在霧中。」 「你一句如在霧中,就可以抹殺所做的一切嗎?」丹巴九突然大叫,轉身跪在父親的面前,「爹。孩兒受到奇恥大辱,若是不能給孩兒申冤,孩兒……情願去死!」 他說的奇恥大辱當然就是指老婆被蕭調戲一事,他是苗寨的二王子,這種事情實在比殺了他還要難受,當初若非大苗王地緣故,他就算不殺蕭,也要將他折磨地七零八落,今日見到父親想放蕭。悲痛欲絕在所難免。 空氣中只餘丹巴九粗重地呼吸聲,大苗王等了半晌,這才問道:「你那婆娘呢?」 「方纔我回轉地時候,才發現她不堪羞辱,已經自盡了。」丹巴九哽咽道。 骨力耶詫異,郎都察殺愕然。只有雲水嘴角還帶著笑意。秦叔寶見了,暗想這女人生性涼薄,怪不得施蠱下毒不動聲色。 蕭布衣皺起了眉頭,知道事情又有了變化。 大苗王卻是不動聲色,「死了也抬過來。」 他這種沉穩讓所有苗人都覺得心慌,丹巴九顫聲道:「爹,她死的極其難看,莫要……」 「抬過來。」大苗王一字字道。 丹巴九雙眸失神,無力的坐下來。悲傷有。惶恐更多。不一會地功夫,丹巴九的婆娘被抬了過來。身上卻是罩著一層白布,讓人看不清面容,只是白布上透出血跡,看樣極慘。大苗王道:「蕭尚書,請你把當初和金珠尼所發生的一切說一遍。」金珠尼就是丹巴九婆娘的名字,大苗王說及,仍是平平淡淡,可骨力耶、丹巴九幾人心中卻湧起了寒意。 他們很少見到大苗王如此執著地時候,也很少見到大苗王如此震怒的時候。 大苗王看起來很冷靜,由始至終甚至都沒有大聲說過一句話。可越是如此,越讓三兄弟寒心,他們太瞭解父親的個性,知道父親表面平靜的背後掩藏著什麼! 就算是丹巴九,都已經不敢再說一句。 大苗王要查的話,一定會查到水落石出,大苗王要查的話,誰都無法阻攔! 蕭有了申冤的機會,臉上反倒有了茫然,半晌才道:「苗王,當日之事,我亦是不明所以。當日我來到這裡,是二王子接待。當初二王子好酒好菜款待……又請出二夫人……」 「可惜好酒好菜……」丹巴九還要說什麼,可望見大苗王沉凝如水的一張臉,竟然再也說不出話來。李孝恭雖還是笑,可眼中也閃過了不安之意。 蕭帶著困惑道:「我雖是不勝酒力,可當時只喝到第二杯的時候,突然間天昏地暗,然後再清醒過來地時候,已在牢房內,我聽他們說……」嘴角露出苦意,蕭低聲道:「剩下的事情都是他們對我說的。」 蕭布衣一直不明白當初蕭為何會失去常態,聽到他說了幾句,心中已經明白些事情。大苗王吩咐司空道:「取蕭尚書一滴血。」 丹巴九臉上已經露出驚駭之色,李孝恭更是大皺眉頭。司空帶著銀色面具,讓人看不到表情。緩緩的亮出一根銀針,刺到蕭手臂上。眾人不解其意,蕭卻不反抗。神色坦然。早有苗人遞過一銀碗,司空滴血入碗,手指輕彈,幾種煙霧入了銀碗。蕭布衣見到他的手法和雲水大同小異,暗想這些人下毒手段都是高絕,好在都在巴西,又不喜惹是生非,不然到了中原,也是禍害。 滴三滴水入了銀碗,司空看了眼。施禮道:「啟稟苗王,蕭尚書血液中夾雜失心蠱的余痕!」 丹巴九臉色大變道:「這……這怎麼可能?」 司空得大苗王授意,解釋道:「服下失心蠱之人,會在短時間內失去理智。做事不可理喻,卻不知道是誰下地失心蠱?」 眾人都已經望向了丹巴九,蕭這才恍然大悟道:「原來酒中……」 丹巴九突然急聲道:「原來酒中是被金珠尼下了失心蠱,她這是擔心罪孽被揭發。所以才服蠱毒自殺!」 司空不語,大苗王卻道:「抬金珠尼下去吧。」他要求抬金珠尼上來,可卻看都不看一眼,就又讓人抬了下去,卻沒有一人覺得不妥。蕭布衣暗想,若是丹巴九還是堅持不認地話,大苗王說不准就會驗金珠尼的屍體,這事情越查越大,遲早要牽扯到丹巴九的身上。丹巴九下毒肯定是受到李孝恭的授意。可這樣追查下去,已和苗人內政有關。他現在不要說只是貴客,就算真的結盟以後,肯定也會讓苗人自己解決,不適宜插手。大苗王能做到現在的地步,不包庇兒子。已經難得可貴。 大苗王這次雖然沒有當面查下去,可蕭布衣見到他臉上皺眉層層疊疊,雖是老邁,卻是一點都不昏庸,內心油然升起敬佩之意。 「結盟在誠。」大苗王看也不看二兒子一眼,沉聲道:「現在已經查明,蕭尚書是被人陷害,這才迷失了心智,不但沒有對我族輕蔑。而且說起來。還是我們愧對了蕭尚書……若蕭尚書有何不滿的話,大可提出。」 蕭看了蕭布衣一眼。知道他的意思,一躬到地道:「苗王明察秋毫,區區誤會,過眼雲煙,就讓它散了,不知道苗王意下如何?」 大苗王笑了起來,「其實我這是第二次見到蕭尚書。」 蕭有些詫異,恭敬道:「苗王所言不錯,當初蜀王來此之時,在下曾經因蜀王之故,和大苗王有過一面之緣……只不過那時候,在下只和苗王說過一句話。」 大苗王喃喃道:「我還記得。」 蕭滿是驚詫,「大苗王還記得我說過什麼?」 大苗王淡淡道:「你那時說地是,希望大隋和苗人永結友好,生生世世。只是我沒有想到過,不要說生生世世,就算是我這一世,就要和兩個中原之主結盟。」 蕭回首前塵往事,不由唏噓。想當年大隋一統,鼎盛地無以復加,平服四夷八荒,威震海外邊疆,當初結盟之時,就算是他,何嘗想到過大隋這快就倒? 一招手,有苗女滿上第六杯茶,大苗王這次卻沒有舉起,雙眸睜開,透出道寒芒。眾人見到,無不凜然。當初見大苗王在座之時,眾人都有了輕視之勢,只覺得他幾個兒子飛揚跋扈,他又年邁不堪,多半是縱容兒子地緣故,才導致今日地局面。哪裡想到過大苗王處事嚴明公正,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幾乎在揮手之間處理完畢,這才都知道,苗人數十年的安寧絕非無因。 「我聽說西梁王到現在尚未娶妻?」大苗王突然問道。 蕭布衣眉頭微皺,轉瞬點頭道:「不錯。」 大苗王嘴角露出絲微笑,「雲水也還未嫁。他此言一出,眾人驚愕,就算是雲水地笑容都是有些僵硬,誰都已經聽出,要喝第六杯茶的條件,極可能和雲水的婚事有關。 李孝恭這次臉真的有些發綠,他竭力地想要淡定,因為他發現所有的陰謀詭計在這睿智的老人面前,全然沒有任何作用,可他聽到苗王問的這兩句話,胸口已經燃起了熊熊烈火!他不知道大苗王到底知道多少,但是很顯然。大苗王是個異常聰明的人,聰明人不會急急的把一切底牌揭開,也不會急急地將對手逼入絕境,大苗王到現在還不提及李孝恭的所作所為,並非不知道,而不過想為彼此留有餘地罷了。 可是要真的將雲水嫁出去,那他李孝恭真地和苗王沒有半分餘地可講。 蕭布衣的笑容也有些僵硬,不能不說道:「雲水姑娘天資聰穎,絕代芳華,若有人娶她……可真的是幸事。」 雲水扁扁嘴道:「你不要口是心非了。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其實想說,誰娶了我,可是倒了大霉!」 蕭布衣有些苦笑。暗想這女人如此任性不羈,不服約束,若真的娶回去,絕非幸事。大苗王微笑道:「西梁王是給你留有情面罷了。我也知道,這個丫頭任性妄為,是我嬌慣的厲害。」輕歎一聲,大苗王說出了要求,「要喝第六杯茶,我請西梁王娶了雲水,而且一定要立為正室!」 他話音落地,郎都察殺已經叫道:「爹,不可。」 大苗王轉頭望向三兒子。「有何不可?」 郎都察殺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駁,只是搓著手掌,「中原人多數狡詐,言而無信,前車之鑒,爹爹怎麼能讓雲水重蹈覆轍?」 「雲水不是聖女。」大苗王淡淡道:「現在的苗寨。還是由我來做主!」 郎都察殺臉露苦意,卻只能緩緩退後,大苗王說地不錯,他一日權利不移交給旁人,他還是苗人之主。他說地話,在這裡就是金科玉律,就算是他的兒子都是不能反駁。雲水聽到爺爺的請求後,臉上突然露出異常古怪的表情,似不信。又似費解。半晌又變成譏誚和開心,竟然又咯咯笑起來。「爺爺這主意真不錯。」 她開心地笑,似乎在說別人的婚事,眾人卻是表情各異,沒有一個能夠笑的出來。這些人有意外、有不信、有失落、有茫然,蕭布衣也是訝然坐在那裡,良久無言,李孝恭本是臉色發青,聽到大苗王提出條件,反倒浮出了笑意,突然舒了口氣,他知道,無論如何,蕭布衣這關肯定過不去! 而大苗王既然開口提出條件,就沒有反悔的可能! 這麼說,這次七茶結盟,不過是個笑話? 李孝恭甚至比苗人還要知道七茶結盟地規矩,而且他比蕭布衣地朋友還瞭解蕭布衣的秉性,他知道大苗王地這個要求對旁人而言,甚至對他來講,都是求之不得,但對蕭布衣來說,卻是個天大的難題! 蕭布衣沉默良久才道:「苗 「你不急於回復。」苗王微笑道:「我給貴客兩個時辰的考慮時間,請你到時候再回復我!」 他說完話後,顫巍巍的站起來,轉身離去,三司緊緊跟隨,一幫苗人亦是緊跟其後。轉瞬談判之地只剩下了個李孝恭。見到眾人刀鋒一樣的眼神,李孝恭施施然的向外走去,招呼郎都察殺道:「三王子,我想和你說些事情。」 郎都察殺心情鬱鬱,卻沒有拒絕李孝恭地提議,和他並肩離去,蕭布衣等人面面相覷,都知道事態的嚴重,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蕭卻和馬周說了幾句,很快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不由感慨萬千。 馬周當先道:「西梁王,我聽說七茶聯盟中,苗王提出的要求,絕對不容反悔,不然自悔諾言,當有極為嚴厲的刑罰。」 「他是苗王,還有誰敢罰他?」阿銹落寞道:「我覺得……娶了雲水也不錯呀。」 蕭搖頭道:「大苗王雖是苗人之主,但是若有三司祭祀加聖女反對,很多地方也是不由他做主,所以七茶之盟,他只有半數的權利。他若食言毀了要求,自然有聖女、祭祀等人責罰。」 「這個規矩誰定下來地,怎麼如此霸道?」史大奈問道:「難道苗人之主也不能隨心所欲?」 蕭布衣卻覺得這規矩不錯,腦海中總有個模糊的印象,卻又無法捕捉。蕭苦笑道:「這個規矩恰恰是如今的苗王所立。」 眾人怔住,蕭解釋道:「當初苗王只怕權利過大,導致昏聵無能,出了錯招,是以立下這條規矩約束自己,數十年兢兢業業,少有差錯。」眾人對大苗王的敬佩又是多了一重,秦叔寶突然問,「蕭尚書,你對苗人風俗最是瞭解,依你之見,這次西梁王,一定要娶雲水嗎?」 蕭沉吟良久才道:「不錯,除此之外,再無他法。布衣……我知道你現在和袁嵐關係極好,也知道你一直有立袁巧兮為正室的打算,但是你身為東都之主,當江山為重,婚事為輕。眼下當以娶了雲水為重,巴蜀至關重要,你若是不能結盟,我們真的再無絲毫勝機,回轉和袁嵐說及,他也應該體諒。所以還請西梁王……以大局為重。」 他說到這裡,深施一禮,久久無言。蕭是蕭布衣的叔父,才能這麼勸說,其餘眾兄弟卻是面面相覷,覺得大為不妥。但是一提及江山,誰又無從反駁。 蕭布衣臉色木然道:「叔父不必多禮,我只想問問,當初聖女一事又是怎麼個緣由?」 蕭搖頭道:「當年我隨蜀王楊秀到了這裡後,苗寨的確有個聖女,這裡的苗人對她敬若神仙般,聖女甚至比大苗王還要具有威望,但我後來很快回轉西京,只聽說聖女突然死了,因為聖女一事,苗疆對中原人厭惡到了極點,具體為何,苗人秘而不宣,我也並不知情。但是那聖女過世後,我倒從未聽說過苗人再立聖女,這次出來,真是有些蹊蹺。」 蕭布衣木然地坐在那裡,輕聲道:「我再想想。」眾人心境複雜,卻都不想干擾蕭布衣地心思。兩個時辰轉瞬已過,遠房蘆笙吹響,大苗王已經率眾人回轉,李孝恭還是狗皮膏藥一樣的不離不棄,大苗王坐定,望著蕭布衣沉聲道:「不知道西梁王可曾做下了決定?」 這次就算雲水都滿是好奇地望著蕭布衣,神色有些緊張,蕭布衣緩緩站起,沉默半晌才道:「大苗王好意,本王心領。只是這娶親一事,恕本王不能從命!」 他話音落地,雖低卻是沉重,秦叔寶等人心中一沉,李孝恭露出了笑意,大苗王還是神色平淡,卻喃喃自語道:「這麼說……七茶結盟終究……不過是一場空了?」 四一零節 轉機 蕭布衣決定一出,比大苗王宣佈的提議還要讓眾人詫異和吃驚。 可除了苗人外,他的兄弟、叔父、手下竟然無一意外。就算是蕭,也只是搖搖頭,並不多言。他們因為瞭解蕭布衣,所以才跟隨蕭布衣,因為跟隨蕭布衣,才會為他出謀劃策,雖然很多事情,蕭布衣從諫如流,但是有些事情,他打死也不會去做。 因為他是蕭布衣,這世上獨一無二的蕭布衣! 聽到蕭布衣的答覆,苗王的三個兒子卻是不約而同的舒了口氣,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他們都不喜歡和蕭布衣合作。李孝恭這些日子的影響,豈是蕭布衣一天能夠消弭。苗王能看到幾十年後的事情,但是這樣的人又有幾個? 很多人,能夠安排完幾天的事情,都已經鼓掌稱慶了。 李孝恭也笑了起來,雖然很淡很輕,但是他亦是覺得到此為止了。他沒有看錯蕭布衣,也沒有猜錯,蕭布衣果然拒絕了大苗王。 有些道路,並非人人能夠走通,他李孝恭決定走的提親道路,蕭布衣是絕對無法模仿。 這裡面最應該受到打擊的就是雲水,可她偏偏還是咯咯直笑,蕭布衣話音才落,她已經搶先問道:「為什麼很難從命,是因為我的緣故嗎?」 大苗王沉聲道:「雲水,不得無禮。」 雲水撅起嘴道:「爺爺,現在,無禮的是蕭布衣,你如此盡心盡意的結盟。出手為結盟清除了一切障礙。可需要他表達誠意的時候,他只說了個不能從命,這如何讓人滿意?說穿了,他們是看不起我們,看不起苗人,視我等為低賤之人!就像以前那樣!」 大苗王輕歎聲道:「我只想西梁王給我個解釋。」 他凝望著蕭布衣,多少有些失落,卻是沒有憤怒。或許經過這些年地風風雨雨,老人看多了世間滄桑。 蕭布衣站在那裡,神色複雜,半晌才道:「方纔本王亦是說過,本王出身卑微,不能從命,絕非因為看不起苗人。相反,在本王眼中,眾生平等。雲水身為苗寨郡主。天真美麗,實乃本王見過少有地靈秀女子……」 雲水聽到這裡,想說什麼,終於還是轉過頭去。冷哼了一聲。 蕭布衣含笑道:「本王不能從命,只因為本王數載前,早就許下諾言,要迎娶一女子為正室,此事天下皆知,若有虛言天人共棄!所以若是因為這裡之事,毀當初諾言,恕本王無能做到!」 大苗王喃喃道:「果真如此……」他說的極為輕微,旁人或許沒有聽到,蕭布衣耳尖,卻聽的清清楚楚,心中暗道。果真如此又是什麼意思? 只是形格勢禁。讓他無暇多想,蕭布衣又道:「本王征討多年。從白手起家,到如今爭雄天下,敵對之人越來越少,跟隨之人越來越多,何也?難道要信本王,非要婚誓才可?非也!他們信本王,只因為信本王誠心一片,不欺天下!想男兒建功立業,當求出正義之師,除奸邪之輩,本王結盟,當求結盟在心,結盟在義,若求結盟在女子身上,不但是對此女子的不公,亦是對結盟信心有染。本王信苗王深明大義,亦想請苗王信本王言出必行,言盡於此,無論結盟成行與否,還請苗王三思和相信本王的誠心一片。」 「諸多借口。」丹巴九終於嘟囔了一句。 大苗王卻是擺擺手,身後苗人靜寂一片,李孝恭一旁暗歎聲,心道蕭布衣這人說的倒是極有蠱惑,怪不得要親身前來。 眾人沉默良久,心中惴惴。大苗王眼望著面前的第六杯茶,沉聲道:「三司,七茶結盟,若有一杯不能成行,七茶結盟是否定會前功盡棄?」 蕭布衣本來已覺得事情再無轉機的可能,但聽此一問,反倒興起了希望。 李孝恭一怔,臉色微變。他雖然對巴蜀地風情極為瞭解,畢竟還不是土生土長,只知道七茶結盟,必定喝完七茶才能成行。若是缺上一杯,盟誓作罷,哪裡想到過還有其他的說法。想到這裡,心中暗恨,卻又大惑不解,暗想苗王和蕭布衣素無瓜葛,又是為了苗人,極為小心謹慎之人。他和蕭布衣為何只見上一面,就是迫不及待的結盟,難道這裡面,還有什麼隱情嗎? 他雖聰穎百變,但是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何大苗王會對東都情有獨鍾! 但是無論如何,只要大苗王和蕭布衣結盟,他以前所做的一切均是前功盡棄,是以定當想方設法的破壞,不擇手段,轉頭向郎都察殺望過去,李孝恭嘴角帶了絲微笑。 司馬上前一步道:「回苗王,想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先人早明白這個道理,何為七茶結盟,為何要敬七杯?只因結盟一事,關係子孫之事,只求小心謹慎,諸多考慮,這才需三思而後行。===可悲我世人,憂患苦多,七茶所提要求,難免有無法做到,其中若有一環無法做到,可由三司祭祀和聖女共同協商,若覺得對方解釋合理,亦可重提要求!是以西梁王即便婉拒大苗王所求,但還有迴旋的餘地。」 蕭布衣聞言暗喜,蕭舒了口氣,李孝恭卻是臉色微變。 馬周聽到司馬給與解釋,合情合理,雖以前從未聽過,但亦覺得苗人倒也通情達理。只是一旁聽司馬說的文縐縐的,不由大為詫異。原來蕭布衣雖說眾生平等,可在中原人看來,苗人一直都是蠻夷之人,不通禮節,但是這個司馬旁徵博引。振振有詞。說辭不讓他們,倒是件極為古怪的事情。 大苗王聽完司馬地解釋,不動聲色道:「我方才聽西梁王的確誠心一片,既然有此規矩,就請西梁王到聖女祭祀前,再定結盟之事,不知道西梁王意下如何?」 蕭布衣暗喜,正色道:「本王多謝苗王大義。」 大苗王沉吟片刻。「只是要見聖女,還需在十日之後,不知道西梁王可否等得?」 蕭布衣微愕,不知道為何還要延續十日才能見到聖女,可為山九仞,當不會功虧一簣,只要有希望,他當然不會輕言放棄,「本王等得!」 大苗王點頭道:「既然如此。一切等到見聖女祭祀後再做決定!西梁王,蒼溪苗寨簡陋非常,若西梁王不嫌簡慢,不如在這裡暫且休息如何?」 蕭布衣感激道:「恭敬不如從命!」 李孝恭卻是恨到骨頭中。大苗王把蕭布衣安排在蒼溪苗寨,自己再要動手,那是極有難度。難道說大苗王早就有意和蕭布衣結盟,這才諸多便利? 恨恨地出了苗寨,君集早早迎上來,「郡王。進展如何?」 其實不用問,見到李孝恭笑容中地冷意,君集已經明白了一切,李孝恭素來淡定自若,可出了苗寨,雖還是笑,拳頭卻已握緊。這說明事情大為不順。 聽李孝恭將七茶結盟一事說完。君集也吸了口涼氣,半晌才安慰道:「郡王。七茶結盟絕非易事,最後三關當是一關難過一關,蕭布衣在第六杯受阻,就算重提,他也未必能夠通過。」 李孝恭收斂笑容,仰天長歎道:「君集此言差矣,大苗王都肯收回要求,依我看來,這結盟一事,其實早無障礙。****什麼聖女、祭祀一說,均不過是個幌子而已。想聖女是大苗王立下,祭祀又是跟隨大苗王多年,如是大苗王有意結盟,他們二人怎會為難?」 君集皺眉道:「郡王,難道……我等辛苦這久,終歸要無功而返嗎?這個大苗王,就算蕭前來,都是不能動大苗王結盟之心,為何蕭布衣一來,他竟然也趕到了蒼溪?」 李孝恭皺眉道:「此事我亦百思不得其解,我方才問了郎都察殺,據他所言,大苗王這段日子地確從未和外族人接觸,至於立聖女一事,更是讓人莫名其妙。」 君集也是長歎一聲,「郡王……莫非我們再無還手之力了嗎?」 他實在有點輸的心不甘情不願,想幾日前,他們還是佔盡了上風,蕭布衣還是惶惶而逃,看似沒有半分挽回的餘地,哪裡想到奇峰突起,只是一日的功夫,惶惶難安的竟然變成了他們! 李孝恭長舒一口氣,臉上又是露出難測的笑容,「君集,你可記得我說過,不到最後一刻,勝負難料。」 君集精神一振,「郡王難道還有奇招未出?」 李孝恭喃喃道:「不到最後,我也實在不想玉石俱焚。我只盼最後一杯茶,蕭布衣終究還是喝不到,可若是苗人不知好歹,真地不分輕重,讓蕭布衣喝到地話,只能說是彼此的不幸。」 「玉石俱焚?」君集喃喃自語,心中有了寒意。這段日子,他一直跟在李孝恭身邊,知道他從不無的放矢,他既然說出是玉石俱焚,只怕苗人真的要有極大的災難。但是未防大苗王不滿,他們只帶數百精銳前來,這些人對付苗人,那還是遠遠不夠。再說現在蕭布衣亦是相助苗人,他實在想不到李孝恭能有什麼手段。 李孝恭卻是不語,良久才道:「唐王那面可有什麼消息?」 君集回過神來,「啟稟郡王,唐王有消息傳來,如今已是開春時分,西秦霸王薛舉親率十萬大軍再襲關中,如今已為亂涇州……」 李孝恭點點頭,卻不言語,他還在想著巴蜀一事。 君集微笑道:「上次薛仁果率三十萬大軍激戰扶風,結果還是大敗而歸,這次薛舉只帶十萬人……」 「等等。」李孝恭回過神來,臉色微變道:「這次帶兵是薛舉嗎?」 君集點頭道:「是呀,兒子去年打了個大敗仗,老子當然要扳回這個面子。不過薛仁果三十萬大軍都是丟盔卸甲。這次想必也是不行。」 李孝恭卻是皺眉道:「難道蕭布衣神機妙算如此?」 君集不解道:「郡王說什麼?」 李孝恭有了凝重。「當初我見他之時,他說算定開春時分,薛舉就要來攻,讓我轉告唐王小心……」 「他還有那個好心?」君集冷笑道。 李孝恭沉吟道:「他當然沒有那個好心,但是此人竟然猜中薛舉會攻,難道說……他和薛舉有什麼聯繫?」 君集變了臉色,「蕭布衣若真的和薛舉聯手,唐王只怕腹背受敵!」 李孝恭反倒鎮靜下來。「蕭布衣要攻關中,眼下只有潼關、武關兩途。為防襄陽偷襲,唐王早派李神通大將軍嚴防武關一途,至於潼關實乃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蕭布衣想要攻克,簡直是絕無可能。其餘路徑是有,但是長途奔襲,後繼乏力,蕭布衣如何肯冒險輕易來攻?眼下蕭布衣無法出兵相助薛舉。想必還是虛言恫嚇了。」君集露出欽佩之意,「蕭布衣饒是奸狡如鬼,可碰到郡王,還是無計可施。」 李孝恭沒有絲毫洋洋自得。只是歎道:「君集,你若是這麼想法,可是大錯特錯。蕭布衣詭計多端,就算是我,都不知道他下一步棋落在哪裡。眼下巴蜀、燕趙之地是我等爭奪重點,他早早地擊潰了李密。佔據了攻打燕趙地先手,實在出乎太多人地意料。唐王還要對抗薛舉,天時已差了很多。本來唐王雖後發起義,但擁天時地利人和,已經和蕭布衣平起平坐,但眼下薛舉不除,難以他圖。其實已經落在下風。唐王對我器重有加。只望我在巴蜀扳回先手,哪裡想到奇峰突出。難道老天真地對我們並不眷顧,讓蕭布衣再次得意下去嗎?」 君集頭一次覺得李孝恭有些心灰意懶,不由駭然。想他跟隨李孝恭良久,從來只見到他的意氣風發,揮斥方遒,哪來想到他和蕭布衣第一次正面交鋒,就有了頹意,實在讓他難以想像。 李孝恭沉吟半晌,暫時不理蕭布衣,關切道:「這次唐王可是派隴國公出馬嗎?」隴國公就是李建成,李孝恭和他素來交好。*** 君集搖頭,「不是,還是派的敦煌公。」 李孝恭皺了下眉頭,「還是世民,這下……恐怕有點糟了,長孫順德沒有從草原回來?」 君集不解,「郡王何出此言?」 李孝恭惋惜道:「長孫順德若在,絕不會同意敦煌公領 君集詫異道:「郡王為何這般說法?想敦煌公不久前才擊敗萬人敵薛仁果的三十萬大軍,銳氣正鋒,這次再擊薛舉,還不是舉手之勞?」 李孝恭淡然道:「唐王若真地和你一樣的想法,只怕大敗在即。」 君集臉上泛紅,他不能不承認,饒是他心比天高,但是比起李孝恭來,還差了許多,虛心問道:「不敢請教郡王的高見。」 李孝恭凝望遠山,「唐王數子中,年幼暫且不提。李元吉少不經事,難成大器,唐王一心想將隴國公、敦煌公培養成手下的能臣良將,隴國公、敦煌公地確也是不負所托。若論聰明,敦煌公略勝,可若說沉穩,還是隴國公稍勝一籌。薛舉絕非薛仁果能比,薛仁果號稱萬人敵,不過是個有勇無謀的匹夫罷了,但是薛舉老謀深算,也早想入主關中。只因為不佔地利,這才被唐王先拔頭籌。這次他親率精兵前來,雖是十數萬,我想絕對不差於當初薛仁果地三十萬大軍。再加上長孫順德才分化了薛舉和突厥的關係,薛舉再次卷頭重來,想必又和突厥重歸於好。突厥反反覆覆,這點毫不稀奇,薛舉若得突厥人支援,顯然有備而來,敦煌公卻是事事順利,才逢新勝,難免驕敵……」 「雖是敦煌公領軍,可唐王卻是統籌大局,早就安下伐敵妙策。」君集不贊同道:「上次亦是如此,所以在我看來,這次和唐王親征沒有什麼區別。」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我只怕敦煌公年少意氣行事。不尊唐王的號令。」李孝恭笑容有些發苦,「若依我建議,還是由隴國公出馬更加穩妥。」 「既然郡王並不放心,何不請唐王換帥?如今只怕尚未交兵。」君集建議道。 李孝恭沉默良久,「臨陣換帥,兵家大忌。更何況如此一來,敦煌公定對我懷恨在心。而且此舉是唐王所定,我越俎代庖又會被唐王猜忌。只怕不妥。」 君集望了李孝恭半晌,「那郡王的意思是?」 李孝恭沉吟半晌,「君集,我書信一封,你派人快馬加鞭送與唐王,只盼莫要釀成大錯。至於怎麼寫這封信,我再想想……」 李孝恭沉吟醞釀之時,蕭布衣等人亦在商量對策。 眾人多少有些振奮,本來以為山窮水盡。沒想到柳暗花明,蕭布衣拒絕了大苗王的提親,誰都以為結盟夭折,卻沒想到中途還有變數。蕭沉吟道:「西梁王。我從未聽過拒絕還可以續盟,可大苗王竟然說還有這種規矩,我幾乎以為他是為你而設定。」 馬週一旁亦是道:「地確如此,由此可見大苗王地確真心結盟。」 史大奈大聲道:「是呀,他奶奶地,來到這巴蜀之地。本來處處憋氣,覺得大苗王老邁昏庸,沒想到看到最順眼地就是這個大苗王。苗王老是老了,可一點都不糊塗。美中不足的是,總有那個丫頭礙事!」 他說地丫頭當然就是雲水,眾人一笑。雲水不把所有人看在眼中,率意任為。別人看她是郡主。能忍就忍,唯一敢和雲水叫板地也就是這個史大奈。 眾人笑過。只見到秦叔寶手有些發抖,不由又是心中難過。蕭布衣沉聲道:「如今只剩下見聖女一關,若能通過,我等第一要求當是為秦兄求得七情蠱解藥。」 眾人對蠱毒一竅不通,都是點頭,史大奈嘟囔道:「丫頭要是不給,看我給她好看!」他握緊拳頭示威,秦叔寶卻是咬牙道:「這個不急,不過我總覺得這其中有些不對。」 「有何不對?」眾人異口同聲問。 「我總覺得還是有些順利了些,只怕其中有詐。」秦叔寶苦笑道。 史大奈搖頭道:「這要是順利,那天底下真的沒有不順的事情了。蕭尚書被人扣住,我們遠道而來,盧老三、周慕儒陷落不明。我們深陷重圍,幾乎殞命,若不是西梁王出手,只怕活命者少。再說雖然解了阿銹和老四地蠱毒,秦兄你卻天天受到七情蠱的折磨,這也叫順利嗎?」 眾人黯然,心道這次巴地行,實在是磨難重重。阿銹突然道:「秦兄,我寧願……中七情蠱的是我!」 老四亦是點頭道:「秦兄大恩,我老四永生難忘。」 這二人雖都是感謝,其中含義卻是大有不同,老四隻想救命之恩,當以性命回報。阿銹卻是想,我寧願自己中了七情蠱,她那秋波,能在我身上看上那麼一眼。 秦叔寶微笑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我說地順利,當然不是和李孝恭交手。其實李孝恭這人心機之深,想想都讓人駭然,若非西梁王親自出馬,真的難以應對。但是大苗王這面卻是順利太多,就算拒絕了提親,我一旁看到,總覺得他是意料之中。」 蕭布衣心中一動,「秦兄,你說他提親是個試探?」 「的確如此。」秦叔寶沉吟道:「當時給我的感覺就是,他提親不過是個幌子,對於你的拒絕,早就有了準備。而且七茶結盟,這茶喝的快了些,我只怕其中有詐。」 眾人愕然,「有何陰謀?」 「我也是猜測。」秦叔寶苦笑道:「人無傷虎意,虎有吃人心,卻不知道他們還要準備什麼,竟然需要十日之久呢?真地要見聖女,還有神秘地祭祀,三司,再加上個大苗王和雲水,施蠱神秘莫測,我們一不留神,只怕要全軍覆沒在那裡。」 「若真地動手,他們早就可以動手,不必非要去見聖女。」蕭布衣沉吟道:「不過大伙小心些總是沒錯。我會讓蝙蝠、老五暗中留意。」 眾人都是點頭,心中驚凜,暗想大苗王要準備十日之久才能見到聖女,不知道有什麼驚天動地的舉措? 十日不短,可在擔心中,卻是一閃即逝。苗人只提供必要地飲食飲水,其餘的事情悉聽尊便。蕭布衣卻是約束手下兵士,不能隨意走動。大苗王卻是再也沒有出現,甚至雲水和骨力耶等人都是沒有露面。日子在等待和忐忑中度過,第十日的時候,陽光初升,號角響起,緊接著蘆笙悠揚,郎都察殺早早的來見蕭布衣,恭敬道:「西梁王,大苗王已經和三司在月亮湖等候,請西梁王帶三個手下先去月亮湖,然後上望月峰……見聖女。」 「三個手下?」蕭布衣回頭望去。史大奈當先站出去,「我算一個。」秦叔寶緊接著道:「我也算一個。」 眾人這幾日越想越心驚,覺得此行看似平和,卻蘊含極大的隱患,當然不想讓蕭布衣孤身犯險。馬周想要毛遂自薦,卻終於還是忍住,眼下需要有武功之人,他手無縛雞之力,去亦是累贅。阿銹想要上前,卻終於退後一步,「老四,你去吧。」他心中掙扎,並非怕死,卻知道老四比自己武功要高明,若他跟隨,把握更大一些。老四點頭,沉聲道:「好!」 四一一節 天梯 眾人商議已定,跟隨郎都察殺出外,騎馬出了苗寨,繞山而行,循一山谷入了盤龍山。道路崎嶇,郎都察殺抿著嘴唇,一言不發。蕭布衣暗自皺眉,心道大苗王的三子都對自己深有成見,想要消弭可要花些時日。 在山中彎彎繞繞,等再過一谷的時候,前方豁然開朗,現出一個大湖。 陽光普照,輕風送爽,大湖呈圓形,清澈澄淨,微風起,湖面綠波粼粼,泛起點點金光。眾人見了,都是心胸一暢。見到大苗王、三司、雲水還有骨力耶、丹巴九都在湖的那面,暗想這多半就是月亮湖了。 大苗王讓蕭布衣只帶三名手下,自己這方人亦不多,而且都是苗寨頭腦人物,可見他對此行的看重。 秦叔寶見了,心下稍寬,暗想已方雖是四人,不見得落在下風。可想到對方詭異莫測的蠱毒,難免不安。他是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但是此行關係重大,算是為天下太平,張將軍終其一生,只想實現此願,他當竭盡所能的盡力。 史大奈卻是無知無畏,雖知道什麼蠱毒,但暗想問心無愧,小心謹慎,也就不必畏懼。 四人走到大苗王的身邊,見到他顫顫巍巍,不由都有了疑惑。月亮湖對面有一高峰聳立,幾入雲端,想必就是什麼望月峰,看大苗王老態龍鍾,誰都不認為他能爬的上去。 見四人走近,大苗王深施一禮,轉身當先向山峰行去,山路崎嶇,有小徑通往山頂,但是越行越是陡峭。大苗王雖老,走的亦慢,但是步履堅定,並不要人扶持。雖額頭汗水慢慢流淌下來,卻從不止步。 蕭布衣等人都是心生敬仰。暗想他以苗人之尊,不卑不亢。事事親為,實在難能可貴。蕭布衣又見三司個個腳步輕盈,登山峰並不吃力,暗想這三人不但是用蠱的高手,恐怕身手亦是高明,不由小心戒備。 雲水一直跟隨在苗王的身邊,看似隨意。卻是小心翼翼的護衛著苗王。而苗王的三子高下立判,郎都察殺腳步沉著,骨力耶不落其後,只有丹巴九氣喘吁吁,反倒不如苗王體力充沛。 眾人一路默默而行,被望月峰的莊嚴肅穆所感染,心中漸漸清明。等攀到一半的時候,已到正午時分。 蕭布衣見到山峰高聳。暗自皺眉。心道這聖女若真地是住在山巔。行程不到半數。要按照苗王地速度爬上去。只怕要真地到了晚上。可聖女一個人住在這望月峰。也滿是寂寞。 不知道自己為何有這種古怪地念頭。只以為大苗王要歇息片刻。沒想到前方霍然開朗。現出一塊平地。大苗王不再攀爬。卻是向前走去。轉彎之處。現出個天然地石洞。 蕭布衣、秦叔寶二人均想。都說聖女在苗人心目中尊貴無比。大苗王又說要花十日功夫準備。本以為望月峰就是龍潭虎穴。哪裡想到過苗人都不見一個。山峰獨聳。清風動樹。整個望月峰竟然滿是寂寞蒼涼之意。這樣地地方。未免和聖女地身份不符。 想到這裡。二人互望一眼。隱約有了疑惑。懷疑這裡究竟是否住有聖女。 秦叔寶想到這裡地時候。只感覺心頭一痛。直如又挨了重重地一擊。拳頭緊握。幾乎咬碎了鋼牙。自從他中了七情蠱以來。沒一日不受七情蠱地折磨。他本來是憂思極重。愧疚在心。更是受到加倍地折磨。每次痛楚來臨。宛若千萬蟲蟻在血肉中咬噬。這次擔憂之下。難免再受七情蠱地反噬。可這一次。又比前些日子來地更猛烈些。 秦叔寶暗自心驚。直覺中感到蠱毒已生變化。抬頭望過去。見到雲水不經意地望過來。還以一笑。 雲水笑容有些僵硬,扭過頭去。大苗王卻道:「西梁王,聖女就在絕情洞中,還請隨我進入一敘。」 蕭布衣點頭,才要舉步,大苗王沉聲道:「雲水,你留在洞外。雲水嗯了聲,並不反對。大苗王解釋道:「西梁王,這裡有些禁制,除聖女外,女子不能入內……」 「好像中七情蠱的人也不能入內吧?」雲水突然道。 大苗王目光落在秦叔寶的身上,帶了分憐憫,「雲水說的不錯,身中七情蠱之人,亦是不能入絕情洞。」 秦叔寶張嘴想問,轉念一想,雲水在外,若是真的有變,自己拚命也要捉了她,說不定還能挽回敗局,打定主意,秦叔寶道:「那西梁王……我就不進去了。」 本來想讓蕭布衣小心,轉念一想,難免對大苗王不敬,再說蕭布衣沉穩幹練,遠勝旁人,也就不用多此一舉。 等到蕭布衣和大苗王等人入了絕情洞,秦叔寶只見到洞口黑幽幽的見不到底,忍不住再次擔憂,心口劇痛,用手摀住。 「摀不住了。」雲水也不下山,撿塊山石坐了下來,「喂,我告訴你,你身上的七情蠱越發嚴重了,你可要當心點。」 「當心什麼?」 雲水歎息道:「七情蠱一入身體,終生不解,痛苦終生。」 秦叔寶早知道不妙,聽到這裡,卻還是忍不住地心冷。 「你現在後悔了嗎?」雲水突然問道。 秦叔寶半晌才道:「若再重新選擇,我還會請你下蠱。」 雲水一怔,望著秦叔寶良久,「你憂思太重,體內正適合七情蠱生長,只是這蠱長的越快,你受到的苦就越多。現在你還是痛楚,可你以後,只怕恨不得將心剜出來,我不是嚇你呀。」 秦叔寶低頭看向自己地胸口,微笑道:「這顆心……早就應該剜出來了。只可惜,我是個懦夫,沒有這種勇氣。郡主給我這個機會,我很是感謝。」 「口是心非。」雲水回了句,可那一刻,卻也不能不佩服秦叔寶的剛硬。 二人默默的守在洞口。一時間靜寂無語。秦叔寶忍不住問道:「郡主,他們大約什麼時候能出來?」 雲水搖頭道:「這我如何知道。我到現在,都沒有見過聖女!因為我這輩子,也沒有進入過絕情洞!我更不知道,聖女是否會同意和你們結盟。不過我想快的話,一兩個時辰,就算再慢,天黑也該出來了吧。」 秦叔寶見到她說的直接。並無破綻,稍微放下點心事。又感覺雲水今天好說話些,輕聲問道:「郡主……西梁王宅心仁厚,和旁人不同。對於當年一事,亦是頗為遺憾。」 雲水臉色微變,「你們知道什麼?」 秦叔寶只想試探出當年的情況,含含糊糊道:「我也不知道多少,可當年地事情,畢竟和我們無關。雖然……不過呢……這些年,也應該過去了吧?」 雲水冷笑道:「我看你也是一無所知。」 秦叔寶正色道:「郡主所言不差。我等正因不解,可卻想盡釋前嫌,若是郡主有意的話。還請不吝賜教。」 「偏偏你們這麼多文縐縐的話兒。」雲水喃喃道:「當初他……也是說這麼多話兒,這才讓聖女傾心吧?」 「他……是當年地蜀王楊秀嗎?」秦叔寶小心翼翼的問道。 雲水本待不答,可黑漆漆地眼珠一轉,嫣然笑道:「我這人很是公平,從不施恩望報答,可也不想白白的施恩。這樣吧,如果你告訴我幾件事情,我就把當初知道的事情話於你知。」 秦叔寶皺眉道:「郡主,我若是知曉,當會盡力回答,若是不知的話……」 「你放心吧,我不會問你們地雄才大略,也不會問東都地事情。」雲水扁扁嘴,「我只想問你點事情。」 秦叔寶點頭道:「郡主請問。」 「你有婆娘了嗎?」雲水問的肆無忌憚。 秦叔寶驀地用手摀住了胸口。臉上現出痛苦之意。雲水駭了一跳。沒想到他反應竟然如此強烈,「你願說就說。我不會迫你!」 秦叔寶舒了口氣,「有了。」 雲水秀眸一轉,「那她多半會恨死我了,你中了七情蠱,以後就想說什麼情話都是不能了!」 她是苗人女子,性格爽朗,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倒是毫無顧忌。 秦叔寶臉上痛苦之意更濃,「可惜她不會……恨你了。」 「為什麼?」雲水好奇問道。 秦叔寶臉上肌肉抽搐,咬牙道:「她……死了。」 雲水這才暗自心驚,卻還是執著問道:「她年紀輕輕,怎麼就死?」 秦叔寶輕舒了一口氣,可眼中痛苦之意更濃,「當初我常年征戰在外,家母和我妻子一起勉強度日。那年我出外剿匪平亂,但家鄉大旱,顆粒無收。家母眼看就要活生生地餓死,我妻子為了救她,每日用肉羹餵她。」 雲水輕聲道:「好在她還能找的到獵物。」 秦叔寶眼角迸出淚水,「那不是獵物,那是我妻子的肉!」 雲水駭然失色道:「你說什麼?」 秦叔寶悲哀道:「田中大旱,又會有什麼獵物?我妻子為救家母,把自己的肉割下來喂家母,卻騙家母道,這是她捕獲的獵物。家母當初渾渾噩噩,亦不知情。後來我趕回之時,家母尚在,可我妻子卻是傷勢過重,奄奄一息,撐到見我最後一眼,只求我一件事情……」 雲水眼中已有了熱淚,「她求你什麼?」她雖痛恨中原人,可一輩子都是衣食無憂,雖終日和蠱毒為伍,哪裡想到過,不用蠱毒,世間也有如此悲慘之事。秦叔寶說的雖是簡單平淡,可在她心中造成的震撼,卻是前所未有。 「她求我莫要將此事告訴家母!」秦叔寶熱淚滾滾,卻是按住胸口,突然厲喝聲,竟然噴出口鮮血! 雲水神色一變,閃身上前,手掌攤開,拿出幾粒藥丸道:「吞下去。」 這時候秦叔寶心如刀絞,痛苦難言。毫不猶豫的抓住藥丸吞下去,過了片刻。這才覺得胸口痛楚稍減,歎息口氣道:「這樣也好。」 「你說什麼?」雲水大惑不解道。 「我說……這樣也好。」秦叔寶呆呆的望著遠方的青山白 「你不恨我嗎?」雲水不經意地擦去了眼角的淚水。 秦叔寶扭過頭來,搖頭道:「從來沒有!」 二人沉寂良久,雲水終於道:「我這人……最是公平。」可說到這裡的時候,雲水第一次地想,自己並不公平。秦叔寶說起淒慘悲哀地往事,被激的吐血。自己不過說點別人地事情,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雖是痛恨,可鄙夷的時候居多,這種交換,真地是公平嗎?她頭一次產生了懷疑,緩緩道:「你們猜的不錯,這個故事是關乎蜀王和聖女,當初蜀王背信棄義,苗人沒有一個不痛恨。本來……這世上背信棄義的多了,但是聖女死的很慘。這才讓人永遠地記在心頭……」 雲水和秦叔寶在洞外講述往事的時候,蕭布衣和大苗王幾人已經深入洞府。 從外邊來看,石窟不過是尋常的石窟。可蕭布衣深入其中,才駭然石窟的工程浩大。只是這裡的石窟規模浩大,多半還是歸功於大自然地鬼斧神工,後來地年月中,又被苗人不停的修建,才形成今日地規模。 只是石窟規模雖是不小。卻滿是落寞蒼涼,眾人走過去,踢踢踏踏,在石窟中傳出好遠,更顯石窟的幽靜。 蕭布衣突然想到,聖女一個人在此,孤單寂寞,真是可憐。他想到這裡地時候,突然想到了蜀王楊秀。暗想都說楊秀風流倜儻。文武全才,聖女寂寞。見到他,說不定一見傾心。 有些奇怪自己的胡思亂想,蕭布衣提起精神跟隨,又過了一條長長的甬道,前方豁然開朗,火光閃耀,原來已到了一間巨大地石室中。 說是石室,其實應該說是座天然的石窟。眾人入了石窟後,並不點燃火把,全憑大苗王領路,蕭布衣目光敏銳,倒也無妨,可苦了丹巴九,跌跌撞撞,連滾帶爬,顯然以前也全然未到過這裡。 大苗王視而不見,等到了燃火的石窟後,眾人只見到四壁點了四處火頭,將石窟照的頗為明亮。突然幽風陣陣吹來,讓人遍體生涼。 幽風如嗚咽,似鬼哭,丹巴九聽到,已經露出畏懼之色,蕭布衣向前望去,卻是吃了一驚。因為前方突然現出一道幽澗,隔斷了去路。幽澗深不見底,常人絕不能越過。 山洞中突然現出道深澗,實在怪異難言,骨力耶幾個面面相覷,不明所以。蕭布衣只見了一眼就明白,這幾人也是從未到過此地。可三司還是冷靜依舊,靜靜站在大苗王身旁,就算山崩地裂亦是不能讓其稍動半分。火光下,面具顯的猙獰非常,有如厲鬼般。 蕭布衣、史大奈身處此地,亦是覺得詭異難言,心中戒備。蕭布衣眼尖,終於發現幽澗上橫著一根石樑,不過胳膊粗細,暗道,難道要從這裡走過去? 幽澗的對面,飄霧渺渺,讓人如幻如夢般,分不清是夢是醒。甚至讓對面地人有種古怪的念頭,那裡並非人間,或許是地獄,抑或是天上。 大苗王突然向前走去,如同伊始般義無反顧,骨力耶等人都是大叫,「爹!」他們三人不約而同的撲到大苗王身邊,大苗王卻是頭也不回,緩緩走到幽澗旁、石樑前,這才止步。三子見到石樑,卻都是後退了一步,骨力耶吃吃問,「爹,這就是天梯嗎?」 「不錯,這就是天梯。」大苗王凝望著石樑,輕聲道:「百餘年來,這天梯上只過了一人,摔死十三人。就算為父,也是從未有過……過天梯的念頭。」 丹巴九不由自主的又退後一步,渾身上下竟有些哆嗦。蕭布衣卻是心中一凜,想到聽到的苗人一個古老的傳說。原來苗人雖有蠱毒,可終究還有難以解決的問題。千年前的人和他那時候完全不同,很多解決方式還是處於最原始最野蠻地方法,要證明自己無罪,問心無愧,過天梯就是其中地一個方法。 過得去。你就無罪,過不去。你就有罪,而有罪的後果不是再被人懲罰,而是活活地被摔死! 如果這條石樑就是天梯的話,難道說……想到這裡,蕭布衣大皺眉頭。他仔細觀看石樑,發現上面青苔遍佈,可以說是滑不留手。這一段石樑足有十數丈之遠。要想走過去,真是勢如登天!方才大苗王也說了,百餘年來,天梯只過了一人,卻不知道那人用了什麼無上地毅力才能過去?蕭布衣雖然自負武功高強,身手矯健,可要說過石樑,那是半分把握都無。可就算過了石樑,對面到底有些什麼,誰都不清楚。 幸好的是。大苗王終於說道:「我們今日是見聖女,並不用過天梯。」 蕭布衣不由苦笑道:「請問苗王,聖女在哪裡?」 「還請稍等片刻。」大苗王走到一處石壁前。撿起塊石頭輕輕扣了三下。他扣的雖輕,可聲音清脆,遠遠的激盪過去,蕭布衣不解其意,靜觀其變。眾人被石室幽澗神秘的氣氛所攝,大氣都不能喘一下。 過了盞茶的功夫。幽澗對面竟然有了動靜,一女身著白衣,仙女一樣的驀然出現。饒是蕭布衣目光敏銳,卻也沒有察覺她到底是從哪裡出來,更看不清她真實地面容。她好像稀薄的和雲霧融為一體,她的出現,像從對面的雲霧中驀然升起,又像是從天上掉落到人間。 女人凝立對面不動,卻又飄然若仙。這種感覺讓人感覺古怪。又是忍不住心生敬畏。幽澗這面雖是火光熊熊,可對面卻是飄渺無端。女人站在那裡。卻如浮在雲中。 史大奈心中暗道,苗人故作神秘,想必另有出路到對面,卻搞個嚇人的天梯在此。這世上本沒有神,偏偏苗人神神秘秘的弄出個聖女。這聖女若是久居絕情洞,又有什麼作用? 他沒有蕭布衣複雜的心思,想的都是最簡單的方面,只想看苗人再有什麼門道和要求。大苗王已經向對岸深施一禮道:「驚擾聖女,情非得已。只是苗人眼下已經面臨生死之地,我憂心忡忡,難以抉擇,還請聖女給與明示。」 他說的恭敬,只是幽澗對面,聖女卻是一言不發,有如塵霧般飄渺,讓人捉摸不定…… 「聖女最受苗人尊敬,平日就算苗人,都是很難見上她一眼。不過那時候地聖女,還不如現在神秘,現在的聖女,我都見不到呢。」 蕭布衣見到神秘聖女的時候,雲水終於講起前塵往事。這一會地功夫,她又餵了秦叔寶三粒藥丸,見到秦叔寶痛苦之意稍減,扁扁嘴,「七情蠱是我們最怪異的一種蠱毒,別的蠱毒最不濟還有七情蠱破解,但是中了七情蠱之人,這輩子無藥可解。我餵你的藥,只能減輕痛苦,卻是不能根除蠱毒,喂……我現在才和你說,你恨我嗎?」 秦叔寶苦笑道:「無論有藥無藥,當初我兄弟生死一線,就算知道去死,我也會去。很謝謝你對我說了這些,其實……當初你已經對我說及了,只是你恐怕忘記了。」 雲水笑不出來,半晌輕輕道:「你真傻。」 秦叔寶微笑道:「有時候,我真希望自己傻一些。」 雲水扭過頭去,一腳踢在小石頭上,心煩心亂,「你若真的是個白癡,我倒……我倒沒有內疚了。喂……你扭過頭去,我看著你的痛苦,我也痛苦!」 秦叔寶聽到石子滾落,臉上突然現出怪異之色,只是卻聽話地轉過頭去。雲水這才舒了口氣,感覺壓力少了很多,「我爺爺七茶結盟只有兩次,一次是和你們的西梁王,另外一次卻是跟蜀王楊秀。當初蜀王還很年輕,而且皇帝還是楊堅。楊堅這人雄才偉略,一統天下,我爺爺每次說起的時候,其實都很佩服。大隋的楊堅本來也是在關中起家,當初亦是天下幾分,但是楊堅比誰都聰明,早早的就和我們結盟,也就免除了很多事端。因為當年是和關中結盟,保了巴蜀數十年的安寧,所以再次結盟,很多人還會選擇關中!我的兩個伯父,還有我爹,其實這麼選擇,都是因循舊例,並非完全看重李孝恭的那些珠寶呀,你不相信嗎?」 秦叔寶扭過頭來,微笑道:「我相信,可我亦是相信,統一天下的會是西梁王,所以也請郡主相信我!」 雲水望了他半晌,「苗人最恨卑鄙無恥,最敬英雄好漢。我一個小女子,怎麼會知道天下到底歸誰呢?但是你既然這麼說,我覺得西梁王得到天下,還是大有可能了。畢竟西梁王看起來不錯,還有你們這幫捨生忘死地手下。」 她少有說地這麼多的時候,秦叔寶默默地聽,只是目光閃動,握緊了拳頭。這次前來朝見聖女,為示恭敬,他們幾人並沒有帶兵刃在身。可他雖是中了蠱毒,痛苦不堪,但是經驗豐富,方才雲水踢飛了一顆石子,他卻已經發現有了極大的危機。石子遇阻,遠處有人埋伏? 可這危機,是針對他,還是針對他和雲水?秦叔寶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暗自驚凜。 這裡面大有區別,決定他如何舉動。秦叔寶那一刻心急如焚,卻還是裝作隨意問道:「我們真的不能入絕情洞嗎?」 「不能!」雲水斬釘截鐵道:「你我一進絕情洞,必死無疑!」 秦叔寶哦了一聲,突然大喝道:「小心。」他話音未落,人已經撲了過去,敵手已經發動,草叢中射出兩點寒光,取的卻是,雲、水! 四一二節 碧血 秦叔寶身經百戰,再加上本來小心翼翼,一直提防著苗人再出計謀,是以第一時間發現草叢有埋伏。 這裡是望月峰,這裡是聖女所在的地方,雖然說不上苗人的禁區,可這些人怎麼能輕易就到?秦叔寶有個疑問的時候,第一時間懷疑可能是苗人前來。 苗人有埋伏前來,目的只有一個,對付蕭布衣! 可對手發動的亦快,在秦叔寶警覺沒有多久,已經霍然發動。 從警惕到敵人動手,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可見到敵人攻擊的是雲水,秦叔寶毫不猶豫的去救,雲水雖然說話尖酸刻薄,但總算還對東都有些好感,敵人要除去她,顯然是因為她已經破壞了關中結盟一事。這次是李孝恭發動?用意在大苗王?秦叔寶閃念的功夫,已經撲在雲水身上,向一側滾去。 只是他身法雖快,還是快不過硬弩,只聽到嗤的聲響,肩頭已經中了一弩。 感覺肩頭微麻,秦叔寶大吃一驚,暗想硬弩上莫非有毒?他翻滾的功夫,已經見到草叢中暗影重重,遠處更是綠草翻滾,不知道藏著多少敵人,不由心驚。 此情此景,和當初李孝恭深夜偷襲一模一樣,這次李孝恭圖窮匕見,連雲水一塊要殺,莫非已經有對付大苗王的十足把握? 雲水見到秦叔寶撲來,花容失色,不等呵斥出口,就已經被秦叔寶撲到在地。她才要掙扎,可轉眼見到秦叔寶肩頭冒血,大驚失色。四處望過去,亦是驚凜非常,只因為這一會的功夫,最少有十數人已經衝了過來,而遠處。更是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手。 暗算不成,兩人已經縱身衝到。兩刀向地上的秦叔寶斬了過去。秦叔寶來不及起身,單腳一勾,已經絆倒一人。那人仆倒,第二人來不及收刀,竟然將同伴的腦袋活生生的砍了下來。 那人一怔,就覺得小腹一涼,低頭望過去。只見到一把單刀插入,仰天倒了下去。秦叔寶勾倒一人,順手奪了那人的單刀,殺了第二人,快刀斬亂麻般,雲水見到,終於露出些驚懼之意。 她雖然一輩子和蠱毒為伍。亦見過身中蠱毒。死地慘不忍睹之人。但那一切。都是她可以掌控。但是蠱毒畢竟不是萬能。像這種慘烈廝殺。她尚是第一次見過。上次蕭布衣出手救她。她還覺得有些多此一舉。可這次秦叔寶出手救她。可是活生生地將她從鬼門關搶了回來。 敵方雖死兩人。可片刻地功夫。已經又有五六人近身。這五六人毫不猶豫地出手攻擊地上地秦叔寶和雲水。有單刀、有雙斧。還有地使著鐵棍。虎虎生風。 秦叔寶雖是武功不差。竟然無暇起身。雙腳連環踢出。再次勾倒一人。那人鐵棍使出。一棍子砸下來。就離雲水螓首不過數寸地距離。當地一聲大響。火光四濺。那人雙眸凸出。嘴角溢血。喉間卻已經插了一支弩箭。 原來秦叔寶早就拔出肩頭地弩箭。甩手擲在那人地咽喉之上。 鐵棍落下。秦叔寶伸手操起。只是一掄。只聽到叮叮噹噹聲不絕於耳。眾人兵刃紛紛彈開。秦叔寶再次出手。取地卻是下三路。 只聽到慘叫聲不絕於耳。數人躲避不及。已被他鐵棍打折了腳踝。四散倒下去。秦叔寶連殺三人。這次翻身躍起。一把扯起了雲水。只見到眼前寒光閃爍。大喝聲中。一個後仰。長棍卻是無聲無息地戳了出去。 刺客一劍擊空,才待上前,卻被一棍擊在胸口,倒飛了出去,落地之時,胸骨坍塌,眼看不能活了。 秦叔寶再殺一人,只覺更是心驚,因為這一會的功夫,敵人又湧上不少。先前幾人雖是斃命,但還是有效地拖住了他的步伐,眼看敵人重重疊疊,已經要形成了合圍之勢。只要合圍一成,陷入苦戰之中,他倒尚可逃命,可是雲水定當斃命無疑。 雲水卻覺得這一刻的凶險無比,花容失色,可還沒忘記手指連彈,在空中彈出了金蠶蠱毒,可危機重重,她蠱毒絕非天下無敵,遇到這種死士的時候,還是嫌發作的有些太慢! 「跟我走。」秦叔寶厲喝聲中,鐵棍揮出,已向一側殺出,敵人雖眾,卻亦是激發出彪悍之氣。鐵棍翻飛,敵眾雖不想退,卻是不由自主的倒退,只是片刻的功夫,秦叔寶就已經血染衣襟,愣生生的殺出數丈的道路,但遠方人頭攢湧,卻是不死不休。 刺客雖是死士,亦是強悍,可也沒想到,天底下有如此不要命之人! 雲水心中卻有了古怪,她亦是身手敏捷,秦叔寶幫她擋下了大部分的攻擊,她只要跟隨秦叔寶身側即可,可她並非沒有動作,這刻地功夫,她敢相信,這方圓數丈的距離,已經是金蠶粉密佈,可敵人卻還是未倒,難道他們有何克制自己金蠶粉的秘訣? 想到這裡,留意到刺客地鼻子上堵著藥塞,雲水心中稍驚,恢復了鎮靜,嘴角帶著冷笑,雙手齊彈,十根極細的銀針已經飛了出去。 銀針空中一晃,已經沒入了幾個刺客的體內,他們還是不覺,前仆後繼的衝上來廝殺。秦叔寶暗自心驚,卻是護住雲水,拼盡全力向外廝殺過去。只見到對手如潮,心中凜然。再殺兩人後,手臂已經有些酸軟,拔出了弩箭後,血流不止,他就算鐵打,還有多少鮮血可流? 又戰了盞茶的功夫,秦叔寶已經叫苦,暗想沒有蕭布衣的身手,要想殺出重圍,勢比登天還難。陡然間,發現一人喉中荷荷作響,撇了單刀向他衝來,秦叔寶暗自警惕,不敢讓他近身,鐵棍倏然擊出,正中那人小腹。 長棍一擊即收。那人嘶吼一聲,腸穿肚爛。鮮血噴湧而出,撒地身邊眾人一頭一臉。 秦叔寶目光一閃,臉上變色,原來那人一腔熱血撒出來,竟然化為了碧色。可事態緊急,由不得他多思,鐵棍再掃。打在一人的頭顱上,竟然將身邊一人打斷了脖頸,一顆腦袋霍然飛起,又是一抹碧血灑落。 秦叔寶更是心寒,搞不懂這些死士的鮮血怎麼會是碧色,可方纔那些人流血,好像卻是紅色? 空中碧血瀰漫,刺客也是不明所以,但是眼中都已經現出恐怖之色。陡然間一人野獸般荷荷大吼,伸手一刀劈去。卻是砍掉同伴的腦袋。眾人驚詫十分,手上不由一緩。又見出刀之人棄了單刀,一把抓住身邊的同伴。齜牙一口咬了下去。 同伴拚命掙扎,卻被那人一口咬上咽喉,只聽到咕咚咕咚之聲不絕,那人已經咬斷了同伴喉管,而且拚命的吸血。 雖是青天白日之下,這場面卻是讓人毛骨悚然。只是發瘋的卻不止一人,不到片刻的功夫,又有數人發瘋,殺死同伴,吸食鮮血!秦叔寶饒是死人堆中活出,見到這種情形也是不寒而慄,可敵人地混亂,給他了可乘之機。對手不分敵我地廝殺,已經和方才潮水般地進攻迥然兩樣。 再殺數人。趁亂中。秦叔寶已經殺出了一條血路,心中暗自慶幸。低喝道:「你先走,我斷後。」 混亂之中,雲水很好的保護住自己,聽到秦叔寶低喝,大叫道:「小心背後!」 秦叔寶見到雲水望向自己地背後,滿是關切,心中發寒。微一側身,長棍倒戳而出,已對來敵。身後金刃剌風,寒光點點,已到秦叔寶面前。 秦叔寶長棍戳空,心中微凜,已經認出這人正是當初刺殺自己那人。兵刃寸長寸強,寸短寸險,他一棍走空,對手招式凌厲,遠勝其餘刺客,已來不及再擋。光電火閃之中,秦叔寶身形急扭,已經棄棍,一拳擊出。 集一劍刺出,見到秦叔寶閃躲,手腕急振,長劍已經沒入秦叔寶的肋下,他心中方喜,卻見到一個缽大的拳頭打出,正中面門。君集怒吼一聲,眼前金星亂冒,鼻樑都被打歪,一個跟頭倒翻了出去。 秦叔寶卻是腳下一軟,雲水伸手來扶,卻是受不住他的大力,二人跌倒在地,已經沿著斜坡向下滾去。 集被秦叔寶一拳打中面門,鮮血滿面,眼不能視物,顧不得再攻,連連後退,腳一踩空,卻是從另外一側山坡滾下去。 他滾了幾滾,卻被人扶住,抬起頭來,摸了一把臉上的鮮血,愧然道:「郡王,屬下無能。」 李孝恭收了一個圓筒,詫異道:「死士怎麼回事?」 原來李孝恭前來巴蜀,為示誠意,只帶了金銀珠寶和數百死士。這些死士素來都是藏在深山,不讓苗人見到。所有地死士均是訓練有素,捨生忘死,到關鍵的時候使用。當初劫殺蕭布衣功敗垂成,可以說是蕭布衣的武功遠遠超乎李孝恭的想像,但是這次讓秦叔寶殺出,實在出乎李孝恭的意料。 蕭布衣事必躬親,身先士卒,李孝恭卻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小心謹慎遠勝常人,雖是文武雙全,卻從不以身犯險,他手上的東西是從波斯國買入,又叫千里眼。知道蠱毒厲害,所以他只是遠遠的查看,見到本來死士們將要得手,卻是莫名其妙的大亂,不由錯愕非常。 等聽到了君集將當時的情形說了一遍的時候,李孝恭握緊了千里眼,手臂卻是有些顫抖道:「是碧血。」 「碧血?」君集一愣,想起方才死士碧血流淌,不由心驚,「苗人三大蠱毒之一?」 李孝恭臉色變地極為難看,「金蠶、碧血、一線牽,都是苗人極為厲害的蠱毒,防不勝防。我好不容易求得金蠶蠱毒的破解之法,這個死丫頭,竟然不顧苗人地規矩,動用了碧血!要知道碧血極為歹毒,輕易不能動用!」 集看到自己的血還是紅的,稍微放下些心事,「郡王,怎麼辦?」他們均知道雲水的金蠶粉厲害,這次前來,卻是有備而來。所有的人鼻子上都有藥塞。塗有克制金蠶粉的藥物,金蠶粉只要不被吸入體內。暫且無妨。再說蠱毒發作要有時間,他們只想用弩箭偷襲,然後一擁而上,將雲水斬成肉醬,還管什麼金蠶銀蠶!哪裡想到秦叔寶一夫拚命,萬夫莫敵,竟然帶著雲水活生生地殺了出去。 「將中碧血之人全部殺死。」李孝恭毫不猶豫的下令道。 集錯愕。「那可是郡王地死士。」 李孝恭皺眉道:「聽聞中碧血之人,毫無道理可言,如同瘋狗一樣見人就咬。而且他咬中的人,亦會傳染這種瘋病,你若不殺,只怕一會兒地功夫,我們的死士真的都要死掉。」 集駭了一跳,慌忙上山發令,死士言聽計從,紛紛向瘋狂的死士殺過去。只是片刻的功夫,已將瘋狂地同伴斬盡殺絕,只是見到漫山碧血。忍不住都有種兔死狐悲之感。君集又是繼續下令,讓眾人清理屍體,沖刷血腥,卻都是虎視眈眈地守在絕情洞口,這才回轉。他們已經探得今日大苗王會帶蕭布衣參見聖女,這次已是破釜沉舟。只等到苗王出來後,刀兵相見,大苗王一死,苗人自然會被苗王三子控制在手,再說他們還有底牌沒有翻出。沒想到絕情洞之前竟然有雲水、秦叔寶坐著,破壞了他們地計劃。李孝恭當下發令,將二人纏住殺掉,可沒想到仍舊是功虧一簣。 見君集從洞口過來,李孝恭滿意道:「君集。你做地不錯。」 「可惜跑掉了雲水。」君集恨恨道。 李孝恭沉吟道:「山中要塞我還有伏兵等候。秦叔寶中了一弩,弩上有劇毒。諒他抗不住,很快就死。只剩下一個雲水,不足為懼。君集,你命他們帶二十人去搜,小心謹慎些。就算抓不到,只要這裡成行,一個雲水,成不了大事。」 集點頭稱是,已經吩咐下去,李孝恭抽出千里眼,望著絕情洞口,喃喃道:「眼下,就等苗王了。苗王,你不仁,莫怪我不義。今日之事,是你逼我,可我……實在不想再讓你活著出來!」 絕情洞外廝殺一片,絕情洞內卻是幽靜非常。蕭布衣等人早離洞外甚遠,是以外邊的喊聲半分也是傳不過來。 大苗王見聖女現身,將苗寨所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說了遍,火光熊熊,大苗王態度恭敬,說的雖是緩慢,卻是有條不紊。從蕭布衣出使,到李孝恭來訪,後來又到苗寨的猜忌詳盡說了一遍。 丹巴九等人聽的冷汗直冒,沒想到父親早把一切看在眼中。 對面的聖女還是虛無縹緲,只是靜靜的傾聽。等到大苗王說完,蕭布衣暗自舒了一口氣。大苗王明察秋毫,雖是全無動靜,可一切顯然都是看在眼中。自己聽李靖所言,端是沒錯。 又過了良久,聖女這才開口,「苗王竭盡心力,苗人之福。可人意難測,苗人之未來吾亦是不敢擅自定奪,還請祭祀求解天意。」聖女聲音如冰屑撞擊,寒泉鳴響,清清冷冷,並無任何感情在內。 蕭布衣竭盡所能,卻還是看不到聖女地面容。聖女如冰如幻,讓他心中卻升起些疑惑之感。 聖女說完求解天意之時,身邊突然又出一人。如果說聖女還是有點仙氣的話,祭祀完全就和幽靈彷彿,二人站在一起,詭異難言。 大苗王卻不奇怪,只是恭恭敬敬道:「還請祭祀占卜,是否七茶結盟。」 三司無動於衷,大苗王三子卻是緊張非常,上次苗王提出個條件,結果無疾而終,讓他們好不懊喪,這次是最後反悔的機會,都說祭祀占卜,鬼神莫測,但是極為靈驗,他們亦想看看,結果如何。 祭祀前行幾步,幾乎走到深澗邊緣,伸手一劃,一道火光竟從迷霧中出現。眾人都是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只等著占卜地結果。火光出現,卻亦是不能照亮迷霧,相反讓祭祀和聖女更有朦朧之彩。火光出現,憑空而現,誰都不知道。祭祀如何變的出來! 在所有人都在注意祭祀的時候,蕭布衣儘管神色肅然。卻是觀察著眾人的表情。他知道祭祀占卜,只有兩個結局,他不會被祭祀變幻莫測的手法所吸引,他只想看看占卜下,苗人對占卜是個什麼態度! 苗王虔誠,丹巴九不出意料的緊張,三司還是一如既往地冷靜。郎都察殺握緊了拳頭,骨力耶卻是眼珠子亂轉,心不在焉。 蕭布衣心中微動,移開目光,突然瞥見老四身子有些發抖,眼神有了驚懼之意。蕭布衣想要詢問,轉瞬卻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火光閃爍,變幻莫測,老四卻是不自主的向後退去,想要一直退到別人的身後。蕭布衣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眸中神光一閃! 陡然間幽澗那面傳來聲清脆聲響,火光消逝,半空卻只留個金光閃閃地吉字! 郎都察殺見到。已經慌忙叩拜,心中惶恐。聖女冰清的聲音再次傳來,「祭祀已定,是為大吉。其餘之事,還要仰仗苗王費心。」她話音一落,半空中金光一耀。等到消逝之時,聖女和祭祀均已不見! 蕭布衣一陣茫然,史大奈望過去,滿是不解,事情簡單順利地出乎他的想像。可神秘的氣氛還是無法消弭,讓他緊張的無法說話。不止史大奈,餘眾亦是一時間不能言語,只因為他們畢竟還是尊敬聖女和祭祀。神秘地,通常會讓人保持敬畏之意。大祭祀占卜數十年。無一不准。就算丹巴九等人到現在,都是將信將疑。他們有些懷疑自己當初地選擇。有些相信父親堅持和西梁王結盟,並非無因。 大苗王見到聖女離去,顫巍巍的跪倒道:「恭送聖女。」 他話音才落,突然滾倒在地,竟然向幽澗滾去。眾人大驚,郎都察殺失聲道:「爹,你做什麼?」 大苗王此舉出乎太多人地意料,郎都察殺雖想攔阻,無奈隔的太遠,有心無力。蕭布衣不知道這又是苗人什麼古怪的風俗,可無論如何,他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苗王掉入深澗之中。 身形一閃,蕭布衣已經到了苗王的身邊,伸手抓去,正好勾住苗王的手腕。只見到苗王雙目緊閉,竟是昏迷不醒的樣子,蕭布衣不由大驚失色。 砂土刷刷而落,掉入深澗之中,眾人見蕭布衣在千鈞一髮之際救回苗王的性命,都是不由心中感激。丹巴九卻是厲聲喝道:「西梁王,你敢對苗王施加暗算嗎?你動苗王一根寒毛,我丹巴九……做……鬼……也不放過你。」 他說完幾句後,呼呼的喘著粗氣,竟然無以為繼,同時臉上露出驚恐至極的表情。蕭布衣心中微動,冷然道:「苗王不知何故……」 他話未說完,再也說不出話來,這會兒地情形,已經發生了巨變! 老四軟軟的倒了下去,昏迷不醒,史大奈搖搖欲墜,臉上卻露出了悲憤之色,顯然他亦是強力的支撐。他們竟然又中了蠱毒!蕭布衣想到這裡地時候,屏住了呼吸,臉上肌肉也是忍不住的跳。 三司還是石頭一樣的立在那裡,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丹巴九搖搖晃晃的倒下去,掐住了自己脖子,勉強的翻著白眼道:「是……誰?」 他身為苗王之子,自然精通蠱毒,可被人下了無色無味的蠱毒竟然渾然不知,顯然是少有地事情。 骨力耶、郎都察殺亦是軟軟的坐下,但是還來得及從懷中掏出藥物送到口中,然後盤膝坐下,臉色巨變,汗珠滾滾。 聖女走後,轉瞬之間,在場能站起的人只有四個,三司加上蕭布衣屹立當場,深澗幽風吹過,火光四耀,將四人的影子照在地上,蛇一般的扭曲。 蕭布衣已然握緊了拳頭,望了懷中苗王一眼。苗王呼吸微弱,雙眸緊閉,還是人事不省。驚變陡升,蕭布衣卻已經知道,問題出現在三司身上。可何以大苗王這種使蠱高手,亦是發現不了身中蠱毒?難道他真的老邁了,眼花了,施蠱的技法不如旁人了? 三司冷冷的望著蕭布衣,三張面具後到底藏著什麼秘密,無人能知!蕭布衣冷冷的望著三司,心中到底想著什麼。亦是無人能知。 咕咚聲響,史大奈終於倒在地上。握緊了拳頭,睜大了雙眸。固然他武功高強,可對於神鬼莫測地蠱毒,還是無能為力! 三司終於緩緩地移動腳步,蕭布衣抱著苗王,已有了說不出的孤單之意。他雖是武功高絕,可手下倒地。苗王昏厥,孤身一人,如何對抗苗人中最為神秘地三司? 他不動,三司卻也沒有走到他的近前,相反,三司竟然越行越遠,三人亦是離開了一定地距離。 蕭布衣疑惑不解之時,司馬沉聲道:「是誰?」他聲音還是鎮靜,可火光下,影子卻是顫抖的頗為厲害。他一張火紅地面具在火光下。顯得憤怒非常。 斷臂司徒終於望向了司空,緩緩的坐下來,「原來是你?」 銀色面具的司空一直沉默不言。見到司徒坐下來,輕聲道:「你們在說什麼?」 司馬亦是緩緩的坐下來,手指輕彈,幾縷輕煙消逝在空中。他動作輕微,司空卻是爆退幾步,手指輕彈。幾縷煙霧散在半空,轉瞬消失不見。司徒還是坐在地上,動也不動,甚至沒有出手! 「你若不做賊心虛,為何會退?」司馬慘笑道:「司空,我沒有想到,原來真的是你!」 司空搖頭道:「司馬,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司馬淡漠道:「現在說什麼已經無關緊要。還能站著的人。已經說明了一切。」 司空一指蕭布衣道:「我只知道,他還站著。不知道說明了什麼?」可指向蕭布衣地時候,聲音也有了些詫異,顯然是有些疑惑不解。 蕭布衣還是冷眼旁觀,卻早就知道,三司出了極大的問題,最大的問題,就是那個司空! 司馬咬牙道:「西梁王,盟約已成,苗王嘔心瀝血說服苗人和你結盟。你還勾結司空陷害苗王,你良心何在?」 蕭布衣終於道:「司馬此言差矣,這個司空,我全然不識!」 司空卻是大笑起來,「西梁王,事到如今,我們何必再瞞?這裡已經是我們的天下,只要你我聯手,殺了洞中幾人,苗寨還不在我們的掌控之下?」 丹巴九急聲道:「你……你不是李孝恭派來的嗎?」 司空冷笑一聲,卻不言語,蕭布衣卻是正色道:「本王不知道這裡究竟發生何事。可本王之心,天地可鑒。司空,你莫要挑撥人心,司馬、司徒若是不信,本王就斃了此人。」 他說完話後,上前一步,卻是皺了下眉頭,停住了腳步。 司空淡淡道:「西梁王,你莫要高看了自己,這空氣中早就佈滿了七步蠱,你縱是內功精深,武功蓋世,也絕對再走不出三步了。我的七步蠱就算司馬、司徒都是抵抗不住,你區區個西梁王,算得了什麼?」 骨力耶突然笑了起來,「司空,我早就說了,這個西梁王奸狡如鬼,你還想對他栽贓陷害,實在是打錯了如意算盤。」他說完話後,竟緩緩的站了起來,蕭布衣皺眉道:「骨力耶,苗王對你不錯,你竟敢勾結外人,陷害族人?」 「外人,怎麼是外人?」骨力耶哈哈大笑起來,「司空本是族人,你才是外人!」走過去踢了丹巴九一腳,骨力耶惡狠狠道:「對我不錯?要是對我不錯的話,我爹怎麼會把苗人最賺錢的鹽井交給這傢伙,若是對我不錯地話,我是長子,怎麼就連郎都察殺都騎在我脖子上拉屎,雲水那丫頭都不把我看在眼中?若是對我不錯,李孝恭條件寬厚,他怎麼會決然否定?」他重重的踢了郎都察殺一腳,發洩著心中的不滿。 司馬卻是艱難問道:「司空,為什麼?」 司空淡然道:「唐王一統天下,命中已定,偏偏你們這幫跳樑小丑還在推三阻四……」 「沒想到真地是你。」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司空隨口道:「是我又能如何?」他話音方落,臉上突然露出驚懼之意,扭頭望過去,忍不住的退後兩步。因為他見到昏迷不醒的大苗王不知道何時,睜開雙眼,已經站在了地上! 四一三節 鬼王 秦叔寶從山坡滾落之時,饒是體力強健,也是頭暈腦脹。雲水更是狼狽不堪,叮噹作響。她這輩子,從來未有如此狼狽的時候。 但生死一線,由不得她選擇。 從山坡滾下來之時,秦叔寶仍是連傷數人,從死人堆滾出來的他,或許武功遠遠不及蕭布衣,可是若論殺人的快捷簡單,少有人及。 死士被蠱惑所亂,已非鐵板一塊,再加上秦叔寶驍勇難敵,竟然讓他帶著雲水殺了出來。秦叔寶滾到一處轉彎處,手上鐵棍一戳,已阻住去勢,才要站起來,雲水已經一頭撞了過來。秦叔寶血戰之下,胳膊又中了一弩,早就筋疲力盡,阻擋不住,又被雲水一頭撞到了身後的深溝之中。 雲水借一撞之力,反倒停下了腳步,站在溝邊問,「對不住呀。」 秦叔寶重重摔下來,落在泥水之中,倒是淹沒了半截,皺眉道:「你快走,小心他們會在關隘埋伏。」 雲水回頭望了眼,見到半山腰處人影出沒,可畢竟不如他們滾下來的快,一咬牙,竟然也跳了下來。 秦叔寶駭了一跳,「你下來做什麼?」 「下來讓你保護呀。」雲水咯咯笑道:「我可打不過他們這些人。」 秦叔寶皺眉,逃命之際,來不及多說,掙扎站起來。雲水卻是伸手過來扶他,秦叔寶搖頭道:「不用,我來探路。」這裡他是不熟,落在深溝中,更是視野不廣。好在岸邊雜草叢生,倒是暫時掩住了他們的行蹤。 「你一向都是這麼逞能嗎?」雲水在他身後問道。 秦叔寶愣了下。「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這就和西梁王一樣。他什麼事情都是擔下。我比不上他。但是最少能做地事情。還會盡力去做。」 若是依照雲水以往地脾氣。多半會說。這麼說你能力比我大了。可望著那蹣跚而又堅定地背影。雲水鼻子中微酸。只是道:「你們……都是好人。」 秦叔寶苦笑。心道歷盡千辛萬苦。才博得好人這兩個字。這好人地代價。未免太大了些。可這時候。任何話都是多餘。逃命最為緊要。泥水中行走。一步重過一步。秦叔寶奮起神勇。竟然不慢一步。 雲水突然道:「其實你也不用著急。」 「我怎能不急。」秦叔寶並未回頭。「李孝恭既然孤注一擲。想必已有計謀對付苗王。我們逃命其次。還要想辦法殺回去。通知西梁王苗王有危險才是!」 「還要殺回去?」雲水吃了一驚。「你不知道。現在絕情洞口有幾百人等著你。你不知道。你只要一入絕情洞。七情蠱馬上百倍發作。會死地慘不堪言?」 秦叔寶沉默良久,「有時候,就算死。也要做。」 他簡簡單單的幾個字,斬釘截鐵,雲水愣了半晌,突然道:「我知道有條捷徑通往絕情洞。」 秦叔寶精神一振,「還請郡主告訴我。」他說地客氣,說的急切,雲水望著他,「但是我們一進去,就會死呀。」 秦叔寶搖頭道:「不是我們。是我。郡主只需告訴我道路。我自己一人進去就好。」 雲水笑容發苦,「好。我帶你去。」她搶先一步,走到了秦叔寶的面前,沿著泥水拔足而奔,秦叔寶勉力跟上,只是再跑幾步,陡然間覺得天昏地暗,霍然暈了過去。 骨力耶得意洋洋,司空卻很是沉穩,不過骨力耶既然說出了實情,司空並不阻止。事到如今,他亦是不需要隱瞞什麼。 本來三司施展蠱毒地手段難分高下,大苗王更是用蠱高手,就算丹巴九、郎都察殺均是苗人中的用蠱好手,司空以一己之力盡數克制住這些人,簡直是匪夷所思。可他實在蓄謀已久,而且下的蠱毒極為巧妙,見到丹巴九、郎都察殺先後中招,司馬、司徒亦是難以抵抗,就知道蠱毒已經奏效。有時候,勞力者千辛百苦,卻還不及勞心者轉念之間。 司空倒是堅信這點,大苗王雖是用蠱高手,但是已經老邁,再加上這些天來親力親為,攀山過洞,身子早就虛弱。他中了七步蠱,最先發作,司空不足為奇。可讓司空奇怪的是,大苗王中了蠱毒竟然會這塊醒來,實在是有違常規。更讓司空心驚的是,蕭布衣好像沒有中蠱,就算中蠱,也是不深。 見到大苗王雖是站立,搖搖欲墜,司空的一點擔憂已經拋到九霄雲外,司馬、司徒中了蠱毒,已經沒有了還手之地,大苗王老矣,不足為懼。眼下只剩下個蕭布衣,他不信憑自己幾十年的蠱術奈何不了蕭布衣! 只要大苗王一死,他擁護骨力耶為苗人之主,什麼聖女祭祀又算得了什麼!想到這裡,司空鎮定下來,憐憫地望著苗王道:「苗王,你真的老了。」 苗王輕歎道:「我的確老了,老的就連身邊人都看不清楚,老的就算別人下蠱都是無能防備。老的沒有人攙扶的話,都可能會掉入萬丈深澗。可我老了,我卻還是不糊塗,司空,你在苗寨三十年了,一步步到了今日的位置,我待你如何?」 「你肯定認為待我不薄。」司空大笑起來,「可你老了,沒有雄心壯志了,苗人在你的帶領下,狗一樣的活著,那有什麼用?做人不能如此活著!你每一次以為選擇是竭盡心力,為苗人著想,可大夥一輩子,一身本事,難道就要困在這裡?」 「所以你去東都下毒?你忘了苗人地規矩?」苗王冷冷道。 司空微愕,瞳孔爆縮,他已經感覺到有些不妙,這事情隱秘非常,苗王怎麼會知道?骨力耶卻是大聲道:「爹,你醒醒吧。我們不想你有事,更不想害你,現在我們只有一個敵人。那就是西梁王!苗人苦慣了,窮慣了,不能一輩子就這樣下去。既然唐王答應讓我們榮華富貴。既然唐王答應讓我們高官厚爵,你還苦苦的守在這裡做什麼?」 見到父親望過來,目光冰冷,骨力耶驀地感覺到一股寒意上湧,舌頭如同被凍住般,再不能言語。 大苗王喃喃道:「苗人素來的規矩就是,蠱毒從不無由而放。因為誰都知道中蠱地苦楚。聖女她……」他說到這裡,苦澀的笑道:「若非人來犯我,終其一生,所養之蠱只可防身,不能害人。此為先人明訓,我終生不敢違背。」 蕭布衣心生敬意,他知道蠱毒的厲害,若是真的流傳出去,可說是遺患無窮。苗王不以蠱為非作歹,安分守已。那實在是難能可貴。 司空冷哼一聲,骨力耶卻是大叫道:「爹,你醒醒吧。我們也被人欺負地狠了,你真的以為你不害人,旁人就不會害你嗎?」 苗王淡淡道:「我從來不覺得別人不會害我,可我從未想到過,親生兒子也會害我。」 骨力耶一時無言,面紅耳赤。臉上有了羞臊之意。 司空卻是有點不安之意,因為他本來覺得成竹在胸,可見到大苗王清醒後,竟知道了更多地事情,以大苗王地心智,他會全無戒備嗎?想到這裡的時候,他忍不住向司馬望了眼,見到他和司徒還是坐在那裡,全力的抗拒蠱毒。心下稍安。 大苗王在拖延時間的時候。他何嘗不在等,他在等蠱毒發作。他自信別人無法抗拒他的七步蠱! 「可我謹遵祖訓,別人並不意味著如此。」大苗王歎息道:「這時候就有人到東都給無憂公主下了蠱毒,那是個無依無靠的女人,從未得罪過旁人,下蠱毒的於心何忍,下此毒手?西梁王駕臨巴西,夜半突遭襲擊,又有兩個手下被蠱毒所傷,厲害之處,只能讓雲水用七情蠱破解。可惜地是,救兩人,亦是傷了一人。這兩次蠱毒都是厲害非常,矛頭指向西梁王,可據雲水所言,這蠱毒就算丹巴九都是不能培植,他都不行,那顯然是,有個用蠱高手終於抵不住心蠱地誘惑,和外族人聯手,將自己地蠱毒送出去,作為攫取榮華富貴的資本?」 司空歎口氣道:「原來苗王什麼都知道了,可我奇怪地是,你一直都在苗寨,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我還是不知道。」苗王笑容苦澀,「我不知道身邊會有哪個兄弟一般的手下被貪婪收買,我也不知道這世上真的有人會為了化解以往的恩怨,過天梯求見。」 蕭布衣心中微動,想起苗王曾經說過,百餘年來,這天梯上只過了一人,卻沒有想到過,原來過天梯不過近日的事情。 司空皺眉道:「過天梯,什麼過天梯?要不我說你是老糊塗了,你知不知道,這個西梁王是太平道中人扶植?你知不知道,五斗米教早和太平道勢同水火?你知不知道,唐王對太平道素來深惡痛絕,答應我們一力剷除太平道?還有,你知不知道,西梁王若是登基,有太平道唆使,五斗米教馬上會面臨滅頂之災?」 蕭布衣歎息一口氣,終於確定了一件事情,五斗米教並非和太平道一個路數,而且看起來水火不容。但五斗米和太平道的恩恩怨怨,實在少有人能夠說地清楚。他當然早就知道,巴蜀之地原本就是五斗米的發源之地,而到如今,又變成了五斗米教的隱居之地。 苗人能在巴蜀站穩腳跟,和五斗米教暗中支持大有關係,而這三司,就可能是五斗米地教徒。想到這裡,蕭布衣忍不住的又望向了司徒,目光複雜。 司徒極其像他認識的一個人,但是他怎麼會斷臂? 大苗王淡然道:「我不知道。」 「你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你活著還有何用?」司空怒聲道。他突然拿出個哨子,用力一吹,司馬、司徒都是臉色大變,頭頂上大汗淋淋,雖不見表情,可卻知極為痛苦。郎都察殺更是無法抵抗。緊握雙拳,丹巴九本來已近昏迷,聽到哨子聲響。慘叫一聲,竟然活生生的痛醒。 老四、史大奈雖亦是咬緊牙關,看神色卻比苗人好受很多。 場上對哨聲沒有反應的只有三人,一個是和司空一夥的骨力耶,一個是蕭布衣,第三人卻是大苗王! 司空放下哨子,寒聲道:「苗王。原來你沒有中七步蠱!方才不過是做作?」 苗王笑容滿是苦澀,「我雖老了,卻沒有糊塗,很多事情不知道,但是知道了這些事情,又如何不會防備呢?」 「你防備又能如何?」司空忍不住地向天梯那面望了一眼,他是用蠱高手,武功亦是不差,就算得知苗王並未中蠱,卻也全不畏懼。他最擔心的卻是天梯那面的祭祀和聖女。祭祀神鬼莫測,他不見得擋得住。但是讓他欣慰的是,自從他來到巴蜀後。祭祀就從未出現到天梯地這端! 「我防備了,當然不會中你的七步蠱。」大苗王淡淡道:「五斗米和太平道的恩恩怨怨,也該做了個了結。」 「你說了結就了結?你不過是苗王,你可不是鬼王!五斗米教地事情,可是由不得你來做主!」司空放聲長笑,聲動四壁。蕭布衣聽了。暗自心驚。他武功精湛,已從司空的笑聲聽出此人中氣十足,武功應是不差。 苗王望向了蕭布衣,嘴角突然帶了絲淡淡地笑,「我地確不是鬼王,可西梁王是!他若不是鬼王的話,我如何會放心和他七茶結盟?」 蕭布衣身軀微震,陡然想到當初裴蓓所言,暗自錯愕。裴蓓當初就說過。天機在某些道教中就被稱作鬼王。而鬼王本是死人,亦是道中托體宣揚道義之人。沒想到五斗米教信奉地竟然也是鬼王。而自己,恰恰就是已死之人! 他那一刻,終於明白,為何李靖最後肯讓他前來,李靖顯然也明白更多的事情。可很多時候,明白地不見得能解決,不明白的卻是暗自解開以往的恩怨。 司空冷冷道:「鬼王具不死之身,他算什麼東西,也能稱作是鬼王?」 苗王淡然道:「司空,你對西梁王還是一無所知,我不怪你。但你莫要忘記,鬼王所托之身,不懼蠱毒。」 「不懼蠱毒?」司空冷笑道:「你們莫要自欺欺人,你既然知道我會下蠱,自然會給他服食解蠱之物,你們聯手做戲,串通祭祀,說什麼大吉大利,撇棄關中,投靠東都太平道,要妄想將五斗米送入太平道的虎口,你騙得了別人,可是騙不了我!」 「這麼說,你是執迷不悟了?」大苗王挺直了身軀,那一刻,威嚴肅穆。 蕭布衣一旁見到,暗自驚凜,大苗王一直看起來都是老態龍鍾,誰又想得到,他一發威,宛若睡醒的雄獅般的危險。 司空見狀,也是忍不住的退後兩步,放聲長笑起來,「都說苗王用蠱,神鬼莫測,可三司因為遵從教令,一直不能領教,看起來,今日我終於大有眼福,可見苗王的端倪。」 司空全神戒備,大苗王卻是動作緩慢,從懷中掏出一小小的鐵弓,鐵弓真如其名,就算弓弦都是鐵絲所做,通體泛著青幽幽的光芒。 蕭布衣身經百戰,出生入死,可向來都是憑借武功取勝,今日見到苗王和司空之鬥,手段詭異古怪,端是匪夷所思,並非所有人都能見到這種對決,蕭布衣心中振奮,想要出手助苗王一臂之力,可又怕壞了苗人和五斗米教地規矩,見到苗王滿頭白髮,蕭布衣不由暗替苗王擔心。不過苗王自從出現以來,事事處理妥當,這一次,能否化險為夷? 司空見到鐵弓那一刻,臉色陡變道:「長安鐵弓怎麼會到了你手?」 大苗王輕歎聲道:「長安長安,長治久安,我持此弓,當不負此意。」他話音未落,已經撥動了弓弦,只聽得錚的一聲大響,蕭布衣還是不覺得什麼,司空卻是連退數步。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幽澗旁,只餘司空淒厲的喊叫,「一線牽?你給我下了一線牽?」 秦叔寶醒來地時候。眼角已有了淚痕。 他做了個稀奇古怪的夢,也是近年來,少有感覺酣暢淋漓的夢。他不記得上次如此熟睡是在什麼時候,醒來的時候,見到四周石壁森然聳立,再向上望過去,只見到半空一線。崖壁對峙,卻仍可見,淡青的天! 這是什麼地方?秦叔寶茫然地想,望著那一線天,很是陌生。他還沒有從夢境中醒轉,腦海中還是殘留地甜蜜。 他夢見,張將軍對他笑,他夢見,母親對他笑,他夢見。妻子對他笑。 他多久沒有這甜蜜的感覺了? 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地三個人,可都已離他而去!每次想起這三人的時候,他胸口就是針扎一樣的痛。這三人。無論哪個,他都肯用性命去維護。可是張將軍因為他死了,母親臨死前還受到他的欺騙,相濡以沫的妻子,只能見到他最後的一眼! 他自負英雄豪傑,但是害死將軍。欺騙了母親,甚至保護不了妻子,最重要的三個人都因他而死,他算什麼英雄豪傑?想到這裡地時候,秦叔寶只覺得胸口大痛,悶哼了一聲。他這時終於從殘存地甜蜜中清醒,回到了殘酷的現實之中。 叮叮噹噹地聲響傳來,宛若天籟清音,秦叔寶聽到聲響的時候。已經想起了雲水。 掙扎著坐起。順著叮噹的聲音望過去,見到雲水轉過了頭。秦叔寶陡然想起了處境的危機。急聲道:「這是什麼地方?」 「這裡很隱蔽。」雲水輕聲道:「李孝恭絕對找不到這裡。」 「這裡離絕情洞多遠。」秦叔寶焦急道。 「不遠,但是也絕對不近。」雲水還是很平靜。 秦叔寶掙扎想要站起,可是竟然覺得全身無力,不由有些駭然,「我……怎麼了?」雖經過太多的打擊,他第一次有種虛弱的感覺。 「你現在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去報信。」雲水皺眉道。 秦叔寶喝道:「西梁王和你爺爺生死一線,我怎能歇息?」 雲水臉上沒有譏誚,只有憐憫,「秦叔寶,你這一輩子,從來都沒有為自己考慮過一分嗎?」 秦叔寶怔住,雲水尋常地一句話,在他腦海中卻是轟轟隆隆。 你這一輩子,從來沒有為自己考慮過一分嗎?這個問題,他真的從未想過。他這一輩子,為道義活著,為仁孝活著,為內疚活著,為贖罪活著,可他何曾為自己活過? 雲水本來聲音冰冷,見到秦叔寶拳頭握緊,輕聲道:「秦叔寶,你現在身中蠱毒,身負重傷。方纔那一弩,雖然沒有要了你的命,可弩箭中卻有蠱毒。」 秦叔寶向肩頭望過去,才發現肩頭地傷口早就被包紮好了,有些感謝道:「多謝你了。」 雲水微笑道:「你這般不顧性命的救我,我舉手之勞,何足道哉?蠱毒雖毒,可你體內有了七情蠱,你血液現在與眾不同,反倒化解了蠱毒,那一弩其實只能算是外傷了。」 秦叔寶自嘲道:「沒想到七情蠱還有這好處,可你能給我解釋下,為何我到現在還是四肢無力?」 雲水猶豫道:「多半是你流血過多,這才虛弱吧?」 秦叔寶臉色變冷道:「我只怕我又中了別的蠱毒。」 雲水臉色微變,「你的意思是?」 秦叔寶雙眸中寒光透出,「你方才說領路之時,到了我的前方。我只見到你不經意的一揮手,就有股薄薄地煙霧彈出,我吸到那個,這才暈倒在地。我只想問你,你為何要這樣做?」 他握緊了拳頭,只等一言不合就要打過去。西梁王、苗王現在十分的危險,他已心急如焚,卻從未想到過雲水在最不可能的時候對他暗算! 他不信,可理智告訴他,毒暈他的就是雲水! 望見秦叔寶冰冷的目光,雲水霍然站起,大聲道:「你真的聰明,不錯,是我毒暈了你,是我想要害你,是我在最關鍵的時候,不知道輕重!你是個大仁大義的英雄,我不過是個歹毒不明事理的小女子。我毒暈了你,把你帶到這裡,就是不想你去報信,你能把我如何?」 秦叔寶長吸一口氣,突然鬆開了拳頭,緩緩道:「郡主,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我知道你怕我衝回去送死,這才救我到這裡。可是洞中一個是你地爺爺,一個是西梁王,我地兄弟,我怎能不救。我請你……解了我的毒,好不好?」 雲水突然熱淚盈眶,「你再這樣不顧自己,不到絕情洞就會斃命,難道這世上……你真地生無可戀?」 秦叔寶反倒怔住,半晌才道:「多謝郡主掛念,可我一定要去。」他說的斬釘截鐵,已憑無上的毅力站起來,向外走去。雲水卻是歎息了聲,「你不用去了,我可以告訴你,他們不會有危險。」 「你說什麼?」秦叔寶霍然回頭。 雲水淡然道:「你太小瞧我爺爺了,在這天底下,能算計他的人實在不多。你看望月峰沒有一個苗人守備,可你看到絕情洞外有只螞蟻嗎?」 秦叔寶略微思索,已然搖頭道:「好像沒有幾隻。」 「不是沒有幾隻,是一隻都沒有。」雲水嘴角帶著陰冷的笑,「我們素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若是被人欺負到頭上,向來是不死不休。我告訴你吧,這十天內,我爺爺早就在望月峰下了七道禁制,不經過我爺爺的許可,妄自登峰者,沒有一個能活!這時候,李孝恭若還是埋伏在絕情洞外,只怕早就斃命。金蠶蠱他們能防,碧血他們能防,可苗王動手下的禁制,天底下,無一人能防!」 四一四節 自縛 蕭布衣目睹施蠱者的變幻莫測,忍不住的目瞪口呆。司空一聲哨響,就讓中七步蠱的人痛苦不堪,可大苗王的一聲弓響,竟然讓司空吐血,那簡直是匪夷所思。 沒有誰知道司空是如何不知不覺的下蠱,也沒有人知道苗王何時已開始反擊! 但是二人斗蠱,顯然早就在入洞之前。 蕭布衣其實早在前往巴西郡之前,就知道苗人蠱毒的厲害和神秘莫測。而且他不斷的瞭解,雖然不會養蠱,但是對蠱毒的瞭解卻是更深一層。 蠱毒需要的是養,所以和毒藥還是有很大的差別。蠱毒培植起來極為的複雜繁瑣,神秘非常。方法可能大同小異,但是不同的人培植出來的蠱毒卻可以差的十萬八千里。苗王、三司均是終生用蠱,養出的蠱毒自然是旁人所不能,厲害無比,而他們控制蠱毒發作的時間更是讓常人難以想像。 蠱毒和培養之人息息相關,甚至都和養蠱之人的精神氣血有關,這聽起來不可思議,但是見他們施蠱才會知道絕非危言聳聽。 金蠶、碧血、一線牽是為苗人的三大蠱毒,但並非不傳之秘,苗人中能養三種蠱毒的不佔少數,但是使用起來的高下卻是大有區別。若論殺人的厲害之處,並非金蠶等蠱最為犀利,就算赤蛇蠱、七步蠱一樣可以登峰造極,沒有誰敢說,最厲害的蠱毒是哪個,只能說,養蠱的最厲害是誰! 因為養蠱高手,亦如武功高手一般,可以化腐朽為神奇,就算最尋常的一種蠱毒在他們手上,也能發揮出莫大的威力。 三司均是五斗米教中人。在養蠱方面浸淫一生,厲害之處不言而喻。五斗米教又被稱為米巫、入教之人叫做鬼卒,主教又稱鬼王。端是神秘色彩。五斗米教既然沾了個巫字,當然多行常人眼中的巫術。而這種巫術,恰恰是以蠱毒作為根基。司空浸淫蠱毒一生,自然心高氣傲,不甘平淡一生,可苗王卻是只為苗人著想,不惹事端。甘於平淡,這讓司空極為不滿,更讓他不滿的就是,他不信自己蠱毒不如苗王。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用蠱之人,蠱毒其實已經和自己的心血、孩子無異,誰也不甘心不如他人。可因為禁令,司空一直無法比試,今日撕破臉皮。正準備大戰一場,可他卻萬萬沒有想到過,他不但七步蠱已被苗王破解。而且不知何時已被苗王在他體內種下了一線牽! 一線牽,牽之一線,牽之一弦,弓弦一響,肝腸寸斷! 旁人聽到弓弦還是無動於衷。可司空聽到弓弦一響後。只覺得肝腸如絞。胸口如被千斤重錘擊中般。忍不住地吐出口鮮血。更讓他驚懼地是。他根本不知道苗王何時下地蠱毒! 蠱毒雖然神秘莫測。但是並非不可捉摸。施蠱之人畢竟還要通過介質中蠱。介質有水、有空氣、有食物、不一而足。 苗王站立起來地那一刻。司空就已經注意到他週身地每一個細節。就像方才司馬一彈之間。已經在空氣中布下蠱毒一樣。施蠱之人對決。和高手對決並不差別。聲音、光線、言行舉止均是施蠱要注意地方面。 司空自信苗王就算頭髮絲動下都被他看到眼中。可自己莫名其妙地中了一線牽還是渾然不知。這種恐怖之感可想而知。 司空吐血喊叫地淒厲彷徨。骨力耶卻是早早地跌倒在地。面色慘白。他這一輩子。少有如此自作主張之時。沒想到第一次做主。就已經滿盤皆輸。他知道爹爹輕易不做決定。可若是做了決定。那是無人能改。苗人中。他骨力耶這三個字。看起來已經成為了歷史。 苗王卻不停手。再次撥動下弓弦。司空又是哇地吐口鮮血。已經搖搖欲墜。苗王住手不彈。輕歎道:「一線牽。牽之一線。司空。我看最多再彈三次。你就會心脈全斷了。我本不想下手……」 「我只想知道,你是如何下蠱!」司空霍然抬頭,死死地盯著苗王。 苗王淡然一笑,「其實我沒有下蠱,下蠱的卻是你。」 「是我,怎麼可能?」司空慘然笑道:「難道到我臨死之前,你還不想讓我死的明白?」 「那我問你如何布下的七步蠱呢?」苗王淡然問道。 司空輕歎道:「這四處火頭當然就是我下蠱的根源所在。」陡然間醒悟過來,司空顫聲道:「原來你也早把蠱毒下在那裡!」 苗王臉色肅然,「你到現在才明白嗎?七茶結盟貴在心誠,若是暗中破壞,實為不智。我恪守祖訓,絕不擅自傷人。司空,你雖做了錯事,可畢竟數十年如一日,對苗人沒有功勞,亦有苦勞。若非真的鑄成大錯,我不想殺你。」 「怪不得你能和西梁王結盟,原來你們均是假仁假義之輩。你早對我有了猜忌,不然也不會讓我入絕情洞準備一切。可在我準備之前,你卻早就先我一步在地下種下一線牽,以火激發。可到現在,你還說什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其實我自入洞,結局已定,你說不想殺我,豈不是個天大的笑話?」司空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苗王卻也不惱,「仁義在心,真假自有公論,不憑我說,亦是不由你來定下。司空,我只能說,你若不種下七步蠱,七步蠱若不發作,一線牽亦不會發作。你若是不害人,要出絕情洞又有何難?你真正中的不是一線牽,而是心蠱,你心中罪惡一生,結局已定。」 「你現在說結局,未免太早了些。」司空嘴角鮮血不停的流淌,猙獰非常,「苗王,你總有一日,會後悔今天的決定!太平道和五斗米水火不容,你眼下卻是投靠太平道。遲早會有滅頂之災。司馬、司徒,你們莫要不信!」 司馬還是坐在地上,卻是長歎一聲。「以後是否有滅頂之災,我不清楚。但我知道,要非苗王在此,我等今日就有滅頂之災。」 「他不信我,亦不見得信任你等。」司空又道:「不然何以就他一人不中我地七步蠱?」 司馬淡然道:「身處高位,自然有太多難以抉擇之事,我等當然理解。」 司徒亦是大聲道:「吾以斷臂明志。區區七步蠱算得了什麼?」 司空冷笑道:「你們向苗王表示忠心,真以為我已經一敗塗地了嗎?」 「你還在等李孝恭的援手嗎?」大苗王突然道。 司空半晌才道:「看來一切都是瞞不過苗王。」 大苗王歎息道:「我還是那句話,苗人素愛和睦,今日結盟,多一人都是多。上望月峰的是西梁王地手下也好,是李孝恭也罷,都要先過七重禁制。這時候還能留在峰上之人,很難活命了。」 蕭布衣暗自驚凜,這才明白大苗王寶刀未老,不需他插手。一切事情都已掌控手中。 司空慢慢的彎腰,像似蠱毒發作,痛地不能忍耐。喃喃道:「心生罪惡?又有誰不心生罪惡?苗王,我臨死前還想問你一件事情……」 「何事?」苗王表情平靜。 「這世上……真的有人能過天梯嗎?」司空話音未落,人已凌空而起,十指如勾,惡狠狠的向大苗王插來。 他已經知道,單憑蠱毒。他永遠不是苗王地對手。很多事情,總有失敗了才會知道錯誤,很多事情,亦是經歷過了才知道後悔。如果再重來一次地話,他當然有更好的選擇,只可惜,事情永遠不會再重來一次! 好在他還有一點大苗王不能及,那就是他武功高強,大苗王卻早就老態龍鍾。 就算死。他也要和大苗王一塊死。更何況,搶過長安神弓。只要大苗王不發動一線牽,他還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司空躍起那一刻,火光似乎也是凝結片刻,他從躍起到苗王身前,宛若火閃,亦若風流,只是他全部精力集中在苗王身上的時候,卻在焦急下漏掉了一個人。蕭布衣在司空凌空而起的時候,毫不猶豫的沖天而起,單掌擊出。 他看地出來,大苗王絕對沒有司空這種強悍的武功。蠱毒雖強,畢非萬能。可他才是高高躍起,就聽到弓弦再響,連彈三次。 蕭布衣身形不受阻擋,司空聽到弓弦急響,在空中卻是連振三次,等到弓弦最後一響之時,已經無血可噴,雙眼爆出。 砰的一聲大響,幾乎和弓弦第三響同時發出。蕭布衣一掌擊在司空地胸膛,力道恢宏,竟然將他凌空打退了回去。 可蕭布衣擊出一掌後就知道,就算自己不出手,苗王也會安然無恙。因為司空人在空中,在弓弦第三響地時候,已然死去。他這一掌打上去,反倒有些多餘。 司空連慘叫的聲音都沒有,就已經倒飛出去,墜入深澗之中。半晌後,深澗才傳來砰地一聲悶響,可見幽澗之 蕭布衣緩緩落地,轉過頭來苦笑道:「苗王,我出手情非得已,倒是多餘了。」 苗王輕歎聲,「西梁王銳身赴難,怎會多餘?」 蕭布衣卻是深施一禮,「苗王運籌帷幄,本王欽佩萬分。」 苗王卻是苦笑聲道:「我倒寧可自己渾渾噩噩,也不用親手殺了……數十年的手下。」他說到這裡的時候,老眼含淚,竟是傷心欲絕。 蕭布衣見到,那一刻只是想……苗王和三司之間,肯定也有太多可歌可泣,生死別離的事跡,可苗王不說,旁人再也難以知曉。三司在苗寨數十年,和苗王其實已和兄弟無異,苗王親手殺了司空,心中傷感,不言而喻。 火光閃動,照耀著苗王地黑眸白髮,蕭布衣不覺得苗王做作,卻是已明白了他的傷心。沉寂中,蕭布衣只是在想。若真的有一天,有多年出生入死地兄弟為前程所叛,毀他的根基。他能否如苗王一樣,傷心依舊,出手依舊? 絕情洞外地覆天翻的時候,絕情洞內一無所知。同樣,絕情洞內慘烈抉擇的時候,絕情洞外亦是毫無察覺。 蕭布衣、李孝恭雖是明爭暗鬥,畢竟不是神仙。亦不能事事知曉。 李孝恭人在遠處,通過千里眼察看絕情洞地動靜,臉上已有了不安之意,他雖已安排好一切,但是對洞中究竟如何,也不知情。他奉唐王之命,安撫山南,招降巴蜀,為進攻江南積極的準備。本來一帆風順,可自從蕭布衣入巴地後。李孝恭就有了危機之感。 蕭布衣或許明面沒做什麼,可只有李孝恭身在局中,才感覺到壓力巨大。 本來苗人均已倒向了關中。關中無論地利人和,均要遠勝東都,再加上李孝恭本來就是不世奇才,順勢而行,眼看就要說服苗人,將巴蜀盡數收到唐王麾下。但蕭布衣一來。談判格局馬上更改,大苗王本是早不管苗寨之事,竟然會親自出馬,實在讓李孝恭意料不到。 李孝恭真地不知道蕭布衣有何種能耐,竟然能說服大苗王出山。而大苗王一出,李孝恭地優勢馬上變成了劣勢,而且七茶結盟迅疾的讓他難以想像。他幾次求見大苗王不成,當不肯眼睜睜的看著苗人歸附東都,遂只有破釜沉舟一法。苗王去見聖女。他卻早早的收買了司空。只要殺死苗王。或許毒不死蕭布衣,但是苗人的統治就會落到苗王三子之手。無論骨力耶、丹巴九抑或是郎都察殺,李孝恭都有把握說服他們投靠! 這是最後一條路,李孝恭本不想使出,因為無論如何,一個人只剩最後一條路可走的時候,就意味著,他沒有了退路! 絕情洞口還是死一樣的沉寂,李孝恭已經有了不安,甚至心口開始狂跳起來。司空畢竟是人,不是神,苗王蠱術天下無雙,司空雖有準備,但是能否殺了苗王,在李孝恭眼中,還是五五之數。 一件事情,沒有八成地把握,李孝恭都很少會考慮出手,這次只有五成把握,再加上洞口地數百死士,能否挽回頹勢,李孝恭心中沒底。 他看地眼睛已經有些酸脹,忍不住的放下了千里眼,這裡離絕情洞很有距離,他小心謹慎,不敢輕易地靠近絕情洞,因為說句實話,他對苗人的蠱毒也是深有忌憚。若非巴蜀事關重要,他並不想破釜沉舟。 這次親身來到絕情洞,他已經向司空要了克制蠱毒之物,他可不想不明不白的受制於人。 蠱毒雖是厲害,但是金銀珠寶的作用不可小窺,司空本來就是頗有雄心壯志之人,李孝恭早有接觸,用許諾和金銀珠寶很快的收買了司空,就準備在最緊要的關頭使用。 沉吟著,揉揉酸脹地眼睛,李孝恭皺了下眉頭,覺得望東西有些模糊。最近日夜操勞,很少睡眠,應是休息不夠,李孝恭暗自想道。等巴蜀事了,他要好好休息一段時日,或許,把功勞讓給敦煌公或者隴國公好了。 幾百死士還是死一般的靜寂,動也不動,這點讓李孝恭頗為滿意,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他訓練出這些死士,就是要用在最關鍵的時候。這些人埋伏在洞口,是為了防備萬一,只要苗王還能活著出來,當殺無赦。 李孝恭知道蠱毒地厲害,可卻知道再厲害的蠱毒,碰到他這種人海戰術,也是顯得脆弱。雲水雖是用蠱犀利,但若是沒有秦叔寶的護駕,她真的很難活著衝出重圍。 突然覺察到前方有了動靜,李孝恭又把千里眼湊到了眼前,卻只感覺到千里眼模糊一片,波斯能產勃利,這千里眼卻是波斯一個極為聰明的商人利用勃利做出。李孝恭花重金從波斯購得,當然看不了千里,但是數里的距離還是看地真切。 但是他睜大了雙眸,卻只從千里眼中看到個模糊的影子過來。 李孝恭還沒有意識到什麼,又看了看千里眼,感覺並沒有問題。那個影子卻已經跑到了李孝恭的身邊,李孝恭下意識的認出那是君集,可他為什麼步履蹣跚? 「君集,何事慌張?」李孝恭鎮靜道。 君集晃了兩晃。一口鮮血突然噴了出來,「郡王……快……走。」他的聲音微弱,宛若被人鉗住了嗓子。李孝恭大驚,一把扶住了君集,「君集,到底何事?」 「快……走……」君集聲音瀕死般的衰弱。李孝恭饒是冷靜,亦是一股寒意湧上了心頭,他眼前越來越是模糊,君集雖近在咫尺。可他竟然看不清君集地面容。 陡然間,一道艷紅閃現在眼前,緊接著艷紅的就是無邊的黑暗。 李孝恭僵硬當場,伸手向前抹去,「天黑了?」他嗄聲說出這三個字地時候,也聽出其中地悲涼彷徨之意。 天沒有黑,他卻已經看不清,不是看不清,是完全看不見,他已經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眼瞎了?這個念頭升起來地時候,李孝恭腦海中一片空白,隨之而來的就是無邊的絕望和惶恐? 他怎麼會莫名的瞎了?李孝恭不信。嘶聲吼道:「君集!」他還扶著君集,可君集卻是軟軟地倒了下去,越來越沉,宛若李孝恭此刻的一顆心! 君集軟軟倒下去,李孝恭惶恐無助,再無力扶住君集。他不能視物,驀然落到個完全陌生的環境,饒是他聰穎睿智,一時間也是恐懼萬分。 「來人呀,來人……」李孝恭喊出來,才發現聲音撕裂,在山風中,顯得淒涼無比。可除了風聲,他的死士仍然和死一般的沉寂。 難道數百死士。真的死了不成?可他們為何死的全無徵兆?李孝恭向前走了幾步。想要看個究竟,才知道自己已經看不到景物。想要退後幾步。逃離這個恐怖之地,才發現已分不清東南西北。 再轉幾圈,他已經完全的辨不清方向,一腳踏空,慘叫一聲,嘰裡咕嚕的從山坡上滾了下去,消失在灌木青草之中。 再過片刻,山峰恢復了以往的肅穆,只餘山風呼嘯,泉水嗚咽,像是嘲笑,又像是哭訴。像是同情世人地悲慘無奈,又像是嘲笑世人的軟弱無助。 蕭布衣從絕情洞走出來之時,饒是經歷太多的慘烈,也是被眼前地詭異所震駭。 洞口處、灌木中,伏著不知多少黑衣死士,他認出那是李孝恭的手下!死士無一例外的手握兵刃,嚴陣以待。有的強弩在手,已經扣上待發,可所有的死士,無一例外的失去了性命。 他們垂著頭,冰冷地兵刃上,本來泛著奪命的光芒,只可惜,奪的卻是自己的性命。蕭布衣望著這些死士,又一次意識到蠱毒的恐怖之處。 毫無疑問,他們埋伏在洞外,本來準備要伏擊洞內之人,但是大苗王早就考慮到這點,這才在山上下了禁制。不得他允許登山者,一定要死,敵不犯我,我不犯敵,敵若犯我,毒殺無赦! 可秦叔寶和雲水呢?蕭布衣想到這裡,終於有了些焦急。大苗王四下望去,額頭上皺眉更深,可他顯然更有辦法。只是看了幾眼,他伸手向西指去,「雲水和秦將軍,應該是從這裡逃去了。路上留有雲水的追蹤粉,她告訴我們,她暫時逃命去了。」他和雲水是親人,有種難言的心心相通,再加上均是用蠱,既然說雲水逃命去了,所有人均是確信無疑。 大苗王說的平淡,司馬已經當先道:「我去找。」大苗王點頭,回頭望了眼三個兒子,輕歎一聲。 蕭布衣這刻有了同情,雖然大苗王運籌帷幄,但是他心中的悲苦無人能知。苗王雖勝了,可勝地慘烈,三司死了一個,三個兒子背叛兩個,這讓白髮蒼蒼地老人如何能夠高興起來? 在絕情洞時,司空一死,苗王當下在火中添加了些粉末,不用多久,中了七步蠱之人悉數醒轉過來,可沒中七步蠱的骨力耶卻倒了下去。蕭布衣見苗王沉吟不語,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安慰。 為了東都,這老人竭盡心力,一切順利,難道僅僅是因為,他是鬼王? 苗王制住骨力耶,讓其餘兩人將他抬出,只說句背叛苗主,會以苗人地規矩處置,骨力耶本來還算清醒,聽到這句話後,霍然暈了過去。丹巴九見到洞外的屍體,亦是面色改變,不敢多言。唯一鎮靜的就是郎都察殺,可見到如此慘烈的景象,亦是不能言語。 苗王望著遍地的屍體,亦是久久無言,目光複雜,良久才道:「西梁王,結盟一事既然已成,天色已晚,還請回轉安歇。」 蕭布衣苦笑道:「苗王、司徒,李孝恭這次敗走,絕不肯善罷甘休。雖說人無傷虎意,可虎有傷人心,本王只怕唐王惱羞成怒,會兵發巴地。」 他說的都是肺腑之言,亦是謹慎之言。他本來以為苗王就算下了禁制,也絕對不會和李淵那面撕破臉皮,可看眼下的情形,雖不知道李孝恭的下落,但是此舉已經和李淵撕破了臉皮,大苗王謹慎非常,此舉倒是有些出乎意外。 大苗王緩緩道:「既然如此,那以後還要有勞西梁王。只是若唐王不發一兵,還請西梁王記住今日之諾。」 蕭布衣正色道:「本王言出必行,若李淵不出兵擾亂巴蜀,我亦不會一兵一卒加之。」 大苗王輕聲道:「有西梁王一諾,我總算放心了。郎都察殺,帶西梁王回轉安歇,我還有事需要處理。」蕭布衣不知何事,只能讓苗王小心,又知道這老頭子看似體弱,真的殺起人來,實在不遜任何人。 等見到蕭布衣離去,大苗王緩緩坐下來,神色有著說不出的疲憊,司徒突然道:「苗王,你一直為苗人著想,猶豫不決,可這次下手如此之狠,只怕李淵那面真的會惱羞成怒……」大苗王淡淡道:「難道到現在,你還認為,事態有挽回的餘地?若真的有事,我一肩承擔就好!樂司徒,你不惜破誓而出,斷臂勸我,不也為今日的結果?」 司徒輕歎聲道:「他是鬼王天機,既然能爭霸天下,我想應有十分的把握,更何況……」他話音未落,大苗王已經揚聲道:「虯髯,我已做到能做的一切,不知道你何日實現天梯之諾?」 他話音一落,一大漢已從樹後出現,見他目生雙瞳,威風凜凜,赫然就是蕭布衣的結拜大哥,虯、髯、客! 四一五節 諾言 虯髯客倏然而來,苗王居然沒有任何詫異。 樂司徒卻是多少有些詫異,只有他才知道苗王的蠱毒獨步天下,不要說司空不是對手,就算是三司聯手,只憑蠱術,亦不見得勝過苗王。 苗王安分守己,只能說他心性使然,為苗人著想,卻絕不意味著他是無能之輩。苗王既然說在望月峰下了七重禁制,那絕對不會少了一重,死的這數百死士就是個很好的證明。可虯髯客飄然而來,居然沒有中蠱,這人比起西梁王的來頭,更加的深不可測。 聽到苗王詢問,虯髯客深施一禮道:「苗王以大局為重,深明大義,張某人佩服。」 苗王輕歎聲,「能得虯髯佩服,殊為不易。我這七重禁制,對於虯髯而言,如履平地,實在讓我汗顏。」 虯髯客微笑道:「在下若不得苗王相邀,怎敢輕易就來?可得苗王相邀,我又怎能不來?所以就算赴湯蹈火,也要惴惴前來。我此生最佩服俠義人士,不管他權利滔天,不管他威震一方。只要他能為百姓造福,就值得張某人一拜。」 樂司徒突然道:「虯髯,苗王方才問你,天梯一諾何時實現?西梁王方才在此,你既然為他奔波,為何不出來一見?」 虯髯客搖頭道:「樂司徒說錯了一句話。「我說錯了什麼?」樂司徒愕然問。 「我聽聞樂司徒為說服苗王選擇西梁王,不惜斷臂離開太平村。回轉巴西勸說苗王?」虯髯客淡然問。 樂司徒身軀一震,「你都知道了?」 虯髯客輕歎道:「該知道的事情,我自然會知道。但是我想問樂司徒一句,你千里奔波,可是為了苗王?」 樂司徒半晌才道:「我當然不是為了苗王。實際上。苗王又何須我來操心?我此舉是為苗人、為巴地百姓。亦為五斗米教地以後著想。」 虯髯客微笑道:「樂司徒大義之人。張某人佩服。我方才說樂司徒說錯了一句話。就是想說。我千里奔波。並非為了西梁王。樂司徒為五斗米教著想。我卻只為太平道考慮。至於什麼天下大事。那非我考慮範圍之內。你們和西梁王結盟。是你們地事情。我對你們地承諾。是我地事情。切不可混為一談。亦不能混為一談。我不見蕭布衣。就是不想別人誤會而已。」 他說地複雜。苗王淡然道:「我聽說虯髯當初在崑崙面前立誓。絕不插手天下之爭一事。看起來絕非謠傳。太平道中。我只有兩人能信。一是崑崙。一是虯髯。虯髯到現在。還沒有讓我失望。」虯髯客淡然一笑。「看起來苗王也並非不理天下之事。」 苗王輕歎聲。「我地不理。和你地不理迥然不同。我不爭……是因為有自知自明。而虯髯你不爭。卻是有悲天憫人之心。結果相似。心意不同了。」 樂司徒讚歎道:「若非虯髯當年之舉。就算你過得了天梯。苗王也不見得見你。」 虯髯客半晌才道:「天涯明月一事。我知道你們一直耿耿於懷。可逝者如斯。往事如煙。很多事情……」 「很多事情。我們不想忘記,亦是不能忘記!」苗王斬釘截鐵道:「虯髯,往事如煙,五斗米、太平道自從建道以來,糾葛不斷,延續數百年,這中間到底為何你我均知,天幸太平道終於出來虯髯,立下重誓,這才平息了禍患。可因為兩道紛斗不休,再加上歷代朝廷的圍剿,到如今日漸式微,早不復當日地盛狀。」 虯髯客喟歎道:「恢復當日盛狀又能如何?這世上,不合時宜的終究會被淘汰,楊堅一代奇才,可大隋不過傳了二世。分分合合、潮起潮落,苗王不覺得過於執著嗎?」 苗王瞇縫起眼睛道:「有些事情,一定要執著,不然活著何益?」 虯髯輕歎一聲,再不言語。 二人看起來是舊識,但眼下卻有點越說越僵的架勢。 樂司徒見到,慌忙道:「苗王、虯髯,這是否執著並非今日要討論之事。可眼下實為千載難逢的機會,苗王既然為了和解,走出最關鍵的一步,和西梁王七茶結盟。虯髯也是和崑崙當初以立誓約束道眾,到如今更是紆尊降貴過天梯來求和解……」 虯髯客搖頭道:「樂司徒言重了,紆尊降貴可不敢當。在下一介莽夫,若有說的不對的地方,還請苗王諒解。」 他主動示弱,苗王也不咄咄逼人,「若太平道眾都是和虯髯一樣,我亦不會執著不休。可我只怕就算我既往不咎,那些人反覆無常,定然不會善罷甘休。我老了,還能活個幾年?就算身死也是不足為惜,可五斗米既然擁我為苗王,本王就有為他們著想的責任,再說苗人雖是不多,但延續千百年,我可不想在我手上滅絕。再說斛律將軍對我等恩重如山,天涯明月,永刻在心。此仇不報,我死而有憾。我和西梁王七茶結盟,有一分看在你虯髯過天梯地誠意,卻有三分為了你過天梯後地諾言。 他這加起來不過只有四分,其餘的緣由並不說明。虯髯客也不詢問,苦笑道:「苗王所憂,正是我憂心之事,在下對苗王所憂,深以為然。」 苗王臉色終於舒展些,輕歎口氣,再不言語。 虯髯沉吟良久才道:「其實苗王比任何人都瞭解太平內亂,想當年太平意見不統,慢慢有門徒為一己之見重立道宗,到如今有樓觀、李家、茅山、龍虎四道……此舉讓崑崙亦是無可奈何……」 苗王突然道:「此風習太平自古已有。何足為奇?」他語氣不滿,似另有所指,虯髯客只是苦笑,半晌才道:「此四道雖不托太平,但根基還是太平之人。終究還是奉……崑崙之令,但是陽奉陰違,崑崙一己之力。也管不了許多。太平八門,將謀風火、反謠工銳!這八門本是道主所立,其中能人異士無數,可到如今,卻是混亂不堪,各為其主。四道八門糾葛更多,藕斷絲連,有為爭奪天下和四道合謀。有心灰意懶隱居山林。有心繫蒼生扶危度難,當然也有很多心術不正,擾亂蒼生。苗王若是不滿,還請責怪在下無能約束就好……」 虯髯客又是深施一禮,神色頗為歉然,苗王卻是閃身躲開,「這個……和你並無太大的關係。」 虯髯客苦笑,「崑崙本來……唉……後來我又立誓,不參與為亂江山。為禍百姓之事,再加上崑崙地無上之力,這才勉強約束道眾不再為亂。再加上楊堅橫空殺出、僧粲無上慈悲、崑崙暗中斡旋,這才保天下數十年的安寧。可我身為行法之人,反倒無能約束,也算是無能之至。」 樂司徒一直沉默,聽到這裡道:「虯髯,你亦不用太過自責。想崑崙都是無可奈何,你做的已比他好上太多。」 苗王點頭道:「司徒說的一點不錯。虯髯。你所作所為,無愧天地!」 虯髯客拱手謝過。他雖是武功蓋世,可對苗王卻是頗為恭敬,絲毫沒有傲慢之氣。 「我雖是無能約束四道八門,但是見到若有違背當初天涯明月誓言之人,還是決不輕饒。可西梁王爭霸天下,卻是和我無關,我當初立誓,絕不會破。我想的只是如何讓太平道重歸太平,想讓太平和五斗米盡釋前嫌,重歸於好,其餘地事情,並不想管上很多。楊廣不死之時,已天下大亂,除龍虎道聽我號令外,其餘三道均是蠢蠢欲動,但卻迫於我地壓力,不敢明目張膽。我雖竭力,卻是抓不到他們的把柄,限於崑崙之令,也不能妄自處罰。茅山暗中策劃,幾次推出個無上王盧明月,我本數次去問,無奈他們太過狡猾,始終和我避而不見。後來見我催地急,他們突然又推出個盧明月,讓王世充一刀斬了了事,然後大肆宣揚盧明月已死,顯然是向我聲明不再作亂。之後他們消逝不見,再沒有動靜。我費力尋找,卻是蹤影不見。」 苗王輕歎道:「無論如何,虯髯為道教奔波辛苦,這番心意已經讓我欽佩萬分。」 虯髯這才微笑,「在下說出這些事情,絕非請功,而是想對苗王說,任何人都有他的為難之處。可竭盡心力,問心無愧就好。在下並非故意推搪,而是實在有為難之處。」 苗王、司徒緩緩點頭,不再如方纔那般催促諾言,虯髯客又道:「樓觀、李家、茅山三道均是野心勃勃,我以誓言逼他們不能破誓,不然嚴懲不貸,可他們均是一道之主,弘揚大道念頭根深蒂固,自然不堪寂寞,雖不和我與崑崙撕破臉皮,但早就暗中行事。他們均是極為聰明之輩,我是自愧不如。」 司徒一旁道:「虯髯莫過謙遜,若是沒有你,他們何止會暗中行事?」 虯髯客苦笑道:「現在我越來越不能壓住他們,再加上大勢已成,爭亂不可避免。我愧對崑崙的信任。其實大隋動亂,固然和楊廣的性格、新閥舊門爭鬥有關,但是這三道的推波助瀾不可小窺,我曾發現謀門的徐洪客和李密接觸甚密,可當時因為要和道信高僧化解昔日的恩怨,只希望道信高僧如他先師般,以無上佛法再挽救危機,可卻耽誤了查看徐洪客地機會。後來陳宣華驀地出現,洛水襲駕,楊廣南下,李密造反,謀門一波一波地策劃,加上三道地暗中籌劃,讓我也是反應不過來,可天下終於還是亂了。等我再找徐洪客之時,卻發現他也蹤影不見。」 虯髯客當然也有不知道地事情,他只以為徐洪客為了躲避他消失,哪裡想到徐洪客不等消失。就被裴茗翠抓了起來。 苗王歎息道:「或許一切天定而已。」 虯髯客搖頭道:「事在人為,我可不認為什麼天定。但是據我推測,顛覆大隋江山應該是集李家、茅山和樓觀三道之力,他們只為自己攫取最大的利益,卻罔顧百姓死活。實在讓我痛恨不已。但是我手上卻沒有絲毫證據,對他們亦是無可奈何。後來我認真地去想,當年楊廣雖因為李氏當為天子之言。誅殺了李閥,但是這謠言在楊堅之時已有,多半又是李家道作祟。所以我又去找李家道主,他亦是和茅山道主一樣,對我避而不見。我沒有見到他,卻是打聽到,李家道如今和李淵又是頗為密切,只是李淵一直秘而不宣。積極拉攏你們的同時。對外卻宣稱對太平道深惡痛絕……」 苗王、司徒互望一眼,「你說的可是真的?」 虯髯客歎氣道:「在下只是分析所得,倒不敢肯定,可是……」他欲言又止,言下之意就是我實在沒有欺騙你們的道理。 「那司空為何死心塌地地跟隨李孝恭?」司徒問道:「他雖背叛苗王,但是不應該背叛五斗米才對。」 虯髯客皺眉道:「若依我猜想,司空多半是得到了李孝恭地許諾。李淵為人極為深沉,但是他多少也知道太平道、五斗米的往事,絕對不會輕易信任這兩道中人。」 「你說李淵想要挑撥兩道自相殘殺。漁翁得利?」司徒問道。 苗王卻道:「挑動倒不至於,眼下他當想地當是利用,至於其他,總要等到大局已定再說。」 虯髯客微笑道:「苗王既然明白這點,我就放心了。西梁王雖看似最得太平道支持,但是實際上,支持他的偏偏是八門中的自發支持,和陰謀無關。後來西梁王前往東都,樓觀道主符平居驀然出現。想要刺殺蕭布衣……」 他說到符平居的時候。苗王長眉一挑,「他終於又出來了嗎?」 虯髯客點頭。「還請苗王聽下去,符平居當初和五斗米就有瓜葛,斛律明月之死的確和他有關,我既答應給你們個交代,當然不會輕易放過他。符平居野心勃勃,不想西梁王入主東都,這才在社稷壇刺殺蕭布衣。好在當時道信出現在社稷壇,讓符平居無功而返。我得知這個消息後,當下埋伏在蕭布衣的身邊,守株待兔。果不其然,符平居再次出現,我出手擒住了他!」 苗王悚然動容,「那你為何不把他帶來?你可答應過我……」 虯髯客苦笑道:「並非我不帶他前來,實在是因為,這個符平居卻是假的。」 「假地?」苗王、司徒面面相覷,他們見到虯髯客雙眉緊鎖,態度亦是和緩下來,已步入當初般地劍拔弩張。他們終日守在苗寨,可虯髯客卻是往復奔波,實在辛苦之極。 「那人偽裝成符平居……這個和太平道有關,倒不好和苗王說及。」虯髯客有些為難之意。苗王搖搖頭,「你不說,無人會強迫你。」 虯髯客歎息道:「我迫於誓言,他們就用誓言對付我,始終讓我無計可施。後來西梁王坐鎮東都,很多人當然想趕他出去,就算立什麼皇甫無逸、王世充、元文都等人,都比蕭布衣坐鎮東都要好。因為這些人都是昏庸貪婪之輩,西梁王卻是仁義之主,他們只怕東都形勢已定,再取東都千難萬難。符平居因為被我看地緊,又是銷聲匿跡,再無聲息。李家道卻是蠱惑司空下蠱,妄想利用東都內憂外患,扶植王世充,要挾董奇峰推翻西梁王。李家道知道我在東都,是以只在暗中作祟,蠱惑了風門中地一人跟隨作亂,後來那人事敗自殺,李家道本來以為就算事敗,亦是天衣無縫,我拿他們無可奈何。沒想到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們還是留下了個尾巴,那就是無憂公主所中的蠱毒。」 苗王黯然道:「我約束手下不嚴,這是我的過錯。」 虯髯客卻笑了起來,「這和苗王何關,李家道早就和司空勾結,他們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道孫藥王一眼就認出無憂公主中的是蠱毒,我知道這個事情後,已經知道,李家道地勢力終於蔓延到了巴地,是以這才星夜前來求見苗王。剩下的事情,當然不用贅述了。」 他一口氣說了這多,輕輕歎口氣。司徒卻是讚歎道:「虯髯,原來……你……如此辛苦。」 虯髯客微笑道:「我把事情說了遍,不是博得辛苦,只是想對苗王說,我很多事情做不到,但是能做到的事情,答應苗王的事情,還會竭力去做!只是……請你給我些時間。」 苗王半晌才道:「虯髯。圖窮匕見。狗急跳牆,你也要小心了。」他第一次說出關切地話語,就算司徒都是有些詫異。 虯髯客微笑道:「我真地希望他們狗急跳牆,咬我幾口才好。但不管如何,還多謝苗王關心。苗王搖頭道:「我不是關心你,而是關心我自己。你要是沒了,我又找誰實現諾言?」 虯髯客哈哈大笑,聲動四野,「有趣有趣。苗王。今日一談,快慰平生。,只望後會有期。」他拱手施禮,轉身大踏步的離去。雖看似緩慢,可幾步後,人已不見,笑聲竟從遠遠處傳來。 司徒欽佩道:「都說虯髯客乃繼崑崙後,天下第一高手,今日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大苗王卻是鎖緊了眉頭。「在這世上,武功不能決定一切。虯髯客周旋四道之間,到現在安然無恙,豈能用個高手來形容?」 司徒一旁道:「苗王,五斗米、太平道糾葛已久,你真信虯髯客能化解其中的偏見和危機?」 苗王緩緩坐了下來,喃喃道:「這已是最好地機會。我老了,明爭暗鬥一輩子,厭倦了,如果能在自己有生之年為五斗米做些事情,為苗人做些事情,為何不選擇相信呢?虯髯凌峰,崑崙絕頂,我只希望,有生之年能見到他們……」 他不再說下去,兩滴渾濁的淚水落入塵埃,只餘幽歎一聲。 虯髯客和苗王在絕情洞商議之時,蕭布衣已回轉到了苗寨。他回來和出去沒有什麼兩樣,波瀾不驚,可這一天的功夫,巴地已經發生了地覆天翻的改變。 蕭布衣沒有得意,只有牽掛,他不知道秦叔寶現在如何,更擔心的卻是盧老三和周慕儒二人。 蕭、馬周和阿銹見到蕭布衣地表情,都是忍不住心中一沉,可聽到史大奈將經過講完,不由喜形於色。畢竟巴蜀要地,李孝恭敗退,七茶結盟再無阻礙,眾人一番辛苦,可以說是奠定了以後爭霸地根基。可聽到秦叔寶下落不明、又想到失陷的兩個兄弟,不由心情沉重。 蕭布衣知道急也沒用,還在等蝙蝠地消息,只能暫時和蕭、馬周商量以後地事情。 馬周當先道:「這次李孝恭慘敗,絕不會善罷甘休。西梁王,我只怕他們狗急跳牆,會出兵攻打苗人。」 蕭搖頭道:「這個可能不大,巴蜀地勢扼要,不利動兵。再加上民風剽悍,素來不會屈服外來壓力。李淵若真的對巴蜀開戰,一時半刻不會取勝,而我們毫不猶豫的會出兵支援,到時候他四面受敵,只怕最先倒塌。」 蕭布衣點頭,「叔父說的很有道理,不過我們卻不能不妨。所以我準備請叔父暫時坐鎮巴東,積極的安撫和聯繫苗王。若是巴西等地有難,我們也好出兵支援。」 蕭點頭稱是,眾人又在商議如何安撫巴人之事。馬周提議說,巴人多貧困,可以積極尋求和巴人貿易,若是能在貿易上有所建樹,改變巴人對中原人的印象最為重要。 蕭布衣連連點頭,覺得此事大有可為。 眾人正商議的功夫,蝙蝠悄然前來,可臉上滿是歉意,顯然沒有任何消息。蕭布衣安撫幾句,心道盧老三這事,估計還要向苗王說及,李孝恭雖敗,但是盧老三、慕儒二人只怕落入李孝恭之手,凶多吉少。 才要起身去見苗王,竹樓外突然傳來腳步聲,蕭布衣透過夜幕看過去,驚喜道:「叔寶,是你?」 秦叔寶走的雖是緩慢,卻是堅定有力,見到蕭布衣時,露出微笑道:「西梁王,你果真無事。」 蕭布衣見到秦叔寶狼狽不堪,身上血跡斑斑,不等說什麼,突然向他身後望過去,只見到他身後站著兩人,赫然就是盧老三和周慕儒。蕭布衣這次更是驚喜,喜悅早就壓過了疑惑,一把拉住二人的手道:「天幸你們沒事。」 眾人迎出來,低聲歡呼,喜悅無限。 史大奈笑道:「還是叔寶厲害,不但安然無恙,還能救出他們二人。」 三人臉上都有了古怪,半晌無言。蕭看出異樣,詢問道:「盧老三,怎麼回事?你們去找兩個商人,怎麼要這麼久。「先進屋再說。」蕭布衣見到三人地表情古怪,不由疑惑重重。 秦叔寶點點頭,緩緩的走進竹樓,盧老三、周慕儒亦是臉色黯然,眾人收斂了喜悅,面面相覷。蝙蝠忍不住道:「你們……不是中了蠱毒吧?」 秦叔寶苦笑一聲,「我們都沒事,他們本來就沒事,我只是在路上遇到了他們,一起回來。具體怎麼回事,西梁王,你還是讓他們和你講吧。」 他說的莫名其妙,眾人一頭霧水,阿銹已經忍不住道:「慕儒,到底怎麼回事,快說說,你們失蹤了這麼久,怎麼會沒事?你不要告訴我,你們就是跟蹤人跟丟了,然後睡了一覺回來了?」 他說完後,眾人都是禁不住的笑,顯然覺得事情絕無可能。 沒想到周慕儒臉色一下子變的蒼白,望了盧老三一眼。正逢盧老三也望過來,就算旁人都看的出來,二人眼中滿是淒然,不由心中惴惴。 「其實阿銹說的沒錯,我們……」盧老三終於開口,聲音晦澀,「我們就是跟蹤跟丟了個人,然後做了夢,夢醒後,我們就回到了這裡。」 眾人愕然,只聽到竹樓外幽風陣陣,再見到二人面色蒼白,不知為何,背脊突然冒起一股寒意,良久無言! 四一六節 聖女 蕭布衣見到秦叔寶三人精神恍惚,神色黯然,第一時間就是懷疑他們被下蠱了。可李孝恭敗逃,苗王三子再規矩不過,七茶結盟大局已定,司空又死,他實在想不到還有哪個人會對三人下蠱。 拉著周慕儒的手,蕭布衣察言觀色,發現他只是神色黯然,並無異狀,一時間又猜不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等到三人坐下,秦叔寶突然道:「李孝恭在絕情洞外伏擊我和雲水,聽雲水說,苗王原來在這十天內,給望月峰下了七重禁制?李孝恭要敢上望月峰,絕對不能討好?」 蕭布衣點頭,將出了絕情洞後的所見的一切向眾人說及。眾人聽到李孝恭所帶的死士全軍覆沒,不由相顧駭然。蕭皺眉道:「好在苗王為人寬厚,又極力約束手下,司空不過是個特例。若是這種蠱毒流傳出去,只怕在中原要引起毀滅災害。」 蕭布衣點頭,又想起一件擔憂的事情。原來他想到大苗王終究還是要退位,經過今日之事,他和苗王三子之間的關係只有惡化,想要和解任重道遠,既然如此,這倒是個隱患。蕭顯然也想到這點,眼中也有了擔憂之意。 「據我所知,大苗王這十天並非在下七重禁制。」秦叔寶突然道:「想苗王下蠱天下無雙,下七重禁制何須十天?」 蕭布衣回過神來,詫異道:「難道秦兄知道他這十天做什麼?」 秦叔寶沉默良久才道:「我這也不過是個猜測,具體如何,還請西梁王聽完我這面的事情,再聽聽慕儒他們的夢境再做定奪。」 蕭布衣很少見到幾個兄弟如此吞吞吐吐的時候,心中奇怪,卻還是沉聲道:「秦兄請講。」 「李孝恭死士果真厲害,我本來以為絕不能逃脫,可又因為禁制。不能入絕情洞。沒想到雲水放出碧血,讓死士自相殘殺,我們才得以殺出重圍。可後來……我體力不支,就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被雲水救到一個山洞,然後……她給我講了段往事。」秦叔寶刪繁就簡。很多事情不想提及,阿銹卻有些惘然。心中不知什麼滋味。 「什麼往事?」蕭問道。 秦叔寶苦笑道:「是苗人為何會痛恨中原人地往事。其實巴蜀素來民風淳樸。向來少參與中原之事。以往更多地時候都稱地上與世隔絕。很多時候……心思遠遠不如中原人。但是歷朝卻擔心巴蜀之人反叛。甚至有幾次違諾屠戮。這才讓巴蜀之人對中原人懷有戒備憎惡之心。但是他們勢弱人少。雖有蠱毒。亦是擋不住中原地這種野蠻入侵。再加上中原人遠遠多謀。總是以苗治苗。苗人內亂。更是紛爭不休。所以苗人很多時候都是逆來順受。當然也是絕對不甘魚肉。若真地逼急了。也會做出兩敗俱傷地事情。苗人和五斗米大有關聯。想當年張陵創建五斗米。在蜀地鶴鳴山傳道、做道書以教百姓。就是號召巴蜀之人團結起來。尋求安生之法。」 蕭微笑道:「想不到秦將軍對巴蜀兩地地瞭解。竟然比我還要熟悉地多。」 秦叔寶苦笑道:「這些……都是雲水郡主對我說地。」 眾人互望一眼。史大奈嘟囔句。「這鬼丫頭……」 秦叔寶不理史大奈地抱怨。繼續道:「五斗米和苗人融合。張陵地道術加上苗人地蠱毒綜合在一起。竟然將蠱毒發揚大大。到了如今。苗人地蠱毒如此厲害。倒和張天師不可分割。」 「張天師是誰?」阿銹問道。 「張天師就是張陵。亦是五斗米地創始人。」秦叔寶解釋道:「我聽雲水說。此人亦是天縱奇才,就算後來的太平道都和他們大有關係。而張角和張陵的糾葛。亦是引發了五斗米和太平道的爭鬥。」 蕭布衣皺眉問,「太平道和五斗米有什麼糾葛?」 秦叔寶緩緩搖頭,「這個我也不清楚,但是我聽說,太平道,五斗米雖然都主張天下太平,眾生平等,可五斗米卻是走的和緩之路,只求自保,不參與天下之爭,而太平道的張角卻走地極為激進之路,每逢改朝換代都有他們的身影。而根據流傳,張角本來亦是五斗米中人,後來叛教而出,但是內幕到底如何,年代久遠,我想可能只有苗王等少數幾個人知道了。」 蕭布衣吸了口涼氣,喃喃道:「張陵?張角?」眾人不解他在沉吟什麼,阿銹道:「管他太平道,五斗米,秦將軍,雲水後來又說什麼?」 秦叔寶道:「太平道眼下的確和我們沒什麼關係,不過五斗米卻是和我們大有關聯。經歷過中原的幾次違誓後,巴蜀元氣大傷,五斗米暗中策劃,苗人這才立下不擅自以蠱傷人之誓言,而五斗米亦是早早的隱居在幕後,少參與叛亂之事,他們主動退讓,中原亦是覺得巴蜀之人不可能一味鎮壓,更多地採用招安策略。所以你們雖見到蠱毒的厲害,卻是從來不傳往中原,就是這個原因。苗人一直傳到苗王這代,素來恪守這個規矩,是以若是有人出巴蜀施蠱,處罰極為嚴厲。也因為這樣,五斗米雖然因此勢衰,但是卻保了巴蜀多年的太平。楊堅立國後,可以說是巴蜀之人和中原人頗為和睦的一段時期。」 蕭點頭道:「秦將軍說的不錯,先帝在世之時,因為幼年信慕佛法,雖晚年猜忌日重,但是在立國伊始,寬和待人,主張佛道並重,萬法無咎,很多時候均是以德服人,這才讓萬民敬仰,萬法歸宗,創下大隋的輝煌之業。從這點來說,先帝倒和西梁王極為類似。」 隋朝早就名存實亡,蕭卻還是以先帝稱呼,神色尊敬。蕭布衣不以為意,淡然道:「我如何敢和先帝相比?」 蕭肅然道:「若西梁王能吸取隋亡之訓,以後所為只能比先帝更為輝煌。」 蕭布衣一笑。不想再討論這個問題。 秦叔寶繼續道:「楊堅和巴蜀之人和睦相處,所以巴蜀之人亦對楊堅頗為感謝。是以現在天下大亂,只有巴蜀這塊淨土竟沒有反叛之事。若依五斗米以往的作為,只怕早就興風作浪。可因為當初的誓言,到如今這裡反倒風平浪靜。」 眾人懂或不懂的均已恍然,蕭布衣輕歎道:「善有善報,我只希望此地長治久安。再無禍事。那雲水為何還憎惡中原人呢?」 「這件事起因還在於中原人。」秦叔寶苦笑道:「楊堅安撫了巴蜀後,派兒子楊秀來治理巴蜀之地。任命為蜀王。楊秀文武全才,又是風流倜儻,比起李孝恭實在更勝一籌,他到了巴蜀後,卻是漸漸奢靡,只是巴人感激楊堅所為。又因為楊秀亦是沒有做出什麼出格地事情,也就睜一眼閉一眼。可誰都沒有想到,蜀王這時候卻醞釀一件最讓苗人痛恨的事情!」 眾人暗驚,齊聲問道:「什麼事情?」這次就算蕭都是側耳傾聽,秦叔寶方纔所言。他或多或少的知道,可對於當年蜀王楊秀一事,苗人一直秘而不宣,他亦是無從得知。 秦叔寶臉現苦澀,「蜀王風流成性,比起西梁王可放蕩的多。有一日他微服私訪,不知為何,竟然得罪了山林隱居之人,而且被下了蠱毒!」眾人面面相覷。蕭皺眉道:「他未免太任性了些。」秦叔寶半晌才道:「任性倒不見得。」 蕭追問道:「難道其中還有隱情嗎?」 秦叔寶苦笑道:「蜀王中蠱,當然震動了巴蜀。苗王亦是震驚,親自出來醫治。本來苗王蠱術天下無雙,由他來醫治,本是極為穩妥地事情。但蜀王卻說苗人中聖女治蠱才是絕頂,他不讓苗王醫治,點名讓聖女醫治蠱毒。苗王無奈,又不想得罪楊秀,這才請聖女醫治。那時的聖女。並不像今日這般神秘。相反,聖女普度眾生。又因為一個原因,被苗人極為的愛戴。」 「是什麼原因?」蕭布衣問道。 秦叔寶輕舒了一口氣,「這個原因就是……聖女為救族人,自己卻是甘願被種下七情蠱!」 眾人吃了一驚,難以置信道:「你說什麼?」眾人七嘴八舌的發問,卻是難掩心中的震撼。眾人都知道秦叔寶為救兄弟,甘做藥引,中了七情蠱,痛不欲生。 身中七情蠱,七情斷絕,秦叔寶地痛苦眾人親眼所見。秦叔寶是為了救兄弟,不得已而為之,可怎麼會有女子會心甘情願地被中下七情蠱,而且這個女子居然是苗人地聖女? 蕭布衣心中卻升起不安之意,可到底哪裡不安,卻是一時想不出。 秦叔寶歎息道:「聖女一事,在苗人中其實流傳已廣。可當初苗人養蠱,可以說是作繭自縛,因為很多蠱毒是用他們地心血餵養,不養下去,必被反噬,死地慘不堪言。每種蠱毒都不一樣,又和每個苗人息息相關,養起來頗為不易,這亦是蠱毒雖是神秘狠辣,卻難以抗衡中原大軍的緣故。苗人千餘年養蠱,到天師張陵之時,因為養蠱反噬而死的人,端是不少。張陵為人寬厚,道術無雙,又深得苗人的愛戴,為破除蠱毒的這種危害,卻以自身試蠱,他沒有找到統一破解之法,反倒自己又養出個七情蠱。而根據雲水所言,藥王孫思邈雖能破苗疆的蠱毒,偏生對張天師所煉之蠱無能為力,因為藥王對蠱毒一直都是頗有興趣,有段時間親自前往苗疆研究蠱毒,對於很多蠱毒,他都可以對症下藥,但是藥王說過,七情蠱針對人體七情所養,和人心血相連,循環往復,人不可能斷絕七情六慾,是以這種蠱毒在人體內無法根絕。」 眾人聽到這裡,心中微沉,不由為秦叔寶擔心,有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誰都沒想到秦叔寶所中地七情蠱竟然和張天師有關係。蕭布衣暗自頭痛,心道就算孫思邈都是無能為力,秦叔寶怎麼辦? 秦叔寶反倒沒有眾人那麼擔憂,又道:「張陵養出七情蠱雖是無解,可張陵養出來的七情蠱卻有個奇妙的作用。那就是若是得他傳授之法,利用他的七情蠱可破苗人的各種蠱毒。」 眾人面面相覷,不由唏噓,暗想蠱毒雖可破,但是破解之藥無法可破,也是個天大地諷刺。秦叔寶微笑道:「張陵發現這點後,終其一生。終究還是沒有研製出破解七情蠱之法。可七情蠱卻是流傳下來,因為此法雖是害一人。卻可活人無數。苗人的聖女因為為苗人的性命自種蠱毒,忍受七情蠱反噬之苦,所以在苗人中地位至高無上。」 「這種法子也是自私。」阿銹鳴不平道:「這些人為活命,竟然加蠱於無辜女子身上,實在可惡。」 秦叔寶苦笑道:「聖女選出,並非強迫。而是自願。只因為誰當聖女,可向苗王提出個要求,無論如何艱難,苗王也必須照做。所以嘛,只能說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而已。」 蕭布衣心中不安之意更濃。目光已經落在周慕儒身上。可周慕儒、盧老三自從進入竹樓,就是一直沒有抬頭,但臉上均有悲哀之意。 秦叔寶見到眾人默然,又道:「蜀王楊秀得聖女醫治,蠱毒卻是一時不能就好。可他生性風流,見到聖女地美貌,反倒起了愛慕之心,而且要娶聖女!」 蕭布衣失聲道:「秦兄,你說他中蠱就是為了接近聖女?」 蕭醒悟過來。暗罵道:「該死。」他們明白了前因後果,馬上猜到楊秀的用心險惡。想聖女中了七情蠱,如何能嫁人?馬周皺眉問,「既然是聖女,還能嫁人嗎?」 秦叔寶半晌才道:「苗人倒沒有聖女不准嫁人的道理。因為聖女身中七情蠱,已斷絕了七情六慾,動情則苦不堪言,又怎麼會嫁人?」馬周苦笑道:「那結局到底如何?」其實眾人早就猜到了結局,可是太過殘忍。是以不敢去想。 秦叔寶握緊了拳頭。指甲深入掌心,「情之一事。實在讓人難以捉摸。蜀王生性風流,可對聖女之時,卻是一片癡心。聖女和他相處久了,竟然動情,有了嫁給他的念頭。苗王百般勸阻,卻是無效。上代聖女種下七情蠱後,一直沒有提出什麼要求,可聖女終於提出了要求,她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嫁給楊秀!」眾人失色,已不能語,可臉上都露出慘然之色。秦叔寶黯然道:「苗王恪於祖訓,只能答應。其實結局你們也猜得到,聖女為了這段感情,付出的實在比任何女子還要多。她為了求和心愛地人在一起,忍受地折磨也比任何人都多。楊秀當初雖是風流,有勾引聖女的念頭,可後來卻被聖女真情打動,竟然收斂了風流,專心對聖女一人。」 眾人聽地驚心動魄,一顆心揪起來般,雖知道以後肯定會有變故,可終為聖女慶幸。她實在太苦,為了得到一段愛情,付出的太多太多。眾人雖和聖女從未見面,但是心中卻起了尊敬之意。 「後來呢?」阿銹為往事吸引,打破了沉默。 秦叔寶臉上露出不忍痛苦之意,「後來……聖女嫁人後,因為七情蠱的緣故,很難生育,先收養了女兒,當作自己的女兒來養。可卻受到中原人觀念影響,又對楊秀愛極,這才想為他留下血脈。」 眾人大驚,都是道:「這如何使得?」 秦叔寶苦笑道:「都知道使不得,可聖女她……有的女人……真的很奇怪,她恨上一個人,刻骨銘心地恨,但是愛上一個人,亦是刻骨銘心地愛。聖女明知道會死,可卻執意要為楊秀生下一子,後來……她如願以償,終於懷上楊秀的骨肉,但是她一直隱居絕情洞,再沒有出來過。可這時候又有了變數,楊秀因為自恃文采斐然,文武雙全,楊勇被廢後,楊秀圖謀太子之位,引發楊堅地猜忌,再加上楊廣在西京造謠中傷,楊堅為防楊秀造反,調他回轉西京。可楊秀因為聖女待產在即,猶猶豫豫。這些都變成了他有意造反的跡象,後來楊秀架不住催促,終於動身回轉西京。這一去……再也沒有回來!」 「聖女呢?」阿銹急問。 秦叔寶長歎一聲,「聖女產下一子,可卻在產子後斃命。楊秀一去不復返,終究沒有回來,苗人因此對楊秀深惡痛絕,對中原人深惡痛絕,雲水也是認定了中原男人薄情寡意。實在是因為當年聖女實在過於淒慘。楊秀因為一時風流,再次種下了禍患。」 眾人聽及往事慘烈淒涼。一時間不知如何感想。蕭卻是唏噓道:「我知道楊秀不被先帝所喜,為立楊廣,所以將他調回西京。楊秀遲遲不肯回轉,一直被認為有造反地念頭,卻不知道還有這段隱情。可先帝因此震怒,派益州總管獨孤楷代替楊秀統領巴蜀之地。獨孤楷怕蜀王造反。路上埋伏了伏兵,將楊秀親信一網成擒,幾乎是將楊秀押解到了西京。楊秀到了西京後,就被先帝囚禁起來,後來……聖上登基。亦是囚禁了他十數年。他不回轉,倒非絕情寡義,而是無能為力。」 秦叔寶苦笑,「可雲水他們卻不這麼認為……唉……這中的恩怨,誰能說的明白?」 眾人都是心中淒涼,暗想真的說不清其中誰對誰錯,史大奈聽完,這才苦笑道:「原來雲水那丫頭……也有點道理。」 他一直看雲水不順眼,但聽完往事。倒又覺得雲水的脾氣情有可原。蕭布衣雙眸卻是盯著秦叔寶道:「後來呢?」 秦叔寶微愕,轉瞬望向了盧老三和周慕儒道:「後來的事情……應該是他們說了。」 「夢也能有後來嗎?」馬周奇怪問道。周慕儒臉色蒼白道:「老三,你說吧,我說不出口。」盧老三猶豫片刻後,大聲道:「好,我來說,我知道,說出來不好受,可不說出來。我更不好受!」他眼角晶瑩竟然有了淚光。秦叔寶垂頭下去,蕭布衣不安之意更濃。低聲道:「但說無妨。」盧老三握緊了拳頭,沉聲道:「好,我說!蕭老大,當初我得你地命令,去跟蹤朱掌櫃。可如果真的知道後來的事情,我真地不會去,抗命也不會去。」蝙蝠一旁道:「老三!」盧老三歎息聲:「可很多事情就是這樣,發生後才知道後悔。我不是怕死,而是不想……」他欲言又止,半晌道:「我和周慕儒一路跟蹤朱掌櫃,本是頗為順利。我們打聽到,朱掌櫃得到苗王的信任,卻是因為聖女的緣故。可具體如何,我們卻是不得而知。我們想著先回轉告訴蕭老大,再做決定。可回轉的路上,卻碰到一人。那人裝束就是個普通巴人漢子地樣子,過來問我們,是否是西梁王的手下。我和慕儒當然不會輕易回答,反問他是誰。他卻笑起來,說是得祭祀地命令,請我們一敘。我們還在懷疑中,突然昏了過去。事後想想,這個漢子多半是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下了蠱毒迷翻了我們。」 眾人見識過蠱毒的厲害,都是點頭道:「多半如此。」 蕭布衣卻想,祭祀一直和聖女在一起,和他們並不熟悉,找盧老三、慕儒又做什麼? 盧老三繼續道:「等我們醒來地時候,發現身處一石室中,不知道到底在什麼地方,可身上也卻沒有什麼束縛,更沒被拷打。我們都是大為奇怪,無論用什麼辦法,都是不能讓擒拿我們地人出現。可每日三餐卻從石室頂部垂下,任憑我們如何喝罵,都是沒有人露頭。我和慕儒當時也考慮,多半是李孝恭那小子抓的我們,後來想想卻又不像。可身陷敵手,只能聽天由命。一日無事,我等到第二天起來地時候,卻是臉色蒼白,因為我那時候腦海很亂,我見到慕儒也是一樣,他望著我,說道,他做了個夢。」 周慕儒哼了一聲,臉色更白,卻不吭聲。盧老三又道:「我當時聽他說做夢的時候,也忍不住道,我也做了個夢,而且很恐怖。慕儒也是如此回答,讓我大吃一驚。」 眾人不知道為何,又是湧起一股寒意,盧老三顫聲道:「結果慕儒把他所夢的說了一遍,我幾乎暈了過去,因為他的夢境竟然和我一模一樣。」 蕭一旁道:「可能是你們中了失心蠱,所以……」 他沒有再說下去,盧老三苦笑道:「我們後來想想,多半也是如此,因為有人下了蠱毒,然後趁我們迷迷糊糊的時候,給我們講個故事。只是他如何做地那個樣子,實在讓我想不透。」眾人被他陰森的口氣所吸引,竟然沒有人追問下去。盧老三緩聲道:「這一個夢其實就和秦將軍講的大同小異,可是他只是聽雲水所言,我們卻如身臨其境般,卻只能看,無法做任何動作。我們甚至可以真切感覺到聖女死的那一刻,淒涼……淒慘……還有……深深的期待。」 「莫要說了。」周慕儒突然大喝一聲,抬頭望著蕭布衣道:「少當家……你……」他終究沒有說下去,盧老三卻沒有聽他所言,繼續道:「今日不說下去,明日我也說不下去了。聖女中七情蠱而死,可臨死的那一刻,卻對楊秀沒有半分痛恨。她身邊還有個女孩,年紀不大。按照秦將軍所言,應該就是聖女的養女了。當初明白一切的那種感覺真的很奇怪,像是有人敘事,又像是你真地到了那個環境。」 眾人毛骨悚然,只覺得不可思議。蕭布衣卻還能鎮靜下來,心道自己那時候也有催眠的說法,能將人的夢境帶入不可思議的程度,卻沒有想到過,還有人能將此法運用的爐火純青,別人或許還不知曉,蕭布衣卻是第一時間感覺到這裡面有隱情,這個夢是別人托盧老三和周慕儒說出來的,而且能將蠱惑之術運用的如此之好,大祭祀極有可能。 「聖女臨死前,只對養女吩咐了一件事情。帶著弟弟,去見蜀王!」盧老三沉聲道:「養女雖是不大,但很有主見,當下答應了聖女,第一個夢也就結束了。」 「難道還有第二個夢嗎?」蕭皺眉問道。 盧老三苦笑道:「剩下的日子,我和慕儒就在做夢中渡過,第二個夢卻是過了幾年,養女終於長大了些,請求苗王准許她帶弟弟去找蜀王,完成聖女的遺願。苗王本來不肯,架不住養女地苦苦哀求,終於讓養女帶著弟弟前往中原,卻告訴她,自己不會出巴蜀之地,亦不會幫她一分一毫,讓她三思。養女並不遲疑,毅然帶著弟弟踏上尋父之路。千里迢迢,她和弟弟相依為命,終於先到了西京,又輾轉到了東都。可如蕭尚書所言,蜀王楊秀被楊廣關押,深宮如海,她一個弱女怎麼可能見到。因為巴蜀本是漁獵之地,她倚仗一技之長,做了個船娘,整日行舟在洛水之上,只盼上天垂憐,能讓她地弟弟見到蜀王一眼,哪怕就是一眼,她也不辜負養母的期冀,她所受地辛苦也是值得!」 蕭布衣聽到這裡,驀然臉色蒼白,四肢冰涼,他終於明白了自己不安所在,亦是明白了周慕儒為何會痛苦不堪,黯然神傷! 四一七節 最後的請求 聖女是個很讓人尊敬的稱號,亦是很神聖的稱號,可其中的心酸,少有人知。 蕭布衣聽到聖女二字的時候,是尊敬,入鄉隨俗,既然苗人尊敬,他就算是西梁王,亦是要和苗人一樣的尊敬。可在他心目中,對於聖女並沒有什麼概念,進入絕情洞之時,見到絕情洞的孤寂,天梯的橫絕,只感覺聖女太過孤單寂寞。 聖女那面出現後,說過幾句話,冰冷淒清,都不像世間所言。從天梯那面望過去,聖女朦朦朧朧,如夢如幻,蕭布衣那時不知為何,其實也有不安,但是遠不如現在要強烈。等聽到盧老三說聖女的養女帶著弟弟,行舟洛水的時候,他驀然想到個可怕的可能。 這個可能,甚至讓他不敢再想下去。 但是望見周慕儒臉色蒼白,他已經知道自己設想應該無錯! 四肢冰冷,腦海一片空白,蕭布衣已聽到盧老三繼續說道:「養女帶著弟弟行舟洛水,只盼天可憐見,讓蜀王楊秀出來一見。可她雖是意志堅強,但畢竟年紀不大,又無人相助,更是少知道消息,只憑洛水行舟,想要見到蜀王無疑是癡心妄想!但是她個弱女子,除此之外,又能有什麼辦法?這樣一晃之下,又過了數年,她一介女子,日子過的極為艱難,但是她信心不改,極為硬朗,又因為跟隨聖女的緣故,學會幾分蠱術,聊以自保,又加上她素來乖巧,倒一直都是安然無恙。她心靈手腳,平日行舟,亦會做幾雙鞋子去賣,賣鞋不是目的,只希望在路邊打聽些消息才是真的。這時她弟弟又長大了幾歲。她為避免惹上麻煩,不敢說出小弟的姓氏,只對外人稱呼弟弟為小弟,我的第二個夢就是到此為止。我當時和慕儒對照過。我們做的夢都是一樣,應該並不差錯。」 眾人有的唏噓,有的感慨,還有的人不安,阿銹嘴張了幾下,向蕭布衣望過去,亦是臉色發青。 蕭布衣臉色鐵青道:「說下去。」 眾人見到蕭布衣地表情。都是惴惴不安,蕭卻是強笑道:「夢嘛,不見得是真。西梁王……晚了,有什麼事情,不如明天再說?」 「說下去。」蕭布衣嗄聲道。蕭露出擔憂之意,卻是緩緩的退後。 盧老三咬牙道:「第三個夢倒是簡單了很多,養女漸漸長大,可希望一天比一天飄渺。楊秀被楊廣關押,就算出巡都是帶在身邊,不要說百姓。就算是大臣都是輕易不能得見,養女打聽了多年,終於明白了這個道理。唯一能撐下去的就是還相信蒼天有眼……」 「蒼天有眼?」蕭布衣喃喃道。可覺得話語中有著說不出地苦澀。 盧老三輕歎聲。「蒼天真地有眼……這是養女所言。」 「她說地?」蕭布衣艱難地問。 盧老三點頭。「我做夢地時候。就感覺……養女就在我身前。可是朦朦朧朧。讓我看不真切。她說蒼天有眼。讓她這時候遇到了個人。那是一年秋末。她正洛水行舟。卻碰到了一個布衣。那個布衣人很好。就算對個船娘都是和善可親。布衣乘舟卻出了意外。有匹馬兒衝過來。踩翻了船。布衣落水。救了小弟。雖翻船和布衣無關。他卻是主動賠了她船錢。養女說。她這一輩子都會感激這個布衣。只希望有朝一日。能把重於千金地幾兩銀子償還給那個布衣。她亦是感激布衣救了小弟。亦是救了她地性命。不然她有負養母地重托。當日就會死在洛水河旁!」 蕭布衣熱淚盈眶。咬碎鋼牙。已經說不出一句話來! 周慕儒卻是抱著腦袋道:「老三。不要說了。」 盧老三亦是熱淚盈眶,「慕儒,我不想說,可我不是替自己說,你明白嗎?」 周慕儒微愕,舒了口氣道:「那好,你說下去。」 「夢很長,長地我們每天只是期盼這個夢有個結果。」盧老三苦澀道:「我們不應該說做了一個夢,應該說做了許多夢,這些天來,我真的不希望這個夢會醒,亦是希望這個夢早早的醒來。因為我不想聽下去,卻是不忍不聽。」 他說的簡單又複雜,可其中的深意又有誰能夠聽懂?秦叔寶突然道:「你們被關押了很久,這些夢多數是最後十數天做的吧?」 盧老三想了想才道:「的確如此。」 蕭布衣垂下頭來,喃喃道:「十天?」眾人心中一凜,這才想起苗王說的準備十日。馬周雖然有感聖女的癡情、養女的堅韌,卻是這裡瞭解最少地一人。聽到十日的時候只是想,十天?難道這一切都是大苗王主使,他讓西梁王等了十天,只是要對盧老三他們說幾個夢? 盧老三輕歎道:「後一天的夢倒是讓我好受些,養女得布衣相救贈銀,心存感激,再出外賣鞋之際,一半是為了等待蜀王楊秀,卻也另有原因,那就是想再見見那個布衣。因為她偷偷地打聽到布衣住的地方,店老闆說布衣好人好報,做了大官,如今已經入了東城做事。養女所以幾天在東城外等候,天很冷,她卻一點都不覺得……」 「她後來見到了那個布衣……布衣卻不知道她是特意等候……本來她以為,那是最後一面,可沒想到的是,蒼天有眼,讓她再次見到了布衣。那一次,卻是因為小弟偶感風寒……」 「之後她離布衣越來越近,卻知道離布衣越來越遠。她一直想要報答布衣,但是卻一直沒有機會。布衣漸漸變成了高官,很多事情,做起來都是舉手之勞,看起來的確也不需要她做些什麼。布衣越來越忙,東征西討,她卻只想為他祈福,哪怕微不足道。」 蕭布衣垂下頭來,默默無言。盧老三說的簡單。身邊的幾個漢子卻是歎息不語,就算是蕭都是坐下來,滿臉地無奈。 「雖然知道由布衣請見蜀王,機會大一些。可養女一直不想再麻煩布衣……因為她知道蜀王被押。她一直在麻煩布衣,她已經很歉然,她不想給布衣添什麼禍事。可機會終於來了,小弟得到布衣的提拔,終於可以入朝為官,或許終究有一日,能見到親生父親了。」盧老三歎息一口氣。「養女很是欣慰,覺得小弟和蜀王終究有一日會見面,而且不用麻煩布衣了,小弟有小弟的事情,她亦有她的事情。這時候,她卻見到一個人。她回轉東都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想去感謝那個人,因為他治好了小弟地病。可是她沒有想到,她在那裡聽到了一個消息,那就是布衣現在正在為巴蜀殫精竭力。而且巴蜀的形勢很是不妙,更有暗中勢力作祟,而布衣卻不知道這點。已經處於下風。養女知道後,想了很久。她知道,她被聖女收養後,聖女的願望當然是希望她能繼承聖女之位,造福苗人;她也知道,當了聖女後。可以向苗王提一個要求,無論是什麼要求;她更知道,要當聖女,就要種上七情蠱,從此後要絕七情六慾,動情就要和養母一個下場;她還知道,當上聖女,以後就和所有的人天各一方,很難見到小弟。亦是難以見到……布衣。可是她終究還是義無反顧地回轉巴蜀……可她怕人擔心。所以說去了襄陽,她臨走地時候。做了幾雙鞋,她知道布衣不會再穿布鞋,可她能做到的只有這些……」 竹樓內風吹燈動,竹樓外明月窺人,空中只有盧老三地聲音,淒切憂傷。 「她一路回轉巴蜀,朱掌櫃亦是在那時候認得。只因為朱掌櫃路上對她多有照顧,所以大苗王對朱掌櫃亦是另眼相看。養女就是如此,別人的恩情,總是牢牢的記在心上,找機會報答,雲水因為聖女之死,恨盡中原男人,而養女因多年的磨難,卻更知道感恩在心。或許真地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行善之人,終能得償。當年的布衣不經意的幫助了個船娘,哪裡想到過他征戰遇阻,船娘會默默相助,朱掌櫃只以為幫助了個尋常女子,沒想到在巴蜀卻是生意興隆。船娘遇到朱掌櫃的時候,也沒有想到過,有一天會因為朱掌櫃,再見到布衣的手下!養女到了巴蜀後,求見苗王,剩下的事情,順理成章。苗王答應了她,她向苗王提了個請求,然後……她終於述說了自己的一切,用了當聖女前的最後幾日可以述衷情的時光。她說出這些,只想請布衣諒解……她的欺瞞,亦是有不得已地苦衷,她謝謝布衣。」 盧老三說完這些後,眼角已經有了淚光,長歎一聲,悄悄的揩拭掉淚水,淡淡道:「夢講完了,我也要做夢了。只是希望,寧可是噩夢,也不要是這種夢了。」他搖搖晃晃走了出去,沒有任何人攔他。 所有的人都希望他能做個好夢,所有地人也知道,今夜無眠。 蕭布衣望著盧老三的背影,緩緩站起來,向竹樓外走去。蕭呼喚道:「西梁王,你去做什麼?」 「去見苗王。」蕭布衣說出四個字後,身影亦是消失在黑暗之中。眾人面面相覷,卻亦是沒有攔阻。 所有的人都明白,蕭布衣找苗王亦是無濟於事,可所有的人都希望,希望他去找大苗王。 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就是如此,無論是否知道結果,都要去做!,無心睡眠的不止蕭布衣的兄弟和手下,昏黃地燈光下,苗王亦是無眠。他坐在座位上,望著昏黃的油燈,不知在想著什麼。見到蕭布衣走進來的時候,頭也不抬道:「我很久沒有和人單獨的談話了。」 「好像我也差不多。」蕭布衣緩緩的坐下來,「身居高位,的確很多事情不能自作主張。」 苗王緩緩抬起頭來,淡然道:「說出這話的可能是明君,亦可能是昏君。昏君暴戾反覆,只怕別人阻礙他做事。明君卻是如履薄冰,生怕走錯一步棋,楊廣……登基三年間是明君,後來……是昏君。」 蕭布衣微愕。沒想到大苗王突然扯到了楊廣,更沒有想到過他對楊廣的評定是很多人無法做到。 「苗王見過楊廣?」 苗王輕歎聲,「我沒見過楊廣,我也沒有見過楊堅。可是見不見又如何?苗人心中一桿秤,就算不出巴蜀,亦是能夠判斷。可就算我也沒有想到過,不可一世的大隋竟然這快就倒,可是之後地王朝呢,到底如何?誰都不知道。」 蕭布衣沉吟良久,「盡人事、聽天命。前車鑒。後人醒。本王出身布衣,遊蕩草莽,親見大隋傾頹在前,當求不重蹈覆轍。」 苗王輕歎一聲,「當求不重蹈覆轍?西梁王這一句,天下百姓之福。我其實一直都擔心,因為我更信得著李淵,無論如何,老人總是理解老人,亦是明白穩妥地重要。李淵老了。但是做事更是周全,我聽說他在關中治理的有聲有色,關中稱頌。而西梁王畢竟年輕氣盛。我只怕西梁王一統天下後,就會迫不及待地如楊廣般再征遼東,窮兵黷武,那時候,百姓之禍,亦是我不願見到。」 蕭布衣沉聲道:「本王會仔細忖度苗王今日之言。」 大苗王淡然一笑道:「多謝西梁王。」 二人孤燈對坐。良久無言,可因身份相似,很多事情亦不用明言。蕭布衣見苗王無語,終於道:「其實我今日來……」 「今日你本不該來。」大苗王突然道。 蕭布衣輕歎聲,「我不來,就不是蕭布衣。」 「你是西梁王,你已不是蕭布衣!」大苗王笑容有些苦澀,「就像我是苗王,但是我的本名。我自己都已經忘記。西梁王、請回吧。」 蕭布衣略作沉吟。低聲道:「七茶結盟,還差一盞。不知道苗王還有何吩咐?」 苗王輕歎聲,從手案處拿了封書信,遞給蕭布衣道:「這裡是苗人的最後一個請求,不過不是我的請求。七茶結盟貴在心誠,其餘地形式,反倒不見得是那麼重要。所以是我提出,還是別人提出,並非那麼重要!」 蕭布衣接過那封書信,真的覺得有千斤之重。 「本來……你若明天來,我會請你回轉東都後再拆開這封信。」苗王感喟道:「但是你既然今晚來,什麼時候拆開都是無關緊要了。」 蕭布衣緩緩的展開書信,見到信紙上只寫著五個字…… 請照顧小弟! 見到那五個字整整齊齊,端端正正,宛若寫字之人當初時平靜的心境。可字究竟是字,並不是人!誰知道寫字之人背後那波濤洶湧,驚濤駭浪般的心情?被聖女收養的養女,沒有繼承蠱毒的狠辣刻毒,卻繼承了聖女感情中一往情深。 很平靜、很仔細地寫下了這五個字,很深情、很決然的做下了不悔的決定。或許她在養母身邊的那一刻,見到養母的痛苦輾轉,深情脈脈,就已經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會如此,可那又如何?她選擇了,無怨無悔,乾淨利落! 蕭布衣鼻樑一酸,心情激盪,霍然站起道:「苗王,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既然是不情之請,就不用請了。」苗王搖頭道。 蕭布衣目光執著,「在下請見聖女。」 苗王望了蕭布衣良久,這才道:「蕭布衣……你知道我為何會選擇你?」 蕭布衣想要回答,終於搖頭道:「我不知道。」 苗王淡然道:「你該聰明的時候聰明,該糊塗的時候糊塗,可比楊廣明智了好多。人這一輩子,難得糊塗呀。楊廣這輩子,自作主張,最恨手下騙他,可他手下卻騙了他一輩子。有時候,聰明糊塗真的很難說清。其實你第一次派使者前來巴蜀的時候,李淵還沒有奪取關中,你的眼界之遠,讓我很是詫異,不過我還是看好關中……嘿嘿……」苗王笑了兩聲,「後來你連派六個使臣,均是畢恭畢敬,不傲慢無禮,倒讓我大生好感。等到蕭來到地時候,我已經知道,對於巴蜀之地,你已經勢在必得。可蕭被扣押的時候。你還沉得住氣,親身前來的時候,竟然還畢恭畢敬。我本來不準備出面,因為我畢竟不能永遠地照顧苗人,可有幾件事終於改變了我的初衷。」 蕭布衣雖然迫切想見婉兒一面,可還是沉聲道:「請苗王明言。」 苗王望向遠方,「第一件就是。樂司徒居然為你斷臂破誓,出了太平村,回到巴西郡勸我和你結盟,這是我也做不到的事情。」 蕭布衣早就懷疑斷臂司徒就是太平村地樂神醫,可一直疑惑他為何斷臂。聽說他是為了自己,忍不住的心下感激。 「第二件就是,太平道第一高手虯髯客為了消弭舊怨,揭發李家道陰謀,不惜以身犯險,過天梯以示誠意。能讓虯髯如此做事,我亦是做不到。」苗王歎息道。 蕭布衣半晌才道:「大哥默默為我,我受之有愧。」 「他不是為你。他是為了……天下百姓。」苗王緩緩道:「第三件事情就是,婉兒為了你,不惜自種七情蠱,請我莫要為難你蕭布衣。」苗王臉上有了苦澀,「蕭布衣,能讓婉兒下了這個選擇。我亦是做不到。你要知道……當年她本來可以不做聖女,她亦是不用回來!」 蕭布衣聽到婉兒兩個字,終於按捺不住,霍然站起,嘶聲道:「你既然知道她的苦,為何還要給她下蠱?這江山一事,本是男兒之事,和婉兒何關?」 他嘶聲之下,真情流露。苗王卻是鎮靜地望著他。「婉兒能得你一問,也不算冤了。當年她離開這裡。我沒有勸阻,今日她要做聖女,我亦是不能勸阻。你如此關心她,可是愛她?」 蕭布衣一怔,半晌才道:「我不知道。」 苗王淡淡道:「現在知道與否,已經無關緊要。但是你應該比楊秀聰明,也應該知道,現在愛與不愛,對她好,就要離開她,而不是想見她!」 蕭布衣如受重擊,踉蹌倒退兩步,心中一時間不知是何滋味。 大苗王輕歎聲,「你是西梁王,如果得到地太多,老天都會嫉妒。不要妄想將所有的東西歸為己有,該放手的就要放手,我當然沒有你地盤多,但是我怎麼說也比你看到的多。人生不如意十八九,可予人言只二三,我今日和你談這些,實在也是平生少有之事。我因為這三件事,所以終於產生想見你的念頭。我真的想見見,能讓苗人的司徒斷臂破誓地是什麼人,能讓虯髯過天梯地是什麼人,能讓聖女為之情深地又是哪個?可這人無論是什麼人,既然得到這些人的讚賞推舉,傾力相助,我想……總值得我出面一試了。見到你後,多少讓我失望,可你卻沒有讓他們失望。」 他說地矛盾,可蕭布衣卻已經明白。 一個西梁王,本不該是如此感情衝動之人,可若非如此感情衝動之人,又怎麼會博得那麼多熱血之人的幫助? 「如今面已見了,盟已經結了,你想要的東西都得到了,我能做的已經做了。」大苗王擺擺手,「我累了,西梁王請回吧。她……傾述了十日,要求我等她十日,我就等了。她說了,知足了,不想再見任何人了。人貴在知足,是不是?」 大苗王說完後,不等蕭布衣回答,已顫顫巍巍的站起,吹滅了油燈,消失不見。他一舉一動都是小心翼翼,就算對油燈看起來都是頗有深情。因為他知道,他如油燈般,亦是快到了枯滅的時候。只是他多情地背後,顯然更是無情,他可以毫不猶豫的制裁了兒子,一線牽殺死了司空,為婉兒種下了七情蠱,他的一舉一動,又是果敢魄力,毫無猶豫。蕭布衣不知道那顫巍巍地背影中,包含著多少辛酸和無奈,亦不知道那看似平靜的面容,要用多少血淚經驗換得? 不知過了多久,蕭布衣終於走出了竹樓,望著天上的繁星,宛若情人相思的眼眸。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激盪,兩行淚水流淌下來,無聲無息。 「沒想到西梁王也會落淚。」 叮叮噹噹的響聲迴盪在風中,清冷依舊,可雲水的語氣中,多少帶有了一絲感慨。她看似天真熱情,可亦是早早地因為聖女一事,將自己包裹在厚厚的壁壘中。她一直不動感情,因為知道……動感情……那是很傻的事情。 可這些日子,這多的熱血漢子讓她終於明白,或許有一種感情,叫做默默的付出!宛若當年的聖女般,無怨無悔。或許雲水還憎惡厭恨著中原人,恨不得將蜀王種下最慘烈、最惡毒的蠱毒,讓他痛苦一輩子,可她這刻只是想,聖女應該早就不恨了吧?或許,她從來就沒有恨過?就像婉兒一樣,從來沒有! 蕭布衣並不揩去淚水,扭頭望過去,輕歎道:「此行多謝雲水郡主相助,只望以後再能相見。」 「我沒做什麼。」雲水搖頭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和你們交換所得,所以我不欠你們,你們亦是不欠我什麼。要說我為你請見大苗王……只不過是動個念頭。你們……要走了?」 蕭布衣點頭道:「這裡事了,我們還有他事。」 「爭天下嗎?」雲水問道。 蕭布衣苦笑道:「其實不應該說爭天下,更應該是平天下。天下亂的太久了,我們現在有這個責任。」 「他也要走了嗎?」雲水突然問。 蕭布衣一愕,轉瞬明白過來,「秦將軍地確要離開了。」 「他是個可憐地人兒。」雲水突然遞過一個藥瓶,「這裡的藥,夠他止痛三年。麻煩你,帶給他吧。」雲水說地平淡,蕭布衣大為感謝,「多謝郡主。」 雲水淡然一笑,轉身離去,空中只餘叮叮噹噹的聲響,難以捉摸,宛若女兒的心思…… 四一八節 巧合 叮叮噹噹響聲不絕,一少年策馬急奔,馬上鈴鐺響個不停。少年挽弓搭箭,一箭射了出去,正中遠方靶子的紅心。 少年卻不停歇,圈馬回到,背弓拉箭,再次射出去。羽箭劃空,快若流星,奪的一聲響,竟然射落了先前靶子上的那箭。 少年箭術之精,讓人歎為觀止。少年雖然還是年幼,可風度俊朗,已經不讓旁人。少年縱馬飛奔,神采飛揚。 眾人喝彩,掌聲不絕。 蕭布衣望著那兩箭,想起當年射落柴紹那箭的情景,心中感喟。可聽到叮叮噹噹的聲響,又想起了巴蜀的雲水,更難忘巴蜀的聖女。 心中微酸,嘴角卻還是帶著笑,蕭布衣望著馬上的少年,一時間難以自己。 一切,遙遠而又很近,熟悉帶有陌生。 他回轉東都,已經很有些時候,但是他和眾兄弟,還是很難從巴蜀的夢境中醒過來。巴蜀一夢數月,有喜有悲,有收穫,有失落。有人慶幸夢早已結束,有些人沉溺在夢中,遲遲不能醒來。 「蕭大哥,你說我的馬術最近怎麼樣?」少年從馬上躍下,快步的走到蕭布衣面前。沒有了姐姐的約束,他更喜歡叫蕭布衣為大哥,而不是什麼西梁王。他一直希望有個大哥,雖然姐姐對他也很好。 姐姐太辛苦,姐姐走了太久沒有回轉,少年想到這裡的時候,有了分擔憂。可是正如蕭大哥一樣,姐姐在他眼中,少有不能做到的事情。想當初。千里迢迢。姐姐帶著還年幼的自己,跋山涉水,一路都熬了過來,眼下……應該沒有事情了,少年暗自寬慰自己道。 姐姐決定的事情,他絕對不能改變。所以他只是深夜的時候,才暗自落淚,為姐姐祈禱,希望姐姐平安無事。姐姐告訴他說,男兒地眼淚。比金子還要貴重,小弟。姐姐希望你,堅強起來。蕭大哥都說過,小弟,你是個做大事地人,姐姐也說過,小弟,姐姐不希望你做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但是希望你能做個好人! 姐姐說的和蕭大哥說的,有些衝突。其實也沒什麼兩樣,做好事、做大事,無論如何,都要像蕭大哥一樣,做個頂天立地的英雄豪傑。 少年當然就是小弟!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他當然不是渾渾噩噩,他也知道很多事情。但是姐姐不讓說地事情,他絕對不會說。姐姐說過,很多事情。要自己去做! 蕭布衣微笑道:「比我還差點吧?」 小弟笑起來。多了分爽朗,掩住眉宇間過早出現的憂愁。「我如何能比得過蕭大哥?」 蕭布衣站起身來,拍拍他的肩頭,「取法乎上,僅得其中。小弟,記得這個道理,你這一輩子才能前途不可限量。」 小弟認真的點頭,「我知道了,蕭大哥,可是除了你,我真的找不出更高地目標了。」 眾人都是笑,蕭布衣微笑道:「你在官場沒幾天,拍馬屁的本事倒是早勝他人了。」 小弟不好意思地搔搔腦袋,「我這可是真心話。」 裴蓓一旁道:「你這蕭大哥夜郎自大慣了,小弟,努力在馬術上超越他,我支持你。」 眾人又是笑,袁巧兮想說什麼,卻終於垂下頭來,可眼角已有了淚水。蕭布衣回轉東都之前,裴蓓就已經回轉。蕭布衣私下對二人說及巴蜀的事情,裴蓓詫異唏噓,袁巧兮卻是心軟,早早的落下了傷心的淚水。 這裡唯一不知情的就是小弟,蕭布衣說要考察小弟的馬術,帶他出來,眾人和他調侃,卻多半是憐憫。只是見到他的真純爽朗,都對他頗為同情。 蕭布衣問,「最近太僕少卿做的習慣嗎?」 「沒什麼不習慣,我怎麼說也是個典牧丞呀,太僕少卿做的事情……從瑣屑方面看,更少了。」小弟笑起來,「再說趙成鵬、劉江源他們都很照顧我,我不懂,就問他們好了,絕對不會給蕭大哥丟人就是了。」 原來蕭布衣回轉東都地第一件事,就是將小弟提拔為太僕少卿,這亦是他當年所坐之位。蕭布衣當年年紀輕輕,到東都後,連升九級,一躍成為太僕少卿,官封四品,已經是大隋從未有過的事情。小弟年紀輕輕,竟然也坐上四品之位,更是開創朝廷未有之事。雖有大臣頗有微言,覺得蕭布衣任人唯親,這官職任免的太過隨意。可只有跟隨他的兄弟群臣才明白,小弟這個太僕少卿,卻是因為婉兒的緣故,以婉兒的付出,小弟這個太僕少卿並不算大,如果不是小弟還是太小,蕭布衣說不准還會提拔。婉兒雖然從未要求,只請蕭布衣照顧小弟,但是蕭布衣卻已經明白她把小弟留在東都的用意,是以當下先升了他的官,至於其餘的事情,卻已經著手他人去辦。蕭布衣提拔小弟後,在東都地日子內,除了準備大婚,籌劃下一步舉動外,很多時間都是和小弟一起.教他武功箭術、馬術馴馬之法。今日是他考驗小弟這些日子成果地時候,裴蓓等人亦是過來湊個熱鬧。 蕭布衣見小弟自信躊躇,心下微喜,「事在人為,只要盡心做事就好。小弟……以後……」 「以後不要蕭大哥陪我了。」小弟突然懂事道:「這些日子,我都做的不對了,姐姐要是知道我纏著蕭大哥,多半又會罵我不懂事了。」 蕭布衣聽到姐姐二字,心中一酸,強笑道:「你放心,你姐姐不會責怪你。因為就算在蕭大哥心目中,小弟都是個男子漢了,做事自有分寸。」 「真地?」小弟欣喜道。在他心目中,蕭布衣已和神人無異,得到蕭布衣的一句讚賞。實在是他每天最快樂的事情。 「當然是真的……不過你現在身為太僕少卿……」蕭布衣沉吟不語。小弟不知道有何不妥。心中惴惴,魏征一旁道:「啟稟西梁王,小弟現在身為太僕少卿,卻是無名無姓,很是不便。」 蕭布衣望向小弟道:「小弟,到如今。你要有個名字了。和你這麼久,不知道……」他欲言又止,等著小弟的回答。小弟垂下頭去,淚水滴落塵埃。裴蓓見了心中不忍,慌忙道:「沒有名字又如何。典牧丞不也是當了這久?」 魏征苦笑,小弟卻是抬起頭來。「不是我不說……是……」他臉上突然有了濃濃地憂傷,無法遮掩,蕭布衣見了心中一沉。小弟卻道:「姐姐說了,蕭大哥要是問地話,我就可以說了。我姓楊……我叫楊念甫!」他說的堅定,可嘴唇顫抖,強忍著淚水。眾人默然,心中五感交集,蕭布衣點頭道:「楊念甫。好名字,比我的布衣要好。」他說到這裡,拍拍小弟的肩頭,緩步向府邸走去,再不發一言。 群臣跟隨他離去,裴蓓和袁巧兮卻留了下來。裴蓓道:「小弟,你累了嗎,累了就休息下好不好?」 小弟突然道:「裴姐姐,我問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我!」 裴蓓心中一沉。「你要問什麼?」 「我姐姐是不是再不回來了?」小弟臉色蒼白問道。 裴蓓蹙眉道:「為什麼這麼說?我……沒有見過你姐姐。」 袁巧兮安慰道:「小弟,你姐姐雖然孤身去了襄陽。可她自立極強,應該沒事。」 小弟半晌才道:「你們不用騙我了.」二女一怔,沒想到小弟此刻竟然如大人一樣。「我知道,你是沒見過,但是蕭大哥多半見過了。這些日子,他雖然不說,但是我其實已經知道了。」 裴蓓饒是聰明急辨,遇到這種事情一時間也是啞口無言。 小弟握緊了拳頭,「我知道蕭大哥是為我好,我什麼都知道!姐姐走的時候說了,要是有朝一日,蕭大哥問起我的名字地時候,就意味著,我以後就是男子漢了,姐姐也不會再留在我身邊了。蕭大哥方才問我名字,我想哭……不是不肯說,是我知道,姐姐不會回來了。」他說到這裡,強忍淚水,昂起了頭。 可他這種樣子,更讓二女心酸。袁巧兮本想勸人,可自己眼淚卻已辟里啪啦的掉下來。裴蓓安慰道:「小弟,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吧。」 小弟卻是搖頭道:「姐姐說了,我不能哭。」他聲音哽咽,卻已翻身上馬,策馬遠奔而去。裴蓓、袁巧兮都是吃了一驚。等到追到拐彎處,才發現楊柳下,河水旁,傳來了壓抑的哭泣中。 小弟早就翻身下馬,伏在一棵大樹旁流淚,袁巧兮才要上前,裴蓓卻是一把拉住了她,搖頭道:「讓他哭一場吧,不然更苦。」 袁巧兮淚水流淌下來,哽咽道:「姐姐,婉兒她……」裴蓓輕歎聲,亦是不知說些什麼,自從蕭布衣回轉後,她們其實一直小心翼翼,避免提及這個話題。有丫環急匆匆的趕回來,「小姐,草原來人了,老爺讓我找小姐和裴小姐回去。」 袁巧兮轉悲為喜道:「多半是雪兒姐姐來了。」裴蓓失聲道:「多半是雪兒姐姐,不然袁先生不會找我們。」她素來聰穎,很多事情一猜即中。暗想袁嵐知道蒙陳雪若不回轉,蕭布衣總不能迎娶,因為當初都已經約定好了,要嫁三女不分先後。本來要接蒙陳雪前來,可後來蒙陳雪有了身孕,事情也就耽擱下去。自己回轉的時候,聽袁嵐去了草原,多半就是接蒙陳雪了。袁巧兮從未見過蒙陳雪,倒是頗想見上一面,裴蓓暗自皺眉,卻非為蒙陳雪前來,而是因為她到了揚州後,雖然多方打聽,但是蕭大鵬、蕭皇后卻人間蒸發般,沒有任何線索留下。這大婚在即,公公若是不知下落,未免美中不足。蕭大哥雖然一直沒有說及此事,但是鬱鬱不樂顯然也是為此。當然還有婉兒一事,裴蓓每次想到這裡。也蠻是心酸。她和巧兮都小心翼翼地不提大婚之事,只怕引發蕭布衣的傷心。 可蒙陳雪來了,二女暫時放下小弟地事情,要丫環僕人暗自照料小弟,若沒有其餘的事情,隨他就好.等到匆匆忙忙趕到了西梁王府。就聽到孩童咯咯的笑聲,甚為嘹亮。 二女心喜,已經衝入客廳,卻見到袁嵐正抱著個胖小子,笑意盎然。他身邊坐著一女。雖是風塵僕僕,稍有清減之意。卻是不改如花地容顏。袁巧兮有些遲疑,裴蓓卻已上前拉住女子地手道:「雪兒姐姐,你怎麼今日才到呢,蕭大哥呢,怎麼不見?」 女人正是蒙陳雪,千里奔波,卻也是想見蕭布衣一面。聽到裴蓓問話,微笑道:「布衣他……我來之前,有事出去了。」她神色多少有些失望。可拉著裴蓓和袁巧兮手,也是喜不自勝,草原多苦,她終於能夠放下一切前來,還是因為對蕭布衣的想念。 雖是不見,但想到這裡就是蕭布衣所住的地方,良人不久可見,心中暖暖中帶著欣喜,突然間鼻樑又有些酸意。只是想。我終於……又見到了他!卻不知……他現在胖了還是瘦了? 蕭布衣雖知道袁嵐的心意,知道蒙陳雪近幾日就會前來。可眼下卻是要處理一件事情,不想耽擱。他才回轉到了府邸,孫少方已經過來,低聲說了幾句。 蕭布衣聽到,點點頭,帶著幾個親衛大踏步的離開。 一路上,走街竄巷,來到一間破舊地宅院前,早有手下上來低聲道:「就在這裡,可只是一個人,一直沒有別人聯繫。」 蕭布衣點頭道:「把住要道。」眾手下四散分開,孫少方卻是一腳踹開了大門。大門如李靖家地大門般倒下去,屋中有人驚呼道:「是誰?」 那人喝聲中,卻是向牆頭竄過去,眼看就要翻身上了牆頭。蕭布衣卻不追趕,早就手下拿了張椅子過來。蕭布衣大咧咧的坐下,雖是微笑,可雙眸中寒意閃現。 那人上了牆頭,只聽到牆頭上有人高喝道:「下去。」 刀光一閃,直逼那人的頭頂,那人駭了一跳,掉下了牆頭。只是這一刻的功夫,見到三面牆頭上都有人影閃現,那人牆角下見到形勢,知道無法跑掉,竟自動的回到蕭布衣地面前。 蕭布衣微笑道:「李淳風,為何不跑了?」 那人苦笑道:「早知道是蕭大人,我就不會跑了。」那人面色黝黑,身材瘦弱,赫然就是袁天罡的徒弟李淳風。 蕭布衣點頭道:「那你見到誰會跑呢?」 李淳風一滯,倒感覺這個問題頗難回答,「蕭大人……」 「大膽,見到西梁王還不下跪?」孫少方低聲喝道. 李淳風嚇了一跳,慌忙跪倒道:「草民李淳風叩見西梁王。」他倒是說叩就叩,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響頭,他舉止雖是恭敬,但不改臉上憊懶地樣子。 蕭布衣望著他地雙眸道:「我看你不是草民。」 李淳風陪笑道:「西梁王說笑了,在下無一官半職在身,不是草民是什麼?」 孫少方喝道:「好小子,你待罪之身,還想混個官當當不成?」 李淳風只說不敢,蕭布衣歎息道:「你不是草民,我看你是個大大的刁民!」李淳風臉色蒼白道:「草民豈敢。」 「孫少方留下,其餘人退下。」蕭布衣吩咐道。身邊眾侍衛應了聲,已然消失不見。李淳風見到蕭布衣號令一下,莫敢有違,討好道:「多日不見,西梁王神采更勝從前了。」 蕭布衣微笑道:「多日不見,你地狡詐更勝一籌了,李淳風,你可知罪?」 李淳風苦笑道:「啟稟西梁王,在下素來安分守已,這也算有罪嗎?」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蕭布衣命令道:「少方,將他的手指頭砍下一根來。」 嗆啷聲響,孫少方已經拔刀在手,李淳風嚇的連連擺手道:「西梁王,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魚情看水情。我們怎麼說。也是相識一場。在下怎麼說也請西梁王吃過雞蛋、包子,西梁王說砍就砍,未免不太仁義吧?」 孫少方已經抓住了李淳風的一隻手,蕭布衣擺手道:「少方,等一下。李淳風,既然你說我仁義。我就好好和你說說這個仁義。想我見到你們師徒二人的時候,我不過是個太僕少卿,而尊師更不過是個算命地術士。」 李淳風感慨道:「是呀,那時候我給師父送雞蛋做戲,沒想到竟然被西梁王揭穿。可西梁王卻並不斥責。真地是宅心仁厚。後來西梁王請我們喝酒吃肉,然後又去救了安伽陀。雖然沒有救成,但也是銳身赴難,有膽有識。再到後來,西梁王見到我師徒生意不順,竟然紆尊降貴,主動幫我師徒宣揚名聲,還吃了隔壁大嬸幾個包子……那個……後來苟布李包子名揚東都,亦是西梁王地功勞。西梁王此舉,關心百姓疾苦。大仁大義,當然不會隨便斬人了?」 他繞了一圈,最後一句才是真正想說的,「草民知道,本來不配和西梁王稱呼什麼朋友,可古人有雲,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西梁王或許忘記了。草民對於當年的一段交情可是念念不忘呢。」 李淳風跟隨袁天罡多年。倒是一口伶牙俐齒。蕭布衣一直靜靜的聽,直到他說完後。這才輕歎道:「我一直沒有懷疑到你們師徒,只因為……我一直把你們當作朋友。當年若非袁道長的三個錦囊,我也不能有番廣闊的天空。可我自從回到東都後,就是一直在想,一直等到我碰到了個醫生後,這才覺察到你們師徒很有些問題。」 李淳風臉色微變,強笑道:「不知道西梁王此言何解?」 蕭布衣抬頭望向遠方,回憶道:「我第一次見到袁道長後,安伽陀馬上死了。安伽陀來歷古怪,應該是某道中人。他為何死呢?是不是因為知道某師父地秘密,或者有什麼瓜葛……所以才被殺了滅口?」 「天地良心,我和師父,並沒有什麼不可告人地秘密。我們為何要殺安伽陀呢?」李淳風皺眉道。 蕭布衣微笑道:「安伽陀宣揚什麼李氏當為天子,或許你們宣揚彌勒出世,這矛盾不就有了?」 李淳風強笑道:「西梁王真會開玩笑,當初我們師徒可是在你地身邊。我若是會分身術的話,今日也不會被西梁王捉住了。」 「你們當然不會分身術,但是司馬長安呢?他如果得你師父地吩咐,倒可能殺得了安伽陀,因為我當初可親眼見到他在場,有殺死安伽陀地機會。」蕭布衣淡然道:「可司馬長安後來身死,是否也因為袁道長的緣故?」 李淳風面色發青,「西梁王,聽說司馬長安是死在家中……當初在蓬萊山地那個司馬長安可是假的,想必是假的司馬長安殺了真的司馬長安。」 蕭布衣微笑道:「是呀,這也有可能,但是你可知道假的司馬長安是誰?」 「我怎麼知道?」李淳風嘴裡發苦。 「假的司馬長安叫做王須拔,不知道你可否聽過這個名字?」蕭布衣道。 李淳風咧嘴道:「這傢伙我倒聽過,他……是河北的巨盜,我們可真不認識他。」 蕭布衣點頭道:「是嗎?但是我在吃大嫂包子前,可見到王須拔和袁道長談了很久,而且,他還和你面對面,你們不應該只是聽說這麼簡單吧?」 李淳風臉色微變,吃吃道:「西梁王……那不過是算命,你當時也在場嗎?」 「是嗎,真的有這麼巧嗎?算命的千千萬萬,你倒也記得那個人,不簡單呀。」蕭布衣微笑道:「現在看起來就簡單了,在袁道長地吩咐下,真司馬長安殺了安伽陀,只怕他說出秘密。然後又讓假司馬長安,也就是王須拔殺死了真的司馬長安,袁道長攪亂了渾水,只為了掩飾個驚天的秘密,就是夥同王須拔、歷山飛刺殺楊廣。」 李淳風臉上已經發綠,「西梁王,我佩服你的想像天馬行空,可不能屎盆子都往我們師徒的腦袋上扣吧?我們真的不認識王須拔、更沒有膽子去刺殺聖上。」 「哦?真的冤枉你們了?不盡然吧?」蕭布衣淡然道:「好的,這件事暫且放放,我們先記住這一點,可隨後呢,我根據袁道長的神算,去揚州給陳宣華還陽,然後回轉後,竟然真地冒出個陳宣華,陳宣華沒有多久,突然出來個洛水襲駕一事,陳宣華死,楊廣崩潰,轉瞬下了江南苦等陳宣華再次還陽,大隋就此倒塌。所有地事情環環相扣,真的很難用個巧字來形容,在這裡,袁道長不是又扮演一個很巧、卻又很重要地角色?」 李淳風苦笑道:「這是宇文述那老鬼逼我師父這麼說的,和我師父又有什麼關係?」 「是呀,是沒有關係,可你師父逃命,你卻大膽的留在了東都,而且又很……湊巧的碰到了吃白飯的女子。你說她幫你打跑了地痞,可我真的看不出來你有這種本事讓她出手。在我看來,那些地痞請吃白飯的女子出手,她都不會動劍。你裝出一往情深的樣子,肯定想要遮掩什麼。我想……你會不會早的認識她,而且帶我去見她,進而想借她殺了我?」蕭布衣又道。 李淳風半晌才道:「這個……是有點巧。」 「巧的還多呢,」蕭布衣微笑道:「你一直留在了東都,趁婉兒感謝游神醫的時候,也去了那裡,然後藉故告訴婉兒巴蜀的事情……不然她一個尋常的女子,怎麼可能知道巴蜀的利益攸關?帶游神醫進來。」 蕭布衣話音才落,游神醫已經踉踉蹌蹌的走進來,見到李淳風就道:「西梁王,當初就是他拉著婉兒姑娘說三道四的。」 李淳風臉色煞白,蕭布衣輕歎聲,「好了,李淳風,所有的巧事我都說完了,現在……我想聽你解釋了!」 四一九節 機會 蕭布衣雖然還是在笑,可眼中卻半分笑意都沒有。孫少方從側面望過去,發現蕭布衣眼中的寒光,忍不住心中打了個突。游神醫齜牙咧嘴,只是一個勁的說,「沒錯,就是這傢伙,他化成灰我也認識。」 李淳風饒是伶牙俐齒,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事情實在是有些巧,因為蕭布衣質疑的地方,袁天罡看起來都在,而且起了很微妙的作用。一件兩件可以說巧,但是很多件事夾雜在一些,那怎麼能用一個巧字來形容? 所有的一切巧合,剝繭抽絲來看,當然是有人在暗中推動。 李淳風大汗淋漓,蕭布衣卻還是沉默無言,他顯然對巴蜀之事放不下,原來婉兒的巴蜀之行還有內幕,他雖然離開了巴蜀,可對於當初盧老三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銘記在心,反覆琢磨。 可每次琢磨一遍,又是帶來無窮無盡的心痛。 蕭留在巴蜀,處理大局,又和襄陽聯繫,密切關注關中的動靜。其餘眾人跟隨蕭布衣回轉,均是一路少言。 巴蜀的事情,他們不會忘,但是不想提。他們雖然得到了想要的東西,但是並不開心。 蕭布衣一路心痛的回轉到東都,馬上去找游嘯風,只為心中的疑點。因為婉兒雖然已是聖女,但之前一直都是和他們在一起,再加上對天下大勢並不知情,怎麼會知道巴蜀的重要?婉兒托夢中,不經意的透漏個信息,是在一個治好小弟醫生那裡知道巴蜀的消息。所以蕭布衣聯想到當初婉兒從襄陽隨同袁嵐等人到了東都後,馬上出門了一趟。那一次,當然是去找游神醫了。他當下派人去將游神醫找來,只是唬了幾句,游神醫就已經記起了李淳風這個人。不過當初他不知道李淳風說了什麼。只知道他拉著婉兒說了幾句,哪裡想到會惹出這大的禍事?蕭布衣知道是李淳風後,立刻派人在東都暗中搜索這個人。實際上,他真的很少對袁天罡、李淳風動疑,因為他和袁天罡師徒交往過幾次,算是以誠相待,後來他能有今天地際遇,袁天罡甚至可以說是幫個大忙。後來袁天罡失蹤,他就暫時把這師徒放到一旁。哪裡想到過,這兩人竟和自己憂戚相關。 他不留意的時候還不覺得什麼,可真留意的時候。才發現袁天罡師徒的疑點太多太多。他很多時候都以為太平道不過是海市蜃樓,可驀然回首才發現,原來太平道從來沒有忘記過他,從校書郎到了西梁王,太平道總和幽靈般時隱時現,但是讓蕭布衣錯愕地是,太平道反反覆覆,很多時候所圖的事情截然相反,如果讓他解釋的話。那就是太平道也是分為幾股,或許四道中人,各有圖謀,這就可以解釋了很多疑點,那就是為何太平道有時候助他,有時候殺他,可是一想到婉兒是因為太平道的作祟回轉,蕭布衣就是忍不住的怒火上湧。 李淳風汗已干,終於道:「西梁王。如果我說……我對這一切全不知情,你是否相信?」 「你說呢?」蕭布衣冷冷問。 李淳風苦笑道:「如果換作是我。我也不信。可是說句實話。所有地事情我無法解釋。至於找婉兒說出巴蜀一事。那是我師父地吩咐。」 蕭布衣心頭一跳。「你師父在哪裡?」 「我不知道。」李淳風乾淨利索地說。 蕭布衣笑了。「我現在可以有一百種方法讓你知道。你不要讓我一種種地試!」 李淳風打了個寒噤。「西梁王。實際上。我留在東都。亦是迫不得已。天下之大。我已經無處可去。我師父那老鬼。到底想著什麼。我真地不知情。」 他突然罵起了師父,蕭布衣也有些錯愕,凝聲道:「你一個不知情就想了結一切事情,未免太簡單了吧?你可知道婉兒因為你的一句話,一輩子痛苦不堪?」 游嘯風大驚失色道:「西梁王,婉兒怎麼了?」他一直還在埋怨西梁王對他不顧交情,可聽到婉兒有事,不由關心,埋怨早就拋到了九霄雲外。 蕭布衣長歎聲,指著李淳風道:「你去問他。」 游嘯風大怒,撲過去一把抓住了李淳風,重重踢過去,「你這個畜生,你到底對婉兒做了什麼?」他關心則亂,對婉兒和小弟已經當作親人看待,不然婉兒也不會回轉東都後,第一個看望的就是他。聽到婉兒因為李淳風地事情,痛苦一輩子,自然氣憤填膺。 李淳風痛的齜牙咧嘴,卻是不敢還手,用力掙開了游嘯風道:「我他娘的做什麼了?我就是找婉兒說了一段師父要說的話,我能對她做什麼?在這之前,在這之後,我根本都沒有再見婉兒。西梁王,實話對你說了吧,我這個師父不厚道。」 蕭布衣皺眉問,「本王看你也不厚道,無論如何,他總是你的師父。」 李淳風有些尷尬,苦笑道:「的確如此,有其師必有其徒嘛……其實我跟隨師父也是沒有幾年的事情。我還是個叫花子的時候,被他收留,然後就一直跟隨他混飯吃。東都見到西梁王的時候,也一直以為師父是個高尚地人。」 蕭布衣靜靜的聽,游嘯風怔怔的鬆開了手,唾了口痰道:「你小子坑蒙拐騙,也算是高尚的人?」 「我當然不算,不過師父一直對我說,醫生騙病人說病會好是為病人好,他算卦勸百姓行善,也是為了百姓好。有時候騙不是錯,只是一種手段。」 「臭不可聞。」游嘯風罵道。 「那你看病的時候,難道就沒有騙過病人?」李淳風問道。 游嘯風愣住,實際上李淳風說的沒錯,按理說,他也沒少行騙。「我這怎麼能和你一樣?」 「不要扯些沒用的。」蕭布衣冷冷道:「李淳風,我給你解釋的機會,你不珍惜,就不要怨我不講情面。」 李淳風苦笑道:「我這一輩子都是受到師父的教誨。說句實話,當初雞蛋、包子之時,我和蕭大人你一樣,都信師父是個高尚地人、善良的人、有情操的人。可是後來呢,我才發現很多事情他瞞著我,這老鬼是個陰險的人、齷齪地人、說話和放屁一樣的人!陳宣華一事後,他說自己有大難,再不走就會被砍頭。我本來準備要和他一起走,沒想到他說。我留在東都有發展,他又說,西梁王……嗯。當初蕭大人還不是西梁王,他說你肯定榮華富貴,貴不可言,我要是得西梁王提攜,以後也能一步登天,我一時間利令智昏,也就相信了這老鬼的話。至於那個吃白飯的女子,我的確早就認識,那卻是師父讓她來找我。我覺得她有點問題,所以對西梁王你就扯了個謊,想撇清關係。我又怎敢多說什麼?那女地比閻王還要恐怖,說不定什麼時候會要我地腦袋!至於安伽陀、王須拔什麼的……蕭大人,那都是我師父地事情,和我沒什麼關係。我一直等著陞官進爵,沒想到大夢一場。自從你入主東都後,我還以為機會來了,可總是等不到機會。後來我師父驀然出現。我當時就臭罵了他一陣,他卻說什麼,不是不靈,而是機會未到……我一時鬼迷心竅,竟然又相信了他說地話。西梁王,你也知道我師父的那張嘴……」 「說下去。」蕭布衣沉聲道。 李淳風打了個冷顫,繼續道:「他騙我說現在機會到了,只要我向婉兒說一件事情,西梁王肯定能賞我個大官做做。後來你也知道了。我就向婉兒說了什麼巴蜀的事情。我說地時候。可從來沒想著有什麼差錯呀,分析巴蜀的形勢。提醒西梁王你,難道也要掉腦袋?」李淳風說到這裡的時候,滿是疑惑,「西梁王,後來婉兒怎麼了?說實話,我真的沒有對她做過什麼呀。我等著做官,哪裡想到不但沒有官做,而且看起來要掉腦袋,以後我再相信那老鬼的一句話,我就是不是人養的。」 李淳風發誓完畢,抹了一把冷汗,可憐巴巴的望著蕭布衣。蕭布衣沉吟良久,「你師父現在在哪裡?」 「我真的不知道。」李淳風賭咒發誓道:「西梁王,我騙你,我就是你養的。」 「大膽。」孫少方呵斥道。 蕭布衣不以為意,沉聲道:「好,看在往日地交情上,本王再信你一次。」李淳風才舒了口氣,又被掐住了脖子,「可本王限令你一個月內找到你師父,若是找不到你師父,本王就砍了你的腦袋,少方,你帶他去找。」 孫少方應了聲,李淳風哀求道:「西梁王,我真的不知道我師父在哪裡。」 「那本王也不能保證你腦袋一定在脖子上。」蕭布衣臨走丟下一句,「一個月,多一天本王都等不得。」蕭布衣出了宅院,游嘯風卻是戰戰兢兢的跟在後面,蕭布衣止住了腳步,「游神醫,本王冤枉你了。」 游嘯風眼圈一紅,眼淚差點掉了下來,「西梁王,我無所謂,可婉兒究竟怎麼了?」 蕭布衣輕歎聲,沒有回答,只是拍拍他的肩頭道:「這件事情不要對小弟說,雖然他遲早都會知道。」 游嘯風望著蕭布衣的遠去的背影,夾雜著無法抹殺的悲痛,陽光落下,拖下好長的影子。游嘯風只覺得心中淒涼,眼淚掉下來,喃喃道:「為啥這世上……好人總要多受苦呢?」 李淳風從他身邊經過,聽到游嘯風地訴苦,喃喃道:「其實壞人受苦也不少,只是沒人注意罷了。」 蕭布衣處理完李淳風的事情,緩步向府邸走去,一時間心亂如麻。冷風擘面,他已經清醒了很多,知道無論有什麼變數,路還要走下去。下一步計劃亦要堅定不移的執行。 大苗王說的不錯,現在他不是蕭布衣,而是西梁王,牽一髮而動全身。他不可能因為自己的感情,損害太多人的利益。 他回轉東都後,表面上只是處理東都尋常事務,看似隨意,卻是井井有條的進行。本來東都新定,他一走就是數月之久,極可能引發新一輪地危機,但是他連續幾輪清洗了舊的勢力,接下來地無為而治在這個時候。卻起了極為重要地作用。 蕭布衣和楊廣不同,楊廣不信任手下,只覺得自己聰明絕頂。從建都、開河、修城到擴張,所有地事情楊廣都是親力親為地制定,不容別人插手。指點江山的成就,楊廣是不容別人染指。都說一將無能,累死千軍,楊廣這個皇帝大能,卻是累垮了大隋。蕭布衣入主東都後,看似輕描淡寫,卻已經細雨清風般的進行了幾步改革。除了將軍事指揮權利、作戰方針牢牢掌控在手上。不容他人染指外,其餘的大半事情,都是因循舊例,讓東都百官負責。 他基本上還是繼承了大隋的制度,百官自然熟悉,做起來輕車熟路。每個朝代滅亡很多時候是因為制度體系已經不適應歷史的發展,而且成為發展的桎梏,所以才被歷史的洪流所顛覆,大隋顛覆不是因為體制地桎梏問題。卻因為楊廣進程過快,拉斷了體制的彈性,有時候,太急進亦是違背歷史規律,也會被歷史毫不留情的淘汰。實際上,大隋地體制彈性卻還遠未到巔峰地步,蕭布衣、魏征、杜如晦、馬周、李靖、徐世績等人都清醒的知道這點,達成共識,現在需要的是修補完善舊有的制度。而不是大肆變革。引發民眾危機。 其實蕭布衣認識到這點的同時,李淵老謀深算。如何會看不到這點?東都、關中兩地幾乎同時都做著相同的事情。施仁政,還盜於農,促進生產,積極選拔人才,恢復三省六部體制,重立國子學,重新編撰審定律令,廢除苛政重刑,重頒均田令,再施租庸調製! 所有的這些,楊堅做過,楊廣做過,蕭、李二人只需在這兩代君王的基礎上繼續前行。 蕭、李二人不約而同的施展這些政策,只因為這些對於這個時代是有益地、發展的、積極的,眼下進取天下,絕非一蹴而就的事情。天下弱勢力多數已被兼併,強強勢力對決,一拼軍力,二拼內政。軍力強盛才能開疆擴域,內政穩定才不會一戰枯竭。當然發展內政不但是戰爭的需要,他們亦需要用這點積極向世人展現一種信息,那就是他們有能力為所有人帶來利益,亦需要世人向他們靠攏。 蕭布衣不大肆變革,於是舊臣心中慢慢有底,蕭布衣信任手下,臣子也知道眼下是重新洗牌之際,自然均是全力以赴,以求為以後爭取陞官的籌碼,蕭布衣的放手看似無為,卻將楊廣時代緊緊束縛在臣子身上的枷鎖打破,進而爆發出大隋前所未有的活力。 自己對治理國家並沒有經驗,蕭布衣明白這點,可他更明白地是,他不需太有經驗,他現在需要做的只是治理好臣子,剩下的讓臣子去做就好。 所以蕭布衣就算不在的時候,東都亦是保持了良好的運轉,而且有了欣欣向榮的跡象。 如今的東都,已可以說是天下所望,不但中原群臣紛紛歸附,甚至是江南的華族、商賈都是眾心所向,紛紛取道襄陽來東都進行交易。 蕭布衣沒有驅逐瓦崗之前,已將襄陽、東都要道打通,等到逐走瓦崗之後,更是將中原等地連貫一氣,迅速的恢復貿易經商,東都已經變成眼下地最大地貿易之城。若論地勢而言,蕭布衣並不佔據優勢,畢竟關隴、河北是邊角之地,得天獨厚,如同楔子般的遙刺他地心臟,一個應對不好,以後就要成苦鬥之局。但是客觀來講,蕭布衣所擁之地,無論人口、經濟、還是地域,都已在群盜之首,比起李淵而言,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舊閥、高門還是會選擇代表自己權利的人,但是百姓、商賈考慮的只是,有飯吃、有利可圖。 蕭布衣行走在長街之上,心緒如潮。突然想到馬周說過,要和巴蜀積極的發展經貿往來。進而讓巴蜀百姓知道東都的好,這種策略對巴蜀是妙計,可以說是不戰屈人之兵,沒有誰比他更明白經濟戰的犀利之處。可如果這種策略應用在江都呢。會不會也能起到很大地作用? 蕭布衣想到這點的時候,已經回到了府上,正想去找魏征等人商議,突然一聲嘹亮的哭聲傳來。那孩童的哭聲比任何聲音都吸引了蕭布衣地注意,蕭布衣心中微顫,抬頭望過去,目光已落在一女子的身上。 目光交結,宛若千年! 蕭布衣止住了腳步,只是呆呆的望。蒙陳雪亦是沒有奔出,只是癡癡的望! 這一望,已遲了數年。可這一望,卻終於還是來到。蒙陳雪鼻樑微酸,嘴角帶笑,卻已抑制不住淚水,簌簌落下,心酸會笑,幸福會哭,她見到蕭布衣的那一刻,突然已覺得此生無憾!她遇突厥兵劫持。被馬賊劫到山寨,草原顛簸流離,勾心鬥角,枯守數年,這一切旁人或許不知、或許憐憫、或許不解,她卻無怨無悔,因為她知足,她知道感謝。她遇到了個男人,為他生了孩子。知道男人還記掛著她,為了她,遲遲沒有大婚,她還會奢求什麼? 這個男人,是西梁王,是東都之主,抑或是天下之君,但是在她心目中,只是她的男人。足矣! 二人就是這麼望。直到孩童又哭了聲,清脆嘹亮。彷彿提醒著從未見過一面的父親。蕭布衣快步上前,已經從袁嵐手上接過了孩兒,望著孩子的雙眉濃重,望著孩子的雙眸黑亮,可愛非常,不由自主地親吻。 他欣喜的忘記說一句話,感覺蒙陳雪接近的時候,這才抬頭笑道:「雪兒,真地辛苦你了,我什麼都沒做。」 蒙陳雪笑中帶淚道:「這些是我們做的事情,你要做什麼?」 蕭布衣覺得帶孩子有自己的責任,蒙陳雪卻知道男人不會帶什麼孩子,像莫風那種聽老婆話的男人畢竟是少見。袁嵐一旁苦著臉道:「西梁王,你並非什麼都沒做,你其實也做了一件事情。」 蕭布衣詫異道:「做了什麼?」 「給你兒子接尿。」袁嵐指著衣襟前擺道。蕭布衣這才發現袁嵐衣襟上濕了好大一塊,又覺得自己胸前暖烘烘的,低頭一看,胸口浸濕了好大一塊,啞然失笑道:「兒子,看來爹沒有盡到責任,你才來,就向我抱怨呀。」 裴蓓一旁道:「袁先生,你抱怨什麼……」 袁嵐佯怒道:「你說什麼?」 裴蓓這才明白說錯了話,歉然道:「袁先生,我不是說你。」 眾人明白過來,哈哈大笑,袁巧兮紅臉道:「爹,裴姐姐不是那個意思。方纔我們都要抱,可你又搶了回去,小布衣是不滿你呀。」 袁嵐作勢要打,轉瞬哈哈大笑道:「女生外向,外孫也還是向著老子多一些。」眾人又是笑,一團和睦。蒙陳雪紅了臉,慌忙來接,蕭布衣卻是擺手,親手為兒子換了尿片,他一舉一動,倒是細膩之極,裴蓓、袁巧兮都看著發呆,眾僕人見到,亦是目結舌。 他們都沒有想到過,堂堂西梁王竟然做如此低賤的事情,他們也從來沒有想到過,西梁王做的看起來比一般人都要好。 袁嵐忍不住歎息道:「西梁王,你還有不會的事情嗎?」「有,生孩子不會。」蕭布衣一本正經道。趁著蒙陳雪接過兒子的時候,忍不住地握住了蒙陳雪的雙手。 蒙陳雪臉上紅暈,心中喜悅,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 「蕭大哥,小布衣還沒有名字呢?」袁巧兮突然道:「小弟他都有名字了……」話說了一半,見到爹臉上的不滿,袁巧兮醒悟過來,慌忙住口。蕭布衣倒還是臉色如常,「小弟去了哪裡?」 「他回房休息了,應該沒有大事了。蕭大哥,他好像一切都知道了。」裴蓓道。 蕭布衣雙眉微鎖,「讓他適應一段時間吧。」提及了小弟,眾人都沉默下來,蒙陳雪惴惴問,「布衣……小布衣叫什麼名字好呢?」 蕭布衣望著兒子一張笑臉,柔情頓生,想了良久,「叫他守業好不好?」 「蕭守業?」蒙陳雪微笑道:「好呀,你起的名字,總是好的。」 袁嵐心中一動,暗想這名字雖是尋常,可足見蕭布衣心中的豪情壯志。裴蓓微笑的去逗孩子道:「小布衣呀,你現在有個新名字,叫做蕭守業,記得要聽大娘、二娘、三娘的話呀。」她說的小布衣和蕭布衣同音,蕭布衣哭笑不得,卻沒有想到三女這麼快地就結盟在一起。 小布衣陡然又哇哇大哭起來,袁巧兮慌忙道:「裴姐姐,守業餓了,你快餵吃奶吧。」 裴蓓面紅耳赤,作態要去揪住袁巧兮,「我沒有,巧兮,你應該有吧?」 袁巧兮渾身發熱,慌忙擺手道:「對不住,我又說錯了。」 三女嘻嘻哈哈,笑做一團,廳中滿是溫馨之意,蕭布衣心道,巧兮、裴蓓她們當然是為了不讓自己傷心,這才故意說笑。只是金戈鐵馬多年,驀然柔情纏繞,亦是忍不住的精神一振。 袁嵐千里迢迢的帶蒙陳雪前來,顯然是暗示自己大婚的事情。他雖惋惜婉兒一事,卻亦不能因此再耽誤了婚事。 才要向袁嵐提及大婚一事,方無悔匆匆趕到,「啟稟西梁王,魏大人、李將軍求見。」 蒙陳雪三女知道有急事,早早的退出廳外,袁嵐吩咐眾人退下,空出大廳給蕭布衣議事。魏征、李靖走進來的時候,面帶凝重之色。蕭布衣問道:「魏先生,二哥,找我何事?」 魏征坐下,當先說道:「啟稟西梁王,關中有消息傳到,李世民率兵,淺水原大敗。兵士折損十之五六,唐兵八大總管皆敗,慕容羅喉、李安遠陣亡、劉弘基被擒,薛舉大勝唐軍,已兵逼長安!」 四二零節 驚天計劃 蕭布衣聽到李世民兵敗的消息,沉吟良久道:「二哥,你覺得現在是我們出兵的良機?」蕭布衣前進的道路絕不平坦,可李淵現在亦是阻礙重重。\\ 二人隔著八百里相望,絕非含情脈脈。他們都是各行其事,看起來毫不相干,可又都密切的關注對手的動靜,只希望對手先倒下去。李淵才折了巴蜀,又兵敗薛舉,士氣低落,若是出擊,按理說正是大好時機,是以蕭布衣有此一問。 李靖緩緩搖頭,「時機未到。」 蕭布衣問道,「李淵最近屢敗,薛舉兵近西京,我們若是再給李淵致命一擊,李淵不見得能翻身。」 李靖沉吟道:「薛舉雖勝,但是絕對贏不得關中之戰。」 「為何?」蕭布衣皺眉問道。 李靖淡然道:「據我所知,其實李淵本不該敗。這次李淵對陣薛舉,準備充足,派八大總管協助李世民作戰,其中有殷開山、劉文靜、劉弘基、慕容羅喉等人,可以說是勢在必得。」 「沒什麼事情能勢在必得。」魏征一旁道:「當初我知道李世民率兵親征,就知道李淵還是輕敵了。想李世民乳臭未乾,心高氣傲,又才勝了薛仁果,多半會有驕敵之心,此戰雖帶八大總管,但是將在外,李世民怎麼會事事聽李淵的?他一個閃失就會導致唐軍萬劫不復!」 李靖笑道:「魏御史當初所言不錯,李淵本來的策略和對付薛仁果彷彿,就是深溝堅壁,以守為攻,依據地勢,坐待薛舉糧草不濟,士卒疲憊。若是真依李淵所言,唐軍雖不能勝。卻也不至於慘敗,可唐軍還是忍不住的出兵,根據消息說,是李世民得病不出,殷開山搶功出兵。才導致唐軍潰敗。但是殷開山為人老邁穩妥,深得李淵的信任,李淵把他安排在李世民身邊,就是因為他的穩妥,讓他扶植李世民。殷開山對於李淵素來言聽計從,既然如此,殷開山怎麼會輕易出兵搦戰,導致慘敗而回?」 「依二哥的意思是?」蕭布衣皺眉問道。他雖是西梁王,但是對李靖、魏征等人。還是以禮相待。 李靖搖頭道:「我只怕魏御史所言是真,這仗李世民心高氣傲主動搦戰,結果慘敗而歸。卻讓殷開山背了黑鍋。」 蕭布衣想了半晌。微笑道:「大有可能。」 他對李世民也蠻是熟悉。知道這小子詭計多端。臉皮夠厚。以他蕭布衣為目標。怎麼能容忍慘敗而歸? 「李世民雖敗。薛舉兵逼關中。但是李淵根基尚穩。眼下地情形其實和李密大兵攻打東都彷彿。薛舉長途跋涉。孤軍深入。想要取關中勢比登天。薛舉急取關中。卻忘記背後還有個武威地李軌亦是虎視眈眈。我猜李淵只要繼續對抗薛舉。卻派人去聯繫李軌進攻薛舉。再加上突厥人反覆無常。薛舉腹背受敵。急切間難下關中。必敗無疑。」 蕭布衣輕歎道:「二哥所言極是。我們其實和薛舉處境極為類似。均是想攻取關中。但亦是後方有所牽制。眼下有江都兵十數萬虎視眈眈。再加上數方兵力亦是暗中作祟。遠圖關中之舉看來還是要緩緩。」 李靖點頭。伸手沾茶水在桌上劃出地形。「我們若是出兵去取關中。眼下只有三條路可走。散關、武關和潼關!巴蜀已經結盟。斷然不可自悔諾言從那裡出兵。潼關艱險。李淵派重兵把守。絕難攻克。眼下若是出兵。只有走襄陽出武關一途。但是李淵早防備這點。派李神通帶重兵駐守武關。想要攻破。亦非容易之事。」 蕭布衣笑了起來。「我亦是知道不可。只是打算下。總沒有壞事。既然如此。李世民是勝是敗。和我們好像沒有什麼太大地關係。」 魏征微笑道:「西梁王此言差矣,其實我們並非不能奈何李淵,不然我和李將軍聯袂前來為何?」 李靖面不改色,蕭布衣卻是悚然動容,「不知道魏御史有何良策魏征看了李靖一眼,緩緩道:「李將軍說……李淵為人狡猾,其實早有圖謀東都之意,他一直暗中作祟,並不明面動手,陰險已極。他一直不想我們做大,我們亦是不能養虎為患,關中勢力,以李淵對我們威脅最大,若有機會,當求盡力除去。薛舉雖是會敗,但是不見得全無勝機。」 蕭布衣想了良久,「不知道他勝機何在?」 李靖還是不語,魏征卻道:「李淵和李軌本是同宗,若是聯手,可能性極大。眼下唐軍新敗,士氣正低,卻是我們打擊他們的最好機會。以前不攻是因為沒有半分取勝的把握,這次要攻,卻是個很好的機會,其實依李將軍之意,我們還是要出兵。」 蕭布衣皺眉,「可依我看來,出兵取勝機會萬中無一,勞民傷財,所為何來?」 魏征微笑道:「李將軍的意思是,我們不強攻,只是佯攻吸引唐軍地注意……」 蕭布衣看了李靖一眼,有些納悶,暗想主意既然是李靖所出,為何要借魏征之口?李靖端著茶杯,輕輕的抿著茶水,不發一言。 魏征又道:「我們既然是佯攻,兵力就不用太多。襄陽從武關一路,東都走潼關一路,這樣李淵不得不分兵防備我們。西梁王,你說為何關隴霸主雖多,圖謀關中的卻只有薛舉?」 蕭布衣道:「這個其實也簡單,梁師都、劉武週二人都在坐山觀虎鬥,妄想李淵、薛舉兩敗俱傷,然後坐收漁翁之利。可這二人卻看不到,李淵、薛舉如有一人勝出,定然氣勢如虹,很快就要揮兵北上,剷除他們,實在讓人扼腕。」 魏征點頭道:「西梁王所言極是,可世情就是如此。旁觀者清,他們身在關隴,就算知道這點,梁師都、劉武周、薛舉三人均是一方霸主,各自提防。亦不會攜手。」 「這和李密、竇建德、羅藝一樣的道理。」蕭布衣微笑道:「若非如此,他們聯手起來,我們怎麼能有分兵擊破的可能?」 「但是我卻覺得,可說服劉武周南下。」魏征正色道:「我們若能說服劉武周出兵南下,進攻太原,大事可圖。如今李淵精兵良將盡在關中,太原只有李元吉鎮守,李元吉無能自大,劉武周若是急攻。太原城不見得守得住。到時候他走李淵入關中之路,對李淵威脅極大。有薛舉、我們、再加上劉武週三路進攻關中,不見得拿不下李淵!若是能分李淵關中之地。以後再收復關隴,難度顯然少了很多。」 蕭布衣微愕,「我們和劉武周,並無交情……」他說到這裡,幡然醒悟道:「你是說,我們可以聯繫尉遲恭嗎?」蕭布衣並不笨,終於明白了李靖的用意,可想了半晌才道:「可我們……多少有些利用尉遲恭的性質吧。」 原來蕭布衣想到,如果要和劉武周結盟攻打李淵。肯定讓尉遲恭處於尷尬之地。因為若是不勝也就算了,若是真的消滅了李淵,群臣毫無疑問的要再滅薛舉或者反攻太原,逕直佔領關中。 薛舉、劉武周都是一方梟雄,如何肯為他人作嫁?只怕李淵傾覆之時,就是三方開戰之日。他身為西梁王,有一幫大臣擁護,所有地決定已非他一人能下。到時候他和尉遲恭肯定翻臉成仇,撕毀承諾。豈不尷尬?再說若入關中,實在以他們勢力最為薄弱,不見得定能取勝。李靖雖然想到了這個主意,卻不主動提出來,顯然也是考慮到這點。他知道蕭布衣雖是西梁王,但還重昔日情意,這種建議,實在大違蕭布衣地本性,所以才借魏征之口說出。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魏征沉聲道:「西梁王。尉遲恭此人過於愚忠。劉武周又非良主,目光短淺。難成大業。你若是真為他想著想,當應勸尉遲恭前來歸附。」 蕭布衣苦笑道:「其實我早就勸過尉遲恭,只是劉武周對他有知遇之恩,尉遲恭不忍背棄,也是情理之中。這件事……你讓我再好好想想。」 李靖終於道:「三方攻打關中,實屬奇襲之策,其實真的要打,不見得有太大地把握。循正途取關中才是穩妥之道,三弟,這兩種策略,你好好考慮吧……」 蕭布衣點頭道:「二哥說的不錯,眼下三處大敵,分別為關中、河北和江都,若依二哥之意,當先取哪個?」 「先取林士弘。」李靖沉聲道。 蕭布衣微愕,半晌才道:「好像林士弘暫時不在我們考慮範圍之內?」 「布衣,其實除關中有消息傳來,江都那面亦有消息傳來。」 蕭布衣精神一振,「江都那面消息如何?」他知道江都那面亦是並不太平。楊廣一死,江都就分為兩派,一派以裴閥為首,和宇文化及一起,要推舉楊杲為帝,另外一派卻是以來護兒、陳稜為首,要推舉楊為主。可這兩派不約而同的都是贊同一點,那就是要回轉河東。因為江都地驍果軍大多都是河東人士,久離思歸,無論裴矩還是來護兒,若是不得軍心,饒是有通天之能,也是無計可施,所以他們還是要以驍果軍為重。不過楊廣死在冬日,江都軍回轉不便,只能等到開春後再圖打算,眼下春暖花開,江都軍已迫不及待的回轉。 李靖沉聲道:「江都兩派終於還是忍不住的火並,結果是裴閥取勝,右屯衛精兵支持裴閥,大將軍宇文化及和將軍獨孤盛突然兵變,夥同虎賁郎將司馬德戡、虎牙郎將趙行樞、鷹揚郎將孟秉等人,誘騙來護兒、陳稜入宮議事,卻是趁其不備殺了來護兒。陳稜見狀不好,跪膝投降,這才被饒了性命。可來護兒、楊被殺,裴閥、宇文化及已取得江都的絕對軍權,擁立楊杲為帝,不日即將出發,帶驍果軍以討伐逆黨為名,要對我等開兵。」 「那江都現在誰來鎮守?」蕭布衣問道。 李靖道:「眼下還是不知。但據我猜測,驍果軍均不願留在江都,驍果軍一去,江都很快就要落入賊手。眼下江都附近,以沈法興、李子通和杜伏威最為勢大。這江都之地。只怕要落在這三人的手上。」 「不自量力。」蕭布衣皺眉道:「他們若是固守江都,我們要打恐怕要花費些氣力,可宇文化及他們不過十數萬驍果軍,就算是兵強馬壯,裝備精良,可後繼無援,又怎麼能是我們的對手?宇文化及不用提,可裴閥精明如斯,怎麼會出此下策?」 魏征一旁道:「這件事地確讓我們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說江都兵對我們開仗,必敗無疑。裴矩、裴蘊都是聰明狡猾之人,出此下策。實在讓人疑惑。我和李將軍思考再三,覺得有幾個可能,第一個原因就是他們實在約束不住驍果軍,只能行險。第二個可能就是,裴閥多半是指望擁十數萬大軍作為投誠的本錢,要選一方投靠。」 蕭布衣點頭道:「魏先生說的也是,對了,我們已經對江都招降,他們如何應對我們?」 「江都那面罵我們是亂臣賊子。人人得以誅之。」魏征笑道。 蕭布衣微笑道:「那我們也可以說他們是亂臣賊子,人人得以誅之。宇文化及弒君,他們要和宇文化及作亂,我等詔令天下,哪個敢留他們,我們就會討伐哪家!」 魏征眼前一亮,「西梁王所言極是。」 李靖也笑了起來,「我就說你小子有點門道,依我看來。擊敗驍果軍是輕而易舉地事情。」 「我知道李將軍百戰百勝,可驍果軍畢竟是楊廣地親衛,個個驍勇善戰,以一當十,李將軍絕對不能大意輕敵。」魏征謹慎道。 李靖搖頭道:「我還是要帶兵先除林士弘,對抗江都軍一事,三弟可派張鎮周大人前往。」 「張鎮週年邁,恐怕擋不住江都軍的銳氣。」魏征皺眉道。 蕭布衣沉吟良久,「張鎮周雖是老邁。但是寶刀未老。當出力拒李密可見一斑。我們沒必要主動出擊,和關中一樣。深溝堅壁以待江都軍即可。」 李靖眼中露出讚賞之意,他親眼見到蕭布衣逐漸成熟,已經能很快地領悟到用兵神髓。 見李靖微笑,蕭布衣有了底氣,「江都軍十數萬大軍揮兵北上,要取東都實在是癡人說夢。我等可先招降為主,向天下人示仁義之舉,只要他們交出弒君的宇文化及,我等既往不咎。他們若是投靠,一切好說。他們若是不降,孤軍深入,很快糧草不濟。我們再可派兵繞路斷其糧道,江都軍無糧接濟,軍心思歸,潰敗在即。所以二哥說的極是,我們甚至不用出兵,只要和他們對抗堅守,不戰可屈江都之兵。」 魏征欣喜道:「西梁王、李將軍果然好計策。」 李靖輕歎道:「這計謀出自三弟之口,我可放心南下了。」 「二哥為何執意要先平林士弘?」蕭布衣皺眉問道。 李靖取出一幅地圖,攤在桌案之上,沉聲道:「布衣,你說服巴蜀實乃至關重要。巴蜀和我等結盟,我們荊襄再無後顧之憂,此刻不平江南,更待何時?硬骨頭要留到最後再啃,以免兩敗俱傷,讓他人得利。我們先解決後方之憂,才能全力地進攻河北和關中兩地,林士弘以萬頃鄱陽湖和我等對抗,狡猾非常,我這次南下,爭取畢其功於一役,剿滅林士弘,順取張善安,杜伏威若是投誠也就罷了,若是不然,我當在杜伏威、李子通、沈法興全力去取江都之時,伺機滅掉這三股勢力。到時候江都只剩下孤城一座,江南可平。若能平此三寇,要安撫南蠻,再休養生息一段時間,北伐時機成熟,到時候取河北竇建德,再伐羅藝,然後就可考慮攻突厥,如能順利打下突厥,我們一路西進,以武關、潼關為佯攻,借突厥之路南下攻打關隴,管最後誰是關隴霸主。當可成事!」 蕭布衣聽了李靖的平天下大計,不由熱血***,魏征卻是嚇了一跳,「不取關中,先下突厥?這……如何使得?」 「為何不行?」李靖笑起來。 魏征道:「自古以來。無此做法,若循常規,當求先下關隴,再擊突厥。」 李靖搖頭道:「法無定勢,當求順應時機。想我們要是攻關隴,不言而喻,突厥兵必先聯手關隴對抗,他們依據地勢,我們事倍功半。可我們若是先擊突厥。關隴如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去助突厥?若下突厥,我等聲望大增,萬眾歸心。到時候再取關隴,人心所向!所以在我看來,先攻突厥,再下關隴,事半功倍!」 魏征良久無語,李靖所言這實在是個驚天的主意,就算是魏征聽到,都是忍不住的震驚。 雖然說楊廣是天下大亂之源,可突厥一直都是天下大亂之助力。要知道就算是楊堅之時。對突厥亦是不敢輕易動兵。突厥兵強馬壯,屢次犯境,一直都是中原心中之痛。雖然始畢可汗逼不得已的對蕭布衣許諾,有生之年,絕對不會對中原動兵。可突厥人見到中原大亂,早就垂涎欲滴,忍不住的暗中出兵相助。當然這些對外宣稱,都非始畢可汗地主意,而是始畢可汗的幾個兄弟出手。 關隴、河北。無論是薛舉、李淵,還是竇建德和羅藝,均是暗中和突厥有所聯繫,借突厥兵馬圖謀天下。薛舉借突厥之兵進攻李淵,勢如破竹,李淵同樣對突厥示好獻媚,求得突厥兵地支持,上次才能順利地擊敗薛仁果!羅藝借突厥之兵攻打竇建德,竇建德卻是討好可敦。借可敦地力量。迎戰羅藝。 突厥人貪財好利,始畢可汗雖有雁門關一役。讓中原震驚,可總體來說,卻缺乏遠見。他們眼下只是從中原動亂中攫取利益,而少想到其他方面,更從未有人有雄心將中原收入囊中。關隴、河北競相拉攏突厥人,變相的證明了突厥兵地實力。 在所有人都希望得到突厥人支持地時候,李靖突然說要先打突厥,也就怪不得魏征都要詫異。 這個計劃,應該說是從未有人能想到,亦是沒有人敢想到。因為在所有人看來,都是可先和突厥虛與委蛇,等到天下平定後,才去考慮突厥的事情。就算是李淵,眼下也是對突厥人畢恭畢敬,突厥使臣前來關中之時,傲慢無禮,李淵卻率臣子畢恭畢敬地待見。如今天下中,不和突厥人打交道的除了江南群寇外,一個是李密,另外一個當然就是蕭布衣! 江南群寇因為離的太遠,李密不打交道,不是因為遠,而是因為傲!蕭布衣少和突厥兵打交道,甚至暗中挑撥突厥人的內亂,倒是因為受到李靖的影響,亦是不自覺的採用大隋先前使用地,分化突厥地策略。 在蕭布衣看來,爭天下,無女子之事,在李靖來看,爭天下,無突厥之事!像李淵那種引狼入室的做法,殊為不智,李靖不屑突厥,心中敬仰地是當年那個年少成名地霍去病,那個六伐匈奴的霍去病,那個讓匈奴兵哀唱悲歌地霍去病!李靖數十年磨一劍,胸中自有不平之氣,霍去病能做到的事情,他李靖亦是能做到,而且做的還要比先人做地更好! 中原百戰百勝,在李靖眼中不過是過眼浮雲,牛刀小試,而平定突厥,四海昇平,名揚青史才是他心中嚮往之事。 李靖不懼突厥,所以亦是最先考慮時機成熟,先打突厥之人。他也是最有能力攻打突厥之人,因為當年李靖憑三百兵士,就將草原搗的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始畢可汗四十萬大軍回返,亦是奈何不了李靖! 蕭布衣沉吟良久,「記得當年二哥和我說過,遼東農耕為主,突厥卻是遊牧民族。打遼東要用正兵,十年或可成功,但是擊突厥可用騎兵,準備三年即可?」 李靖微笑道:「布衣……你原來還沒有忘記我當日所言。」 原來當年李靖、蕭布衣身為賜婚使之時,就已經指點江山。當初李靖就曾說過,不需和親,準備三年,給他一支精銳騎兵,等候時機,滅突厥不難。因為突厥眼下還是居無定所,為利而走,再加上不事生產,擄掠為生,看起來風光無限,其中卻有極大的隱患。那就是他們很多時候要靠天吃飯,真的要有什麼天災**,受到地影響遠比遼東要大。後來蕭布衣嘗試逆天行事,為李靖爭取機會,李靖雖能鎮守邊陲,卻因為楊廣的一意孤行,伐突厥一事終如鏡花水月,如今李靖舊事重提,蕭布衣心中激盪,霍然站起道:「好,我就聽二哥之言,先平江南,再伐河北,逕取突厥,再圖關隴,平定天下,就在此策!」蕭布衣說服巴蜀,穩定東都,開始積極進行下一步擴張策略的時候,李世民正處於人生以來,最沮喪的時刻。 他現在並無暇圖謀天下,他現在,只餘深深的懊喪。 他不是不知道擊敗薛舉地重要性,他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除去薛舉,和蕭布衣比拚爭奪天下的速度,但是欲速則不達,他慘敗而歸。那一刻地他只是想,如果再重來一次地話,他寧可是選擇穩中取勝,但世事永遠如此,敗了就是敗了,再重來機會不是老天能否給與,而是他爹李淵是否會給。 這些天來,李世民容顏枯槁,意志消沉,可心中卻是憋著一股不服的怒火,熊熊燃燒,他那一刻,才算是真正的體會到,戰爭的殘酷無情! 他和蕭布衣大不一樣,蕭布衣可以說是始終都是在生死之間掙扎,見多了太多的血腥冷酷,而李世民無論個人之路,亦或是領軍之路卻顯得要平坦很多,因為很多的事情,都是李淵為他一手安排,他需要做的事情,只是按照李淵的方針做事,然後享受他該得的榮耀和威望即可。 眼下他地功勞,基本都要歸功於李淵地算無遺策上。從太原起兵到攻陷長安,從長安發展到擊敗薛仁果,這些不是命中注定,而是李淵早已算定。 但對於這種安排,李世民並不滿意! 四二一節 軍令狀 李世民生性好動,擊劍任俠,不喜約束,他一直活到現在都是如此。 他不喜歡眼下的生活,他更嚮往蕭布衣的衝鋒陷陣,勇冠三軍!他也一直希望自己能和蕭布衣一樣,披堅執銳,身先士卒,打的對手丟盔卸甲,慘不堪言,而不是一直像烏龜一樣,縮在深溝堅壁後,通過父親的外交手段,逐步的瓦解對方的實力,逐步的用各種手段打擊對手,然後在對手惶惶之時給上致命的一擊。 按照父親的想法做事,雖能勝,但是他覺得,這和木偶有什麼區別?這樣的作戰方式,太不爽快,他不想做個木偶,所以在對陣薛舉之時,他終於放手大膽的按照自己的主意做了一次。 薛舉勢弱,不過十萬,已經快要打到了長安,這對關中而言,是個恥辱!按照李世民的主意,當給與薛舉迎頭痛擊,以挫銳氣,讓關隴諸閥無不仰望,心中惴惴,再不敢來犯才好。可李淵給的迎戰方針卻是和李世民所想的截然相反,他吩咐李世民道,薛舉懸軍深入,食少兵疲,若來挑戰,慎勿應也!爾等宜深溝堅壁,坐待薛舉糧盡,時機成熟後,可一鼓破之! 這個方法和當初對付薛仁果一模一樣! 李世民聽到這個命令後,就是暗自皺眉,憑什麼?憑什麼讓人欺負到眼前?憑什麼自己兵力強盛還龜縮不出?憑什麼一定要讓薛舉打他們,而他們不能用堂堂正正之兵還擊?他一直在深溝高壁後想著這個問題,見到薛舉派兵搦戰,胸中怒火熊熊。殷開山每日守在李世民身邊,苦口婆心的勸導,說什麼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空乏其身。眼下是個考驗,敦煌公萬萬不可出兵。殷開山每天蒼蠅一樣的圍繞在李世民身邊,李世民以前看他鬍子一把,也不好傷他的心。不過事不湊巧,殷開山畢竟年老。身體衰弱,患了瘧疾,臥床不起,不能整日跟在李世民的身邊。李世民知道這個消息,第二天就命眾將列陣高,向薛舉示威。 他被憋的狠了,心道自己兵力優勝,還這樣的窩窩囊囊,不知道手下會怎麼看? 李世民列陣高。炫耀武力,妄想不戰屈人之兵,嚇退薛舉。回去後好好羞臊下膽小謹慎的父親。本以為自己兵力勝之,借薛舉個膽子,薛舉也不敢前來攻打,所以並不設防。沒想到薛舉地膽子竟然是天作的,見李世民輕率列陣高,馬上命奇兵一路突襲李世民後路,割斷李世民和後援的聯繫,然後親率大軍來捉李世民。 唐軍大慌,八路總管先後出兵。終於在淺水原混戰一團。唐軍倉促而出,薛舉卻是有備而來,勝負早有預料。直到這時候的李世民才知道,並非人多就能一定獲勝,以往和他們交戰的不是盜匪,就是無心作戰地隋軍,是以唐軍才能戰無不勝,可隴西騎兵彪悍非常,作戰有素。就算真的對決,和唐軍勝負亦是五五之分,更何況這次是趁其不備。 李淵本來對這場對決極為重視,可八大總管先後投入淺水原這場並沒有預料到的戰爭之中,已經沒有了什麼勝利的念頭。結果慕容羅喉、李安遠為救李世民,先後戰死,劉弘基苦戰斷後,卻是落入薛舉的重圍之中,力盡被擒。劉文靜帶兵殺入。終於將李世民救了出去。可這時候,唐軍的精銳已經折損過半。淺水原亂戰,可說是唐軍自從起義來,損失最為嚴重的一次。 李世民亂軍之中,惶惶四顧,悔恨不已,幾乎想要自裁以謝天下,結果被眾將領勸阻。殷開山強撐病體出來,知道唐軍慘敗,差點暈了過去,不由老淚縱橫。李世民不聽李淵號令,不聽殷開山所言,導致慘敗,羞愧難當,長安李淵得知消息,震怒非常,當下調李世民回轉長安。殷開山自悔沒有完成李淵所令,主動將責任攬在身上。只把瘧疾轉移到李世民的身上,說自己貪功指揮,釀此大錯,此敗和敦煌公無關,請唐王重罰。 李淵震怒之下。將殷開山重責。又將此戰總管皆屬罷免。劉文靜雖有救援李世民地大功。卻亦是被削職為民。 李世民一時意氣用事。結果連累三軍。他愧疚之下。到長安後抱病不出。除伊始時。李淵將他狠狠罵了一頓外。這些日子來。李淵再也沒有見過他一面! 李世民知道父親真地怒了。真地惱了。真地動真格地了。可他寧願轟轟烈烈地讓父親砍了。也不想再這樣窩窩囊囊地度日。 這些天李世民雖然沒有再出府邸。可從房玄齡那裡得知。薛舉大勝唐軍。關中震動。謠言四起。李淵急調長孫順德、長孫恆安、唐儉出馬對抗薛舉。長孫順德領兵偷襲。兩戰小勝。戰線拉回到高。薛舉暫時按兵不動。兩軍又陷入僵持階段。關中稍定。 聽到這裡地時候。李世民才稍微舒了口氣。暗想好在不是大哥出馬。不然自己這一輩子。再也無法出頭。 這一日心中苦悶。長孫無忌突然登門道:「世民。唐王讓你前往長樂宮。」 李世民吃了一驚道:「我爹找我做什麼?」 長孫無忌苦笑道:「世民,勝敗乃兵家常事,高之戰,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李世民面紅耳赤,怒聲道:「你不是我,當然不用放在心上。」 長孫無忌苦笑道:「世民,你還當我是兄弟嗎?」 李世民微愕,「當然是。」 「你要當我是兄弟的話,就應該知道,你失敗了,對我而言,一樣的痛苦!我實在沒有嘲笑你的理由。輸一場不要緊,可就怕輸了勇氣和信心!」長孫無忌正色道:「你不是一直以蕭布衣為目標,想當年蕭布衣被張須陀追殺,由官至極品到一無所有。還不是東山再起?他現在坐鎮東都,威望無二,又有哪個敢小窺?世民,你不是一直以蕭布衣為目標,如果連這個小小的挫折都經受不住。那永遠不能超越蕭布衣!你太過一帆風順,這場挫折誰都不願,但是在我看來,反倒是個好事,你……莫要辜負了我們的期望。想東都有布衣,鐵騎縱橫無敵,唐王對此心力憔悴,只希望我們關中有人能和他抗衡,唐王這次震怒。並非對失敗不能承受,而是覺得……你太辜負了他地良苦用 李世民本來狂躁不已,聽到這裡。輕舒了一口氣,「多謝你,無忌。」 長孫無忌用力一拍他的肩頭,「我就說過,你小子明白這些,走吧。」 李世民點點頭,已經當先走去,隨口問道:「我爹找我,應該就是臭罵我一頓吧。我要請兵再戰薛舉!」 不聞長孫無忌回答,李世民回頭望去,見到長孫無忌臉色古怪,李世民皺眉道:「無忌,沒什麼擔憂地,我已經做好了準備。」 長孫無忌苦笑道:「只怕唐王現在沒有時間來罵你。」 「為什麼?」李世民詫異問。 長孫無忌搖搖頭,「沒什麼,你去了就知道。」宮後,發現鑼鼓喧天。彩旗飄飄,衛尉寺、鴻臚寺的官員幾乎傾巢出動的出來迎接。李淵正冠肅容的站在最前,向遠處翹首期待。 李世民奇怪道:「無忌,我爹在等誰?誰讓我爹用這麼大的排場迎接?」 長孫無忌苦笑道:「唐王在等突厥使者。」 李世民臉色大變道:「突厥不過是蠻夷之輩,等他們用得著我爹親自迎見嗎?」 不等長孫無忌回答,長街盡頭,有快馬飛奔,通事舍人稟告道:「啟稟唐王,咄畢俟斤和突厥使臣已到。」 他話音才落。長街盡頭又有數十騎前來。散漫不堪,向著這個方向指指點點。態度倨傲。李淵卻露出驚喜之色道:「咄畢俟斤也到了嗎?那可太好了,本王應親自迎接。」他雖看到李世民前來,卻是視而不見,帶著百官快步向前迎了去。 馬上地突厥人傲慢無禮,並不下馬,李淵卻是執禮甚恭,帶著突厥人走來。李世民心中火起,才要衝過去,卻被長孫無忌拉住。 「世民,你要做什麼?」 「做什麼?你沒有見到嗎?」李世民回頭喝道:「你沒有見到我爹在做什麼嗎?」 「做什麼?」旁邊一個聲音淡淡道:「若非你我慘敗而歸,唐王何至於此?」 李世民扭頭望過去,見到一人雙眼蒙著白布,辨認了下才道:「你是孝恭?你的眼睛怎麼了?」 他從未想到過,一向風流倜儻,風度翩翩地李孝恭竟也有如此落魄的時候,長孫無忌輕歎聲,「世民,孝恭被奸人所害,雙目失明。你這些日子一直留在府上,多半不知道吧?」 李世民大驚失色道:「孝恭,誰害的你?」 「還有哪個?不就是蕭布衣害的孝恭如此!」長孫無忌恨恨道。 李孝恭卻是笑道:「成王敗寇,我小瞧了蕭布衣,得此下場也是應該。不過我愧對了唐王的信任,失了巴蜀之地,相比之下,眼睛瞎了反倒是小事。我這次來,卻是想要請罪,可一直沒有機會。」 長孫無忌為李孝恭不平,李孝恭卻是冷靜非常,並不自怨自艾,就算長孫無忌見到,也是不由暗歎此人的冷靜。 李世民更是吃驚道:「巴蜀也丟了?難道蕭布衣出兵如此之快,已經佔領了巴蜀嗎?這怎麼可能?」 這些日子他專心對抗薛舉,失敗後躲在府邸,閉門不出,哪裡想到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 長孫無忌苦笑道:「世民,你只以為你的事情就已經驚天動地了嗎?你難道還不知道,唐王所受地壓力,比你要大了太多。」 這時候,李淵已經領著突厥人從李世民等人身邊經過,目不斜視,逕直向長樂宮的方向走去。宮內早被擺設尊坐酒席,等候突厥人入席。 突厥為首之人鷹鼻闊嘴。雙眸陰抑,見到李淵態度恭敬,多少露出點笑意。他身邊有個使者,態度倨傲,指指點點。反倒渾然不把李淵放在眼中。 李世民暗自咬牙問,「這兩人是誰?」 長孫無忌道:「那個鷹鉤鼻子地叫做咄畢,是啟民可汗地兒子,也就是始畢可汗的弟弟。他現在在邊陲有很大地勢力,始畢可汗不便出馬,所以讓他弟弟來到關中。咄畢身邊地那人是突厥使者骨礎祿,此人眼下深得始畢可汗和咄畢的信任,就算在突厥,也是耀武揚威。不可一世。」 「這裡可是關中。」李世民握緊拳頭道。 「關中又能如何?」李孝恭突然歎口氣道:「現在是我們有求於他們,卻不是他們求我們。無論誰被求,總是架子會大一些。」 他這次卻是有感而發。想到巴地之事,內心不知道是何滋味。 「我們求他們,求他們做什麼?」李世民皺眉問。這時候他突然見到個終生難以忘記的景象,李淵本來一直把咄畢和骨礎祿向尊位上讓,沒想到骨礎祿伸手卻指向主位。那位置本是李淵所坐,可骨礎祿的意思,竟然是要坐在那裡。李淵只是猶豫片刻,就已經請咄畢坐到了主位。 群臣默然,李世民怒火中燒道:「這也欺人太甚!我去……」 長孫無忌一把拉住了李世民。歎息道:「世民,你難道還沒有明白唐王讓你來此的用意?」 李世民直如一盆涼水當頭澆下,半晌才道:「我爹難道想要我看看,他是如何奴顏婢膝嗎?」 李孝恭苦笑搖頭,不再言語。他素來知道分寸,只說該說地話,知道李世民心高氣傲,這時候多說一句,以後很可能惹來殺身之禍。 長孫無忌皺眉道:「若是世民你能擊潰薛舉。唐王本來不至於如此。」 李世民一張臉漲地通紅,「大丈夫,死則死矣,這種沒有氣節的事情傳出去,我們還有臉做人嗎?」 長孫無忌淡然道:「沒臉總比沒命的要好。要死還不容易?可難的卻是活下去!世民,你若還是這種心思,只怕唐王再也不會派你領軍!你要知道,我們現在形勢有多惡劣?孝恭出師不利,失卻巴蜀。非無能。而是因為太多因素夾雜。如今蕭布衣已和大苗王結盟,定終生不在巴蜀興兵之盟。他不出兵當然可以,但是我們若不從巴蜀出兵,只能走潼關一途,那樣的話,我們地利已失。本來蕭布衣擊潰李密,已經搶先我們一步。若你能擊敗薛舉,關中還可和東都分庭抗禮,可你不聽唐王之令,妄自出兵……」 「我妄自出兵?」李世民咬牙道:「殷開山說的?」 長孫無忌搖頭道:「世民,你太小瞧唐王了,殷開山雖然為了你,把一切攬在自己的身上,但是唐王明察秋毫,如何不知?」 李世民臉色煞白,半晌無語,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因為一時輕敵,導致損兵折將,雖說就算死也不怕,但就是怕兵士大臣從此小瞧了他。他可以死,但是不想敗,爹爹既然早知道是他釀成的大錯,對他卻沒有半分處罰,從這點來看,爹爹對他已經很是不錯。 見李世民不語,長孫無忌苦口婆心道:「世民,你這一敗,完全打亂了唐王地部署,如今蕭布衣東都那面咄咄逼人,只怕下一步就要收拾江都軍,再平江南,然後就會考慮攻打關中。我們現在失去了先手,就連對付薛舉都是如此艱難,又如何能和蕭布衣對抗?眼下我們要敗薛舉,只能請求突厥不再支持薛舉,唐王一番苦心,你不可不知呀。」 李世民羞愧無地,只聽到大殿內禮樂又起,咬牙道:「既然如此,我就不進去了。等到爹爹找我再說。」 他轉身離開長樂宮,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來。長孫無忌苦笑道:「沒想到……世民如此好面子。」 李孝恭一旁道:「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他這次敗,並非壞事。若是能以一敗換來以後地千秋大業,也是值得。」 長孫無忌搖搖頭,攜手李孝恭入了永樂宮。 李世民在宮外聽候,聽到殿內樂聲悠揚。一顆心卻和針扎般難受,這半天的煎熬對他而言,實在比數年還要痛苦。夜幕降臨,明月高懸,長樂宮終於安靜下來。長孫無忌再次來到李世民身邊,輕聲道:「世民,唐王找你。」 李世民站起來,拍拍疲憊地腿,麻木道:「和突厥人談的如何了?」 「咄畢答應我們,不再支持薛舉了。」長孫無忌苦笑道。 「那你們應該高興才對。」李世民冷漠道。 長孫無忌歎口氣道:「可這代價未免太大了些,唐王他……唉……不說也罷。」他有點意興闌珊,李世民心口一陣陣抽緊,「是不是奉表稱臣。求始畢可汗支持呢?」 他這已經是最壞的打算,可卻並不意外,因為薛舉、梁師都、郭子和都是毫不例外的如此。本來李淵一直沒有如此,可看起來,已毫無例外的要走關隴諸閥地老路。 長孫無忌避而不答,只是道:「世民,我只能告訴你,唐公比你要難受!咄畢答應了,撤銷對薛舉的支持,而且如果我們有需要地話,他們可以提供戰馬和突厥兵。當然……這個肯定代價高昂。」 李世民臉色鐵青,半晌才道:「既然如此,還有我什麼事?」 長孫無忌皺眉道:「世民,從哪裡跌倒,就要從哪裡站起來,唐王忍辱負重,所有地面子都已經為你丟光,剩下地榮耀要給你獨佔,你難道還要牢騷滿腹?」 李世民舒了一口氣。臉色變幻不定,終於大踏步地向宮內走去。長樂宮中,突厥人早已不見,想必都已安歇享樂去了,李淵孤寂的坐在那裡,身邊只有殷開山一人。 群臣顯然亦是知道李淵心情不好,都是早早的散去,李淵高位上見到李世民到來,一字字道:「世民。給殷長史跪下。」 李世民一怔。殷開山慌忙站起道:「唐王……老臣愧不敢當。」他起身的時候,順勢拉住李世民。只是腳步蹣跚,皺著眉頭。 他被李淵重責,屁股傷疤還沒有好的利索,這刻能出現在這裡,已經是個奇跡。 李淵冷冷道:「世民,還不謝過殷長史?」 李世民勉強施禮,轉瞬道:「爹,一切都是我的錯,殷長史和此事無關,有什麼責罰,你對我一個人就好。還有……劉文靜被你削職為民,這對他而言,並不公平。」 殿內靜寂一片,父子目光相對,冷靜中帶著熱火,殷開山終於打破了沉寂,「事情已經過去了……」 「沒有過去,高之敗,我永遠不會忘記!」李世民突然嘶聲道。 「你不忘記有什麼用?」李淵冷冷道:「洗刷恥辱,不是只用喊,你想要人忘記高之敗,很簡單,再次擊敗薛舉即可!」 「我還能領軍?」李世民微愕。 李淵輕歎一聲道:「世民,為父今天聽到了句終身難忘的話,不知道你是否想聽?」見李世民點頭,李淵沉聲道:「咄畢今日對我說,他和我們結盟,只是因為我們比薛舉無能!」 李世民握緊了拳頭,眼中熊熊怒火。 李淵露出苦澀的笑容,「當時為父聽了,真地想豁出去,將咄畢斬殺在宮殿之內,可為父沒有,你知道為什麼?因為為父不敢!因為為父真地無能!」 「爹,你不要說了!」李世民痛苦的喊道。 李淵卻是表情平靜,「為父無能在於,就算是個區區薛舉都能將為父逼的山窮水盡,無奈向突厥稱臣。為父無能在於,本以為兒子可以和蕭布衣般稱雄天下,結果大敗而歸,為父無能在於,只讓蕭布衣幾個月地功夫,就將巴蜀分裂出了關中的版圖,為父無能在於,明知道你遲早會敗,還是要派你出征。」 李世民痛苦不堪,李淵看在眼中,卻是不動聲色,「為父現在和你說幾件事情,你好好的聽著。第一件就是,蕭布衣借整頓東都內務之際,已經偷下巴蜀,和苗王結下不興兵戈之盟,他這一步棋,已經將我們從巴蜀進攻中原之企圖掐死腹中。」 李世民咬牙道:「巴蜀不服,我們可以出兵去打。」 李淵淡淡道:「如果你真的出兵,正中了蕭布衣的圈套,他正可以有借口兵出散關,攻我關中!」 李世民愣住,李淵又道:「第二件事就是,蕭布衣已在東都大婚,卻沒有稱帝。可他大婚之際,卻派了張鎮周兵發黎陽,阻擋宇文化及西進。宇文化及手上雖有精兵十數萬,但是無糧無援,大敗只是遲早地事情。蕭布衣遲遲不肯稱帝,就是要興正義之師,用亂臣賊子地罪名討伐宇文化及,宇文化及若敗,江南河北遲早要納入蕭布衣的版圖。我們已沒有多少時間,再戰薛舉,已不容有失。」 李世民聽地臉色發白,喃喃道:「難道這世上真沒有誰能擋住蕭布衣地鐵蹄了嗎?」 李淵冷冷道:「第三件事情就是,我已向突厥稱臣,得突厥的援助。但是咄畢素有野心,我們若是能幫他篡了始畢可汗的位置,突厥盟誓不在,突厥兵可不受約束的南下,我們即可聯合突厥對抗蕭布衣。蕭布衣雖佔了先手,但是鹿死誰手,猶未可知。我和你說了這些,只是想告訴你,為父該丟的臉都已經丟盡,你還是戰無不勝的李世民,但是再戰薛舉,許勝不許敗,再敗之後,我等大勢已去,不但臉沒有,命也不在。你當然還可以領兵,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站起來!為父可以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若是沒有勝出的把握,我大可讓建成前往。世民,道路已成,選擇在你,我只問你最後一句,你有沒有信心勝?!」 李世民沉默良久,終於抬起頭道:「孩兒有信心擊敗薛舉,此戰若敗,世上再無李世民!」 四二二節 逆天 關中在風雨欲來,決戰正酣的時候,東都卻暫時處於和平穩定的階段。 世上沒有絕對的公平,也沒有絕對的不公,蕭布衣和瓦崗鏖戰正酣的時候,關中其實也處於一段一帆風順的階段,甚至有凌駕在東都之上的趨勢。但是天下未定,誰都不敢肯定說天下的歸屬,東都眼下的和平倒更像是風雨欲來的先兆。 所有人都明白這點,所有人也都在等待著蕭布衣的下一步舉動,可蕭布衣卻一直沒有採取任何行動。 他這幾個月來,如果說唯一做件有意義、還有點成績的事情,那就是一口氣娶了三個老婆。 西梁王是要娶老婆了,所有的人都這麼想,因為別人在他這時候,早就娶妻生子。家事不平,何以平天下?李淵雖老,自從原配竇氏死後,亦是哀慟痛苦,可小妾娶了一個又一個,兒子女兒又生了不少,絲毫不耽擱人家進取關中的大業。西梁王憂國憂民,卻從來不考慮自身的事情,倒很讓手下大臣憂心忡忡,這可應了一句,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可西梁王體察民情,順應民意,宣佈大婚,終於讓大臣舒了一口氣。可他宣佈大婚後,一娶就娶了三個老婆,那是很多人都意料不到的事情。 西梁王做事,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不過在很多大臣的眼中,這個西梁王娶的老婆都是來路不正,很不成體統,這讓許多大臣都是失望至極。 其實蕭布衣自從入主東都,平定數次叛亂後,所有的人都明白,以後東都就是蕭布衣的天下了。蕭布衣的後發制人手段高超,無論高門、舊閥看到,都覺得這小子或許很多事情做的大違常規,但是最少還能給東都一個安定,而且蕭布衣暫時沒有觸動他們的利益。在皇甫無逸、元文都、王世充先後垮掉後,他們也實在找不出其餘人來擁護。這世上沒有能力的一抓一把,但是真有問鼎天下能力的人,真的也沒有幾個。再加上東都自建立後,楊廣在東都剷除舊閥上很下功夫,所以東都眼下阻礙穩定地因素遠比關隴要小。不但新興勢力均看好蕭布衣,就算僅存的閥門也在積極向蕭布衣靠攏。 西梁王現在是東都至尊,天下在手,得東都百萬軍民擁護,如今河南盡數收復在手,以荊襄為根基,宛若雄鷹翱翔,睥睨天下,誰都知道。這人再發展下去,了不得。 西梁王不缺錢、不缺名、不缺權,本來唯一缺的好像就是女人。誰都想在女人方面下功夫,但是西梁王一下就娶了三個,好像暫時也不缺了。很多勢力又少了和蕭布衣拉攏的條件,都是暗自跺腳。 好在值得他們欣慰的是,蕭布衣和楊廣不同,他在擊敗李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再沒有興兵動武,只是在修補隋朝地政律,穩定民生。促進經濟的發展。河南百姓因此逃過了一劫,春暖花開的時候,蕭布衣沒有出兵剿匪,可河南、荊襄的盜匪,竟然神奇的少之又少了。 這簡直是個奇跡。楊廣、張須陀、楊義臣等人窮盡數年無法做到地事情。蕭布衣幾個月竟然就做到了。 可蕭布衣做了什麼?在很多人眼中。他什麼都沒做!但就是這個什麼都不做。讓天下人被楊廣繃緊地心弦。拖疲地身軀。終於鬆弛了下來。 如今地東都。已經是百姓、商賈、高門、士族眼中地仙境。就算關中都是鏖戰不休。可東都卻已無人想要攻打。但是這時候突然傳來個不好地消息。江都軍趁春天花開地時候。以十數萬之多前來攻打東都。 他們說西梁王並非正統。他們扶植了楊廣地三兒子楊杲為帝。他們要讓蕭布衣讓出東都。或者……扶植楊杲為帝。因為按正統而言。蕭布衣是亂臣賊子。 東都聽到這個消息地時候。有了那麼一刻慌亂。楊廣雖然死了沒有多久。但除了楊侗母子外。要是沒有人提及。東都人好像已經忘記了這個複雜地君王。 這個誇三皇、超五帝。下視商周。使萬世不可及地君王。就這麼輕易地讓人忘記! 他的長城猶在,運河水流,東都巍峨,一切看起來都是沒有改變,改變的只是創造這些的那個君王。他做出了無數轟轟烈烈的事情,死後地業績仍在造福著百姓,但是他死後讓人記住的只是他的殘暴任性! 一代君王的死,沒有轟轟烈烈,除了西梁王為他祭奠三日外,試問天下哪路兵馬,還把這個不可一世的君王放在心上?此刻的東都,不要說楊昊回來,就算楊廣回來,東都百姓都是不能接受! 他們在等待西梁王的反應,惴惴不安,他們只怕西梁王做出讓他們難以接受的舉動! 西梁王順應民意,只是說了幾句話,東都馬上不再慌亂,如果用街頭巷尾流傳的一句話,那就是江都軍對東都百姓生活已經不造成影響,大伙該幹什麼幹什麼,有西梁王在,天塌不下來! 西梁王下旨曰:不承認江都軍所立地皇帝,江都軍弒君,罪大惡極。西梁王寬宏大量,亂臣賊子要回來歸順可以,先誅首惡,西梁王早奉越王為帝,江都軍若是不從,誅殺無赦,一切免談!西梁王下旨後,派張鎮周大將軍率領三萬大軍趕赴黎陽,依據那裡的黎陽城牽制住江都軍東進之路。西梁王的意思很明確,你們要回東都,我讓你們連影子都見不到!像李密那種可以攻到東都城下的局面,再也不會發生! 如今河南盡數落在西梁王之手,江都軍就算回轉,也不敢明目張膽,因為要是從河南境內而過,可以說是危機重重,城池林立,他們不能不防備蕭布衣要剿滅他們。他們雖是立了楊杲為君,但是各地隋臣並不認賬,他們只能小心翼翼的沿運河而上,到原武一帶暫時駐紮。等待下文。 過運河後,有虎牢雄踞,一路向東北,有黎陽力壓。江都軍現在的位置,恰恰是瓦崗當年為亂所在,也有說不出的嘲弄之意。他們在東都軍的威逼下。只能暫時向徐圓朗的方向靠攏,夾在三角地帶,有著說不出地難受之意。 江都軍很難受,蕭布衣卻很愜意,他舒舒服服地坐在廳堂之內,看著三女逗著守業在玩,那一刻,心中只有溫馨之意。 就算是殺手出身的裴蓓,經過這些年地潛移默化。也是少了很多冷酷。三女中,反倒是她最疼愛守業。 蕭布衣大婚後,難得幾日悠閒。索性借口大婚,把很大地精力用在陪伴老婆孩子身邊。反正東都現在已經進入正軌,除了早朝議事外,蕭布衣並不急急的再去親自體察民情。他不是懶了,一方面是因為現在的東都,雖不能說是路不拾遺,但井然有序,百姓少有不滿,另外一方面。他知道,他很快的又要出征! 天下未定,他一刻不能安穩。 他雖然想要即刻出兵,平定天下,一路打下去,但是他也知道,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東都經過太多的鏖戰,兵士亦是疲憊,百姓十分辛苦。他要給兵士百姓一些緩衝地時間! 休養生息當然是為了以後更好的發展,擊敗宇文化及、轉瞬就要消滅徐圓朗,去收江都,不知道二哥現在水軍訓練的如何?當初他定下大計後,已經星夜前往鄱陽,準備和林士弘對決……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有點擔心,他知道二哥雖鐵騎無敵天下,但是水軍畢竟不同。當年他見過林士弘操縱水軍。端是機靈百變,不知道在水上……二哥能不能勝過林士弘? 等到後方安定。不起波瀾的時候,他就可以在江南這個大後方的強力支援下去取河北,攻突厥,滅關中! 所有的計劃一遍遍的從腦海中流過,蕭布衣有了苦笑,暗想自己真的變成了一個實實在在地工作狂!他這幾年來,何嘗有過停歇的時候? 只有身在局中,才知道身不由己,蕭布衣突然想到了楊廣,暗想他這十多年,亦是和自己差不多吧? 守業咯咯的笑聲,打斷了蕭布衣地沉思。蕭布衣回過神來,有些自責心思又跑到了別處。蒙陳雪雖是守業的親生娘親,可守業這些天來,反倒落不到她手上。她難得這種安謐的時候,此刻坐在蕭布衣的身畔,帶著幸福的微笑。輕輕的握著蕭布衣手,只願這一刻……天荒地老。 蕭布衣卻是想起一件事來,「雪兒……草原……」 他只說了四個字,就沒有再說下去,蒙陳雪微笑道:「布衣,你還放心不下草原嗎,要不……我回去看看好嗎?」 她嫁給蕭布衣的那一刻,隆重體面,她已經心滿意足,到了東都後,她更加知道,蕭布衣遠比她想像的還要忙碌,因為就算坐鎮王府,幾乎也是不停的有消息傳送過來,蕭布衣坐在那裡發呆,她知道,蕭布衣不是心思不在她們身上,而是有更多地事情需要去想。 蕭布衣苦笑道:「既然來了,還回去做什麼?草原遲早大亂,我在想,什麼時候把莫風、箭頭兩個接回來,他們也辛苦了。」 蒙陳雪抿嘴笑道:「莫風已經對你絕望了,他現在準備在草原扎根了,你說什麼草原大亂,那我們族人有危險嗎?販馬呢,怎麼辦?」 蕭布衣沉吟道:「販馬一事,我們依賴性已經不如當初那麼迫切。想當年,我們除了從草原販馬,沒有別的途徑。可經過四年多的運送,我們在中原養馬已有規模,可以形成個良好的循環發展,再加上東都本有戰馬,我們如今對草原的依賴性已經大大的減輕。」 「那就好。」蒙陳雪舒了口氣,關心問,「那你還擔心什麼呢?」 二人低聲細語,裴蓓、袁巧兮早就湊了過來,裴蓓笑道:「他最關心的是,可敦在那裡的勢力。」 「可敦現在很好呀,她對我們族人很不錯。」蒙陳雪道。 蕭布衣微微一笑,心道裴蓓顯然更知道自己的用意。自己遲遲不肯稱帝,一方面是因為要充分地挖掘大隋的底子,以正統的旗號平定叛亂。這種手段在對付宇文化及可見一斑,反正越王在他手上,要想稱帝不過是翻手之間。他現在還沒有稱帝,另外一個緣故卻是因為可敦。 可敦好面子,以大隋為重,可楊廣死了。她根基已去,要不是因為在鐵勒還有威望,可以說很難立足。可敦要尊大隋,他蕭布衣要打突厥,現在唯一的聯繫當然就是隋朝的這個旗幟!他如果稱帝,草原再也不能借助可敦之力,當然這些事情,倒不用對蒙陳雪等人說的明白 蒙陳雪還待問什麼,孫少方已經急匆匆地走來。三女相視一笑,都知趣的離去。蕭布衣問,「少方。找到袁天罡了嗎?孫少方搖頭,「沒有,啟稟西梁王,一月限期已到,李淳風那小子罵了幾千句老鬼,帶我找遍了東都城,也沒有見到袁天罡的蹤跡。你說要砍了他,是不是真地?我覺得……袁天罡真地很多事情瞞著他。」 蕭布衣淡淡道:「是嗎?我倒覺得那小子很多話說的有問題。」 「有什麼問題?」孫少方不解問道。 「我和他說了很多事情,他雖說並不知情。但顯然全然知曉,接得上話茬。他若只是個尋常地混混,如何得知?」蕭布衣沉吟道:「把他推出去,游城一圈準備斬首。」 孫少方毫不猶豫道:「好!」 他才要出門,有兵士進來稟告道:「啟稟西梁王,袁天罡求見。」 蕭布衣微愕,孫少方亦是疑惑不定,蕭布衣喃喃道:「這才是,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這人卻是自動送上門來。」 孫少方聽蕭布衣不文不白,想笑又是笑不出,「那李淳風呢?」 「暫時押起來。」蕭布衣道。 孫少方應令,急匆匆的出去,袁天罡施施然的進來,稽手施禮道:「西梁王,貧道袁天罡有禮了。」 「袁道長不必多禮,請坐。」蕭布衣微笑道:「久聞袁道長神機妙算。果然名不虛傳。本王才要斬了李淳風。袁道長掐指一算,適時趕到。實在讓本王佩服。」 袁天罡面含微笑,「貧道此行,其實並非為了李淳風。」 「那難道是為了本王?」蕭布衣亦是笑容滿面。 袁天罡肅然道:「西梁王所言不錯,貧道來此正是為了西梁王。想西梁王以仁取天下,素來公正嚴明,如果妄自斬了李淳風,只怕於仁義之名不符。貧道不想西梁王重蹈先帝覆轍,這才會親身前來。」 蕭布衣淡然道:「都說袁道長神機天算,那不知道能否算算?就算一下……李淳風今日是否會死?」 袁天罡望了蕭布衣良久,「天機百變,人命豈可妄測?可西梁王想必知道,命由己作,福由心生。積善之家,必有餘慶?」 蕭布衣沉吟良久才道:「我記得此乃我初見道長之時,道長對一老者所言。只因為這十六個字,我一直將道長引為知己。可我從未想到過……道長竟然和太平道有著不小的干係。蓬萊刺殺,洛水襲駕,布衣稱雄想必都是出自道長的手筆吧?這些事情如過眼雲煙,難說對錯,本王既然決定重啟新政,以往之事全可以既往不咎,可婉兒不過一介弱女子,於大業何關?道長話於她巴蜀一事,就應該知道以她稟性,斷沒有不回轉的道理。道長神算,定然也能想到,婉兒會因此痛苦終生。道長知之而為,陷一女子身遭苦難,難道心中沒有半分歉仄之意?」 袁天罡輕歎聲道:「西梁王宅心仁厚,一個既往不咎,天下之福。可命由已作,福由心生,人命難測,天機更是難測!說婉兒痛苦終生,還是為時過早。」 蕭布衣微有動容,「袁道長此言何意?」 袁天罡微笑道:「很多事情並非貧道不說,而是說出來徒亂人意而已。想西梁王縱橫天下,難有與敵,固然是因為武功高強,心智高超,手下有良將賢臣幫助。可我想……也和西梁王本人寬厚待人有關,積善之家,必有餘慶,西梁王素來積善行仁,是以總會有賢人相助。貧道雖非賢人,但知道西梁王身為天機。卻能以百姓為本,心中欽佩非常。」 「哦?」蕭布衣皺起眉頭,「道長何時知道我的身份?」他詢問這個身份當然就是天機的身份,因為安伽陀明白他的身份,樂神醫也知道他地身份,他知道,袁天罡很可能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袁天罡微笑道:「西梁王可還記得,當年我給你算命之時,就曾說過。西梁王本是短命之相?」 蕭布衣心中一凜,「你那時候就知道了?」 袁天罡淡然道:「知與不知,其實無關緊要。命由己作。就算是天機,命運亦是如此。他或許能知道更多一些,但是若不知道福由心生的道理,逆天行事,那和常人何異?這世間變幻,天機不見得只有西梁王一個,但是能有今日作為地卻恐怕只有西梁王一個,何也,他們終究不能擺脫心結而已。」 「道長的意思是。我終究還是逆天行事?」蕭布衣皺眉道。 「何為逆天?天機逆天?此言差矣!」袁天罡笑起來,「若依貧道看來,楊堅順應天意,楊廣逆天行事,西梁王若是明白這點,就會明白何為逆天順天。」 蕭布衣沉吟道:「那道長是說,順應民意,行該行之事,就是順天了?」 袁天罡微笑。避而不答道:「我知道西梁王的為人,絕不會斬了李淳風。亦知道西梁王此舉,無非想找貧道。可貧道因為有些事情,今日才趕到,既然得見西梁王,當不會空手而來,我不如給西梁王講個故事如何?」 蕭布衣苦笑道:「事實就是事實,為何總以故事代替?」 袁天罡微笑道:「只因為講故事之人,並不能確認這是否為事實。為防誤導他人。只能如此。」 「道長請講。」蕭布衣精神一振。 袁天罡輕歎聲,「我這故事地主人本姓張。我想很多事情西梁王也應該知道,就不如長話短說了。這個姓張之人雄才偉略,本意天下。可惜終缺乏西梁王的根基,如同蒲山公般,浮沙建塔,導致大業難成。姓張之人想要建立個眾生平等之界,又稱大道。大道光明,甚得百姓的擁護,但卻是逆天行事,終究失敗。這個眾生平等之界就算是禪宗數百年後,也只能說存在另外一個世界,而姓張之人要實施,困難之處,直如登天。但是姓張之人雖然失敗,那些信徒卻還是堅信不疑,只認為是時機未到,卻終究不明白順天逆天的道理,這才導致數百年的紛爭不休。他們的大道實在和朝廷違背……」袁天罡說到這裡,沉吟良久道:「我想就算西梁王掌政,也希望子承父業,而不會行什麼驚世駭俗之事,不然也不會給兒子起個什麼守業地名字吧?」 「原來道長一直都在我身邊。」蕭布衣淡淡道。 袁天罡一笑,也不解釋,「因為他們和朝廷違背,數百年紛爭後,勢力衰弱,大道不行,反倒人人成惶惶喪家之犬。這其中雖有大才之人,可終究難以逆天,歷經數百年,大道卻是虛無縹緲,就算最忠實的信徒,亦是起了懷疑之心。因為意見不一,太平不行……大道門徒終於劃分變為四道,分為樓觀、李家、龍虎、茅山。這四道都覺得自己的方法才可,對其餘三家由同門慢慢變的水火不容。但是根據張姓所言,大道終須得天機牽引才能實現,因為只有天機才能瞭解他的大道意義所在。他留下尋找天機之法,但是數百年來,就算有天機,亦是不能實現大道,這就讓他們對天機亦產生了懷疑之心。茅山專心研究張姓之人留下的占卜之言,亦是分歧重重,難以得出什麼定論,有一道人姓袁,覺得只為大道導致天下大亂,於心不忍,這才脫離了茅山,行跡草莽。他不求天機,只為民為己為有緣之人求得多福,當然毋庸諱言,那個道人就是貧道。等到楊堅一統江山後,再加上其餘的一些機緣約束太平門徒,太平四道見到事不可為,終於潛伏下來,伺機而動。楊堅那時,其實就有李家暗中作亂,宣傳李氏當為天子之言,但是卻被楊堅果斷的鎮壓下去。後來楊堅身死,楊廣自毀天下,所有人看到轉機,四道中的李家最先蠢蠢欲動,想要扶植李閥取而代之,可沒想到樓觀早就覺察,只怕李家佔先,遂在暗中破壞。結果就是……消息洩露,李閥飛蛾撲火,被盡數誅滅,李家所扶持地閥門一夜間近乎滅絕,此事雖然殘忍,但這種慘案其實在太平之門絕非頭次。」 蕭布衣微有動容,喃喃道:「原來如此。」 袁天罡苦笑道:「其實此事發動前,貧道也是略知一二,後來碰到行刺的王須拔,也早就告誡,希望他不要擅自出手,可這些事情,實在非貧道能左右,蓬萊刺殺終究還是不可避免!本來貧道一直覺得這是天意,但是貧道想了良久,突然想到,這是否本來就是樓觀的安排,就為了陷害李家道萬劫不復呢?當然王須拔死、魏刀兒死,真相到底如何,除了樓觀道主外,別人真地很難得知。」 蕭布衣暗自驚心,苦笑道:「我現在才明白為何大道不行,只是人的偏執不消弭,怎能行此大道?」 袁天罡微笑道:「西梁王所言甚是,一語道破天機。若不消弭人本身的貪婪、**,這個所謂的大道終究不過是鏡花水月,或者,真的只能存在於一個幻想之界?」 四二三節 內訌 袁天罡說出鏡花水月的時候,蕭布衣忍不住的卻是想到了楊廣,暗想若說治國,理想主義斷然不可。 太平道追求大道,楊廣追求大業,二者均告失敗,原因均在二者都是太過理想主義,蕭布衣想到這裡,沉默下來。 袁天罡良久才道:「可歎的是,並非所有人都如西梁王般明智包容。幾百年才出來個楊堅,好在沒用多少年,又出來了個西梁王。不過蓬萊刺殺前,知道西梁王是天機的不過是貧道……或許還有他人。」袁天罡說到這裡猶豫片刻,蕭布衣忍不住問,「還有誰?」 袁天罡避而不答道:「其實讓西梁王南下種樹之時,貧道真的沒有他想,只是覺得西梁王行善之人,當有善報而已。後來我才發現,貧道雖想置身事外,卻還是被他們利用,那時候貧道覺得無可奈何,又覺得無愧於心,不想再次參與,結果就是隱瞞了行蹤。但是沒想到的是,洛水襲駕隨後發生,據我推測,推出陳宣華替身的這股勢力應是茅山一脈,他們知道楊廣的情深偏執,多半是想借陳宣華之力,重振大道。可樓觀最是偏激,更何況為了推翻大隋,蓄謀已久,既然先破了李家道,如何能忍受茅山道成事,壓在他們的頭上?所以他們隨即又策動了洛水襲駕一事,那時候……他們應該知道你是天機,所以會說什麼布衣稱雄,藉以攪亂渾水,掩蓋真正的目的。」 蕭布衣回想當初,一時間心亂如麻。 他從未想到過,洛水襲駕竟然如此複雜,有多方勢力角逐其中,終造成事態的不可收拾,可最終是誰受益,又有哪個說的清楚?這個天涯到底想著什麼,沒有誰能夠知道。 「這麼說。道長和所有的事情無關了?」蕭布衣沉聲道。 袁天罡苦笑道:「貧道問心無愧,卻是人微言輕,西梁王若是不信,我亦無可奈何。」 「那道信呢,我知道當初無遮大會有道信參與。依照道長所言,在其中又起了什麼作用?」蕭布衣問。 袁天罡解釋道:「道信的師父僧粲生前就主張一心不生。萬法無咎,如果依據我來猜想,道信多半亦是知道了大亂在即,更知道陳宣華的重要,是以才會主動以佛法說之。茅山本來想以陳宣華宣傳大道,哪裡想到過,最終的結果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只怕,就算茅山、樓觀兩道亦是不明所以。」 蕭布衣知道陳宣華要求楊廣不征遼東,這個結果地確出乎太多人的意料!後來裴茗翠曾經猜測陳宣華並非太平道的人。是從遼東而來,他早就想到洛水襲駕隱藏個極大的陰謀,今日和袁天罡一加印證。加上他一直以來的分析和打聽,從虯髯客、李靖那兒瞭解的星星點點,如今他對太平道地脈絡已瞭解的七七八八。 先是太平四道中。以樓觀最為偏激。李家最為隱忍。龍虎道一直中立不出。茅山卻是適當地推波助瀾。也絕非易與之輩。按照蕭布衣地分析。太平道傳了數百年。到如今。應當以崑崙為首。大哥虯髯客次之。樓觀地天涯再次。而袁天罡卻是茅山道地人物。天涯從未放棄過實現大道地念頭。李家道恐怕亦是如此。在楊堅之時。李家道就暗中興風作浪。到了楊廣之時。李家道本來已經積累了雄厚地本錢。如果沒有天涯暗中策劃。說不定李家道已經推翻了楊廣。立李敏為帝。可惜功敗垂成。因為天涯地緣故。李家道元氣大傷。反倒讓李淵悄然興起。估計是很多人想不到地事情。茅山道走地卻是另外一條線路。企圖抓住楊廣感情地弱點。以假陳宣華為突破口。這條路估計就算道信都很支持。畢竟假陳宣華看起來。能帶來天下太平。沒想到天涯居然再次發難。又派人刺殺楊廣。攪亂渾水。結果是假陳宣華死。天涯雖沒殺得了楊廣。卻還是讓風雨飄搖地大隋受到致命地一擊。之後呢。李密抓住機遇。在河南興起。自己抓住機遇。搶佔了襄陽。可天涯呢?攪亂天下絕非他地目地。而是他想要宣揚大道地手段。李家道站在李淵那面。還有東山再起地機會。天涯幾乎是所有事情地主謀。沒有道理不依附一方勢力。當初在社稷壇刺殺自己是符平居。樓觀之首。虯髯客雖然沒有明說。可蕭布衣隱約覺得天涯極有可能就是符平居。如果是這樣地話。他在社稷壇刺殺自己。是為了扶植新地勢力。失敗後。一直沒有動靜。不知道又在哪裡? 想到這裡地蕭布衣只覺得不寒而慄。他知道。這個天涯不死。肯定還會興風作浪。 到了現在。蕭布衣已經想明白很多事情。可還有很多疑點無法瞭然。地下迷宮地預言到底是怎麼回事。背後是誰在主使。假陳宣華地真相。還有……思楠到底還隱藏著多少秘密? 想到這裡。蕭布衣輕歎一聲。良久無言。袁天罡亦不做聲。只是靜靜地等待。他知道蕭布衣此刻多半心亂如麻。 「陳宣華呢?她是哪裡人?茅山道從哪裡找到地?」蕭布衣問道。 袁天罡搖頭道:「這個……貧道真地不知。實不相瞞。貧道一直都如閒雲野鶴般。本來不想理會所有事端。若非西梁王找我。我本不想出面。可後來他們越做越過分。就算貧道也有些看不下去。」 蕭布衣皺眉道:「那按照道長所言,樓觀道對我有利還是有弊呢?」 袁天罡歎道:「福兮禍兮,誰又說的明白?可我想那時候,他們就算知道你是天機,多半也沒有想到過你今日的發展。不然的話……」他欲言又止,蕭布衣卻已聽地明白,那就是樓觀眾人當初多半還沒有將他瞧在眼中,不然說不准已把他作為剷除的對象了。 「你說的一切,都讓我恍然之感。」蕭布衣沉聲道:「但我有一事不明,還請道長賜教。」 「不敢說賜教,」袁天罡微笑道:「貧道只能說盡力而為。」 「你說你是閒雲野鶴,所有的事情和你無關。那麼請教洛水襲駕的黑衣女子又是怎麼回事?」蕭布衣說的還是平和,但目光灼灼,望著袁天罡的表情。他當然明白袁天罡所言不見得是真,但是他需要有在紛亂中理出頭緒地本事。思楠把名字告訴了他,但是他不清楚袁天罡是否知道,所以並不說出思楠的名字。 袁天罡臉上露出茫然之色。「她……和陳宣華一樣,均是來歷不明。」 蕭布衣沉聲道:「據我所知,李淳風認識他,道長沒有道理不認識她!」 袁天罡苦笑道:「西梁王,貧道說過,我人微言輕,貧道讓淳風接觸那女子,只是因為道主地吩咐。她有道主地手諭,我既然為茅山中人。她要做什麼,貧道無法干涉。」 「道主?」蕭布衣問道:「哪個道主?」 袁天罡露出肅然之色道:「當然是茅山道的道主,王遠知!」 蕭布衣聽到皺了下眉頭。「楊堅、楊廣都召見過地那個道人嗎?」 袁天罡點頭道:「西梁王博聞強記,貧道欽佩,貧道人微言輕,或許很多時候,西梁王可以在王道主地身上找到答案。」 蕭布衣苦笑,再次陷入了沉思之後。王遠知這個名字蕭布衣也曾知曉,聽說此人到如今已年近百歲,專習道法,不理世事。當初楊堅立國之時。曾召見過一次。後來楊廣多次召見,以弟子禮問仙道之事。不過這些都是蕭布衣來東都前的事情。自從蕭布衣到了東都後,王遠知就已經銷聲匿跡。蕭布衣要不是最近對道佛頗有興趣,沒事就去查找他們的資料,試圖找個化解的法子,亦不會知道這個人物。 不過歷代朝廷都對太平道諱莫如深,就算是楊廣這種人,對於太平道亦是厭惡到了極點,他命手下編撰文書中。對於太平道亦是語焉不詳,很多時候,只是寥寥數筆而已。 蕭布衣在東都征戰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想到如何對待太平道。徹底剷除看起來並無可能,最少太平四道眼下根深葉茂,早已滲透到門閥士族中,過激的手段,只能造成兩敗俱傷。楊堅的處理手段,倒是可供他參考。 袁天罡見蕭布衣沉吟不語。緩緩站起來道:「西梁王。貧道言盡於此,李淳風無辜之身。還請西梁王饒過他的小命。」 蕭布衣抬頭道:「李淳風可以饒,但是婉兒如何來救?」 袁天罡輕歎一聲,「西梁王,你眼中的苦難,在婉兒眼中,不見得地是苦。你以為將她留在東都,她就會享福了不成?」 蕭布衣臉上有了苦意,半晌無言。 「福由心生,命由已作,婉兒宅心仁厚,若依貧道所觀,終會善有善報。」袁天罡沉聲道:「若是貧道不與她說,依貧道來看,反倒是害了她。」 蕭布衣冷哼一聲,心思飛轉,琢磨著袁天罡的意思。 袁天罡卻是稽手道:「既然西梁王不再責怪,貧道還有他事,先行告退。」 他舉步向廳外行去,蕭布衣突然道:「袁道長,你可是要離開東都嗎?」見袁天罡點頭,蕭布衣問道:「我若有事想請教道長,不知道如何來找道長?」 「西梁王若是喜歡,通知小徒即可,貧道若是有暇,當會趕來。」 袁天罡遠去,蕭布衣不再挽留,亦沒有挽留的理由。只是望著袁天罡地背影,再次陷入沉思之中…… 蕭布衣為天下竭盡心力的時候,宇文化及卻是拎著個酒葫蘆,整日愁眉不展。 自從他爹死後,宇文化及就覺得,天塌了下來,自此以後,他再沒有一件事情是自己做主。當個右屯衛大將軍是楊廣看在他死爹的面子上,賞給他的。給陳宣華還陽一事,先是宇文述做主,後是裴矩吩咐。楊廣死後,他本來以為會鬆了一口氣,沒想到卻莫名的背負個弒君的罪名。在江都扶植楊杲。是裴閥做主,回轉東都,亦是驍果軍的主意。 他就像是個木偶,被眾人扯著行事,因為他畢竟是右屯衛大將軍,軍權在手。可這種軍權對他而言。不要也罷。 他本來是個太僕少卿,養馬都是不行,更不要說是領軍打仗。所以名義上,江都軍以他為首,但是實際上,十數萬驍果軍,卻是裴閥和司馬德戡掌控。他現在不知道除了裴閥外,還有誰可以依靠。 他本來就是個少有主見的人,以往的堅硬地外殼均是他爹賦予。在被蕭布衣無情的敲碎後,他徹底地變成個軟骨蟲。但是就算在喝酒,他心中也有個極大的隱患。可他不想深想,是以只能用酒來麻醉。簾帳挑開,宇文士及走了進來,見到哥哥醉醺醺的樣子,不由大皺眉頭,「大哥,你不能再喝了。」 「那你告訴我,不喝酒還能做什麼?」宇文化及站起來,搖搖晃晃道。 宇文士及四下望去。謹慎道:「大哥,我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妥。」 「有什麼不妥的?」宇文化及哈哈大笑起來,「裴侍郎說過,東都的蕭布衣,名不正、言不順,我們只要擁楊杲為帝,就可以興正義之師,得隋臣響應。我們十數萬精兵,驍勇無敵。要取東都,不過是翻掌之間。」 他說完後,又是不停的笑,像是得意非常,可笑著笑著,突然流出淚來。 宇文士及慌忙扶住了兄長,壓低了聲音道:「大哥,你再不醒悟,只怕轉瞬就要有殺身之禍。」 宇文化及酒被嚇醒了一半。慌忙問道:「什麼殺身之禍?當初讓我投靠裴閥地是你。讓我離開江都地是你,讓我聽裴矩所言的也是你。我什麼都不做主,難道也有了殺身之禍嗎?」 宇文士及苦笑道:「大哥,驍果軍如今歸心似箭的,我們不離開江都又能如何?我們的根不在那裡,驍果軍若是再不回河東,遲早必散,那時候我們真的大勢已去。我們無兵無將,亦無根基,到時候怎麼抵擋住他們的虎狼之兵?江都被破,你說沈法興、杜伏威和李子通哪個會饒了你的性命?」 宇文化及苦笑不已,「我估計哪個都想殺了我!」杜伏威、李子通都是盜匪,憎恨官兵,當然不會和他和解,而沈法興就是以討伐他的名義興兵,如何能饒過他? 驀然覺得,天地之大,竟然沒有他地容身之處,宇文化及悲從中來,忍不住又想嚎啕大哭。 宇文士及無奈道:「大哥,現在哭有什麼用?其實裴侍郎說地也沒有大錯,畢竟東都才是眾望所歸,我們坐擁十數萬精兵,又有正統之名,取回東都不見得不可能。」 「有什麼可能?」宇文化及清醒過來,擔憂道:「李密百萬大軍都攻不下東都,我們十數萬人馬能攻地下來,那就有鬼了!」 「話可不能這麼說。」宇文士及道:「我聽裴侍郎說,東都百官畢竟還是擁護楊杲,我們要是能得東都相助,取回東都並不難……再說你看裴侍郎胸有成竹地樣子,說不準他真地有妙策呢。」兩兄弟知道楊杲不過是個幌子,對他並沒有什麼尊重,私下談話,連聖上都不稱呼一句。兩兄弟亦是一樣的無能,只是憑借一個猜想,就選擇了相信裴矩,不過也實在因為,二人實在沒有可依靠之人。 「希望如此……」宇文士及聽到弟弟勸說,暫時又放寬了心,他現在精神恍惚,宛若楊廣當年,總需要弟弟的不停勸說才能鎮定心神,突然想到件事情,宇文化及問,「弟弟,我們何苦和蕭布衣爭個你死我活呢?如果……我們帶著手上的這些兵投靠蕭布衣,他說不定會封我們個大官,我不求什麼右屯衛大將軍,做個太僕少卿也不錯吧。」 見到弟弟連連冷笑,宇文化及不安問,「我說錯了什麼嗎?」 宇文士及冷冷道:「若說旁人投降,或許還能撈個官做做,可唯獨大哥你不能去。」 「為什麼?」宇文化及焦急問道。 「你難道不記得蕭布衣不到東都,你就想要置他死地?你不記得蕭布衣才到東都,你又對他栽贓陷害?你不記得,爹爹就是因為他才累死?你不記得,他說什麼誅殺首惡?你不記得。他說你有弒君的罪名?」宇文士及說到這裡,忍不住摸摸下面,宇文化及這些可以忘記,他又如何能忘記蕭布衣的一刀之辱? 「誰投奔東都都有活路,就算是你弟弟我,忍辱負重也能撿條命回來。因為蕭布衣假仁假義,我若是真的投奔,他肯定會向天下表明他的寬宏大量。可是大哥你不同。這些事情哪一條都夠蕭布衣將你千刀萬剮,蕭布衣說誅殺首惡,誅殺地就是你呀。你手握十萬精兵,還可一搏,若真的送上門去,那可真的任人魚肉了。」 宇文化及吸了口涼氣,哀聲道:「我真的沒有殺聖上。我什麼都沒有做,他不能這麼冤枉我。」 他坐在地上,喊的有氣無力。就算自己也不能相信。 宇文士及冷冷道:「他冤枉我們還少了?」 宇文化及喘著粗氣,雙目無神,喃喃道:「那我可怎麼辦?」 「我倒忘記了。」宇文士及突然道:「大哥,蕭布衣離你還遠,現在還要應付眼前地危機。」 「裴閥對我不滿了?」宇文化及驚惶問。 「不是,是司馬德戡。」宇文士及壓低了聲音。 宇文化及一愣,「司馬德戡?我沒有得罪他呀?」 宇文士及皺眉道:「現在沒有什麼得罪不得罪的事情,弱肉強食,自古不變的道理。大哥。你現在就是太軟了些,一心只想保命,我只怕你什麼都保不住。本來聖上死後,你和司馬德戡都是擁有大權,你偏偏把權力送給了裴矩,司馬德戡現在和裴矩關係緊張,我得到消息,司馬德戡現在對你很是不滿,說要治平亂世。一定要傑出而又有才能的人。他說你沒有才能,又糊塗懦弱……」 「他……也沒有說錯呀。」宇文化及喃喃道。宇文士及恨不得老大地耳光打過去,「他說你無能,你以為是好意?他想對你取而代之呀。我聽說,這些日子驍果軍都駐紮在原武,司馬德戡說西梁王咬定江都軍弒君,投靠東都肯定是死。而要是還不能過河回轉河東,軍心遲早會散,既然如此。晚散不如早散。司馬德戡現在暗中和趙行樞。李本,尹正卿等人陰謀造反。準備帶精兵殺了你,殺了裴矩,然後再殺了楊杲。」 宇文化及目瞪口呆,「你怎麼知道?他們將這些人都殺了,可是瘋了嗎?」他一輩子都是以皇帝為根本,聽說這些人連皇帝一塊殺,不由錯愕。 「你懂得什麼,他們已經派人聯繫山東的孟海公,說殺了楊杲,然後取了玉璽,擁護孟海公為帝。那裡地勢扼要,又是靠海,打不過就可以跑到海上躲起來,就算蕭布衣也拿他們無可奈何。再說,孟海公和遼東有聯繫,他們實在不行,可以躲到遼東去,聖上百來萬大軍都是打不下遼東,蕭布衣又能奈何得了他們?」 「這倒是個好主意。」宇文化及眼前一亮,感覺這也是條躲避蕭布衣地路子。轉瞬想到他們要宰自己,可是糟糕透頂,「士及,你怎麼知道這些?要不,我們去和司馬德戡商量一下,一起去投高麗王?」宇文士及看白癡一樣的看著大哥,「你帶著十多萬大軍去投高麗王?高麗王猜忌極重,如何會讓你們入遼東?再說司馬德戡要殺我們搶玉璽,你到現在還想著投靠他們,爹怎麼生出你這麼個沒用的兒子?」 宇文化及面紅耳赤,怒吼道:「這能怪我?要不是……」他話音未落,帳外一人道:「要不是什麼?」 聽到那個溫和的聲音,宇文化及完全清醒過來,慌忙向帳外施禮道:「裴侍郎前來,本將軍有失遠迎。」 裴矩踱進來的時候,神色悠閒,渾然不以眼下的窘境為意。宇文化及見到他的悠閒,不知為何,背脊卻是湧起一股寒意。 「司馬德戡要來了。」裴矩突然道。 「來做什麼?」宇文化及有些驚慌道。 裴矩輕歎道:「難道士及沒有對將軍說嗎?他們早就蓄謀想要我等地性命,這次應該是請將軍去他們營中商議軍機大事。」 宇文化及打了個哆嗦,「裴侍郎,你說他們要殺我?」 裴矩微笑道:「難道是請你去喝酒?將軍若是不信,我亦是無可奈何。」他施施然就要出帳,宇文化及慌忙扯住裴矩地衣襟道:「裴侍郎救我。」 裴矩笑起來,「將軍實在過於慌張了,想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他們不來,我們還拿他們無可奈何,他們主動送上門來,將軍若是不想死地話,機會可不能錯過。」 「那依裴侍郎地意思是?」宇文化及膽顫心驚問。 「若是將軍喜歡,可親自迎接,然後在帳下安排幾百刀斧手,號令一下,一擁而入,將他們斬成肉醬。」 宇文化及顫聲道:「那我好像有點危險。」 裴矩淡然道:「將軍若是不喜歡的話,那一切交給我處理就好。」 宇文化及大喜道:「那一切就請裴侍郎處理!」 裴矩點點頭,緩步走出了營帳。宇文化及只覺得坐立不安,吩咐道:「士及,你去看看。」他話音未落,就聽到帳外大亂,宇文化及不等出帳,只聽到一聲嘶吼傳來,「宇文化及,你敢如此對我!」緊接著刺啦一聲大響,營帳已經裂開個口子,一人殺氣騰騰地衝入帳來,渾身浴血,赫然就是司馬德戡! 四二四節 賊老天 宇文化及見司馬德戡衝進來,神色直如厲鬼,大叫聲中,翻身栽倒。他本來武功就是一般,這些年來養尊處優更是早早的放下,雖是個大將軍,可哪裡有什麼將軍的氣魄。不然裴矩建議的時候,他也不會連見司馬德戡的勇氣都沒有。 當初殺死來護兒、楊之時,宇文化及也是沒有露面,本以為裴矩會和上次一樣,輕而易舉的解決司馬德戡,沒想到司馬德戡勇猛威武,就算裴矩都是無法解決。 對於裴矩,宇文化及內心有種驚懼,因為他越來越琢磨不透這個人。 處理西域的事情,在很多人眼中,是吃力不討好的活,可裴矩主動接過此事,做的井井有條,數年不能回轉東都一次。按照宇文述來講,這個裴矩是裴閥中最為出色一人,可在宇文化及眼中,始終覺得裴茗翠才是裴閥第一人。但是裴茗翠倒下後,不理世事,裴矩的可怕之處終於一點點的顯示出來。 輕而易舉的化解了楊廣死後的危機,淡靜自若的安撫了江都軍,舉重若輕的剷除異己,這些在宇文化及眼中都是天大的難題,可是裴矩處理起來,輕鬆容易! 但是這麼有能力的一個人,為什麼制止不住司馬德戡衝進他的帳中? 宇文化及雖懦弱無能,但是並不算蠢,那一刻只是在想,裴矩不是不能,而是不為!他想借刀殺人! 可是自己到現在為止,只求狗一樣的活著,難道這都讓裴矩起了殺心?想到這裡,宇文化及內心的驚恐濃聚,反倒覺得司馬德戡要殺他是小事! 因為就算躲得過司馬德戡的追殺,他能躲過裴矩的暗算嗎? 司馬德戡雙目紅赤,死死的盯著宇文化及道:「為什麼?宇文化及,我和你無怨無仇,你為何要讓人殺我?」 宇文化及牙關咯咯作響。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司馬德戡舉步上前。可每邁上前一步。渾身就是不停地溢出鮮血。鮮血流淌不停。沿著軀體流下。幾乎匯成了小溪。 宇文化及這才注意到。原來司馬德戡身上傷處難以盡數。最致命地卻是背心地一箭。那一箭從背心穿到前胸。森森地泛著寒光。 陡然間。司馬德戡已經撲了過來。宇文化及嘶聲大吼道:「和我無關!」 見到司馬德戡惡狠狠地眼神。宇文化及只覺得全身發軟。連躲避地力氣都沒有。司馬德戡壓到宇文化及身上。再也不動。宇文化及卻是發出一聲撕心裂肺地驚吼。徑直暈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宇文化及清醒過來。這才發現弟弟就在眼前。一把抱住了弟弟道:「弟弟。司馬德戡呢?」「死了。撲在大哥身上地時候已經死了。」宇文士及解釋道。 宇文化及舒了口氣。見到裴矩就在眼前。一顆心又是揪了起來。裴矩歉然道:「宇文將軍。本來我已經佈置妥當。沒想到司馬德戡居然彪悍如此。雖受傷多處。卻是逃了出來。驚嚇到宇文將軍。望請恕罪。」 宇文化及喏喏道:「這……也怪不得裴侍郎。」 「宇文將軍,司馬德戡夥同趙行樞、李本、尹正卿陰謀造反,弒君作亂,如今司馬德戡、趙行樞已死,餘孽未清,下一步如何處理,還請宇文將軍定奪。」裴矩問道。 宇文化及強笑道:「皇恩浩蕩,這些人卻是陰謀叛亂,本將軍一時也想不出什麼主意。一切還請裴侍郎和聖上做主。」 裴矩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就越俎代庖了。我已經命精兵一路前往司馬德戡的營帳,誘殺主謀之人,不知道宇文將軍可有異議。」 「沒有,沒有。」宇文化及只是搖頭,「裴侍郎辛苦了。」 裴矩點點頭,就要走出營帳,突然又止住腳步,「還有一事請示宇文將軍。」 宇文化及心驚膽寒。「不知道裴侍郎何事指教?」 「指教不敢當。」裴矩微笑道:「只是我們在原武已經數。軍中糧草恐怕用不了多少時日,不知道宇文將軍有何應對之法。」 「一切裴侍郎做主就好。」宇文化及慌忙道。 裴矩這次並沒有任何主張。皺眉道:「宇文將軍,我又不是神仙,這糧草,還是變不出來的。」 宇文化及慌了神,亦是想不出什麼主意,宇文士及見到裴矩隱約有了怒意,慌忙道:「裴侍郎,依我來看,河南諸地雖是落在蕭布衣之手,但他勢力廣博,多少有些薄弱。滎陽、黎陽兩地雖有東都大軍鎮守,但是汲郡、濟陰地兵力卻是少了很多。」 裴矩點頭道:「駙馬所言不錯,那又如何呢?」 宇文士及聽到駙馬兩字,臉有微紅,「在下淺見,東都雖暫時不能攻克,但是我們可以先去強攻汲郡、濟陰兩郡,就算不能守住,可這兩郡的糧草,也暫時可供我們吃上一段時間。」 「是呀,士及說的不錯。」宇文化及連連點頭。 裴矩沉吟良久,「此也是無可奈何之法。既然主意是駙馬出的,還請駙馬辛苦一趟,帶精兵去兩郡搶……嗯……是去催糧,不知道駙馬意下如何?」 宇文士及沒想到廚子也要去買菜,只能道:「裴侍郎信任,在下當求竭盡全力。」 裴矩滿意一笑,轉身出了營帳,宇文兩兄弟舒了口長氣,一**坐了下來。宇文士及苦笑道:「大哥,你方才可真沒用……」 宇文化及卻是喃喃道:「不對,不對,這裡面有問題。」 「大哥,你怎麼了?」宇文士及現在被大哥也搞的精神恍惚,心驚肉跳。 「裴……矩本事這麼大,他實在沒有必要和我們一夥。」宇文化及終於將心中的疑惑說出來,「可他看起來,還很幫我們的忙,這是為什麼呢?剛才他要借司馬德戡的手殺了我,那倒好解釋了。但是他不殺我,那真的讓人費解。」 宇文士及又氣又樂,「這天下不是一個人地事情,我們又聽話,又能做事,就算裴矩想要做什麼大事。也是離不開我們!」 「真的嗎?」宇文化及滿是疑惑,喃喃自語道:「不對……這裡面一定有問題!」題。」 宇文化及疑惑的時候,蕭布衣亦是鎖緊了眉頭,說著相同地一句話。他們或許考慮地不同,但是研究的卻都是一個人。 「西梁王,不知道何事不對?」張鎮週一旁問道。 蕭布衣沉吟道:「我總覺得這次裴閥、宇文化及有問題。」李靖南下,蕭布衣整頓內政,大婚數月後。很快就踏上了東征之途。這次的目標簡單明瞭,安撫河南境內眾官百姓,抗擊江都軍。順便觀察河北群盜的動向。不過蕭布衣素來能積極發揮將領的主動性,以往需要激勵兵士銳氣,總會身先士卒,到如今,貴為西梁王,雖然是王駕親征,卻已將軍事大權交與張鎮周處理。 現在的蕭布衣,只要坐鎮軍中,就已經大為激勵士氣。很多事情,已不需要他親力親為。 張鎮周雖是老邁,但是穩妥經驗絲毫不下楊義臣,得蕭布衣吩咐後,迅疾帶精兵趕赴黎陽。李靖攻克黎陽後,對黎陽倉重點護衛,修築工事從未停過。本來黎陽就是對抗河北山東地前沿要道,李靖想的極遠,知道扼住黎陽。就是扼守住竇建德地前往東都之路。不過竇建德還沒有攻過來,這些準備就先用到了江都軍的身上。 江都軍不能前往滎陽,亦是因為有黎陽牽制後方的緣故。可就算沒有黎陽的牽扯,單說虎牢、偃師一路重關把守,江都軍亦是不能深入腹地。 張鎮周安營紮寨,和黎陽、黎陽倉成三足鼎立之勢,江都軍雖是瞄準了黎陽倉,卻也是屢攻不克,無奈打消了攻佔黎陽倉的念頭。 張鎮周得蕭布衣的吩咐。並不急於出兵對決。他老謀深算,當然也看出江都軍最大的問題就是糧草。是以只是堅守不戰,坐等江都軍崩潰。 蕭布衣面前攤著一幅黎陽附近地地圖,凝望著原武,沉聲道:「江都軍困守原武,不要說取東都,就算過運河,過虎牢對他們而言,都是個天大的難題,本王實在看不出江都軍有什麼勝出地機會,宇文化及也就算了,可裴閥畢竟甚為聰明,怎麼會做此不智地舉動?」 張鎮周贊同道:「西梁王所言不錯,裴閥、宇文化及自江都出發那一刻,可以說是敗局已定,若依老臣來看,他們投靠東都是上佳的出路,但是西梁王幾次招安,他們置之不理,實在讓人想不明白。」 「投靠東都是他們的一條出路,但是不會是最後一條。」蕭布衣沉思道:「他們最少可以去投靠河北的竇建德、山東的徐圓朗,或者是靠海的孟海公。」 張鎮周不解道:「西梁王,據我所知,裴閥和你以往關係還算不差。」 「那又如何?」蕭布衣問道。 「我聽說西梁王當初是被裴閥一手提拔的,一直以來,和裴閥沒有什麼芥蒂。如今天下大勢已定,裴閥棄西梁王選旁人,於理不合。再加上竇建德、徐圓朗、孟海公等人均是匪類,裴閥身受皇恩,真的很難讓人認為,會投靠這三人。」 蕭布衣輕歎道:「張大人想不明白,本王亦是想不明白,正因為如此,本王才是心中惴惴,親自前來。好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江都軍來意難測,我們卻可循正途破之,十餘萬驍果軍思歸北返,勢不能擋,軍心一事,並非幾人能控,我等坐觀其果即可。」 張鎮周點頭,二人商議軍機半晌,有軍士突然前來道:「啟稟西梁王、張大人,原武有探子來報。說驍果軍嘩變,司馬德戡、趙行樞等人想要殺楊杲搶玉璽向孟海公叛逃。結果被宇文化及發現,誘騙到軍營伏殺。江都軍缺糧,宇文化及命令弟弟宇文士及去汲郡、濟陰搶糧,美名其曰徵調,此兩郡有幾縣城被江都軍攻破,頻頻告急。」 軍士退下。蕭布衣皺眉半晌,張鎮周笑道:「西梁王,江都軍果然如我們所料,開始內訌分化,西梁王為何反倒愁眉不展。」 蕭布衣露出絲笑容,「本王一直想不出他們到底玩著什麼把戲,所以頭痛。不過他們眼下缺糧,倒是我們地機會。」 「我們要出兵剿滅搶糧地江都軍嗎?」張鎮周問道。他畢竟沉穩,知道眼下還非攻打的機會。不過剿殺兩郡地盜匪,滅其銳氣也是個主意。 蕭布衣搖頭,「不出兵。本王倒覺得,大伙本是同根生,何苦相煎太急?他們缺糧,我們不如送糧前去!」 張鎮周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送糧?」 「不錯,不過需要個有勇有謀的前往,而且暫時先送幾天的口糧就好。」蕭布衣微笑道。 張鎮周畢竟經驗老道,轉念之間,已然笑道:「西梁王果然好計謀。江都軍缺糧。人心惶惶,我們送糧,一方面示仁義之舉,讓江都軍叛逃加速。二來送糧過去,可是暫時解救兩郡的危機,三來呢,他們就算就什麼詭計,亦是難抗軍心所向,最後我們送糧過去。江都軍沒有了顧忌,放肆吃糧,到時候我們只要不再運送,江都軍吃光餘糧,只怕崩潰就在旦夕之間。」 蕭布衣笑而不語,張鎮周皺眉道:「宇文化及膽小懦弱,貪圖小利,可能接受我們贈送,可裴閥不是蠢的。他們很可能拒絕我們地贈糧。」 「裴閥拒絕更好。」蕭布衣含笑道。 張鎮周醒悟過來。「西梁王妙策,這糧他們收著不妥。不收更不妥。裴閥若是拒收,只怕軍中再無立錐之地。好,我這就去選人前去送糧!」 蕭布衣聽張鎮周說出自己地心思,並沒有絲毫得意之色,心中只是在想,「不對,這裡肯定還有個關鍵的地方自己想不明白,可到底是什麼問題呢?裴茗翠不知道現在何處,她會不會和裴閥一塊聯手對付自己?」 正沉吟的功夫,有軍士急沖沖進入營帳,雙手奉上軍文道:「啟稟西梁王,東都有緊急軍情稟告。」 張鎮周接過軍文,恭敬的遞給蕭布衣,蕭布衣展開一看,臉色微變。張鎮周心中忐忑,詢問道:「西梁王,東都有事嗎?」 「沒有。」蕭布衣笑容苦澀,放下軍文,長歎道:「薛舉死了。」 「薛舉死了?」張鎮周失聲道:「他正要攻取關中,怎麼會死?」 蕭布衣看著軍文,搖頭道:「軍文也是語焉不詳,實在是因為他們也不清楚。只是薛舉這一死,以薛仁果之能,不要說搶佔關中,本王只怕……就算他們的根據地,隴西也敗亡不遠了。」 蕭布衣坐在那裡,一時間心緒如潮,暗想人算不如天算,誰知道薛舉正當壯年,竟然會突然斃命,軍文中說,薛舉是染病身亡,染病誰都可能,但是死地如此之快,死的如此突然,畢竟還是有些蹊蹺! 驀然覺得,時間愈發的緊迫,李淵本來被他打壓的喘不過氣來,他正要施展連番攻擊打地關中不得安寧,為自己平江南、河北爭取寶貴地時間,可薛舉突然的死了,已然縮小了二人之間地差距。薛仁果為人雖是勇猛,但是殘忍無道,遠遜薛舉,他還能頂住多長時間?要是隴西被破的話,巴蜀、馬邑、朔方都在關中地攻擊範圍內…… 張鎮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唯有苦笑,暗想老天爺真的幫助李淵,蕭布衣千辛萬苦地擊敗大敵李密,可不過是一場疾病,就去掉了李淵的大敵,實在讓人扼腕。 蕭布衣卻陷入沉思之中,喃喃道:「染病身亡……染病身亡?薛舉,你死的真不是時候,可你死的,真的又很是時候!難道又是他們做的手腳?」 張鎮周不解,「」西梁王,你在說什麼?」 蕭布衣擺擺手,「沒什麼,本王只覺得。這天下……越來越有趣了!」時,中原各地,亦是烽煙瀰漫。李世民重新領軍和薛舉在高抗衡,看起來已經一扭頹勢,薛舉病故的傳來,關中士氣大振。 李世民人在營中。鬍子拉茬,他不再是玉樹臨風,不再是風流倜儻,他現在看起來和猛張飛沒有什麼兩樣! 從長安再次出發,回轉到高,繼續和隴西軍團對抗。李世民接過長孫順德的軍權,重新指揮唐軍。 長孫順德沒有任何不滿,甚至在李世民接手的那一刻,施施然地就回轉到了西京。他從來不搶功。不爭鋒,李淵讓他領兵,他就出征擊退薛舉。將戰線重新拉回淺水原、高一帶,可李世民要他退後,他就撒手不管,諸事不理。 這樣人,很多人看不起,可這樣地人,卻和李孝恭一樣,都得到了李淵的絕對信任! 別人爭奪天下,如火如荼。勾心鬥角,他們看起來不過是個看客而已。 李世民對長孫順德的態度見怪不怪,接過軍權的時候,內心***,外表冷靜。他下的第一條命令就是,不得敦煌公號令,妄自出戰者,斬無赦! 全軍肅然,嚴陣以待。知道敦煌公知恥而後勇,這次當決心和薛舉決一死戰。戰爭鮮血最能讓人飛快成長,以往的那個輕浮急進地李世民,經過唐軍鮮血灌輸、一場慘敗的教訓,已經變地沉穩凝練。李淵從來不怕兒子失敗,只怕失敗後不能吸取教訓,沒有誰天生會打仗,所以他採用激將之法,還是給兒子重新振作的機會。 眼下看起來。他已經達到了目的! 李世民冷靜的外表下掩藏著狂熱的內心。他自長安走出來的那一刻,已經準備。這次他和薛舉,只能活一個!他要是輸了,他不會再回長安! 雖然迫切想和薛舉決戰,但是李世民畢竟也很聰明,他知道眼下隴西軍團銳氣正鋒,他若出兵,五成的勝算都沒有。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沒有八成地把握,不要出戰,這是李淵在他出征前的千叮萬囑。 李世民所以只能等、只能忍。 有時候,等和忍固然讓很多人不舒服,但是卻能贏取勝利,這是個不爭地事實。蕭布衣不苦守,他贏不了李密,李世民不固守,一樣無法取勝薛舉。等待、忍耐對李世民來說,是他必經地一課,只有熬過這個關口,他才能有突破性的進展。 李世民等待父親做其餘地事情,等待給與薛舉致命一擊,李淵已經派人聯繫李軌,準備襲擊隴右,讓薛舉腹背受敵,李淵已經拉攏突厥,斷掉薛舉的後援,李淵已經出兵去斷薛舉的糧道,李淵算定,薛舉的糧草已經不足半月。李淵雖然坐鎮西京,可已老謀深算的發出了一步步命令,準備制敵於死地,李淵隱忍了幾十年,當然不在乎再忍幾個月。因為只有到他這份上,才知道衝動害死人!建成已經百忍成金,終成大器,可世民還差的太遠,他希望世民能夠明白這點。 李世民憋住了氣力,只等著和薛舉最終一戰,可他想到了太多,卻從未想到過,薛舉突然死了!一代梟雄死的那麼無聲無息,甚至比常人死地還要痛快些! 聽到薛舉病故的消息後,李世民久久不能相信,但是他確信了這個消息後,只是仰天罵了一句,這賊老天……真的不長眼! 可罵出之後,他突然覺得鼻樑酸酸的,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他知道對於唐軍而言,老天爺開了眼,薛舉死了,薛仁果不足為懼,唐軍到了今日,又迎來了一次重大的轉折!他李世民否極泰來,終於可以風風光光的再贏一場…… 但是這場勝利,真的來之不易! 老天總是喜歡不經意的捉弄蒼生,在李世民破口大罵賊老天地時候,江南的鄱陽湖面,也有個人如此的罵著。 這賊老天……真的不長眼! 林士弘一口濃痰重重的吐入了鄱陽湖,雙眸卻如鷹隼般的盯著湖的對面。風平浪靜,陽光普照,鄱陽湖碧波萬頃,好一派祥和的景象。 賊老天並沒有急風暴雨,相反,藍天宛若湖面,萬里無雲。 可林士弘並沒有因為這種好天氣就喜歡上老天爺,相反,他煩躁欲狂,他現在已經面臨背水一戰的境況,他這次,不能再輸,他已經沒有多少籌碼! 本來西梁軍這段日子一直都是和林士弘處於僵持地階段,他們想要滅了林士弘,有心無力,林士弘想要攻佔荊襄,更是絕無可能。林士弘已經滿意這種情況,最少天底下敢和蕭布衣叫板地,已經沒有幾個。 他林士弘,寧可死,也不會投降蕭布衣,鄱陽湖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錢,他期盼著奇跡發生。奇跡沒有發生,騎兵卻是突兀殺來。李靖快馬到了江夏,命沿途各地加緊造船,自己卻率鐵騎靜悄悄地來到了豫章。 林士弘倉促接戰,七戰七敗,折損數千精兵,李靖每次出動,就是千餘的兵馬,可他就是對李靖無可奈何。第一次輸的時候,林士弘只覺得時運不濟,是李靖偷襲得手,可第七次輸的時候,林士弘已經明白了一點,想要用步兵勝過李靖,勢必登天還難! 四二五 合謀 常勝將軍定有過人之能,可不敗將軍卻有恐怖之處,因為兩者追求的目標不同,常勝在追求勝利的時候,難免患得患失,但是不敗卻立足在自身不出現一分錯誤的基礎上。 李靖率領的鐵騎,均有鐵打的神經,絕對執行李靖所下的每一個命令。李靖為了每個命令,均比常人準備的要多上許多。 林士弘以前覺得領兵打仗不過如是,有驍勇的將領,有勇敢的兵士,水上他雖是計謀百出,但那是結合地勢和船隻的特點,在陸地上全無用武之地。 但是就憑他自己琢磨出來的帶兵經驗,董景珍、雷世猛就拿他無可奈何,雙方有勝有負,就讓林士弘覺得,荊襄軍也是不過如此。 得知李靖來攻的時候,他把對付董景珍等人的那套又拿了出來,卻沒有想到,遇到了李靖,自己的勇士竟然和紙糊的一般。李靖鐵騎的殺傷力,常人難以想像。他這才明白,有的時候,對方領軍或許只是勝過一籌,但是這一籌的差距,他這一輩子也追不上! 李靖鐵騎繞著鄱陽湖一圈,林士弘的步兵已經潰不成軍。張善安接戰,又是早早的向南逃竄,張善安此人狡猾非常,帶兵只有一條策略,那就是打不過,逃!可林士弘不想逃,鄱陽已是他的根基,已是他的命,已是他一生的希望所在,他怎能放棄? 可在李靖的鐵騎之下,想要命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李靖鐵騎過去,鄱陽郡的盜匪望風而逃,無以為敵。林士弘故技重施,一聲號令,命令所有的精兵藏身鄱陽湖島嶼。鐵騎雖勇,可在湖面上亦是無從施展。林士弘以為這次和平常一樣,對手見不好打,也就走了。 但林士弘沒有料想到。李靖竟然有在此扎根的打算! 李靖並不急於去攻鄱陽湖的群盜,只用十數天的功夫,就踏平了鄱陽郡,盡數驅逐了鄱陽郡的盜匪,然後命西梁軍駐紮鄱陽郡的弋陽縣,對抗東南數郡地盜匪。自己卻是繞著鄱陽湖轉了十數天。 林士弘知道不妙的時候,已然晚了。鄱陽湖本處於三郡的交匯之處,三郡分別是九江、豫章和鄱陽郡。九江、豫章兩郡本來就是在西梁軍的掌控之下,現在李靖又收復了鄱陽郡,林士弘躲在湖中,看似穩妥,卻已經被李靖封住了要道,如今已成甕中捉鱉之勢。 李靖剷除外圍的盜匪,清除完進攻鄱陽湖盜匪的最後障礙。然後派兵守住要隘之處,接著就開始從各地調大船過來,看起來要在鄱陽湖和林士弘決一死戰。 鄱陽湖群盜見到這次西梁軍動真格地了。難免心中惴惴。可讓他們稍微心安地是。林士弘還在。當初林士弘就以水軍破了大隋地名將劉子翊。這次和李靖對決。還有很大地勝算。 林士弘也是如是想。他人在鄱陽湖上。坐等李靖籌集水軍。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準備一戰。他想要讓李靖知道一點。騎兵你行。水軍。老子天下第一!劉子翊就是敗在老子地手上。你李靖也不例外。 風拂湖面。煙波浩淼。林士弘望著遠方。雖是豪情萬丈。卻還是有了不安之意。這次李靖準備地太久。卻是優哉游哉地並不攻擊。林士弘知道。今不同往昔。若真地對抗。時間拖地越久。對他反倒不利。 李靖等得。但是他地數萬水軍在湖中。雖然各個島嶼均存糧。但是遲早有吃光地時候!眾人雖會捕魚為生。可總不能和魚兒一樣。終日在水上過活吧? 但是李靖不戰。他亦不想主動出擊。畢竟他手上地水軍已是最後地籌碼。押上去就要連本帶利地贏回來。若是一把輸出去。他再無翻身之地。 一艘小船魚兒般地劃過來。有兵士跳上大艦道:「啟稟聖上。李靖如今在都昌下寨。從長江口調兩艘五牙大艦前來。看其動靜。似乎已準備進攻了。」 林士弘聽到聖上兩個字的時候,心中多少有些發苦。 楊廣死後,本來就是各地反王稱帝之時,可蕭布衣沒有稱帝、李淵亦是沒有稱帝,就算河北的竇建德都沒有稱帝。林士弘搞不懂這三人到底想著什麼,他卻迫不及待的稱帝。 亂世江山,誰都說不准哪個能打下天下。林士弘一輩子都被蕭布衣壓著,只有在稱帝一事上,搶在蕭布衣的前面,這讓他多少有些自傲。 雖然稱帝不見得能坐穩,但在林士弘心目中,蕭布衣是西梁王,他是皇帝,終究比蕭布衣高上一籌。 但是這個皇帝的地盤少地可憐,而且實力亦是天下最弱的一個。林士弘稱帝后,國號為楚,定都鄱陽,年號太平! 江南的百姓,最好太平,卻亦是太平道最少參與的地域。林士弘並不清楚,自己不經意的起個年號,和太平道一樣,卻已經意味從此征戰不休。如今這個楚帝丟了國都,終日在水上過活,能調兵不過數萬,可算是很可憐的一個皇帝。 聽到李靖要攻,林士弘心下振奮,聽到李靖在都昌下寨,調動五牙大艦的時候,林士弘心中陡然湧出狂喜之色,仰天長笑道:「這真的老天助我。」 林士弘之弟林藥師一旁問道,「大哥何出此言?」 林士弘欣喜道:「藥師,你難道忘記了,當初劉子翊就是駐軍都昌,用五牙大艦攻打我等,結果大敗而歸。」 林藥師卻是皺眉道:「大哥,我聽說這個李靖橫掃草原,坐鎮太原,讓突厥兵膽寒心驚。此人詭計多端,你可要小心謹慎些。」 林士弘冷笑道:「陸地上猛獸再兇惡,到水中亦是沒有用武之地,這個李靖鐵騎是不錯,但是真的指揮水軍,他不見得如我!你真地以為,這人是個天才嗎?」 林藥師突然道:「大哥,你莫要忘記了,李靖或許不會指揮水軍。當初那個虯髯客指揮似乎有些門道。我聽說,虯髯客和李靖關係很好。」 林士弘聽到虯髯客的時候,怒火中燒,「莫要提那個鳥人,想當初我只以為他和道信想要幫我,沒想到卻讓我歸順蕭布衣。說蕭布衣是什麼天下之主,真他娘的是個天大的笑話。」 「大哥……」林藥師欲言又止。 「你要說什麼?」林士弘問道。 林藥師低聲道:「大哥……依我來看,這天下大局已定,蕭布衣真的很有希望成為天下霸主。他現在地域廣博,手下精兵能將無數,我們只憑鄱陽湖和他對抗……如今鄱陽郡都沒了,是為不智之舉。」 「若依你的意思呢?」林士弘冷冷道。 「我聽說蕭布衣此人寬宏大量,翟讓雖是瓦崗之主,可投靠了蕭布衣後。也封了個什麼公……我們和他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若是主動投靠,想必他亦不會深究。」 林士弘目光冰冷。「藥師,你要不是我弟弟,只憑這句話,我就宰了你!蕭布衣和我,絕無和好的可能!有他無我,有我無他!虯髯客不來則已,若是來了,我讓他來得去不得!」 他說的波瀾不驚,可口氣冰凝。不容置疑。林藥師歎口氣,不再言語。林士弘卻已經吩咐探子道:「再去監視李靖地動靜,有什麼風吹草動,馬上回稟!」 宇文化及聽說張鎮周尊蕭布衣之令,派人送來糧草地時候,幾乎以為自己沒有睡醒。可見到眾人議論紛紛,興奮非常,又覺得自己太過清醒。 蕭布衣怎麼會有這麼好心?知道他們缺糧就派兵送過來?這其中肯定有詐! 可江都軍不管宇文化及地心思,嘩然一片。都是議論紛紛。眾人各種心思都有,有覺得西梁王果然仁義,畢竟江都軍也好,東都軍也罷,大伙本來是一家人,亦是大隋的子弟兵,楊廣雖死,但是血脈關係尚在。西梁王當然不忍驍果軍忍饑挨餓,這次送糧過來。可見關愛之心。當然也有覺得事情並非如此簡單。兩軍交戰,竟然給敵手送糧過來。這簡直可以說是前無古人,都說西梁王詭計多端,莫非這糧草有毒嗎? 眾說紛紜,商量了良久,可卻沒什麼主意。 楊杲高高在上,身邊坐著娘親蕭淑妃,有些茫然地望著手下群臣,群臣亦是茫然的望著這個君王。楊杲聰明,很得楊廣地喜歡,可畢竟還是太過年幼,如今為了活命,被群臣當作木偶一樣的擺佈,早就不能自主。 他因為聰明,所以一言不發,他在等裴矩、裴蘊發言。從江都行到原武,他發現身邊的大臣越來越少,這二裴的臉色越來越陰沉。雖然還是對他畢恭畢敬,可楊昊卻是敏銳的覺察到,這兩個臣子並不把他放在眼中。 來護兒、楊死了,司馬德戡、趙行樞也死了。 一個個和裴閥、宇文化及意見相左的人都死了,下一個死的是誰,沒有人知道。 驍果軍雖然還是號稱有十萬之眾,但心思在他這個皇帝身邊的,只怕一個都沒有。楊杲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悲哀,亂世之中,龍子龍孫地性命一如草芥,甚至比普通人還要低賤。他的哥哥死了,他還活著,可還能活到什麼時候,自己也不知道。他十分不想唯一的哥哥死,可哥哥不死,就是他死!有時候,抉擇就是如此殘酷。 這時候地他,有點羨慕起楊侗來,最少楊侗看起來,還能一直活下去。聽說蕭布衣立楊侗為帝后,一直對楊侗母子照顧有加。沒落王孫,能有楊侗的下場,已經是幸運之事。 這次西梁王又送糧過來,楊杲想接,甚至想不做這個皇帝,只要能回轉東都,安生的做個王爺之流,也比整日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強,可他不敢做主,他在等候吩咐。 宇文化及終於咳嗽聲,「這糧草,還是接下來吧,畢竟……我們還是比較缺糧。」 裴蘊冷冷道:「嗟來之食怎能受之?」 宇文化及屁股有些發熱,嗓子有些發乾道:「那依照裴大人的意思呢?」 「不能收。」裴蘊斬釘截鐵道。 宇文化及強笑道:「裴大人說的好。做人嘛……就要有骨氣。」 百官一陣嘩然,議論紛紛,神色頗為不滿。眼下軍中缺糧,人心惶惶,心道大伙本是代表朝廷之人,卻效仿盜匪行徑。四處搶糧,那實在不比嗟來之食強在哪裡!可宇文化及和裴閥現在聯合在一起,掌控全部權利,眾人亦是敢怒不敢言。 裴矩見眾人喧嘩不滿,沉聲道:「我倒覺得……這糧草可以收下來。」他話音一落,百官肅然,紛紛點頭道:「裴侍郎所言極是。」 「可這是嗟來之食呀。」宇文化及喏喏道。裴矩微笑道:「蕭布衣亂臣賊子,這糧草卻本來是我大隋之物,我們取之。沒什麼不妥,不知道聖上意下如何?」 「裴愛卿所言極是,」楊杲沉聲道:「既然如此。還請押糧官進來,我……」 「區區一個押糧官,何須聖上親自接見。」裴矩笑道:「不如由微臣處理就好。」 「裴愛卿所言極是。」楊杲微笑道:「如此就有勞了。」 裴矩領命出了營帳,見到押運官長的普普通通,屬於扔人堆就找不到那種。那人雖是平凡,卻是笑容滿面。裴矩皺了下眉頭。誰都看的出來,這押運官來此,多半就沒有準備活著回去,可這人還是如此硬朗。實在讓人不服不行。 押運官見到裴矩時,眼中閃過絲訝然,裴矩目光如炬,已經捕捉到他神色有異,微笑道:「你認得我?」 押運官眼中訝然一抿而滅,搖頭道:「在下並不認得大人,不過是覺得……看大人儒雅斯文,當屬深明大義之人,怎麼會和亂臣賊子混跡一起?」 「你倒是很有膽子。閣下貴姓?」裴矩含笑問道。他心中卻想,自己還是小看了蕭布衣,終釀如今的結局。蕭布衣手下,就算一個尋常地兵士,都是能侃侃而談,不經意的遊說對手,實在讓人扼腕。他親自出迎,當然不是送送押運官那麼簡單,實在也是想打探些口風。 他驚才絕艷。可畢竟勢單力孤。只能歎息蕭布衣地手下人才是越來越多,自己可用之人卻是越來越少。此消彼長,他已有力不從心之感。眼下對他而言,還有一次機會,可這機會到底能不能反敗為勝,他並沒有十分的把握。想到這裡,裴矩雖還是神色依舊,卻多少有了悔意,他以前有無數的機會能殺蕭布衣,只可惜,那時候他根本看不起蕭布衣。他是個驕傲的人,驕傲的從不在卑微的人身上浪費功夫,可等到他意識到蕭布衣是對手之際,卻已錯過了最佳時機。 現在就算是他,想殺蕭布衣都是千難萬難! 「在下姓盧……」那人不卑不亢道:「還不知道大人是哪個?還請話之,在下回去,也好向張大人有個交代。」 裴矩上下打量著那人,半晌才道:「西梁王可好?」 「西梁王……」盧姓那人想說什麼,飛快住口,「在下沒有見過西梁王。」 「是嗎?」裴矩笑了起來,「我聽說西梁王已經親臨黎陽,這詭計要不是他使出,那還能有誰呢?」 盧姓之人正色道:「東都尊敬江都軍地性命,還請大人也能讓我們能夠尊敬!」 裴矩微怔,半晌才道:「你可知道,這裡還是江都軍地營寨,我一聲令下,你可以死十次?」 「死十次和死一次沒什麼區別。」盧姓之人淡然道:「關鍵是這一次,是否死得其所。」 裴矩微有動容,輕歎聲,「可惜……你走吧。」他拂拂袖,轉身離去,施施然的一如既往。卻沒有注意到盧姓之人望著他的背影,臉色在那一刻頗為複雜古怪! 見到裴矩走遠,盧姓之人帶著兵士離開江都軍營寨,只是臨走之前,見四下無人注意,偷偷遞給身邊一名江都軍兵士錠銀子,問了幾句,臉上古怪之意更濃。 裴矩就算本領滔天。畢竟背後不長眼睛,也就看不到盧姓之人眼中的興奮,不然以他的狠辣,多半會將盧姓之人留下來。盧姓之人普通尋常,他只是感慨蕭布衣手下人才無數,卻並不想將此人殺掉。在他心目中。殺一兩人已經於事無補,他也不可能一直殺下去。殺了來護兒,已經讓群臣心中惴惴,殺了司馬德戡,已讓軍心渙散,他知道,江都軍有糧無糧,都挺不了多久了。蕭布衣送糧這招,看似寬仁。卻是狠毒非常,他除了故作大度接下外,暫時別無他法。他若是拒絕的話。只怕驍果軍這幾天就會逃跑大半。因為越來越多的人知道,跟著江都軍,只能離河東越來越遠,離開江都軍,回轉家鄉還有希望。要維持軍心,並非那麼簡單的事情,就算是他,也已經心力憔悴。 好在慶幸地是,他根本就沒想維護軍心。他想做地事情,永遠沒有人能夠猜到! 裴矩回轉到營寨後,在桌案前坐下來,拿起一支筆來,鋪開一張宣紙,緩緩地勾勒起心目中地那個女人。為了理想,他實在拋棄了太多太多,有時候,他亦是有了疑惑。自己這一生,究竟值不值得? 他知道自己在想這個問題地時候,他就已經背叛了理想,可他已經不能不想,眼下只有畫思念女子之時,他才能暫且放下一 可放下一切的時候,他皺著眉頭,他看起來並沒有表面上那麼灑脫! 腳步聲響起,裴矩伸手一拂。畫紙已經片片碎裂。回過頭去。裴矩臉上又露出溫和的笑,帳外的人卻沒有進來。只是問,「我可以進來嗎?」 「請進。」裴矩笑道。 裴蘊走進來之時,臉色凝重道:「你等地人來了。」 裴矩點點頭,走了帳篷,出了軍營,上馬一路向北而行。軍營中見裴侍郎文弱一人,孤身出營,卻沒有哪個理會。現在這個時候,沒有誰會關心旁人,不管他是高官還是皇帝。裴矩催馬行到前方山腳處,終於勒馬不行。前方不遠,站著一人,黑巾罩面,卻是擋不住鬍鬚如針,那人雙眸有如鷹隼,見到裴矩孤身前來,卻是不改警惕之意。 裴矩下馬微笑道:「羅總管,這裡無人,還蒙著臉,不覺得辜負大好陽光嗎?」 那人冷哼道:「裴矩,我倒低看了你。」他扯下面巾,赫然就是幽州總管羅藝! 裴矩含笑道:「敝人本就不算太高,羅總管低看也是尋常。只是敝人文弱書生,這次親身前來,羅總管總該相信在下的誠意了吧?」 「誠意,這世上有嗎?」羅藝淡漠道。 裴矩不以為忤,笑容不減,「誠不誠,心中知道即可。可羅總管千里迢迢趕來見我,倒真的是誠意十足。眼下……我們可以合作了吧?」 羅藝本來故作冷漠,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你派人對我說的一切可是真地?」他雖是竭力壓制,可還是難掩語氣的激動。 裴矩收斂了笑容,肅然道:「羅總管,敝人到這時,還有欺瞞你的必要?」 羅藝眼中狐疑不定,「那可說不定。」 裴矩輕歎道:「敝人欺瞞羅總管,不知有何好處?我說的若非真的,何苦到現在,還和東都軍僵持呢?其實我想……憑借我們裴閥地本錢,如果投靠東都,結果不見得比如今會差吧?」 羅藝冷哼一聲,「那我就再信你一回,可你為何要選中我呢?」 「因為在我看來,這天底下,也就只有羅總管的燕雲鐵騎能抵抗住蕭布衣的鐵甲騎兵,不知道這個理由,可否充分?」 羅藝有些臉紅,半晌才道:「你為何對蕭布衣如此厭惡,不肯和他合謀?」 裴矩嗤之以鼻道:「蕭布衣,豎子也,想他本是裴閥提攜之人,到如今不可一世。我想請問羅總管,若你是我,是否會選擇和他合作呢?」 羅藝倒對此頗為理解,心道從常理來講,讓以前地手下坐在自己頭上,地確不是滋味。他對這點倒是深有體會,終於道:「那好,我就信你一次,裴矩,你莫要讓我失望。」 裴矩點頭,「既然如此,你我一言為定。」 「你準備什麼時候動手?」羅藝問道。 裴矩輕歎道:「羅總管現在問這個問題,不覺得太早一些嗎?不過你放心,你我今日有盟,等到時機成熟,我定會聯繫羅總管。至於這點,我想羅總管應該不用擔心,想這天下,我還能借助何人呢?現在我們需要的,只是等待時機。」 羅藝點頭,上馬揚長而去,裴矩望著羅藝遠走,突然詭異的笑笑,緩緩上馬,向營寨馳去。盧姓之人回轉到隋營後,第一時間請見蕭布衣。蕭布衣見到他後,笑道:「老三,恭喜你能回轉!」 盧姓之人當然就是盧老三,聽到蕭布衣的調侃,苦笑道:「西梁王你神機妙算,就猜到他們不屑殺我。不過,你還有符平居的畫像嗎?」 蕭布衣微愕,「要他的畫像做什麼?我手上有!」他吩咐幾句,孫少方很快的取回畫像,鋪在了桌子之上,盧老三盯著那畫像,皺眉不語。蕭布衣還有畫像,倒不是為史大奈尋找父親,而是想要研究符平居這個人,見到盧老三臉色凝重,蕭布衣心中一寒,「老三,你今天見到他了?」 四二六節 火攻 蕭布衣雖然消息四面八方,但對於符平居的認識,卻是一直如在霧中。 點點滴滴的拼湊,仍然無法讓他對符平居形成個完整的意識,他只知道此人是樓觀道的道主,此人是史大奈的爹,此人極有可能策劃了蓬萊刺殺和洛水襲駕,還有此人先後刺殺他兩次,除此之外,他對此人停留的印象只是文武全才,驚才絕艷。至於他到底藏身何處,蕭布衣並不知情。 可見到盧老三一回轉,就要看符平居的畫像,蕭布衣心中暗自駭然,第一念頭就是,此人原來在江都軍中! 盧老三隻是望著那幅畫像,良久道:「這個符平居畫技極好,旁人畫像,不過是形似,可他畫的卻很神似,所以才讓我記憶深刻。但就是這個神似有了問題,今日我在江都軍見到一個人和符平居面容截然不同,可神采卻是相似的人。你看這人的腰帶,上面打結畫的竟然也和那人一模一樣。」 蕭布衣動容問,「那人是誰?」 盧老三這才抬起頭來,「他只是出來問我幾句話,沒有說自己是誰。我詢問旁邊的兵士才知道,原來他就是以前的黃門侍郎裴矩!」 「裴矩?裴茗翠的爹?」得到肯定的回答,蕭布衣愕然,緩緩坐了下來,一時間心緒如潮。 他從來沒有見過裴矩,亦是從未想到符平居就是裴矩,這簡直有點不可思議!裴矩是符平居,他是天涯? 盧老三道:「西梁王。我也只是猜測,做不了准,可能也不見得准。」 蕭布衣點頭道:「我知道,可是……你有幾分把握?」 盧老三沉吟道:「我只是感覺,我得你吩咐送糧的時候。就聽到江都軍議論紛紛。西梁王果然是妙招,糧草一過去。那些人都是搖擺不定,都有了投降的心思。當時楊杲召集大臣應對。最後他們收下了我們地糧草,派裴矩出來回話。」他把裴矩所言說了一遍,一字不漏,蕭布衣聽了,微笑道:「我和裴矩從未見過。他倒對我頗為瞭解。」 「我當時倒沒考慮這麼多,可我第一眼見到裴矩的時候。就感覺很眼熟,但是我又確信自己從未見過這個人。」盧老三沉吟道:「後來我才想起,此人的氣度風采極佳,若是見過一面,絕對不可能忘記,後來我才想起符平居的畫像來,忍不住的震驚。我記得畫像中地腰帶結很特別,還特意留心一下,發現裴矩的腰帶結和畫像上竟然極為相似,西梁王。^^^^你說有這麼巧合地事情嗎?」 蕭布衣那一刻已經心亂如麻。想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 任憑誰是他,亦是不能想清楚這中的關係。他能到了今日地高位,裴閥提攜功不可沒,他能取了東都,裴茗翠當然起了極為重要的作用。要不是裴茗翠勸說和幫助,他蕭布衣此刻最多只在江南活動,哪裡能夠坐鎮東都? 裴茗翠從來只是說,和蕭布衣在進行等價交換,但是蕭布衣心中當然有桿秤,他知道他這一輩子,本質上,從來沒有幫過裴茗翠什麼!他十分想要幫助裴茗翠,但是他也真的不知道如何去幫裴茗翠!所以到了最終,他只能見裴茗翠越來越寂寞,那種無力的感覺,無法說出。可裴茗翠每次的舉動,都會讓他上到新地一個台階,蕭布衣每次想到這裡的時候,都會心存感謝。 可就是這樣地一個女人,她爹竟然兩次要殺自己? 蕭布衣想不明白,打破頭也想不明白! 「西梁王,若裴矩真的是符平居,那很多事情,好像可以解釋。」盧老三一旁提醒道。 「可以解釋什麼?」蕭布衣問道。 「裴矩一直遠在西域,十數年如一日,少在中原活動,這讓他有很多時間去做別的事情。內城常人難進,符平居輕易進來,而且從社稷壇逃脫,輕車熟路,我覺得裴矩做到這點也不難,畢竟他身居高位,對東都內城瞭若指掌。」 「可老子要殺我,女兒要幫我,又是為了什麼呢?」蕭布衣喃喃問。 盧老三不能解釋,唯有苦笑。蕭布衣雙眉緊鎖,良久道:「你說如果裴矩真的是符平居的話,知道我到了黎陽,會不會再次刺殺我呢?他知道江都軍此行必敗,卻還是帶領兵士前來原武和我對抗,是否還有對付我的計謀?」 盧老三遽然而驚,失聲道:「此事大有可能,他難道是行驕兵之計,暗中卻想刺殺西梁王?怪不得他要打聽,你是否來到黎陽!」 蕭布衣倒不如盧老三那麼吃驚,只是道:「若真的這麼簡單也就好了……可就怕猜不出他的用意,讓我們無從防備。」 盧老三皺眉道:「的確,江都軍此舉讓太多人想不明白。可越是想不明白,其中想必定有讓人心悸的陰謀。」 盧老三說地深有體會,不由想起自己地兄弟,神色黯然,就算到現在,老二的死,還讓幾兄弟難以琢磨。\\蕭布衣緩緩點頭,「老三,你說地不錯,所以我才會來黎陽看看。」 盧老三吃驚道:「西梁王……你總不會想當誘餌吧?那萬萬不可,大伙不能沒有你,眼下一個符平居,怎麼能讓你以身犯險?」 蕭布衣喃喃道:「我和他,遲早都有對決的機會,就算不是這次,還有下次……」 他知道裴矩的刺殺方法雖是簡單,可卻簡單有效。而猜想到刺殺一法並非無因,首先因為符平居最少兩次要刺殺他,妄想一勞永逸。其次卻是薛舉的死,在蕭布衣心中始終有團疑雲。揮之不去。 薛舉之死,或許讓西京振奮,卻讓蕭布衣絕對的震撼。因為他知道自己地東都其實和薛舉隴西一樣,他若是倒下,那東都可以說是別人的囊中之物。 蕭布衣知道。東都現在雖是強盛一時,可卻是有著致命的危機。他還是太年輕,年輕。可以承受住失敗,但年輕,顯然也有很多弊端!最少,李淵死了,還有李建成。更何況李淵比誰活的都穩妥,自從入西京後。就再也沒有親征過。可他若是死了,東都只怕轉瞬就要崩潰。守業不滿一歲,如今天下未定,誰會服他?二哥、徐世績都是領軍帥才,卻是為防他猜忌,除了行軍打仗,諸事不理。再說領軍之才,不見得有經營天下的能耐,他這個西梁王,有著常人難以想像地壓力。 符平居顯然看準了他這個最致命的弱點。所以不惜兩次冒險親身行刺。盧老三說地很對,他不應該再給符平居第三次機會! 可盧老三想的當然也有局限。他只是從刺殺地角度來考慮,卻從未從刺殺的結局來考慮。蕭布衣把符平居和裴矩聯繫在一起的時候,已恍然大悟,他立即明白了裴矩之意。裴矩顯然亦想掌控東都,可他一直遠離東都,想要取之並不容易。東都由他蕭布衣掌管,裴矩要取,勢比登天,可東都若落在旁人的手上,裴矩輕而易舉的掌控了江都軍,以正統之名,再取東都,並非難事,這樣地話,裴矩所有的籌劃看起來都有了解釋,他要掌控東都,角逐天下! 天涯地氣魄,果然非同凡響,常人難以揣摩!天涯的手段,果然驚天動地,讓天下動容! 裴矩兩次行刺,志不在他的性命,而是在於天下!蕭布衣想通所有一切的時候,只餘一個問題,那就是,裴矩是裴茗翠的爹,所有的這一切,裴茗翠是否知道?裴茗翠多半不知吧,而且和父親完全不同的路數,因為裴茗翠的那種苦,實在是裝作不來。\\\裴茗翠一心都為楊廣,如果得知,她爹一直為推翻楊廣而努力,那她作何感想? 「老三,我要再辛苦你們幾兄弟一趟。」蕭布衣回過神來,已經想了對策。 「西梁王有事盡可吩咐,可是要潛入江都軍的大營?」盧老三問道。 這種潛伏他們倒是輕車熟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每次對決前,臥底、探子均是必不可少。知道敵手的消息越多,對敵才能越有把握。 蕭布衣搖頭,「這事情,可以讓別人去做。再說裴矩若真地是符平居,那是可怕之極,你們要去,實在太過危險。」 盧老三一拍胸膛,「危險怕什麼,只要你不去冒險就好。」 蕭布衣望了他良久,心生感動,「盧老三,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再去冒險。」 盧老三心中喜悅,迭聲道:「那就好!」 「可你也不必冒險,首先是他地計謀我們已經猜測的七七八八,其次是他這種人物,豈能讓輕易洩密和讓人跟蹤?江都軍遲早要敗,裴矩饒是狡猾非常,除刺殺一途,亦難有逆天手段。我想讓你們……前往西京。」 「去西京?」盧老三詫異道:「去查探李淵地動靜嗎?我們在那面不是一直都是探子?」 蕭布衣搖頭,「不……應該說是去折城。薛舉身死,他兒子薛仁果並沒有馬上進攻西京,可也沒有退走……」 「那他在做什麼?」盧老三不解問道。 蕭布衣苦笑道:「薛舉文武全才,老謀深算不下李淵。可薛仁果還不如老子的半分,聽說此人極為貪財好色,對手下暴戾殘忍,他接掌父親的大權後,駐軍折城,應該是安撫手下吧。不過據我判斷,薛仁果遠不如李淵的老謀深算,敗亡是遲早之事,我讓你去折城,就一個目的,調查薛舉的死因!我懷疑他並非簡單的病死!」 盧老三不解問,「薛舉都死了,還調查什麼,難道西梁王你想給薛舉報仇不成?」 「我就算想,也要找到敵手才行。」蕭布衣啞然失笑道:「老三,看一個人的身價。就要看他的對手!可要看他底牌,就要看他地盟友!薛舉無聲無息的死了,我只怕是李淵的底牌起了作用。」 盧老三心中一凜,「你說是李淵派人搞死了薛舉?」 「我不知道,但是去調查。總是沒錯。薛舉前車之鑒,我們端不能重蹈覆轍。」蕭布衣正色道:「老三。薛舉要是正常病死也就罷了,他若是死的蹊蹺。你們此行有極大的危險。記住,安全第一!」 盧老三點頭應是,當下去找兄弟準備,蕭布衣吩咐完畢,舒舒服服地伸展開雙腿。突然現出狡黠的微笑,自語道:「裴矩……其實。我很希望你來殺我!」陽湖上,風平浪靜,時而幾聲船槳拍水之聲,驚起數只白鶴。白鶴長鳴而起,震顫靜夜,轉瞬落在不遠地沙灘上,不解的望著遠方地水面。 那裡,舟船無數! 這種場面,它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可上次慘烈無比。還讓它們心有餘悸。可它們和百姓一樣,無論如何動亂紛爭。還是難捨養它的一片土地。輕啄著沙灘,只盼廝殺早早的結束,還它們個安寧。 林士弘緊張的凝望著遠方,知道廝殺又將是極為慘烈,今夜,注定無眠。 他只覺得手心全是汗水,就算當初和劉子翊決戰的時候,他都沒有這麼緊張。經過這些日子地查探,對於李靖的實力,他已經瞭若指掌。 李靖地實力不容小窺,上次劉子翊也不過帶了一艘五牙巨艦前來圍剿,可李靖不知道在哪裡徵調出兩艘五牙大艦來圍剿,可見準備充足。除了五牙大艦外,李靖手上的大船小船亦是不少,規模和林士弘已經不相上下。 林士弘見了,心中驚凜,暗想看這船隻的規模,李靖絕非倉促來圍剿,卻是蓄謀已久,想必江陵等地一直沒有動靜,多半就是趕製這種五牙大艦了。 可他雖驚,卻是不慌,因為沒有誰比他更熟悉水戰,這水戰和陸戰一樣,並非船多就贏,關鍵還是要看是否指揮得法! 嘩的一聲響,一艘小船魚兒一般的接近了林士弘大艦,有兵士跳上船來稟告道:「啟稟聖上,李靖五牙大艦已然出發,最少有三十艘大船護航,趁黑夜之際,正向我們這個方向而來!」 「船上大約多少兵士?」林士弘心中振奮。 「五牙大艦能裝八百兵士,那大船最少也百來人的樣子。如此看來,李靖這次,最少應該帶有五千水軍來襲。****」 林士弘微笑道:「來的好,傳令下去,準備在葫蘆口迎戰。」 鄱陽湖水道九曲十八彎,湖中有島,島中有湖,林士弘將水軍屯聚鄱陽湖深處,倚仗自己對鄱陽湖的熟悉和李靖為敵。李靖屯軍都昌,他卻藏在蠶豆湖,李靖要來攻打,當過葫蘆口,那裡地形複雜,水道狹窄,有如個倒放的葫蘆般。林士弘早就盼著這天,只想用地利擊之! 眾匪這次並不鑼鼓齊響傳令,而是依據火光為號。火光明滅,宛若星光點點。左翼的船隻當先行去,然後再是右翼地船隻。 林士弘見到船隊齊整,絲毫不亂,心中升起自豪之意,無論陸戰如何慘敗,可若論水軍指揮,他不服旁人。 他現在身為皇帝,自然受眾人地保護,大船行在眾匪當中。船隊分為三路,只是最後,卻是綴著無數小船,密密麻麻。 林士弘向後望去,嘴角浮出微笑,這次來擊李靖,當然和擊劉子翊一般無二。大隋的水師,只以為船隻大就有作用,卻不知道小巧靈活亦有它地妙處。所有小船都是蒙著,下面裝的自然是枯柴、乾草和菜油等引火之物,火攻一法,實在是對付五牙巨艦的不二法門,恐怕就算楊素再生,一時半刻也是想不出應對之法。 林藥師卻是心中惴惴道:「大哥,李靖沒有道理不知道劉子翊如何被滅。」 「你想說什麼?」林士弘冷冷道。 「我只怕……只怕他們有應對之法。」林藥師皺眉道。 「那依你的主意呢?」林士弘問道。 林藥師苦笑,「若依我的主意,我們最好避而不戰。再尋別處去躲。」 林士弘握緊了拳頭,「這天下之大,若是鄱陽湖還不能掌控,我們哪裡還有容身之地,這一仗。一定要打,而且一定要贏。」他眼中滿是興奮之意。林藥師見到,不能再勸。船隊雖多。可錯落有致,很快離葫蘆口不遠。林藥師突然伸手一指道:「大哥,你看。」 林士弘卻是早已看到,湖對面,有燈光閃爍。兩艘五牙巨艦,掛著大紅燈籠。在水面上,宛若龐然怪獸般向這面行來。 李靖終於出動了水軍! 「是否擊鼓?」林藥師急急問道。 「等等。」林士弘見到西梁軍地水師,有些錯愕,他沒想到李靖騎兵迅疾,水軍竟然也不慢,本來依照探子的消息,李靖此刻應該還在葫蘆口!可李靖的速度永遠超過別人的想像,如今西梁軍的水師已經脫離了最狹窄地那段水道,打亂了他的一些部署。 「他們來地很快。」林藥師焦急道。 猶豫只是片刻,對方的五牙大艦看起來又大了幾分。就算大艦地拍竿都是隱約可見。五牙大艦宛若個巨大的海怪。張牙舞爪的向這面衝來。 燈光點點,卻看不清船上到底裝著多少西梁軍! 盜匪船隊微有騷動。躍躍欲試。這些人均是悍匪,身經百戰,雖見隋朝水軍氣勢洶湧,亦是全然不懼。 林士弘見地勢不好,再過片刻,只怕更是不妙,如今已為離弦之箭,斷然沒有縮回去的可能,因為他只怕這一退,就會兵敗如山,以後再無勇氣對敵。 李靖擅用攻心戰術,只是憑借船隊的氣勢,已經壓過他們一籌。 「擊鼓。」林士弘發令。陡然間湖面上鼓聲大作,驚起無數飛鳥。盜匪左翼霍然殺出,成弧線攻擊五牙大艦地側翼,右翼盜匪亦是如此,船行水面,快不可言。 隋軍見盜匪攻擊,毫不猶豫的鼓聲響起,對面船隊亦是分出兩列大船,兜頭痛擊。林士弘不驚反喜,他誘敵之計看起來初有成效,鼓聲再響,又有幾艘戰船分出去支援兩翼地盜匪,船隻相迎,操船手雖是活絡,但是水道有限,只聽到乒乒乓乓響聲不絕,數艘大船已經撞了一起。 盜匪驚呼一片,只見到對手的大船船頭包鐵,竟然活生生的將他們的船頭撞塌。盜匪雖驚不亂,紛紛拿起木板,搭到對方船舷之上,跟下來,就是肉搏拚殺,殺過去,就有活路,利用對手的大船,亦是一個辦法。 林士弘見戰船相撞,這次真的大驚,沒想到隋軍拼起命來,比他們還要勇猛。 可這時候在林士弘看來,氣勢已不能丟,對手狠,他們就要比對手還狠,對手凶,他們就要比對手更凶! 親自操鼓,林士弘奮起精神,號令中軍出動。方才分船,不過是誘敵之計,將隋軍的戰船分而化之,他的目的還是兩艘五牙巨艦。因為五牙巨艦才為西梁軍真正的主力,只要摧毀了五牙巨艦,西梁軍已是不敗而敗! 賊寇大船徑直前行,乘風破浪,目標直取五牙巨艦,後面綴著地小船亦是接著廝殺,鼓聲悄然地向前。所有的小船宛若黑夜中地幽靈,可林士弘知道,這才是他真正的主力。所有的戰艦,不過是為了吸引西梁軍的注意,而這些小船很快會前仆後繼的殺入,點燃西梁軍的五牙巨艦。 不管過程如何,五牙巨艦一毀,西梁軍就和沒牙的老虎般,肯定崩潰。林士弘宛若搏命的賭徒,緊張的等待最後一擊。 西梁軍戰船為護主艦,正面截擊,雙方戰船交錯而行。只聽到錚錚錚響聲不絕,西梁軍戰船已經彈出了根根鋼錐,牢牢的插入盜匪大船上。林士弘微笑,他知道五牙巨艦雖然威力奇大,可是過於笨重,需要別的戰艦保駕護航才能發揮出巨大的威力。西梁軍這種戰艦又叫做刺舟,主要負責攔截之用,只要困住敵船,就會拖回去,用五牙巨艦的拍竿一艘艘的拍碎。他戰鼓再變,已經號令所有的小舟攻擊! 如今水道縱橫,巨艦全被困住不動,就算五牙巨艦亦是深陷其中! 小舟魚兒一樣的前行,驀然火光閃爍,本來墨藍的湖面,金光閃閃。林藥師突然叫道:「大哥,不對。」 「有什麼不對?」林士弘皺眉問。說話的功夫,小舟已經要殺到了五牙巨艦之前,林士弘心頭狂喜,忘記了一切危機。 「大哥,你快看。」林藥師伸手向左翼的方向指過去,林士弘扭頭一望,發現盜匪都已經殺上了大船,「有什麼不對?」話一出口,他驀地覺察到什麼不對,這次攻擊實在過於順利,李靖就算是蠢材,也能象徵性的抵抗下,可西梁軍水軍除了困住他們的船外,再沒有其他的舉動,那些大船靜悄悄的少有動靜,船上的西梁軍呢? 小舟已前仆後繼的衝到五牙巨艦前,大火熊熊而起,可林士弘卻是渾身冒著冷汗,四下張望去,只見遠處夜幕深深,陰森恐怖,突然後方有盜匪驚叫起來,林士弘心頭狂跳,叫道:「怎麼回事?」 不等人回答,他已經明白了怎麼回事,只見到遠方火光一耀,一道大火竟然從湖面蔓延而來,林士弘低頭一望,心膽俱裂,原來不知道何時,後方的湖面上已經飄了一層厚重的黑油!黑油遇火既燃,轉瞬之間,盜匪後方、兩翼已經是一片火海,將賊寇大船層層包裹。林士弘大汗淋漓,霍然醒悟過來,一口鮮血噴出! 遠遠處,有戰艦靜靜的泊在湖面,李靖望著遠方的大火,喃喃道:「兩艘五牙巨艦,加上幾十條船,林士弘,你的水軍就值這些錢吧。騎兵你差的太遠,水上,你也不行!」 四二七節 萬馬千軍 火光熊熊,林士弘終於明白對方的戰船為什麼會行駛的那麼快。烈火燃燒,林士弘也醒悟過來,為何沒有遭遇到李靖的太多抵抗。 因為李靖自從到了鄱陽湖,就是開始給他挖了個大坑。 李靖馬踏鄱陽郡,急調船隻,甚至弄來了兩艘五牙大艦。任誰都會以為,李靖要畢其功於一役,和林士弘在鄱陽湖上決一死戰。林士弘也這麼認為,他甚至一直都是沾沾自喜,在他看來,他林士弘的水軍,李靖那是遠遠的比不上,他也就在一直癡癡的等待著李靖的進攻。 可直到大火燃起的那一刻,林士弘才如單相思被拋棄的癡情漢,悲痛欲絕,狂噴鮮血。 李靖夠陰,李靖夠狠,李靖做事讓他打破頭都想不到。 誰又能想的到,李靖調船過來,不是為了水戰,而是為了點燃看煙花?林士弘想不到,所以他癡情的等待在鄱陽湖上一決勝負。 結果就是,五牙戰艦,加上三十多條戰船,除了水手、司令外,空無一人。空船當然會劃的比較快,船開的快當然氣勢驚人。當盜匪的注意力全被眼前的氣勢所吸引的時候,李靖無聲無息的繞到盜匪身後,放肆的在湖上倒油,等林士弘全力以赴去燒船的時候,卻做夢也沒有想到過,那是斷了自己最後的生機! 因為李靖只負責斷他們的後路和兩翼,可他們卻親手點燃了前方,亦是他們最後的生機,還有什麼比這個還滑稽可笑?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殘忍難堪? 李靖用犧牲了五牙巨艦和三十多艘戰船的代價,成功的將鄱陽湖盜匪凝聚,然後一把火燒了了事。 到了現在,李靖甚至還沒有用一弓一箭,可是和他為敵的盜匪,已經到了阿鼻地獄。或許……地獄也比這要好受一些。 盜匪顧不得再攻擊,駭然的發現前面的巨艦下。也是漫過來厚重的黑油,那種油遠比他們準備的菜油要猛烈,人家火上澆油,他們再油上填火,火光中,所有地人都不知道哪裡有退路。火圈中,所有的戰艦都已燃了起來,水面亦是一片火海。 這是極為詭異地景象。當年鄱陽湖大戰劉子翊地時候。也有過這麼一幕。可那時候被燒地是隋軍。這回卻換成了自己! 望著熊熊燃燒地湖水。有勇氣跳下去地真沒有幾人。 林士弘立在船頭。心灰若死。嘴角不停地抽搐。鮮血滴滴嗒嗒地還在流淌。匯在腳下。火一樣地艷紅。 「大哥。跳下去。」林藥師終於抗不住炙熱。跳腳大叫道。 林士弘卻是大喝一聲。「天亡我也!」 他又是一口鮮血噴出。搖搖欲墜。當初就算他七戰七敗。也沒有如此地悲痛神傷。他知道這場火後。他已經一敗塗地。他知道這場火後。林士弘就算活著。也沒機會東山再起! 林藥師顧不得許多,見到大火已經漫上甲板,一把抱住了林士弘,奮力向水面跳過去。林士弘沒有反抗,任由自己下落,穿過濃濃的黑煙,熊熊的烈火。然後落在已燒的***的湖水上,可一顆心卻如萬年玄冰,冰冷入髓。 噗通一聲響,水花四濺,兄弟二人消失不見,可大火愈發地猛烈,滾滾濃煙蒸騰而起,衝上墨染般的天。 李靖不動聲色,只是望著遠方。等了良久。一隻船都沒有衝出火海,李靖這才點點頭。「張亮,傳令下去,所有兵士沿鄱陽湖要隘搜尋,有盜匪出來,格殺勿論!」 李靖身邊那人聽到,稍微猶豫下,還是飛快的傳令下去,只是回轉地時候,神色有些猶豫。 「何事?」李靖頭也不回的問道。 張亮吃了一驚,慌忙抱拳道:「李將軍,在下覺得有些不妥。可我本是瓦崗盜匪,不敢多言。」 原來張亮本是瓦崗眾,以前一直跟隨李密。後來他和常何、祖君彥等人鎮守金堤關。洛口倉被破,虎牢歸降,李密、蔡建德、房玄藻等人下落不明,金堤關已經是孤城一座。李靖親自招降,祖君彥突然失蹤,常何、張亮二人立即開關獻城,李靖見張亮頗有領軍才能,這才帶到了身邊。 「你以前做過什麼,我不想理會。」李靖望向遠方,「我只知道,你獻城的那一刻,已經加入了西梁軍,你有功我賞,你有過我罰,你有意見,但說無妨。」 張亮露出欽佩之意,「李將軍,想瓦崗軍和東都雖對抗良久,死傷無數,但是李密敗退後,西梁王多以招安為主。在下以前也算罪大惡極,可李將軍卻是既往不咎,不知這次為何要對林士弘斬盡殺絕?」 李靖淡漠道:「此一時、彼一時也!識時務者,當好言勸慰。不識時務者,誅殺無赦。你等不明大勢,跟隨李密亦是無可奈何之舉。林士弘和西梁王對抗數載,卻是窮凶極惡之徒,此等盜賊,明知大勢已去,卻還負隅頑抗,今日不殺,終成禍患。」 張亮恍然道:「在下明白,末將這就前往,親自捉拿林士弘兄弟,還請李將軍許可!」 李靖點頭,見到張亮下小船向岸邊劃去,嘴角露出譏誚的笑,「今日一戰,林士弘……就算活著,也已經死了。陳孝意聽令!」 「末將在。」陳孝意從李靖身後閃出,凜然道。「我命你帶一百兵士,喬裝前往東陽郡,查探張善安的下落,莫要打草驚蛇,一有動靜,馬上回轉通稟。」 「末將領令。」陳孝意退下。李靖終於舒了一口氣,雖然鄱陽湖大獲全勝,可他臉上沒有絲毫得意之色,相反,眉頭只有皺的更緊,「張善安若死,下一個目標,應該是誰呢?杜伏威有勇無謀,沈法興勢力雄厚。李子通背信棄義……」 嘴角突然露出絲微笑,火光照耀下,李靖眼中露出睿智的光芒,他顯然又已做出了個決定! 北方的夏日,少了種毒辣辣的熱,蕭布衣人在營中。悠然自得。他一直往復東都和黎陽之間,如今和江都軍已對抗數 有時候,等待不是浪費時間,卻是在節省時間,李淵明白這點,蕭布衣當然也明白。東都軍,如今更應該稱呼西梁軍,都是訓練有素地隋軍改編而來,作戰果敢勇猛。遠勝常規軍的力量,如果能用等待換取他們少損失的話,蕭布衣寧願等待。 好在他的等待終於有了結果。據他的消息,江都軍已經人心惶惶,就算裴矩、宇文化及兩人通掌大權,亦不能逆天行事。這段時間內,因為送糧一事,讓江都軍見到了投降地可能和可行,江都軍秘密出營來請見張鎮周的不在少數。張鎮周把名字一一記下,只讓眾將領回轉相機行事即可。 現在的蕭布衣,不戰已勝。所做的無非是更好地利用眼下的形式而已。 他提出只誅首惡,當然還有更深地用意,逼死宇文化及不是目的,搾取宇文化及最後的一絲作用才是他的最終目的。宇文化及現在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東遁,向竇建德、徐圓朗等人靠攏。 蕭布衣更希望宇文化及向徐圓朗靠攏,因為誰敢收留宇文化及,西梁軍就會以平叛之名最先攻打哪個!和亂臣賊子勾結之人,當誅殺無赦!滅了徐圓朗、孟海公後。只剩河北的竇建德,還有王薄、羅藝等人,最難啃的骨頭,當然要留在最後來啃! 對於竇建德,蕭布衣不敢小窺,因為竇建德或許不如李密氣勢恢宏,但是竇建德一直在河北經營,有些良好地百姓基礎。天下大亂已久,百姓思安。這時候要和竇建德開戰。多半會遭到河北百姓地激烈反抗。若是出外打家劫舍,百姓不見得會跟隨。可若是被包圍家園,這些人往往能有著驚人地戰鬥力,所以對於如何收取河北,蕭布衣倒暫時沒有想到什麼穩妥地方法。 不過現在對他而言,還是要以擊潰宇文化及為第一要務。 而聽到南方傳來的一個消息後,蕭布衣更是心情舒暢。 李靖出馬,非同凡響,七天踏平了鄱陽郡,然後用一個多月地準備,一天就殲滅了林士弘的水軍。鄱陽群盜授首,林藥師被斬,林士弘下落不明,這已無關緊要,因為林士弘無論怎麼折騰,失去了鄱陽湖,他就和無水的魚兒,沒有什麼作為了。 這塊狗皮膏藥貼在蕭布衣的地盤太久,雖不算制約西梁軍的東進計劃,可還是有著不小的牽制作用。當初蕭布衣就用巧計,加上道信的幫手,收復了豫章。可也因為道信的緣故,沒有和林士弘馬上對決。 一直沒有消滅林士弘,固然是因為時機未到,另外很重要的原因卻是林士弘太狡猾,一直倚仗鄱陽湖水軍和西梁軍對抗。可要取江都之地,林士弘必須要被消滅,不然會極大牽扯東進地西梁軍。李靖不負蕭布衣重托,一舉殲滅了林士弘的有生力量,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實在功勞赫赫。 李靖將林士弘的水軍付之一炬後,再次全軍潛伏,江南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下一個攻擊目標要是誰,可誰都慄慄危懼。李靖江南一戰成名,雖是不動聲色,可誰都已知道這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披著狼皮的老虎!旁人不知道李靖的心思,蕭布衣卻知道李靖的擬定的詳細計劃,李靖並不急於向東推進,卻是折而南下,準備先誘殺巨盜張善安,然後借整頓西梁軍,再進行決戰地功夫,先來招降建安、臨川、永嘉、東陽四郡! 這四郡都處江南東部,地廣人稀,未經太多的開化,以蠻人為主。這種力量和巴蜀相若,歷代朝廷均以招安不求他們生事為主,李靖對草原有一套,對江南亦是不怵,既然主動請纓,蕭布衣知道他不會讓自己失望。 如果擊殺了張善安,收復江南東部各地後,長江以南可以說是大半都已落在西梁軍的手上,剩下的最後一個目標當然就是江都附近的盜匪。 有好消息當然就有壞消息。壞消息就是吳興沈法興勢力已經做大,亦是以討伐宇文化及為名,攻城拔寨,如今已下餘杭、丹陽等郡,自稱江南道大總管,下設百官。儼如一方土皇帝。如今江都在沈法興、杜伏威和李子通的包圍之下,岌岌可危。 裴矩、宇文化及離開江都,任命陳稜為江都總管。可十數萬驍果軍撤走,江都幾乎成空城一座。裴矩、宇文化及可以說是毅然放棄了江都,陳稜坐鎮江都,有苦難言,現在他手下兵力不足,再加上楊廣已死,楊杲離開。他自己都不知道守衛著什麼。憑借手上的實力,他已不能對抗三路盜匪,江都淪陷盜匪之手。可以說是遲早之事蕭布衣聽到這個壞消息的時候,並不著急,江都就算落在別人之手,搶回來就是。這四股力量如今混沌未明,他就等著局勢明朗再說。攻打一股勢力總比攻打四股要省心一些,冒然的加入這個戰團,倒可能讓幾股勢力聯合起來,反倒不智。 李靖、徐世績等人雖不參與治理天下,但是攻城拔寨地手段卻是大同小異。遠交近攻。除弱克強。對於稍弱地勢力,當求一舉攻克,可對於強悍地勢力,當求先攻外圍,除其盟友,斷其外援,然後一股攻克。 對關中如此,對河北亦是如此打算,而對於江都。李靖也是如此做法。他是個老虎,但也和桑葉上地春蠶般,無聲無息的啃食江都賴以生存的那片桑葉。 蕭布衣想到這裡,嘴角浮出了微笑,現在他不需要做太多的事情,只需要穩紮穩打。 營帳外,孫少方急急的進來道:「西梁王,張大人請見。」 蕭布衣精神一振道:「有請。」 張鎮周走進來,微笑道:「啟稟西梁王。據我所知。宇文化及已經糧絕,如今正兵發黎陽。要和我們一戰。」 宇文化及進攻本來是壞消息,可張鎮周卻當個好消息來說。蕭布衣亦是笑道:「我們給他們送過兩次糧,怎麼他們糧草反倒吃光了?」 「本來還有一些。可他們見我們送糧草過去,只以為後顧無憂。更不知道節儉,反倒大吃大喝,很快將積攢地那些糧草吃光,又都是等你送糧,可這糧遲遲不到,是以告罄!西梁王這招釜底抽薪,果然高明。」 蕭布衣含笑道:「其實本王還想給他們送糧,可想太過麻煩,不如請他們到營中來吃好了。」 「正該如此。」張鎮周精神一振,已經明白了蕭布衣的用意。 「宇文化及打過來怎麼辦?」蕭布衣問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今江都軍銳氣早消,軍心渙散,外無救援,老臣請令出兵,當求一舉擊潰江都軍!」 蕭布衣收斂了笑容,沉聲道:「既然如此,明日還請張大人領兵,本王亦想見見,過來討糧之人,到底有什麼本事!」明,列陣以待。 西梁王有令,江都軍來搶糧,我們就讓他們連糧倉都見不到!隋軍出營相迎,士氣高漲。長槍短刀明亮,鐵弓鐵盾泛寒,一列列一排排的西梁兵列陣淇水北岸,不要說黎陽倉離的尚遠,就算近在咫尺,也管保江都軍看不到一棵稻草。 相比之下,江都軍顯的有氣無力,望著對岸的西梁軍陣容嚴整,一些兵士甚至露出艷羨之色。本來以往,他們都是楊廣的親兵,高高在上,可山水輪流轉,眼下的他們,更是希望加入對方的陣營。 除了死忠,只要還有頭腦地都明白,跟著西梁王走,前途光明,陞官進爵,跟著裴閥和宇文化及走,前途未卜,生死不明。 但現在還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所有的兵士均是保持沉默。宇文化及馬上彎著腰,看起來已經無力支撐所有地稻草。 騎馬從隊伍中走出,回頭望了眼,神色滿是猶豫,他不想出陣。但是已不能不出陣,裴矩告訴他。此舉叫做穩定軍心。 望著淇水對岸,宇文化及揚聲道:「西梁王可在?」 他喊了聲,兩軍陡然間變得鴉雀無聲,西梁軍肅然是因為恭敬不能出聲,江都軍卻是畏懼不敢出聲。 可無論恭敬還是畏懼,兩軍均是興奮中夾雜著期待。 驍果軍期待中又帶著些畏懼。只想看看,不動一兵一卒,就已經逼的江都十數萬驍果軍束手無策的人,又是何等的英雄氣概。 鼓聲三響,有鐵騎從隊中湧出,分為兩列,個個鎧甲鮮明,錦衣外罩,兩隊騎兵舉旗又是列在兩側。正中緩緩行出一人,馬如麒麟人如龍,端是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那人身後跟著數將,亦是威猛雄壯,常人難及。只是立在那裡,並不出言。 江都軍見到蕭布衣氣勢逼人,有帝王之象,又見宇文化及癟三般,愁苦不堪,不由暗自皺眉,心道不等打仗。勝負已定,宇文化及這個將軍當的實在窩囊透頂! 宇文化及見到蕭布衣的那一刻,驚懼暗生,往事一幕幕的閃過腦海,不由感慨萬千。蕭布衣踩著太多人登上了如今地位置,可踩的第一人就是他這個太僕少卿! 他這一輩子,如果可以重來一次地話,那就是絕對不想認識這個蕭布衣。可世事無常,卻不容重來一次。所以他岸邊拱手道:「西梁王,一別經年,別來無恙?」 蕭布衣肅然道:「宇文化及,不知道你今日所為何事?」 見到蕭布衣板著臉,宇文化及膽顫心寒,卻只能道:「今日江都軍無糧,還請西梁王看到往日情誼上,再送一些過來。不然軍中無糧,實在無以度日。」 他說的倒是理由十足。心道蕭布衣既然送了兩次糧草過來。就不在乎多送一次。可此話一出,兩軍嘩然。就算江都軍都覺得有些羞愧,暗想宇文化及竟然能在兩軍之前沒有廉恥的要糧,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蕭布衣仰天大笑三聲,陡然間收斂笑容,冷然道:「宇文化及,本王和你有什麼往日情誼?」 宇文化及一怔,半晌無言,暗想蕭布衣說的不錯,二人之間沒有情誼,只有仇恨。 蕭布衣肅然道:「宇文化及,本王兩次派人送糧,是不忍聖上身邊地驍果親軍忍饑挨餓,卻和你沒有半分關係!你不過是蠻人的奴隸破野頭,蠻夷之輩,本王堂堂西梁後人,皇后子侄,聖上欽點的大將軍,會和你有什麼情誼?你家父子兄弟均受大隋的恩典,幾代富貴,受聖上器重,滿朝文武再無二家,可聖上南下,你不知道以死規勸,反倒奸佞妄言,以還陽一事作祟,害的聖上不能回轉。本王無辜被害,並非半分怨懟之心,只思聖上厚恩,不忍江山就此淪喪,是以回轉東都,立越王為主安定天下,本準備迎聖上回轉,可你謀逆弒君,還想窺測篡奪天下,本王怎麼和你有情誼?」 宇文化及沒想到一句情誼讓蕭布衣扯出這多,卻不能不辯解道:「蕭布衣,聖上之死怎麼和我有關係?」 「本王只知道,當初是你親手持刀,一刀致聖上於死地,此地眾軍皆曉,司馬德戡親眼目睹。你為防司馬德戡洩漏此事,不惜殺害他掩人耳目,可你瞞得了一時,可瞞得了天下人地耳目?」 蕭布衣侃侃而談,江都軍肅然一片,心中複雜千萬。宇文化及面紅耳赤,一時不能言。他本來就不善言辯,更何況對蕭布衣畏懼在心,一時間想不出如何反駁。 楊廣的死,在宇文化及心目中,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不能否認,楊廣臨死那一刀的確和他有關。 「聖上待你恩重如山,可你不效仿諸葛瞻蜀亡而死的忠誠,卻傚法霍光之子霍禹謀逆,人神共棄,還準備搶佔黎陽倉,為一己私慾禍害天下,請問你可有半分廉恥之心?你若是還有半點羞愧之意,負荊請罪歸順,本王可保全你地子嗣,你若是並無悔改之心,本王只怕淇水河邊,就是你的埋骨之處!」 蕭布衣早知道宇文化及會來,是以準備一套言辭斥責,宇文化及本就不學無術,諸葛瞻和霍禹是哪個全不知情。聽蕭布衣一番言論,唯一明白的一點是,蕭布衣只肯饒了他地兒子,卻不肯饒了他!他本性涼薄自私,老子死的時候,還只是惦記自己地安危,如何會顧及兒子。心中又是失望,又是羞怒,抬起頭大聲道:「蕭布衣,和你作戰較量,扯那麼多沒用地做什麼?今日你要是不讓出黎陽倉,我手下十數萬大軍不會饒你!」 他說的有氣無力,自己都沒有信心,蕭布衣卻是仰天長嘯,聲動三軍。江都軍聽到,不由心生敬畏,暗想都說西梁王有萬夫不擋之勇,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蕭布衣反手摘弓,搭上一箭,宇文化及見了,只因為他要射死自己,知道蕭布衣箭法如神,顧不得顏面,慌忙勒馬後退。只聽到嗤地一聲大響,眾兵士抬眼望去,只見到羽箭如電,插在淇水南岸,顫顫巍巍! 兩岸雖然有萬馬千軍,可羽箭射出那一刻,破空之聲之猛,已讓千軍肅然,萬馬齊喑! 箭簇震顫,宛若三軍震顫的心弦,蕭布衣沉聲喝道:「本王一諾千金,早已知曉,弒君一事,和爾等無關。本王只誅首惡,想降者,從箭左棄械來降,絕不追究以往之事,若違此諾,有如此箭。」他伸手抽出一支長箭,一把折斷,肅然道:「想戰者,可從箭右持兵來攻!但是過河之時,生死只安天命,何去何從,速做抉擇!」 他話音一落,兩岸只餘風聲水聲,所有兵士只望著那支長箭,心頭狂跳,血脈賁張,只是在想,今日淇水河畔,降還是戰? 四二八節 一敗塗地 宇文化及從未想過淇水的對決竟然變成了選擇。 他素來碰到蕭布衣的時候,都沒有什麼反抗之力,這次當然也不例外。見到蕭布衣一箭射出後,他只能後退,聽到蕭布衣讓他們速做抉擇之時,心中暗自後悔。他本來不該出面,本不應該到此,本不應該來和這個命中的剋星說哪怕是一句話! 但是他又不能不來,他是三軍統帥,他怕不來裴矩就會殺了他,另立別的將軍。面對選擇,他腦袋漿糊一樣,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宇文化及呆若木雞,宇文士及卻是怒吼道:「蕭布衣,你莫要囂張,鹿死誰手,猶未可知。眾將士聽令,有取得蕭布衣項上人頭者,賞黃金百兩。」 三軍默然,一時間竟無人能言。宇文士及變了臉色,才要提高獎賞,突然有一將輕騎而出道:「末將願往!」 宇文士及認得這人是鷹揚郎將孟秉,不由心中微喜。暗想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像大哥那樣,前怕狼、後怕虎,一輩子都在蕭布衣的陰影之下,實在沒有出息。 孟秉長槍一揮,所率之部已越眾而出,一時間只見到水花四濺,鐵騎翻飛。江都軍仍是默然,甚至都沒有擊鼓吶喊之聲。 蕭布衣隔岸笑道:「看起來,想取我人頭的真的不少。」他見慣了大戰場面,見到對方衝出一路騎兵,足足有數千之多,卻是全然不懼。 有兵士催馬趕到,「啟稟西梁王,張大人請你回轉中 張鎮周為人穩妥,不想蕭布衣以身犯險,蕭布衣不忍拒絕其意,他雖是西梁王,可領軍的畢竟是張鎮周,臨陣指手畫腳。喧賓奪主,他從不為之。 圈馬緩緩回轉,張鎮周軍中鼓動,三軍聞鼓,倏然而退,竟然給淇水前留下作戰之地。孫少方一直以郎將身份跟隨在蕭布衣之後。見狀大奇道:「西梁王,不是兵法有雲,過河未濟,擊其中流嗎?張大人不趁敵軍過河隊形不整之際擊之,反倒讓出點空間,是否有些不妥呢?」 蕭布衣含笑道:「我們現在要做地。不是懷疑。而是相信。至少我認識張鎮周這久。從未見過他做出不妥之事。」 二人談話之際。孟秉已帶兵到了淇水中央。西梁軍還是撤退。只是兩翼騎兵卻稍微上前。西梁軍形成個凹進地半圓。盾牌手戳盾在地。構成第一條防線。弓箭手卻已張弓拉箭。只等一聲號令。 孫少方見了。吐了口氣。「這些人……無疑是飛蛾撲火。」他雖也經過不少陣仗。可見到隋軍地嚴陣以待。紀律嚴明。還是忍不住地振奮。知道這種陣容下。蘊含地衝擊力強悍無比。張鎮周果然名不虛傳! 盾牆後。寒光點點。蕭布衣嘴角卻一直帶著微笑。孫少方詫異道:「西梁王。你真地從來不緊張?」 「緊張不能讓我們取得勝利。緊張何用?」蕭布衣望著著江都騎兵道:「少方。如果你真地用心看。就會發現。他們是歸心似箭呀。」 「歸心似箭?」孫少方錯愕不已。 江都軍這時已經衝到了淇水北岸,西梁軍鼓聲陡歇。兩軍中,只餘馬蹄隆隆,遽然間,孟秉長槍一揮,手下騎兵已經三三兩兩的停住,猶猶豫豫。 眾人怔住,搞不懂孟秉怎麼回事!緊接著孟秉做了件讓眾人更不明白地事情,他翻身跳下馬來! 宇文士及眼珠子差點爆了出來,隔岸厲聲喝道:「孟秉。你要做什麼?」 孟秉不理宇文士及。只是棄槍在地,卸掉盔甲。摘下腰刀,跪倒在地道:「宇文化及倒行逆施,天人共棄,鷹揚郎將孟秉早就有心歸附西梁王,還請西梁王既往不咎,饒恕我等!」 三軍嘩然,想要不信,卻是不能不信。 宇文士及怔住,宇文化及勒馬連連後退,臉色蒼白,四下望過去,只見到眾兵將臉上神色各異,卻少有忿忿不平之色,不由心中一寒。蕭布衣不等退後,再次勒馬上前幾步,沉聲道:「本王一諾千金,棄了手上的兵刃投誠者,本王絕不追究。孟秉率部投誠有功,官升一級。」 孟秉再不猶豫,牽馬當先走去,隋軍鼓聲一響,正中裂開個口子,其中寒光閃爍。宇文士及大叫道:「好你一個孟秉,臨陣叛逃,這可是滅九族的罪名。你真以為蕭布衣會放過你們,只怕你們赤手空拳進去,再無活命的機會。」孟秉等人並不畏懼,昂首走入,江都軍在對岸看的面面相覷,不能言語。 風吹草動,河水淙淙,江都軍均是望著隋軍的陣營,只覺得慘烈地屠殺隨後而至,沒想到隋營中並無聲息。 再過片刻,江都軍中突然有了騷動,兵士紛紛向隋營後指去,只見到方才投降的江都軍,如今已到了遠方山坡處,向這面擺手示意,雖是見不清面容,但可知安然無恙。 宇文士及又氣又惱,厲聲喝道:「誰能殺得了孟秉,官升三級。」他話音才落,已經有兩人騎馬而出,大聲道:「末將願往!」 竄出的二人一個是虎賁郎將牛方裕,另外一人卻是虎牙郎將許弘仁,二人不等宇文士及多言,已經率部殺去。 宇文士及見到二人殺氣騰騰,心中卻是湧起了不安之意,「大哥,我覺得不對。」不聞宇文化及回話,扭頭望過去,才發現大哥早就不見。 「宇文將軍呢?」宇文士及抓住個兵士問。 「他好像去了後軍。」兵士戰戰兢兢道。 宇文士及怒問,「他去後軍做什麼?」 兵士無奈道:「這個……我怎麼敢問?」 對岸陡然間又是歡呼聲一片,宇文士及倏然扭頭望過去,只見到牛方裕、許弘仁兩人都已如孟秉一樣,卸甲請罪,不由渾身冰冷,只見到這面的江都軍亦是蠢蠢欲動,更是腦海一片空白。 如此大規模的臨陣投降,他是從未想過,自從被蕭布衣割了一刀後。他雖是忍耐多日,可這事真的是個男人,誰都嚥不下這口氣。當初楊廣身死後,宇文化及隨人擺佈,其實多次想投降東都,可一來是畏懼裴閥。二來是宇文士及一力的勸阻。怒火沖昏了頭腦,宇文士及那是寧死不想,本來想在淇水河邊,了斷恩怨,江都軍十數萬的兵馬,那可是大隋精兵中的精兵,哪裡想到未成開戰,就已嘩變近萬人過去! 軍心不可失,若是失去了軍心。就算張須陀那等蓋世豪傑,都是無力約束,更何況宇文士及這種百無一用之人! 見到孟秉、牛方裕、許弘仁先後歸順。江都軍已經人心浮動,個個想到,這仗沒法打了,以往打仗,總有個目地,這次打仗,卻又為了什麼?孟秉三人無事,自己過去,當然也是無事。 正猶豫的功夫。蕭布衣已經沉聲道:「早投誠,早回轉看望親人。江都兒郎不用再有猶豫,家中殷切希望,難道爾等感受不到?」 江都軍很多已是握緊了手中的兵刃,遙望西方,蕭布衣提高聲調,大喝道:「本王有旨,殺了宇文士及者,官升三級。賞黃金百兩!」 他這一喝,甚是突然,轟轟隆隆地傳出去,震撼淇水!三軍聽聞,肅然一片,宇文士及強自鎮定,大笑道:「蕭布衣,你真以為……」 他話音未落,就看到江都軍如狼似虎的雙眸向他望過去。不由背脊湧起陣陣寒意。 「再不動手。更待何時?」蕭布衣突然大喝一聲。 宇文士及渾身發顫,就見到江都軍已經蜂擁而至。將他圍的水洩不通,一時間刀槍劍戟紛紛戳來,寒光點點,宛若所有人心中壓制已久的怒氣! 宇文士及被江都軍所殺之時,宇文化及並不知情。 在見到孟秉投降的那一刻,宇文化及已經撥轉馬頭,偷偷的回轉後軍,命令手下軍士收拾金銀細軟,準備撤離。他毅然地放棄了江都,卻是無法捨棄那裡的珠寶美女,就算這次逃命,亦是不忘記帶上。 因為懦弱怕死,所以他比旁人更能敏銳的感覺到眼前地危機,孟秉投誠了,江都軍投誠肯定不止他一個,江都軍完了。想到這裡的時候,宇文化及甚至連反抗都沒有想及,就開始準備溜之大吉。 可才準備妥當,就聽到前軍一聲大喊,我等願降! 那喊聲驚天動地,如雷聲隆隆,良久不久,轉瞬淇水南岸均是投降聲一片,此起彼伏。宇文化及聽的膽顫心驚,只是想,要趕快逃,不然被蕭布衣抓住,那真的沒有活路了。遠方一快馬飛奔而到,卻是折衝郎將令狐行達,見到宇文化及後,來不及下馬就叫道:「啟稟宇文將軍,我軍已叛十之七八,內史令已被亂軍所殺。」 宇文化及聽到,馬上幌了下,心中發涼。內史令就是他弟弟宇文士及,立楊昊為帝后,因為大臣被斬殺無數,就算宇文士及也能撈個內史令當當,可沒想到,這個內史令竟然死的如此之快。 不過悲傷一閃而過,最多也是那種兔死狐悲的悲哀,和親情完全扯不上任何關係。 「宇文將軍,我們現在如何是好?」令狐行達急聲問道。 宇文化及雖然無能,畢竟還有幾個死黨,這次投誠地不少,但也還有幾個不想離去。宇文化及哪裡有什麼主意,突然想到了什麼,慌忙問,「裴侍郎呢?」 「多謝宇文將軍掛記。」一個聲音從宇文化及背後響起,正是黃門侍郎裴矩。宇文化及被他的神出鬼沒駭了一跳,卻也有些驚喜。宛若抓住救命的稻草,急問道:「裴侍郎,現在軍中嘩變,我等如何處置?」 裴矩飄逸不減,沉吟道:「軍心一去,只怕再難挽回。」 宇文化及暗道你這是廢話,可見到裴矩還是鎮靜,也跟著鎮定下來,「那依裴侍郎地意思呢?」 「這後軍都是誓死效忠聖上之兵。眼下還有三四萬之眾。若是和蕭布衣全力一戰,未嘗不能取勝。」 宇文化及就算是個傻子,也知道裴矩不過是安慰欺騙之言,「這個恐怕不妥吧。」這一會的功夫,我等願降的喊聲又近了幾分,宇文化及只是想逃。可又覺得天地之大,卻無安身之處。唯一能和他商量的弟弟又死在亂軍,他這時候實在不比楊昊強上多少。 裴矩建議道:「宇文將軍,我等來取黎陽倉儲,但是輜重都在滑台,由刑部尚書王軌、工部尚書宇文智及共同掌管。我聞過黎陽向北,有武安楊善會驍勇善戰,一方面抗拒竇建德,另外卻據不接受蕭布衣的招安。可算是對隋室忠心耿耿。若依我言,不如先去取輜重,然後取道前往武安。和楊善會合兵一處對抗蕭布衣如何?」 「楊善會?沒有聽過呀。」宇文化及懷疑問。 裴矩微微一笑,「楊善會領兵之才不下張須陀、楊義臣等人,是最近幾年才崛起之人,我等雖是兵精,卻缺乏領軍大才,如能說服楊善會擁護,可圖和蕭布衣一戰。這幾年若非是楊善會,竇建德說不定早就打到了東都,可沒想到楊善會赤膽忠心。卻被蕭布衣鑽了空子。宇文將軍最近憂心忡忡,很多事情不知道也是正常。」 宇文化及知道他諷刺自己是糊塗蟲,不由臉紅,事到如今,有個方法總比等死強,「既然如此,不如我等先奔武安吧。輜重可派人前往通知王軌即可,何勞遠取?」 為了錢財,宇文化及可以不要大軍。可為了性命,錢財他也可暫時不要。他從江都帶來了珠寶、女人無數,都讓兵士押運,派弟弟宇文智及和王軌看守,不捨丟棄,但是眼下性命攸關,管他弟弟、女人、珠寶,可以統統不要! 裴矩點頭道:「將軍所言極是,既然如此。我等擁護聖駕先取道前往武安好了。」 宇文化及想輕便快行。把楊杲、蕭淑妃也扔了,可一想到楊善會只擁隋主。這兩人還是留在身邊穩妥些。傳令下去,後軍變前軍,繞路向北,過黎陽向武安進發。 他手下十數萬的兵馬,一朝之間就嘩變七八成,但剩下的大軍亦是浩浩湯湯。因為西梁軍被投誠地兵士阻擋,一時半會殺不到面前,倒讓宇文化及暗叫僥倖。可又想到僥倖的代價如此悲慘,不由心中酸楚。 喊殺聲漸漸遠去,西梁軍想必是在收復降兵,無暇顧及江都逃軍。江都軍人心惶惶,等一路行到童山之時,只聽到鼓聲一陣,一隊兵馬從山谷殺出,列陣在前,為首一將,手持開山巨斧,沉聲道:「宇文化及,程咬金在此,下馬受死!」 宇文化及大驚失色,程咬金乃張須陀帳下名將,勇猛無敵,隋軍看起來雖是不多,但誰又知道蕭布衣到底在這埋下了多少伏兵? 裴矩安撫楊杲,並沒有宇文化及一起,宇文化及無暇問計,連忙讓郎將唐奉義帶一隊人馬抵抗,自己帶兵奪路而逃,只聽到身後喊殺聲一片,慘叫聲連綿。等一直逃到大坯山地時候,唐奉義終於還是沒有趕到。看情形,唐奉義多半是全軍覆沒了。 宇文化及欲哭無淚,望著手下兵士鬥敗公雞般,只想過了大坯山後,應不在西梁軍地大軍範圍內。那裡地處西梁軍、竇建德和楊善會的三者交界之處,想必就算蕭布衣神機妙算,也不應該在此埋伏吧? 沒想到念頭不等轉過,大坯山角又轉出一隊兵馬,為首一將喝道:「宇文化及,舒展威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 宇文化及大驚失色,知道舒展威現在也為蕭布衣手下大將,當初力抗李密大軍,亦是戰功赫赫。無心戀戰,吩咐一隊人馬攔截,卻已覓路殺出。 本來江都軍還有三四萬之眾,可一路敗逃,兩次截殺,等到衝了出去,也不過還剩兩萬多人。宇文化及仰天長歎道:「兵敗如此,非戰之罪也!」 眾兵將默默無言,有地心道。地確不是戰之罪,而是你太過無能。見到宇文化及如此窩囊,很多人都心生鄙夷之意,暗想早知如此,方才就降了西梁軍了。 默默趕路中,突然身後馬蹄聲急促。黃塵滾滾,似乎有大隊人馬追來。宇文化及大驚,慌忙讓手下前去打探,自己卻是急急趕路。他帶著輕騎,一路向北狂奔,等過了良久,這才停下來,見到日落西山,形影相吊。兩行淚水已經流淌下來。 身後有一騎飛奔前來,亦是氣喘吁吁。那人卻是郎將張愷,見到宇文化及大喜道:「宇文將軍。後面不是追兵,而是刑部尚書王軌的兵馬。裴侍郎請宇文將軍稍等片刻,說他們隨後就到。宇文化及暗叫慚愧,心道自己倒成了驚弓之鳥,如此逃逸多半被手下小瞧了。 等到夜幕降臨的時候,裴矩、王軌、宇文智及終於趕到,可臉上都有不愉之色。宇文化及不見輜重趕到,保全了性命,又開始心痛珠寶美女。搶先問道:「智及,輜重呢?」 宇文智及垂頭不語,王軌道:「宇文將軍,蕭布衣狡猾非常,他在淇水和你對抗之前,卻派手下大將秦叔寶、狄宏遠突襲了滑台,襲我軍輜重。西梁軍人數眾多,秦叔寶又勇猛無敵,千軍難擋……」 宇文化及臉色發青。眼前發黑,半晌才道:「這麼說……輜重都丟了?」 眾人默然,沮喪非常,才知道蕭布衣這些日子也沒有閒著。淇水勸降並非全部底牌,卻早派秦叔寶、程咬金等人分路伏擊,這下江都軍十數萬人馬,轉瞬變的只剩兩萬多人,而且輜重全丟。江都軍現在已如眼下的夜色蒼蒼,完全沒有了希望! 裴矩卻還是鎮靜自若。沉聲道:「兩位尚書不必自責。想勝敗乃兵家常事,捲土重來猶未可知。」 宇文化及喃喃道:「我們還有這可能嗎?」 裴矩淡然道:「宇文將軍不用擔憂。想楊將軍歷經百戰,未嘗一敗,我等擁聖上前往,他必定倒履相迎。我們再往北行,過了湯陰就到了魏郡,那裡地處偏僻,少有兵力。到時候我們先取魏郡後,安頓下來,我願意親身前往,先去聯繫楊將軍,到時候宇文將軍只等消息就好。」 宇文化及望了裴矩良久,這才道:「如此有勞裴侍郎了。」他一直畏懼裴矩,只以為他一直和自己聯手,不過是想弄死自己,可到如今,江都軍已近落幕,他現在眾叛親離,裴矩居然還在他身邊,為他出謀劃策,不遺餘力,這讓他忍不住地鄙視自己的小人之心。 眾人商議妥當,只怕西梁軍追殺,不敢耽擱,趁夜色掩飾急匆匆的趕路。大軍隆隆,終於消失在遙遠天際,楊廣手下地江都軍逃亡地途中,彷徨、茫然、悔恨加有不甘,有如楊廣臨死那刻的心境。 蕭布衣兵分三路,一路由程咬金領軍截擊埋伏,最大限度的打擊江都軍地殘餘勢力,讓他們再也不能翻身,第二路卻是由秦叔寶領軍襲擊江都軍的輜重,以求斷其後路,第三路當然是由蕭布衣、張鎮周親自出馬,軟硬兼施。 結果證明蕭布衣和群臣制定地策略完全無誤,孟秉、牛方裕、許弘仁等人早就有心歸附,蕭布衣、張鎮週二人命他們先回營寨,到關鍵時候,給與江都軍致命一擊,三人背叛,帶動了江都軍數萬叛軍,宇文化及地大軍崩潰可以說是在轉瞬之間。擊敗江都軍,是在意料之中,可蕭布衣卻總覺得其中很有問題! 裴閥、裴矩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用意何在? 可這時,他暫時把疑惑放在一邊,因為據張鎮周來報,此次來降者足有七萬之眾,如何整編安撫,是他眼下迫切需要處理的問題! 徐世績亦是早就考慮到安置地問題,東都調度有方,早早的將輜重運到黎陽,七萬降軍雖眾,可畢竟能保證這幾天衣食無憂,住處不愁。 篝火熊熊,帳篷林立,七萬降軍均已妥善安置,人雖眾多,卻均是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西梁王在決定他們的命運! 蕭布衣如約而至,帶著史大奈、孫少方等手下,由張鎮周陪同而來。見到期盼惴惴的目光,蕭布衣含笑道:「今日我來,是想和你們……喝幾碗酒,今日你們……均是有功之人!」 所有地人舒了一口氣,火光那一刻,似乎也明亮溫暖了許多…… 四二九節 最後一擊 蕭布衣性格複雜,但是他性格中顯然有一種很獨特,那叫做寬容。因為寬容、熱血,他總是更容易獲得旁人的信任。 淇水之畔,江都軍只見到他在萬馬千軍前,慷慨激昂,怒叱宇文化及,一箭如電,威風凜凜,可畢竟對他所感只在傳聞和遠觀中。 西梁王高不可攀,高高在上,這讓人敬畏,但是也會產生疏遠。疏遠久了當然就會猜忌,猜忌多了自然會引發內亂。 食言而肥的人多了,江都軍當然不能憑借一眼就完全信任蕭布衣。可見到他只帶著百來人到了江都軍的營寨,說只來喝幾碗酒,露出親善笑容的時候,所有人突然覺得,距離一下子拉的很近。 原來傳說中的那個冷酷無情的西梁王,是個很不錯的人! 西梁王要喝酒,早有一字桌案擺上,長長的蔓延入黑暗處。酒水淋漓,豪放奔烈。火光點點,看似蔓延到了天邊,可火光閃爍,匯成無數道火線,聚集在蕭布衣的周圍。 遠處雖是聽不到,可是一聲聲的傳下去,江都軍先是騷動不信,然後是興奮期待…… 高高在上的西梁王親身前來,就要和他們喝幾碗酒,不論他想說什麼,可能喝酒就意味著,他對江都軍並沒有敵意! 有兵士上前,拍開酒罈的泥封,酒香四溢的傳出去,有江都軍緩步上前,只想更近的來看蕭布衣一眼。 蕭布衣沒有制止,反倒上前幾步,舉起一碗酒來,沉聲道:「今日只要過了淇水的兵將,均是深明大義之人。這第一碗,就敬你們的深明大義!若沒有你們主動息戰,今日,不知道會死多少兵士。戰場殘酷。死傷本尋常之事,兄弟們熱血男兒,當是輕生重義。可在場諸君,誰沒有兄弟姐妹,誰沒有妻兒老小?」 他一聲喝後,全營只聽到兄弟姐妹。妻兒老小八個字,三軍肅然! 有人已經鼻樑微酸。難以抑制。目光不由望向家鄉所在。楊廣任性妄為。輕下江南。可這一去。就是兩年之久。以往地他們。不過數月不歸。就已經讓家人牽腸掛肚。可數年不歸。家人安在否?刻骨銘心地思念。唯有眼下地西梁王能夠理解。 豁然間。所有地人感覺到。楊廣不理解他們、宇文化及不理解他們、那些高高在上地官員不理解他們。只有眼前地西梁王。才是真正地理解他們。 騷動不安地夜。夾雜著期待和希望。蕭布衣將手中地那碗酒一飲而盡。沉聲道:「我這碗酒。敬你們地深明大義。敬你們讓更多地人……能夠活下去!」 「謝西梁王!」三軍轟動。異口同聲。蕭布衣手一揮。轟隆聲漸漸平息。蕭布衣又舉起第二碗酒道:「我這第二碗酒。敬你們地功勞赫赫。本王視四海為一家。大隋諾大疆土。本讓四海所望。萬國歸心。可如今江山日頹。卻讓蠻夷所亂。反王所害。天下大亂。本王深為痛心。天下一統。大勢所趨。江山安定。百姓所望。你們今日放下了刀槍。天下百姓要謝你們。本王要謝你們。給天下安寧。亦是給你們自己一個安寧。有時候。並非千軍萬馬取敵首級才是赫赫地功勞。其實你們默默無聞地一個舉動。亦是天下安定絕大地功績。或許並非所有人能名垂千古。但是最少在本王心目中。有那麼一天。有那麼一批人。為了天下太平。冒著被懷疑猜忌地危險。毅然放下手中地刀槍。足矣!」 他話音落地。將碗中之酒一飲而盡。擲碗於地。發出清脆地裂響。在這靜寂地夜中。響徹非常。 三軍先是默然。霍然再次歡呼道:「謝西梁王!」 簡簡單的四個字,卻已經說出千言萬語,心中感激之意。蕭布衣微微一笑,轉瞬又端起了第三碗酒道:「這第三碗……」他拖長了聲調,靜等軍中靜下來,這才沉聲道:「這第三碗酒,要敬你們的赤子之心。你們不負家人所盼,不負天下所盼,終於決定回轉家鄉,雖然是困難重重,可憑赤子之心終究能感動天地,和家人見面。本王之後地日子裡,會妥善安頓爾等回轉家園,還請爾等少安毋躁,相信本 軍營轟然響應道:「我等相信西梁王!」 蕭布衣微微一笑,將手中之酒一飲而盡,朗聲道:「多謝諸君信任,可惜人多酒少,不能和諸君暢飲,只求天下安定後,再和諸君把酒言歡!」 眾人哄然響應,一時間歡聲雷動。卻有一人上前道:「西梁王仁義天下,對我等降兵亦是如此厚待!鷹揚郎將孟秉,代手下三千兒郎,想敬西梁王一碗水酒,聊表寸心。」 蕭布衣含笑道:「孟郎將身先士卒,大義為先,手下兵士更是驍勇果敢,本王謝了。」 他並不推辭,舉杯先飲,孟秉激動莫名,咕咚咚將一碗酒喝下,一挑大拇指道:「西梁王,我們服你。」 一人開頭,又有人上前,「虎賁郎將牛方裕代手下敬酒。」 「虎牙郎將許弘仁代手下敬酒。」 江都大軍雖是人數眾多,均是分歸這些郎將帶領,每人手下均是統領數千兵士,這時候見西梁王敬酒,一方面心中欽佩,更重要的是為了表示忠心,安定手下的軍心,均是上前敬酒。 一時間敬酒之人,絡繹不絕,每一碗酒下去,郎將所率之部都是歡呼陣陣,一時間歡呼聲此起彼伏,絡繹不絕。可這一番敬酒下來,蕭布衣又是足足干了十數碗之多,眾兵將歡呼之際,又是駭然,心道西梁王不但武功蓋世,而且海量驚人,性格爽朗,怪不得能人多是依附。 蕭布衣喝了許多酒,依舊面帶笑容,這時有兩人上前。端起酒碗。 「鷹揚郎將楊士林……」 「鷹揚郎將薛世亮……」 遠處呼聲陣陣,顯然是二人所率之部歡呼,蕭布衣才是端起酒碗,突然警覺陡升,那一刻,他已經感覺到眼前二人。殺氣重重! 蕭布衣雖是喝了十數碗烈酒,其實並沒有半分醉意,他看似隨意,其實並不敢大意。來到江都營中,輕易地一個舉動,就會引發另外的一場巨變。 盡快的安撫江都軍,是眼下他的第一要務。事實證明,他說服的很成功,但是他心中總是藏著一個困惑。那就是,裴矩不應該這麼快的放棄!裴矩應該還有詭計! 所以他含笑喝酒,慷慨陳詞的功夫。卻從未放棄警惕之 每個郎將上前,他微笑喝酒,卻是注意對方的一舉一動。害人之心他是沒有,但是防人之心,他是從未放鬆過。 楊士林、薛世亮舉步上前之時,蕭布衣已經知道,這二人有問題。看一人的誠意,先看他地眼眸,孟秉等人。都是坦誠的漢子,雙眸滿是赤誠。這二人黑暗中低頭走出,舉碗擋住了臉。 這兩人來意不善,蕭布衣想到這裡,已然後退了一步。那兩人幾乎在同時發動,一人霍然躍起,反手拔刀,兜頭砍下。另外一人幾乎是飛過了桌案,一拳擊向蕭布衣的胸口! 刀光未閃。拳頭已到,瞬間已經擊在蕭布衣的胸口,赤手空拳那人的武功,顯然要比持刀之人,要高明許多! 變化陡升,江都軍倏然而靜,難以置信有人會刺殺西梁 不信之後就是出離憤怒,這兩個刺客從哪裡冒出?難道他們不知道,這次行刺西梁王。已將江都數萬兵士陷於死地? 可見到那兩人身手之高。所有人又湧出一個疑惑,在江都軍中。怎麼會有如此高明之士?那兩人真的是江都軍地郎將? 蕭布衣正對二人,見到兩張陌生的面孔。二人表情僵硬,直如死人,面孔陌生,蕭布衣那一刻卻是心中驚慄,他覺得危機如此熟悉,出拳那人身形有些熟悉。 這人他應該認識,這人不像是符平居! 可若不是符平居或是裴矩,此時此刻,又有哪個人要殺他,而且擁有如此高明的身手? 吸氣後縱,在那人拳頭擊在胸口那一刻,蕭布衣胸口陡然凹了下去。那人微愕,從未想到過蕭布衣地身軀已經變的和棉花彷彿,任意漲縮。他那一拳,只要再入半寸,就能結結實實的打開蕭布衣的胸膛,說不定能將他的胸骨打斷,可就是差了這半寸,他蓄謀已久的一拳卻如清風拂柳般,對蕭布衣並沒有造成實質地傷害。 那人心中一寒,暗想比起當初,這個蕭布衣武功顯然又高明了很多。當初和他擦肩而過,他的速度還是勝過蕭布衣一籌,那時候,他砍了蕭布衣兩刀,卻被蕭布衣還了一弩,可沒想到又過了幾月的功夫,二人速度已經不相伯仲。 蕭布衣地武功,怎麼有如此快地進境? 那人想到這點的時候,反手就抓,他知道蕭布衣看似奔放,卻是小心非常,更有護甲在身,當初就因為護甲,這才讓他功敗垂成!這一次他是蓄謀已久,只要纏住蕭布衣,就算讓蕭布衣擊上兩弩,同伴卻能一刀斬下蕭布衣地腦袋…… 他和同伴混入西梁軍並不容易,但是混入江都軍中還不算是什麼難事,他一直在等這個機會,要刺殺蕭布衣,已非容易的事情。 這是他最後的機會,蕭布衣一死,他還有希望!雖然這個希望看起來更像狂妄! 但是他已別無選擇! 嗤的一聲響,那人右手若鉤,已經撕下蕭布衣的胸襟,幾乎就在同時,刀光一閃而下,已經從蕭布衣面門砍過。 蕭布衣避過一勾一刀時,已單刀在手,一刀劈出!他已經知道對手是誰,他從未想到過,沒有等來符平居,卻等來了意料之外的人,可那人來殺他,並不稀奇。 蕭布衣拔刀出刀,已經毫無先兆。一刀劈出,卻是劈向身前半空之處。身前雖是沒人,但是誰要竄到他地身前,就會被他一刀兩段。 這招看似突兀,卻早就算準那人定會上前,蕭布衣生死歷練。早知道如此對自己最為有利。那人一勾沒有得手,果然上前,可轉瞬見到一道閃電半空劃下,心中大驚,翻身倒躍,避開了蕭布衣必殺的一刀。 他雖然想要殺了蕭布衣,可畢竟還是不想送了自己的性命。能活下去,一切才有可能! 二人均是武功翹楚之輩,料敵先機均是不差。雖是生死一線,但均能避過對手的殺手,可一來一去之間。先手已然易手。 蕭布衣避過殺招,為自己搶了反擊的機會,那人後退,卻已經喪失了最後擊殺蕭布衣的機會。若不偷襲,他要再殺蕭布衣,再無可能! 這時候,蕭布衣已經退到手下之前,持刀的殺手卻是和赤手空拳那人有了差別,蕭布衣一刀逼退同伴。他卻不退,反倒提刀向蕭布衣衝來,那人氣勢洶洶,身材魁梧,前衝之際,一股狂風捲起,看起來萬人難擋! 蕭布衣幾退之下,瞳孔爆縮,卻已看出機會。陡然前竄。卻以更猛烈、更剽悍、更凶狠的速度揮出去一刀,這一刀極快、極厲、又是極靜! 一刀揮去,天地萬物似乎凝於那一刀;一刀揮出,兩道刀光,只飛起一個好大地頭顱,帶著一腔熱血! 持刀那人雖已揮刀,卻是差了片刻,他單刀還未及蕭布衣胸膛之際,就已經被蕭布衣一刀砍了腦袋! 他頭顱飛上半空之時。雙眸中還有著不信、不解和不悔!他不信這世上還有如此快刀。他不解為何同伴要退,他不悔自己做出地抉擇!無論同伴如何對他。他的命本來就屬於同伴,再還給他又能如何? 可無論如何,一刀下去,生死兩隔,恩怨了卻!個郎將紛紛上前,已經兜住了刺客的後路。眾人無不知曉,刺客逃,那就是他們的斃命之時,西梁王就算再寬宏大量,可若碰到危急性命之時,也不能大方地饒過江都軍! 一定要攔住刺客,那是救自己的性命,亦是救全軍的的性命,他們才看到了希望,手下兄弟才看到了希望,怎麼能再次絕望? 他們和刺客,只能活一個!想到這點之時,他們毫不猶豫地湧向刺客,雖知道,這一上前,就可能是死,可西梁王不是說過,戰場殘酷,死傷本尋常之事,兄弟們熱血男兒,當是輕生重義! 一命換全軍之命,死了,也值得!所有上前之人那一刻,熱血***,再不考慮其他! 十數個郎將無不出生入死,身經百戰,或遠不如蕭布衣地身手,但是在官兵中,已非泛泛之輩,他們同心聯手,這是第一次,但是……是否是最後一次? 生死剎那,赤手空拳那人倒退之際,就見到同伴被蕭布衣一刀所殺,不由目眥欲裂。他本來志在天下,可卻被蕭布衣牢牢的守在東都,他本巔峰之際,卻是一朝煙消雲散,他並沒有遠遁,他一直留在這裡等機會,他沒有遠遁,因為他知道,就算遁到天邊又能如何? 沒有雄心,失去了大志,他這樣地人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不能轟轟烈烈的活,他寧可轟轟烈烈地去死,而不是苟且一生,坐望他人擁有江山,一輩子讓世人恥笑。 從這點來看,他是個驕傲的人,可驕傲的人,往往是可悲地人!而驕傲的人,注定不能卑微的活! 所以他做了一個驚人的舉動,他帶著還留著身邊的最後一個手下,混入江都軍中,等待刺殺的機會。 他知道,江都軍肯定會敗,蕭布衣一定會親身過來安撫江都軍,他太瞭解蕭布衣,甚至勝過瞭解自己,他知道這應該是他最後的一個機會,他不想錯過。 倒躍那一剎,他已經看清楚週遭的形式,江都軍十數個郎將已經斷了他的後退,蕭布衣地手下卻已經分散去兜他的兩翼。蕭布衣持刀凝立。目光如電的望著他! 蕭布衣沒有動,難道算定了他無法逃脫? 蕭布衣的手下動作迅疾,似乎早有準備。 這難道是個陷阱,等著他進入,這怎麼可能?那人一陣惘然,他不信。不信蕭布衣能算準他會襲擊。 身後的阻力最是薄弱,十數個郎將實在算不了什麼,從身後殺出,再次混入江都軍中,他不見得不能活命!他武功蓋世,就算張須陀那種蓋世豪傑,都是難奈他何,就算張須陀那種無敵英雄,只逞匹夫之勇。還不是死在千軍之中? 戰或者逃?念頭一閃而過,不知為何,他還是想到了張須陀。他突然想到張須陀說過的最後幾句話,張須陀無能無力,心力憔悴,上愧天子,下負兵士,捲土重來又有何用?楚霸王還有烏騅馬虞姬可念,可惜……捲土重來又有何用?他那一刻突然明白張須陀地心境,他那一刻突然明白了張須陀的無奈。若非親臨其境,怎能理解張須陀的悲哀? 卷頭重來又有何用?這幾個字迅疾在他腦海中閃過。擴大充斥了他地週身!他那一刻,瞥見蕭布衣眼中譏誚,他已經決定不再逃,逃有何用?他和張須陀不同,他和張須陀又沒有什麼兩樣,因為他們真的已經沒有什麼可念! 沒有了可念之事、之物、之人,死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個字而已! 輕舒一口氣,靈台清明。於週遭萬物瞭如指掌,那人反手抓過了一刀,宛若是旁人送過一般。十數件兵刃就是遞在身後,可就是數寸的距離,那人已經蒼鷹一樣地躍起,獵豹一樣的上前,他那一刻,氣勢全出,他的目標。當然是殺了蕭布衣! 十數郎將兵刃走空。不由心寒,那人身形有如鬼魅。他們實在不敢相信,這世上竟然有武功如此強悍之人。那人躍在半空,只是凝望著蕭布衣,可他和蕭布衣還有距離,他還有一刀的機會,但是他驀地發現,前方阻礙重重。 兩名兵士遽然竄出,一左一右的攔在他的身前,長槍穿刺,急奔他地大腿。那人腳尖輕點,已飄然若羽地竄過了二人,他甚至沒有揮刀。但他雖想決戰,護衛卻不容他上前,西梁王千金之體,怎能再次犯險?再有三人上前,那人只是一出手,三顆人頭已然飛起,鮮血四濺。他一刀連斬三人,不過剎那,可揮刀那一刻,史大奈從黑暗中竄出,出拳重重的擊在那人地肋下。 那人厲喝聲中,再次揮刀,史大奈踉蹌後退,胸口鮮血淋淋。他躲的雖快,卻差點被那人一刀斬殺。 那人連揮兩刀,氣勢稍衰,落在地上時,看似並未受到史大奈的一拳影響,腳尖再點,他離蕭布衣看起來,近在咫尺。可就是這咫尺,卻宛若有天涯之遠,因為又是這片刻地功夫,最少有十數名兵士長槍在等候,這些人訓練有素,視死如歸,武功遠高於尋常兵士,那人心中已經知道,蕭布衣有備而來。 蕭布衣怎麼會防備他,他怎麼也想不明白。 只是寒光點點,容不得他多想,單刀劈去,十數桿長矛飛上半空,那人仍是不退,硬生生的從十數人身邊擠過去!眾人大驚失色,從未想到世上還有如此拚命之人。那人已見到蕭布衣的笑容,才待出手,胳膊已被兵士抓住,雙腿亦被一人摟住。他心中一寒,雙手用力一揮,抓住手臂的兵士腦漿迸裂,雙腿掙出,踢在地下那人的胸口,那人被他一腳踢中,鮮血狂噴,卻是雙手急探,再次抓住刺客的雙腿。刺客還待連踢,掙脫抓住他之人,陡然間胸口一涼,乒的一聲大響。 那人不再前行,卻是僵凝不動,緩緩的低頭望過去,一刀刺穿他的胸口,刀萼重重地擊在了他的胸膛,大力之下,幾乎將他的胸骨全部擊碎。 他凝立不動,可兵士卻不遲疑,長槍刺出,轉瞬間,那人已中十數槍,鮮血噴湧。那人不再反抗,只是靜靜的望著蕭布衣,甚至痛哼都沒有發出一聲,兵士被他勇猛所攝,竟不再殺。 蕭布衣手中之刀已然脫手,穿透了那人的胸膛。望著那人,蕭布衣突然輕歎聲,「李密,你完了!」 他出刀若電,擊中敵手的要害,心中卻有了遺憾,他已經認出來,殺他的人不是符平居,卻是那個傲嘯天下,曾讓天下英雄俯首的魏公,李、密! 四三零節 重逢 蕭布衣望著李密,李密卻是望著自己胸口的那刀!火光熊熊,軍營中雖兵士眾多,可見到這面大局已定,一時間嘈雜已平息下來。 軍營中,除火焰閃動,眾人靜寂無語,呼吸可聞。 李密?刺殺西梁王的竟是李密? 所有的人都被李密這個名字所震驚,就算遠在江都,他們亦是知道就是李密這個人,害的聖上無法回轉,害的他們有家不能回。所有的驍果軍想到這裡,心中升起熊熊怒火,恨不得將李密斬成肉醬。可西梁王已重創了李密,驍果軍雖是憤怒,卻不敢輕舉妄動。有的甚至在想,李密刺殺西梁王,西梁王會不會遷怒江都軍呢? 眾人心思複雜,只是望著渾身浴血的李密。誰都看的出來,李密已不能活著出了軍營。 李密渾身浴血,血染戰衣,鮮血順著身軀流淌,流到腳下,宛若泉水。他沒有再看傷口,卻是順著血水望過去,目光落在抱住他雙腿那人。 那人被他一腳踢在胸口,以李密一腳的力道,那人胸骨早碎,要是旁人的話,早已斃命。可那人的耐心和拚死能力還是讓李密小瞧了,竟然能在間不容髮的功夫再次出手,再次的抓住了李密的雙腿。若非那人抱住李密的雙腿,束縛住他的行動,蕭布衣不見得能一刀重創了李密。 那人胸骨寸斷,眼看不能活了,可嘴角卻帶著一絲笑,李密看得出來,那人是發自內心的開心。他已經認出了那人是誰,嘴角露出苦澀的笑。 「雲郎將?」 他從未想到過,當初千里追他的雲郎將,如今竟然追到了江都營中。而且給了他最致命的一擊。 當初他不屑殺了雲郎將,雲郎將卻從未放棄過緝拿他歸案的念頭。雲郎將的武功不能和他比,因為他一招就能將雲郎將擊敗,可雲郎將武功一點不差,不然也不會一招就擊敗了王伯當。一夫拚命。萬夫莫敵,雲郎將或許從出手的那一刻就知道會死,可他就因為抱著必死地決心。這才不躲不閃。 雲郎將一口口的血嘔出來,痛的渾身發抖。可一雙手卻如鐵索一般,扣住就沒有鬆開,就算死,他也不會放開! 「為什麼?」李密很沉靜的問,似乎是和朋友在交談。他眼中,並沒有恨意。===有的只是茫然不解。 雲郎將一雙眸子已神光渙散,卻還是笑道:「為……什麼?你是……賊,我是兵,足……矣!」他說完這句話後,頭顱軟軟地垂下去,可一雙手卻如千古磐石,仍是緊緊不動,上面青筋暴起。 李密望著雲郎將,突然仰天狂笑起來,笑中帶淚。笑中帶血。「好一個你是兵,我是賊!這個理由真……他娘的充足!」 他笑著吐血。可他已沒有多少血可以流,他還能堅持站在那裡,只因為他不想在蕭布衣的面前倒下去,就算死也不想倒下去! 夜空中滿是狂放地笑聲,眾人無言,蕭布衣目光已有了憐憫之意。 雖有手下護衛前仆後繼的阻擋,但是對於一刀擊中李密地要害,蕭布衣多少還有些詫異。李密功夫奇高,方纔若是逃命的話,他不見得攔得住。李密從來不蠢,他懂得生機在哪裡,可李密這次沒有逃,他選擇了戰,這讓人很是困惑。 雲郎將?蕭布衣很是困惑,李密認識這個人?可蕭布衣卻記得這人報名進入西梁王勇士府的時候,並不姓雲,他的名字好像是卜密。 史大奈也是望著蕭布衣,目光中也有訝然,這個卜密怎麼是什麼雲郎將?當初他招能人義士,武功高明之輩,卜密加入進來,一直默默無聞,可因為武功很好,作戰勇猛,是以逐步提升,這次得以留在蕭布衣的身邊。 可蕭、史想不到,就是這個不起眼地卜密,死死的鎖住了李密,亦是給了李密重重一擊。卜密?雲郎將?他為何一定要抓李密,這好像是個迷,可雲郎將死了,誰也無法再解釋! 他是兵,李密是賊,所以卜密要捉李密?蕭布衣想到這裡,覺得好像很簡單,但是又很複雜! 蕭布衣這次當然是有備而來,但是這些準備卻是為了對付符平居,李密一頭撞進來,誰都想不到!自從盧老三猜測裴矩就是符平居地時候,蕭布衣不能不小心翼翼。此人武功奇高,蕭布衣明白,這世上若有能制住符平居之人,暫時還不會是自己。 幸好他手下亦有死士,也有高手,現在他貴為西梁王,只要出行,就會有高手跟隨。李密知道這是刺殺蕭布衣的機會,符平居知道,蕭布衣當然也知道。 他們都是武功高強,謀略過人,亦是能抓住轉瞬即逝的時機。 蕭布衣認為符平居會來,所以認真佈防,不然手下的侍衛亦不會井然有序的前仆後繼。可他沒有想到的是,對付符平居的圈套,居然用到了李密的身上! 李密洛口倉一敗後,再沒有了消息。蕭布衣一直在想著這人會逃到何處,此人是梟雄,到了哪裡都會興風作浪,但是此人洛口一敗,和江都軍一樣,均沒有翻身的可能。 李密最好的一次機會已經錯過,就算再圖謀一地,不過亦是個盜匪,再次和西梁王軍抗衡地結果,還會是敗!這是命,這是李密選擇叛逆後就注定地命,他當然也知道這點,不然當初他也不會投奔楊玄感。 大隋就算風雨飄搖,可大隋的天下,無論如何都落不到泥腿子手上,這亦是命! 聽到李密放聲狂笑地時候,別人不解,蕭布衣卻想到了很多。 他從李密的笑容中已經聽到了不甘、憤懣加上譏諷和自嘲。李密當然不甘,他雖是個蒲山公,但是他最高也只能定位在反王之上,他就算天下聞名的魏公,他就算威震天下。可說句實話,除了盜匪,沒有哪個瞧得起他,就算是個雲郎將,對他的評語也不過是。你是個賊!李密心高氣傲,眼高於頂,如何會甘心? 笑聲漸漸衰弱。李密嘴角已無鮮血可流,但是他一雙眸子仍是熠熠生光。「蕭布衣,我不服你。」 蕭布衣輕歎道:「你不用服我!」蕭布衣說的真心真意,並沒有半分嘲諷之意。李密突然厲喝一聲,雙手一掙。 眾兵士見到他已如死人般,有氣無力。不免心中懈怠,可聽他雷霆一吼。均是心頭狂跳。李密雙手一掙,十數桿刺入他體內的長槍盡數取在手上,厲喝聲中,用力揮了出去。他拔槍一擲,有如奔雷,蕭布衣一伸手,已取兵士長刀在手,手腕一翻,只聽到叮叮噹噹之聲不絕,長矛雖厲。卻被他盡數劈落於地。李密奮起最後神勇。擲出長矛,雙目紅赤。見狀仰天長歎道:「可惜……你已不是蕭布衣!」 他話音未落,人已仰天栽倒,跌落塵埃的時候,只見到鮮血四濺。所有兵士被他神勇所攝,均已退後數步,只有一雙手牢牢地抓住李密的腿,宛若生死不渝的情人。\\\\\ 雲郎將雖死,可仍未放手,他千里緝兇,數年追蹤,臨死的那一刻,終於得償所願! 李密仰天倒下去,宛若山嶽,可這個蓋世梟雄死的時候,卻和張須陀沒什麼兩樣,落寞、無奈、歎息、有心殺敵、無力回天! 可惜,你已不是蕭布衣!這是一世梟雄最後地一句話。蕭布衣聽到後,突然想到大苗王所言,你是西梁王,你已不是蕭布衣! 無論苗王和李密,他們都清醒的明白這一點,西梁王不是蕭布衣! 若是蕭布衣,當會單槍匹馬和李密一決生死,若是蕭布衣,當會明白李密為何不逃的心境,若是蕭布衣,二人可轟轟烈烈地一戰,就算詭計百出,刀光劍影,若是蕭布衣,他李密死在蕭布衣手上,雖死也少了許多遺憾。 可李密要殺的是西梁王,西梁王千金之子,想殺並非容易地事情。所以他以蓋世豪情,甚至沒有衝到西梁王身前,就已經力盡血干! 他就算死,也希望,是死在蕭布衣手上! 可死就是死,無論死在誰手上,結果顯然都沒什麼兩樣!震天下的李密死了,那個號令天下盜匪,統帥千軍萬馬的李密死了,臨死前,孤孤單單,只有一人跟隨。 李密死了,他心中沒有半分歡愉,卻是多少感覺到落寞,孫少方早將李密的同伴腦袋拎過來,辨認下道:「啟稟西梁王,李密地同夥是蔡建德,我只怕房玄藻就在附近,要不要派人去搜?」 蕭布衣擺手道:「不用了。」 孫少方還待再說,蕭布衣已經吩咐道:「少方,你來負責,把已死護衛厚葬,家人妥善安置。李密、蔡建德二人,埋了就好。他怎麼說,也是個讓人尊敬的敵手。」 李密雖貴為魏公,可兵敗洛口後,跟隨身邊地最多不過兩個人,一個是房玄藻,另外一個就是蔡建德。他的學生王伯當已死,李密未到瓦崗之時,身邊就是此三人,瓦崗崩潰之後,身邊不過是這兩人,甚為淒涼。孫少方猜測合情合理,因為李密到此,房玄藻多半跟隨,蕭布衣並非婦人之仁,卻是為免引發江都軍猜忌,不再去查。^^^^再說李密已死,房玄藻孤身一人,更是不足為慮。 早有江都軍眾郎將上前,戰戰兢兢道:「西梁王,刺客一事……」 「刺客是瓦崗李密,和爾等無關。」蕭布衣朗聲道:「想他混入營中,多半是想陷害爾等。爾等不必多慮,李密已死,這件事,就這麼算了,莫要再提。」 孟秉等郎將大喜,齊聲道:「西梁王明察秋毫,屬下感激不盡。」 蕭布衣知道此刻軍心浮動。只能又安慰幾句,這才和張鎮周、眾侍衛回轉營寨。又和張鎮周商議良久,等到深夜時分,這才得以安歇。 可才到了氈帳前,蕭布衣就止住了腳步。半晌挑開簾帳,驚喜道:「大哥,是你?你何時來的?」 虯髯客望著蕭布衣良久。突然身形一晃,已經到了蕭布衣的身前。一掌劈來。 他這一掌來勢奇快,可以說是身形才動,掌到眼前。蕭布衣心中一凜,本能出手格擋。他一提掌,身子已經退出了帳外。只覺得臉上厲風一道,刮的隱隱作痛。失聲道:「大哥,你做什麼?」 早有護衛湧過來道:「西梁 他們見到西梁王入了氈帳,霍然而出,只以為有刺客潛伏,不由驚懼,轉瞬湧到蕭布衣的身前。 蕭布衣一擺手道:「無事,你們暫且退下。」 兵士面面相覷,不敢有違,遲疑退後,蕭布衣卻掀開簾帳進入。見到虯髯客還是坐在方纔的位置上。方纔那一掌,好似幻覺。 可蕭布衣卻知絕對不是。不解問,「大哥?」 虯髯客露出微笑道:「布衣,坐。」 蕭布衣坐下之時,沒有半分猶豫。虯髯客喟歎道:「李密死了,天涯很狡猾,可是我已經不能再等他。」 蕭布衣微愕,「大哥……你方才也在?」李密才死,虯髯客就已知曉,這讓蕭布衣馬上意識到,大哥其實一直在他身邊。 虯髯客微笑道:「你合眾人之力,可殺李密這等高手。方才大哥試了你一招,倉促之下,你還能躲得開我的一擊,既然如此,天涯就算偷襲,一時間也難奈你何。^^^^他若是不偷襲,你手下精兵無數,他亦是對你無能為力,大哥直到今天,終於可以放心的去做事了。」 蕭布衣心中感動,「原來大哥一直在關心我地安危。」 虯髯客笑笑,「我不是為你,而是為了個天下太平。李密不是天涯,也就不用我出手了。周武帝前車之鑒,我不想你重蹈覆轍,三弟,你記得,你牽繫著太多人地期望,莫要讓我們失望。」 「大哥……你要去做什麼?」蕭布衣問道。 虯髯客輕歎道:「我想三弟旁敲側擊,想必也明白了很多事情。這些事情,我本意不想讓你知曉。太平太平,數百年來,一直都是禍亂地源泉,我本以為立誓之後,能約束此道終歸太平,可人欲無窮,憑我一己之力,想要消弭太多的偏見,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一心不生,萬法無咎,我終究還是不如僧粲呀。」 蕭布衣輕聲道:「大哥,我想天涯隨江都軍……過黎陽一路向北,一時半會兒不會再來找我麻煩了。」 他暗含試探,其實是想確認天涯到底是誰,虯髯客拍拍蕭布衣地肩頭,「三弟,你比大哥要聰明。不過天涯到底想做什麼,天底下,沒有一人能夠知道。好了……我要走了,這一別,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再見了。」 蕭布衣暗自心驚,「大哥何出此言?難道這天底下還有你不能做到地事情?若真的危險,只要你一聲吩咐,我竭盡全力也要助你。」 虯髯客笑笑,「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一定要用武功和兵力來解決的。布衣,我謝謝你地好意。我這次離開,是因為明察暗訪後,心中有個極大的謎團,若不破解,我寢食難安。布衣,你自己保重。」 他轉身欲走,蕭布衣突然道:「大哥,你是去見崑崙嗎?」 虯髯客身子一凝,半晌才道:「我現在……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崑崙。」他話音未落,人已不見,蕭布衣掀開簾帳追出去,只見到夜幕沉沉,空中繁星點點,微風拂來,虯髯客早就蹤影不見! 楊念甫醒來地時候,發現淚水又已經浸濕了枕頭,他緩緩坐起來的時候,先是拭去了淚水。他不能哭,他也不想哭,因為姐姐從來告訴他,男兒的淚水,向來比金子還要珍貴。 可他白日雖是笑容依舊。但是每晚睡去的時候,都是忍不住的夢中哭泣,他夢見了姐姐,夢見了母親,夢見了父親。 他沒見過父親。也沒有見過母親,可姐姐有爹媽地畫像,總是在無人的時候。指著那風流倜儻地男子道,小弟。這是爹爹,你要記住他的樣子,就算在千萬人中,也要一眼認出爹爹來,不要錯過。娘親過世的時候。就這一個願望,你一定不能忘記! 楊念甫不能忘記。姐姐說的每句話,他都不能忘記! 可他這些日子來,見過了千萬人,卻從未見過想見之人。他已經知道,爹可能去了江都,姐姐不讓他麻煩蕭大哥,他謹記姐姐的話,從未向蕭大哥提及此事。但是他已經是太僕少卿,他在考慮,用什麼樣地借口。才能去江都呢? 「小弟。蕭大哥找你,讓你去客廳。」裴蓓不知何時已經到了門口。輕輕的敲敲門。 楊念甫緩緩站起來,心中湧起溫馨之意,每次聽到這些人叫他小弟的時候,他才能感覺到,家地溫暖。 他雖是太僕少卿,也可以擁有自己的府邸,但是他從未想到過搬離蕭大哥地府邸,因為這裡有蕭大哥,還有和姐姐一樣地親人。 他雖然少了一個姐姐,但是多了三個姐姐,他已經很感謝蒼天的眷顧,可蒼天若真地有眼的話,他多麼希望姐姐能夠回來再斥責他幾句? 鼻樑有些發酸,小弟走到門前地事情,已經露出了笑容,他不想辜負親人的關懷,他不想任何人見到他地憂心忡忡,姐姐說過,男兒的事情,要男兒自己來做! 推開房門,發現裴蓓姐、巧兮姐、雪兒姐姐都在望著自己,眼中帶著古怪。楊念甫垂下頭來,知道她們對自己很憐惜,亦也有同情之意,可他不想被同情。但是他不會說,親人的好意,他永遠不會拒絕。 他實在,太缺乏親人的愛! 「三位姐姐,我去了。」楊念甫抬頭展顏一笑,大踏步的離去。等到了客廳,楊念甫將所需匯報的事情都在腦海中整理了一遍,他要讓所有人知道,他沒有辜負蕭大哥的提拔。走到廳中,見到背對自己坐著個人,他才要叫聲蕭大哥,強自抑制。 那個人白髮蒼蒼,蕭大哥絕對沒有白髮。那是誰,怎麼能大搖大擺的坐在西梁府中? 聽到腳步聲,那人緩緩的轉過身來,楊念甫見到的那一剎,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地眼睛,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有人如此地蒼老。那人不但一頭白髮,鬍鬚亦是白色,臉上皺紋纍纍,愁苦滿面,雙眉之間的川字紋,看起來如被人砍了三刀。 楊念甫見到那人,可以確信從未見過那人,可那人地目光落在他身上之時,空氣中彷彿都起了漣漪,不知過了多久,剎那或者永恆,那人終於嗄聲道:「念甫?」 他聲音嘶啞,宛若很久沒有說過話,他目光黯淡,宛若行將就木,可那一聲呼喊,卻是情真意切,有如壓抑了千年的呼喚。 楊念甫心頭狂顫,突然叫道:「你是我爹?」 他叫的自然而然,可雙腳如同釘在地面上,一步也無法挪開。這種父子之情古怪莫名,他一有了這個念頭,就是不可遏止。 眼前的這個人完全沒有畫像中的風流倜儻,意氣風發,他蒼老的簡直可怕,一張臉蒼白的像是太久沒有見過陽光,他臉上沒有任何傷痕,可楊念甫一眼望過去,第一個感覺就是,這人滿臉憂傷。一道道,一條條,讓人一望之下,有種想要落淚的絕望! 這人和畫像中爹爹完全不同,但是楊念甫卻已經認定,這是他爹爹!他是聖女的兒子,天生有種敏銳的感覺,血濃於水,他已經熱血***。 所有的恩怨在那一刻,都到了九霄雲外,所有的思念到了現在,都化作熱淚盈盈。 那人兩行淚水已流淌下來,顫巍巍的向前走了幾步,一把摟住了楊念甫,嘶聲道:「我不是你爹!」 楊念甫一愣,不等反應,那個老男人已經淚流滿面道:「我不配當你爹!念甫,你爹是個沒用的人!」 楊念甫十餘年的不滿,那一刻,陡然煙消雲散,他已然知道,在他苦苦思念的時候,還有那麼個男人忍受著無數的屈辱,亦在思念。相思寂寞,相思入骨,這個男人,備受煎熬,還能夠活下來,只因為……他還想再見親人一面!或許十數年來,江山豪情不在,大隋帝國遲暮,可那段纏綿血淚、不屈不撓已冥冥注定,相思或許成空,但是骨肉終能重逢! 四三一節 結盟 大廳內骨肉重逢的時候,廳外幾人也是唏噓不已。裴蓓她們在廳外見到楊秀和小弟父子相認,涕淚橫流的時候,也是忍不住的眼圈發紅。 三女悄然退後,不想打擾父子重聚,袁巧兮低聲道:「小弟真可憐,好在終於能夠見到他爹。婉兒……」 說及婉兒的時候,袁巧兮又是心下一酸。原來蕭布衣自從巴蜀回轉後,除了安定民生,積極備戰外,最關心的事情就是楊秀的下落。 婉兒簡簡單單的幾個字,蕭布衣看似無意,卻已牢牢記在心頭。回轉東都後,蕭布衣當下讓手下前往江都打探楊秀的消息。本來另立新君之時,往往皇室中人最是危險。當年楊廣當上皇帝後,就將幾個兄弟殺的殺,囚的囚。幸運的是,裴閥、宇文化及擁立楊杲為帝后,為安軍心,並沒有對皇室大肆屠戮,再說楊秀早非當然的楊秀,窩窩囊囊,是以活了下來。蕭布衣命秦叔寶、狄宏遠襲擊江都軍的輜重,一方面是斷其後路,最重要的卻是要找回楊秀和小弟相見。 「我倒覺得,楊秀其實也蠻可憐。」蒙陳雪同情道:「我聽說蜀王楊秀文武雙全,相貌堂堂,可今日一見,他想必這些年來,也是痛苦不堪。」 袁巧兮憐憫道:「是呀,他被父親關押了幾年,又被親生哥哥關了十數年,終日囚籠,不見天日,他還能活下來,也是個奇跡。」 三女心中慼慼,都露同情之意,楊秀比楊廣年紀要小,可現在看起來,說他是楊廣的爹都有人相信。聖女為楊秀痛苦終生,可楊秀所受之苦,看起來絲毫不弱於聖女。好在小弟終於苦盡甘來,讓人在心酸之中感覺些安慰。 裴蓓歎息聲。袁巧兮慌忙問,「姐姐,怎麼了?」 裴蓓搖頭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裴姐姐,你說的真好。」袁巧兮佩服道。 裴蓓微笑道:「這句話是蕭大哥說的。當初他回轉東都後。憂懷難遣,月下說了這句,我也就記了下來。」 袁巧兮腦海中現出殘月。枯樹。孤單落影地情形。喃喃地念著這幾句話。只覺得蕭布衣地落寞孤寂。淚水忍不住地湧出來。 蒙陳雪幽幽一歎。「布衣說地好。裴姐姐記得好。悲歡離合不可避免。現在小弟雖然好了。可公公到現在還是音訊全無。真地讓人心焦。」 「人命天定。胡思亂想也是沒用。」一個聲音突然從三女身後響起。 三女急急轉身。異口同聲道:「蕭大哥!」 蕭布衣微笑問。「小弟去見他爹了?」 裴蓓點頭。「蕭大哥。我還想去找……」 蕭布衣沉默良久,「這次我派秦將軍突襲了江都軍地輜重,發現宮女大臣不少,並沒有發現我爹。宇文化及遠道而來。更不像帶著我爹的樣子,我覺得……我爹和皇后,可能是自己走的。」 「他們怎麼會有這個本事?」裴蓓想起蕭大鵬糊塗的樣子,想笑,可又很是擔憂。 蕭布衣輕歎道:「我這個爹呀……不過擔心也是沒用,我又派了幾批人暗中查訪,蓓兒,我想問你一件事情。」 「你說。」裴蓓毫不猶豫。 蕭布衣想了半晌,終於搖頭。喃喃道:「我總覺得,能擺脫你和裴茗翠追蹤的人,很有些門道……」 他欲言又止,有兵士急匆匆的趕來稟告道:「啟稟西梁王,徐將軍求見。」 蕭布衣不再多說,吩咐三女幾句,立即前往去見徐世績。徐世績大展心中抱負,精神甚佳,見到蕭布衣。低聲道:「西梁王。苑君璋求見,只是不得門路。這才找上了我。」 蕭布衣怔了下,半晌沒有想起這個名字,「苑君璋是誰?」 「他是劉武周地妹夫。」徐世績解釋道。 聽到劉武週三個字,蕭布衣眼前一亮,微笑道:「他終於還是等不及了。」 徐世績亦是笑道:「薛舉已死,薛仁果不得軍心,殘忍暴戾,聽說又和李世民僵持許久,感覺潰敗遲早之事。李淵要是勝了薛仁果,下一個目標只怕就是劉武周和梁師都了。劉武周雖有馬邑、雁門、樓煩三郡,但是地處邊陲,不佔地利。若再不先發制人,等到李淵收拾的時候,恐怕再無還手之力。」 蕭布衣沉吟道:「世績,你說苑君璋來此做什麼?」 「估計是尋求結盟,或者是請我們出兵。」徐世績道:「苑君璋備了份厚禮,態度極為恭敬。」 「結盟並無問題,出兵大有問題!」蕭布衣猶豫道:「我等河北未平,江南未定,我又趁兵權在手,提拔寒門,悄然削弱門閥勢力。所有的事情絕非一朝一夕能成,要知道欲速則不達,眼下已是連番征戰,兵士疲憊。千里出兵,若是失敗,這些兵士死無葬身之地,妄自興兵,甚至有可能威脅到我們的穩定。」 徐世績點頭,「西梁王所言不錯,眼下裴矩、宇文化及擁護楊杲逃亡魏郡,要趁熱打鐵的攻打楊杲,才是名正言順的事情。妄自出兵關中,我只怕朝中有九成以上會反對。眼下竇建德心意未明,擅自出兵,只怕會讓竇、李結盟,到時候我等腹背受敵,大為不妙。可李淵為人老奸巨猾,效仿西梁王般,頗施仁政,若是讓他安定了關中,實乃我們最大的隱患。」 蕭布衣點頭,「這個我當然知道,所以我們寧可讓劉武周當權,也不能讓李淵獨自稱王坐大。」 徐世績眼前一亮,「西梁王,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很多。我們不能明面幫助劉武周,以免引發竇建德、羅藝的焦慮,但是我們……」他低聲在蕭布衣耳邊說了幾句,蕭布衣笑起來,「此計可行。」 「那我即刻著手準備。」徐世績精神大振。「西梁王,你覺得派誰前往最好?」 「這個我倒要好好考慮。」蕭布衣沉吟道。 「好好考慮總是沒錯,可苑君璋總需一見。」徐世績建議道。 蕭布衣點頭道:「說我忙,讓他等幾天吧。」 「西梁王何事要忙?」徐世績不解問道。 蕭布衣含笑道:「我們著急,他們就會提高條件,我們不忙。他們就會放低姿態。放心吧,等幾天,誤不了事情,相反,更可能加強他們合作的決 徐世績點頭讚歎,暗想蕭布衣細節見真功夫,這種動用心機地方法,常人難及。當初自己就被他的陰招算計,不能回轉瓦崗。回轉將軍府後。苑君璋早就焦急的等候,見到徐世績前來,陪著笑臉道:「徐將軍。西梁王答應見我了嗎?」 「西梁王豈是想見就見?」徐世績輕歎聲。 苑君璋賠笑道:「我當然知道不好見,不然怎麼會求徐將軍?現在徐將軍掌管東都大權,實乃西梁王手下地頭號人物。」 徐世績臉上很受用的樣子,「我方才求見西梁王,他說最近要擊叛逆宇文化及,事務繁忙,大約可在一個月後見你。」 苑君璋一張臉和苦瓜般,「徐將軍,如今關中吃緊。光陰如金,一個月太長了吧?」他說話的功夫,伸手遞過張禮單,徐世績看了眼,笑容更濃,「那我看看半個月後和西梁王再商量一下。」苑君璋又是遞了張禮單,徐世績一看,心道聽說劉武周破樓煩郡後,擄掠了晉陽宮。可真沒少拿金銀珠寶,這幾份禮單著實不菲。 「既然苑先生爽快人做爽快事,我當然爽快人說句爽快話,你給我三天的時間,我幫你說服西梁王!」 苑君璋暗想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個徐世績,大義凜然,沒想到也是如此貪財。 不過對於貪財地人,苑君璋素來不怕。他怕的只是對方不貪財。焦急的等了三天後。徐世績果然派人來找,親自帶苑君璋去見西梁王。 等到了王府後。門外又等了好久,蕭布衣這才宣見。 苑君璋暗自氣惱,心道這個蕭布衣好大的架子,可畢竟有求於人,臉上笑容不減。過了花園,小徑,繞過假山流瀑,只聞鳥語花香,景色清幽,鶯聲燕語,一股香氣襲來,就有女子笑道:「我在這兒呢。」 苑君璋有些錯愕,過了個月亮門,只見到蕭布衣蒙著雙眼,正在和三個女子嬉笑打鬧,玩著捉迷藏的遊戲,徐世績咳嗽聲,「西梁王很忙……」 「是呀,真地很忙。」苑君璋隨聲應道。 蕭布衣那面嬉笑陣陣,徐世績亦是不敢上前,只能讓苑君璋等候。不知過了多久,一女子嗤嗤嬌笑,突然向苑君璋地方向躲來,蕭布衣腳步移動,竟然瞬間到了苑君璋面前。 苑君璋嚇了一跳,慌忙退後,可沒想到蕭布衣只是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扯下蒙眼黑巾,大笑道:「抓住了,當罰酒三杯!」 三女都是掩嘴偷笑,苑君璋滿是尷尬道:「西梁王,在下苑君璋。」 蕭布衣鬆開了手,哈哈大笑道:「原來是苑先生,本王正在等你,來……既然被本王抓到,一樣要罰酒三杯。」 他拉著苑君璋的手來到桌案前,早就有僕人斟上美酒,苑君璋不好推辭,連盡三杯,蕭布衣拍掌笑道:「好酒量。苑先生,不知道劉將軍可好?」 劉武周馬邑起事,號令一方自保,也和李淵當初一樣,以匡扶隋室為名,如今並未稱帝,是以蕭布衣仍以將軍相稱。 要知道如今天下三分大局已定,可無論蕭布衣、李淵還是竇建德,都並沒有稱帝。只有林士弘那種,破罐子破摔才會迫不及待的稱帝。蕭、李、竇並不著急稱帝,是想要充分利用大隋的資源,等到剿滅旁人後,稱帝不過是順水推舟的事情。劉武周不想稱帝,是知道暫時沒有這個實力。 「劉將軍一向安好,令在下前來,特讓在下替他向西梁王問候。」苑君璋禮物開道。又遞過一張禮單來,蕭布衣望也不望上一眼,讓僕人接下,輕歎聲。 苑君璋慌忙問,「不知道西梁王何事歎息?」 蕭布衣望向遠方道:「想當年,本王和劉將軍也有過幾面之緣。當年我和他都為大隋竭盡心力,沒想到光陰冉冉,到如今……往事不堪回首呀。」 苑君璋暗想蕭布衣惺惺作態,「啟稟西梁王,其實這次來……除了問候王爺外,在下還有些別的目的。」 「哦?」蕭布衣雙眉一挑,「不知道先生還有何事?」 苑君璋猶豫再三,終於道:「西梁王,想你匡扶隋室。兢兢業業,可如今河北未定,關中正興。遲早會成為西梁王地心腹大患,不知道……你可想過出兵關中?」 「出兵關中?先生何出此言?」蕭布衣大為詫異道:「想本王志不在爭天下……而在平天下!本王前來東都,亦是情非得已。如今東都已定,想唐王必不負天下,還隋室個安寧。關中已有唐王出馬,本王若出兵,未免多此一舉。再說天下大亂多年,百姓思安,能不出兵。還是不要出兵了。」 徐世績一旁道:「西梁王悲天憫人,末將佩服。」 二人一唱一和,倒是配合極佳。苑君璋忍不住地冷笑,蕭布衣見到,皺眉問道:「苑先生,不知道你有何高見?」 苑君璋沉聲道:「難道西梁王以為,李淵平定了關隴後,就會乖乖的將大好江山送到你的手上?」 蕭布衣擺手道:「非也,不是送到本王地手上。而是要送到皇泰帝之手。到時候關中若定,天下可定,本王和唐王一殿稱臣,共同輔佐皇泰帝,還天下太平,豈不美哉?本王也累了,兵士亦是疲了,想唐王多半亦是如此的想法。本王和唐王相識已久,可謂是惺惺相惜。默契在心……」 「我只怕西梁王言不由衷吧?」苑君璋終於忍無可忍。亦不想再忍。蕭布衣端起美酒,慢慢的抿著。「還想聽先生高見。」 苑君璋見蕭布衣並不惱怒,精神一振,「其實現在誰都知道,天下三分,當以西梁王、唐王、長樂王最強。」 「哦?那劉將軍知道與否?」蕭布衣含笑問道。 「劉將軍若不知曉,如何會讓在下前來和西梁王結盟?」 「結盟?說的好!」蕭布衣淡淡笑,意味深長。 方才見到蕭布衣不理政事,只顧得和女人調笑,苑君璋多少有些輕視之意。可他知道,蕭布衣絕非表面看起來這麼簡單。這些年來,輕視蕭布衣的人,已經基本死絕,剩下地,都把他當做個極為陰險地笑面虎看待。 苑君璋在劉武周手下,算是頗有謀略之士,知道蕭布衣方纔所言,暗指他們還不夠結盟的資格,面不改色,苑君璋沉聲道:「如今西梁王坐擁荊襄、虎踞東都,劍指天下,劉將軍亦知道,不夠和西梁王結盟地資格,所以一直頗為猶豫。可方才聽西梁王一番說辭,才知道劉將軍差矣。若西梁王真地如此想法,只怕坐以待斃不遠矣。」 蕭布衣只是笑,「那本王倒要好好聽聽。」 苑君璋沉聲道:「其實西梁王不言,聰明人都已知道。西梁王眼下兵力不足四處出兵,勞民傷財,是以才想先平江南河北,再全力進取關中。若是薛舉未死,此招其實大善。可如今薛舉已死,李淵已搶佔了先手,我只怕西梁王不等平定江南之時,以李淵之能,已經平定關中。到時候他佔關中要塞之地,若和長樂王聯手,只怕西梁王腹背受敵,死無葬身之地!」 「這世上,不是說聯手就能聯手的,不然本王和李淵早就聯手了。」蕭布衣淡漠道。 苑君璋連連冷笑,「西梁王難道忘記唐王之妻姓什麼了?」 「姓竇,那又如何?」徐世績一旁道。 蕭布衣臉色微變,「難道竇氏和竇建德還有什麼關係不成?」 苑君璋肅然道:「當然,竇建德其實和竇氏頗有淵源,這中關係,不用我來詳說。我只想告訴西梁王一點,李淵聯手竇建德的可能性。遠比你要大的多。西梁王只想按部就班,卻不知道,李淵、竇建德早就暗通書信,商議聯手取你的東都。」 蕭布衣不再微笑,臉色變的陰沉起來。 苑君璋見到,續道:「前些日子。李淵早就向突厥奉表稱臣,自稱兒皇帝,西梁王只以為始畢可汗受你誓言約束,不能出兵,卻不知道突厥人反覆無常,撕毀諾言只在旦夕之間。李淵一直對西梁王示弱,卻早就籌劃好進攻中原之策。他只等平定關隴後,派精兵從潼關出發,突厥人、長樂王再分兩路。分三路大軍來取東都。試問李淵如此之策,又如何會和西梁王匡扶隋室,一殿稱臣?」 蕭布衣怒拍桌案道:「無恥之極。難道他們為了爭奪天下,引狼入室,竟然能置天下百姓於不顧嗎?」 苑君璋輕歎道:「據我所知,黃河兩岸,不倚仗突厥地勢力之人,只有西梁王、魏公和劉將軍三人了。」 蕭布衣聽到魏公二字的時候,心中一陣茫然。 苑君璋說的不錯,李密地確從未倚仗過突厥勢力,他和自己一樣。均是心高氣傲之人。可就是這個魏公,卻死在自己地手下! 一時間,不知道是何滋味,蕭布衣緩緩坐下來問,「本王想問一句,劉將軍為何選中了我?想梁師都、郭子和均和劉將軍接壤,若是聯手,可抗李淵!」 苑君璋正色道:「想堂堂男兒,不能平滅突厥。保家衛國也就算了。可若是勾結突厥,禍害中原百姓,那真是為世人不恥。劉將軍一身錚錚傲骨,不想借突厥之兵,這才選中西梁王,想梁師都、郭子和均以子為人質,自稱兒臣,求得突厥人的支持,無恥卑鄙。劉將軍怎會和他們聯手?」 「說的好!」蕭布衣一拍桌案。「那不知道苑先生有何對抗李淵的妙策?」 苑君璋輕舒一口氣,「其實劉將軍早就籌劃已久。他佔了樓煩、馬邑、雁門三郡後,遲遲沒有出兵,不過是驕兵之計。李淵為取關中,傾精銳之師南下,如今精兵良將均在關中之地,而晉陽卻只讓黃口小子李元吉鎮守。此子無能之極,整日尋歡作樂,不理政事,劉將軍算計,若是驟起精兵去攻太原,李元吉膽小怕事,不見得守得住。只要太原一克,我等轉瞬取西河等郡,揮兵南下,可沿李淵當年所走之路而下,速戰速決,當能盡取河東之地。」 「這麼簡單?李淵老謀深算,你們可莫要輕視。」蕭布衣詫異道。 苑君璋笑道:「多謝西梁王提醒,其實不能說我等輕視李淵,而是李淵輕視我等,這才留李元吉鎮守太原。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劉將軍既然出手,當有八成的把握。」 蕭布衣沉吟良久,「然後呢?」 苑君璋沉聲道:「然後我等可伺機過河,進取關中之地。若是能得關中,劉將軍可把關中讓給西梁王,只求封土為王,佔據河東之地就已心滿意足。」 「劉武周的野心實在不大。」蕭布衣喃喃道。 苑君璋笑道:「劉將軍尚有自知自明,知曉只憑自己,斷然取不了天下。只求助西梁王擊潰關中後,以附驥末,馬首是瞻,裂土封王,願望已足。」 「你說了半天,本王還不知道需要做些什麼。」蕭布衣含笑道:「此去河東,地形崎嶇,山脈連綿,本王勞兵遠征,並非良策。」 苑君璋沉聲道:「西梁王何必明知故問。」 蕭布衣皺眉道:「此話怎解?」 苑君璋臉現振奮之意,「現在誰不知道,西梁王威震中原,倚仗地就是天下無雙的鐵甲騎兵!劉將軍不敢期望西梁王興師動眾,只求西梁王派出三千鐵甲騎兵援助,可取河東!李元吉無能,井陘關並未重兵把守,西梁王鐵騎可從太行而上,過井陘關入太原。到時候西梁王和劉將軍兵合一處,區區李淵,何足道哉!」 他說地滔滔不絕,蕭布衣聽到,喃喃道:「這個主意地確不錯,本王真的找不到拒絕地理由!」 四三二節 佯攻 天下大勢日趨明朗,苑君璋在劉武周手下,也算是數一數二的謀士,對於眼下的局面一番分析,倒也頭頭是道,頗有道理。 見到蕭布衣猶猶豫豫,苑君璋勸道:「西梁王,我聽說,西梁王本和李淵交情不錯?」 蕭布衣想了半晌,「其實本王和他,也算不上什麼交情。不過念及當年一殿稱臣,總希望他還能幡然醒悟罷了。」 苑君璋心中冷笑,才想說蕭布衣是婦人之仁,陡然間心中一寒,暗想這個蕭布衣不是婦人之仁,而是狡猾到了極點。因為到現在為止,他已經把所謀之事悉數說出,只盼能說服蕭布衣出兵援助。可到現在為止,蕭布衣唯唯諾諾,還是讓人琢磨不透心意。 他一直在罵蕭布衣糊塗,不知道他為何能坐上今日的高位,劍指天下,可到現在才明白,此人裝呆賣傻的本事,實在非同凡響。 可眼下他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更何況這個主意是他和劉武周等人商討甚久,更有深意,到了如今,絕不能半途而廢。至於說出南下計劃,一方面是博得蕭布衣的信任,另外也是他們相信蕭布衣亦不會錯過結盟的機會。 「西梁王,想一山容不得二虎,西梁王若不早下決定,只要劉將軍再倒,我只怕李淵很快就要聯繫竇建德與你為敵,到時候大勢已去,悔之晚矣。徐將軍,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他的禮物並沒有白送,徐世績點頭道:「西梁王,我也覺得此法對我們百利而無一害。」 苑君璋和徐世績一唱一和,終於堅定了蕭布衣的信心。蕭布衣放下酒杯,沉聲道:「苑先生,本王可出兵助劉將軍,不過需要你們答應幾個條件。」 苑君璋精神一振,「西梁王請講。」 蕭布衣笑道:「第一個條件是。鐵甲騎兵糧草輜重全由你等提供。」 「這個自然。」苑君璋毫不猶豫道。 「第二個條件是。鐵甲騎兵只能由本王手下來指揮。」 苑君璋稍微猶豫。「這個嘛……西梁王也應該知道。戰場形勢瞬間百變……」 「所以本王才讓手下來指揮。」蕭布衣淡然道:「若說對戰機捕捉地敏銳。本王地鐵甲騎兵不遜他人。」他口氣中滿是自傲。苑君璋微笑道:「既然如此。我等恭敬不如從命。不知道西梁王可有其他地條件?」 「本王最要緊地一個條件就是……」蕭布衣略作停頓。徑直說道:「本王地三千鐵甲騎兵必須跟隨尉遲將軍地大軍!」 苑君璋半晌才道:「必須跟隨尉遲敬德嗎?」 蕭布衣毫不猶豫道:「不錯,若是劉將軍不同意的話,本王絕不會出兵!」 苑君璋露出笑容,「其實這也不是問題,想尉遲敬德和劉將軍是生死弟兄,跟隨哪個都是一樣。」 「不一樣。」蕭布衣口氣淡然,其意甚堅。 苑君璋一咬牙道:「在下斗膽以人頭擔保。答應西梁王地三個條件,決不食言。」 蕭布衣舒了口氣,「那本王就放心了。」 「不知道西梁王何時出兵?」苑君璋道。 蕭布衣正色道:「三日後即可。還請劉將軍在井陘關接應!至於細節方面,苑先生可與徐將軍商量。」 苑君璋謝過,起身離去,徐世績送走苑君璋後,回轉第一句話就是,「西梁王,我覺得這裡面有問題。」 「有什麼問題?」蕭布衣微笑問。 「劉武周提出的條件對我們好處太多,我只怕其中暗藏機心。關隴諸閥中,若依能力。以李淵、薛舉、劉武周最為狡猾。劉武周此人詭計多端,又如何會領兵為西梁王身先士卒,為他人作嫁?」 「世績,依你之意呢?」蕭布衣問道。 「我覺得有一點很奇怪。」徐世績疑惑道:「按理說……劉武周和突厥兵接觸最早,我聽西梁王所言,當初雁門一事,劉武周就暗自投靠突厥,可到了如今,梁師都、郭子和、甚至是李淵。都對突厥奉表稱臣,以求突厥人暗中支持。可劉武周居然沒有半分聯繫突厥人的動向,這個於理不合。」 蕭布衣笑笑,「我只知道,沉默之後就是爆發,劉武周隱忍這久,當然不會考慮為我等打江山了。」 「西梁王說的極是,我只怕他們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徐世績正色道:「他們希望我等出兵支援。若能借我等鐵騎之力取下河東。再下關中的話,他就可以取代李淵。和我們對抗!說什麼把關中讓給我們,裂土封王,不過是個幌子而已。」 蕭布衣笑起來,「世績,你想的和我一模一樣,可方才為何不勸阻我?」 徐世績狡黠地笑,「西梁王不也說了,寧可關中落在劉武周的手上,也不願李淵坐大?劉武周此舉,不是正合你意?」 蕭布衣點頭道:「不錯,劉武周在利用我們,我們何嘗不是在利用他?劉武周狡猾多端,在關隴,是僅次李淵、薛舉的第三號人物,可薛舉都是抗不過唐軍,我出兵助之,唯一的希望就是,劉武周不要敗的太快,再給我們一兩年的時間。現在對於我們,一寸光陰一寸金,誰能跑在前面,先解決了周邊的麻煩,才能取得最後的勝利。至於要下關中,只憑劉武周,恐怕還沒有這個本事!」 徐世績頗為欣慰,「協助劉武周,事關重大,更要提防劉武周的狡詐,依西梁王所見,派誰去最好呢?」 「單雄信現在如何了?」蕭布衣問道。 「難道西梁王想派雄信前去嗎?雄信自從跟隨翟讓來到東都後,一直閉門不出,鬱鬱寡歡。」徐世績道:「當初瓦崗種柳,大伙都想著做出一番事業,可到如今……他難免會有些不適應。」 徐世績輕歎一聲,回想當初輕狂。亦是宛若隔世。 蕭布衣喃喃道:「瓦崗已成過去,不提也罷。歷史上,不合潮流地,終究會被淘汰。我知道他得李密信任,對關鍵時候一直不能助李密一臂之力甚為遺憾。」 徐世績單膝跪地,「還請西梁王不要見怪雄信!」 瓦崗五虎中。張童兒被裴行儼所殺,陳智略下落不明,邴元真為人圓滑,徐世績雖離開瓦崗,可對單雄信卻是義氣尚在。只怕蕭布衣猜忌單雄信,是以求情。 蕭布衣站起來扶起徐世績道:「他重情重義,我何怪之有?世績,你我兄弟一場,不必多禮。」 徐世績目露感動。如今在西梁王手下,名將眾多,可要說功高蓋主的兩人。無疑就是徐世績、李靖二人。徐世績先在襄陽執掌軍權,如今又在東都總攬軍事大權,可說是東都隱形的二號人物。李靖自從和蕭布衣一起後,先克黎陽,後平瓦崗,轉瞬又滅了林士弘,兵指江南,可以說是戰功赫赫。蕭布衣雖是少有地納諫之主,但是這兩人都是兢兢業業。小心謹慎,不該管的事情素來不越權過問。瓦崗眾將歸附後,兄弟又能聚首,徐世績雖是高興,可素來都是自持自重,少和眾兄弟來往,和翟讓亦是少有見面。不是官高了看不起弟兄,而是怕被人猜忌說是結黨營私。 跟隨蕭布衣多年,親眼見到蕭布衣一步步走到如今的高位。徐世績更是小心翼翼,歷代功高蓋主引發皇帝猜忌的多了,慶幸的是,蕭布衣對他們地情義還是少有變化。 徐世績沉吟的功夫,有兵士上前道:「啟稟西梁王,單雄信求見。」 蕭布衣微笑道:「這可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快請吧。」 徐世績雖已適應了蕭布衣稀奇古怪的想法和言語,但也想不明白曹操和單雄信有什麼關係。心中微動。已想到單雄信來此作甚。 單雄信前來拜見的時候。容顏略微憔悴,見到蕭布衣後單膝跪倒道:「西梁王。單雄信有禮了。」 蕭布衣笑著扶起單雄信,「雄信何必多禮,不知道今日來此作甚?」 單雄信自從到了東都後,深入簡出,主動求見蕭布衣倒是頭一次。單雄信見蕭布衣開門見山,也不猶豫,逕直道:「西梁王,我聽說魏公已亡?」 蕭布衣輕歎道:「你所言不差,魏公和我,雖是大敵,可卻多少惺惺相惜。他混入江都軍營對我行刺,連殺數人,我出手……」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單雄信黯然道:「西梁王,魏公孤身行刺於你,想必亦是到了窮途末路……」 蕭布衣半晌才道:「他若肯歸降,我不見得會殺他。」 「他這種人,怎麼會歸降?」單雄信喟然道。 蕭布衣無奈笑笑,「雄信,魏公已死……」 「在下聽說魏公屍體已運回東都?」單雄信問道。 蕭布衣皺眉道:「那又如何?」 徐世績道:「李密率眾作亂,為禍中原,如今又是行刺西梁王,罪大惡極,理應梟首示眾。本來西梁王只想埋了他,但是群臣不依,都認為要示眾幾日為妥!」單雄信感激李密地知遇之恩,徐世績對李密卻沒什麼好感。 單雄信猶豫良久,「依照法理,西梁王這種手段以平民憤,也是應該之事。可雄信得魏公信任,朋友一場,只求將魏公示眾完畢後,收葬魏公的骸骨,不知道西梁王能否詔許?」 徐世績微皺眉頭,卻是一言不發。他當然瞭解單雄信,亦知道李密若是自己地朋友,也是如此做法。可單雄信這麼說,實在是極為冒險。 蕭布衣收斂了笑容,半晌才道:「可以。」 單雄信雙膝跪倒,叩首在地道:「單雄信謝過西梁王。」 他轉身離去,徐世績眼珠一轉,已跟隨他離去,蕭布衣緩緩坐下來,自語道:「都說單雄信忠義無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徐世績跟隨單雄信離開。等不見蕭布衣的時候,這才輕聲道:「雄信,你可知今日之語,若是碰到別人,恐怕是砍頭的罪名。」 單雄信喟然道:「砍頭又能如何?不過西梁王寬宏大量,的確常人難及。若有機會,我當求肝腦塗地報之。」 徐世績微笑道:「雄信,現在就有機會,西梁王只怕你不去。」他把苑君璋所言簡要說了一遍,單雄信微愕,「我屢戰屢敗,在西梁王面前,不堪一擊,難道西梁王還會用我?」 徐世績搖頭道:「雄信此言差矣。以往實乃瓦崗軍心渙散,非戰之罪。再說這世上也只有一個西梁王,你在西梁王手下鎩羽而歸。我何嘗不是如此?可西梁王渾身是鐵,又能打幾根釘,如今他打下諾大的江山,可東南西北均需要人手,而這將才,並非人人可以。」 單雄信沉吟道:「旁的不說,單是程咬金、秦叔寶二人,若是領兵,就是遠勝於我。」 「他們當然還有他事。雄信若是不想前往,當我沒說好了。」徐世績攤攤手道。 「世績,還請給我幾日時間考慮。」單雄信緩聲道。 徐世績點頭,露出微笑,「那好,我就等你消息。」他又扯了幾句,再次回轉求見蕭布衣,見蕭布衣還在沉吟,把才纔之事一說。肯定道:「西梁王,據我瞭解,雄信應可答應領兵。」 「世績辛苦了。」蕭布衣微笑道:「不過鐵甲騎兵要去太原,難走河東一線,只能按苑君璋所言,沿太行山北上走井陘關入太原和劉武周匯合,不然就恐怕洩露消息,難起出乎不易的效果。不過要沿太行山而走,就極可能遭遇到宇文化及和楊善會……」 「西梁王。楊善會到底想著什麼?」徐世績突然問。「我覺得這個人實在奇怪透頂。」 「我也不知道。」蕭布衣搖頭道:「他本隋臣,在山東一帶剿匪頗為得力。可我們幾次招安,他均是不做答覆,實在奇怪之極。不過楊善會雖勇,可畢竟偏居武安,應該無關大局。」蕭布衣說到這裡,略作沉吟,又想到楊得志所言,心中奇怪,「他本守在臨清,可被竇建德幾次攻打,已經退守到武安一線。竇建德現在要不是急於剿滅孟海公,說不定已經殺了楊善會,取了武安。」 徐世績點頭道:「西梁王說地不錯,楊善會雖然百戰百勝,但畢竟孤身一人,又無堅持根基所在,竇建德手下猛將無數,若真的攻打武安,楊善會不見得守得住。」 「但是他誰都不投靠,到底在想著什麼呢?」蕭布衣沉吟道。 「這個人……和天涯一樣難以捉摸。」徐世績突然道。關於太平道如何處理一事,蕭布衣也曾和他探討,是以他也知道天涯這個人。 蕭布衣雙眉一揚,「和天涯一樣難以捉摸?」 徐世績笑道:「我也不過隨意一說,如果真如西梁王所猜測,裴矩就是天涯,那楊善會地所作所為真地和裴矩一樣,不可理喻。二人都是明知道不可為而為之,看起來想要逆天行事,沒想到最終還是難免敗亡的下場。」 「楊善會、天涯、裴矩?不可為而為之?」蕭布衣極力思索,「楊善會和裴矩可有什麼關係?」 徐世績搖頭,「根據我們手上地資料,是半分都沒有。裴矩一直遠在西域活動,而楊善會一直在山東左近剿匪。蕭布衣無法整理出頭緒,擺擺手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勢所趨,就絕非一些陰謀詭計所能抵抗。我們只需小心楊善會、裴矩二人即可,卻不用在他們身上花費太多的功夫。」 徐世績贊同道:「西梁王所言極是。」 「但我們出兵井陘關,還要小心這兩路兵馬暗中破壞。」蕭布衣吩咐道:「世績,馬上傳令下去,命秦叔寶帶精兵一萬前往貴鄉,一方面截斷宇文化及的歸路,一方面試探竇建德反應。命程咬金帶精兵一萬駐紮靈泉,隨時準備進攻宇文化及部。命張鎮周大人帶精兵一萬,進駐臨水,牽扯住武安楊善會的兵力,掩護我們地鐵甲騎兵順利前往井陘關!」 徐世績疑惑道:「西梁王。貴鄉在武陽郡內,已近竇建德部,只怕會引發竇建德不滿。」 蕭布衣笑道:「他不滿又能如何?我們並非要和他們開戰,興正義之師,剿滅亂匪而已。秦叔寶有勇有謀,定能妥善處理!」 「雄信雖勇。但是缺乏謀略。」徐世績突然道:「劉武周狡猾多端,我只怕雄信應付不來。」 「你說地不錯,所以我讓單雄信帶兵和尉遲敬德一起。」蕭布衣沉吟道:「尉遲敬德重義,單雄信性格相若,二人並肩作戰,倒可互補。不過李將軍南下之前,亦是說過結盟一事,他當初說,出兵與否在我。可若是出兵,應考慮一人作為副手帶兵。」 「是誰?」徐世績問道。 「此人叫做張公瑾,是李將軍選拔出的人才。」 徐世績沉吟道:「李將軍不但用兵如神。選拔手下亦是不差,郭孝恪、張亮、陳孝意、齊洛等人現在都可以獨擋一面,這個張公瑾,想必亦頗有才幹……」 二人正商議地功夫,有兵士急沖沖的上前,遞過一卷軍文。蕭布衣打開一看,微笑道:「是李將軍地消息。」 徐世績精神一振,「不知道李將軍又有何喜訊?」 「李將軍在東陽郡龍丘山找到張善安的藏身之所,已設伏誘殺了張善安!」蕭布衣舒了口氣。「江南地盜匪又少了一個。」 徐世績難以置信道:「這麼快?」 長江兩岸,鄱陽湖左近數得上的盜匪也就是林士弘和張善安,自從蕭布衣取了襄陽後,數年未平,沒想到李靖出馬,只用了月餘地功夫,就燒了林士弘,斬了張善安。李靖一如既往的冷靜,冷酷加上那麼一點點冷血! 在李靖眼中。這些盜匪就和莊稼一樣,等著他揮舞著鐮刀依次去收割!陸上水上,麥子還是水稻,一樣的收割無誤!「可聽李將軍地口氣,覺得還是慢了些。」蕭布衣歎口氣,「他已平了東陽,本來準備按計劃招降周邊三郡,沒想到南嶺那邊酋長馮盎造反,賊帥高法澄、沈寶徹作亂南嶺。他只怕這些人干擾荊襄之地。臨時改變了計劃,已經帶精兵趕赴南嶺招安……他請我莫要擔憂。說據他觀察,江都眾匪要想決出勝負,還是需要一些時日。南嶺蠻夷之地,地廣人稀,要平定並非難事。」 徐世績輕歎聲,「這個李將軍,在他眼中,似乎沒有不能做到地事情。」徐世績說到這裡,多少有些悵然,他並非不服李靖,而是艷羨他地威名赫赫。他胸中亦有百萬兵,可因為形勢需要,一直都是坐鎮留守,分派調度,李靖鐵騎踏平江南之際,他聽到後有振奮,但是亦有遺憾。 蕭布衣已看出他的惆悵,微笑道:「世績,什麼事情都是一樣的做。你的功勞,絲毫不小,若是沒有你坐鎮東都調度四方,李將軍亦是不能安心平亂。」 徐世績笑笑,輕聲道:「西梁王,我明白!」 徐世績明白的時候,宇文化及卻是想不明白!他現在腦袋裡面一半是麵粉,一半是清水,只要想想,就會攪成漿糊般。 人在府邸,宇文化及憂心忡忡,沒有一刻安寧。十數萬驍果軍回歸,沒想到轉瞬就只剩下兩萬多人。這些人一路倉惶北逃,到魏郡的時候,總算安定下來。兩萬驍果軍畢竟不是白給,輕易的佔領了魏郡,甚至把竇建德地手下還逐出了魏郡。宇文化及守在魏縣,裴矩並未食言,在宇文化及安定後,馬上帶著幾個兵士前往武安去見楊善會,按照商議地計劃行事。 可裴矩一走就是十數天,這些天來,宇文化及整日都是睡不安穩,夜夜驚醒,只怕蕭布衣地大軍來打。裴矩一走,他更是沒了主心骨,整日以酒澆愁,這一日,又是喝地醉醺醺,觀看著歌舞,想到傷心處時,涕淚滿面。正捧著酒碗痛飲之時,宇文智及急匆匆地趕到,低聲道:「大哥,大事不好了,靈泉有大軍出沒地跡象,可能是蕭布衣想要進攻我們!」 宇文化及一拍桌案,憤然而起道:「蕭布衣欺人太甚!我一忍再忍,他難道真要逼我死不成?」 四三三節 百口莫辯 都說忍無可忍,無須再忍,宇文化及對蕭布衣實在是忍無可忍! 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還咬人,宇文化及急了,也顧不得上許多。他最低要求一降再降,可悲哀的發現,蕭布衣根本沒有想給他活路! 如果活路都沒有,他還會顧忌什麼? 反正死路一條,何必如此窩窩囊囊的去死? 這個念頭在宇文化及腦海中急劇膨脹,不可遏止,他本來醉意十分,泥菩薩還有三分的火氣,更何況是他!借酒意恨恨的將酒碗摔在地上,宇文化及惡狠狠道:「好,蕭布衣,這是你逼我的。你總說我造反,那我就反給你看看,我要讓你知道,老子也不好惹!反正是死,死也要轟轟烈烈!老子一輩子做狗,今天,我要做皇帝!」 宇文智及嚇了一跳,「大哥,你說什麼?」 「早死晚死,遲早都是他娘的死……既然如此,我背負弒君的罪名,當然不能枉費這個罪名,當一天皇帝也是好呀!」宇文化及搖搖晃晃,舉著酒碗放肆狂笑道。 宇文智及臉色微變,上前攙扶道;「大哥,你喝多了。」 三兄弟中,宇文士及狂傲,宇文化及懦弱,宇文智及卻是極為謹慎膽小。如今眾人聽從裴矩的主意,趕著去武安和楊善會匯合。聽裴侍郎說,楊善會此人最為忠君愛國,認為蕭布衣、竇建德均是亂臣賊子,這才誰都不降。此人百戰百勝,已是他們最後的希望,宇文化及這時候突然起了做皇帝的念頭,那無疑是自毀長城,也怪不得宇文智及畏懼。 宇文化及一把推開了弟弟,怒聲道:「我沒有喝多,我現在比誰都要清醒。你們看我無用,真的什麼都要推到我身上?真的什麼事情都要冤枉我?眼看我要死了。還想冤枉我,你到底是不是我兄弟,你們到底是不是人?」他說著說著,失聲痛哭起來,鼻涕一把淚一把。 宇文智及勸道:「大哥,你多心了。」 「滾開。我一點沒有多心!我知道。你們推我為首。並沒有抱什麼好心。無非是想把我當作替死鬼罷了。你們真地以為我不知道。我其實什麼都知道!我無用。我無能。可你們一定把我按在大將軍地位置上。擁護個傀儡做皇帝。楊杲是傀儡。我他娘地何嘗不是傀儡。你們可以左右逢源。四處討好。可事到臨頭。死地都是傀儡!死地都是冤大頭!死地都是大將軍!你要是真地當我是大哥。你為何不當這個大將軍?當初我什麼都不知道。一切聽你們地主意。可我現在終於明白了。原來所有人都知道我蠢。都在利用我地蠢!你們都知道我怕死。可你們都把我往死路上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要你們這麼對我?你說……你說呀!難道我天生……就是被你們利用地。難道我一輩子……就是被你們陷害地?」 宇文化及失魂落魄。抓住了弟弟地脖領。拚命地搖。 宇文智及雙目泛白。強自道:「哥……你……你鬆手!」 他用力一推。宇文化及踉蹌後退。一屁股坐在地上。嗄聲道:「那個死鬼楊廣一輩子都當我是狗。臨死前還當我是狗一樣地耍。他要死是他地事情。可他為何用我手上地刀自殺?他這個畜生。一輩子玩我。臨死前都不讓我安生!蕭布衣也是個衣冠禽獸。說什麼他娘地以德服人。仁義天下。我呸!他地惡毒。老子一清二楚。他這一輩子。比誰都噁心!他一輩子騎在我頭上拉屎。搶了我太僕少卿地位置。逼死了咱們地爹。他和我們地仇恨。永遠無法解決。他每上一步。都是以無數人地骸骨堆砌。如今死在他手上地人。你算算。比誰殺地都多。這如果都能算是仁義地話。老子我就是救苦救難地菩薩了!他自號仁義。可對老子當年陷害他一事顯然耿耿於懷。不然也不會誰都能饒恕。偏偏不肯饒恕我。他比誰都陰險。知道老子要投降。而他執意要殺老子。會壞了他仁義地罪名。所以他才明知道我是清白地。偏偏把弒君地黑鍋扣在老子地頭上。然後他才大仁大義地殺了我!老子冤枉死了。他卻被百姓稱頌。你說這世上。還有比他更惡毒地人嗎?你們都知道這點是不是?所以你們準備萬一不行了。就宰了老子。然後可以到蕭布衣地手下再混個官做做是不是?」 宇文智及臉色微變。作聲不得。宇文化及一輩子糊塗。可酒醉吐真言。也說出了真相。宇文智及不能否認。他有時候真地有這個念頭。宇文化及喝醉地時候。是比正常地時候要清醒! 宇文化及鼻涕一把淚一把。「現在一切都是我地錯。老子一輩子就沒有做對地時候。本來以為是時運不濟。現在才明白一直都是被人當作木偶一樣地擺佈。如今一事無成。人馬日益減少。還背著弒君地罪名。為天下人所不容。眼看就要被滅族了。可就算我地親弟弟。還在欺瞞著我!」 宇文智及終於惱羞成怒,「大哥,你說話怎麼不摸摸良心,那些都是士及地主意,和我有什麼關係?我是你弟弟,我這一輩子,到現在有什麼好?上陣親兄弟,打仗父子兵,你死了,我又有什麼好處?好,你不信任我,那你殺了我好了,如果你殺了我,能心中舒服些的話,殺了我也無妨!」 嗆啷聲響,宇文智及已經拔出寶劍,倒轉劍柄遞給了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一把搶過寶劍,目露凶光。宇文智及心中駭然,忍不住的退後了一步。宇文士及喃喃自語道:「我不殺你,我殺你做什麼?你是我的親弟弟呀!我要殺一個人,殺了他,就可以做皇帝了。老子既然背上這個黑鍋,當然不能白背,總要名副其實才好!」 「大哥,你不能殺楊杲。」宇文智及叫道。 宇文化及仰天長笑,「到今天,我還有誰不敢殺?」 他手持寶劍,踉蹌向門外走去。宇文智及不敢阻攔,沒想到宇文化及這輩子一事無成,好不容易借酒鼓起了勇氣,準備幹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情,卻被門檻所阻攔。他一腳踢在門檻上,摔倒在地。寶劍亦是脫手而出。 「大哥!」宇文智及驚叫聲,慌忙上前,見大哥雙目緊閉,卻已醉死過去,不由抹了把冷汗。叫兵士扶宇文化及上床休息,宇文智及舒了口氣,自語道:「他醉了,醒了就沒事了。」 他是宇文化及的弟弟,當然明白大哥的懦弱。是以放心的離去。可等出了房門,就有大臣圍上來,紛紛問道:「左僕射。怎麼樣了?」宇文化及表面獨攬大權,將宇文士及封為內史令,將宇文智及封為左僕射,是以群臣如此稱呼。只可惜這個左僕射有名無實,更沒什麼計謀,支吾半晌才道:「大將軍睡了,明天再說吧。」 靈泉有大軍出沒,群臣人心惶惶,這才找宇文智及問計。宇文智及又來找大哥,哪裡想到聽到大哥一頓埋怨,差點被大哥掐死。 群臣在門外,多多少少也聽到一些嘮叨,都是暗自搖頭,心生離意。 落水之人,就算碰到一棵稻草,也會抓住不放,可抓住稻草的時候。並不妨礙他們去尋找下一根稻草。現在還有人不想離去,並非對宇文化及情深意重,而是指望裴矩還能帶回生機。 一夜無話,宇文化及挺屍一樣醒來地時候,已經到了第二日晌午,覺察到陽光刺眼,宇文化及對鏡一照,發現鏡中那人容顏憔悴,滿是頹唐。長歎一聲。 歎聲未絕。突然聽到門外鬧哄哄地一片,宇文化及酒意已去。怨氣還在,搶了牆上地長劍在手,怒氣沖沖地奔出去,喝道:「何事嘈雜?」 陡然發現群臣竟然均在,而且臉色極為詭異。所有的人都是望著自己,眼中含義複雜千萬。宇文化及心中一凜,顫聲問道:「何事……嘈……雜?」 宇文智及衣冠不整的出來,面帶驚惶道:「大哥……你真的做了?」 「做什麼?」宇文化及丈二的和尚,摸不到頭腦。 宇文智及臉色慘然,「事到如今,大哥你何必隱瞞。」 群臣默然,可個個都是臉色灰敗,如喪考妣。宇文化及見了,心中驀然湧上寒意,「我……我做了……什麼?」 他說到這裡,聲音嘶啞,一個可怕地念頭湧上了腦海。沒有了酒意壯膽,他再次恢復了無能本色。 宇文智及臉色慘然道:「大哥,沒想到你真的殺了楊……聖上!到如今,我們如何是好?」 宇文化及倒退數步,寶劍噹啷落地,失魂落魄道:「我殺了楊杲?我沒有殺,我沒有殺,你們又要冤枉我!」 他聲音暗啞,臉色蒼白,只覺得渾身無力,又如墜入漁網的大魚,雖拚命掙扎,卻被越縛越緊。 他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他沒有殺楊杲,絕對沒有! 可這世上,自己的清白並非能靠自己來證明,而是需要靠旁人!這無疑是世人的悲哀,亦是宇文化及的悲哀! 宇文化及的話,沒有一個人能信,楊杲死了,宇文化及昨天叫囂著要殺楊杲,有半數的大臣都是親耳目睹,要殺楊杲、有能力殺楊杲地人,江都軍中只有一個,那肯定是宇文化及! 宇文智及如是想,群臣也是這麼想,可宇文化及不是這麼想,他還是無力的證明著自己的清白和冤屈,所以他還是澀然地問,「聖上真的死了?」 宇文智及終於明智了一次,低聲道:「大哥,你何必明知故問,事情既然無法挽回,我們還是想著怎麼補救的好!」 「我沒有殺聖上!」宇文化及恨不得殺了這個弟弟,這個時候、這種和事佬,不明真相卻把人往死路上逼的,無論是誰都想一刀捅死! 宇文智及駭了一跳,退後的時候滿是無奈,宇文化及卻是瘋狂的向楊杲所住的處所跑去。群臣面面相覷,終於蜂擁跟隨,不知道這時候宇文化及又會有什麼瘋狂的舉動? 宇文化及奮起全身的力氣跑到楊杲地府邸,眾宮女、宮人見到他臉色陰沉,只覺得他殺意瀰漫。都是紛紛閃避。宇文化及一直衝到楊杲屍體前,這才止住了腳步,臉色鐵青。 楊杲死了,死的不能再死,宇文化及看到地第一眼,感覺自己也是隨之逝去。 楊杲死了。死的無聲無息,臉色如常,甚至沒有半分的痛苦之意。楊杲,不過還是個孩子,雁門關的時候,他聰明伶俐,還是想著和父皇同甘共苦,可再聰明的龍子龍孫,這個時候都比螻蟻還要低賤。他做皇帝。不由自主,死了,亦是不由自主。他就算再聰明,想要保全自己的性命都是不可得。好在幸運地是,他死了應該比活著幸福,最少他死了後,不用整日提心吊膽地過日子。 楊杲死了,宇文化及不寒而慄,傀儡死了一個了,那剩下的那個傀儡,也就是自己。什麼時候會死?忍不住的渾身發抖,宇文化及頭腦再次空白。蕭淑妃早就哭的和淚人一樣,見到宇文化及,悲憤上湧,一把抓住了宇文化及,嘶聲道:「你這個畜生,你為何要殺他?宇文化及,我什麼都給了你,到這個時候。你還不肯放過我們母子?你想做皇帝,你做就是,可為何要殺了杲兒?」 宇文化及麻木不仁,只是喃喃道:「聖上並非我殺,聖上真的不是我殺的……皇太后,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他那一刻陡然醒悟過來,再這樣下去,只有死路一條。拚命的抓住蕭淑妃的胳膊。有如抓住救命地稻草。 蕭淑妃一口呸了過去。「你這個畜生,到這個時候。你還要騙我?你殺了杲兒,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你索性殺了我好了!」 「皇太后,真地不是我殺地聖上,我有什麼必要騙你呢?」宇文化及急聲道:「你我夫妻一場,你還不明白我?你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聖上什麼時候死地,他死地時候,誰在他身邊?」 蕭淑妃滿臉悲憤,「宇文化及,不用惺惺作態,若不是你,還有誰能殺杲兒?」 「還有人想殺聖上。」宇文化及緊張道:「皇太后,那人……」 他話說半截,突然止住,滿臉都是驚惶之意,因為他這時候看到了一人,一個可能是兇手的人! 裴矩和群臣走進來的時候,飄逸依舊,可滿臉都是悲痛之意,「大將軍……」 宇文化及喉結動了兩下,鬆開了雙手,艱難道:「裴……侍郎,你回來了?」 裴矩望見楊杲的屍身,臉色大變,失聲道:「大將軍,真的是你殺了聖上?」 宇文化及神色木然,緩緩道:「是我殺的,你又能把我怎樣?」 他話一落地,群臣悚然動容,宇文智及退後兩步,一副不出意料的表情。蕭淑妃撲了過來,一把抓在宇文化及臉上,悲聲道:「你這個畜生,你殺了我丈夫,又殺了我兒子,我和你拼了!」 她一把在宇文化及臉上撓出五道血痕,宇文化及卻是半分不覺得疼痛,突然放聲長笑起來,「好吧,我承認,我想做皇帝,我先殺了楊廣,又殺了楊杲,現在軍中,老子最大,你們有誰不服?我想當皇帝,你們有誰反對?」 他那一刻,面沉如水,群臣驚秫,竟不能言,卻都是不約而同的望向了裴矩。 裴矩輕咳聲,「大將 「不要叫我大將軍!」宇文化及桀桀笑道:「要叫我聖上,我今日稱帝,國號嘛……就稱作許好了。」 宇文化及怪笑地時候,死死的望著裴矩道:「許你陰謀,就許我反抗,這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情。裴侍郎,你說對不對?」 裴矩滿臉無奈,「大將軍……聖上,我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不知道?」宇文化及大笑起來,「那有誰知道?」 眾人見到宇文化及有瘋狂之意,竟然質問起一向忠心耿耿的裴侍郎,真的不可救藥。有郎將張愷壯著膽子問,「恭喜大……不,恭喜聖上榮登大寶。可是聖上,我們下一步如何來做?」 「如何來做,當然是去武安找楊善會了。」宇文化及神色悠然道:「裴侍郎,你說對不對?你總不要告訴我,這些日子,沒有找到楊將軍?」 群臣都是望著裴矩。若有期待,裴矩笑容發苦,「我用了數日的功夫,終於說服了楊將軍,請他扶植聖上。」望向已死的楊杲,裴矩舒了一口氣,「可現在……」 他已說不下去,但是群臣都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楊善會只擁隋主這顆大樹。可現在大樹已經被他們砍了,他們要前往武安,只怕下一步被砍的就是他們了。 群臣心中茫然。一時間不知道路在何方。 宇文化及卻是笑了起來,「你等不用慌張…群臣精神一振,齊聲問,「原來聖上早已經成竹在胸。」就算是宇文智及都是大為詫異道:「聖……上有何妙策?」 眾人見裴矩稱宇文化及是皇帝,也就馬上改口稱呼他是皇帝。反正現在在他們眼中,皇帝和將軍沒有什麼區別,都是等死地命。 宇文化及淡然道:「我……當然沒有計策,可我想……裴侍郎一定會有,對不對?」他現在已經再沒有任何期望。沒期待的人,心灰若死,反倒有種赴死地淡靜。 裴矩滿是苦意,「啟稟聖上,老臣真的無計可施。」 宇文化及才待再說什麼,有兵士急匆匆的趕到,「大將 「要叫聖上。」宇文化及鎮靜道。 兵士微愕,馬上改口道:「聖上,大事不好了……」 「是不是蕭布衣打過來了?」宇文化及問道。眾人見到宇文化及前所未有的鎮靜。沒有跟著鎮定,反倒心中惴惴。 兵士搖頭道:「不是,是長樂王的旗號。他們聚眾來攻魏縣,勢頭兇猛,馬上就要殺到城內了!」 眾人大驚,宇文化及打了個冷顫,「裴侍郎有何妙策呢?」 裴矩眉頭緊鎖,「竇建德亂臣賊子,我等若是落在他手上。只怕死無葬身之地!但我等北有楊善會。西有蕭布衣,東有竇建德。這天地之大,若說活路,只有轉戰東南,過徐圓朗之地投靠孟海公……」 他話未說完,有一將渾身浴血衝過來,卻是兵部侍郎崔君肅,「啟稟將軍、竇建德部已破東城,我軍無心戀戰,紛紛潰散……請將軍速做定奪。」 眾人雖是惶惶如喪家之犬,可說句實話,還是打心底瞧不起竇建德,均覺得要被竇建德俘虜,真的沒什麼好結果。崔君肅地緊張傳染給了宇文化及,本來宇文化及覺得一切都是裴矩地主意,可見到他無奈地表情,到現在還為自己出謀劃策,又覺得自己疑神疑鬼。可楊杲要非裴矩所殺,又是死於誰手?腦海中又是一陣混亂,可逃命的念頭一湧上來,又急躁起來,擺手道:「從城西撤離,然後取道東南。」 他命令一下,眾人紛紛收拾,眾人早習慣了逃亡地生活,亦是忘記了,魏縣足足還有兩萬多江都軍。 群臣慌亂大逃亡,在數千江都軍的簇擁下,蜂擁的向城西撤離,幸好竇建德部兵力不足,只攻城東,一時半會兒沒有殺到面前。眾人衝出城西,急急如喪家之犬,忙忙似漏網之魚,一口氣奔出十數里,然後取道向東南逃竄。 眾人雖是鄙夷宇文化及,可這時候都是六神無主,只要有個出主意的就會奉為金科玉律,只想遠遠逃離再說,沒想到才轉過一處山腳,不由都是叫了聲苦,只見到前方隊伍齊整,甲泛光寒,隊伍前方一桿大旗迎風招展,上面書個大大的蘇字! 為首一將,手持長槍,冷然道:「宇文化及,蘇定方在此等候多時了!」 宇文化及臉色巨變,沒想到竇建德這次居然派手下勇將蘇定方來攻自己,才要撥轉馬頭,只見到後方塵土四起,又一路騎兵殺到。 兩路大軍一夾,已牢牢地扼住宇文化及的大軍,群臣一望,只見到後方旗幟上寫個大大的劉字。眾人臉上齊變,暗自叫苦,宇文化及木然當場,嘴角帶著苦澀地笑,喃喃道:「蘇定方、劉黑闥都來了,竇建德,你可真瞧得起我!」 四三四節 長樂 宇文化及一路敗逃,可終於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 或許從江都回轉的那一刻起,他的命運就早已注定。傀儡的命運當然是任人擺佈,等到擺佈的那個人累了,目的達到了,傀儡的命運就可以結束了。 宇文化及想到這裡的時候,斜睨著裴矩,對於眼前的大軍,反倒不放在心上。他一直覺得裴矩有問題,這個疑心隨著他的窮途末路,益發高漲。楊廣死的時候,裴矩在場,楊杲死的時候,裴矩亦是在場!如果黑衣女子是裴矩派來,行刺楊廣,進而逼死楊廣,那他當然也可以派刺客殺死楊杲。 無論這世上如何看待他宇文化及,但宇文化及自己知道,自己沒做的事情,就是沒做過! 可人活在世上,除了白癡和瘋子,做任何事都會有點目的,裴矩如果有陰謀,目的何在呢?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宇文化及最近一直想著這個問題,想的腦瓜子都有些發疼,他實在智商有限,想不明白這種複雜的問題。更何況楊廣比他聰明、來護兒比他聰明,這些人也沒有想明白,都是糊里糊塗的死去,他呢,有什麼本事抗衡裴矩,不知道死之前,能不能想的明白? 他懷疑裴矩,可他卻無法斥責裴矩。開始他是害怕裴矩殺了他,可後來他發現沒有理由斥責裴矩。裴矩的陰險不是他的奸,而是他的忠!裴矩一直表現的忠心耿耿,忠心的讓人感動的涕淚橫流,楊廣感激他,楊杲感激他,江都百官感激他,就算他宇文化及,在老爹死了後,被裴矩救命,得以又活了一段時間。當時也對他感激涕零。 於是乎,在所有的感激下,大隋倒塌了,江都軍一步步走到了今日的地步,自己的一生看起來也要到了盡頭。 宇文化及悲哀的想,傀儡沒有了價值。就連當傀儡地資格都沒有了…… 一個人被人利用是種悲哀,可更悲哀的是,一個人連被利用的價值都沒有了! 宇文化及思前想後,面對大軍圍堵,居然毫不慌張,江都百官若非早對他知根知底,肯定會大喜若狂。可眼下的他們,內心只有深深的悲哀,他們知道。宇文化及是在等死。 投降或逃亡。這是個難題! 裴矩雙眉緊鎖。一言不發。這個時候。卻沒有任何人怪他。所有地人都認為。江都軍中若還有個人竭盡心力地話。那無疑就是裴矩。可裴矩畢竟不是神。大勢已去。他又如何能挽回敗局? 宇文化及目光一掃。突然放聲長笑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笑什麼。可他十分想笑。長笑未歇。他已經摘下了馬鞍上地長槍。厲聲喝道:「想活命地。跟我衝出去!」 他不想再做傀儡。只想自己選擇一次! 可等到他選擇地時候。已經沒有人選擇他。馬蹄單調地踏著青草前行。一人孤單地衝向了千軍萬馬!淒美而又慘烈。孤單而又悲涼! 宇文化及頭一次不想哭。不想埋怨。他握緊了長槍。只是望著蘇定方!殺了蘇定方。證明他宇文化及不是孬種。宇文化及一輩子糊塗。如今死到臨頭。要死地明明白白! 距離急劇的縮近,蘇定方不動,甚至沒有下令。千軍萬馬只是望著那個赴死之人,宛若望見撲火的飛蛾,眼中帶著不解、憐憫和同情…… 宇文化及不需要這種同情。他長槍刺出。前所未有地堅定。長槍刺出那一刻,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十分奇怪,奇怪為何河北軍沒有放箭,奇怪為何蘇定方動也不動…… 長槍堪堪刺到蘇定方胸口之前,馬兒突然一聲悲嘶,向地上摔去。宇文化及一驚,不等反應過來,就覺得腰間重重挨了一下,騰雲駕霧的飛了起來。 飛起來地時候他才發現,馬兒中了一箭,自己是被蘇定方一槍桿擊飛了出去。 咕咚兩聲大響,宇文化及和馬兒先後摔倒在地。硬硬的泥土,摔的讓人五臟欲裂,宇文化及眼前金星亂冒,才要掙扎站起,就被兵士死死的按在地上,綁成了個粽子。 臉孔向著地面,沙礫磨著臉頰,宇文化及頭一次咬著牙,沒有痛哭,沒有哀求,可週身卻被繩索和悲哀纏繞,他只求死的悲壯些、男人一些,可沒有人給他這個機會。 蘇定方不再理會粽子,策馬前行,沉聲道:「長樂王有令,降者不殺。」 群臣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的望向裴矩。 裴矩沉吟片刻,卻是望向了宇文智及道:「左僕射,依你所見呢?」 宇文智及見到大哥被擒,早就六神無主,大聲道:「蘇將軍,吾等願降,還請你饒我等一命。」 他當下下馬,棄了兵刃上前幾步跪倒在地,蘇定方一揮手,已有兵士上前,將宇文智及五花大綁。裴矩見狀,仰天長歎道:「事到如今,我等無力回天!」 「是呀……是呀……」群臣隨聲附和道:「裴侍郎,我等已經竭盡心力,無奈天不佑我。此時此刻,再不歸降,等待何時?」 裴矩落淚道:「今時今日,若因為我等忠心,再負隅頑抗,陷數千江都軍於死地,我等於心何忍?大勢已去,徒之奈何?」說完翻身下馬,上前走了幾步,裴矩深施一禮道:「對面可是長樂王帳前赫赫有名的蘇定方將軍嗎?」 蘇定方馬上施禮,「前方想必就是裴侍郎了。」 裴矩沉聲道:「江都軍不過是思鄉心切,又被東都所阻,無意冒犯貴地。若有過錯,裴某人斗膽請求一肩擔當,只求蘇將軍饒了江都兒郎的性命。」 蘇定方翻身下馬道:「裴侍郎言重了,長樂王來此,只因聽說宇文化及弒君,這才興兵為先帝復仇。他與江都兒郎無怨無仇,怎會壞他們的性命?這次長樂王大兵前來魏縣,其實只想迎隋帝前往樂壽。還不知隋帝此刻何在?」 宇文化及遠遠聽到。大笑起來,「又來個假仁假義地正義之師,竇建德要打我,就攻打好了,偏偏這多借口。我告訴你,楊廣被我殺了。楊杲也被我殺了,現在的隋帝被你們捆著呢,還不快來鬆綁?」 蘇定方臉色微變,「裴侍郎,隋帝真的去了?」楊杲才死,他奉命埋伏在此攔截江都軍,對魏縣發生之事並不知情。 裴矩雙眸含淚道:「大將軍……他多半是一時糊塗,唉……」 群臣七嘴八舌道:「蘇將軍,宇文化及弒君和我等無關。還請你向長樂王說明。」 宇文智及雖被綁著,一張嘴卻不閒著,慌忙道:「蘇將軍。宇文化及弒君一事……和我無干。」 宇文化及只是笑,卻不再發一言,當初的預言完全應驗,他心中反倒沒有了憤怒,只有深切的悲哀。蘇定方望了宇文智及一眼,心中鄙夷,暗想這全世界所有人都可以這麼說,就是宇文智及不能說,此人人品之差。實屬罕見。 懶得理會宇文兄弟,蘇定方沉聲道:「既然如此,還請各位莫要反抗,和我暫且回轉魏縣去見長樂王,一切還請長樂王定奪。」 眾人一驚,失聲道:「長樂王到了魏縣嗎?」 蘇定方微笑道:「長樂王為示迎接隋帝的誠心,如今已到魏縣。」 眾人心中忐忑,卻只能道:「那是最好,長樂王果然仁義忠厚。」 群臣下馬。列成一排,江都軍見狀,只能棄械投降。蘇定方兵不血刃的解除江都軍地武裝,卻不自傲,只命眾人回轉,態度和善。劉黑闥早命後軍變前軍,折回魏縣。兩路大軍壓著江都軍,緩緩的回轉魏縣。 群臣本來心中惴惴,可見蘇定方、劉黑闥均是以禮相待。心中稍安。宇文智及見到被綁地只有自己和大哥。其餘的人都是安好無恙,不由心中惴惴。問身邊的兵士道:「這位大哥……方才蘇將軍說過。降者不殺吧?可為什麼我被綁著呢?」 兵衛大哥寒著臉道:「只說不殺,沒說不綁。要不……我給你去問問宇文智及點頭哈腰道:「那當然最好。」 沒想到兵士只是冷哼一聲,繼續前行,宇文智及越想越不對勁,忍不住大汗涔涔而下。宇文化及離他不遠,見狀冷笑道:「這幫人打著正義之師的旗號,只要帶著宇文兩個字地人,一定會殺的,這就是所謂的正義!」 宇文智及一顆心沉了下去…… 眾人回轉魏縣,只見到動亂已平,四處均是河北軍的旗號,江都軍最後兩萬兵力,如今已完美的劃上敗亡地句號,因為他們回轉後,就從未勝過一場! 蘇定方帶領群臣,來到城中地一個大府邸。這府邸本來是宇文化及所住,沒想到宇文化及再次來到的時候,已經成為階下之囚。 群臣唏噓之際,見到河北軍兵強馬壯,紀律嚴明,均是心下凜然。 本來兩軍交戰,最苦地就是城中百姓,可河北軍前來,魏縣城中百姓反倒安樂了很多。河北軍對城中百姓秋毫無犯,多加安撫,群臣見了,都是面面相覷,暗想這個土包子竇建德倒有幾分本事。 眾人進了府邸,先在庭院中靜候,沒等多久,竇建德就宣他們去後花園相見。群臣心中忐忑,依次前往。後花園頗大,眾人進入,卻無絲毫擁擠之意。只見到園中楊柳依依,盡頭站在一人,背對眾人。 那人前方,卻是放著一口棺材,鮮花鋪道,幽香暗傳。 風吹柳青,白花飛揚,可加上了棺材,讓整個後花園有了分淒涼地詭異。 誰都不知道棺材裡是誰,可誰都不希望自己被裝入那個棺材,宇文化及比群臣多一樣的待遇,被五花大綁推進來的時候,感覺那口棺材應該屬於自己。 所有地繁華勝境都已離他而去,到如今,回首望去,才知道不過是鏡花水月。 自己死後,還能有口棺材。也算不差。宇文化及想到這裡,嘴角浮出了微笑。他一步步的降低著自己的要求,從伊始想踩蕭布衣,到後來不想被蕭布衣踩,從後來的想要活命,到如今的只想要一口棺材。他已經想開了。想明白了,左右不過個死,死……看起來並非那麼可怕,可怕的是要活著遭受無窮無盡地痛苦! 群臣有的見到宇文化及的微笑,都認為他瘋了,嚇傻了,卻沒有誰真正關心他地內心。因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樹下那人吸引。 那人當然就應該是長樂王! 可誰見到他的背影,又覺得他不是長樂王,因為這個長樂王和想像中地大不相同。長樂王的背影看起來很憂鬱、還有些落寞。唯獨缺少傲視天下的霸氣。群臣大多數人都是先在西京、後跟隨楊廣去了東都、江都,雖然經常聽過竇建德的這個名字,可實際上。竇建德一直在河北山東轉戰,見到他的人寥寥無幾! 在他們眼中,竇建德和李密沒有什麼區別,不過是個盜匪頭子而已,可見到他背影的那一刻,他們卻詫異地覺得,這個感覺並不正確。 竇建德是個很複雜的人! 這是他們的第一感覺,竇建德稱霸河北,如今和西京李淵、東都蕭布衣分庭抗禮。可以說是天下三大勢力之人,這樣地人,當然稱得上霸主,這樣的人,當然應該華麗莊嚴,可這麼個莊嚴的人,穿著地青衣上,卻打著兩塊補丁! 那人衣袖已經磨的殘破,洗的發白。可他就是隨隨便便地穿在身上,不以為意。他雖是穿著帶補丁地衣服,可誰見到他第一眼,注意的都不是他衣服地補丁,而是他背影的孤單。 長樂王……看起來並不快樂! 聽到腳步聲傳來,長樂王緩緩轉過身來,微微一笑。 眾人這才見到他的臉,長樂王約莫四十歲上下,他地眉很重。他的嘴唇稍厚。他的鼻樑很挺,他的一雙眼卻很多情。 多情並非男女之間的那種多情。而是說他眼中極富感情,誰見到他的一雙眼,都能感受到,這個人,很睿智,誰看到這雙眼,都能覺得,很多話,不用多說。 「本王此行,本為接隋帝前往樂壽,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竇建德輕歎聲,回首望向棺槨,臉上有了難過之意。 他的聲音低沉,隱有磁性,他的聲調不大,可他說話的時候,所有地人都在認真的聽。 真正有權利的人,不用憑聲調高昂來博取注意,只有潑婦罵街,才會竭斯底裡。長樂王說了一句後,眾人肅然。長樂王默然良久,似是沉思,又像是傷感,可花園中,除了鳥語風聲,再無其餘動靜! 宇文化及心道,又是個假仁假義的偽君子。在他看來,竇建德要接楊杲前往樂壽不難理解,畢竟唐王、西梁王眼下都是挾天子以令天下,他們眼下都在搾乾隋朝的最後一分力量,竇建德顯然也想效仿,這才來接楊杲。可他失算了,所以難免難過。 竇建德傷心絕不是因為楊杲的死,而是因為沒有撈到便宜,宇文化及如是想著。 想明白這點後,宇文化及突然有些奇怪,暗想自己都想明白的事情,裴矩沒有道理不明白,可為何裴矩誰都考慮去投靠,卻是唯獨排除了竇建德? 難道不過是因為竇建德是貧民出身,他們這些貴族從心底瞧不起? 「你們辛苦了。」竇建德終於再次開口,「隋帝是誰殺的?」 群臣一致望向了宇文化及,蘇定方上前道:「啟稟長樂王,方才宇文化及說,是他所殺!」 竇建德雙眸一凝,已經望在宇文化及身上,淡然問,「宇文化及,蘇將軍說的可是真地?」 宇文化及見到竇建德地淡定,一股怒火卻是冒了出來,他現在最恨這種淡靜,因為他從來沒有這種淡靜,見到竇建德,他突然想起了蕭布衣。 竇建德和蕭布衣截然不同。可宇文化及卻一下子就看出,他們有幾處很相同。那就是他們都有一種沉穩,一種處事不驚的態度,一種將萬物掌控手中地譏誚。而他,最恨的就是這種態度! 「是我殺的又如何?」宇文化及咬牙道:「楊廣是我殺的,楊杲也是我殺的。老子想殺哪個,就殺哪個!現在老子是皇帝,你想要報仇,找我好了。」 群臣默然,竇建德並不惱怒,臉上只有憂傷,輕歎聲,「很好。」 「很好?」宇文化及怔住,一時間不知道竇建德是何意思。 「坐。」竇建德一揮手。早就兵士搬過椅子過來,群臣怔住,可這時候不要說坐。就算竇建德讓他們下油鍋,他們都得跳下去。訕訕地坐下來,都不明白竇建德到底算的什麼帳。群臣中,唯有宇文兄弟沒有椅子,宇文化及已經知道不妙,怒聲道:「竇建德,要殺就殺,何必多言?」 「該殺的會殺,該死的會死。你也不必急於一時。」竇建德淡漠道。 宇文智及卻是咕咚跪下來,哀求道:「長樂王,所有的一切和我並沒有任何關係,求你不要殺我!」 宇文化及厲聲喝道:「智及,起來!不要再丟宇文家的臉!」他一輩子從來沒有如此硬氣地時候,實在是那一刻從竇建德眼中看出,他已經必死無疑!他的路已經走到了盡頭,唐王、西梁王、長樂王都是一樣,抓住他。必殺無疑!天下之大,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處。雖然他是冤枉,雖然他覺得不公,但是他已不準備辯解,辯解無用!竇建德說的不錯,該死的會死,可該死如何界定,只能說是弱肉強食,這世上。本來就是誰的拳頭硬。屠刀就在誰手上! 竇建德不理宇文智及,只是輕聲道:「我本以為。爾等會投靠東都,所以並不理會。可沒想到……你們終究還是來到了我這裡。知道隋帝在此,我馬不停蹄的趕來,卻還是遲了一步。本王本是隋臣,後遭人陷害,無奈揭竿而起。先帝倒行逆施,三征遼東,又逢災年,河北、山東兩地民不聊生,十室九空,本王痛心疾首,無奈只能自保,也管不了許多。吾為隋之百姓數十年,隋為吾君二代矣。今宇文化及弒君,大逆無道,此吾仇矣,此隋臣仇矣,天下大亂,大道不公,本王既然還在河北,宇文化及送上門來,本王當為諸公討之。」 群臣面面相覷,從未想到竇建德會說出這番話來。 誰都認為竇建德是盜匪,誰都認為竇建德和大隋勢不兩立,可誰能想到,為楊廣報仇的竟然是竇建德。可更多的人只是想,竇建德亦是和蕭布衣相同,無非是博得名聲而已。 竇建德不管群臣所想,只是一揮手,手下推著個蓋著白綢地車上來。車子咯咯,似乎載物極重,群臣凜然,暗想這不知道是什麼殺人利器。不承想蘇定方掀開白綢,有銀光閃爍,車上裝的竟是滿滿的銀錠。 竇建德輕聲道:「本王只想保一方平安,無意和爾等為敵。爾等既然來了,想留地可以留下,本王不會虧待,想走的請便,這裡就是諸位盤纏。本王知道諸公或不在乎這點財物,只是聊表存心。去西京也好、去東都也罷、就算去草原義成公主處、本王均會派兵護送你們過河北。到底何去何從,還請諸公自己定奪。」 群臣詫然,從未想到竟是這種結局,眾人有遲疑、有懷疑、有感謝,一時間無法做出抉擇。竇建德的目光卻是落在棺槨上,隱有悲痛,「江都軍皆可離去,可宇文化及與國連姻,父子兄弟受恩隋代,身居不疑之地,而行弒逆之禍,若不誅之,本王亦是無法向天下交代。定方……」 「屬下在。」蘇定方快步上前道。 「宇文化及弒君,當誅九族,將宇文兄弟,子侄盡數綁了,明日午時斬於市集,以儆傚尤!」竇建德輕聲道。 宇文智及聽了,有如五雷轟頂,逕直暈了過去,宇文化及怒道:「竇建德,你好毒,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原來他還有兩個兒子,也在江都軍中,竇建德此舉,無疑將宇文家斬草除根。 竇建德轉過身去,淡然道:「宇文化及,本王無愧於心,何懼鬼神?死到臨頭,不知道你還有何話想說?」 四三五節 刀起刀落 竇建德破魏縣,擒宇文化及,敗江都軍,輕描淡寫。 他這個人說話平靜,沒有仰望過哪個,可也不輕視哪個,就算對擒住了隋臣,對想殺宇文化及,也是客客氣氣。 可誰都看的出來,他做下的決定,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宇文化及聽說還有說話的機會,哈哈大笑起來,生命的最後關頭,既然卑微也不能活命,為何不高傲的去死? 「竇建德,你要為天下大公,你以為你是誰?」 「我是竇建德。」長樂王淡淡道。 宇文化及舒了一口氣,「我想告訴你一點,你殺了我,以後一定會後悔!」 群臣暗自搖頭,沒想到宇文化及到如今還是大言不慚,虛言恫嚇,竇建德卻是望了宇文化及良久,這才沉聲道:「你說的可能對,我或許會後悔,但是現在,我還是要斬你!」 宇文化及沒有憤怒,只是釋然,「死對我來說,並非最壞的結果。」 竇建德輕歎聲,「宇文化及,無論你以前如何大逆不道,但是今日的宇文化及,總算沒有讓人輕視,我會讓人給你痛快的一刀。」他就要轉身,宇文化及突然叫道:「等等……」 「何事?」竇建德問道。他從出現到如今,處理事情都是有條不紊,不卑不亢。可他對誰都一個態度,那就是鄭重。 宇文化及沉聲道:「你即是隋臣。當然知道死囚地規矩。」 竇建德回道:「你有什麼請求?如能做到。不違常規。我當為你做到。」 「我臨死前。只想再和裴侍郎說幾句話。」宇文化及冷靜道。 竇建德望向了裴矩。詢問道:「裴侍郎。你意下如何?」 裴矩道:「我不反對。可不知道……宇文將軍要對我說些什麼?」 「這是你們之間地事情。無需他人知曉。」竇建德道:「明日斬了宇文化及後。諸君可以下了決定。我很快要回轉樂壽。還請諸君速速抉擇。」 他說完後,已消失不見,群臣面面相覷,如果不是眼前還有銀光閃閃銀子。幾乎以為是夢一場。幾個兵士前來,將宇文兄弟押走,卻有一人斯斯文文的走過來道:「諸位大人,不才宋正本,長樂王讓我帶各位到行館休息。」 眾人又是一驚,沒想到眼前的就是竇建德手下的第一謀士宋正本。 竇建德河北起義,手下猛將文臣亦是眾多,劉黑闥、蘇定方、王伏寶等猛將都是有萬夫不擋之勇,而竇建德擊潰薛世雄後。勢力迅疾而起,佔據河北大半領土,聽說均是宋正本出的主意。 竇建德得義成公主賜官。在樂壽開壇自稱長樂王,下設百官,這個宋正本極被看重,所以被封為納言,可以說是位高權重。 宋正本如竇建德般,都是不卑不亢,帶領眾人到了行館後,吩咐下人照顧,然後轉身離去。眾人見行館並無兵士把守。對竇建德想放他們更信了幾分。 有的本想偷偷溜走,可想著兵荒馬亂,孤身一人,若是遇到盜匪,說不定會客死他鄉。再加上竇建德看起來還不錯,不妨留下看看形勢再定!如果竇建德真的勢力恢宏,就算跟隨他,也是大有可能! 江都群臣其實一直都瞧不起竇建德,這是不爭的事實。這就像貴族落魄成叫花子。還是瞧不起天生地叫花子一樣。 那種優越感,根深蒂固,極難消弭! 但是今日,江都群臣驀然發現,竇建德雖然穿著破衣,布衣而起漳浦,已遠比他們高貴太多。他們從未想到過,竇建德比他們還像貴族,那種氣質。並非天生。而是經過後天的千錘百煉。 李淵百忍成金,蕭布衣百煉變鋼。而竇建德卻可以說,百磨終成大器。 竇建德自稱隋臣,可他在群臣眼中,實在算不上什麼臣子,因為他不過是隋臣中最卑賤的那種。竇建德家世代務農,當過最大的官就是個里正。何為裡正?隋朝有文,民間五百家為鄉,設置鄉正一人;一百家為裡,設置里長一人。 竇建德以前不過是上不了檯面的一個人! 這種官,說是芝麻小官都是高抬他,可就是這樣的一個里正,百經磨難,千番艱難,到如今,成了分割大隋天下地一個霸主,可與蕭布衣、李淵分庭抗禮。 大浪淘沙,洗盡千古風流,隋末大亂以來,巨盜沒有千餘,數得上名號也有百來人之多,而如今,還能存活下來的巨盜,能讓人重視的已不過十數人,這些人最終能活下來,當然有他過人的本事! 就算是天下群盜盟主李密,聚眾百萬,兵動東都又能如何?他宛若顆璀璨的流星,劃出極美麗燦爛的一剎,但是墜落的亦是無可奈何。 瑰麗的、注定要短暫,而平實的、才能長久不衰。 很多人覺得竇建德和李密相似,卻很少有人注意,竇建德和李密卻有極大不同。 李密地本質其實還是個貴族,而竇建德的根基就是布衣。蕭布衣那種布衣,卻是糅合在二人之中的變異。 李密有才,不是一般地有才,他能輕易的號召出雄兵百萬,他能輕易的指揮動百萬的百姓,這點少有人做到,可李密世襲蒲山公,還是世代貴族,骨子裡面有種天生的驕傲,從來沒有瞧得起這些百姓! 這種貴族的傲慢和偏見,就算是李密都是不能避免。 他高傲,所以他寂寞,他宛若雞窩中的一隻鳳凰,整日和雞為伍,看不起這些雞,卻只能指揮這些雞。但是最後的時候,才悲哀的發現,無論他這隻鳳凰多麼有能力,多麼想展高飛。可卻帶不動那些最多只能離地三尺地根基跨越千山萬水。最後他一敗塗地,但是高傲的他終於最後還是振翅飛了下,他寧可高傲的去死,也不願卑微的去活,所以他孤傲而又孤單的死去,他自瓦崗起義。就從未融入到他賴以生存的根基去。 可竇建德卻和李密有極大不同,他勢力最少地時候,身邊不過只剩下幾個人。 但是他是布衣,純正的布衣,他瞭解百姓的想法,他能把自己完全融入到了河北這片土地,他能把自己完全融入百姓之中。一顆沙石微不足道,但是千山萬水都被沙石鋪就,那已變成很難征服地大漠。所以就算是蕭布衣、李靖想要對河北開戰的時候。都是再三思量,尋找時機。 對河北開戰,對竇建德開戰。等於向河北的百姓開戰! 李密地百萬大軍,可以一朝煙消雲散,但是竇建德十數萬大軍,卻是鐵板一塊,再加上百姓基礎,很難撼動。 竇建德被人陷害,揭竿而起,當初和他一起造反的孫安祖、高士達等人都比他要有名,可最後活下來的卻是只有竇建德。可他還是卑微如草芥。少有人注意。就算張須陀、楊義臣也沒有把他太放在眼上,可這時候不引人注意的他又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那就是竇建德只憑二百多死士,趁大霧襲擊薛世雄的營寨,擊潰了薛世雄地數萬正規軍!自從以後,竇建德地鋒芒再也掩飾不住,他數年的積累終於爆發出來,這次輕易擊敗江都軍,擒住了宇文化及。所有地人都以為他會自豪,會高高在上,可是竇建德的表現又讓所有的人詫異。 他還是謙遜平靜一如既往。 他自認是隋臣,對於以前那些作威作福地隋臣,他並沒有迫不及待的騎在他們頭上,他甚至對他們還有尊敬。 無論對楊杲、還是對於楊廣,所有人的感覺是,他的尊敬並非做作。 楊廣若是在天有靈,知道最後為他討個說法的。不是他信任的七貴、不是他的表親李淵、不是他的侄子蕭布衣。而是他一直瞧不起的布衣裡正竇建德,不知道他作何感想? 他肯定心中五味瓶打翻。酸甜苦辣鹹一應俱全! 群臣現在就是這種感覺,訕訕中,多少帶有些期待,他們流亡了太久,也想要個安定。無論明日如何,他們最少知道,今晚、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群臣舒舒服服地睡了,因為他們又有了歸宿,亂世之中,能有個安穩的歸宿已經是幸事,宇文化及卻是盯著昏暗孤燈,無法去睡。 生前何必久睡,死後必會長眠。現在的他,距離長眠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本來誰都以為最後時間的他,會竭斯底裡,痛不欲生,發瘋都有可能。可誰都沒有想到,宇文化及最後的時候,冷靜非常,慢慢的喝著酒,吃著臨死前最後的晚餐,看起來比竇建德還要冷靜。 當然,冷靜有時候,也是另一種發瘋! 誰都不知道宇文化及想著什麼,誰也不關心他想著什麼,對於一個要死的人,誰會關心太多? 宇文智及關在另外一間牢房,和大哥遙遙相望,卻是從未望過大哥一眼,他嗓子已經嘶啞,他眼淚已經哭干,他地雙眼流的不止是淚,甚至是血。 他害怕,他憤恨、他絕望、他不甘。 如果知道自己明天會死,很多人其實都和他一樣。 所有的一切和他無關,但是他必須要死,只因為他有那個弒君大哥,這是不是嘲弄,這是不是捉弄?他痛恨這世上唯一的大哥,他這時候恨不得想掐死這世上唯一的大哥,可他現在已近全身無力,他甚至不能掐死一隻螞蟻。 他的聲音終於低微,他的舉動終於僵硬,他不等挨上那一刀,他的生命已漸漸逝去…… 宇文化及也沒有去望弟弟一眼,他只是端著酒杯,望著孤燈,似乎那裡有一輩子看不夠的美景。竇建德果然仁義,在他臨死前,給了他好酒好菜,他要珍惜這頓酒菜。 酒有說不出地美味,菜有葷有素。宇文化及慢慢品嚐,突然兩行眼淚流下來。因為他驀然發現,這些年來,他從來都是食不知味,可終於有一天知道了,卻是最後一天。 牢門光當聲響。裴矩緩緩地走進來,宇文智及奮起最後一絲氣力,撲到囚牢前,嘶聲道:「裴侍郎,救我!」 裴矩也不看他,逕直走到宇文化及的牢籠外,沉聲道:「聖上……我來了。」 「聖上?」宇文化及微笑了起來,「裴侍郎,你真有趣。」他自己都不記得稱帝過。偏偏裴矩還記得。他說過當一天皇帝也好,結果他就真地當了一天皇帝,可第二天就要被人砍頭。這時候裴矩稱呼他聖上。已是最辛辣的嘲諷。 裴矩風度依舊,卻沒有什麼笑容,只是道:「老臣已經竭盡心力,到如今害聖上身死,百死不能恕罪,可……」宇文化及端著酒杯,含笑截斷他的話頭道:「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裴矩不解道。 宇文化及緩緩道:「你為什麼要逼死楊廣……逼死楊杲……然後……逼死我?裴侍郎,我發現你真的深不可測。三代君王死在你手上,你也算足以自傲了。」 裴矩不語。宇文化及突然敲敲腦袋,「我忘記了,應該是四個。當初楊廣登基地時候,裴侍郎也出了力呢。說不准楊堅之死,也有裴侍郎的功勞。」 裴矩沉聲道:「如果說這些能讓聖上舒服些,聖上大可一吐為快。」 宇文化及握著酒杯,手上青筋暴起,還能抑制住自己的情緒,「當年家父死時。裴侍郎為我出謀劃策,我一直都是心存感激。可人要死了,腦筋不知道為何會很清楚。我突然覺得你不是幫我……而是想要害我!」 「最少你現在還活著,最少當年若非化及苦苦哀求老夫,老夫也不會犯下欺君之罪。只是想著救人一命,哪裡想到……」裴矩歎息道:「我理解聖上此刻的心情,我甚至恨不得,能以身代替……」 宇文化及笑的流淚,「說的好。說地真好!我真希望竇建德能夠聽到這句話!我活著。好像比死還要痛苦,若當初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我倒寧願當初就去死。裴侍郎,我到底哪裡得罪了裴侍郎,讓裴侍郎如此待我?難道到我最後一刻,你還不肯讓我明白,你真的如此狠毒?」 「明白什麼?」裴矩皺著眉頭問。 「我現在知道,我們就算投靠楊善會,亦不過是苟且殘喘。天下大事已定,我們離開江都、取東都、占魏縣、去武安,招招錯棋。十數萬江都軍一朝散盡,到了今日的下場,可以說是你一手策劃。我真的不明白,我現在都看出這條路絕對走不通,裴侍郎沒有看不出的道理?可你還是鼓動我走下去,走到今日的結果。依你的能力,蠱惑大軍殺我並非難事,當初司馬德戡造反,你甚至什麼都不用做,我就必死無疑,可你偏偏救了我。依你的能力,就算帶江都軍投靠西梁王、長樂王、山大王都是沒有問題,可你偏偏誰都不投靠,到如今終於落到竇建德手上。你這麼聰明的人,為什麼要做這麼糊塗地事情?裴侍郎,我要死了,求求你,告訴我原因,好不好?」 裴矩歎息道:「聖上,任何人到你這地步,都會疑神疑鬼,老臣做人,可用八個字來形容。」 「哪八個字?」宇文化及急切問道。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裴矩肅然道。 宇文化及先是愕然,然後是手上青筋暴起,渾身發抖。 裴矩正色道:「聖上,我知道你心情不佳,可換作任何一個人是老夫,做的只能和老夫一樣。老夫鞠躬盡瘁,出謀劃策,不過是盡人臣的本分。聖上要怪,老夫只能聽著,可我想若有楊將軍,再加上江都軍數萬,說不準能擊敗蕭布衣……反敗為勝……但是你突然殺了隋帝……自毀長城……那真地人力難挽。」 「裴矩……**你十八代祖宗!」宇文化及望著裴矩的一張嘴,終於按捺不住胸口的怒火,劈手將酒碗擲了出來。 他厲喝一聲,四壁的油燈都是明滅不定,裴矩慌忙閃躲,可酒碗來勢很快。他終究還是沒有躲開。 只聽到哎呦聲,接著啪的一聲響,裴矩已被酒碗砸中了胸口。酒碗落地,一聲脆響。牢房光當聲響,宋正本已經衝了進來。宇文化及衝到囚牢前,嘶聲道:「裴矩。你這個雜種養的,害我到今天的地步,你過來,你過來!讓我掐死你!」 裴矩酒水一身,滿是尷尬,宋正本見到,慌忙先拉著裴矩出了牢房,牢房中只餘宇文化及淒厲的喊叫,「竇建德。不是這樣,我沒有弒君,我沒有弒君!楊杲不是我殺的、楊廣不是我殺地。這兩個人都是裴矩殺的!」 光噹一聲大響,鐵門隔斷了內外,亦是將宇文化及的嘶叫割裂,宋正本笑道:「裴侍郎宅心仁厚,可遇到了條瘋狗。」 裴矩苦笑,「任何人到了這種地步,只怕都是一樣。」 「裴侍郎辛苦了,回去換件衣服休息吧。」宋正本道。 裴矩點頭,緩步向行館走去。背景孤獨。宋正本盯著裴矩的背影,過了片刻後,向竇建德的行宮走去。 竇建德為人簡樸,行宮說的好聽,卻也不過是間大房子而已。 這次擊敗江都軍,雖算不上什麼成就,可獲得地珠寶倒是極多,竇建德一件不留,除了留下江都群臣的盤纏。盡數分給了手下。 房間內,竇建德角落坐著,對著孤燈,見宋正本走進來,輕聲問,「如何?」 宋正本皺眉道:「啟稟長樂王,宇文化及瘋了,他只想把所有的罪名推到裴矩地身上。」 「那他們說了什麼?」竇建德問。 宋正本搖頭,「微臣不知。不過蘇將軍一會兒就到。」房門一響。蘇定方推開了房門,「長樂王。宇文化及是個瘋子……我方才聽的一清二楚,裴矩並沒有什麼問題,想必宇文化及想拉裴矩同死。」他把牢房中發生的一切說了遍,竟然絲毫不差。 竇建德認真的傾聽,一直到蘇定方說完,不發表任何意見。 等蘇定方說完,竇建德才問,「你等是何看法?」 宋正本道:「宇文化及已經喪心病狂,讓人齒冷。現在誰都知道,楊廣是因他而死,裴矩並不在場,他卻盡數推到裴矩的身上,簡直沒有任何理智可言。這種瘋子,我們何苦在他身上浪費功夫?」 蘇定方接道:「凡人做事,總得有個理由。江都軍數戰皆敗,在我看來,一方面是思鄉心切,不得不反。可他們畏懼蕭布衣的手段,不敢前往東都,只能苟且殘喘,兵敗前往去找楊善會,亦是無奈之舉。若是你我,窮途末路,恐怕也想不出更好地方法。」 竇建德緩緩點頭道:「原來如此。」 「長樂王,那我們如何處置宇文化及呢?」兩個手下異口同聲的問。 竇建德擺擺手,輕聲道:「斬了吧!」啟,牢房中,關著幾個要死的人。宇文智及早就癡癡呆呆,宇文化及在鐵門關閉後不久,已經停止了喊叫。 他努力了,他也放棄了,他發現比起裴矩和蕭布衣,他只能用低能來形容。他本來想,就算死,也不會讓裴矩好過,那一刻地惡毒膨脹地不可收拾,所以他要找裴矩談話,所以他哀求竇建德,事情的真相遠非他們看到地那樣,他希望長樂王給他一個機會。 但是他錯了,他根本沒有任何機會! 他始終是個傀儡,是個木偶,只能在別人的安排下,要死、要活! 他現在真的有些精神恍惚,甚至都不能確定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確。這樣的猜想,又如何能說服旁人呢? 帶著鐐銬走出了大牢,陽光明媚,可對於牢獄中的他而言,甚為刺眼。聽著單調地叮叮噹噹落在身後,聽著嘈雜的指責斥罵落在身後,眼前,影子晃過,化作一張張猙獰的面孔。宇文化及跪在集市上的時候,嘴角浮出了微笑。 斜睨到厚背砍刀舉起,光寒照人,宇文智及一聲慘叫,再無了聲息。宇文化及那一刻,平靜非常,望著刺目的陽光和刀光,最後說了一句話,死了,還是傀儡嗎? 刀起刀落,飛起個好大頭顱,鮮血濺出,撒在前方丈許白布上,繪出傀儡深深的悲哀! 四三六節 玄甲天兵 蕭布衣人在黎陽,端著美酒,看著夕陽。 日頭西落,殘陽如血,映照他的酒杯之上,將美酒照成了紅彤彤的血色。蕭布衣緩緩的將那杯酒飲下去,如同飲血。 他也感覺自己是在飲血,飲的是對手之血。 他當然知道宇文化及是冤枉的,而且宇文化及弒君的消息,很大程度是他命人傳遍大江南北,裴矩和他共同導演了宇文化及的死,可聽到宇文化及的死,他沒什麼感覺。 沒有感覺無疑就是對這種事情已經麻木。 這世上天天有人被冤枉,不在乎多一個被冤枉。只是從以前的被冤枉,到如今讓別人受冤枉,蕭布衣經過了幾年的轉變,自然而然。 「啟稟西梁王,關中有軍情稟告。」有軍士快步上前,畢恭畢敬的遞上軍文。 蕭布衣接過來,看了幾眼,嘴角帶了絲微笑,孫少方一直陪著蕭布衣在飲酒,見狀問道:「西梁王,關中有好消息?」 「壞消息也可以當作好消息來看。」蕭布衣道:「好消息是關隴諸閥又少了一個,我們也就少了個對手,平天下少了份干擾。」 孫少方錯愕道:「薛仁果被平了?」 「不止被平了,還被殺了。」蕭布衣輕歎聲,「都說薛仁果是個萬人敵,原來是說隨便誰都能抵擋的意思。」 他還是在笑,但是目露思索之意,征戰數年。他腦海中存在的那段歷史越來越模糊。他已完全不知道,歷史地下一步走向是什麼。而他現在能做的事情。就是和群臣制定出對自己最有利地征戰方針。 而在他的方針中,李淵無疑是最難啃的一塊骨頭,但是蕭布衣此刻,只是把他當作一個對手來看,而沒有別的含義。 仁者無敵並非虛言,真仁假仁姑且不談,但是征戰天下,必須要表現出這個仁來。李淵、蕭布衣還有竇建德,均是在仁義上大下功夫。這才能雄霸一方,長盛不衰。而薛仁果非兵力強悍不如,缺少的恰恰是個仁字。 孫少方難以置信道:「都說薛仁果勇猛無敵,薛舉雖死,可隴右勢大,薛仁果又帶有十數萬兵馬,怎麼只支持了幾個月就潰敗被殺?」 「是呀,怎麼只支持幾個月就被殺了呢,薛仁果真的讓我失望。」蕭布衣輕歎道:「還是在高、還是淺水原。上次是李世民大敗,這次輪到薛仁果了。李世民吸取上次大敗的教訓,一雪前恥,薛仁果敗亡,意料之中,可速度之快,也是難能。我聽說薛仁果這人,殘暴好色。自從薛舉死後,對手下一直猜忌甚重。李淵不斷的派兵襲擊薛仁果的糧草,薛仁果十數萬大軍無糧,人心惶惶。又因為薛仁果無德約束手下,淺水原大戰,甚至有很多薛家軍臨陣投降,就如江都軍一樣。薛仁果猶猶豫豫。想逃又是不甘,結果被李世民率大軍困在了城中,困了幾日,將領紛紛翻城牆出來投降。薛仁果見大勢已去,本來想趁夜逃脫,回轉隴右聚兵再戰,沒想到早被李世民等人算到。調重兵圍追堵截。薛仁果身陷重圍。力盡被擒,李世民第二天就毫不猶豫地斬了薛仁果。薛家軍群龍無首,當下潰敗。隴右各郡已是望風而降,看起來不用多久,隴右就會盡數落在唐軍之手。沒想到呀,真的沒有想到,只用了三戰就結束了隴右。李世民三戰兩勝,薛家軍的薛仁果輸了兩場,就把整個隴右輸了出去。」 蕭布衣說到這裡,滿是無奈。他不惋惜薛仁果的死,只是歎息薛仁果的蠢。 可認真想想,又覺得薛仁果的敗亡幾乎和宇文化及如出一轍。 二人都是長途跋涉,糧草不濟,二人都是眼高手低,昏聵無能。本來宇文化及無路可退,薛仁果還有個隴右,沒想到薛仁果不爭氣,連逃命回去的能耐都沒有! 這下薛舉、薛仁果均死,薛家軍已經名存實亡。 「看起來以德服人最為重要。」孫少方想笑,又是心情沉重,「壞消息看來是,李淵盡取隴右之地,我們的對手實力大增。」 蕭布衣雖還在笑,但是也有了苦意,「這還不是最壞的消息。少方,你要知道,薛家軍久在隴右,本是彪悍非常,可他們地剽悍,很大程度,卻是建立在強大的馬隊上。薛仁果一死,隴右馬匹盡數歸於唐軍。本來據我所知,李淵雖對突厥自稱兒皇帝,可為了避免受制於突厥,又警惕突厥的殘忍好財,在馬匹的採購上,一直都是適可而止。可他身居四塞之地,依據地利,本來就不需要在騎兵上大費功夫。但這次盡取隴右的馬匹,聲勢大壯。根據消息所傳,李淵秘密命李世民組建精銳馬隊,號稱玄甲天兵。這支騎兵,不言而喻,以後肯定會給我們帶來不少的麻煩。」 「玄甲天兵?」孫少方冷笑道:「他們好大的口氣。」 蕭布衣笑笑,「其實我們的強悍之處,就在於最早建立了旁人沒有地強大馬隊,我們速度快,突襲猛,在奇襲中很佔優勢。這下唐軍組建馬隊,看似突然,不言而喻,就是唐軍為對抗我們所準備!口氣大不大,要試試才知道。」 孫少方臉帶尊敬之意,「西梁王,我倒覺得無需畏懼……」 蕭布衣倒有些詫異,「少方,為何這麼說呢?」 「想當初,誰都說突厥騎兵無敵天下,談虎色變。可李將軍惟獨不懼,只用了三百鐵騎,就讓突厥兵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唐軍再是如何,還能勝過突厥兵不成?可就算勝過突厥兵。我敢說,只要有李將軍帶軍。唐軍在騎兵上,絕對不能討好去。」 他口氣中對李靖有著說不出的自信,實在因為草原一戰,讓他對李靖有莫大的信心。李靖出兵奇詭,作戰卻是極為樸實,已將馬上騎兵合擊之法發揮到淋漓盡致地地步,他實在不信,這世上還有哪個指揮騎兵能勝過李靖。 指揮亦是一種藝術,李靖就是將這門藝術發揮到完美境地! 「少方。你說的不錯,看來我們很快就能看看,我們地鐵甲騎兵和唐軍玄甲天兵,到底哪個厲害。」蕭布衣含笑道:「我對李將軍訓練出來的鐵甲騎兵,亦有著莫大地信心,不過很可惜,我們只有一個李將軍。像李將軍這種作戰大才,可遇不可求呀。」 他語氣中有些惋惜,轉瞬振奮道:「不過我們等得!但是小心使得萬年船。他們既然組建了玄甲天兵,我們就得通知單雄信、張公瑾二人小心點。現在他們已經順利的到了井陘關,只等著劉武周的消息,然後同時發動。」伸手招過近身兵士,讓他去請張鎮周前來商議下一步的計劃。 孫少方亦是惋惜,要說蕭布衣手下用兵第一人,當之無愧就是李靖。其實就算徐世績都承認,他是師承李靖。若論指揮調度方面,徐世績比起李靖而言,還是差了幾分火候。可胖子畢竟要一口口的吃,就算是李靖,畢竟不能撒豆成兵,也要一仗仗的打過去。誰都以為他勝的輕而易舉,可只有蕭布衣才知道。這個二哥在作戰前地準備,實在比任何人都充足和細緻。李靖作戰不求急,只求勝。若沒有勝出地把握,他絕對不肯拿手下的兵士去****。這就讓他可以****擊敗林士弘,但是準備等待時機卻可能要用幾個月。 現在李靖人在嶺南招安,蕭布衣知道秦叔寶、程咬金等人雖是名將,行軍作戰勝人一籌。但是他們遠沒有李靖地大局觀。所以蕭布衣眼下只能按照既定計劃來做,不能急躁。竇建德現在態度不明。蕭布衣若是沒有十足把握對河北一鼓而克,那就是逼竇建德和李淵聯手了。 不等張鎮周前來,又有兵士急匆匆的趕到稟告道:「啟稟西梁王,竇建德使臣前來求見。」 蕭布衣雙眉微揚,沉聲道:「來者是誰?」 「齊善行和竇紅線「有請。」蕭布衣點頭道。 兵士退下,孫少方振奮道:「西梁王,竇建德終於忍不住了要過來。」 「我們讓秦、程二位將軍試探他們的反應,他們當然要過來看看我的態度。」蕭布衣面帶微笑。 「竇紅線我知道,那是竇建德的女兒,可齊善行是誰?」孫少方問道。 「竇建德雖布衣起家,但取河北大半之地後,卻多用隋朝舊臣。他手下現在能人異士不少,最有名的卻是三武三文。」 「何為三武三文?」孫少方問。 「這是說他手下人才濟濟,卻有六人最為有名。其中三虎將以劉黑闥、蘇定方、王伏寶最會用兵。而三文臣就是說地納言宋正本、國子祭酒凌敬和禮部尚書齊善行了。這個齊善行,聽說是極為明大局、識大體之人,不能小窺……」 說話的功夫,蕭布衣抬頭遠望,緩緩站起道:「齊大人、竇姑娘千里迢迢前來,本王有失遠迎。」 齊善行約莫在四十歲上下,三縷長髯,面色清癯,竇紅線穿著件淡綠衫子,衣著樸素,不卑不亢。 二人身後,跟著幾個手下,一人的手上捧著個匣子,不知道裝的是什麼。 見到蕭布衣起身,齊善行搶先兩步,深施一禮道:「西梁王實在謙遜過人,在下久仰西梁王的大名,恨不能見。今日得償所願,實在三生有幸。」 齊善行說話輕柔,彬彬有禮,孫少方一見,暗想這個說客果然名不虛傳。 竇紅線卻和蕭布衣早就相識,見到蕭布衣現在高高在上,倒沒有絲毫的畏懼之意,開口就道:「西梁王,我等並非千里迢迢而來。而是已經近在咫尺了。」 蕭布衣故作詫異道:「哦?紅線姑娘說笑了,想本王在河南。姑娘在河北,說是千里之遠並不為過,不知和姑娘近在咫尺所言何意?」 他正色說出,竇紅線卻感覺他話中有話,臉色微紅,「是呀,河南河北好像有千里之遙,而黎陽的確在河南,但是貴鄉呢。靈泉呢,又在哪裡?難道西梁王也把他們劃入了河南的勢力範圍?西梁王,當初我等為和西梁王結盟,不惜和魏公翻臉,不再出兵,可沒想到言猶在耳,不過半年多,西梁王就撕毀前諾,悍然興兵河北。豈不讓天下人齒冷?如此食言而肥,似乎難當仁義之名吧。」 齊善行一旁道:「紅線,不得無禮,想西梁王必定能給我們個合理地解釋。」 二人一唱一和,可卻是言辭灼灼,隱有不滿之意,竟有興師問罪的味道。 孫少方不明所以,更是搞不懂蕭布衣什麼時候和竇建德有過盟約。 蕭布衣卻是不慌不忙。「齊先生、紅線姑娘先請坐下一敘,本王之心,可鑒天日。來人呀,先準備酒菜歌舞,本王要親自款待長樂王所派使臣。」 「不必了。」竇紅線黑著臉道:「西梁王,如今靈泉、貴鄉均有西梁軍駐紮,長樂王因遵當初約定。並未興兵。可兩軍相望,生死一線,只怕隨時都會衝突,西梁王還有心思飲酒作樂,可是真不把兵士和百姓地性命放在眼中?」 齊善行接道:「紅線,不得無禮,想必西梁王會給我們個合理的解釋。」 孫少方一聽。心道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三文三武。看起來也是不過如此。這個齊善行諾大的名聲,不過是個唯唯諾諾之輩。見竇紅線咄咄逼人,簡直不把蕭布衣放在眼中,忍不住心中有氣,「竇紅線,你說話還請客氣些,勿要橫加指責,西梁王因你等為長樂王的使臣,這才好言相向,西梁王大人大量,可我們卻不容你放肆!」 竇紅線正待反駁,齊善行微笑道:「紅線,孫郎將說的極是,我想長樂王必定會給我們個合理地解釋。」 孫少方微愕,沒想到自己不識得齊善行,齊善行卻認得自己。他雖和蕭布衣是生死弟兄,但是素來低調,到如今不過是個郎將,可說是默默無聞,齊善行一眼就能認出自己,想必是有備而來,這個人並不像表面那麼簡單。 蕭布衣對於這種質疑、談判卻是輕車駕熟。他怎麼說,五年來的光陰,也在廟堂上四年多,見到的各個都是老謀深算,心機重重之輩。竇紅線扮黑臉,齊善行扮作紅臉,看似氣勢洶洶,不過是增加點談判的本錢好了,不然打過來就是,哪裡那麼多地廢話。 見眾人落座,蕭布衣這才肅然道:「紅線姑娘此言差異,想本王一片赤誠之心,憂國憂民,半分不假。古人有句話說的好,話不說不清,理不辯不明,有什麼誤會,大伙好好的商量,定能找出解決之道。」 齊善行雖博學多才,也不知道哪個古人說過這句話,只能道:「西梁王說地極是,紅線,還請少安毋躁。」 蕭布衣把酒水換了茶水,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水,這才道:「還不知兩位前來,有何貴幹?」 竇紅線差點氣暈了過去,才要怒斥,齊善行只能止住。心道竇紅線雖然這些年來,一直都在外奔波,遠比尋常女子見識廣博,可若真的說及言辭,那可比老奸巨猾地西梁王差的太遠。 想當年,蕭布衣初出茅廬,一張嘴說的四方館那些使者啞口無言,揚名域外,這口才之佳,那絕非是吹出來地。 知道如果這樣的繞法,那估計過年都得不出什麼答案,齊善行索性開門見山道:「西梁王,我等雖是初次見面。但是西梁王和我主均是神交已久,其實盟約早在當年締結。想當初,瓦崗未平,坐鎮黎陽的卻是李靖李將軍,那時候,紅線姑娘其實就已經求見過李將軍,不知道西梁王可有印象?」 蕭布衣緩緩點頭,「當然記得。李將軍說,紅線姑娘主動前來說要結盟。說什麼天下大亂,民不聊生。長樂王有感百姓之苦,希望和本王結盟……」 竇紅線面露喜色,問道:「後來呢,西梁王……」 「後來說什麼了?」蕭布衣一拍腦袋,「你看本王這記性,對了,少方,後來怎麼了?」 孫少方瞠目道:「此等機密之事,屬下不知。」 齊善行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後來李將軍就說事關重要,不能擅自做主,所以他派人回轉去稟告西梁王。不過當時李將軍說了,西梁王興正義之師,若非旁人來犯,絕不會輕犯旁人。」 蕭布衣恍然道:「齊先生言之有理,那後來呢?」 齊善行見蕭布衣顧左右言其他,並不惱怒,繼續道:「後來西梁王得知李將軍稟告。非常高興。當下派使者前往樂壽,求見長樂王,說我等均是正義之師,又均得過可敦相助……西梁王當年因為義成公主的舉薦,這才能平步青雲,我主的長樂王封號,卻是義成公主賞賜,這樣來說。西梁王和長樂王本就意氣相投,情同手足。西梁王派使者說,只要河北軍不興兵來犯河南,你們就絕不會興兵來取河北。」 蕭布衣點頭道:「齊先生記憶極好,你一說,本王就記起來了。所以本王才說,話不說不清呀。」 竇紅線暗自痛恨。心道蕭布衣狡猾非常,這些明明都是商議好地事情,他故作糊塗,那多半是對河北不軌了。原來當初蕭布衣在洛口鏖戰瓦崗之時,羅藝沒有閒著,興沖沖的帶著燕雲鐵騎前來,竇建德當然也不會悠閒。竇紅線先找李靖、後找李密商議結盟一事。當初並不清楚這場戰到底要打到什麼時候。河北軍就耍個心眼。只想暗中兩面討好,蕭布衣和河北軍相隔甚遠。竇建德手下倒是有許多建議先和蕭布衣結盟,牽制李密地勢力,然後再抓緊時間掃蕩河北、山東兩地。可竇紅線因為羅士信人在瓦崗,卻傾向和瓦崗合作。但後來竇紅線知道羅士信離開了瓦崗,又覺得父親地手下所言大有道理。 河北軍搖擺不定之際,西梁軍、瓦崗軍不等春暖花開,就幾次鏖戰,定出了勝負。 儘管很多人覺得瓦崗軍可能會敗,但是誰都沒有想到過,瓦崗軍竟然敗的如此之快! 天寒地凍,大雪封路,燕雲鐵騎倒可以輕騎前來,河北軍想要出兵,卻已經困難重重。首先是李靖扼住了黎陽,隨時可包抄他們的後路,其次是糧草補給極為困難,再加上河北軍千里遠征,很多都不情願。 竇建德無奈,只能坐觀其變,蕭布衣卻不客氣,一口氣將河南諸地收拾個乾淨。到如今,蕭布衣大軍前往河北,竇建德亦有苦衷,不想馬上開戰,這才想要舊事重提。蕭布衣的緩兵之計看似微不足道,但是當初在左右河北軍的決定上,卻起了不小的作用。 齊善行說的口乾舌燥,終於把事情提醒了一遍,可還是面帶笑容道:「在下雖遠在河北,可卻聽說過,西梁王素來一諾千金,仁義之主……」 蕭布衣大言不慚道:「齊先生言之有理。」 齊善行話題一轉,突然道:「可西梁王既然一諾千金,說和河北軍和平共處,不知為何陡然興兵入河北,派精兵駐紮貴鄉、靈泉兩地呢?」 蕭布衣含笑道:「原來兩位千里迢迢興師問罪卻為這個,兩位實在誤會本王了。想本王當初許諾,絕不會興兵來取河北,可這次前往河北卻是為了平叛。宇文化及弒君之人,倒行逆施,本王擊敗宇文化及,卻不能盡數剿滅,只怕他帶江都軍騷擾河北百姓,這才出兵圍剿。興正義之師,豈能行迂腐之事?齊先生,你說若是有賊去了你家,偷了東西,又跑到了鄰家,鄰家恰巧無人,難道齊先生就為了不被鄰家誤會,就眼睜睜地守在門外,視鄰家遭殃不成?」 「這個嘛……」齊善行只能苦笑。 蕭布衣卻是一拍桌案道:「什麼這個那個,本王當然不能坐視不理。所以本王不顧被天下人誤會和唾罵,毅然出兵河北,實乃一番好意,可見天日。兩位真地誤會了!」 蕭布衣侃侃而談,孫少方聽了,不能不服,暗想西梁王不愧做賊出身,這道理說的,實在大義凜然,渾身正氣。 竇紅線面紅耳赤,齊善行心思飛轉,二人面面相覷,也只能心中歎息,這個西梁王,真不簡單! 四三七節 意外之人 蕭布衣武功算不上最高,但是胡攪蠻纏的本事可是一流。 就算是當年,李玄霸遇到他,亦是被他辯的啞口無言。 很多時候,道理就是誰的拳頭硬,誰夠無恥,才會留在誰那裡!蕭布衣就成功的將道理留在了自己的身邊。 齊善行雖然總覺得蕭布衣說的有問題,可饒是他博學多才,一時間也是不明白問題出現在何處。 明明蕭布衣有覬覦河北的企圖,可經蕭布衣大義凜然的一說,齊善行倒覺得已方有些小家子氣。 竇紅線沒有那麼多複雜的心思,索性化繁就簡道:「如此說來,西梁王悍然出兵,兵逼河北三地,完全是不得已而為之了?」 蕭布衣點頭,「紅線姑娘到如今,終於明白了本王的良苦用 竇紅線冷笑道:「我們感激西梁王的一番好意,可如今賊已被擒,西梁王總不好在鄰家賴著不走吧?」 齊善行點頭,心道竇紅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這句話質問的倒咄咄逼人。 蕭布衣沉吟道:「賊被抓了,我們當然不好留在主人家。可實際上,好像賊還在吧?」 竇紅線冷笑道:「都說西梁王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手下人才濟濟……」 蕭布衣對於稱讚。素來都是謙遜地接受。「紅線姑娘所言極是。」 「但沒想到……」竇紅線話題一轉。「西梁王消息閉塞如此。實在讓人失望。西梁王難道不知。宇文化及已被家父斬了嗎?」 蕭布衣臉色微變道:「真地。我怎麼不知?」他滿臉錯愕。齊善行二人均是看不出真假。孫少方只能心中歎息。暗想這個西梁王。實在是個大大地騙子。而且是騙死人不償命那種。宇文化及地死訊。幾日前就已傳來。而且是孫少方親自通知給蕭布衣。但此刻。蕭布衣竟然一付毫不知情地樣子。 竇紅線冷冷道:「真地不知?我只怕是故作不知吧!可無論知與不知。現在已經無關緊要。我可以明確地告訴西梁王。宇文化及之死。千真萬確。」 「宇文化及狡猾非常。就算本王。也是捉他不到。怎麼會說死就死?」蕭布衣懷疑道:「只怕是紅線姑娘戲弄本王吧?」 竇紅線一擺手。早有手下把手中地匣子送上來。孫少方霍然攔在蕭布衣身前。喝道:「做什麼?」 齊善行微笑道:「當初我等前來,長樂王就只怕西梁王不信,這才將宇文化及的腦袋封存帶過來。宇文化及弒君之徒,神人共怒。長樂王討伐之心,絲毫不讓西梁王。這匣子裡面裝的就是宇文化及地首級,還請西梁王一驗。」早有兵士上前。接過匣子,卻不開啟。 蕭布衣凝望匣子良久,這才哈哈大笑道:「長樂王果真深知吾心,誅殺叛逆,萬民稱慶!如此說來,我倒和長樂王惺惺相惜了。」 「西梁王,要開匣子嗎?」孫少方問。 蕭布衣一擺手,「本王還信不過長樂王嗎?這匣子,不開也罷。」 孫少方道:「西梁王宅心仁厚。少方佩服。」 蕭布衣當機立斷道:「既然叛逆已除,本王大軍再在河北,那真的是於理不符。少方,速速傳令下去,即刻召回秦叔寶、程咬金兩位將軍。」 孫少方領命退下,竇紅線見狀,心中微喜,「西梁王果然是信人,其實我們這次前來。還想和西梁王……」 她話未說完,一人沉聲道:「西梁王,不知宣微臣前來,有何要事?」 蕭布衣一見,微笑道:「張大人,快請坐。這兩位是長樂王的手下,長樂王誅殺叛逆,國之大幸。」 齊善行見那人武將打扮,雖是年邁。卻是精神矍鑠。心中凜然道:「這位可是張鎮周張大人嗎?」 蕭布衣點頭道:「不錯,齊先生認識嗎?」 齊善行搖頭道:「久仰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竇紅線聽到張鎮周之名,也不由多看了兩眼。見其其貌不揚,瘦小枯乾,心道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誰又想得到,就是這老者,征戰海外,聲名赫赫,年邁之際,又再披甲冑,死死的抗住了李密的進攻。 蕭布衣把齊善行等人的來意說了遍,張鎮周讚歎道:「西梁王、長樂王為天下人著想,剷除叛逆,還天下安寧,實乃百姓幸事。」 等張鎮周落座後,蕭布衣這才問道:「紅線姑娘,你想和本王做什麼了?」 竇紅線面紅耳赤,半晌才道:「不是我想和你……而是我想代家父和西梁王再議彼此領地一事。」 蕭布衣雙眉一揚道:「長樂王此言差矣,想我等均為隋臣,不得聖上賞賜,何來領地一說?當初和長樂王所約,就是他平定河北盜匪,共同匡扶大隋江山……這點還請紅線姑娘莫要混淆才好。」 竇紅線臉色微紅,心中著惱道:「小女子失言了,還請西梁王大人大量,莫要怪罪。西梁王所言不錯,家父和西梁王均為隋臣,不分輕重,當求合力還天下安寧。家父之意,眼下戰亂多年,百姓日苦,他定會信守諾言,還請西梁王遵守前諾,給河北河南一個安寧。」 蕭布衣點頭,肅然道:「這是自然,本王一諾千金嘛。只是本王聽聞楊善會、羅藝二人本是隋臣,如今卻是犯上作亂……」竇紅線暗想,現在你這個西梁王了不得,想打誰就把造反地帽子扣在誰頭上,聽到楊、羅兩人的名字,不由留心。齊善行微笑道:「這兩個亂臣賊子,惹西梁王不悅,長樂王早就想平,就不勞西梁王費心了。」 蕭布衣微微一笑,暗想這個齊善行果然有些門路,不等自己提出,就搶先拒絕了。 原來蕭布衣知道竇建德在河北威望甚高。自己在河北卻全無根基。河北現在百姓太苦,積怨亦是最大,冒然進攻,民意難違,所以他想樹立聲望後,再逐步消弱竇建德的勢力。如果能借攻擊楊善會、羅藝的機會。取道河北,樹立威望不失妙策。他本來想再借大義之名出兵,沒有想到齊善行居然看穿了他的心思。 不想放棄這個機會,蕭布衣微笑道:「長樂王百戰百勝,原本不需本王出馬。可本王聽說最近幾月,長樂王和羅藝、楊善會交手的時候,多不順利,這才想派兵相助,齊先生不急於否定本王的好意。若有可能,大可和長樂王商議後再做決定。」 齊善行道:「西梁王好意,我定當轉達。不過一切還要長樂王做主。在下不敢擅專。既然誤會已除,長樂王牽掛,我等還想早日回轉稟告。」 蕭布衣微笑道:「既然如此,本王亦不好挽留,還請齊先生勿忘本王今日之言。」 齊善行應允,和竇紅線帶手下出了王府。蕭布衣見到他們消失不見,沉聲道:「張大人,楊善會那面如何了?」 張鎮周皺眉道:「此人堅守城池不出,老臣拿他無可奈何。一時間找不出他的破綻。聽西梁王的吩咐,這才回轉。」 這時齊善行、竇紅線已在長街之上。竇紅線見四下無人注意,這才恨恨道:「齊先生,這個蕭布衣……得了便宜還賣乖,我看著就是一肚子氣。」 齊善行低聲道:「紅線,我等實力不濟,徒之奈何?忍一忍吧。」 竇紅線道:「西梁軍不見得有傳說中地那麼厲害!」 齊善行苦笑道:「紅線若是這麼想,那可是大錯特錯。不信西梁軍實力的人,到現在均是鎩羽而歸。只憑黎陽城的氣象。就可知道西梁軍地不俗之處。長樂王派我來此,讓西梁王撤兵是個目的,談判重新敲定盟約更是其次,而觀察西梁王的實力倒是此行地首要目的。」 竇紅線不解道:「黎陽城有什麼氣象?你看出西梁王有什麼實力了?我看黎陽城的守兵,也是稀鬆平常了。這些兵士雖是陣容齊整,我們也不見得比他們差。」 齊善行人在馬上,四下望過去,緩緩搖頭道;「我久聞西梁王的大名,聽說年紀輕輕。卻有過人之處。本以為或少有誇大其詞之處,沒想到傳言還是不能形容其人陰險的十之一二。方才一番言辭。紅線你數次被他言語激怒……」 竇紅線臉紅,「誰讓他出言曖昧輕薄,若非家父說過,忍讓在先,我方纔已經和他翻臉了。」 齊善行皺眉道:「你真的以為他想輕薄你?」 「這個……齊先生,不用討論了。」竇紅線蹙眉道。 齊善行感喟道:「能成大事之人,絕不會耽於美色!紅線你雖不差,可對志在天下地西梁王來說,實在算不了什麼。長樂王、西梁王、唐王現在為天下霸主,可哪個都是極為隱忍自律之人!東都時的李淵雖傳是個酒色之徒,可據西京消息傳來,這人每日不過睡一兩個時辰而已。大部分時間卻不是尋歡作樂,而是鞏固民生,批閱奏章。你父更是如此,只有你娘親一人……丫環奴僕不過十數人,簡樸一如當年,只是不敢一日懈怠。西梁王到如今,聲勢浩大,就算後宮三千也是不為過,可到現在,他不過娶了三人而已。試問如此自律之人,怎麼會沒事輕薄於你?」 「那他故出曖昧之言又是為何?」竇紅線不解問。「當然是想激怒你,進而要從你口中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齊善行道:「好在你亦是小心翼翼,但也是被他抓住了幾次錯處。此人心思極快,口齒伶俐,嬉笑怒罵皆成文章,方才一番話下來,看似隨意,卻是緊緊扣住大義之名,更是想借我們之口,得到名正言順出兵河北地機會。他攻打宇文化及就是施展的這個伎倆,意圖試探河北的反應。長樂王看穿他地詭計,所以才興兵以雷霆手段剷除宇文化及,滅了蕭布衣的念頭。蕭布衣剛才要和我們聯手共擊楊善會和羅藝,看似好意。卻是想借聯手之際,拉攏民心,試探河北軍的實力,這等心機,我們不能不防呀。」 竇紅線吸了口涼氣,良久無語。回想當年初見蕭布衣之時。一時間感慨千萬。 她雖然和蕭布衣沒見過幾次面,可也知道這人幾次浮沉,到如今才成為東都之主。本來方才見到之時,感覺和當年運河畔相見沒什麼兩樣,不明白他為何能到今日地地位。哪裡想到經過齊善行一分析,才明白此人的不同之處。 望向遠方,齊善行又道:「紅線,看一個城池的氣象,兵士其次。你首先要看地是百姓的氣象。」 「百姓的氣象?」竇紅線望過去,半晌看不出什麼。齊善行問道:「你覺得這裡地百姓如何?」 「好像很安詳。」竇紅線遲疑道。 齊善行點頭,「何止安詳。還有快樂安定之感。或者說,他們每個人臉上洋溢的都是強烈的自信,試問黎陽地處山東、河南、河北三地戰亂地中心,在這裡地百姓,本來應該人心惶惶,他們為何不怕?因為他們相信西梁王!相信西梁軍有保護他們的能力!只是這一個相信,凝聚地力量就只能用可怕來形容。河北的百姓亦信令尊,所以堅不可摧,但是就算我等兵力相若。河北連番動亂,十室九空,百姓數目如何能和河南相比?從這點來看,我們已處於下風。」 竇紅線越聽越是心驚,這才明白父親為何一定要齊善行前來。 雖然都是長了一雙眼睛,但是看到的層次明顯有高下之分。 「按照齊先生所言,我們就沒有還手之力嗎?」 齊善行搖頭道:「紅線,不用焦急,眼下我們均是試探。長樂王想要攻下河南異常艱難。但是西梁王想占河北,亦是要付出血地代價。若只有我們這兩方勢力,當然早就開戰,但是誰都不想消耗實力,便宜了李淵。所以現在我們要做的是……」 齊善行話到半途,突然住口不談,只因為前面來了一騎。馬上那人也正望著他們,目露沉吟之意,那人是個女子。 竇紅線也望過去。眼中露出詫異之色。這裡畢竟是黎陽城。二人還是小心翼翼的低聲交談,只怕禍從口出。竇紅線是個極為出色地女子。在這亂世之中,畢竟還是男人唱主角,她以女兒之身奔波,卻讓各方勢力不敢小窺,這在亂世之中已是少見。但是她第一眼望見對方那個女子的時候,卻感覺此女極為的與眾不同。 那是一種說不出地感覺。 那女子人在馬上,第一眼讓人感覺就是孤寂,那是一種就算身在千萬人中亦有的孤寂,也是骨子裡面的寂寞。可這種孤寂地背後,卻是那種看穿世情地悲哀。能夠看穿世情,因為她的睿智,她地睿智,讓她感覺有著說不出的自信。 可她偏偏又讓人難以產生敵意,甚至讓竇紅線有了一種同情。 因為女子很瘦弱,輕輕的咳,看起來隨時都會斃命。她這樣地女子,本應該在閨房中靜養,而不應該在大街徘徊。竇紅線知道,這女子絕非小家碧玉,因為她一舉一動都是有著天生的雍容華貴! 直到女子和二人擦肩而過的時候,竇紅線才發現,她甚至沒有注意到那女子的容貌。回想起來,那女子長的並不出眾,她的眼很大,臉頰消瘦。 「不知道是誰呢?」竇紅線喃喃自語道。 她本來就沒有期望齊善行能夠回答出來,齊善行除了識大體外,其實有個很出色的本事,那就是過目不忘。可這個過目不忘最少要見過才能不忘,大街上隨便個女子,她不指望齊善行能夠認出來。 齊善行果然搖頭道:「我沒有見過。」 馬蹄沓沓,幾人背道而馳,離開已有了距離,竇紅線忍不住又回頭望了眼,恰逢那女子也轉過頭來,向她微微一笑,然後再不回頭,消失在路的盡頭。 竇紅線望見她的背影,突然有種想落淚地衝動,因為她從這女子的身上。望見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那個人,是她一生的愛,亦是一生的痛!那個人如今遠在千里,正和孟海公在作戰,可她千里奔波。對他從來沒有忘記。 「是她,真的是她?」齊善行突然道。 竇紅線精神一振,「她是誰?」 「她……好像是裴茗翠,可她怎麼憔悴了這多?」齊善行疑惑道。 「裴矩的女兒?楊廣極信任地那個裴茗翠?」竇紅線吃驚問。 齊善行點頭,「應該是她,她來這裡做什麼?」 「裴侍郎已經投靠了我爹,為何他女兒卻遊蕩在黎陽的大街上?」竇紅線早就聽過裴茗翠地大名,卻沒有想到她是這個樣子。轉念又想,她這種女子。本來就應是這種模樣,「裴矩、宇文化及和江都軍北返,別人都是妻妾成群。裴矩卻孑然一身,這點很奇怪。齊大人,你確認這人是裴茗翠嗎?」 齊善行搖頭道:「我當年在東都,見過此女一面。應該是她,她容貌或許憔悴太多,但是那種不經意流露地不羈,讓我印象頗深。不過她沒有和裴侍郎一起不足為奇。裴矩和裴茗翠雖為父女,可這父女向來是聚少離多。聽聞裴矩兩朝元老,風流倜儻。但原配死後,就一直再沒有娶妻,所以他投奔長樂王才是孤單一人。」 竇紅線皺眉道:「這父女也真的奇怪。」 齊善行苦笑道:「地確有點,不過楊廣死後,裴茗翠成無根之木,應該成不了氣候,我們莫要多事了。紅線……我想和你說件事情。」 「齊先生請說。」竇紅線恭敬道。 「我知道……你對羅士信很好。」齊善行猶豫道:「這些事情,本來不是我應該過問。」 竇紅線臉上一紅,「齊先生客氣了。其實我知道……你們對家父和我,都是拳拳關愛之 「聽到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很多。」齊善行輕聲道:「羅士信是員虎將沒錯,若論武功統軍,在長樂王屬下,絕對算得上翹楚之輩。但是此人據我來看……生性涼薄,對人苛刻,絕非佳偶。紅線,我私下和長樂王談論。都說你不應該選他。」 竇紅線漲紅了臉。「齊先生,我爹和你說地這些?」 齊善行搖頭道:「長樂王他……當然不會勉強你。但是我為人臣,卻知道他的心思。」 「這個不勞齊先生費心了。」竇紅線道:「現在士信和孟海公激戰,為我爹竭盡心力,沒想到爹竟然會猜忌他,我會回去和爹說說。」 她催馬前行,轉瞬把齊善行拋在身後,齊善行無奈搖搖頭,縱馬跟了過去。 那落寞女子此刻卻已到了王府前,早有守衛兵士上前道:「來者何人?」 兵士持槍上前,謹慎非常。 如今的西梁王府,早就戒備森然,等閒人不能進入。落寞女子在馬上道:「請你們通稟西梁王,就說裴茗翠請見。」 兵士面面相覷,有一人道:「西梁王豈是你想請見就見的?」 女子蹙眉,才待再說什麼,身側走來一人,突然道:「裴小姐,你怎麼來到了黎陽?」那人大眼濃眉,滿是詫異。裴茗翠含笑道:「徐將軍,原來你還認識我。」徐將軍就是徐世績,見到裴茗翠的時候,滿是錯愕,轉瞬道:「你要見西梁王?我帶你進去!」 他不說二話,當先行去,兵士紛紛退到一旁。 西梁王吩咐過,有幾人若來,完全不需要稟告就可來見,徐世績正是其中的一個。 裴茗翠下馬,緩步走進王府,見王府頗大,守衛不差,可簡樸非常,輕輕的點頭。 二人過前廳,走長廊,見到蕭布衣的時候,見他和張鎮周正指著地圖指指點點。聽到腳步聲,蕭布衣抬頭望過去,見到裴茗翠之時,有些驚訝。轉瞬放下地圖,快步走過來,驚喜道:「裴小姐,是你?」 他的高興絕非做作,而是發自內心,裴茗翠見到,笑容暖暖,「蕭兄,一別經年,別來無恙!」 蕭布衣不知道裴茗翠為何會來,但是她無論什麼時候來,他均是歡迎。 對於裴茗翠,他從來沒有什麼男女之情,這是他地朋友、他的知己,對於這個紅顏知己,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她能過地好一些。 「不知道裴小姐此行有何貴幹?」蕭布衣開門見山,親手送上茶水。如今能得他送茶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 裴茗翠接過茶水,輕聲道:「我有令尊的消息了。」,推薦票月票什麼的,只要是票,俺都需要,呵呵,有勞諸位了。 四三八節 大鵬展翅 聽到蕭大鵬有了消息,蕭布衣唯有錯愕,他沒想到裴茗翠千里迢迢來到這裡,只是為了蕭大鵬。 對於蕭大鵬,蕭布衣實在不知道如何處理。這個不是他親人,勝似親人的爹現在不知在哪裡? 蕭布衣其實是個善解人意的人,無論對方做什麼事情,他最少採用尊重的態度,就算對蕭大鵬也是如此。 他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滋味,更知道喜歡一個人不能相見的滋味。蕭大鵬對蕭皇后的態度、蕭皇后對楊廣的態度,別人或許不能理解,但是蕭布衣卻深深的理解。楊廣死了,最悲哀的不是臣子兒子,而是那個和他相濡以沫數十年的蕭皇后1蕭布衣因為理解,所以讓蕭大鵬自己處理,可他從未想到過蕭大鵬突然蒸發的無影無蹤,就算他傾盡全力都是無法尋覓。 聽到裴茗翠說及蕭大鵬的時候,蕭布衣忍不住問道:「我爹……在哪裡?」 張鎮週一旁道:「西梁王,老臣還有他事,先行告退。」張鎮周是老臣子,當然知道很多事情他不需要參與,身為人臣,最重要的就是安守本分。 張鎮周退下,徐世績卻還是坐在原處,想走一時間又有些猶豫。蕭布衣笑道:「世績留下吧。」 裴茗翠喝著茶水,目光卻落在桌面的地圖上,微笑道:「蕭兄,要攻打徐圓朗了?」 蕭布衣不能不佩服裴茗翠的聰明,地圖上的焦點是在琅邪、東平兩地,裴茗翠一眼就看穿他的意圖,頗有見識。 實際上,蕭布衣明白,裴茗翠這人才識絲毫不讓旁人,只是她心思不在此處而已。 「有這個打算,卻還沒有行動。」蕭布衣道。 裴茗翠不再討論徐圓朗地事情。徑直道:「蓓兒當初到了江都。曾經找過我。」 「她說你已經竭盡心力。可家父失蹤地過於突然。」蕭布衣感激道:「沒想到裴小姐這些日子。還是一直沒有忘記。」 「你先不要急著感謝我。」裴茗翠道:「我只是發現了令尊地行蹤。可他現在去了哪裡。我也不清楚。」 徐世績忍不住問。「在哪裡發現地行蹤?」 裴茗翠落寞地笑笑。「蕭兄。你這個爹爹不簡單呀。」 蕭布衣半晌才道:「如何個不簡單法?」 「能讓家父、我、來護兒還有西梁王你都找不到行蹤的人,怎麼能用個簡單來形容呢?」裴茗翠淡淡道,蕭布衣沉默下來。 裴茗翠一語道破玄機,蕭布衣竟然有了同樣地感覺,他也覺得這個爹並不簡單,最少他這個爹當個山賊有模有樣,就算他這個兒子都是發現不了破綻。蕭布衣才到這個時代後,一直以為這個爹不過是山賊的爹,可過了一段時間。發現他是個逃兵。這個逃兵最高的職位不過是個偏將,這個逃兵說,不堪忍受楊廣三征遼東。這才落草為寇。可很快,蕭布衣又發現,原來這個爹是西梁後人,竟然能和蕭皇后扯上關係,而且對蕭皇后頗為內疚。在蕭布衣的眼中,這個爹是個癡情的西梁老男人,並非所有的男人都要做大事,蕭大鵬只想陪伴蕭皇后渡過餘生,這點讓人同情。也讓蕭布衣理解。本來以為蕭大鵬地身份到此明朗,沒想到草原一行後才發現,這個爹原來還和北周的公主有過瓜葛,這就讓蕭布衣大為錯愕,而且他記得,蕭大鵬當初在龍舟上,竟然向他詢問過李淵!蕭大鵬怎麼會認識李淵?但是他竟然還能忍住不問,因為他尊重這個爹,知道這個爹無論如何。都還明白事理,不會對他這個兒子怎麼樣。但是等他終於想問的時候,卻發現這個爹不知道去向。 能讓裴茗翠都感歎的人,怎麼能用個逃兵來形容? 他一直不明白,因為他不是蕭大鵬的兒子,但就算是蕭大鵬的兒子,是否明白父親的一切呢? 「當初聖上自盡……」裴茗翠說的很慢,似乎有些深意,「我雖是傷心。可想到蕭皇后和令尊都處身險地。所以不等蓓兒來找,我就派人去見蕭皇后。畢竟蕭皇后待我不薄。哪裡想到過,我去的雖快,但是還找不到二人。我於是想到了有三方勢力可能會插手此事,一方勢力當然就是蕭兄,我知道蕭兄現在地地盤或許沒有一統,但是勢力卻已經分佈在黃河兩岸,大江南北。可蓓兒來找我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蕭兄並沒有插手,蕭兄沒有必要在這種事情上耍心思,所以我想蕭皇后失蹤,可能是兩股勢力鬥爭的結果。這兩股勢力當然是來護兒和家 蕭布衣道:「我當時也這麼認為。」 「可後來我發現自己又錯了,為了蕭皇后,我親自去找了家父,和他一番交談後。我認為……家父沒有劫持蕭皇后和令尊。」 「裴小姐說沒有,那基本就是沒有。」蕭布衣毫不猶豫道:「裴小姐也實在沒有必要在這種事情上騙我。」 二人相視一笑,暖意融融。徐世績一旁看到,心中暖暖。眼前這兩人可以說是大隋地異數,難得是默契在心,並無敵意。 「當時我就想,如果家父沒有動手,那動手的難道是來護兒?可想想又覺得不可能,因為蕭皇后是太子楊生母,來護兒擁護楊,正要倚仗蕭皇后,怎麼會把她藏起來?雖然這麼想,可我還是暗中查看,發現來護兒也是焦急的四處尋找,基本可以肯定,他也不知道蕭皇后的下落,因為他同樣沒有必要在這件事上做作。可這就陷入了死結,我實在搞不懂還有誰會關心蕭皇后呢?」見到蕭布衣欲言又止,裴茗翠笑道:「蕭兄當然猜出來了,關心蕭皇后的當然還有一人,只是這人一直被我們忽略不計。」 蕭布衣無奈的笑,「不錯,關心蕭皇后的還有一人,那就是我爹!」 「是呀,」裴茗翠歎息道:「這的確是個誤區,因為令尊實在卑微。卑微的讓人都以為他是個受害者。卻沒有人留意,原來他留在蕭皇后身邊,真地一直想要保護蕭皇后!而且,他也有能力保護蕭皇后!」 蕭布衣雙眉一豎,「他有什麼能力呢?」 裴茗翠狡黠的笑,「難道你這個做兒子的還不知道?」 蕭布衣搖頭。「裴小姐,實不相瞞,我真的不知道。」 裴茗翠雙眸一霎不霎,盯著蕭布衣地雙眸,幽幽一歎,「我一直都以為,如果你知道前因後果的話,那蕭兄實在是天底下最負心機之人,可現在看來。蕭兄真的是不知情。這麼說,令尊有很多事情,根本沒有對你說及。他瞞著你,或許有不得已的苦衷。可蕭兄能發展到今日,想必亦是令尊不能想像,不然……當初蕭兄也不會狼狽的被人追殺。」 她說地很有深意,蕭布衣目露沉思,徐世績聽地雲山霧罩,只能默默的喝茶。他想插話,可發現他根本不知道兩人說什麼! 「家父有什麼苦衷?」蕭布衣問道。 裴茗翠笑道:「你都不知道,我這個外人如何知曉?其實我懷疑到令尊身上的時候。當下再次去了宮中,既然有了這個疑團,想找疑點就容易了很多。從蛛絲馬跡上,我得出了個結論,那就是蕭皇后走的並不匆忙,令尊離開的也不匆忙,二人離開,顯然早就準備。」 「可蕭皇后她……」蕭布衣欲言又止。 「蕭皇后對聖上一往情深,按理說聖上才崩。不會走的如此決然,可我想……蕭皇后亦是怕你父親危險,所以這才離開皇宮吧。令尊不顧危險留在蕭皇后身邊,蕭皇后又怎麼能讓令尊以身犯險?畢竟真正想念一個人,在心中即可,不用總守在墓前。」裴茗翠說到這裡的時候,扭頭向廳外望去。徐世績在她扭頭的那一刻,卻發現了她眼角地晶瑩。 蕭布衣卻是起身為裴茗翠又去倒了杯茶,他當然明白裴茗翠有感而發。思念看起來非但沒有隨著時光而黯淡。卻如水滴石穿般滴滴嗒嗒。時間越久,刻痕越是明顯。 等覺得裴茗翠情緒平復後。蕭布衣這才問,「那後來呢?」 「後來我當然就去找。」裴茗翠回頭地時候,已經露出笑容,「我一再慘敗,難免不服……」 「其實裴小姐是為了蓓兒的請求吧。」蕭布衣感激道。原來裴蓓、薛布仁到了江都,當下就去找了裴茗翠。裴蓓心急,當然會求裴茗翠。突然想到了薛布仁,聽說他還在江都,蕭布衣皺起了眉頭,蕭大鵬地事情,自己不知,難道薛布仁這個從小地兄弟也不知道嗎? 「你不要把我想的那麼偉大,我做事情,只憑喜惡,沒有什麼情義可言。」裴茗翠道:「我當下著重兩路去找,一路向北,一路向西。我當時想的是,令尊帶著蕭皇后,最應該的就是去找你,現在西梁王中原無人不知,他找到了你,才能安定下來。」 蕭布衣搖頭,「他沒有找我,到現在,我從未見過他。」 「是呀,」裴茗翠又歎,「我很快就發現,原來我又錯了。令尊顯然也考慮到這點,這才反其道而行之,讓來護兒、我還有裴蓓帶的人都撲了個空。他找蕭兄是正道,可誰都想不到,他竟然取道向東。」 蕭布衣霍然站起,「東面入海,他去哪裡做什麼?」 徐世績卻問,「沒有回轉襄陽和東都,並不意味著去了東方,還有南方。再說裴小姐找不到,也不意味著蕭伯父一定是去了別的方向。」 「蕭兄請坐下說話,徐將軍,我當然還有根據。」裴茗翠道。 蕭布衣無奈坐下,這個爹,行事實在太讓人出乎意料,也只有裴茗翠這種人,才能孜孜不倦的尋找。 「我一直沒有找到令尊的行蹤,已經意識到可能出了問題,這才加派了向東、向南的人手。但是所獲甚少,其實我已經絕望,我發現令尊做事小心地讓人難以想像,他不想讓人找到他。那這世上,能找到他的真的不多。」 蕭布衣將手中茶水一飲而盡,喃喃道:「我說當初他為何要執意留在姑母身邊,原來……他早有打算。」 「不錯,是早有打算。」裴茗翠微笑道:「本來我都已經絕望,知道恐怕完成不了蓓兒的心願。但是山窮水盡之處,卻是突現端倪。蕭兄,你可認得真由紀子這個人?」 蕭布衣有些耳熟,稍作沉思就答道:「這好像是個大和女子,裴小姐為何提及這個人?」 徐世績不能不歎息,蕭布衣真的好像沒有不知道的事情,這點他是遠遠不如。他並不知道,蕭布衣是在江都認識地真由紀子。那時候為取寶藏,蕭布衣開始攪亂揚州城。金佛被虯髯客所盜,真由紀子等人心急如焚,蕭布衣做個順水人情。又幫助他們找到了金佛,是以讓他們感恩戴德,沒想到多年後,裴茗翠竟然提起這人。 「令尊行蹤詭秘,要不是真由紀子這個人,我還真的無法發現令尊的行蹤。」裴茗翠道:「和真由紀子一起地還有她哥哥真由信雄、慧隱和廣齊。」 蕭布衣點點頭,這幾個人他都認識,可見裴茗翠所言不虛,「他們四個人都是信仰大隋文化。難道又來中原取經來了?可真由紀子和我爹,又有什麼關係?」 裴茗翠道:「大和和中原相隔海域,交通隔斷,信息更是不暢。他們並不知道聖上已逝,所以仍乘船前來朝拜,哪裡想到過此時非彼時,不但陸路滿是海盜,就算水上也是一樣。他們還不等到了中原,途經一海島。就遇到了一夥海盜。海盜兇惡,將他們劫持,一船之人幾乎被盡數斬殺。」 蕭布衣暗自心驚,「那後來呢,他們如何逃脫海盜的追殺?」他已隱約猜到了什麼,卻還是難以置信。裴茗翠笑笑,「這時候海上來了一舟,舟上有兩人,有一人出手。憑一己之力。將近百海盜殺的一乾二淨,這才救下了真由紀子等人。之後那兩人飄然而去。再沒有了下落。」 蕭布衣心頭狂跳,還能鎮定問道:「那人是誰?」 裴茗翠喝了口茶水,這才慢條斯理道:「真由紀子並不認識出手救他們那人是誰。」 蕭布衣詫異道:「裴小姐說了一通,那和我爹又有什麼關係?」 「真由紀子雖不認識令尊,可她和大哥卻去過東都,請過金佛,是以見過聖上。而聖上接見外使,很多時候都會帶蕭皇后出面,真由紀子是以才見過蕭皇后地絕代風華。而舟上那人雖未下船,可真由紀子等人已經認出,那人極其相似蕭皇后!」 蕭布衣驚的目瞪口呆,「難道殺死海盜那人,就是我爹嗎?」 「總不會是我爹了。」裴茗翠笑了起來,「我聽真由紀子描述,救他們那人臉上傷痕纍纍,倒和令尊頗為相近。」 蕭布衣端起茶杯,卻忘記早就沒有茶水,可見心亂如麻。他的確有點難以接受這個事實,那個蕭大鵬窩窩囊囊,心無大志,只想為他多討幾個老婆的寨主爹居然是個高手?而且聽裴茗翠描述,還可能是個絕世高手。 怪不得裴茗翠方才說自己當初被追殺的時候,滿是詫異。 高手的兒子,才到馬邑地時候,如此狼狽,實在讓人難以想像。 「裴小姐……你是想說……」蕭布衣嚥了口唾沫,整理了思路,艱難道:「我爹本來是個高手,一直留在蕭皇后身邊,等到聖上死後,這才帶著皇后悄然離開。他是個高手,這點就不難做到,然後他們一路東行,漂洋過海,不知所蹤了?」 徐世績皺眉道:「這好像有點不可思議。」 裴茗翠淡然道:「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可若非如此,怎麼會騙過我們這麼多人?」 蕭布衣輕歎道:「我也覺得難以想像。」 「真由紀子等人上了岸,議論獲救一事,被我地手下碰到,我這才知道前因後果。」裴茗翠笑道:「你若不信,可問問他們。他們聽說聖上已崩,東都另立新主,當初猶豫是否再來東都,我告訴他們現在東都是西梁王蕭布衣做主。仁義誠信,才知道他們竟然也認識你,可算是巧。可他們猶豫不決,我也沒有強迫他們前來,或許有一天,在東都能夠重新遇到他們吧。」 蕭布衣這才明白前因後果。暗想世事難料,巧合甚多。當初自己不經意的認識真由紀子等人,哪裡想到會在他們身上發現蕭大鵬地行蹤。可若沒有真由紀子,只怕就算裴茗翠都是無法追尋到蕭大鵬的行蹤。 這個蕭大鵬的身上,到底還藏著多少秘密? 輕輕舒了口氣,裴茗翠道:「蕭兄,我總覺得欠裴蓓點什麼,裴蓓求我來查,我當然也竭盡所能。這次也算還了個人情?」 蕭布衣明白她是說四方館裴蓓刺殺李渾一事,當初自己憤然質問,沒想到裴茗翠至今還是沒有忘記。 當時從裴茗翠地角度而言。她並沒有做錯什麼,或者說,所有的人都沒有做錯什麼。命運的安排下,所有人都覺得自己做的天經地義。蕭布衣現在已經比任何時候都明白裴茗翠當時地心境,她身處那個位置,選擇的顯然是最能解決問題的方法。就像犧牲一些人,也在所不惜!就像他明知宇文化及不過是傀儡,受到冤枉,但是他毫不猶豫的將宇文化及置於萬劫不復。比起江山,比起他的西梁軍,比起一統天下,犧牲個宇文化及又算得了什麼? 因為理解,所以他對裴茗翠有種親切,因為理解,所以他真不想裴茗翠繼續這樣下去。 但正是因為理解,他又偏偏無話可說! 「這一路來,見到江南已逐漸穩定。東都附近尤其不錯,這黎陽雖是征戰中心,百姓安樂更勝從前。」裴茗翠笑容燦爛,「能帶蕭兄去東都,或許是我這輩子,唯一做過正確地一件事。」 「裴小姐,你活地苦,太過自責。」徐世績一旁突然道:「我知道……你並不如你想的那樣。」 徐世績一直旁觀,少有說話。但是這句話說的誠心誠意。 裴茗翠斜睨他道:「你知道我怎麼想的自己?你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真的以為你知道?」 徐世績臉色微紅。裴茗翠的三個問題,他一個都回答不出。 裴茗翠望著桌面的地圖道:「蕭兄下一步想必就是攻打徐圓朗了吧。祝你馬到功成。我還有他事,就先走一步了……」 她才要起身,蕭布衣叫住,「裴小姐……」 「何事?」裴茗翠問道。 「你想必知道……令尊去了河北。」蕭布衣為難道。 「我知道,那又如何?」裴茗翠問。 蕭布衣輕歎道:「江都軍北返,我數次遣人招降,可令尊顯然對我並不認同。這次他去河北……」 「他是他,你是你,我是我。」裴茗翠輕聲道:「爭奪天下,骨肉親情都可以拋卻不理,更何況你們沒有任何關係。不過……蕭兄,你莫要小瞧了家父……和竇建德。」 「我從來不小瞧任何人。」蕭布衣道。 裴茗翠點點頭,喃喃道:「那就好。」她向門外走去,可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頭望過去,見到徐世績移開了目光,蕭布衣目光中卻有挽留之意,略作沉吟就道:「蕭兄,下次相見,不知道何年何月,我送你件東西。」她伸手入懷,掏出了件東西遞給蕭布衣。 徐世績只以為會送什麼女兒信物,才要離開,沒想到裴茗翠手上,竟然是片龜殼!裴茗翠伸出手去,見蕭布衣滿是詫異,微笑道:「怎麼了?你不認識這個東西?」 蕭布衣歎息道:「我認識,可我手上已經有了四塊,我真地不知道,這第五塊代表著什麼意思。」 這次輪到裴茗翠吃驚,「你說什麼?你有了四塊,這是第五塊?那四塊你是從何得到?」她臉色有些蒼白,驀然間,已搖搖欲墜! 四三九節 大奸大惡 裴茗翠搖搖欲墜,蕭布衣大為詫異,上前一步去攙扶。裴茗翠輕輕的擺擺手,徐世績卻早把椅子搬過來。 裴茗翠坐下,頭一次有些茫然。 蕭布衣見到她臉色前所未有的差,暗自擔心,可一時間也不明白問題到底出現在哪裡。見到龜殼那一刻,他也有些心悸,他從未想到過,他會見到第五塊龜殼! 陡然想起,裴蓓曾對他說過,裴茗翠當年前往張掖,就是為找一片龜殼,難道這塊龜殼就是她在張掖尋得?可若是這樣,自己手上的龜殼又是怎麼回事? 大哥說過,天書龜殼有四,得四塊龜殼,可得天地人三書,可自己得到了四塊龜殼,像是明白了很多事情,可又像並不清楚。所有的一切朦朦朧朧,他那時已經把天書的秘密拋在了一旁。人的命運,要靠自己來把握,他到如今,東征西討,早就將腦海中的歷史拋在一旁。他一路向前,只憑雙拳單刀加上一幫兄弟,要打出個大大的疆土。 他對此從未後悔過。 天機、天書、龜殼、甲藏、水幕、地下迷宮種種糾葛,都被他拋在了腦後……甚至、他到現在,都沒有查詢太平道的秘密。因為他已經知道,太平不太平,得太平道的支持,雖可一時強盛,但是遺患無窮。 我命由我,不由天! 蕭布衣就是這種想法,所以才有條不紊的按部就班,盡量消弭太平道的痕跡,準備讓太平道無疾而終!可他沒有想到過,塵封的記憶再次被裴茗翠喚醒,而看起來,她也是驚詫莫名,她為何會詫異,也是奇怪為何多出第五塊龜殼嗎?可就算多出一塊,她為何亦是如此吃驚? 徐世績望著二人臉色迥異。也是心中惴惴,可仍是無法融入這二人的世界中。裴茗翠、蕭布衣都是智珠在握,聰明絕頂之人,如果這二人都對這片龜殼詫異莫名的話,那其中定然有個驚天的秘密。 可遺憾的是,他只能看著這片龜殼。一頭霧水。 不知道沉寂了多久。裴茗翠這才道:「天書龜殼有四。蕭兄當然知道。」 「據我所知。地確如此。」 「得四塊龜殼。可得天地人三書!」裴茗翠又道。 蕭布衣沉吟半晌。「傳說是這樣。」 「這麼說。蕭兄已經得到了天地人三書?」裴茗翠肅然道。 徐世績卻已站了起來。「西梁王。末將請退。」 蕭布衣擺手道:「世績。無妨事。或許我和裴小姐都是當局者迷,所以……我們需要一個旁觀者。你放心,這些算不上什麼秘密。相反……我們需要解開這個秘密。」 徐世績見到二人臉色凝重,越說越玄,只怕其中有什麼不該自己聽的。見蕭布衣挽留,這才強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蕭布衣這才回答裴茗翠地問題,「我一直覺得我好像得到了三書,可現在想想,卻又不像,我不妨將所有的事情和裴小姐說一遍。這裡或有誤會、或有圈套、或許只有裴小姐才能分辨。我知道,裴小姐一心為大隋,應和太平道絕無瓜葛。」 見裴茗翠露出苦意,蕭布衣皺眉道:「裴小姐,我說的可有不妥?」陡然想到裴矩,蕭布衣已經明白了裴茗翠的心意,不由為她扼腕。 裴茗翠卻恢復了鎮靜,輕聲道:「請蕭兄明言,多謝。」 蕭布衣整理下思路。這才說道:「我手上的確有四片龜殼,當時得到第一塊龜殼,是在馬邑。那時候,還沒有見到裴小姐,那時候,我根本就不知道龜殼的含義……我地那片龜殼,其實是從一個小偷手上獲得。」他將當初在馬邑獲取龜殼的情形說了遍,裴茗翠聽完,有些詫異道:「這……怎麼可能?」 「我知道。這一切在裴小姐眼中過於巧合。但是到今日,我真的沒有欺瞞裴小姐的必要。所有的人都認為我是天機。亦是覺得我是得太平道相助才到今日的地位。但是只有我自己才明白,那些人猜的並不正確,包括聖上和張將 裴茗翠搖頭道:「我不是說你得到龜殼太巧,蕭兄,你繼續說下去吧,我一會兒再和你解釋。」 蕭布衣點頭,續道:「第二塊龜殼卻是從我大哥手上獲得……」他刪繁就簡的說了一遍,裴茗翠這次只是點點頭,「那其餘的兩塊呢?」 「其餘地兩塊說來有些輕易,卻是我從李兄手上獲得。」蕭布衣笑道。 「李兄?」裴茗翠滿是詫異,「李靖?」 「不是李靖,是李玄霸!」蕭布衣道。 裴茗翠豁然站起,難以置信道:「李玄霸?那兩塊龜殼是李玄霸給你的?」她那一刻臉色紅赤,直欲滴出血來,可見情緒激動。蕭布衣和她認識多年,頭一次見到她有如此失態之時。 不知過了多久,裴茗翠終於回過神來,一陣劇烈的咳,緩緩地坐下來。 蕭布衣雖不知道她為何一次比一次情緒激動,可也不忍道:「裴小姐,我是絕無虛言……」 裴茗翠點頭,慘然笑道:「事到如今,你有什麼欺騙我的必要呢?其實在我看來,蕭兄被推動,真的是身不由己,誰都以為你知道的最多,但是你卻很多都不知道,要非如此……」 她又是一陣咳,打斷了下文,徐世績終於忍不住道:「西梁王、裴小姐,還是過兩天再說吧。」 裴茗翠方才門外之時,雖是臉色很差,可如今情緒愈發的激動,讓徐世績覺得若再激動,多半會激的吐血。 蕭布衣也正有此意,柔聲道:「裴小姐,很多事情,已經過去了,我等要看的是將來,何苦在過去的事情上糾纏不清呢?」 「蕭兄看的開。所以能夠成就一番偉業,我看不開,所以作繭自縛。」裴茗翠終於緩過神來,「可不是每個人都會做大事,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看得開。蕭兄……請你說下去。」 她眼中露出懇求之色,蕭布衣見到她淒婉欲絕。陡然想到一件可怕地事情,不由背脊湧起一股寒意。 他的確很多事情看的開,所以很多事情,並不費力去思索。這可能讓他錯過很多事情,但是亦讓他心胸保持開朗。但是這不說明他蠢,相反,對於天書龜殼一事的詭秘上,他只比裴茗翠晚想到一步。 見到裴茗翠地臉色,蕭布衣陡然明白。她傷心為了誰! 可見到裴茗翠哀求的眼神,蕭布衣明明不想說,卻是不能不說。因為,裴茗翠從來沒有求過他! 自從裴茗翠認識他以來,就當他是朋友,從來只是幫手,無怨無悔,卻沒有求過他什麼。這一次,不過讓他說出真相,他又怎能拒絕? 「蕭兄不肯說嗎?」裴茗翠淒然問道。 蕭布衣一咬牙,「好。我說,我今日就和你說個清清楚楚。第三塊龜殼沒到我手,只是藏著一個驚天語言,就是李氏當為天子六個字。而第四塊龜殼,卻是李玄霸托李世民交給我……」 他一口氣說下去,將當初遇到李玄霸發生的一切詳盡說了遍,發現裴茗翠臉色反倒越來越平靜,蕭布衣反倒心中惴惴,感覺這不是什麼好現象。 事到如今。太平道一事,蕭布衣的確沒有對裴茗翠隱瞞的必要。說完了李玄霸,他又把洛水襲駕、地下迷宮、無上王地事情說下去。徐世績一旁聽了,不由驚心動魄,從未想到過,蕭布衣平靜地表情下,竟然藏著這多的秘密。 誰都覺得蕭布衣以布衣之身做到今日的西梁王,已是難得的異數,可誰又能想到。這個西梁王暗中。和太平道之間又有這麼多波瀾詭譎的隱秘。 聽蕭布衣如此一說,徐世績也想到了很多。卻沒有開口。他不知道自己聽了這些,是福是禍。 這一番話下來,三人竟一直坐到了天黑。 等到蕭布衣親自點燃油燈後,見影子跳動,裴茗翠如同幽靈般孤寂,又覺得自己過於殘忍。裴茗翠只是靜靜的坐著,誰都不想、也不忍喚醒她。 ***跳動,只映的裴茗翠臉上出奇的白,白地甚至有些透明,徐世績雖不算明瞭,卻只覺得鼻樑微酸,忍不住昂起頭來。 幽幽一歎,彷彿從地獄傳來,裴茗翠抿著嘴唇,雙眸中閃動著宛若油燈地火焰,枯黃飄忽,「蕭兄,真的謝謝你,我今日來,從未想到過會收穫這多。」 「裴小姐收穫了什麼?」徐世績問,可話一出口,就覺得後悔,他倒寧可不聽這個秘密。 裴茗翠笑容有些淒慘,「蕭兄見到我拿出第五塊龜殼時,想必就想到了奧秘所在。」 蕭布衣半晌才道:「龜殼有四,但是驀然出現五塊,肯定有一塊是假地?」想到這裡地時候,他有些心悸,但是他還能很好的控制自己,他只怕裴茗翠會吐血。 「也可能有兩塊是假的,也可能是三塊。」裴茗翠喃喃自語。 蕭布衣臉現苦笑,不等回答,徐世績突然道:「或許五塊都是假的!」 徐世績一下子將問題推到了極端,卻也並非沒有可能,畢竟既然假貨出現了,很讓人懷疑到其餘的龜殼,畢竟三人都不知道對龜殼如何辨別。 室內靜寂一片,呼吸可聞,蕭布衣沉凝許多,突然道:「我相信,最少有一塊是真的!」 徐世績聽到他口氣不容置疑,驀然湧起了信任,沉聲道:「不錯,張大哥給你的必定是真的!」 蕭布衣抿著嘴唇,用力點頭,突然有些疑惑,虯髯客送給自己的龜殼是藏寶地那個,只有那個對自己最有用處。其餘三塊中,有一藏甲暗指地下迷宮,預言和自己扯不上關係,太平令呢,更是到現在還不知所云。虯髯客突然在揚州出現,雖說是為了尋道信。但是真的沒有想過寶藏的問題?後來起出寶藏,旁人都是感慨這是巨大的財富,只有虯髯客不屑一顧,往事歷歷在目,蕭布衣越想越疑惑,為何虯髯客會給自己諾大的寶藏?這個問題。他以前也想過,可直到今天,才是疑惑重重,不可遏止。但是可以肯定的一點是,虯髯客對他絕對沒有惡意。 這種發自心底地信任,不容置疑。 「蕭兄……你說李……玄霸讓你看的兩塊龜殼,一塊是預言,一塊是太平令。不知道……」裴茗翠欲言又止,有些為難。 蕭布衣一翻手。已經將太平令放在桌案之上。 裴茗翠微微一笑,暗想蕭布衣現在雖為西梁王,可機敏豪爽不減當年。一下子就聽出自己的用意。 伸手拿過太平令,裴茗翠翻來覆去地看了良久,緩緩的推了回去,半晌無語。 「裴小姐有何看法?」徐世績問道。 「我聽過太平令,那是當初張角號令天下的信物,可我從未見過太平令,亦不知道眼下這塊地真偽。就算是真的……」裴茗翠譏誚的笑,「太平道四道八門,紛紛攘攘。只憑一塊令牌想要號令,很難做到。」 蕭布衣笑笑,「原來如此。」 他沒有任何激動和失落,裴茗翠見了,凝望良久,「蕭兄可知道為何龜殼分四塊?」 「不知。」蕭布衣毫不猶豫道。 裴茗翠笑了起來,「最不知的人得到最多,最瞭解的人失去最多,這豈不是個笑話?」她雖是在笑。口氣中有著說不出的憂傷之意,蕭布衣不知如何勸解,只能默然。 「據我所知,龜殼本來是太平道宗主所制,代代相傳製造之法,到如今,太平所制龜殼,卻是經崑崙之手所製。虯髯凌峰,崑崙絕頂……」裴茗翠望了眼蕭布衣。問道:「蕭兄知道這八個字地意思嗎?」 蕭布衣半晌才道:「不知。」 「這八個字地意思是。太平道中以崑崙最大,而虯髯就是要實現太平道凌峰夙願之人。」 徐世績吃了一驚。「裴小姐,你說虯髯是爭天下之人?」 「按照道理是這樣,我也只是道聽途說,你們可信可不信。」裴茗翠淡淡道。 蕭布衣卻只是點點頭,「多謝裴小姐相告。」 徐世績不能不佩服蕭布衣的沉著,裴茗翠說虯髯客要爭天下,這歷來都是君王大忌,可蕭布衣竟然還能不動聲色。 裴茗翠點點頭,露出讚賞之意,「據我所知,龜殼有四,分歸四道所有。而虯髯所掌,卻是天下無雙地財富。至於其餘三塊龜殼,應是由李家、樓觀、茅山三道宗主掌管,三塊齊聚,得天地人三書。至於到底如何從龜殼中尋天地人三書,我真的不得而知,但是在我來看,人書並非如傳言所言……簡簡單單的說出每個人地命運!」 蕭布衣皺眉問道:「那依裴小姐的意思呢?」 裴茗翠望著太平令,沉默良久才道:「太平道數百多年來,良莠不齊,每代宗主都是驚才絕艷之人。他們自任宗主開始,就會開始選拔人才,從幼時培養,教習武功兵法謀略,補充在八門之中,而這裡,就以將門為主。按照我想……這人書就是記載太平道眼下的人才,以期在爭奪天下中,起到出乎不意的作用。你們也應該知道,這些經崑崙選拔之才,哪個在大隋都會有不小的作為,但是這些人具體埋藏在哪裡,當然只有得人書後才能知道。」 「原來如此。」蕭布衣輕歎一聲,「我倒沒想到是這個意思。」 「因為龜殼是宗主所保管,所以我覺得,蕭兄從虯髯客手上獲得龜殼並不奇怪,但是龜殼落在混混之手,有些不可思議。」 「那龜殼落在李玄霸和裴小姐之手,也有些不可思議。」徐世績突然道。 「世績!」蕭布衣低聲喝道。 裴茗翠澀然的笑,「徐將軍說的不錯,不過我這塊龜殼,也可以說是人送的。李玄霸手中的兩塊龜殼,卻是有著極大地玄機。得龜殼得天書,蕭兄並沒有得到三書,這說明你手上的四塊龜殼並非完全正確。而據我所想……」 「裴小姐,你累了。不用想了。」蕭布衣突然道。 裴茗翠垂下頭來,「再說幾句,總可以吧?」 蕭布衣目光複雜,緩緩的拿起那塊太平令,「謊言傷身,真話傷心。不過裴小姐若想說。我就會聽。」 裴茗翠握住茶杯,十指芊芊,手背上卻是青筋暴起,「蕭兄是天機,所以精氣血運行都和常人有異,蕭兄寫的字體古怪,旁人只以為粗鄙,可落在有心之人眼中,還是會發現異樣。可是當初蕭兄雖是聰穎。但對於所有的陰謀詭計卻是混混沌沌,並不知道你在殿試寫下幾個字地時候,已經被有心人看到。進而定下了對付你的計策。」 「對付我?」蕭布衣皺眉道。 裴茗翠還是握緊了茶杯,掩飾心中的激動,她本來就是極為聰明之人,這些日子就是孜孜以求太平道之秘,不然也不能信口說出這多關鍵所在。可正如她所言,知道的多,失去地多。從蕭布衣這得到最關鍵的消息後,所有地一切在她腦海中已經清晰明朗。 她強迫自己說下去,雖然忍著胸口刀剜般的痛。她知道要是不說下去。她這一輩子,只有比這更加的痛苦。 「有心人試探出你是天機,開始進行周密的計劃。他知道天機必定是不凡之人,所有他要妥善加以利用,於是他第一步就是先取得你的信任,然後成為你的朋友。成為蕭兄的朋友並不難,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簡單,因為那時候地蕭兄,簡直能用天真來形容!」 蕭布衣想笑。可見到裴茗翠痛苦地樣子,又覺得心中難過。 「然後他就向蕭兄說了個驚天大慌,說什麼一定要對蕭兄說實話,蕭兄為人謙和,以誠待人,很快地就和有心人稱兄道弟。而這人想必定然深諳太平之秘,這才做出龜殼、預言、太平令來取信蕭兄。他知道太平道內部不和,一時半會絕不會猜穿他地謊言,若非如此。蓬萊刺殺之時。他也不會當機立斷,捨命保全家族。結果他成功的欺騙了蕭兄、欺騙了天下人!」 說及天下人地時候。裴茗翠嘴角已經溢出血絲。蕭布衣暗自心驚,「裴小姐,他這麼做,也可以說是不得已而為之。」 裴茗翠漠然的笑,「真的是不得已而為之嗎?李淵避難太原,急取關中,除去薛舉,搶佔巴蜀,一步步絲絲入扣,恐怕亦早已落入有心人的算計之中吧?他知道你是天機,故意取信於你,給你假的龜殼,只想讓你誤入歧途,真的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嗎?他當然知道蕭兄是個信人,亦知道蕭兄絕對會把這個秘密守口如瓶,所以才能向你撒這個彌天大謊。他算計極準,蕭兄也真的始終沒有吐露龜殼天書一事。若非今日我前來黎陽,只怕你我……一輩子都被他蒙在鼓中而不自知。」 蕭布衣心中一凜,「那他……那他……」 裴茗翠恢復了冷靜道:「你我顯然……都已經落入他的算計之中,這人東都第一高手,極有心機之輩,真正算得上是大奸大惡之人。」 蕭布衣雖有種被騙的憤怒,可見到裴茗翠表情沉凝如水,反倒有種擔心,「裴小姐……」 裴茗翠緩緩站起來,「晚了,我要走了。」 她由憤怒轉化為平靜,不過轉瞬地功夫,徐世績也看出不對,擔憂道:「裴小姐……」 「我想走了。」裴茗翠道。 蕭布衣皺著眉頭,吩咐道:「既然如此,世績,你送裴小姐吧。」 徐世績點頭,裴茗翠也不拒絕,等和徐世績出了王府,回頭道:「徐將軍,不勞遠送了。」 她神色淡漠,拒人千里之外,徐世績雖是擔憂,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有兵士早把馬兒牽來,裴茗翠並不上馬,牽馬前行,等到了前面的巷子,消失不見。 徐世績仰望星辰,只覺晚風清冷,正要回轉,突然聽到遠處咚的一聲。他毫不猶豫的疾步奔去,只見到轉彎不遠處,裴茗翠已軟倒在地。徐世績那一刻心中惶恐,慌忙上前叫道:「裴小姐……」 裴茗翠昏厥過去,緊閉雙眸,眼角余兩行清淚,如風中悲雨,葉上殘露…… 四四零節 主動出擊 徐世績見到裴茗翠暈倒那一刻,腦海一陣空白。他宛若見到心愛的瓷瓶不可挽留的滑落,那一刻,心如刀絞。 誰都不知道裴茗翠有多苦,可徐世績卻清晰的感覺。 一番長談,徐世績很多地方其實不清楚,可他最清楚的就是裴茗翠的悲。 眼見裴茗翠倒地,喚一聲不聞,他只以為裴茗翠已經斃命,饒是經過大風大浪,亦是慌了手腳,許久不動。 「快背她先回去。」一個聲音傳來,驚醒了徐世績。徐世績扭頭望過去,見到蕭布衣目光灼灼,回過神來,「裴小姐沒事嗎?」 蕭布衣有些古怪的望著徐世績,不再多話,快步上前,輕輕的一搭她的脈門,舒了口氣,逕直將她背負起來,疾步向王府走去。 徐世績終於冷靜下來,一連串的吩咐下去,讓兵士去請御醫。 腳步繁沓,兵士見西梁王背個人回來,亦是緊張莫名,如臨大敵。蕭布衣將裴茗翠放在床榻上,感覺方纔她輕飄飄的沒有份量,不由暗自心驚。 徐世績跟隨進來,低聲問,「西梁王,她應該沒事吧?」 「好像不妙,等御醫來再說。」蕭布衣心中擔憂,卻強自鎮定。他略明醫理,已看出裴茗翠的情況絕對不容樂觀。 御醫如飛趕到,一來就是五六個。這裡雖是黎陽,可西梁王經常駕臨,當然要配備御醫一干人等。 現在地西梁王。千金之子。東都群臣如何敢怠慢。 眾御醫見西梁王臉色凝重。不敢怠慢。當先推了個老御醫上去。那個老御醫叫做包不知。就算楊廣病了。都會找他。本來他這名字是謙遜之意。徐世績一見他。卻湧起一股不祥之感。 包不知果然不包治。切脈切了左腕切右腕。然後再換回左腕。如是者三。眉頭越皺越緊。蕭布衣知道他切脈是查裴茗翠地五臟六腑、氣血陰陽。方纔他只是一搭脈。就覺得裴茗翠氣血極為衰弱。這個包不知如此鄭重。只怕大凶大惡。包不知切脈完畢。卻不多言。只請身邊地一干御醫切脈。五六個人輪番把脈。個個臉色凝重。如喪考妣。 徐世績已經知道不妙。果不其然。等眾御醫切脈完畢。包不知上前就要跪倒。蕭布衣慌忙扶住。「包神醫。有話直說。本王不會怪責。」 包不知額頭冒汗道:「裴小姐……如果安心靜養地話。還可以再活兩年。」 「你……連病情都不說嗎?」徐世績上前一步。雙目圓睜。 「至於病症……」包不知欲言又止。 蕭布衣止住了徐世績的進一步舉動,掃了一眼眾御醫的臉色,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們先退下吧。」 眾御醫如蒙大赦,包不知滿臉愧色。「西梁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蕭布衣和顏悅色道。 「裴小姐這病……其實病根由來已久,積鬱成疾,已成頑疾。若天下還有一人能解的話……」 「是藥王孫思邈嗎?」蕭布衣無奈的問。藥王孫思邈學究天人,這天底下也只有一個,可他畢竟孤身一人,又如何救得了許多?孫思邈做書傳世,想必也是明白這點,但實在得道者少。 包不知喏喏道:「就算藥王親臨,裴小姐若是不改抑鬱。只怕一樣的結果。」他說完後,惶惶而退,蕭布衣望著床榻上地裴茗翠,突然想起了裴蓓,心中微酸。 裴蓓和裴茗翠有著極大的不同,但也遭遇了相同的處境。 可那時候,裴蓓有著強烈的求生願望,但是裴茗翠呢?最後一絲求生的念頭,已經被她自己無情的親手打破。裴茗翠……還有活路嗎? 「東都有最好地御醫。」徐世績突然道。 蕭布衣點點頭。「好。」他吩咐丫環照顧裴茗翠,已和徐世績退出了臥房。回到廳中坐下,良久無言。徐世績忍不住道:「西梁王,既然黎陽的御醫治不了裴小姐的病,為何不早日將她請往東都醫治。」 「心病還須心藥醫。」蕭布衣伸手一指胸口道:「裴茗翠的病在於心。」 「在於心?」徐世績一陣茫然。 蕭布衣輕歎道:「我和她是好朋友,她病了,我比誰都著急。可我也知道,焦急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的心病,我無能為力。方纔我其實不想讓她說下去,但是我無法阻止。」 徐世績這才覺察到蕭布衣的意味深長,緩緩坐下來問,「她的心病是什麼?」 「對於裴茗翠,你瞭解多少?」蕭布衣問道。 徐世績苦笑道:「本來不多,可經過今天的長談,我發現已經瞭解不少了。」 蕭布衣淡淡道:「我都對她不敢說瞭解,看來我們的徐將 他欲言又止,徐世績有些臉紅,「相對而言。」 「是啊,相對而言。」蕭布衣神色黯然,「你若有興趣地話,不妨聽我說說怎麼結識的裴茗翠,聽我說說我對她的理解。」 「有。」徐世績只說了一個字。 蕭布衣笑笑,「說句實話,我在見到她地第一眼,真的不認為她是女人,可我到現在才發現,她實實在在是個女人,而且是個……讓人很難忘記的女人……」 他雙眸悵然,又回憶起當初的一幕,點點滴滴的說起以往和裴茗翠的相識、誤會、瞭解和相知…… 這是個漫長的故事,蕭布衣在述說的時候才突然發現,他實在和裴茗翠沒有說過太多的話,裴茗翠對他而言,不過是個熟悉地陌生人。 裴茗翠有意無意之間,和所有人保持著距離,她欣賞蕭布衣,但是素來無事不登三寶殿。她很苦,蕭布衣理解她的苦,可裴茗翠從未對蕭布衣抱怨過哪怕一句! 就算是今天最激動之時。她亦是沒有抱怨,她只有深切的悲哀。 蕭布衣見證著她一步步的走向不可自拔的深淵,卻是無能為力,因為這是命,裴茗翠地道路,命中注定! 蕭布衣說的很仔細。說的也很慢,長夜漫漫,他和徐世績就是面對面交談,或者不能說是交談,只能說,蕭布衣在說,徐世績在聽。 直到晨星已起的時候,蕭布衣這才把和裴茗翠有關地事情說完,然後他舒了口氣。端起茶杯,才發現茶水早已冰冷。 「和你們相比,我發現……我真的很單純。」徐世績突然說了句。 「單純不是壞事。複雜也不是壞事。」蕭布衣道:「關鍵地是……這是你的選擇就好。」他望著手中的茶水道:「這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選擇了,所以你才能走下去。」 徐世績一時間不能理解蕭布衣的思維,良久才道:「我們該怎麼辦?」 「這句話應該換作,你是裴茗翠,你怎麼辦?我們有什麼權利給裴茗翠抉擇呢?」蕭布衣問道。 徐世績愣住,良久才道:「你說的對。我不是裴茗翠,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做。」 他真的很難決定,可他還是忍不住的問。「如果依照你地看法,裴茗翠最傷心地還不是楊廣地死,楊廣地癡情,而是她一生中最深愛的男人,卻是欺瞞了她?」 「好像是這樣。」 「裴小姐因得楊廣地信任,姨娘的囑托,所以一生都在為楊廣的大業而努力。而按照裴小姐的意思,李玄霸顯然是太平道重要的角色,可李玄霸一直隱瞞著這個事實。」 「好像是這樣。」蕭布衣波瀾不驚。 「李玄霸騙了裴茗翠。也騙了你,難道你一點都不憤怒?」徐世績不解問。 「我憤怒有用嗎?」蕭布衣淡淡問。 徐世績怔住,蕭布衣說的沒錯,人已死了,憤怒有什麼用? 「李家崛起,避禍太原,稱霸關中,李玄霸的安排可以說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徐世績道:「他遺言讓李世民和你結盟,讓李世民示弱。顯示天真無恥。顯然也不過是權宜之計。他的所作所為,可以說都和裴茗翠地想法背道而馳。他做的點點滴滴。也可以說是變相的利用了裴茗翠的感情。而情人間,最怕的就是利用和隱瞞,最傷心的就是欺騙!」 蕭布衣笑起來,「你很像個感情高手,不過你對我說這些,有什麼用?」 徐世績愣住,「我們要瞭解她,才能救她!」 「現在沒有人能救她!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最少我知道……裴茗翠病了數年,很多人都說她活不了多久,但是她還能堅持下來。」蕭布衣舒了口氣,伸了個懶腰,「東都有最好的御醫,有最珍貴的藥材,可不見得能醫好最悲傷地心情。現在唯一期冀的是,時間……」嘴角帶了譏誚的笑,蕭布衣又道:「世績,老天很不公,因為它帶來了太多的憂傷不幸,可老天又很公平,因為它帶來了快樂幸福,老天又很滑稽,最後用時間撫平所有的一切。人總是如此,在幸福的時候,不加留意,所有的精力卻是放在了痛苦的事情上。」 徐世績摸著如針的鬍子,「你到底想說什麼?」 「要快樂,要憂傷,是你來選。」蕭布衣站起來,雙眸閃過奇異之色,他像是望著徐世績,又像是望著他地身後,「你看著地是快樂,你才能快樂,你盯著憂傷,你就會憂傷。裴茗翠不但比我聰明,還比你聰明,你說的一切,我說地一切,她當然明白。明白是一回事,會不會做是另外一回事,如果所作所為都是合乎邏輯,這世上怎麼會有那麼多荒唐的事情?」 見蕭布衣向廳外走去,徐世績問,「你去哪裡?」 「你關心裴茗翠,所以還請你如果可能的話……帶她回東都。有一點御醫說的和我們想的一樣,她真的需要休息,而我呢……我還要找張鎮周制定攻打徐圓朗的策略。」蕭布衣已經走出了客廳,最後丟下一句話。「希望……你能成功。」 徐世績望著蕭布衣遠去的背影,卻沒有追上去。他覺得蕭布衣真的有些冷漠,他實在沒有任何把握說服裴茗翠,這實在比安排一場大戰還艱難。 可他還是想要試一試,因為他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緩緩的坐下來,將冰冷地茶水一飲而盡。徐世績站起來,轉身準備去見裴茗翠,他不知道裴茗翠醒了沒有,但是知道自己雖一夜未眠,但是神采奕奕。 他只是跨出了一步,就已止住了腳步。 裴茗翠原來早就醒了,而且就在他的身後! 徐世績第一次發現自己也有如此慌亂的時候,整整的一夜,他都被裴茗翠的事情吸引。全部的身心,都用來分析裴茗翠這個人,他想幫她。他想為她做些事情,這不是憐憫,徐世績覺得,這是他應該做地事情。 可見到裴茗翠那一刻,他才發現,那個應該被救助的是自己。他呼吸不暢,舉止艱難,而且就這樣呆呆的望著裴茗翠。他突然明白蕭布衣為何說那番話,為何有古怪的目光。因為蕭布衣早就發現了裴茗翠,而那番話,顯然是在勸裴茗翠。 想到這裡,徐世績恨不得掐死蕭布衣! 不知多久,一陣陣輕聲的咳將他從空白的意識中喚醒過來,徐世績終於恢復了鎮靜,輕聲道:「裴小姐……」 「什麼事?」 「我覺得……你需要休息……東都有最好的……」 「東都有最好的御醫,有最珍貴的藥材,可不見得能醫好最悲傷地心情!」裴茗翠淡漠道。 徐世績宣告自己勸說失敗。他不能不承認,蕭布衣說的雖是冷酷無情,但是他說的都很對,看人也很準,他不可能說服裴茗翠放棄頑固、偏執、執著多年地念頭。 緩緩的坐下來,徐世績澀然道:「裴小姐……很抱歉。」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歉仄,他的思維很是混亂,這時候他聽到裴茗翠的聲音傳過來,「可東都還有時間。」 「什麼?」徐世績霍然抬頭。 裴茗翠目光卻是望向遠方。喃喃道:「我想在東都住上一段時間。」 徐世績怔住。裴茗翠問道:「東都大總管不歡迎嗎?」 「歡迎,當然歡迎。我……馬上護送裴小姐去東都。」徐世績道。 裴茗翠並不反對。只是緩步向廳外走去,朝陽初升,一切都是蘊含著勃勃生機,可徐世績卻已敏銳的發現,陽光下,還有道孤單影子,滿是落寞……邸前。 雖然一夜無眠,可他仍是神采奕奕。 這裡面固然有易筋經的效果,可不能否認的是,權利亦是催他不停地前行。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明白楊廣為何每日只睡一兩個時辰。 因為他每日有處理不完的事情! 這種體制下,所有臣子均是小心翼翼,不敢引發君王的半點猜忌,蕭布衣雖是西梁王,但是誰都知道,蕭布衣稱帝是遲早的事情,他現在行使的就是君主的權利。三省六部還不算健全,可就算不斷的補充下,他還是有大量的事情要處理。 這些日子在東都、在黎陽兩地,他不停的奔波,可事務沒有一日斷絕。他小心翼翼地處理東都的內政,大刀闊斧的開拓疆土。 雖然和竇建德有約定,暫時互不攻打,可那不過是局限在河北。眼下除了東南之地,還有山東在他勢力擴張範圍內。 不過竇建德顯然也瞄準了山東這塊肥肉。 眼下山東被三巨盜瓜分,一是東平、琅邪的徐圓朗,一個就是齊郡、北海的孟海公。還有一個就是已被竇建德趕到東萊的王薄。 王薄起義極早,可一直不成氣候,如今佔據東萊,偏居一隅,被滅看起來是遲早的事情。竇建德和孟海公素有舊怨,一直全力攻打孟海公,徐圓朗自從佔據東平、琅邪後,一直故步自封。不圖發展。 在這個亂世中,不圖發展,就是被滅亡的先兆。蕭布衣東征西討,這段時間又是忙於恢復民生,一直無暇顧及徐圓朗,但是和群臣幾經商議。眼下顯然到了收穫的季節。 秋風蕭瑟,紅葉飄零,蕭布衣隨手抓住一片紅葉,看了半晌,這才向府邸內走去。 他知道,這是他大戰前最後地悠閒了,從這一刻起,他就要把全部地精力投入到消滅徐圓朗的戰鬥中。他手下兵強馬壯,勇將漸豐。但是每次作戰,他還是會小心翼翼,全力以赴兵士恭敬地前方開道。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恭敬。 一方面是因為他是西梁王,另外一方面是因為,蕭布衣是個真正的將軍,身先士卒,果敢勇猛。 見到張鎮周的時候,他正在看著地圖,他看起來也是一夜未眠的樣子。抬起頭來,眼中有了點血絲,蕭布衣望見。歉仄道:「張大人,我來晚了。」 本來要在昨晚制定攻打徐圓朗的全盤計劃,可裴茗翠地突如其來,顯然打斷了二人的計劃。張鎮週身為重臣,懂得避嫌的道理,可他昨晚回轉,顯然一直在做著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應該說西梁王來的很早。」張鎮周微笑道:「恕老臣多問一句,裴小姐現在可好?」 蕭布衣搖頭,「很不好。」 張鎮周歎息聲。「為什麼有才的女子,總是遭老天嫉妒,整日煩憂。」張鎮周頗為老邁,可絕不昏庸,相反雙眸中,有種歷經滄桑的睿智。 蕭布衣答道:「因為她們懂的太多。」 張鎮周皺眉道:「懂的太多?」 蕭布衣伸手指向地圖道:「張大人,你看這幅地圖上,東平、琅邪地域極大。可只看這幅地圖,讓人很容易忽略這在大隋地疆土上。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塊。只有極為睿智的人。才能透過這塊疆土,看到北方地竇建德。南方的群盜,東方的孟海公,還有西方的我們。」 張鎮周目露沉吟,「西梁王說的大有深意。」 蕭布衣一笑,「張大人知道這點,我也知道這點,所以這些日子才會竭盡全力的考慮各種情況來保證對戰徐圓朗的順利。我們懂的多,所以每日殫精竭慮,苦惱憂慮,可徐圓朗呢,我覺得他只是在期冀我們不攻打他,讓他做個土皇帝就心滿意足,所以他現在比我們反倒快樂些。而有才的女子和我們亦是一樣,懂地多,考慮的多,這才憂心忡忡,自尋煩惱。」 張鎮周微微一笑,「原來我們都在自尋煩惱,西梁王看問題與眾不同,怪不得能到今日的地位。」 蕭布衣笑著坐下來,「張大人,如何出兵?」 張鎮周精神一振,指著地圖道:「若依我之意,濟陰已在東都勢力範圍下。大軍可以黎陽作為接應,大軍從此出發,順河而下,駐紮濟陰。濟陰接壤東平,我們可先攻東平,以雷霆之勢驅逐徐圓朗到魯郡和琅邪兩地。」 「驅逐?」蕭布衣皺眉琢磨著這個詞。 張鎮周笑道:「東平正中有個巨野澤,佔地極廣,地形複雜,不適合展開騎兵攻勢。只有在魯郡、琅邪兩地,才能發揮我等鐵甲騎兵的最大威力,聚而殲之,所以當求先攻東平,盜匪即使敗退也暫時不會躲入巨野澤,而會向魯郡、琅邪求援。不過東平和武陽、魏郡只有一河之隔,那裡有竇建德的河北軍駐紮,我們雖和竇建德結盟,但攻打徐圓朗絕不能不防備竇建德攻擊我等。」隨手在地圖上圈了三點,張鎮周道:「西梁王,若依我建議,我等一出濟陰,馬上在陽谷設下暗卡,監視河北軍的舉動。在梁山、歷山兩處派兵埋伏,竇建德不來則已,若是敢來,並不兜頭痛擊,卻斷其後路,定讓他有來無回。」 蕭布衣頗為讚賞,暗想張鎮周做事滴水不漏,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不知道西梁王對老臣之策有何建議?」張鎮周恭敬道。 蕭布衣略作沉吟就道:「此策甚好,既然如此,不宜再做耽擱,張大人,請傳令下去,讓秦叔寶帶兵去監視河北軍的舉動,還請張大人再次出馬,以正兵攻擊東平盜匪。程咬金可率部前往金鄉,隨時聽候號令準備攻擊魯郡。只要兩郡一克,剿滅徐圓朗大軍的有生力量,徐圓朗孤守琅邪,遲早敗亡。至於本王嘛,當率鐵騎協助張大人共擊東平!」也下來了,是墨武地責任,俺這陣子一直沒有爆發,更新顯得有些少了,開始收尾情節了,一切為了質量,請兄弟姐妹們多擔待點了,拱手致歉! 四四一節 聲東擊西 清晨,魯郡! 秋日太陽升起,撒下金光萬道,四野蒼山都被籠罩在金燦燦的光芒之下。魯郡三山鼎足而立,亦是被籠罩在秋日光芒之下,滿是蕭殺。魯郡三山分別為鄒山、尼丘和防山。泗水從西到東的流淌,穿三山而過。 依據三山又分別有三座城池,叫做任城、鄒縣和兗州。 三山鼎足,三城亦是如此,三城遙相互望,可互相支援,這裡有徐圓朗大軍駐紮。這三城中,駐紮著徐圓朗的精銳之兵,因為他們已得到消息,西梁軍極有可能進攻徐圓朗的勢力範圍。 徐圓朗起兵亦早,可他的勢力卻沒有最大規模的擴充。以前的他一直夾在瓦崗、河北、淮南之間,再向東去,又有孟海公的勢力死死的扛著。 若以棋局而論,徐圓朗的地盤不在邊角,只能說是近中腹的一塊棋。這塊棋極力的騰挪,勢力最盛的時候,北至東平,南臨琅邪。都說棋無兩眼不活,但是徐圓朗坐擁東平、魯郡、琅邪、彭城四郡,可以說是喘氣的地方還有。 可西梁軍破了瓦崗後,盡收河南之地,一路東行,順便兵逼彭城。徐圓朗不願正面接觸,一聲號令,將彭城的大部分兵力撤到了微山湖以東,在徐圓朗的版圖中,彭城可以說是只餘一半的地域。 徐圓朗只憑這三郡半,又堅持了大半年的時間。 其實徐家軍忍辱退讓,一直期冀著西梁軍先平竇建德,或者期盼能夠偏安一隅,做個土皇帝足矣。西梁軍攻佔黎陽,剷除瓦崗後,一直都沒有大規模的動靜。半年多來。西梁軍再沒有大規模的出征作戰,就算上次入境河北,和竇建德對抗魏郡。也是稍觸即回。並沒有和河北軍生死搏殺。這讓徐家軍心存僥倖,這甚至讓他們認為,西梁王佔據大半個中原。已經心滿意足,大伙……好好的,你不打我,我不打你,那不是很美妙的事情? 可期冀顯然沒有化為奇跡,西梁軍不是不打,而是要蓄力再打。只是幾日的功夫,根據軍情來報,金鄉、方與兩地已經屯紮了數萬地西梁軍,如同個噬人的猛虎,蠢蠢欲動。 西梁軍調度之快。進軍之猛,實在讓人為之駭然。 金鄉、方與兩縣,隔著昭陽湖、微山湖遙指任城和鄒縣,隨時可以繞過兩湖攻打,這讓徐家軍寢食難安。***** 本來覺察到西梁軍有出兵的跡象後,誰都以為,西梁軍肯定會先取東平,再順勢南下。所以徐圓朗早早地在魯郡部署重兵,只希望可以支援東平,守住琅邪。 但誰都沒有想到過。西梁王一出兵。就是重兵攻打魯郡,亦是徐圓朗心臟所在。西梁王用兵,果然神鬼莫測! 徐昶立在城頭,眉頭緊鎖,聽到兵士急報,沉聲道:「念。」 兵士大聲道:「今晨時分,西梁軍又有大軍從單父縣出發,增兵金鄉,粗略估計,能有三千之眾。程咬金駐守金鄉,召集臨近船隻。又召集附近的能工巧匠,趕製小船,如今西梁王在昭陽湖邊排列的小舟,已有數百艘。」 「再探再報。」徐昶沉聲道。 兵士應令退下,急急地出城,徐昶鎖緊眉頭,沉吟不語。 魯郡是徐家軍的心腹所在,是以徐圓朗讓兒子徐昶親自帶兵鎮守,更派了不少大將協助,可徐昶坐擁數萬精兵,卻還是心中惴惴,因為以往他面對的不過是流寇,可現在要對抗的卻是稱雄天下的西梁軍,他真的心中沒底。 西梁軍雄起、作戰能力極強絕非無因,因為蕭布衣取了東都之地後,可以說盡取東都的衛府精兵。而這些精兵可以說早就身經百戰,甚至有不少還是楊堅當年地班底,再加上兵士的裝備精良,東都無數郎將擁有指揮才能,還有李靖苦心訓練數年的鐵甲騎兵,這讓蕭布衣稍加訓練的就能應對最殘酷的戰爭。能夠有效地以十數萬兵士對抗李密的百萬瓦崗軍,這些都是關鍵性的因素。而徐家軍雖然作戰多年,但是不言而喻,戰鬥力已經差了不少,唯一能讓他們值得信賴的,只剩下地利! 這些日子來,西梁軍源源不絕的增兵金鄉、方與兩縣,似乎沒有盡頭的時候,可見西梁軍對魯郡已經勢在必得。如果說還有兩個原因讓徐昶支持的話,那就是老爹的重托還有男兒血性。 徐圓朗堅決不降,是男人這時候就不會降,西梁軍就算能打下魯郡,也要付出血的代價。可老爹為何不降呢?為了個空中樓閣,還繼續堅持下去,值得嗎? 想到這裡的時候,徐昶心中凜然,暗想難道自己覺得此戰必敗了?不然怎麼會有這種念頭? 可是……就算將門地羅士信都已背叛去投降了竇建德,他們太平之人,還有多少有著光復大道地理想呢?就算是父親,不也是想著做個土皇帝,哪裡會搞什麼人人平等? 環視身邊眾將,徐昶問道:「你們覺得……程咬金到底有什麼詭計呢?」 一人上前施禮道:「啟稟徐將軍,這是我等主動出擊的結果。 那人叫做周文舉,是徐昶手下地一員偏將,這次主動出擊就是他的主意。原來徐昶帶大軍駐守的時候,程咬金兵臨金鄉,眾人就是議論紛紛。有人主張堅守城池,有人主張禦敵在魯郡之外。周文舉就定下一策,說魯郡、彭城、濟陰三郡中水道縱橫,有南陽湖、昭陽湖、微山湖等湖泊縱橫相隔,形成狹長的天然防禦地帶,想要快速推進極為不易。徐昶不應該捨棄這種地利固守城池,最好的方法就是派兵扼住險要的陸路口,這樣程咬金絕不容易從金鄉、方與兩縣攻來。結果不出意料,程咬金散兵在金鄉、方與兩縣。按營紮寨,幾次進軍出擊,均遭遇徐家軍頑強的抵抗。無功而返。程咬金按兵不動。可增援的兵力越來越多,眼看也有數萬之眾,隔湖相望。讓徐家軍亦是不敢有一日怠慢。 周文舉請功,周圍的主守派均是露出訕訕之色。徐昶看到眼中,更是憂心。他本來就是頗為幹練之人,經過幾年地磨練,更知道大局為重。 「周偏將的計策是好,不過別的兄弟也是好意,我想現在最要緊地是……大伙齊心協力地保魯郡的安寧。擊敗西梁王,依家父慷慨,每個兄弟均有重賞。」 他一句話調動了眾人的積極性,都是點頭道:「徐將軍所言極是。」 「文舉……程咬金現在按兵不動,積極造船。不知道你有何妙策?」徐昶詢問道。周文舉沉聲道:「程咬金地用意昭然若揭,很顯然,我們扼住獨山、昌慮兩處要塞,他幾戰皆敗,從陸路不通,就想造船運兵過湖,包抄我們的後路……」 眾將凜然,徐昶點頭道:「文舉所言極是,我也如此想法,那可有破解之道?」 「主動出擊!」周文舉沉聲道。***** 眾將失聲道:「主動出擊。你可是瘋了?你可知道。現在金鄉有數萬西梁軍,而且還在不停的增援中!我們出擊。用多少兵力才行?」 周文舉道:「我沒有瘋,兵法有雲,出乎不易,攻其不備。我等堅守月餘,他們只以為我們不敢出兵,必定懈怠。這時候出兵,程咬金防不勝防。再說我們現在要克服的不是西梁軍,而是要克服對他們的畏懼。西梁軍絕非不可戰勝,他們這月餘幾次敗退就很好的說明了這點,再說我們並非要攻擊西梁軍,而是昭陽湖畔的小舟。只要從捷徑用輕騎,一把火燒了那些小舟,讓程咬金地大軍成無牙的老虎,士氣低落,那就是我軍進攻之時。到時候若是一舉擊潰程咬金的大軍,不要說守住魯郡,就算是反攻東都都有可能!」 眾將面面相覷,大有懷疑之意,徐昶一拍大腿,振奮道:「文舉好計謀,就依你意!」他實在憋的太久,反攻東都倒不希望,可能給西梁王兜頭重擊,不也是生平快事? 有兵士急急的登上牆頭道:「啟稟徐將軍,雷澤有緊急軍情。」 「念。」徐昶並不回頭。 「劉復禮查:濟陰有西梁軍大軍出沒之跡象,只怕西梁軍要重兵攻打東平,還請徐將軍派兵支援。」 眾將愕然,都道:「這……不太可能吧。」 從形勢分析,攻打魯郡就是四五萬地西梁軍,而且還有不停增援的架勢,如果西梁王再分兵去取東平,若是兵力持平,那就是要十數萬的大軍。這十數萬大軍幾天的功夫就能運到兩郡左近,西梁軍怎麼有如此的速度和調度能力? 周文舉道:「徐將軍,這多半是西梁王的疑兵之計。誘我等分兵去援,然後趁魯郡實力空虛之際來攻,不能不防!」 徐昶本是猶豫,聽到手下建議,已下定了主意,「再去探來,等消息確切再來稟告!」 東平郡有兩山巍峨挺立,餘脈連綿,歷山、梁山分峙西東,俯瞰蒼生。東平郡有兩大城,分為雷澤、鄆城,相隔百餘里,依據地勢,分望遠方群山連綿。 魯郡有湖道為天然的屏蔽,鄆城卻是背倚巨野澤,宛若從湖澤中爬出的一隻水怪,兇惡的望著前方的梁山。^^^^ 東平境內亦是戒備森然,雷澤、鄆城均是城門緊閉。 所有地兵力都已經退守城中,因為他們亦是嗅到了危險,西梁軍離他們已經不遠。蕭布衣人在歷山上,俯瞰前方地雷澤城,眉頭緊鎖。 他的目標當然沒有變,還是先取東平,再下魯郡。這是他和張鎮周制定地策略,絕不會輕易改變。 當然,每次計劃實施的同時,都會輔佐些疑兵之計。這亦是他們慣用的手段。兵法之道,虛虛實實,若是被敵手看清你的作戰企圖。不能說是必敗無疑。但是再戰的時候,顯然要花費數倍地氣力! 作戰計劃的任何一個細節都已經反覆的敲定,剩下地就是等嚴格地去執行。要取徐圓朗。先攻東平郡;要攻東平郡,當然是先克雷澤城! 雷澤、鄆城遙相互望,鄆城背倚巨野澤,攻擊不易,最好的方法當然還是將守軍誘出來聚而殲之。不過鄆城守軍亦是狡猾非常,不能輕易就出。既然如此,先克雷澤。後取鄆城,分兵埋伏救援之路,抗擊鄆城來援之兵。所有的一切,井然有序,次序分明。隨機而動! 孫少方立在一旁,長吁了口氣道:「西梁王,張大人開始出兵。」 雷澤城或許看不到,但是他們從山上望過去,可見到一列列兵士陣容齊整,推車運梯地急速向雷澤城的方向衝過去。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攻城攻堅戰已正式開始! 守衛雷澤的是徐圓朗手下大將劉復禮,此人多謀,固守城池不出。只等援軍。客觀來講。攻城當然要困難許多,劉復禮以逸待勞。並不出兵,實在是一塊硬骨頭。 可就算他是塊鐵板,在張鎮周的運作下,亦是要敲出裂縫來。此行蕭布衣勢在必得,絕不容敗。 從山上望過去,才能發現西梁軍的恐怖之處。 西梁軍人數雖多,但是隊形極為齊整,就算行軍中,亦是保持著進退得法,他們或許不是最勇猛的軍隊,但是他們無疑是紀律最嚴明的大軍。 大隋舉國上下,如今要說紀律嚴明,也只能有唐軍可以相提並論。因為這兩支軍隊地根基,還是大隋開國之君楊堅訓練出來的精銳之師。***** 想當年,隋軍東征西討,甚至殺到海外琉球,豈非無因! 西梁軍螞蟻般的蔓延,轉過山腳時,從山上望過去,雷澤城已經嚴陣以待。蕭布衣目光敏銳,已經看到徐家軍亦如螞蟻般蜂擁上前,湧上牆頭,伏低了身子,一排排、一列列的嚴陣以待。 所有人均是躲在城垛之後,餓狼一樣的望著撲面而來地西梁軍,生死搏殺,一觸即發! 長矛短刀泛著令人心寒的光芒,星星點點,整個雷澤城,弓搭箭、弩繃弦,已經變成了個刺蝟般,豎起了全身的硬刺,坐等西梁軍送上門來。上,這已經是他生活中最尋常的事情。 輕輕一歎,蕭布衣道:「少方,這是第幾次攻城了?」 孫少方想了半晌,搖頭道:「不太記得了,我只知道,西梁王的征途中,總是有著一座又一座的城池,而你……總能攻克它。」 「是呀,總有一座座城池。」蕭布衣的目光越過了雷澤、遠山,望向了更遠的地方。能到今日的程度,實在也有點出乎他的意料,可他已經不能不走下去。攻陷雷澤後,還有更多地固城等待他去征服。 西梁軍和徐家軍已經越靠越近,殺伐不可避免。蕭布衣目光收回來,嘴角突然露出絲微笑,夾雜著殘忍,「這座城池,亦是一樣地結局!」 西梁軍此刻已經攻到了雷澤西城,無數蝦蟆車當先開道,有盾牌兵護衛。嚓的一聲響,無數鐵盾稍微傾斜地戳在護城河前,搭起鋼鐵之牆! 城上鼓聲一響,旌旗擺動,長箭如雨的向護城河那面傾斜而下,阻擋西梁軍的第一波進攻。他們已經看出來西梁軍的企圖,西梁王企圖用盾牌掩護蝦蟆車,填平護城河,掃清攻城前的第一道障礙。 護城河一平,西梁軍才能長驅直入,攻到城下,進行第二輪的攻擊。 此法當然絕非不能破解,若是城中出兵,可破蝦蟆車,只是劉復禮無論如何,都是不肯開城出擊。 因為他在城頭上,已經見到遠遠處,有大軍林立,前方如火如荼,他們卻等候著他出城。只要他一衝出。西梁軍就會蜂擁而至,陷他入萬劫不復之地。所以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手有條不紊的進行塞水斷流,添溝平壑! 長箭雖是犀利依舊。看起來卻已經軟弱無力。 蕭布衣山上望見。喃喃道:「劉復禮真的不想出城一戰嗎?」 孫少方也已經看清了形式,微笑道:「出城是送死,不出城是等死。城雖高、牆雖厚。但是他們後繼無緣,他們終究是……螳臂擋車,不自量力!」 二人從山頂上凝望著雷澤城的動靜,見到攻防如潮,均是臉色平靜。有兵士急匆匆的上山道:「啟稟西梁王,金鄉有軍情稟告。」 蕭布衣展開文書看了眼,「程咬金正使用疑兵之計。近萬大軍進進出出,擴建營寨,形成增援的跡象。他已成功地拖住了魯郡的大軍,眼下徐昶並無增援東平的打算。若等著消息再傳過去,就算來援。亦是最少十日之後地事情。而這十日,完全可以發生太多地事情。」 孫少方精神一振道:「程將軍果然大能,只用不到萬餘的軍隊,就駭的徐昶精兵不敢輕舉妄動!徐昶若是知道真相,只怕要氣地吐血。」 蕭布衣微笑道:「程咬金這人,看似魯莽,但是用兵極為穩健。秦將軍又是扼守住河北軍南下的企圖,少方,雷澤、鄆城,已經孤立無援!少方。把消息傳給張將軍。現在我們再無顧忌,讓他開始按計劃攻城!」西梁王攻城命令下達後,西梁軍已填平了護城河,開始了第一輪攻城。 張鎮周坐鎮中軍的哨樓之上,遠遠的望著城樓的動靜,眉頭緊鎖,卻是一道道的號令發出去。 西梁軍進退有序,攻擊的有條不紊,只是守城地徐家軍亦是知道,眼下生死一線,城池一失,只怕個個死無葬身之地。生死攸關下,所有的兵士都激發出十分的潛能,城頭氣勢如虹,已經壓的西梁軍喘不過氣來。 孫少方見到,變了臉色,他現在才明白,為何蕭布衣就算對待一個雷澤城,還是如此慎重。這場戰役和以往沒有什麼不同,可這次戰役其實有著極大的不同! 因為在以前,無論守東都、戰邙山、攻黎陽、克洛口,都可以說是西梁軍地保衛戰。他們為了保護家園,可以激發出難以想像的戰鬥力!這次攻取雷澤,雖看起來微不足道,但是卻意味著西梁王和他的兵士開始角色轉換。 由以往的被動防守,到如今的主動進攻,西梁軍要能經得住這種考驗。同樣的道理,徐家軍雖是盜匪,但是經營此處多年,他們守的是家,自然個個搏命! 想明白了這個道理,見到了西梁王的眉頭緊皺,孫少方不由握緊了拳頭。 果不其然,第一撥進攻遭遇到的抵抗,可以說是極為慘烈,張鎮周幾次變換攻城之法,卻均是無功而返,不等日落,張鎮周已經傳令收兵! 殘陽如血,潑在城上城下,所有的人望著斷刃殘肢,敗退地沉默,勝利地無言。 孫少方見蕭布衣亦是沉默,想要安慰,一時間卻是無從說起。如今的慘烈顯然算不上什麼,因為戰鬥不過是,剛剛開始!之際,只聽到西梁軍中陡然間鼓聲大作,廝殺震天,無數西梁軍轉瞬衝出,繼續開始攻城。 黑夜中,只見到城下暗影如潮,徐家軍一時間不知道有多少人馬來攻,均是大驚,握緊手中的兵刃弓箭,嚴陣以待。 這撥從喊聲來看,足足比白日要激烈了數倍,徐家軍紛紛湧上牆頭,嚴陣以待,只見到亂箭如雨,喊聲洞天,可過了一晚,除城下走馬飛奔,飛箭如蝗,竟然沒有一兵攻上牆頭。徐家軍暗自嘀咕,心道都說西梁軍犀利無比,百戰百勝,今日一見,不過如此!可夜幕中,只聽到轟轟隆隆聲響不絕,徐家軍心驚膽顫,不知道西梁軍到底搞些什麼明堂。 等到第二日清晨時分,西梁軍已歇,天邊現出曙色,城頭守軍向外望過去,突然都是叫了起來,劉復禮向外一看,不由吸了口涼氣,只見到這面城牆下,傾斜著堆了無數土石,盡頭足足有兩人之高,西梁軍原來昨日趁夜幕掩護,開始城下壘土。雖然土石離城頭還遠,可西梁軍此舉造成的震撼,簡直是摧毀性質! 若依這種速度,只怕用不了幾天,這土就能堆到牆頭了吧?劉復禮心驚膽顫,這時候對面營寨中一陣鼓響,徐家軍再次心驚,只以為西梁軍再次攻城,沒想到百餘騎軍中而出,分列兩側,掌旗手高舉大旗,旌旗飄揚,上書個大大的蕭字! 一人白馬長槍,身著金甲,越眾而出,離城池一箭距離後,長槍一揮,只見三軍肅然,萬馬齊喑,徐家軍一見,心頭狂跳,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過,西梁王竟然王駕親征,來取雷澤城! 四四二節 螳臂擋車 西梁王雖是個活生生的人,可對於徐家軍而言,已是個傳說。 雖少有人見過西梁王,可只見到這氣魄,見到這威武,見到這千萬人吾往矣的毅然沉凝,所有的人都覺得,只有他才稱的上西梁王這三個字! 日頭東起,陽光照在蕭布衣的身上,讓他的金甲之上,泛起了淡淡的光輝。光輝泛在蕭布衣的身邊,讓他如神一樣的顯在所有人面前。 徐家軍忘記了射箭,有些目瞪口呆的望著眼前的那個金甲人,傳說中的西梁王,似乎和眼前的很有區別。 可傳說,怎麼能盡信? 蕭布衣人在馬上,面帶笑容,對於這種陣前說敵,他經驗豐富。兵法有雲,攻城為下,攻心為上,無論戰爭如何慘烈,分化、說服是他應該做的第一件事情。所以他讓張鎮周暫停攻城,自己親自出馬。 張鎮周並不反對,他和蕭布衣的行事原則不同,但是他尊重蕭布衣的每一個意見,這無疑是人臣安身立命的本錢。他歷經三代君王,早就看穿了興衰榮辱,他還能用命,不是為了榮華富貴,而是為了黎民百姓。 所以蕭布衣也很尊敬他,在這世上,這種人很少,但不是沒有! 「劉復禮將軍,還請出來一敘。」蕭布衣揚聲道。 他並沒有刻意高聲,但是三軍城樓均是聽地一清二楚。徐家軍見了,忍不住的駭然。 劉復禮稍作猶豫,已經現出身來,高喝道:「西梁王。不知何事見教?」 蕭布衣輕歎一聲,「劉將軍。我知閣下本為隋臣……」 徐家軍微亂,劉復禮驀然滿臉漲紅,知道已中了蕭布衣的詭計。蕭布衣看起來不但瞭解雷澤城,還瞭解他劉復禮的出身。原來中原盜匪橫行,可稍微有點見識地盜匪還是對朝廷有種骨子裡面的自卑。就算是河北大盜竇建德,亦是沒有例外。徐圓朗起事甚久,說實話,手下地這些將領倒有大半是降地的隋臣。畢竟他們遠見博識,絕非泥腿子能夠比擬,劉復禮本是小小的隋官。到了徐圓朗的手下卻受到重用,前來鎮守雷澤城。 現在他雖是盜賊,可以前畢竟還是隋臣,這是個事實! 蕭布衣用一句事實讓劉復禮無言以待,續道:「天下大亂,非本王所願。可本王亦知,犯上作亂,本非爾等所願……」 徐家軍已經放下手中的弓箭,劉復禮亦是表情複雜。 「哪個不想安居樂業。哪個不想父慈子孝,哪個不想堂堂正正地做人?」蕭布衣沉聲道:「可我知道,爾等一直……沒有這個機會!可眼下,機會就在眼前……放棄抵抗,本王承諾,還爾等一個美好的故鄉!」 「放屁!」劉復禮終於回過神來,嘶聲吼道:「蕭布衣,你想以假仁假義收買人心嗎?」 蕭布衣搖頭道:「本王何須假仁假義,何須收買人心?本王一統天下,大勢所趨。萬民所望!劉復禮。這雷澤城在你眼中是銅牆鐵壁,在本王眼中。卻是不值一哂!昨日一戰,非本王不想攻,無非是想讓你們知道,只要本王喜歡,要讓這座城池成為廢墟,亦不過是輕而易舉之事。今日城前之土石你們也已看到,憑本王大軍的實力,就算不攻,這泥土七日內可推到城頭之上,到時候,爾等孤城一座,再無屏蔽,拿什麼和本王抗衡?」 徐家軍望向城下,都是露出驚凜之意。他們知道,西梁王不見得是危言聳聽,這些蝦蟆兵極為高效,一夜之間,已經填土數人之高,真的要想把土推到城頭之上,也非不可能的事情。 這種攻城方法,並非前無古人,因為楊廣就做過一次。那一次是他二征遼東,楊廣馬鞭一指,隋朝大軍丟了背負的沙袋過去,就幾乎將遼陽城前給堆平! 當年地隋軍,就是用沙袋從遠到近堆出一條通往城頭的大路! 那次要非楊玄感作亂,楊廣一刻不停留的就要回轉東都,隋軍幾乎就要騎馬衝上牆頭,當時遼東君臣差點被這種攻城方法嚇死。那種豪氣、奢靡、簡單而有極富震撼力的攻擊方法,難道要在今日重演? 劉復禮冷冷笑道:「西梁王,你未免高看了自己。你要知道,我早就預警出去,徐昶的大軍隨即就到,鄆城又怎會讓你輕鬆填土?」 蕭布衣微笑道:「是嗎?根據我的消息是,本王的數萬精兵已近魯郡任城,徐昶的大軍如今和烏龜一樣,還縮在魯郡不敢出頭。至於鄆城的張光耀,我真地很希望他來救你,你若是還有眼睛,不妨回頭去看看。」 劉復禮心中凜然,扭頭望過去,只見到東方遠處,濃煙滾滾,卻是鄆城的方向。 「本王早就派出精兵去攻鄆城……」蕭布衣淡漠道:「他們還能抽出一人來救你們嗎?」 徐家軍呆若木雞,蕭布衣暗自好笑,原來他早就讓手下在雷澤和鄆城之間燃放烽火,製造鄆城被攻的假象,這才讓劉復禮狐疑不定。攻打東平郡的時候,要研究的不但有地勢、兵力、外援諸如此類,就算主將的性格,亦是在他們的考慮之中。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古人兵法所言,李靖明白、張鎮周明白,蕭布衣亦是慢慢的學習掌握。根據他們手上的消息,劉復禮對徐圓朗頗為忠心,鄆城守將張光耀卻是有些膽小懦弱。就算見到烽火,亦是不敢輕易帶兵出城。 劉復禮從未想到過。一人地言辭能有如此犀利地作用,蕭布衣只憑一番言辭,已經斷絕了他們地生機,讓徐家軍人心惶惶。 這番話。他分辨不出真假,但是毫無疑問。他的手下大部分已經相信。 一股怒火充斥心頭,劉復禮大聲道:「蕭布衣,今日有你沒我,有我沒你。徐總管待我恩重如山,任憑你口燦蓮花。也是無濟於事。」 蕭布衣見劉復禮發怒,反倒笑起來,「是呀,徐圓朗待你恩重如山,所以你就忍心將手下地生命置之不理!」 徐家軍默然,可心情卻和昨天迥然不同。 蕭布衣這番攻心之術。顯然又起了不少的作用。他先用雷霆之勢重兵攻打,後用懷柔手段單身勸說,最後又用離間之計分化對手將領和手下地關係,到如今,徐家軍已埋下了禍亂的種子。 張鎮周人在中軍,不由微笑,他發現西梁王的唇槍舌劍真的讓人防不勝防。蕭布衣這招,是因人使用,尤其是對那些逼不得已造反的盜匪。尤其有用! 劉復禮怒不可遏,才發現自己上了蕭布衣地惡當。 對於蕭布衣,他是謹慎加謹慎,小心加小心,知道西梁軍勇猛無敵,他第一時間縮回城池備戰,只希望徐圓朗早早的救援。沒想到徐昶手中近十萬大軍,竟然按兵不動。當初傳言,蕭布衣淇水河邊,幾句話就瓦解了江都十數萬大軍。他還不信。覺得言過其實,可今日一見。才知道宇文化及當初的心境,亦知道陣前和蕭布衣說任何話都是錯誤的舉動。 但是蕭布衣孤身找他一談,他怎能避而不見,那樣的話,他如何面對一幫手下? 蕭布衣陰狠毒辣,陣前一番假仁假義,卻成功的動搖了徐家軍地軍心。伸手持弓,一箭怒射了過去,劉復禮厲喝道:「蕭布衣受死!」 他這一箭雖勁,卻也沒有想到射死過蕭布衣。畢竟蕭布衣百戰成名,武功之高,讓人難以想像。可這一箭已代表他和蕭布衣勢不兩立,再無和解的可能! 長箭才及蕭布衣胸前數尺距離,蕭布衣伸手抬槍,只聽叮的一聲響,羽箭落向地面。 原來蕭布衣一槍刺出,正中寒鐵箭頭,這一槍無論精準、速度和膽氣,均讓三軍動容。徐家軍變了臉色,這才明白西梁王百戰百勝絕非無因。 西梁軍見狀,軍心大振。霍然舉槍高喝道:「西梁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數萬大軍齊喝,震顫遠山近水,高牆飛鳥,數萬大軍整齊一致,氣勢逼人。 西梁軍的呼喝,發自肺腑,只因為每次西梁王出征,都會給他們帶來莫名的勇氣。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蕭布衣以萬尊之軀,帶著西梁軍身先士卒,怎能不讓兵士勇氣大增? 蕭布衣擊落羽箭,長槍一擺,西梁軍肅然無聲。這無聲無息,實在比地動山搖的呼喝還讓徐家軍膽顫心驚。只因為由始至終,西梁王都在向徐家軍展現著一種鐵血雄風,這種無形的壓力,亦是蕭布衣精心策劃的一種! 「螳臂擋車,不自量力。」蕭布衣揚聲道:「劉復禮,本王已給你太多機會。只是你不仁,本王絕不能不義。本王今日在此立誓,降者不殺,若有心歸附,可出城到歷山腳下投誠,可若和劉復禮頑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條。何去何從,爾等速做決定。昨日此刻,不過是本王試探而已,明日此刻,就是本王正式攻城之時!」 他長槍再揮,西梁軍陣霍然而開,徐家軍望去,又倒吸了口涼氣。 昨日攻城,西梁軍的確只用了很簡單地攀登工具,可今日隋軍陣中,卻有著數不清的蝦蟆車、攻城車和投石車。有了這些攻城工具,只怕不等填土,西梁軍就已經攻上了城頭。 蕭布衣施壓完畢,策馬回轉,西梁軍三呼萬歲,依次向後緩緩撤退。 城上盜匪只見到旌旗擺動,鐵盾生光,西梁軍如同波浪般的起伏運作,不由又添了分擔憂。 西梁王有令,明日攻城。所有人當然都是養精蓄銳,等待明日一戰! 蕭布衣才回轉營寨,張鎮周就找上門道:「西梁王,狄宏遠、舒展威等人已經準備妥當。只等城破後,轉瞬就取鄆城。」 蕭布衣點頭道:「讓他們扼住要道。雷澤地守軍,一個都不能放到鄆城去!」 張鎮周微笑道:「這點西梁王絕不用擔心,我們放烽煙示警,如今雷澤四面楚歌,城破不遠。」 「你覺得城破要幾天的功夫?」蕭布衣問道。 「三天。」張鎮周沉聲道。 蕭布衣輕歎聲。「我們所率,都是大隋精銳之師,千萬要珍惜使用,若依我之法,還是夜晚壘土強登,不斷施壓為好。眼下雷澤孤立無援。崩潰不遠,若是求快,只怕我方亦會傷亡慘重。」 張鎮周道:「老臣當求隨機應變。」 蕭布衣點點頭,不再多言,張鎮周目露讚賞之意。蕭布衣雖然高高在上,卻只肯從建議的角度來和張鎮周交談,而不會橫加干預,畢竟,指揮大軍攻城的還是張鎮周等人。蕭布衣有個優點,那就是用人不疑,是以才得到手下地信服。 「金鄉那面如何了?」蕭布衣又問。 張鎮周微笑道:「暫時沒有出兵的跡象,西梁王但請放心,只要那面稍有動靜,程將軍就會以最快地速度通知我們。不過金鄉不用擔心,可齊郡那裡卻有了問題。」 「齊郡?」蕭布衣皺起眉頭道:「那好像是個比較遙遠地地方?」他當然知道齊郡如今在孟海公地勢力內,可如今孟海公和西梁軍隔著個徐圓朗,所以蕭布衣從未過多的考慮。 竇建德還有和蕭布衣結盟地實力,可徐圓朗、孟海公、王薄等人在蕭布衣眼中。只是被剿滅地對象。 亂世之中。結盟也要有實力才行! 「我才得到齊郡的消息,竇建德手下大將羅士信和孟海公對抗數月。突出奇兵,三戰三勝,盡取齊郡的章丘、亭山、淄川等地。孟海公退守北海,可實力大損,看來敗亡是遲早的事情了。」 蕭布衣歎道:「東進之路,魯郡東邊就是和齊郡、北海兩郡接壤,那我們取了魯郡後,很可能和羅士信交鋒了。」 張鎮周點頭,「的確如此,竇建德手下猛將無數,其實照我來看,這個羅士信卻是最為犀利……我等不能不防。」 蕭布衣沉吟片刻,「羅士信這人勇猛多謀,兵法嫻熟,是個好手,尋常之將恐怕抵擋不住。秦叔寶、程咬金倒可和他一搏,可三人素有交情,不適合讓此二人對抗。」 「老臣倒是想到一人。」張鎮周微笑道。 蕭布衣眼前一亮,「裴行儼?」 張鎮周道:「西梁王和老臣不謀而合,裴將軍亦是勇猛多謀,若攻破魯郡後,暫時由他對抗羅士信,可保山東無憂。只是他現在……還在鵲頭鎮,按照李將軍的吩咐,監視杜伏威地舉動,只等著給他們致命的一擊。」 蕭布衣點頭道:「我知道了,我會盡快調他前來!」遠,在東平征戰的時候,卻早就制定了更深遠的作戰方針。他們絕不滿足只佔領河南、荊襄之地。他們現在宛若個楔子般的切入了山東的境內,而且不斷的增加力度,很快的就要將山東攪的天翻地覆。 他們和竇建德結盟,但是只限於河北,至於山東,那都是心照不宣地盡快掠奪更大的地盤。 但是他們,終究還是有對決的那一刻! 可劉復禮卻已望不到更遠,對於今天發生的事情,他憂心忡忡。他雖然無比痛恨蕭布衣,但是不能不佩服蕭布衣,蕭布衣白天一番話,他手下的兵士一夜之間就跑了兩成之多!跑的人比死的要多。 這些人本是守城的兵士,昨天一晚攻打,都是捨生忘死,可今晚沒人攻打,反倒盡生離意。雖然沒有打開城門,但是很多人卻是從城上吊著繩子爬下去!若非他得知消息。第一時間趕到,斬了幾人後,逃命地恐怕只有更多。 孤單的立在城頭上,劉復禮突然覺得無限寂寞。雖然他身邊還有兵士無數。但是他卻只覺得孤軍奮鬥。對徐圓朗地忠誠,讓他不會背叛。但是很顯然,對徐圓朗忠誠地人並不算多,他們背叛地心安理得,因為他聽到了城兵地議論,那就是……魯郡遲遲不肯派出救兵。不是他們背叛了徐圓朗。而是徐圓朗拋棄了他們! 劉復禮沒有想到過,徐家軍崩潰地如此之快。 紅日衝破青雲,撒下了第一抹淡金的光輝,將諾大個雷澤城拖出個長長、孤單的影子。西梁王言而有信,果然一日一夜沒有攻城。 只是承諾,到日頭升起那一刻。宛若霧氣般消失的無影無蹤。號角嘹亮,鼓聲大作,一排排、一列列西梁兵齊整的從地平線處湧出。步伐堅定地向城池的方向衝過來,一時間塵土飛揚,煙霧瀰漫…… 攻城,這一刻正式開始! 雷澤鏖兵的時候,任城亦是準備著一場反擊戰。 程咬金雖數次敗退,可進攻企圖不減,造船計劃不減。又是兩天的功夫。昭陽湖邊的小船已有千餘艘。 這個程咬金,幾乎將金鄉附近所有的船隻都收集過來,而且還是不停地趕製,誰都看的出來,他要從水上徑直運兵,包抄徐家軍的後路! 這個計劃,很囂張! 徐昶就是看不慣這種囂張,幾天的功夫,引火之物都已經準備穩妥。夜黑風高時,周文舉已經整裝待發。抄一條極其隱秘的小路去昭陽湖。準備一把火燒了程咬金的船。 徐昶在周文舉臨行前,心中卻有了不安。因為在這之前。他又收到雷澤的緊急求援,原來蕭布衣親自駕臨東平,西梁軍正在瘋狂的攻打雷澤城!可對於這個消息的準確性,徐昶很是懷疑。眾將分析了太多可能,很多都認為蕭布衣是誘敵之計,準備誘使徐昶支援東平之際,全力地來取魯郡,徐昶深以為然,所以他回個消息,讓劉復禮守住。 他覺得劉復禮最少能守數月以上,到時候若真的消息屬實,他再帶兵解圍也不遲。 眼下最要緊的事情,先滅程咬金。 「將軍放心,這條路極其隱秘,我們定能事成!」周文舉臨行前,信誓旦旦的保證道。然後他就帶著千餘鐵騎,消失在夜色之中。 徐昶望著周文舉遠去的背影,心中不安之意更濃,他已經讓手下快馬去請示爹爹的意見,可最快的情況,也要明天才能回復。 周文舉一路西行,馬銜枚,人啣草,已經靜悄悄的繞路來到了昭陽湖岸邊。一夜急奔,他們沒有疲倦,只有興奮。 來到目的地的時候,已近天明,只聞流水淙淙。 黎明前地那一刻,無疑是最黑暗地時候,亦是人最放鬆警惕之時。周文舉看到泛著白光的湖面上飄著地無數小舟,已經預見湖光熊熊的場面。 嘴角帶著猙獰的笑,周文舉知道西梁軍還離這裡有段距離,等到他放火燒船後,混亂之際,想要逃走並不是什麼難事。 讓眾手下牽馬沿湖邊悄然而行,近小舟之時,周文舉突然有些不安,他覺得昭陽湖邊過於寧靜…… 可現在已容不得他多想,手一揮,眾兵士沿昭陽湖四散分開,取出火箭,就要點燃射過去,陡然間覺得隆隆的腳步聲傳來,周文舉變了臉色,回頭望去之際,就聽到破空之聲傳來。緊接著,慘叫聲不絕於耳。 周文舉大驚,慌忙向湖邊望過去,只見到小船上,不知何時,已經站了無數兵士,個個手持長弓,向岸上射來! 徐家軍猝不及防,不由大亂。周文舉暗叫糟糕,知道已中了程咬金的埋伏,自己精心策劃的好戲,沒想到居然早被程咬金看穿! 羽箭如蝗,徐家軍早就亂了陣腳,忘記了使命,四處亂竄。 周文舉極力約束,這一輪亂箭下來,他手下死傷小半,想要合力逃出去,只見到對面西梁軍鐵盾泛光,長矛林立,整齊的向這個方向逼過來。 轉瞬間,徐家軍四面被困,周文舉厲喝聲中,催馬向西梁軍衝過去,西梁軍鼓聲一響,無數利箭陣中射出。人喊馬嘶,等周文舉衝入陣中之時,才發現手下人數銳減,而僅剩的人手亦是陷入苦戰之中…… 這時間,只聽到軍中鼓響,西梁軍陡然間散開一條道路,周文舉心中一喜,不等反應,只聽到馬蹄急驟,一騎飛奔而至。馬上那人,手持開山巨斧,鬍子蓬鬆,厲喝聲中,一斧劈來,周文舉躲閃不及,已被連人帶馬劈成兩半! 四四三節 兵臨城下 黎明之前,昭陽湖畔進行著一場蓄謀已久的戰爭。 結果就是周文舉慘敗,而在戰場上,很多時候,敗的結果就是死。徐昶、周文舉謀劃已久,卻從未想到過,湖畔的小船和當初鄱陽湖上異曲同工。可惜林士弘已不知下落,不然倒可以告訴周文舉一句,有時候,船不都是用來劃的! 程咬金已等了太久,他遵西梁王號令,帶軍士馬不停蹄的趕來金鄉,他手下兵士,不到萬餘! 可他的任務一點都不輕,他要用手上這些兵士拖住徐昶的七八萬大軍,不能讓他們去增援東平郡。 程咬金長相粗魯,內心細膩,征戰多年,知道輕重。 他的作戰經驗,完全是從實戰中進行積累,或許不能提高到李靖的高度,創造太多的奇跡,但是真的食君俸祿,還是能夠與君分憂。他到了金鄉後,並不急於進攻,實際上,他進攻的結果,很可能是鎩羽而歸。徐家軍七八萬的精兵在此,他用七八千去攻之,無疑以卵擊石。他首先就是把本來不多的人數分在金鄉、方與兩地,然後分兵晝進夜出,偽裝成不停增兵的樣子。這些天來,他不停的倒換著兵力,加大著營寨,做出增兵的樣子,成功的拖住徐昶的大軍。 程咬金當然不滿足於此,他不但要拖,還要造出主動進攻的樣子。學李靖般,不停的調運增建船隻。他從來沒有渡過昭陽湖的打算,他只在等著對面的人過來。結果如他所料,周文舉送上門來,程咬金早早的設伏,一舉殲滅了周文舉部。 不過殲滅了周文舉部,在程咬金眼中。算不上什麼赫赫功績,這只能說是給徐昶一個教訓。如何盡量的牽制住徐昶的大軍,才是他一直需要考慮地事情。 拎著開山巨斧,點點滴滴的淌著鮮血,周文舉一死,不用太久的功夫,周文舉部無心抵抗。已基本被剿滅,剩下的冒死跳到湖中,昭陽湖邊,血流成河,昭陽湖上,湖水如血。這時。日頭還沒有升起。程咬金鎖緊了眉頭,有偏將問,「程將軍,接下來如何處置?」 程咬金微微一笑。不等回答,遠方有馬蹄急勁。一馬如飛趕到,馬兒口吐白沫,顯然累的不輕。馬上兵士飛身下馬,遞過軍文道:「程將軍,西梁王急文。」 程咬金展開一觀,精神一振,上面只寫著幾個字。雷澤已克,分兵轉取鄆城,大軍即刻南下,請程將軍配合! 一夜無眠的不止是金鄉的西梁軍,遠在數百里之外地西梁軍,亦是無眠! 徐昶接到求援信的時候。()其實並不知道。就在周文舉出發前,雷澤城已被攻克。在徐昶的眼中。雷澤城堅固非常,糧草充足,再加上鄆城遙相互望,守個幾個月不成問題。 可守城絕非想想就可以,徐昶把自己身邊的事情想的太複雜,又把劉復禮那面想的很簡單。 絕望之下,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劉復禮已瀕臨絕望,守城地徐家軍也很是絕望,他們看不到一點能有救援的跡象,他們滿目看到的只是西梁軍的前仆後繼,驚濤駭浪。 從正式進攻地那一刻起,西梁軍就開始展現出極為強悍的作戰能力。他們攻城器械充足,攻城車、投石機無不用極。 和城高地攻城車,西梁軍竟然準備了數十輛,推到雷澤城對面之時,造成的壓力難以言表。無論攻城車,還是地面的西梁軍,以極強的攻擊能力壓制著徐家軍。羽箭如雨,壓的城頭兵近乎喘不過氣來。 可如此猛烈的攻勢下,西梁軍並沒有迫不及待的攻城,他們只是填土。 成百上千地蝦蟆車蜂擁而至,推車填土,城上的守軍就是眼睜睜的看著城下的泥土一寸寸的變厚,一寸寸的增高。 張鎮周人雖老邁,可若說隨機應變,絲毫不差。對於蕭布衣地建議,他亦認真考慮過。蕭布衣說地沒錯,這次戰役看起來尋常,卻有著極大的不同之處。最少眼下看來,他們處於一個戰爭轉折點,他們從以前地固守保衛家園,到主動攻擊旁人的家園。徐家軍畢竟不同江都軍,江都軍是喪家之犬,四處奔走,但是徐家軍卻有著自己的家園,為了保家,這些人可能激發出前所未有的戰鬥力。 兩軍交戰,當然不是比拚陣法、人數、裝備精良那麼簡單!蕭布衣的每一個對手,都可以說是有著迥乎不同的特點,避其鋒銳,擊其惰歸可以衍化出更多的情況。 現在的西梁軍,並不和士氣正酣的徐家軍正面接觸,卻是用壘土這種方法,一點點的摧毀著徐家軍的信心。 只是用了一天一夜的功夫,西梁軍已經將泥土堆的有城牆三分之一的高度。( 這種壓迫的感覺幾乎讓徐家軍發瘋,他們後繼無援,看著西梁軍壘土,感覺自己是被西梁軍一分分的活埋,對於這種攻城方式,他們束手無策。唯一的方法當然是出城抗敵,可他們這個時候,又怎能敢開城出擊? 西梁軍以極猛的攻擊,極少的代價,第三天的深夜的功夫,搭出了一條撲向城頭的土路,然後西梁步兵,持槍操盾,開始向城頭進攻! 徐家軍已經傻了眼,看著眼前一排排的兵士大踏步的衝上了牆頭,不知道如何應對。蕭布衣說的不錯,沒有了城池的庇佑,徐家軍就和在荒野中赤身裸體對著虎狼一樣。西梁王說了,七天就能推到牆頭,結果西梁軍只用了三天! 徐家軍並不知道,西梁軍中有著無數有經驗、高效的兵士,回洛倉大城就是一夜間崛起,九營連環也不過是用了數天的功夫。雷澤城雖不算矮,可在西梁軍眼中,絕非不可逾越! 攻城戰很快就變成了攻堅戰。西梁軍扳回了地勢的劣勢後,沒有任何停歇,就開始向城頭發動了如潮的攻勢。就算地勢傾斜,就算環境迥異,就算這一次作戰和以往統統不同,可他們還是保持著隊列,保持著變化。 鐵血紀律永遠是他們取勝的第一要素。 無論什麼環境。亂即是敗,敗就是死,他們不能敗! 長槍手、刀斧手、盾牌手、弓箭手前後呼應,組成了銅牆鐵壁,雖緩慢,卻堅毅不可抵抗的推到了牆頭…… 城頭飛箭如蝗。竭力地進行著最後的抵抗。無數的西梁軍倒下去,但是更多的西梁軍補充上來。在徐家軍眼中,西梁軍已經匯成了洪流,夾雜著熱血。不可思議的衝到了牆頭,衝過了城樓! 城頭爭奪戰。慘烈非常。 這一場大戰,從深夜開始,足足戰了一個時辰,徐家軍終於崩潰! 崩潰的緣由很簡單,他們已看不到希望,他們發現面對的西梁軍,有著鋼鐵一樣地意志! 西梁軍攻城的時候。蕭布衣並沒有身先士卒,現在的他,的確不需要每次都要勇猛在前。適當的鼓舞士氣,剩下的,交給手下地兵將去做就好。 這是必經階段,亦是一種信任。( 他知道。張鎮周不會辜負他的信任。天下之大,他只能盡力做最有用之事。眼下夜涼如水。他也沒有悠閒。 月光如雕塑般的立著,和主人一起望向雷澤城西。它已敏銳的知道,主人又要再次出征。 蕭布衣身後,是千餘鐵甲騎兵,黑夜中,宛若幽靈,讓人難以察覺。千餘兵馬,悄無聲息,這本身就是件很恐怖地事情! 千餘鐵甲騎兵,攻其不備,戰鬥力比萬餘步兵還要恐怖。 雷澤城三面都是喊殺震天,只有城東還很安靜。蕭布衣、張鎮週一如既往的執行著攻三方、放一面地策略。 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咬人,人要是退無可退,也是件可怕的事情,所以他們為了避免死戰,還是給徐家軍留了一條退路。 這條退路是徐家軍的生路,亦是西梁軍的生路。 因為這條路,徐家軍不會全身心的抵抗,西梁軍可以再次減少損失,遠遠處,不時的有徐家軍偷偷撤走,有的向北、有地向南,卻少有向東之人。向南的當然準備回轉魯郡、琅邪,因為那裡是徐家軍的根基所在,徐圓朗、徐昶還有十數萬大軍,可圖一戰。向北的卻因為那裡有歷山,西梁王說過,在歷山投降,降者不殺。現在所有人都知道,西梁王有不殺降者的習慣,除了李密、宇文化及那種罪魁禍首外,就算翟讓、王儒信、秦叔寶、程咬金等人,投降過去均是安然無恙。在很多人看來,只要能好好的活著,在誰手下其實都是一樣! 向東,就是奔鄆城,可唇亡齒寒,現在已沒有誰認為,鄆城能夠守住。 所以鄆城雖然離他們最近,可去投奔地反倒最少。 對於散兵游勇,蕭布衣並不在意,他目光炯炯地望著西城門,他在等劉復禮。他知道劉復禮忠心耿耿,絕不會降,可還有生機的話,他應該也不會刻意求死。 不知過了多久,遠遠處,陡然傳來驚天動地地呼聲,呼聲中悲壯夾雜著喜悅,蕭布衣雙眉一揚,知道雷澤城西城已破。 西城一破,剩下的事情水到渠成,他蕭布衣為了對徐圓朗開仗,準備了數月之久,結果用了五天,就攻下了徐圓朗東平重鎮的第一座城池。 當然,這不過是個開始,徐圓朗、孟海公、王薄佔據了山東之地,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在充足的準備下,盡快的擊敗徐圓朗,收復半數山東之地。( 遠方歡呼聲未歇,城東馬蹄急勁,蕭布衣目光一凝,已看到一隊鐵騎從城東逃逸出來。略作猶豫,卻是徑直向東而來。 「西梁王,劉復禮來了。」孫少方一旁道。 蕭布衣點頭,「他還想要去鄆城。」 「是呀。多半想和鄆城的張光耀負隅頑抗,這等狂徒,頑固不化,當殺不赦!」孫少方恨恨道。 蕭布衣卻笑了起來,「無論如何,他還是個有堅持的人。」二人談話的功夫,蹄聲隆隆。劉復禮帶逃兵已近。 夜深人不靜,雷澤城火光熊熊,他們倉惶而出,並沒有注意到,黑暗中,殺機四伏。 蕭布衣沒有一絲緊張之意。他意態悠閒,宛若看著羊入虎 蕭布衣不動,鐵甲騎兵不動,蕭布衣長槍揮起。鐵甲騎兵波浪般的蓄力…… 夜幕重重,深秋中帶著蕭殺的濃重。微風過。紅葉飄零,陡然間風向陡轉,暗夜中掀起了驚濤駭浪!黑甲鐵騎從準備到衝出,有如怒海狂濤般的兇猛無儔,空中紅葉、地上黃塵驀然而起,席捲衝向前方。 劉復禮心膽俱寒,徐家軍驚慌失措。他們驀地發現黑暗被撕開個口子。鐵甲騎兵衝出之時,秋風掃落葉般。 徐家軍逃兵也是數千之眾,可只是被這一衝,已經不成陣型。蕭布衣帶兵趟了逃兵,衝散了徐家軍,只是一轉。鐵甲騎兵再次回轉衝鋒。 徐家軍已經膽寒。他們雖也有騎兵,可和威震天下地鐵甲騎兵一比。簡直是騎著木馬在作戰,他們不戰已敗! 劉復禮醒過神來,不再向東,卻是帶兵折而向南! 蕭布衣既然在東城外有埋伏,想必到鄆城亦有伏兵,前方險阻重重,要想活命,只能放棄鄆城。逃命途中,當然來不及詳細規劃,所有的主意,可以說是轉念之間。 劉復禮帶兵落荒而逃,轉瞬湮沒在黑暗之中,這讓他們有些慶幸,夜幕很好的掩護了他們的行蹤。 眾人一路南奔,繞過巨野澤,等到了巨野縣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本準備稍作休息,然後趕往魯郡,沒想到巨野縣早就大旗飄揚,上面寫著諾大個梁字,張牙舞爪,在眾人眼中醜惡猙獰。 劉復禮一顆心針扎般的痛,卻不能不繞路而行,巨野縣本無佈防,失陷也是在情理之中,可他沒有想到過,西梁軍動作如此迅疾。這裡以前,均是徐家軍的領土。 東平郡如今,只剩下鄆城一座孤城,有如孤零零地山!可慘烈不容他傷悲,眾人才過巨野縣,就聞到身後鐵蹄隆隆,回頭望過去,只見到黃塵捲起,直衝霄漢,不由變了臉色。 所有的人都逃了一夜,只以為將鐵甲騎兵遠遠的拋開,沒想到拋開的只是灰塵,留下的卻是難醒的噩夢。鐵騎不多,看起來不過千餘人,可沒有任何人有回轉去迎戰地勇氣。眾人策馬狂奔,不敢有歇,瘋狂之下,飆出甚遠。鐵騎之聲卻是不急不緩的始終在耳邊迴盪,讓徐家軍驚心動魄。 劉復禮還有空回頭望一眼,只見到藍天白雲,秋風瑟瑟,只是想,鄆城現在如何?能抵住幾天? 劉復禮從未有想到過,鄆城一天都沒有頂得住!太陽升起之時,鄆城已經陷落! 張光耀從未想到過雷澤城會這快的失陷,他本來一直還在埋怨,自從西梁軍進軍東平後,劉復禮只堅持了五六天。他和劉復禮一直都不算和睦,但是這不妨礙他為徐圓朗賣命。劉復禮求援的時候,他想過出兵,但是轉瞬打消了這個念頭。他認為劉復禮最少能支持幾個月,天下大亂,可徐圓朗扼守東平到琅邪,一直沒有人顧及打他們,他們安寧久了,對即將到來地戰爭並沒有充分的準備。 他地職責是守城,而不是救援,若是因為救援引起損兵折將,徐圓朗不會讚賞他,劉復禮當然也不會給他說什麼好話,所以他就算見到西方烽煙四起,劉復禮求救連連,他只是下了一道命令,擅自出兵者,斬! 他很慶幸劉復禮守在第一道防線。 所以張光耀在城頭上見到雷澤城的逃兵時,還在暗自罵娘,他覺得劉復禮實在無用之極,他覺得就算是個木頭人來守城,都不會敗退的如此之快。 可劉復禮偏偏敗了,一敗塗地,城下的徐家軍哀聲道:「張將軍。劉復禮辜負徐將軍的信任,已奪路而逃,求你收容我們。」 張光耀陡然升起了豪情,他和劉復禮一直都是暗中較勁,這次劉復禮敗了,他當要扳回這個面子。 城頭下徐家軍哀鴻遍野,難以盡數。只請張光耀開城。 張光耀見到遠方烽火的時候,有了那麼一刻猶豫,開城後,西梁軍趁此衝進來怎麼辦? 城下的徐家軍彷彿看穿了張光耀地心思,哀聲道:「張將軍,我們都知道徐總管手下。你最仁義。如今劉復禮棄我們於不顧,你若是再不收留我等,我等真的死無葬身之地。西梁軍勇猛彪悍,多一個人。多一分氣力也是好的。張光耀已經意動,才想要人打開城門。身邊有一偏將道:「張將軍,提防有詐。」 「有什麼詐?」張光耀一怔。 偏將道:「西梁王攻破城池,怎麼會放他們到此?我只怕他們已投降了西梁王!」 城下一聽,紛紛跪倒道:「張將軍,這怎麼可能?西梁王是人不是神,才攻入雷澤城,正忙著城中作戰。如何有閒暇顧及我等?張將軍仁義過人,萬勿聽信小人的讒言,讓我等死無葬身之地!」 「張將軍……求你救我等一命。」 「張將軍……你是我等的再生父母……」 「張將軍……」 一陣陣哀號如同錐子般的入了張光耀地耳,又如泡沫般聚集在他身邊,帶地他飄飄欲起。見眾生膜拜,張光耀覺得不能辜負仁義之名。沉聲道:「打開城門。放他們進來。」 「張將軍,萬萬不可……」有人急勸道。 張光耀冷冷道:「這裡。我還能做主!這些都是我們的生死弟兄,我怎能見他們去死?打開城門,不聽號令者,斬!」 城門咯吱吱地打開,城下徐家軍跪倒叩首道:「張將軍,你的大恩大德,我等永世難忘。」 眾人鬧哄哄的湧進城門,足有數千之多,眾人爭先恐後,反倒都擠在了城門後,一時間無法進入。有人暗自皺眉,可張光耀城頭遠望,見遠處沒有動靜,暗罵手下疑神疑鬼。不一會的功夫,逃兵已進入半數。有偏將崔大海帶手下前來叩謝,崔大海是劉復禮手下數得上地人物,這次來謝,難免讓張光耀飄飄然。崔大海帶著幾個兵士登上城樓,當下跪倒道:「張將軍的大恩大德……我等永世難忘!」 張光耀哈哈一笑,卻見崔大海身邊一人霍然上前,不由一驚,沉聲喝道:「做什麼?」 那人速度奇快,張光耀卻也非尋常之輩,只是一退,就到了一丈開外,可他快對手更快。那人身材魁梧,邁上一步,張光耀一退,不但沒有拉開距離,反倒縮減了幾尺的距離。那人也不拔兵刃,雙拳霍然擊出,正中張光耀的胸口。張光耀嘶吼一聲,竟被那人活生生地打到了半空。 那人再補一腳,已將張光耀踢下城頭。半空啊的慘叫,緊接著砰地大響。張光耀才飄飄然片刻,就石頭一樣的墜落,摔死在城下。那人霍然轉身,厲喝道:「西梁王已到,降者不殺!」 他從懷中掏出個竹筒,空中一扔,只聽到咚的一聲響,竹筒飛到半空,耀出燦爛的火光,只是片刻,遠方蹄聲隆隆,西梁軍已從遠處飛速殺到。守時間張皇失措,城門處卻是慘叫聲連連,堵住城門的逃兵霍然拔出兵刃殺出,死死的抵住城門,不用太久的功夫,西梁大軍已快疾殺到,由城門而入,一時間殺聲震天……轟隆隆地蹄聲時刻迴盪在耳邊,沒人敢去探查,只知道能到魯郡任城,就能保住性命。 一直從天明奔到黃昏,眾人總算熟悉地形,前方城池在望,不由心下大喜。等奔到城下時,氣喘吁吁。徐昶早就接到通傳,急匆匆的趕到城頭,見到劉復禮,不由大驚失色,他才接到周文舉已死的噩耗,哪裡想到過劉復禮竟然亦是敗逃,才要吩咐手下打開城門問明情況,讓眾人進來,身邊謀士慌忙道:「徐將軍,萬萬不可,提防有詐!」 徐昶怒喝道:「這是我們的兄弟,絕對不會……」 他話音未落,只見到遠方黃塵滾滾,千餘鐵騎奔來。徐昶只能靜觀其變,不再執著開城,蕭布衣帶千餘鐵騎尾隨而至,離一箭之地止步,見劉復禮還未入城,揚聲道:「劉將軍,還未勸開城門嗎?」 城頭眾人嘩然!朋友似乎沒有仔細看墨武說的話,俺說開始考慮收尾情節,並不是說立刻就要結尾,這個我在公眾版的相關說明過,因為本書地情節已經完成四分之三左右,伏筆顯現,支線收攏等等,都要酌情考慮,所以墨武現在穩定更新,要比前時爆發更加耗時,墨武這樣做,只有一個目地,那就是,讓江山有個絢麗的結局,從容收尾,不負書友們地支持厚愛! 四四四節 再遇伊人 蕭布衣一句尋常的問話,放在不尋常的環境中,眾人理解的意思自然是大同小異。 無論城頭兵將還是城下逃兵,都是心中惴惴。 城頭徐昶等人一聽,自然震駭莫名。暗想劉復禮這快就敗,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原來是早就投靠了蕭布衣,他不但將雷澤城拱手相讓,而且還夥同蕭布衣過來想要騙取任城,其心可誅。 雖然還有人對此大為疑惑,但蕭布衣兵臨城下,隨時都可能破城而入,這時候信任劉復禮,無疑可能會有殺身之禍。徐昶總覺得劉復禮得父親信任,輕易不會背叛,還是半信半疑之際,城樓上大將李公逸已破口大罵道:「劉復禮,徐總管待你不薄,你夥同蕭布衣前來賺取任城,良心可被狗吃了不成?」 劉復禮手握長槍,嘴角抽搐,知道已深陷不白之冤,可偏偏無從置辯。 蕭布衣這招好毒!毒的讓他沒有絲毫還手的餘地! 「徐將軍……莫中了蕭布衣的離間之計。」劉復禮抬頭叫道:「蕭布衣一路追趕我等,大軍倉促間難以盡下,如今只有千餘之眾,請派兵出城,管保讓他有去無回!」 想到這裡,劉復禮心中有了莫名的震撼,暗想蕭布衣孤軍深入,若是能擒住他,不但能解任城之圍,還可能收復東平,進取東都!這個計劃浮上腦海後,一發不可遏制,可環視身邊眾將,劉復禮心又涼了半截。 他帶著幾千人手從雷澤城逃出,但從深夜逃到黃昏,如今手上不過數百人之多。蕭布衣的鐵甲騎兵,伊始就是千餘人,到現在並未減少,而且個個神采奕奕。以眼下的人手要擒蕭布衣,無疑癡人說夢。可徐昶若是派兵出城。結果完全不同。 他若有期望的望著徐昶,心中忍不住的懊喪,他知道,若是徐圓朗在,絕對不會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蕭布衣聽到劉復禮的建議,卻只是含笑的望著牆頭道:「徐將軍。眼下真的是你千載難逢的機會……」 徐昶又猶豫起來! 蕭布衣到底什麼意思?劉復禮地建議可信多少?若是真地出兵。讓人趁機攻進城池怎麼辦?他狐疑不定。李公逸卻已低聲道:「徐將軍。這二人一唱一和。提防有詐。劉復禮故意說蕭布衣可擒。想他威名赫赫。怎麼會孤身犯險?我覺得劉復禮還是想要騙開城門。或者……他想要對你不利。」 徐昶打了個寒顫。「李將軍覺得……我應該如何?」 「讓他們河蚌相爭!」李公逸沉聲道:「徐將軍……你讓劉復禮去擒蕭布衣。可看他地真心假意。」 徐昶覺得主意不錯。城頭上高叫道:「劉將軍。你身處疑地。非我不肯開城。只要你擒得蕭布衣。我等才能信你。」 劉復禮覺得如同盆涼水澆了下來。半晌無語。 他怎麼能擒得住蕭布衣?但是他又如何可以不戰? 握緊手上長槍,劉復禮淒然笑道:「徐將軍,這等時機錯過,終身憾事。可劉復禮身受徐總管大恩,當肝腦塗地,雖知必死。卻不能不戰。徐將軍……末將若死,蕭布衣身單力孤,還請徐將軍出兵一戰,可圖霸業。」 他說的悲壯,城上城下悚然動容。徐昶意動道:「公逸,我覺得劉復禮不像虛情假意。」 李公逸慌忙道:「徐將軍,這想必是苦肉計,還請將軍莫要上當受騙。」 二人城頭商議之時,劉復禮已在馬上。向城頭遙拜道:「將軍,請話於徐總管,說劉復禮,此生不能再為他盡力。」 遙拜完畢,劉復禮揚聲道:「西梁王,你好心機!」 蕭布衣淡然道:「劉將軍不用著急,這次騙不開城池,容你我商議再做決定。」 劉復禮戟指痛罵道:「蕭布衣,你害我於不義。我死也不會放過你。兄弟們。是男人,和我上前殺了蕭布衣。」 他一聲斷喝。手下轟然響應,雖是數百,可悲壯豪邁之氣沛然而生。 徐昶心中微動,不等多說,劉復禮已催馬前行,直取蕭布衣! 他知道,蕭布衣南征北戰,東討西殺,武功之高,鐵騎之猛,天下罕見。他這次出擊,必敗無疑,可他已別無選擇,眼下他唯一能做到事情,就是以血點醒徐昶。 他只恨,徐圓朗不在任城! 數百人縱馬衝來,氣勢逼人,蕭布衣人在馬上,也有了尊敬之意。劉復禮的忠心,讓他也是頗為感動。這樣的人才,若是收於手下…… 念頭一閃而過,見到劉復禮眼中熊熊地怒火,蕭布衣不再想著招降的念頭。他一路狂追,其實有很多機會徑直刺殺劉復禮於馬下,但是他並沒有這麼做。他本來的目的就是,就是要在任城下,離間劉復禮和徐昶的關係,動搖徐家軍的軍心! 這個主意,他不想更改。一時之仁,卻拿著手下的傷亡做代價,蕭布衣不屑、亦是不能為之。 長槍一揮,黑甲鐵騎倏然而動,劉復禮和手下滿是悲壯之氣,可黑甲鐵騎一動,就算城頭的徐昶見到,都是忍不住的駭然失聲道:「世上竟有如此騎兵?」 黑甲鐵騎如龍在天,如虎下山,前衝之際,已分成了三部分。或許身歷其境,只能感覺黑甲鐵騎地犀利剽悍,可人在城頭,才發現黑甲鐵騎指揮靈動,渾然天成。 黑甲鐵騎如龍如蛇,渾然一體,無論衝鋒擺動,均已能發揮出騎兵最大的衝擊。 都說哀兵必勝,可無論誰都能看出,劉復禮哀是哀了,已沒有半分必勝的可能! 羽箭漫天,劉復禮身邊人馬倒下無數,不等靠近黑甲鐵騎之時,已被亂箭射死小半。可他終於接近了蕭布衣,只有一槍之隔。 傷亡慘重他已在所不惜,他只求能和蕭布衣一戰,他手握長槍,在光電火閃地那一刻,用力戳了過去!能刺死蕭布衣。他死而無憾。 蕭布衣雙眸中帶著分感喟,帶著絲尊重,更多的卻是冷酷無情。他知道劉復禮求死,他知道劉復禮想要殺了他,可兩軍相爭,生死一線。就是這一線,已是劉復禮永生不能逾越的溝壑。 他精神集中之下,劉復禮所有的動作都慢了下來,劉復禮一槍刺出。在旁人眼中看來,悲壯威猛,勢不可當。但是在蕭布衣眼中,卻已不足一哂。 他稍微側了下身子,對手冰冷的長槍擦他肋下而過,甚至磨到了蕭布衣的鎧甲,可蕭布衣早就算定走勢,知道劉復禮的威脅到此為止。他後發先至,長槍點出,一刺即收,可已洞穿了劉復禮地咽喉! 劉復禮微微停頓後。已二馬交錯,向馬下倒去,蕭布衣回眸望過去,搖搖頭,卻已帶隊屠戮了城下那數百徐家 兩軍交錯之際,鐵甲騎兵早就持盾在手,護住週身和馬匹,可長刀卻是毫不留情的劈了過去。鮮血四溢,人吼馬嘶。戰場上刀光槍影,冷酷無情,等第一輪衝鋒過後,徐家軍中能存活地不過是百餘人。 這完全是一邊倒的屠戮! 城頭見到,驚駭莫名,雖沒有身臨其境,可一顆心砰砰大跳,好像要被激出血來!他們這才明白為何黑甲鐵騎能夠縱橫天下,莫誰能敵!這種騎兵的戰鬥力。他們不要說是沒有。就算想都不敢去想。 劉復禮死,可腳兒卻是掛在馬鐙上。被馬兒拖著前行,孤孤單單,鮮血淋漓的撒了一路。蕭布衣在這功夫,已率隊回轉,準備第二輪衝鋒。 既然動手了,當求斬盡殺絕,給城上地兵士帶來最大的壓力和震撼。可回轉過來之時,蕭布衣微愕,城下剩餘的百來人,沒有潰散,紛紛撥轉馬頭,怒視著蕭布衣。 將軍已死,他們活著,還有什麼味道? 怒火熊熊,這時候,死對他們而言,已無半分恐懼,生對他們來說,亦沒有半分留戀。 戰死,是他們渴望的結果。揮動著手中的兵刃,披著殘陽淡漠地光芒,百餘人嘶吼著衝來,義無反顧,蕭布衣笑容冰冷,卻是毫不猶豫的揮動長槍,發出號令。 黑甲鐵騎這次並沒有徑直衝過去,而是散於兩翼,成半圓形兜了過去,兵法有雲,十則圍之,李靖訓練出天下無雙的鐵甲騎兵,不但將騎兵的威力發揮到淋漓盡致,而且將古人兵法融在其中。 對手不過百人,以千餘鐵騎,當然最有效、最冷酷地方法就是,圍而殲之!黑甲鐵騎進退自如,聚散如風,轉瞬間已經圍住僅存的徐家軍,百餘人如怒海悲浪,呼嘯後,融入廣博的海域,再沒有了聲息。 劉復禮全軍覆沒! 城頭徐昶已然落淚道:「開城,出兵,我負劉將軍!」 世事總是如此,在發生後,才能辨別出真偽,才能引發人地自責。徐昶見劉復禮全軍覆沒,驚凜黑甲鐵騎戰鬥力的同時,也悲傷劉復禮地慘死,更重要地一點是,他眼睜睜的看著劉復禮去送死,徐家軍會如何看他?他要挽回軍心,更緊要地是,爹爹已經秘密傳令過來,親自率大軍來抗蕭布衣,可如今徐圓朗未來,先折大將,徐圓朗怎會饒他? 有一將站出,洪聲道:「徐將軍,你乃千金之子,不可擅出,末將請求帶三千兵馬去擊蕭布衣。」 出來那將魁梧高大,叫做張善相,亦是徐圓朗手下的猛將。徐昶這次再不猶豫道:「張將軍,你率三千人馬去擊蕭布衣,我隨後會派兵支援。」 張善相應令下城去點人馬,就算李公逸,見到這種悲壯,亦是不能再說,只因城頭眾將望他的眼神中,都有著極度的鄙夷。 鼓聲大響,城門咯吱吱地作響,張善相已率兵殺出,氣勢洶洶。這時候,鐵甲騎兵早已殺完最後一人。所有人凝立遠方,靜靜的望著城門的動靜。 蕭布衣以千餘鐵騎,竟然逼的任城中數萬大軍不敢出城,也算是一時無二。 等張善相帶兵衝出之際,蕭布衣嘴角帶絲微笑,卻沒有迎頭痛擊。三千兵士對他而言。還可一戰,甚至能有七成取勝的把握,但是萬一被困,鐵甲騎兵必有損失。 他雖身先士卒,追擊數百里並不停頓,可周邊的情形卻還是瞭若指掌。心念轉動,長槍揮起,鐵甲騎兵撥轉馬頭,已向北馳去。 張善相見劉復禮慘死。早就怒火熊熊,此次出兵,只求一戰。見蕭布衣北退,毫不猶豫的帶兵追去。 徐昶見狀,心中振奮,暗想蕭布衣地鐵甲騎兵不過是恃強凌弱而已。張善相一出城,就能駭的對手不戰而逃,真地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李公逸卻是急聲道:「徐將軍,我覺得大為不妥,蕭布衣不戰而走。只怕蕭是誘敵之計。」 徐昶冷冷的望著他道:「你的意思是讓我緊閉城門,棄張善相的性命於不顧嗎?」 李公逸真地如此想法,他絕非和蕭布衣同謀,而是小心謹慎,對徐圓朗忠心耿耿。聽徐昶已有疑已之意,心中湧起寒意,不敢多言。 徐昶城頭遠望,見到張善相和蕭布衣均是不見蹤影,他雖多疑。並非不知輕重,聽到李公逸提醒只怕蕭布衣真的是疑兵之計,再殺了個回馬槍,張善相不見得抵擋的住。 雖然很想貶低西梁軍鐵甲騎兵的實力,可方才在城樓,那股衝擊帶來的震撼還讓徐昶久久難以忘懷。 連續派出了三隊人馬作為接援,足足有萬餘兵眾,徐昶這才舒了口氣。可這些人馬派出去,良久沒有音訊。徐昶有些後悔。暗想逞一時意氣。倒害整日擔心,李公逸說地雖不中聽。可畢竟還是有些道理。沒想到才坐了下來,就有兵士急匆匆地趕到,「啟稟將軍……總管帶兵已到兗州,命將軍堅守莫動。」 徐昶霍然而起,失聲道:「我爹到兗州了?」 兗州離任城已不遠,徐昶從未想到過,徐圓朗前兩日還在考慮是否出發來援,這快就到了兗州徐昶良久無語,環視周圍,暗自心寒。張善相還未回轉,徐昶心中已有了不詳之意。如今東平已失,劉復禮又死,他坐鎮魯郡,可說是碌碌無為,張善相若是事成,就算小小的擊敗蕭布衣,都算是讓他可以將功補過,可若是張善相敗了呢? 眾將無語,卻都看出彼此眼中地擔憂之意。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已黑,前方嘈雜聲傳來,看情形,依稀是派出地徐家軍,徐昶心中微喜,可見到眾人來到城下的時候,不由大皺眉頭。 派出的三撥接應人馬均已回轉,唯獨不見了張善相。徐昶高聲問道:「張將軍呢?」 城下將領沮喪不已,良久才道:「張將軍一路追擊,又中了蕭布衣地詭計,被衝殺離亂,中伏而死……」 徐昶一屁股坐下來,心灰若死。現在想起來,這個結果,出乎意料,看起來又在情理之中,蕭布衣黑甲鐵騎名震天下,所向披靡,素來都是追別人的命,哪裡能讓別人追趕? 張善相去追,如同羊入虎口,怎能不死? 可到現在才想起蕭布衣的厲害,又有什麼用? 正沮喪之際,有兵士急報,徐總管已到,徐昶慌忙去接。原來當初徐圓朗起義後,自稱總管,封兒子為大將軍,統領東平、魯郡兩郡,自己卻是在琅邪發展。本來按照徐圓朗的計劃,張須陀死,他可得羅士信投靠,然後可攻打孟海公,逕取山東之地。可世事難料,羅士信的確在攻打孟海公,卻是已歸竇建德手下。 徐昶碌碌之輩,徐圓朗手下雖然將軍不少,但缺乏羅士信這等將才。徐圓朗竭力發展,不過是發展山東半數之地,要知道像蕭布衣、李淵那種能天時地利人和三者齊聚的人,畢竟寥寥無幾,就算裴矩驚才絕艷,不得時機。亦是難有作為。徐圓朗一輩子到現在才取三郡,到現在又失東平,也怪不得徐昶惶惶不安。 徐圓朗來到之時,臉色陰沉,讓人看不出喜怒。徐昶心中惴惴,強笑道:「爹。你親自前來,孩兒沒有遠迎……」 「現在什麼情況?」徐圓朗沉聲道。 徐昶喏喏道:「孩兒……慢慢和你說吧。」 「不用慢慢說了,我找個人替你說吧。世徹,你來說情況。」徐圓朗淡淡道。一人從徐圓朗身後站出來,恭聲道:「是。」 那人高高瘦瘦,徐昶一見變了臉色,那人叫做劉世徹,本是爹手下第一謀士。沒想到爹這次前來,會把他也帶了過來。由此可見。徐圓朗對於此役極為重視。 「眼下的情況是,蕭布衣五天攻下雷澤城、半天攻下鄆城,然後孤身率千騎追趕劉復禮。劉復禮力盡戰亡在任城城下。我軍大將劉復禮、張光耀皆陣亡。張鎮周已連收東平六縣。東平皆在蕭布衣的掌握之中。」 徐昶大汗淋漓,跪倒道:「孩兒督戰不利,還請爹爹重責。可實在是魯郡亦是告急,程咬金以七八萬之眾牽扯住孩兒的兵力,讓孩兒無法分心顧及東平。」 徐圓朗輕歎聲,「程咬金真地有七八萬兵力嗎?」 徐昶面紅耳赤,賭咒道:「爹,孩兒絕不敢虛言。」 徐圓朗緩緩搖頭,劉世徹道:「程咬金聽聞總管率兵前來。已從金鄉撤兵。而根據當地民眾所察,他不過七八千之人!」 「七八千?」徐昶脖子上青筋暴起,「決不可能,我幾次派人去探,發現他數次增援。怎麼會才有七八千的兵力?」 徐圓朗輕歎聲,「昶兒,你中計了。蕭布衣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他取魯郡是虛,取東平為實。程咬金用晝伏夜出之法。循環用兵,這才給你造成不斷增援的假象,不然也不會牽扯住你,如今程咬金……已從金鄉撤兵。」 劉世徹道:「你們若用正兵,早已擊潰了程咬金,偏偏周文舉用什麼偷襲之法,反倒中了程咬金的詭計,程咬金若真地有七八萬之眾,如何會聞總管前來。連夜撤走?如今的情況就是。蕭布衣連番詭計,取下東平。我們連折劉復禮、張光耀、周文舉、張善相四將,情形不容樂觀。」 徐昶嘴角抽搐,難以置信,可又不能不信。他終於明白父親為何會親自前來,原來在蕭布衣、張鎮周、程咬金這些名將面前,他直如孩童般。 「孩兒百死不能恕罪,還請爹爹重罰。」徐昶嗄聲道。 徐圓朗本來面沉似水,聽到這裡反倒站起來,輕輕拍拍兒子頭頂,沉聲道:「人誰無錯,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只是劉將軍因你而死,實在讓人傷心。」徐圓朗雙眸含淚,「蕭布衣詭計多端,逼死劉將軍,昶兒,你難辭其咎,當收斂劉將軍屍體,明日戴孝送他一程。」 徐昶慌忙道:「孩兒遵命。」 徐圓朗這才環視,沉聲道:「昶兒無知,有負眾兄弟的愛戴,若有不對的地方,徐某當求為他賠罪。」他向四周拱手為禮,眾將慌忙跪倒道:「總管言重。」劉復禮城下身死,眾將兔死狐悲,難免心中不滿,可徐圓朗只是幾句話,就讓眾將再次死心塌地,馭眾的本事可說是極為高明。 劉世徹道:「眼下都已查明,一切都是蕭布衣地詭計。眼下生死存亡之際,我等當求同仇敵愾,共抗西梁大 眾將齊聲道:「我等當求同仇敵愾,共抗西梁大軍!」眾人異口同聲,聲音高亢,一掃頹唐之意,徐圓朗緩緩點頭,深施一禮,抬頭望向北方,雙眸卻帶了憂慮之意。-殺個回馬槍擊殺張善相後,憑借鐵騎快疾,蕭布衣不敢大意,連夜回轉到了巨野縣。 張鎮周早就收復巨野,在那裡安營下寨,蕭布衣趕來和他匯合。他們兵出河南來取山東,為求神速,一擊而克,到如今,手上不過五萬大軍。當然攻下東平後,暫時以此為根基去取魯郡,徐世績人在東都,會和魏征負責調度運兵前來。張鎮周才見蕭布衣,就告訴他個不好地消息,「有確切消息,徐圓朗已帶兵增援魯郡,我已命程將軍撤離。」 蕭布衣不出意外,點頭示意知道,張鎮周轉瞬告訴他個意外的消息,「盧老三回來了。」蕭布衣精神一振,「帶我去見。」進了氈帳,盧老三微笑示意,蕭布衣打過招呼,目光一掃,卻是落在一黑衣女子的身上,詫異道:「思楠,怎麼是你?」 原來營寨中,除了盧老三和蝙蝠外,還坐著個人淡如菊的女子,女子雖是蒙著面,蕭布衣卻是一眼就看出,那正是離別甚久的……吃白飯的思楠! 四四五節 死因不明 見到思楠的那一刻,蕭布衣驀然發現,他們離別,已近一年。 去年秋風瑟瑟之際,思楠毅然南下,沒想到今年秋風蕭索的時候,思楠莫名其妙的回轉到了他的大營。 蕭布衣認識的女子很多,但是這個思楠無疑是很特別的一個,他沒想到這時候還能見到思楠。 思楠對他,從來沒有什麼惡意,這點和裴茗翠倒是極為相似。不過裴茗翠一無所求,獨自的摸索真相,到如今作繭自縛,思楠卻一直有個沒有說出的要求,到如今還是沒有說出。 當初鏖戰李密之際,思楠決然離去,一去渺無音訊,一年後,蕭布衣已擊潰李密,鏖戰山東,思楠驀然回轉,她有什麼目的? 蕭布衣前思後想,一時間怔怔的再無話語,思楠雙眸清澈,淡淡道:「你不想見到我?」 蕭布衣清醒過來,大笑道:「怎麼會,我只怕見到你的書信!」 思楠雙眸閃亮,記得當初和蕭布衣說過,任務艱巨,不知生死。蕭布衣當初牽掛她的安危,卻並未阻止她。蕭布衣無疑是個尊重別人選擇的男人,可蕭布衣問如何聯繫,問請求是何事,思楠只覺得生死未卜,這才說要是死了,必定會有書信轉達。 蕭布衣重提此事,一時間往事如煙、歷歷在目,思前想後,思楠饒是諸事淡漠,生死均不放在心上,也是不由的癡了…… 二人對望,靜寂無聲,盧老三咳嗽聲,打破沉寂道:「西梁王……其實……」 蕭布衣醒過神來,詫異道:「你們又是怎麼遇上的?」 「在折。」盧老三簡單明瞭道。 蕭布衣更是奇怪。「思楠……你為何……」見思楠一如既往地冷漠。蕭布衣眼珠一轉。笑了起來。「來……大伙好好地說說。」 他打破頭也想不明白思楠這一年去了哪裡。更不知道她為何要去折。但是他明白一點。思楠想說地事情。沒有人能攔得住。她要是不想說地事情。用刀子都撬不開她地嘴。 所以他恢復了鎮靜。只想做個聽眾。望了眼思楠。蕭布衣心中暗想。不知道揚州刺殺楊廣地到底是不是思楠? 雖然關於楊廣之死地版本。千奇百怪。可蕭布衣得到地是最確切地那種。而且知道那時候刺殺楊廣地女子。很可能就是思楠。 但是他當然還是不能完全肯定。 因為沒有誰瞭解這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女子。只是根據他的消息,他已知道那黑巾下,是怎麼樣的一張臉…… 傾國傾城?紅顏禍水?蕭布衣想到這裡。臉上帶著笑,心中不知為何,總是有點惋惜。思楠遮住了自己地一張臉。是不是也因為知道,亂世之中,貌美如花絕非什麼好事? 張鎮周帶蕭布衣到了營帳中,已然退下,他素來都是這種人,少好奇,安本分,他需要做的只是聽從蕭布衣的吩咐,然後行軍打仗。這樣他或許少了很多樂趣。但是他卻能活的更久。 等到氈帳中只餘蕭、盧還有思楠三人的時候,蕭布衣輕聲問,「蝙蝠他們……沒事吧?」他當初懷疑薛舉的死,是以派盧老三、蝙蝠等人前往,這時只見到盧老三,難免掛念。 盧老三微笑道:「謝西梁王掛牽,他們均好。如今在東都,因為我怕耽誤事情,所以自動請纓來找西梁王。她……也要跟隨。於是我們就一起來了。」 蕭布衣點點頭,步入正題道:「事情怎麼樣?」 盧老三道:「我們兄弟幾個在袁先生的安排下,喬裝去了潼關。一路無事,過西京暫短停留後,然後悄悄去了折城。那時候……薛舉早就入土,但是薛仁果還沒有死。」 蕭布衣點頭,「估計那時候戰情也十分緊張吧?」 盧老三苦笑道:「其實算不上太過緊張,薛舉一死,薛仁果暴戾好色。不得人心。薛家軍人心浮動。薛家軍和唐軍在高對壘,常有薛家軍的將領。或一人、或帶著手下,暗夜偷偷的投靠唐軍。唐軍為了招降他們,假仁假義,輕易不會殺戮薛家軍。其實那時候……不像是要大戰,而是做買賣……大伙都要為自己找個好歸宿。我從未想到過,隴右鐵騎在薛舉一死後,竟然軍心渙散到如此地地步。」 蕭布衣歎息道:「如此作戰,焉能不敗,薛仁果實在讓我失望。不過木已成舟,多想無益,你們可查明薛舉到底如何死的?」 他一直對此事心存疑惑,甚至有極大的憂慮,問話地時候,十分關切。 思楠輕聲道:「應該是不得好死。」 「為什麼?」蕭布衣皺眉道。 思楠扭過頭去,不發一言,蕭布衣唯余苦笑,後悔多問了一句。盧老三好像習慣了思楠的冷漠,皺眉道:「說句實話,我們現在所有的一切還只是推測,我只能將自己聽說和知道的說一遍。當初我們到了折城後,薛家軍已無鬥志,可薛仁果還是大肆的屠戮對他不滿之人,重用親信。薛舉的死,很突然,當時有兩個傳說,一個是薛舉被薛仁果所殺……因為薛仁果總被父親訓斥,所以不滿,想要獨攬大權。」 蕭布衣雙眉一挑,「這……我倒沒有想過,第二個可能呢?」 「第二個死因卻是說薛舉被厲鬼纏身,這才殞命。當初淺水原一戰,薛舉重兵出擊,殺死唐軍十之五六,都說如今淺水原冤魂無數,陰間作祟!」 盧老三說的鄭重,蕭布衣卻是大笑起來,「無稽之談,本王擊潰李密百萬大軍,一生殺戮無數,從未見過什麼鬼魂索命。」 盧老三臉上有些古怪,「我們當然也不信,所以我們偷偷的在折城明察暗訪,卻是發現奇怪之處。薛舉身邊素來有數十個親衛。個個武功高強。薛舉本人也是凶悍善射,驍武絕倫,可薛舉死後,他的數十個親衛均是不知所蹤!」 「這地確有些古怪。」蕭布衣點頭問,「你們當然要查這些親衛去了哪裡?」 盧老三露出欽佩之色,「西梁王一猜就中。當初折城議論紛紛,蝙蝠老大就是準備從這點入手,沒有想到,查了許久,那些人竟然和憑空消失般。這時候薛仁果殺戮完畢,已鞏固了勢力。當然這種鞏固是他自己認為,實際上薛家軍已有半數以上有了背叛的念頭。薛仁果愚蠢至極,並不馬上回轉隴右安撫軍心,若是偏安一隅還能挺上一段時間。卻不自量力率部前往淺水原,要雪被李世民擊敗的恥辱。我們沒有跟過去,卻在薛府悄然打聽。知道有個總管姓安,很得薛仁果的信任,當下就找機會捉了他。安總管雖是在別人面前飛揚跋扈,可遇到我們幾個,當然沒有好果子吃。」 他微微一笑,蕭布衣也想起當初對付翟弘的計策。可見到盧老三臉色變的黯然,知道他想起了老二,連忙問,「安總管怎麼說?」 「安總管說。那數十個親衛,都得了疾病死了。都說這些親衛地怪病也是厲鬼作祟,怕傳染給旁人,所以這數十人都被一把火燒死,也就讓人找不到行蹤。」 蕭布衣皺眉道:「一兩個還有情可原,數十個一起得病,那怎麼可能?」 盧老三點頭道:「可安總管知道的就是這些,不過我們倒還知道點意外的消息。原來薛舉死地前幾天,見過幾個人。」 蕭布衣精神一振。「都是誰?」 「一個是個和尚,叫做法琳。」盧老三道。 蕭布衣心中一凜,「法琳?他怎麼會去了折?」 「西梁王認識這個和尚?」盧老三倒有些差異。 蕭布衣緩緩道:「這個人……其實介乎僧人道士之間。當初我在揚州大明寺外見過此人,後來這人隨道信到了東都,再後來,我就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盧老三哦了聲,也不太過在意,「當初薛舉好像得了個頭痛病,然後法琳求見薛舉。說是唐軍的冤魂作祟。請求做法事超度亡魂。薛舉半信半疑,薛舉手下第一謀士郝璦斥責此為無稽之談。所以薛舉終究沒有聽從法琳的建議,後來這和尚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蕭布衣心中疑雲團團,沉聲道:「後來呢?對了,這個郝璦呢,你們有沒有見到過?」 「薛舉死後,這個郝璦第三天就死了,別人都說他因薛舉之死,憂傷過度死了。」 蕭布衣喃喃道:「薛舉地親衛死了,第一謀士郝璦也很快死了,我倒覺得不是憂傷過度……」 「那西梁王怎麼認為?」盧老三問。 「或許……有些人想掩飾薛舉之死的真相,這才把他身邊的人斬草除根。」蕭布衣下了判斷。 盧老三臉色突然變的蒼白,蕭布衣一眼望見,詫異問,「老三,你怎麼了?不舒服?」 盧老三搖搖頭,「沒什麼,當初蝙蝠老大也是這麼判斷,所以我們覺得薛舉的死……真的大有問題!」他舒了口氣,又道:「薛舉死前那晚,卻是先見了莫賀咄畢……」 蕭布衣皺眉道:「那是始畢可汗地弟弟,和阿史那都是兄弟,一直統領五原之地,在草原勢力不弱。薛舉見他,難道是再次尋求突厥人地支持?可薛舉那麼精神,還能會見突厥使者,怎麼會當晚就死?」盧老三無奈道:「具體的真相如何誰都不知道,不過根據安總管說,那晚薛舉見到莫賀咄畢後,就要見兒子薛仁果。薛仁果到地時候,就帶著安管家。安管家說,那時候莫賀咄畢出來的時候,薛舉相送,他們兩個還是滿臉微笑。莫賀咄畢帶著兩個手下,還和薛仁果打個招呼。後來薛仁果和薛舉去了內廳,安管家守在門外,沒想到……薛仁果再出來的時候,神色有些慌張,說薛舉染病死了。」 蕭布衣渾身一陣,「死了?」 他雖知薛舉必死。可沒想到死地如此痛快。盧老三眼中露出驚凜之意,「安總管說,當時他在府外,隱約聽到如牛般的嘶吼,好像是薛舉發出的聲音,後來他跟隨薛仁果進去。發現薛舉……七竅流血,血都是紫色,那時候數十親衛亦是一樣的症狀……」 蕭布衣心中有了寒意,「他們……中了毒?是莫賀咄畢下的毒?此人素來貪財,沒有可能害命……再說,他身份也不低,怎麼會輕易的對薛舉下毒呢?」 他緊鎖眉頭,總覺得有些問題,盧老三歎口氣。「安總管說,薛仁果對薛舉的死雖有惶恐,卻並不悲哀。然後讓安總管處理後事。一把火把所有地屍體燒了,對外稱薛舉染病身亡。安總管的妹子嫁給了薛仁果,很得薛仁果地寵愛,是以薛仁果並沒有對安總管下手。不過郝璦質疑薛舉之病,聽說和薛仁果談過,結果第三天就死了,所有的人都說……薛仁果害死了父親,不想別人知曉,這才殺死了郝璦。因此薛家軍人心惶惶。所有人無心作戰,這才導致淺水原大敗,薛仁果眾叛親離,被人設伏所擒,然後才被李世民所殺。」 蕭布衣喃喃道:「好手段呀。」 盧老三道:「我們雖不知薛舉到底是誰所殺,死因又是什麼,但是可以肯定一點,那就是薛舉……絕對是非正常死亡!」 蕭布衣歎口氣道:「我知道了,有機會我們倒要找莫賀咄畢和法琳問問真相。對了。你們把安總管帶回來了嗎?」 他這一問倒是合乎情理,因為他知道盧老三做事穩妥,安總管既然知道這麼多事情,盧老三他們當然會想辦法帶回此人讓自己詢問。 沒想到盧老三一張臉有些發白道:「我們的確想帶他回來,可沒想到再去找他的時候,他已經死在家中,無聲無息。」 蕭布衣雙拳一握,「應該是有人一直注意你們。」 盧老三歎道:「西梁王果然警覺非常,我們當初查得安總管死前十指斷折。是被人活生生地捏斷……蝙蝠老大馬上說。此人武功極高,我們不是對手。要立刻走。我們當下快馬出了折城,好在那時候薛仁果才死,折城混亂不堪,唐軍為防薛家軍狗急跳牆,宣佈只誅首惡,是以我們才能順利的從折城混出來,可那人如果暗中監視我們,不知為何沒有在城中下手……」 「這有何奇怪。」思楠突然道。 盧老三詫異道:「姑娘知道了什麼?」 思楠道:「西梁王當然明白。」她說完後,再無言語,一如既往的淡漠。 蕭布衣略微沉吟,已然清楚,「他不是不想當場殺你們,只是想要看看你們到底多少人,想引發你們的慌亂逃離,將你們一網打盡!」 他其實一直有個疑問,那就是思楠在這裡扮演著什麼角色,可思楠不說,他只能聽下去。 盧老三一拍大腿,「西梁王說的不錯!只可惜……西梁王忙於征戰,無暇前往折,不然說不定可以生擒那人。」 思楠冷哼了聲,想說什麼,終於止住。 盧老三微笑道:「當然這位姑娘在,其實也能抓住那人,可惜……功虧一簣。」 思楠半晌才道:「你高看我了,我也不如他,你們能活命……是運氣!」 盧老三見蕭布衣滿是不解,解釋道:「當初我們見到安總管死,已覺得處身於極大地危機中。從折城逃命後,一路沿徑水向安定而行。」 蕭布衣微笑道:「這是好招,想誰都以為你們會東行回轉洛陽,卻沒有想到你們反其道向西而走。」 盧老三搖頭道:「這是蝙蝠老大臨時想出來的主意,只想要有埋伏,也應該在唐軍的地域內……其實說實話,我們後來得知李淵向突厥奉表稱臣,又是對莫賀咄畢卑躬屈膝,已覺得薛舉的死,應和李淵有關。我們沒有想到李淵如此卑鄙,竟然採用臨陣暗算之法……」 「兩軍交戰,伐心、伐謀、最後才是伐兵。」蕭布衣淡淡道:「若是不動一兵一卒敗敵手之兵,算得上最高明地手段。說不上卑鄙。若一定等到要損兵折將才能分出勝負,非統領所願。」 盧老三歎道:「西梁王說的也是,薛舉一死,薛家大軍不攻自破,李淵真的高明。可他高明,我們可就慘了。我們一路西行,本以為出乎意料,沒想到行出數十里,到一荒山前,突然遇盜匪打劫。本來我們以為是尋常地盜匪,沒想到一個高手竟然隱身其中,他突然發難,一掌差點打死了老四,然後老五也是身負重傷……」 蕭布衣聽的心驚肉跳。「那你們怎麼活著回來地?」突然望向了思楠,蕭布衣恍然道:「原來是你暗中出手相救?」思楠不語,盧老三卻感激道:「地確是這位姑娘出手相救……」蕭布衣知道吃白飯的女子叫思楠。但這顯然是二人地稱呼,盧老三隻習慣用姑娘來稱呼。 「我們當時都以為必死之時,沒想到這位姑娘驀然殺出,一劍刺傷了那個高手的掌心……那人惶惶而退,剩餘的盜匪卻已不足為懼。這位姑娘一劍救了我們四條性命,大恩大德,永世難忘。」 說到這裡,盧老三起身施禮,思楠卻還是無動於衷。盧老三也是不以為意,坐下道:「西梁王,這就是我們兄弟西行後的結果,可以說也沒有打聽到什麼,對於那個高手是誰,也是毫無頭緒。因為老五事後說,那人容顏呆板,肯定喬裝改扮,不想讓人看出真面目。」盧老三說到這裡。突然向蕭布衣使了個眼色,隱含深意。 蕭布衣微愕,目光落在了思楠地身上,緩緩點頭。 盧老三臉現喜意,知道蕭布衣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打了個哈欠道:「西梁王,我也累了,還請告退好好的睡上幾天。」 蕭布衣感謝道:「老三,這些日子真的辛苦你們了。對了……老四、老五都沒事吧?」 「他們已沒有性命之憂。但是還要養些日子,蝙蝠在東都照看著他們。」 蕭布衣點頭。拍拍盧老三的肩頭,「好好的休息,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盧老三起身出帳,可還是轉頭望了思楠一眼,見到蕭布衣明瞭的眼神,這才離去。蕭布衣坐下,思楠並沒有任何動靜,不想說話,看起來也沒有離意。 蕭布衣習慣了她的冷漠,當初離別時地感情流露,看起來已被一年的時光沖淡。 倒了杯熱茶遞上去,蕭布衣輕聲問,「這一年來,你還好吧?」 「你呢?」思楠不答反問,語氣漠漠。 蕭布衣抿著茶水,半晌才道:「一年征戰廝殺,離別憂懷而已。去年和今年,或許在別人眼中,大不相同,但在我心中,並沒有什麼兩樣。」 他說完後,感觸頗深,良久無語,思楠秋波橫斜,落在蕭布衣身上,肆無忌憚。 可目光還是一如當年,讓人看不出她內心想著什麼。 蕭布衣驀地發現,他太多時候,已習慣將自己包裹在厚厚的硬殼中,有時候說出來地真假自己都不清楚,唯有在思楠面前,他才流露出傷感疲憊。 因為思楠和他,好像沒有任何衝突交集。 「你去年……下了揚州?殺楊廣的刺客,是你嗎?」蕭布衣打破了沉默。 「不錯,是我。」思楠直認不諱。 蕭布衣倒有些錯愕,「我本來以為你不會答。」 「為什麼不會?」思楠幽漠道:「對我來說,發生過的事情,不是秘密。只有未來的事情,橫加干預,才會打破預期的軌道。對於未來的事情,我不會說,可對於發生過地事情,我沒有必要隱瞞。」 「不干預未來地事情,這是……救你那人說的?」蕭布衣試探問。 思楠猶豫片刻,終於道:「你很聰明。我知道,你和我交談,不過是想問問刺客地真相……」不理蕭布衣的尷尬,思楠徑直道:「盧老三隱瞞了些事情,他知道我會說。」 蕭布衣放下茶杯,正色道:「思楠,你說錯了一點。」 「哦?」思楠波瀾不驚,「哪裡錯了?」 「我和你交談,不是因為刺客,而是因為我當你是個朋友。刺客的事情,你若不想說,我不會問。」蕭布衣真誠道:「其實相對敵手是誰,我更想知道,這一年來,你過的好嗎?」 思楠雙眸凝亮,一直望著蕭布衣的雙眼,蕭布衣並不閃避,面帶微笑。 良久,思楠才移開了目光,石破天驚道:「這個刺客,你見過!」 四四六節 慧劍情絲 聽盧老三說及折城之行的時候,蕭布衣心思飛轉。薛舉不明不白的死,讓他大起戒心。他知道,李淵絕非表面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他讓盧老三調查真相,並非想為薛舉報仇,而是不想重蹈覆轍。 李淵既然能用這手段對付薛舉,當然也可能用到蕭布衣身上。蕭布衣雖從未和李淵直接開仗,可已經敏銳的察覺到,李淵的勢力很不簡單。他和李淵的戰爭,幾年前就已經開始,他和李淵的較量,從來沒有停止過! 盧老三雖說沒有查到什麼真相,蕭布衣卻已從盧老三的描述中想到很多微妙之處,他不動聲色的將這些記在腦海中,慢慢串起來,然後準備到關鍵的時候使用。 他的成功,絕非無因。因為他雖比李淵年輕,但是若論隱忍上,已絲毫不讓李淵。 現在他需要很關鍵的一環,就是要知道刺客到底是誰,莫賀咄畢到底打著什麼算盤,草原因素瞬息萬變,他已經嗅到了其中的血腥暗藏。而解開這個謎題的關鍵,很大程度在思楠身上,可他不想勉強她說出來。 但思楠顯然和他唱著對台戲,脫口就說出刺客蕭布衣認識,那一刻,蕭布衣心中的震撼,無以倫比。 刺客武功高、或許比思楠還高,方才思楠也說過,她不如刺客。思楠絕非個客氣的人,她說不如刺客,當然就是不如刺客。 武功比思楠還高,他又見過的人,簡直屈指可數,呼之欲出! 見蕭布衣臉色陰晴不定,思楠道:「你還沒有想到是哪個嗎?」 「反正你也要說。」蕭布衣笑道。 他鎮靜自若地表情倒讓思楠琢磨不透。思楠歎口氣道:「你這麼聰明。當然已經猜到了。符合條件地沒有幾個人。我也沒有想到鵲山要殺你地符平居會去了折城。他真地無所不在!」 見到蕭布衣微愕一閃而過。思楠問道:「你不信?」 蕭布衣目光一閃。「為何不是社稷壇殺我地符平居?」 思楠皺眉道:「原來你已經知道……兩次出現地符平居並非一個人。」 蕭布衣興趣大增。「那你又是如何知道?」原來當初他和思楠鵲山對戰符平居。二人就曾研究過兩次出現地符平居是否同一個人。後來思楠匆忙南下。這問題也就不了了之。沒想到一年過後。二人顯然都瞭解些真相。 可思楠又是從哪裡知道地消息?蕭布衣驀然發現。他對思楠地興趣。還遠超過了符平居。 思楠冷冷道:「蕭布衣,好像是我先問的問題。」 蕭布衣爽快道:「已經過去的事情,不算是秘密,我就不妨告訴你。據我所知,社稷壇刺殺我的符平居就是裴矩,亦是大隋的黃門侍郎。他還有另外地身份,就是樓觀道的道主……亦是北周的天涯!」 他不怕思楠說出去,因為他知道,思楠其實也沒有誰可以傾述。更何況,他不想讓思楠認為,他在欺騙她什麼。 將關於裴矩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因為關聯極多,自然又說到天涯明月一事,思楠雙眸滿是驚奇。靜靜的傾聽。蕭布衣已知道,這個吃白飯的妹妹,知道的東西也是可憐。不過又過了一年,她除了會殺人外,還多少會思索,主動的去尋求答案。蕭布衣覺得,這是個好現象。 等認真聽蕭布衣說完後,思楠這才詫異道:「你說裴矩就是符平居?那麼說,我第三次遇到地符平居是裴矩?」 蕭布衣驚奇道:「你在和我分別之後。又碰到過符平居?你怎麼能活下來?」 思楠這次並沒有拒人千里之外,簡單道:「楊廣絕非那麼容易殺的,你要知道,這人對自己的性命,比誰都要看重。我想要進入皇宮對他行刺,就和洛水襲駕樣,需要別人地安排。讓我刺殺楊廣之人說……到時候自然有人會接應我,我沒有想到出現的是符平居。」 她到現在,仍是不肯說出指使她的人是誰。蕭布衣唯有苦笑。卻也欽佩她的堅持。 「當初我見到符平居的時候,也很是詫異。不過他卻對我暫時沒有惡意,他給了我進入宮中的令牌,我這才得以混入宮中。你說符平居就是裴矩,這大有可能,試問若非宮中重臣,怎麼會能讓我隨意進入宮中呢?」思楠認真道。 蕭布衣微笑道:「我方才也和你說了,裴矩若是符平居,一切都好解釋。他苦心積慮,推翻隋朝,妄想自己稱帝,掌控東都,是以才想殺我。」 「可以他的身手和身份,要殺楊廣,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他為何一定要假我之手呢?」 「不是裴矩假你之手,而是收養你的人假你之手。」蕭布衣正色道:「你總不會說,這兩個人是同一個人吧?」 思楠頭一次露出苦惱之色,「當然不是同一個人!可裴矩顯然和他有關係,他可是……他要命令裴矩殺楊廣也不難呀,為何一定要我去殺?」 她語氣不再波瀾不驚,而是有了絲不滿,蕭布衣心中一動,暗想思楠口中地他,當然就是收養她的人,思楠認為,他可以指揮裴矩,那他當然就應該是崑崙!把念頭壓制住,蕭布衣淡漠道:「殺一次也是殺,殺兩次也是殺……」 蕭布衣話音未落,只聽嗆的一聲響,思楠已拔出長劍向他刺來!劍離他半尺之距已然停下,思楠持劍之手本來穩若磐石,可那一刻,卻有了顫動。 她纖手晶瑩如玉,可五指收緊,一條青筋在手背上浮現,甚至也有些顫抖。 蕭布衣凝望劍尖,沒有絲毫憤怒不安之意。輕聲道:「我若有什麼說錯的地方,還請你諒解。」 思楠雙眸露出不安之色,夾雜著苦悶,「你沒有說錯!可我不知……我是否做對了!」 嗆的一聲響,思楠還劍入鞘,緩緩的坐下來。低聲道:「我方才真想一劍殺了你!」 蕭布衣苦笑道:「思楠,不知我哪裡得罪了你呢?」 思楠雙眸緩緩的閉上,喃喃道:「我這一年來,過的很不好!」她說完後,再無聲息,可臉上黑巾無風自動,可見心情極為的激動。 她是天下無雙地劍手,一個女子,劍法能與男兒爭雄。已經是很值得驕傲的事情。她清心寡慾,專心練劍,亦知道七情是阻止她提高劍法的心魔。可她此刻,卻顯然沒有想到這點。 她陷入了苦惱之中,蕭布衣看出,她改變了許多。 不知過了多久,思楠這才輕聲道:「你為何不問?」 「問了你會說?」蕭布衣道。 「你沒問怎麼會知道我不說。」思楠反詰道。 蕭布衣無奈地搖頭,想了半晌,「那你為何過的不好呢?」他有些勉為其難的味道,但真誠可見,思楠一直凝望著他的雙眸。眼中煩躁漸去,露出絲溫暖之意,「我以為你會問折城的事情。」 「那些不過是枝葉末節,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們知道鵲山的符平居再次在折城出現就好。」蕭布衣淡然道:「相對於刺客而言,我更關心你!」 思楠手抓座椅地把手,冷冷道:「我不需要你地關心,我的事情,和你無關!」 她口氣再次生冷。拒人於千里之外,蕭布衣並不著惱,微笑道:「我關心你,也和你無關呀。你需要不需要是一回事,我做不做是另外地一回事!」 「這就是你一直信奉的對朋友之義嗎?」思楠問道。 蕭布衣肅然道:「不錯!」 「你真的是個奇怪的人,或許……你們都是奇怪的人吧。」思楠喃喃道:「蕭布衣,其實我雖然表面很冷靜,但是我內心很不安……自從洛水襲駕後,我就很不安。我殺了個不想殺的人。」 「你是說……不想殺陳宣華?」蕭布衣問道。 「你見過陳宣華嗎?」思楠道。 「見過。」蕭布衣腦海中浮現出假陳宣華臨死前地那張臉。那張臉上淒婉欲絕,可無怨無悔。 「我和她……」思楠的聲音顫抖起來。無法遏制,「是不是真的很像?」 蕭布衣很是奇怪,「據我所知,你當時刺出那劍後,陳宣華冪羅已掀開,你應該見到過她地面容!」 「我忘記了。」思楠緊閉雙眸,顫抖道:「你觀察的很仔細,我的確見過陳宣華的那張臉,但是驚虹一閃,我那時候……腦海一片空白,事後我又刻意忘記,到現在,我真的不記得陳宣華長的什麼樣子!蕭布衣,你相信我!」她霍然睜開雙眸,緊張的望著蕭布衣道:「你相信我,我真的……真的……不記得她地樣子了。」 蕭布衣皺眉道:「好,我相信。」 「那你見過陳宣華,可否告訴我,我是否和她很像呢?」思楠問道。 蕭布衣無奈道:「我的確見過她,但是……我從未見過你的面容。」 思楠微愕,毫不猶豫的伸手去揭黑巾,蕭布衣慌忙止住道:「等等……」 「等什麼?」思楠不解道。 「你說過,誰見過你的面容,你就會殺了誰,無論男女。」蕭布衣吃驚道:「我可不想看了你臉後,和你決出生死。」 「我三個任務均已做完,不再受這個誓言的約束。」思楠已伸手摘下了面巾,然後……一張清秀絕俗、非人間之秀美的面孔,已現在蕭布衣的眼前。 蕭布衣雖早有準備,知道思楠極可能和陳宣華長的很像,可見到思楠面容之後,還是眼前一亮,良久無言。 那張臉宛若花樹堆雪,新月初升,讓人望去,只覺驚艷! 他一眼就看出來,思楠地確和陳宣華長的極像。可又大有不同。相同的是在面貌,不同的卻在氣質,他見過的陳宣華雖假,可卻有種天生的雍容之氣,思楠雖和陳宣華相像,但是神色中卻多了分野性。 或許。她們二人成長地環境截然不同! 望了良久,思楠忍不住道:「蕭布衣……你說話呀。」她臉色有些蒼白,可能太久戴著紗巾的緣故,這時候多少有些激動,帶著分酡紅,更增嬌艷。 蕭布衣移開了目光,輕聲道:「很像,若是乍一看,很可能會覺得是一個人。」 思楠雙拳緊握。雙眸有了焦灼之意,「蕭布衣,你如此聰明。我和陳宣華如此相像,這說明了什麼?」 蕭布衣半晌才道:「不知令堂可曾說過……你有個姐姐或妹妹?」 思楠搖頭,堅定道:「從來沒有!」 蕭布衣舒了口氣,「那就是說,你和陳宣華沒有半點關係。」 「你騙我!」思楠霍然站起,大聲道:「你肯定認為,她和我是姐妹,對不對?不然你怎麼會如此問?你都這麼認為,那麼說我的感覺沒有錯?當初我從未想過要殺她。是她突然湊上前來!我不想殺她,我殺了她那一刻,我真地很心痛!我後來就是因為想到了她,這才沒有殺了裴茗翠。我竭力地想要忘記洛水的那一幕,可我每次做夢都能記起,我刺她一劍地時候,我的心口也在痛,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思楠少有的失態。眼中盈盈淚珠,蕭布衣暗自叫苦,「我……她……你……思楠,這些都是意外,或許我看錯了也說不定。」 「你撒謊!」思楠手握劍柄,忿然道:「你們都在騙我,你也不例外!」 門外腳步聲急促,張鎮周的聲音從帳外傳來,「啟稟西梁王。老臣有急事稟告。」 蕭布衣心中一動。「我沒事,退下吧。」 張鎮周應了聲。聚集的眾人散去。蕭布衣和張鎮周合作這久,當然明白張鎮周的意思,思楠情緒激動,聲音變大,隨時都可能對他不利,張鎮周怕他有失,這才借口求見。 張鎮周突如其來,倒是稍微穩定了思楠的情緒,她本非如此失控的人,可實在壓抑太多,陡然爆發,這才宛若山崩地裂般。 可外界介入進來,她又暫時的恢復了淡漠,可蕭布衣已經看出,她已壓抑不住自己地傷悲。 蕭布衣饒是足智多謀,一時間也是不知如何勸導開解,思楠說的不錯,他的確懷疑思楠和假陳宣華是姐妹,誰都不能證明是,但是誰都不能證明不是! 「我殺了她後,一直心中不安,一直欺騙自己看錯了。」思楠閉上眼眸,淚水滑落,「我本來以為自己已忘記,可我在殺楊廣之時,他證明我沒有看錯!他望著我地眼神讓我知道,陳宣華真的像我。」霍然睜開雙眸,思楠淒然問道:「蕭布衣,我那一刻不想殺楊廣,他那麼癡情,對陳宣華那麼癡情,寧可自己死,也不想傷害我,我怎能殺他?」 蕭布衣安慰道:「我知道你沒有殺他……」 「我沒有殺他有什麼用?」思楠厲聲道:「他還是死了,他因為我死了。這世上……還有什麼有如情人的當胸一劍更加致命?我走了,我知道他一定會死,他已絕望,可我不能不走!」 她淚水再次滾滾而下,可見這件事給她造成的困惑極大。 蕭布衣這才明白,這一年來,思楠的確不好過。 「一直以來,我只聽說,陳宣華是紅顏禍水,楊廣荒淫無道。」思楠咬著嘴唇道:「可陳宣華為了心愛的人,擋了一劍!楊廣為了心愛的人,自盡身亡!這難道是紅顏禍水,這難道是荒淫無道?蕭布衣,你這麼聰明,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蕭布衣感覺聰明二字有如根針般,刺入了他的胸膛。他早知世事無奈,可他還能說什麼? 「這一對癡情的人,卻先後死於我地劍下,我到底做了什麼?他們又做錯了什麼?你這個聰明人,告訴我這是為什麼?」思楠突然嗄聲道:「而且這中間還有一個,可能是我的親生姐妹。蕭布衣,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我恨你!」 她雙眸陡然間寒光閃現,再次拔劍,一劍光寒,直刺蕭布衣! 這一次,她不會再住手! 她本萬事淡漠,可這一年來。受盡內心折磨,她把所有的根源歸結在蕭布衣的身上,蕭布衣不死,她不會安樂…… 劍光耀處,鮮血迸出,帳內靜寂一片。了迷惑之意,她沒有想到過能刺中蕭布衣!可這一劍,卻是實實在在的刺在了蕭布衣的肩頭。 蕭布衣沒有驚惶、沒有閃躲、沒有憤怒、沒有反擊。他只是望著思楠,笑容帶有分憐憫,同情中帶著無奈。 思楠停劍不發。喝道:「蕭布衣,為何不還手?我知道,你這一年武功不會放下,可你要想殺我,就要出 她拔劍而出,帶出一溜血滴,空中鮮血飛濺,淒艷驚心,思楠振臂再刺。可劍到中途,終於還是止住……她沒有見到蕭布衣有半分拔刀的意思。 纖手劇烈地顫抖,思楠顫聲道:「蕭布衣,今日有你無我,有我無你,你真的不想還手嗎?」 蕭布衣長歎聲,「思楠,你錯了。我和你,從未勢不兩立。如果你刺我幾劍。能覺得好受些,我挨上幾劍又有何妨?你讓我出刀,你難道不知道……我不會殺你?」 他說地真誠坦蕩,一雙眼眸更是晶晶閃亮,一霎不霎。 思楠身軀巨震,不知望了多久,一跺腳,閃身出了營帳。可才出了營帳,就見到遠方火光熊熊照的大營如白晝般。近處長矛林立。刀光閃耀,思楠二話不說。輕叱一聲,已挺劍擊去。 張鎮周遠遠見到,心中大寒,他終究還是放心不下蕭布衣,是以遠遠留守保護西梁王!他見到思楠的第一眼就知道,這種女子,禍亂之源,是以他早就讓兵士準備。對付高手,他當然有自己的辦法。見思楠挺劍殺來,張鎮周只以為蕭布衣出了意外,令旗一擺,最少有十數把長槍刺出,刀斧手卻已手臂凝立,只等思楠落地,投擲刀斧! 這種殺陣,專門對付高手! 蕭布衣衝出帳外,不由大驚,騰空而起喝道:「住手。」他後發先至,終於伸手拔刀,刀光一耀,矛頭斷落。 眾兵士見狀大驚,不等張鎮周下令,已經紛紛後退。思楠腳尖再點,已經衝出營去,沒入沉沉夜色。還有兵士想要阻攔,蕭布衣長聲道:「本王有令,放她出營!」 他一聲喊過,轟轟隆隆,眾兵士紛紛退後,讓出一條路來。張鎮周慌忙上前道:「西梁王,老臣不知……」 「張大人忠心耿耿,沒有過錯。」蕭布衣見他望著自己地肩頭,搖頭道:「皮外傷,不妨事。張大人,你坐鎮軍中,我去去就回。」 他還刀入鞘,大踏步向思楠離去的方向奔去,張鎮周本想勸住,終究還是後退。卻早就派人去找孫少方等人,讓他們跟隨蕭布衣而去,看看有何需要幫手之處。 蕭布衣衝出大營,才發現天邊微亮,暗想又是一夜未眠。奮起力氣,舉步急追,可佳人已渺,再看不到蹤影。 孫少方等人氣喘吁吁的趕到,蕭布衣有些歉然,簡略說明事情始末,讓孫少方先派人回轉通知張鎮周無事,自己卻是放心不下,繼續搜尋。等到天邊紅日隱隱,朝霞滿天的時候,蕭布衣已搜遍方圓數十里。 秋風起,露水濃,蕭布衣焦急如焚,並無歸意。 舉目遠方,只見天蒼蒼、野茫茫,紅葉亂舞,野草搖曳,遠方人影不見,暗想思楠會去哪裡?她舉目無親,從折而歸,她去折幹什麼,她會不會再去哪裡? 心亂如麻,可冷風吹過,蕭布衣這才冷靜下來,徐圓朗大軍已至任城,大戰一觸即發,無論如何,他都要回轉安定軍心,商討對策。 緩緩轉身,蕭布衣長歎聲,迎著朝陽向大營走回,只是才走了兩步,蕭布衣又止住了腳步。 朝陽升,秋風起,遠方樹下,站著一人,背對朝陽,煢煢孑立。 深秋之晨,荒蕪淒涼,卻掩不住那人的落寞孤單。只是那人雙眸晶晶,凝望著遠方地蕭布衣,一霎不霎。 秋風冷,蕭布衣卻驀地感覺陽光溫暖燦爛,一夜疲倦雲消霧散。大踏步走過去,柔聲道:「思楠,你沒事就好……」 四四七節 意外發現 思楠並沒有遠走,早已還劍入鞘,見到蕭布衣前來,眼眸中不再有焦灼之意,反倒如夢如幻。 深秋之晨,多了蕭瑟之意,可蕭布衣踏著陽光走過來,其意融融。 思楠突然想到崑崙說過的一句話,只有他……才能實現你的夙願。或許真的只有這種人……才能做到所有人不能做到的事情。 她這一年來,一直都是在愁苦中渡過。她本心靜如水,十數年都在武學和劍術上習練,可入世後,卻被這個光怪陸離的亂世所干擾,更是被那一段情所震撼。 她從未想到過,這世上還有這麼一段情,她更沒有想到過,她親手扼殺了這段情。可更讓她困惑不安的是,她難道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姐妹? 她一直被這個問題困擾,可她一年來,並沒有尋找到答案,她驀地發現,原來自己的力量也是如此卑微,憑借自己的能力,這輩子都不見得能找尋到癥結所在。 知道的越多,煩惱越多!她煩惱越多,思考越多!她已經不像伊始那種,只為了個願望去做事,然後靜等結果,她開始思考,自己做的是對是錯! 她本來漠然生死,無視情感,但是她突然有了恨、有了不公之感…… 她在營帳那一刻,一年多的積怨、辛勞突然集中爆發,她突然強烈的憎恨起蕭布衣,因為所有的一切,都和蕭布衣有著莫大的關聯。因為蕭布衣,她殺了陳宣華,因為蕭布衣,她逼死了楊廣,殺了蕭布衣,一切煩惱就會煙消雲散,她湧起這個念頭的時候,不可遏止。 她出劍那一刻。甚至想到,蕭布衣也可殺了她,那亦是沒有了所有的煩惱。 她出劍那一刻,並沒有後悔,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人,隨心所欲! 可見到蕭布衣不躲不閃。見到蕭布衣一夜都在找尋她。她驀地湧起了前所未有地悔意。 蕭布衣已走到她地身前…… 蕭布衣只是說了一句話。思楠眼中已蘊含了淚水。她所有地委屈、不滿、焦灼、憤懣。或許只有眼前地人才能夠傾訴! 「對不起!」思楠低低地聲音。 蕭布衣燦爛地笑。「不用對不起。我理解你!」 思楠雙眸閃亮。「你怎麼會理解我?你和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地人!」 蕭布衣微笑道:「但是你我,都是被太平道所累的人。他們做事。素來不擇手段,我們捲入這個漩渦,不由自主。你要知道。我被張須陀追殺,不就是他們陰謀?可那場追殺,我們不能埋怨自己,亦不能怨恨張將軍。」 思楠緩緩的坐下來,坐在樹下,喃喃道:「可你熬了下來,而我……找不到答案。」 「答案這種東西,強自尋找,只能自尋煩惱。或許……兩個人找。總比一人來尋覓要強上一些。」蕭布衣也盤膝坐了下來,帶著鼓勵的微笑。 大樹下、陽光裡,若是外人看來,這二人不像是什麼威震天下地西梁王,神秘無雙的劍手,更像是一對喁喁私語的情侶。 可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彼此的關係複雜錯亂,和情字完全扯不上半點關係。 思楠閉上眼睛,「你能幫我?」 「或許是你在幫我。」蕭布衣微笑道。 「你現在是西梁王。如何會糾纏在這種枝葉末節上。」思楠淡淡道。 「就因為我是西梁王,我才更有可能發現常人無法知曉的事情。」蕭布衣肅然道:「我在幫你,但你也可能在幫我,這本來就是相互的關係。」 思楠搖頭道:「我真的幫不了你什麼……一年前我知道那些,一年後,我並沒有進展。當初殺了陳宣華後,我壓抑住了那種不安,後來和你一路到了襄陽、東都,雖然表面上平靜依舊。可只有我自己才明白。我很焦躁。我離開了你後,前往刺殺楊廣。在他眼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看到了陳宣華的影子!我覺察到楊廣地絕望,也發現自己內心的絕望。楊廣放我走,可我當時並沒有離開江都。我第二天就潛回皇宮,本來想問些事情,沒想到楊廣早就死了,我抓了個親衛詢問,才知道楊廣在我走後,就自盡身亡。」 蕭布衣望著她如畫般的面孔,上面滿是悲哀,不由歎道:「造化弄人,思楠,你報恩並沒有錯。就算你不殺楊廣,他一樣活不了多久。」 本以為思楠會反駁,沒想到她由煩躁到平靜如水,不過只用了一夜地功夫。她睜開雙眸,望著蕭布衣道:「我刺了你一劍,你不恨我?」 蕭布衣道:「我只知道……你刺出那劍時,比我還苦。」 「你……」思楠欲言又止,伸手撕下條衣襟,為蕭布衣包紮了傷口。等包紮完畢後,思楠才道:「我欠了你一劍,我會還給你。」 她說的不容置疑,蕭布衣唯有苦笑,「不著急馬上還給我,或許我能賺點利息。」 「利息?」思楠有些愕然,不解其意。 蕭布衣岔開話題道:「說你的事情吧。」 思楠沒有深究,繼續道:「我雖沒有殺了楊廣,可知道他死後,不知為何,竟然很是難過,然後我就留在揚州,打聽楊廣和陳宣華的一切,我這才真正的明白這兩個人。我才知道,自己真的很殘忍。」 「不是你殘忍,是指使你的人殘忍。」蕭布衣冷靜道:「或許……我們能找他問個清楚。」 思楠搖搖頭道:「找不到了。」 蕭布衣一凜,「為何找不到?」 思楠凝望著西方,喃喃道:「我離開揚州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他。可到了指定的地點後,等了月餘,他竟然完全沒有出現,這不像是他的風格。我很詫異,也很憤怒,因為……」 她欲言又止,蕭布衣卻道:「因為他還答應過你什麼事情吧?」 思楠嬌軀微顫。「你都知道什麼?我得他收養傳授功夫,從未對他所言起過半分懷疑,可直到楊廣死後,我這才對他地命令有了不解。」 蕭布衣淡然道:「我早就說過,他是個騙子。」 「他不是騙子,他答應過。只要我做完三件事後,就會給我答案。」思楠急聲道:「他的預言,都是極為精準,他沒有騙我的理由。他知道張須陀要殺你……他知道李密會打襄陽……他更預言你是無上王第一大將軍,他說的,不會有錯!」 蕭布衣歎息一口氣,「好的,我們不討論他是不是騙子的問題,先說你之後做了什麼?」 思楠如畫的臉上露出茫然之色。「我……我等不到他,只能去崑崙找他!」 蕭布衣難以置信道:「你去了崑崙?」 他當然知道崑崙在哪裡,崑崙就是崑崙山。橫貫新疆、西藏之間。對這個時代地人來說,那是個極為神秘之地,他實在難以想像,思楠竟然孤身去了那麼遙遠的地方。 這才發覺,思楠臉上除了茫然、焦灼外,還帶著分憔悴,蕭布衣心中竟然沒來由地一痛。這個神秘的女子,其實早在他心中留下了刻痕。 他受了她的一劍,可他更為她悲哀。 思楠點頭道:「我去了崑崙。我知道那是他所在的地方,可我在崑崙找了大半年,卻是一無所獲。這些日子來,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他卻再也沒有出現過……我真地不知道,到哪裡才能找到他!」 蕭布衣皺眉道:「他叫什麼名字,或許有名字更好找一些。」 他故意裝作漫不經心,一顆心卻是怦怦大跳,思楠卻已毫不猶豫道:「他教我武功劍術。自稱崑崙,可是……我直到現在,你對我說及後才知道,原來他就是太平之主,甚至地位還在天涯之上!蕭布衣,可以毫不忌諱的說,他的武功,我們眼下加一起再練十年都趕不上。」 蕭布衣苦笑道:「你說的是實情。」 其實蕭布衣早覺得教思楠武功的是崑崙,試問要非崑崙。天下又有哪個能教出思楠這種本事。想太平樓觀道主天涯都有著駭人之能。誘殺北齊第一名將斛律明月,想三祖僧粲亦是本領滔天。教出道信這種徒弟,崑崙能救僧粲、降天涯,思楠這麼說,已經是給他蕭布衣面子。 「他要殺楊廣,易如反掌,就算裴矩亦是如此,可他們為何要讓我去殺?我一定要抓他們問個明白!」思楠沉聲道,她經歷了一番心理急變,看起來又恢復到以前那個淡漠地女子。 蕭布衣沉默半晌,「如果知道崑崙什麼樣子,以我地能力,發動人手去找,把握更大些。」 思楠搖頭,「我不知道他長的什麼樣子,因為每次……他都帶著面具。」 蕭布衣愕然,沒想到思楠自幼被崑崙栽培,竟然也沒有見過崑崙地真身。 想起虯髯客說過,傳說中崑崙,高不可攀,實為天地中央之極,也是連接天地之源,他好像對崑崙頗為瞭解。那虯髯客應該知道崑崙地真面目吧? 「我在崑崙徘徊了大半年,卻終究找不到他,」思楠道:「我無奈只能東歸,路過折城的時候,見到了盧老三他們,他們正在做你吩咐的事情。我想……崑崙對你如此重視,所做地都是為你,最終的答案還是要落在你的身上蕭布衣哭笑不得道:「你早想到這個癥結所在,也就不用千里跋涉,直接回轉找我就好。」 「我這一生,其實什麼都不懂。」思楠道。 蕭布衣望了她半晌,「其實有時候,不懂也是好事。」 思楠默默咀嚼著他的這句話,又道:「我當時本想徑直來找你,可卻發現有幾個人在跟蹤著盧老三他們。那幾個人跟蹤的手法極為巧妙,就算盧老三、蝙蝠也沒有察覺。」 蕭布衣道:「再巧妙,也沒有逃過你的眼睛,對不對?這說明吃白飯的思楠比他們更勝一籌。」 他不經意開個小玩笑,只想思楠能輕鬆一些。沒想到思楠臉色變的古怪,輕聲道:「我的跟蹤之術,是崑崙傳授……」 沒有帶紗巾地思楠,宛若一幅絕美的山水,無論喜怒哀樂均是讓人沉迷的風景,蕭布衣見了。一時間也移不開目光。 他現在才明白,為何楊廣會對陳宣華念念不忘,也明白為何思楠一直要帶著黑巾。 陳宣華能讓楊堅、楊廣兩代君王迷戀,實在是因為有著絕俗地容顏,就算像她的兩個女人,一樣讓人迷戀的無法自拔。他一直面對著的都是帶著黑巾的思楠,從來不覺得什麼,但是思楠不戴面巾的時候,他實在有些不自在因為她地一笑一顰並非做作。都是引人入勝,卻能無形中的牽動男人的心思,讓人流連不肯移開目光。楊廣癡迷陳宣華。是不是也因為這種原因? 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暗自凜然,移開了目光,扭頭向遠處望去。 他這個細微的舉動,卻被思楠發現,思楠蹙眉問道:「你到底有沒有聽我在說話。」 「有。」蕭布衣乾脆利索的說道。 「可我覺得你好像心不在焉。」 蕭布衣轉過頭來,肅然道:「思楠,聽人說話,用耳朵就好。我現在。前所未有的集中注意力在聽你的話。」 思楠扁扁嘴道:「哦,那我剛才說什麼?」 「你說你的追蹤術是崑崙傳授,」蕭布衣這才調動著腦細胞,慢慢道:「那些人……如果我沒有猜錯地話,當然就是和鵲山符平居一夥地,他們……是太平道徒!如果他們的追蹤術也是和你一脈相承地話,那他們當然不如你……」 思楠點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後來我見盧老三他們離開安總管。鵲山符平居馬上露面,他不再戴著那個面具,而且喬裝打扮,我當時只覺得他很熟悉,一時間倒沒有想到其他。他詢問安總管都說了什麼,然後就……殺死了他!」 蕭布衣心中有點寒意,不知道是覺得思楠的淡漠無情,還是有感鵲山符平居神秘冷酷。 「其實我有一點很奇怪,薛舉死了。知道秘密的親衛都被斬盡殺絕。就算那個第一謀士亦是難免斃命,為何安總管還能活下來?」思楠突然問。 蕭布衣道:「方纔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些人覺得安總管本來無足輕重,又因為要殺安總管,只怕會引發薛仁果的疑心,影響大局。所以薛仁果死後,安總管的壽命也到了盡頭。他們唯一沒有算到的是,會有人去查薛舉的死因,所以這才要對盧老三斬草除根。」 思楠頗為贊同,「你分析的很是合理,當時我見到那人地冷酷,就想到他可能對盧老三等人不利,所以一直才暗中跟隨,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那人顯然對折附近的地形極為熟絡,他極為謹慎,混在馬賊中,就想出乎不意的殺死盧老三等人。那人下手極狠,老四、老五被他一掌就差點擊斃,好在他們都帶有隨身硬弩,這才抗了片刻。我本來還不敢確定,可一見到他出手,就馬上認出,他是鵲山的符平居,因為對於他的身手,我可是記憶猶新。」 蕭布衣皺眉道:「恭喜你武功大有長進。」 「為什麼這麼說?」思楠不解道傷了他。他的武功不會退步,當然就是你進步了。」蕭布衣笑道。 思楠搖頭道:「這次你可大錯特錯,我是在他吃驚的時候出劍,這才傷了他!」 「他為何會吃驚?難道是見到了你的絕世容顏?」蕭布衣調笑道。話一出口,蕭布衣就是自悔孟浪。 思楠沒有責怪地意思,只是好奇的問,「我……很美嗎?」 蕭布衣苦笑道:「這個嘛……瞎子會說不。難道你自己從不知道?」若是別的女子問,他會覺得矯情,可思楠問出,蕭布衣覺得自然而然。 思楠雖神秘,但是她的確涉世不深,而且很顯然。很多東西她不甚瞭然。 「少有人見過我的容貌,更不會說我美醜。想見我臉的……以前都被我殺了,你是第一個讚我美貌之人。」思楠道。 蕭布衣有些不自然的笑,「那我倒是榮幸之至。」 思楠並未留心,更沒有什麼喜悅之情,可見方才不過是隨口一問。轉瞬道:「他吃驚……是因為聽到了弓弦地響聲。」 蕭布衣心頭狂震,變了臉色。 思楠見到他的臉色,漠漠道:「你這麼聰明,當然也猜到了。」蕭布衣澀然道:「你是說,虯髯客出現了?」 「虯髯客當時並沒有出現,可就是那聲弓弦響動,已足以讓鵲山符平居魂飛魄散。」思楠說到這裡,也露出欽佩之情,「蕭布衣。這世上要說武功能讓我欽佩地二人,一個是傳我武功地崑崙,另外一個當然就是你的結義大哥虯髯客了!」見蕭布衣不語。思楠道:「鵲山符平居雖是武功不差,但和虯髯客比擬,還是差地許多。弓弦一響,那個符平居就幾乎不能動,我趁機一劍刺傷了他。可他畢竟非常之輩,要逃走我還是拿他無可奈何。所以盧老三都以為是我救了他們,卻不知道真正救他們之人卻是虯髯客。」 蕭布衣良久才道:「那你沒有去問問虯髯客嗎?據我所知,他和崑崙很熟。」 思楠歎息道:「我那時卻不知道這些事情,可我還是向弓弦響處追去。沒過多遠,竟然遇到了虯髯客。」 蕭布衣精神一振,「他說了什麼?」 「我問他為何不抓住那個符平居,他說我要找答案,還是來找你最好。」思楠漠然道。 蕭布衣哭笑不得,沒想到事情兜了個***,又回到自己身上。見到思楠灼灼地目光,蕭布衣知道不說點什麼,無法交差。整理下思路,蕭布衣沉聲道:「其實我和你一樣,對於太平道都是處於茫然之中。可五年多的時間,我多少明白了很多事情。方纔我也對你說了天涯明月等事情,太平道的四道八門你也大略知曉。我只撿和你我有關的來說,其實你我的不解之謎,都在崑崙、虯髯客,真假符平居幾人的身上!只要能逼其中一人說出來真相,就可破解你我絕大多數的謎團!」 「廢話。」思楠蹙眉道:「關鍵是你我有這個本事嗎?」 蕭布衣笑道:「不要急。我們雖然沒有這個本事。但是我們有腦子,可以想。其實所有的一切相比伊始。清晰明瞭太多。」 「我卻覺得很迷糊。」思楠苦惱道:「我覺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噩夢!我只想找到崑崙,完成我地心願後,然後再也不想被塵世所擾,遠離所有的人。」見到蕭布衣望著自己,思楠問,「我說的有問題嗎?」 蕭布衣望著她地絕世容顏,半晌才道:「我希望你能達成所願。我把自己明瞭推斷的一切和你說一遍,具體如何來做,還要你我共同努力。好在你沒有殺了裴茗翠,不然有個關鍵我始終無法想通。」 思楠道:「我不殺裴茗翠,只以為在她眼中,也看到了深深的絕望。她為了楊廣,可以不惜性命,我非冷血之人,見到她的悲痛欲絕,如何能刺的下去?」 蕭布衣輕歎道:「太平道自張角創建以來,分為四道八門。八門主要是人才儲備,具體這些人如今都在哪裡,應該只有天書才有記載。太平雖號太平,可顯然從來讓天下不再太平。太平道這一代有八字箴言,叫做虯髯凌峰、崑崙絕頂。亦是就是太平以崑崙為頭,虯髯卻是實現太平道大道之人,亦是爭奪天下之人。這兩人都有雄才偉略,極大的智慧。虯髯雖身負使命,有感蒼生之苦,卻已決心不再染指江山一事,是以和崑崙商議,迫太平門下亦不能染指江山,否則格殺勿論,虯髯一念之間,天下蒼生之福。」 見到思楠目光有了疑惑,蕭布衣問,「思楠,你有什麼疑問?」 思楠道:「崑崙為何反倒要聽虯髯的話,虯髯為何是實現大道之人?」 蕭布衣乾笑道:「這個嘛……我倒不算清楚。」 思楠淡淡道:「我倒想到一個可能。」 「是什麼可能?」蕭布衣嗓子有些發乾。 思楠輕聲道:「我知道張角姓張,虯髯客也姓張,你說,張仲堅會不會是張角的後人呢?是以,他才可以是實現大道之人呢?」 四四八節 守株待兔 思楠有些單純,但是絕對不笨。 很多地方她沒有接觸,但是她接觸後的事物,她能自己消化分析。 她憑著直覺一下子認定虯髯客和張角有種神秘的關係,就算是蕭布衣聽到了都有些目結舌。可他不能否認,思楠說的大有道理。 見蕭布衣目瞪口呆,思楠不解道:「我是聽你說了太平道一事後,才有的這種想法,你不覺得大有可能嗎?」 蕭布衣展現笑容,「很有可能。可如果真的這樣,我倒更加欽佩大哥,因為這個決定,更非常人能夠做到。」 思楠道:「知人知面難知心,你難道從未對他有過猜忌?」 蕭布衣淡淡道:「我這五年內,得大哥、二哥相助甚多,他們若要我的江山,我會雙手奉上。」 他說的斬釘截鐵,鏗鏘有力,思楠看了他半晌,「我感覺……虯髯客的確沒有什麼爭天下的想法。更何況,他並不出風頭,如今天下大勢已定,江山更不是想讓就讓。」 「你這一年來,想的很多。」蕭布衣道。 思楠皺眉道:「非我所願,如果虯髯客是張角的傳人話,那崑崙反倒有可能是輔助的作用,不如說,輔助幼主的大將軍?所以以崑崙的身手,才能聽虯髯所言,因為據你所言,虯髯雖不想爭天下,可崑崙呢,你見過他嗎?誰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她這個念頭更是異想天開,蕭布衣詫異道:「你想的很奇怪,但是卻也有可能。思楠,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地是。虯髯既然有這麼大地權利。不知道……」思楠猶豫下。「不知道你能否幫我……讓他請出崑崙呢?我首先聲明。這不是我最先想求你地事情。因為崑崙還欠我個答案。我從未想到過。他也有說過不算地時候。」 見蕭布衣猶豫。思楠垂下頭去。「你若為難。就算了。」 她口氣滿是失落。蕭布衣熱血上湧。「好。我若再見到大哥。定當對他說及此事。就算請不出崑崙。我也要替你問個明白。」 思楠霍然抬頭。眼中滿是感激。「那……謝謝你。你繼續說下去吧。我也很想知道太平道地事情。」 她吐氣如蘭。軟語相求。倒是和蕭布衣結識後少有地事情。蕭布衣略微沉吟就道:「崑崙、虯髯身為太平兩大高手。想必還有約束道徒地能力。是以誓言一下。無論真假符平居、還是茅山道都不能違背誓言。只怕會受到太平道高手地追殺。依我判斷。裴矩是樓觀道地道主。那個假符平居……很可能……是李家道中人。眼下更是秘而不宣。只是……他們行事更加詭秘。李淵又一直對外宣稱。和太平道劃清界限。是以我從未想到過。他早就得到李家道地支持。一直在暗中行事。這個老狐狸。騙術真地高明!」 蕭布衣說到這裡。神色有些詭異。 思楠卻是敏銳的察覺到這點,問道:「你想到了什麼?」 蕭布衣搖搖頭,「沒什麼,只是我想……這人到底是誰呢?李淵如此作為,我只怕李家道就算扶植李淵上台,也是見不得光。」整理下思路,蕭布衣又道:「染指江山顯然有個範疇,像裴矩那種為人臣者。可以說是安定江山,輔佐社稷,反倒讓虯髯客無可奈何……而鵲山那個符平居,很顯然和李唐有著極為密切的關係,因為薛舉之死,李唐是最直接的受益者!太平四道,據我所知,樓觀道主是裴矩、茅山道主是王遠知、龍虎道主是虯髯、而李家道主,我到現在不知是誰。毫無疑問。除龍虎道外。其餘三道都是捲入亂世江山中,暗中策劃。其中以樓觀、李家最為激烈。無論蓬萊刺殺、亦或洛水襲駕、或是迷宮天書,均是三方暗中博弈地結果。你我本是棋子,可他們多半做夢也沒有想到過,我們這枚棋子驀地脫穎而出,而且對他們造成極大的威脅。是以裴矩這個真符平居要殺我、李唐那個假符平居亦要殺我!因為他們難以想像,棋子走出了一片自己的天空,而且要把他們的所謀擊個粉碎。」 思楠靜靜的聽,突然道:「原來你這個天機……過的也很不自在。天機不是知曉一切嗎?你好像糊里糊塗呢。」 蕭布衣笑,「那我可能就是最沒用的天機吧?」 思楠搖頭道:「有用無用,誰能說的清楚。他們諸多算計,反倒讓你突兀崛起,我想……這就是崑崙所說的天機難測吧?」 蕭布衣滿是豪情道:「我管得了許多,我只知道,眼下西梁軍鐵騎之下,佛擋殺佛,魔阻除魔,些許魑魅魍魎,不足一哂。」 蕭布衣少有地豪氣,實在是因為,在他的心目中,陰謀詭計可擋一時,鐵騎一統卻是大勢所趨。他現在天時地利人和皆占,按部就班行事,雖前途艱險重重,他卻有信心全力剷除。 思楠久久的望著他,眼中帶了分複雜。 蕭布衣瞥見,心中微顫,「思楠,我說錯了嗎?」 思楠搖搖頭,「你沒有說錯,只是比起一年前,你地雄心,或者說是野心,越來越大了,這或許就是崑崙說過的,權利越大,慾望越大吧。他們輕視了你,就要付出代價。依我看來,伊始他們根本沒有把你當作是對手,可察覺你是對手的時候,想要除去,已經力不能及。鵲山符平居就是個很好的例子,現在的他,要想勝你,只剩下一種方法。」 「什麼方法?」蕭布衣凜然問道。 「堂堂正正的以大軍擊敗你。」思楠道。 蕭布衣微笑道:「我擊敗他有很多方法,但是我也只想用大軍堂堂正正的進駐關隴,擊敗李家道!只要李淵一倒,猢猻自然散去。你說的沒錯,無論以前他們如何掌控,到今天,大局已非他們能夠掌握。裴矩苦心孤詣,卻只能敗逃河北,鵲山符平居想殺我一勞永逸,如今卻只能暗助李唐。暗算薛舉,卻怕我知曉防備。茅山道謠言蠱惑,已於事無補,我擊河北、攻關隴後,太平三道不攻自滅!」 他說的豪氣干雲,顯然心中早有打算。 思楠幽幽一歎道:「崑崙說地沒錯。他們都是妄想逆天行事,卻不知道,反倒助你崛起。這歷史……真的微妙。」 蕭布衣怔住,「他們逆天行事?」 「是呀,你是天機,你是無上王的大將軍,你要南征北戰,戰無不勝,你要剿滅突厥。征服高麗,你是命中注定的人物,他們妄想抗你。豈非逆天行事?」 蕭布衣本來以為自己完全瞭然,這一刻又是糊塗起來。 他沉默下來,思楠也是想著心事。蕭布衣見到地上影子極短,這才抬頭望天,發現已到晌午,暗道自己荒唐。如今他隨大軍,一夜一日不歸,張鎮周肯定心急如焚。 站起身來,蕭布衣笑道:「思楠。我還要剿滅突厥,征服高麗,時不待我,你若喜歡,和我回轉營中,以後慢慢詳談如何?」 思楠抬頭望向蕭布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你雖然說了四道,可崑崙呢,你好像還沒有說。」 蕭布衣沉吟道:「思楠。對於崑崙,我亦是不甚瞭然。此人極為神秘,我素來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可有件事讓我奇怪,那就是崑崙、虯髯既然立下不染指江山的誓言,那他何以會兩次安排你刺殺楊廣?這實在和他地誓言大相違背!」 思楠點頭道:「你說的正是我疑惑所在,我……我還是想找他,因為……有件事情,一定要他才能給我答案。」 「你我目的雖不相同。可都想研究這個崑崙。」蕭布衣笑道:「既然如此。道不同,可可以相謀。太平三道如今已是搖搖欲墜。我想崑崙讓你暗中助我,遲早會和我一見。既然如此,反正你尋他不到,你留在我身邊,能見他的機會更大一些。更何況,我大哥遲早也會來找我,到時候……你亦可以向他詢問此事。」 思楠沉吟起來,陽光斜照在她晶瑩如玉地臉龐上,泛起淡淡的光輝。 她任何地表情都很專注,可就是這種無意的專注,更顯美態。 但最要命的是,她自己渾然不覺。在她心目中,容顏比起她想要的答案,微不足道。 蕭布衣見了她的表情,心頭狂跳了幾下。竭力的讓自己移開目光,這才道:「思楠,你意下如何?」 「眼下好像只有這個辦法。」思楠沉聲道:「蕭布衣,我和你一起。」 她說的平淡,蕭布衣舒了口氣,「那你最好把紗巾再戴上吧。」 「為什麼?」思楠奇怪道。 蕭布衣苦笑道:「你這種絕世容顏,只怕讓我地兵士見到,會如癡如醉,無心作戰。真假符平居都改變不了地命運,只怕要被你一手摧毀。」 思楠冷冷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 蕭布衣乾澀道:「我想什麼?」 思楠扁扁嘴,「因為你是西梁王,因為我像陳宣華,西梁王以大隋為根基,以為楊廣報仇為己任,以平天下為目標,又怎麼會和禍國殃民地紅顏禍水在一起?你讓我戴上面紗,是不想別人知道我長地像陳宣華吧。」 蕭布衣愣住,半晌才道:「你真聰明,我想什麼……你居然一清二楚。」 他有種如釋重負的表情,思楠見到,竟然恢復了平淡,「不過你放心,我這人……素來都是公平。眼下你助我,我怎麼會如此地不分輕重。」她從懷中掏出絲巾,就要帶上,突然問道:「蕭布衣……你見到我,會不會如癡如醉,無心應戰?」 蕭布衣回過頭來,摸摸鼻子道:「有點。」 思楠反倒笑了起來,「口是心非。」她戴上面紗後,蕭布衣突然覺得,周圍的景色都有些黯淡起來,舒了口氣。突然抬頭遠望道:「走吧,他們在等我。」 他大踏步的向前行去,思楠望著他的背影,搖搖頭,快步跟上。 離營寨不遠,孫少方等人都迎了上來。見蕭布衣和思楠和好如初,都暗道西梁王果然能人所不能。 他們在附近等了好久,當然只怕蕭布衣出了意外。 「西梁王,張大人、程將軍正在議事,說你若回轉,請你前去。」 蕭布衣點點頭,吩咐孫少方給思楠安排住所,然後徑直來到議事營帳。 程咬金、張鎮周正指著一張地圖商議著什麼,見蕭布衣入帳。回轉施禮。 蕭布衣一揮手,讓二人免禮,逕直問。「現在是什麼形勢?」 張鎮周望了眼蕭布衣肩頭的傷勢,皺了下眉頭,卻沒有多說什麼。這些事情,他顯然不宜插手,「西梁王,據探子來報,徐圓朗最少帶五萬大軍趕來魯郡,昨夜已抵任城。我得知消息,調程將軍回轉。只怕徐圓朗看穿程將軍的虛實,對我們不利。」 蕭布衣道:「程將軍這些日子辛苦了,以數千大軍,竟能拖住徐昶的七八萬精兵,東平被克你雖未參與,卻是功不可沒。」 程咬金心中微喜,咧嘴一笑,「西梁王過獎了,只是豎子無能。徐圓朗遠勝徐昶,我們這次只怕要有場硬仗。」 「不到萬不得已,我真不想打這場硬仗。」蕭布衣歎息道:「張大人,可派使者前去勸降了?」 「已派三次,可均被徐昶轟了回來。」張鎮周無奈道:「徐圓朗真的不自量力。」 「說說眼下的戰局吧。」蕭布衣盯著地圖道。 雖然身經百戰,可蕭布衣慣用地方式還是先禮後兵。如今他坐鎮東都,威震天下,很多時候,只要一紙宣召。就有隋官奉旨而降。 所以他對徐圓朗也是這種方式。若能不戰屈人之兵,當屬最理想地方式。 如今的徐圓朗。屬於不上不下的那種,要爭天下,缺乏實力,可要不爭,又是心有不甘。蕭布衣幾次勸降,均是無功而返,禮已經禮過,當然要考慮重兵攻打。 張鎮周指點地圖道:「如今我們已經完成了初步目標,順利的攻下東平郡,收復六縣,斬了徐圓朗手下的劉復禮、張光耀、周文舉和張善相四員大將,徐家軍被迎頭一擊,士氣低落。可很顯然,徐家軍根基尚在。初步估計,徐昶手下應有七萬精兵,分佈在任城、兗州、泗水、梁父、博城幾地,構成個狹長的防禦。」 他伸手將這幾地輕輕地勾勒,繪出一道從西南到東北的曲線來。 「徐圓朗極為重視這場硬仗,又帶五萬精兵前來……主要分佈在任城和博城兩地,增強這兩處地防禦。」張鎮周又介紹道。 蕭布衣問道:「任城處於和我方交戰最前之地,重兵把守有情可原,博城距離我等尚遠,他為何也要派兵把守……」才問完後,蕭布衣自問自答道:「他怕孟海公過來嗎?」 張鎮周點頭道:「我們的分析也是如此,羅士信已克齊郡,孟海公退守北海、高密兩地。竇建德如今聲勢浩大,手下又有精兵強將無數,孟海公對他,就和徐圓朗抗拒我等般,遲早滅亡。孟海公現在有兩條路可走,一條當然就是去搶王薄的東萊,實在無路可退,可從海路逃亡。另外一條路當然就是從北海、高密進攻琅邪,或者一路南下渡淮水。徐圓朗最後的根基就是靠海的琅邪,當不能讓孟海公過境。」 「張大人說的很有道理,」蕭布衣道:「不過他還有一條路可走。」 程咬金笑道:「孟海公若是識時務,當會選擇投靠竇建德。」 張鎮周醒悟過來,「的確如此。竇建德以仁義治軍,若有降兵,絕不會殺。不過孟海公和竇建德征戰多年,只怕放不下面子了。」 三人沉默片刻,蕭布衣斜睨程咬金一眼,見到他並無尷尬之色,放下了心事。 蕭布衣在討論孟海公歸降地問題,只怕觸動程咬金的神經,因為程咬金畢竟亦是投降之人。 張鎮周繼續分析道:「徐圓朗比兒子顯然高明許多。他昨夜才到任城,今晨已派萬餘兵士前往任城西南三十里之地……」 蕭布衣皺起眉頭看著地圖,「那裡近南陽湖,他派兵做什麼?」 程咬金道:「根據我和張大人分析,他多半準備在那裡安營下寨,深溝高壘。和任城成犄角之勢,對我們進行抵抗。如今要逢入冬,他欺我等糧草運送困難,想要和我們打一場持久戰。」 張鎮周點頭道:「程將軍說地不錯,我等興兵來取山東,長途跋涉,糧秣供給地確很有問題。雖說有徐將軍、魏大人運籌帷幄,極力保證我們的供給,但是說實話。我們適合速戰速決,不然於軍心不利。」 蕭布衣知道張鎮周說出他們地要害所在,而徐圓朗亦是抓住了他們眼下唯一的弱點。 實際上。沒有太多的兵士喜歡長途征戰,軍心思歸、連年征戰是最危險地事情。別看他現在榮耀一時,但是不能不考慮士兵的承受能力。 楊廣國力雖空前強盛,可從不考慮士兵的承受能力,所以打了三次遼東後,逃兵無數,蕭布衣現在握有微薄的本錢,當求小心經營。從河南進攻山東,鏖戰徐圓朗後。不言而喻,還要休整一段時間,給兵士緩衝地時間,這才能繼續征戰竇建德。 李淵顯然甚明用兵三味,這才堅壁高壘,疲薛家軍的軍心,這才能三戰功成。沒想到徐圓朗亦把這招學去,用到他蕭布衣地身上。 相對而言,李淵一直隱忍。以逸待勞,坐等敵人送上門來,雖是被動,卻顯然舒服很多。 見蕭布衣皺眉,張鎮周像看出了他的心事,微笑道:「西梁王倒不用過於擔心,徐圓朗親率十數萬眾扼守魯郡,但是若論實力,遠不能和唐軍比擬。地勢更是遠遠不如關中。天時地利人和他三者皆不佔。倒行逆施,敗亡不過遲早的事情。」 蕭布衣精神一振。「不知道張大人有何妙策破之?」 「徐圓朗雖有十數萬大軍,可為防我們,戰線拉的極開,犯了兵家大忌。」張鎮周指點地圖道:「他依靠地勢山形,在昭湖深溝高壘鑄出防護,又在任城、兗州拉出一道弧形的防禦,擺明了東平郡雖失,可魯郡寸土不讓的架勢。又希望借冬季將至,希望僵持之下,逼我等退兵……」 「這個計策,比徐昶的等死要高明些。」蕭布衣笑道。 「可高明也是有限。」張鎮周沉聲道:「據我所知,魯郡本有十縣,十年前統計戶籍不過十二萬。先帝征伐遼東,河北山東兩地十室九空,此地百姓眼下也不過十萬。徐圓朗號稱精兵十數萬,但很多亦是本地地百姓。這多兵力驀然注入,只怕不等我等糧秣不濟,他們已然無法支撐。徐家軍眼下哀兵出戰,氣勢如虹,若是接戰,我方並無必勝的把握。眼下西梁兵不過五萬,在任城西北四十里依山下寨,亦是深溝高壘,造成和他們長期對抗地假象……」 「那真相呢?」蕭布衣雙眉一挑,微笑道。 「真相就是只需派一隊精銳騎兵長途奔襲,繞過他們的防禦,順南陽、昭陽、微山湖南下,趁徐圓朗後方空虛之時,繞抱犢山攻其老巢琅邪!雖不見得下城,但是徐家軍後方不穩,軍心大亂,我等一戰出擊,可望功成!」 蕭布衣一拍桌案道:「此計甚妙。」 張鎮周微笑道:「此乃程將軍的妙策,老夫不過是代他之 蕭布衣讚道:「張大人沉穩、程將軍果敢,本王得你們相助,大幸也。」 他隨口一句,讓張鎮周、程咬金不由心中暖意濃濃,蕭布衣最犀利之處,不是在於鐵甲騎兵,而是在於集思廣益,是以程咬金在李密手下碌碌無為,到了蕭布衣手下,卻漸漸鋒芒漸顯。 三人正待商議細節,有兵士匆忙進帳,呈上公文道:「李將軍嶺南有軍情稟告。」 蕭布衣隨手接過,展開觀覽,大喜道:「好消息。」 「不知是何好消息?」二人齊聲問道。 蕭布衣難掩振奮道:「李將軍下桂州後,招撫南嶺百姓,收復酋長馮盎,斬賊帥高法澄、沈寶徹二人,隋臣李光度、寧真長皆降。所到之處,隋臣、盜匪望風歸降!到今日,李將軍已連下嶺南九十六州,所得民戶六十餘萬,嶺南悉平!」 四四九節 身世之謎 蕭布衣好消息說出。就算張鎮周沉穩凝練。程咬金小心翼翼。皆是露出喜悅之色。 「好一個李靖。好一個李將軍!」張鎮周素少贊人。可這時也忍不住稱讚不已。 實在是因為李靖所為。實在不負將軍二字! 程咬金笑罵道:「***。我這輩子甚少服人。李將軍卻讓我心服口服!」 他一改素來的謹慎。亦是喜形於色。實在這是個讓所有西梁軍都振奮的消息。 嶺南悉平! 簡短的四個字。不知道包含了李靖的多少艱辛智慧!嶺南悉平後。只要再下江淮江都兩地。可以說隋朝一半江山已落入蕭布衣之手。 李靖此舉可說是功勞巨大。影響深遠。 其實在李靖主動請命去收復嶺南之時。蕭布衣已做好了長遠的打算。嶺南地域廣博。多為蠻夷之輩。反覆無常。不懂常理。豈是那麼好收復的。他不知道李靖用了何等的計謀。可知道李靖絕對有大智慧。收降隋臣。斬了高法澄、沈寶徹。連下嶺南九十六州。李靖用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蕭布衣遙望南方。唏噓道:「李將軍不負眾望。國之大幸。」方纔他對思楠說。若是虯髯客、李靖要他的江山。他會雙手奉上。其實並非虛情假意。實在是因為這兩個兄台完全改變了他的一生。若無裴茗翠。蕭布衣不能入主廟堂。若無虯髯客。蕭布衣或許不過是個碌碌無為的盜匪。可若沒有李靖。他絕沒有眼下這般游刃有餘。 或許。他早被李密打出了東都。或許。他根本就沒有能和關中抗衡的本錢。 李靖為他訓練出天下無雙的黑甲鐵騎。李靖暗中運作。為他擊潰了瓦崗百萬大軍。李靖突出神來之筆。搶佔黎陽。力壓潼關。李靖準備月餘。一夜之間滅了林士弘的鄱陽水師。殺張善安、斬嶺南盜匪、收復南方疆土。李靖戰功赫赫。可稱的上蕭布衣手下第一功臣! 若是這種功臣。多半功高蓋主。蕭布衣卻知道絕對不是。 李靖只求戰。只求勝! 他要戰出大隋第一戰神之名。他要勝出大隋地江山一統。或許千古後。除了一統江山地開國之主外。能夠萬世流芳的還有那天下聞名的李戰神! 等興奮稍平。張鎮周問。「李將軍平定嶺南。功勞赫赫。不知道下步如何打算?」 原來在蕭布衣手下。就算徐世績、張鎮周這等老臣每次動兵。都要和蕭布衣進行商議。只有李靖帶兵平南。可以先斬後奏。是以戰略意圖少有人知。 本來李靖在斬了張善安後。要圖謀江都之地。不想嶺南陡然作亂。聲勢浩大。危及蕭布衣的大後方荊襄之地。更讓李靖不能專心對付江都三盜。所以李靖徑直先平嶺南。蕭布衣給與李靖絕對的信任。李靖也沒有辜負蕭布衣的信任。以最快的時間解決了嶺南。 雖然李靖用兵奇詭。但是現在很顯然。他下一個目標就是江都! 蕭布衣微笑道:「李將軍已安撫了嶺南之地。眼下已快馬前往鵲頭鎮。李將軍到了鵲頭鎮。裴將軍就可暫時撤離。另有他用。這無疑也是個好消息。」 張鎮周眼前一亮。「蕭將軍。如果裴將軍可以不用再守鵲頭鎮。帶兵去攻琅邪一事。可由他全權負責。」 裴行儼也是個將才。他地指揮才能卻是在戰爭中磨礪而出。可杜伏威、輔公畢竟亦是身經百戰。也不簡單。行儼在擊李密時。曾出兵北上。協助蕭布衣。可瓦崗軍潰敗後。裴行儼再次回轉鵲頭鎮。密切監視杜伏威的動向。 蕭布衣坐鎮東都後。雖第一時間封杜伏威為東南道大總管。讓他剿滅東南的盜匪。可誰都知道。這種賞賜。和結盟性質類似。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撕破臉皮。 李靖如能取代裴行儼。當然會有更好的對付江都群盜之計! 而用裴行儼攻取琅邪。亦是步好棋。可以說是量才使用。 程咬金卻有了訕訕之意。不算自在。 其實自從歸順蕭布衣後。程咬金一直均是謹慎做事。他知道自己數次易主。難免引發君王的猜忌。若是再有反叛。君王毫不猶豫的會先懷疑降將。可蕭布衣卻和旁人大有不同。對於以往的事情。他既往不咎。程咬金得其信任。慢慢的顯露才華。心中自然喜悅。他小心翼翼地融入這個環境。計策既然是他提出。他當然有意帶兵去攻。而且他有很大的把握攪亂琅邪。可這畢竟也是關係重大。裴行儼身為蕭布衣手下最值得信任的猛將。算是首義之臣。程咬金當是不敢和他爭功。 蕭布衣目光一掃。見到程咬金地尷尬。微笑道:「裴將軍還有他事。其實張大人何須他處尋覓。攻打琅邪之人不就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他伸手一指程咬金。程咬金又驚又喜。 張鎮周有些猶豫。輕咳道:「這個嘛……」 「不用猶豫。想程將軍這次巧計拖住徐昶。可見有勇有謀。前往攻打騷擾琅邪。足可勝任。」 張鎮周道:「西梁王有令。想必是好的。」 蕭布衣、張鎮周再無異議。程咬金深施一禮道:「得西梁王信任。末將定當竭盡所能。不失西梁王重托!」道:「西梁王。不知道老臣有句話當講不當講。」 「請說。」蕭布衣尊敬道。 「程咬金先隨張須陀將軍。又跟李密。後來才投靠的西梁王。讓他帶領千餘騎鐵甲騎兵。恐怕非穩妥之事。老夫絕非對程將軍有所偏見。實在是因為覺得裴將軍更勝此任。」 蕭布衣坐下來。微笑道:「張大人替本王考慮。當是忠心耿耿。不過程將軍此人是個聰明人。只是以前未得重用。才不能盡展其才。你我和他交戰幾次。已知道他粗中有細。可堪重任。想李密手下。也就他和秦將軍二人領軍。頗有大能。你放心。這次他出兵。就算無功。也不會有什麼過錯。至於裴行儼。我卻是想要讓他作為後盾。順便監視李子通的動靜。程咬金帶兵去攻琅邪。和東海郡接壤。李子通這人真正的小人。反覆無常。不能不防。」 張鎮周微笑道:「原來西梁王亦有算計。老夫倒是多慮了。」 蕭布衣沉聲道:「不過讓程咬金千里奔襲。還是有相當的危險。張大人。我等雖和徐圓朗對壘。一時間不能決出勝負。卻可派幾路輕騎循小徑在魯郡出沒。以疑兵之計。牽扯住徐圓朗的大軍。讓程將軍順利去攻琅邪郡。」 「老夫正有此意。」 二人相視而笑。默契不言之中。又有軍士進帳。遞過公文道:「啟稟西梁王、張大人。太原加急公文。」 蕭布衣展開一看。微皺眉頭。張鎮周不安道:「難道劉武周變卦了?」 張鎮周不擔心單雄信、張公瑾二人。亦不擔心唐軍強大。最擔心地就是馬邑地那個劉武周。 劉武周是個極為陰沉之人。就算擺蕭布衣一道都是不足為奇。何況當初在雁門之圍前。劉武周為引突厥兵南下。就曾暗算過蕭布衣一次。他們和劉武周結盟。無異是與虎謀皮。但是他們卻又別無選擇。 薛舉敗亡。顯然能牽制住唐軍步伐的也就只有梁師都、劉武週二人。蕭布衣現在和時間賽跑。無論如何。在李淵謀定關隴之前。他要盡量掃清一切障礙。 大隋烽火連天。但是大隋根基尚在。依據大隋的基礎。再起江山並不困難! 拖住李淵的步伐。是蕭布衣眼前需要做的事情。當然蕭布衣也敏銳的感覺到。暗中有股勢力。也在試圖阻擋他前進的步伐! 「劉武周決定揮兵南下。攻取河東。」 「這是好消息。那西梁王為何要皺眉?」張鎮周不解道。 「消息是好消息。可不是好時機呀。我看張公瑾信上所言。劉武周幾乎傾力南下。孤注一擲。我只怕他重蹈覆轍。薛舉前車之鑒。不能不防呀。」蕭布衣輕歎道:「如今已到了入冬季節。劉武周從馬邑南下。若只全力攻打太原。並攻克太原地話。那無疑給李淵當頭一棒。但是他若準備這個冬天就打到黃河渡口。戰線拉地太長。恐怕糧秣不濟。唐軍才敗薛舉。士氣高漲。經驗豐富。若是仍舊採取堅壁清野之策。劉武周只怕潰敗在即。」 「我們本來就沒有準備讓他勝。」張鎮周笑道。 「可是……依我們眼下的情形。要敗徐圓朗恐怕還需一段時日。要攻竇建德。更要等到開春以後。甚至更久。劉武周若潰敗。梁師都、李軌都不足以拖住李淵地步伐。到時候我們先手盡失。」蕭布皺緊眉頭。「更重要的一點是。張大人。薛舉的死。很是蹊蹺!」 張鎮周倒有些差異。「薛舉不是病死的嗎?」 蕭布衣搖搖頭。把自己調查的結果簡略說了遍。當然這裡刪繁就簡。把太平道地事情避而不談。 聽完蕭布衣的描述。張鎮周也是目瞪口呆道:「西梁王。你說李唐對薛舉並沒有必勝的把握。這才設計暗中害死了薛舉?」 這有點不可思議。但是也並非沒有可能。 張鎮周打了幾十年地仗。當然知道兩軍對壘。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可能發生。轉瞬明白過來。「你覺得……他們會用同樣的手段對付劉武周嗎?」 「這種計謀。偶爾為之尚可。反覆使用就不見得靈光。可是我們不能不防備。」蕭布衣道:「首先。我們要把薛舉之死的古怪告訴給劉武周。以劉武周的老謀深算。肯定會加倍提防。其次呢。我們可以考慮誘殺那個刺客……」 張鎮周好笑道:「劉武周如果知道我們這麼為他著想。會不會過來登門拜謝?」 蕭布衣也笑了起來。「拜謝不用了。可我們真的不想他這麼快的就敗。我們和他。雖然稱不上唇亡齒寒。可畢竟利益攸關。想誘殺那個刺客。並非簡單的事情。劉武周那高手不少。尉遲恭、宋金剛。還有劉武周本身都是不差。我們若再能派過幾個高手協助。等待機會。並非沒有可能。」 「可我們……根本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下手。」張鎮周皺眉道。 「早有準備。總比事到臨頭要好。更何況……」蕭布衣欲言又止。心道虯髯客肯定已經盯上了假符平居。可古怪地是。以虯髯客地身手。要擒那人並不困難。為何兩次讓他逃脫? 這裡面。顯然還有什麼關鍵所在。 「我們這並沒有什麼高手。西梁王你當然算一個。但是你肯定不能去。」張鎮周道:「這裡根本離不開你。」 蕭布衣點頭。搜索著手下的名單。 假符平居比起裴矩來。顯然還是差了些。當初鵲山一戰。自己是十二分的小心。用了心神防備思楠。反倒錯過了殺他的機會。 高手並非無所不能。用更多的好手。加上兵士、利器。要殺鵲山符平居並非絕無可能。 「我倒有個人選。」張鎮周突然道。 蕭布衣很是詫異。「是誰?」 「那個黑衣女子武功不差。如果可能……大可派她前去。」張鎮周建議道。張鎮周經驗老道。早就看出思楠武功很高。他亦是敏銳的明白。思楠不宜留在蕭布衣地身邊。只想把她派出去。 蕭布衣半晌才道:「我答應要幫她一件事情。她亦是要等一個人。恐怕不妥。這件事……容我好好想想!」樂。 畢竟這世上。並非所有的人都在想著爭霸天下。一統江山。歲月苦短。及時行樂地人大有人在。 李建成沉穩。李世民聰穎。可若是要形容李元吉。只能說他荒淫無能、無知無畏。 其實在東都的時候。李元吉在李淵眼中。還是個不錯的孩子。雖然李元吉一直對李玄霸、李世民很不滿意。可對於李淵的話。他素來言聽計從。李元吉就算意氣些。就算不懂事。可畢竟還是李淵的孩子。對於這幾個兒子。李淵均有說不出的疼愛。 李淵覺得。他虧欠這幾個兒子太多。尤其是李元吉。母親早死。他又年幼。沒有李玄霸、李世民地運氣。可以說是李淵四個兒子中。最不得志的一個。 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李淵就算老謀深算。還是很少算計到兒子頭上。更多的時候。他對兒子只有寬容。也希望兒子們能夠感覺到他地仁厚。磨礪中成長。 所以李世民就算淺水原慘敗。李淵還是要給他機會。李元吉就算稍微不太懂事。他還是讓李元吉鎮守太原。 太原是李淵起義的根基之地。更是許多兵士的故鄉。不容有失。李淵將這個重任交給李元吉。只希望他如建成、世民一樣。能成大器。 這時候的李元吉的職位不比兩位兄長差。他身為太原總管。 當然李淵也知道。李元吉沒有任何守城的經驗。所以還派遣殿內監竇誕、右衛將軍宇文歆協助李元吉鎮守太原。 竇誕是李淵的女婿。宇文歆作戰經驗豐富。由這二人輔佐李元吉。李淵這才能夠安心南下。當然在李淵進取關中的時候。中間也發生個小插曲。就是劉武周在晉陽宮晃了一圈。有進攻太原地企圖。竇誕、李元吉慌忙請示李淵。當時軍心浮動。幾乎讓李淵進取關中的大業功敗垂成。好在李世民用計重拾軍心。這才讓李淵得以順利南下。就是這個小插曲。讓李淵覺得。元吉這個兒子。還很聽話。會有出息! 李淵不需要兒子有多能幹。但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聽話。 因為他為幾個兒子都考慮全面。因為更多的時候。李淵才是掌控大局之人。只要李元吉按部就班。太原有幾萬強兵。可夠吃十年的糧食。守住太原。沒有太大的難度! 可李淵畢竟沒有千里眼。他並不知道。眼下的太原城。已經危機四伏! 李元吉這個聽話地兒子。眼下正在作戰。 不過這場戰役不是和劉武周開戰。而是一場模擬戰役。 沒有了李淵在身邊。李元吉終於撕開了自己在父親面前地偽裝。痛痛快快的驕橫奢侈。無拘無束。 一片好大地園子內。廝殺聲一片。身穿甲冑之人。不但有男人。還有女人。 所有的人都是手持兵刃。身穿戰袍。女人們本是體弱。穿上甲冑後。嬌喘細細。走路都走不動。更不要說揮舞兵刃。李元吉身披甲冑。手握長槍。所到之處。無不披靡!李元吉那一刻意氣風發。覺得自己不比李世民差到哪裡。 淺水原大捷的消息傳來。太原城歡呼雷動。只有一個人不高興。那就是李元吉! 當初聽到李世民慘敗的時候。太原城哀鴻遍野。只有一個人興奮莫名。那就是李元吉! 李元吉和李世民。從來不像是兄弟。而更像是仇敵。 他希望李世民敗。他希望李世民死。他從來不希望李世民取勝。他覺得父親偏心。因為他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父親安排。李世民不過是等待享受榮耀光環就好! 為什麼父親不把這光環罩在他地頭上? 每次想起這個的時候。李元吉都是忍不住的痛恨。他不服!他不服這種命運的安排! 李元吉想到這裡的時候。手中的長槍惡狠狠的紮了出去。彷彿對面的兵士就是李世民。他恨不得一槍戳死李世民!只聽到一聲慘叫。一個兵士被他戳中小腹。摔倒在地。眾人一驚。不由停下手中地兵刃。他們其實在玩著個打仗的遊戲。太原安定久了。李元吉反倒渴望打仗。可竇誕、宇文歆當然不會讓他輕易犯險。再說也沒有什麼仗可打。李元吉就想出了這麼個主意。讓士兵、下人、婢女穿上盔甲在花園中作戰。在這裡。他是所向披靡的大將軍。可以享受戰勝地快感。在這裡。他勇猛無敵。從不會受傷。當然也是沒有人敢傷他。不過以往這個遊戲都是適可而止。這次李元吉下手如此之恨。還是頭一次。看那士兵抱著肚子。翻來滾去。早有人上前。可只是片刻的功夫。那人一蹬腿。已然死了。眾人默然。李元吉卻是揮舞著長槍喝道:「繼續。死個人有什麼大不了。戰場怎麼能不死人?」 見到眾人不動。他長槍再次向身邊的一個人刺去。凶狠非常。那人自然不甘心就死。慌忙躲避。李元吉卻是瘋了一樣。四處亂刺。李世民大勝的消息刺激的他幾乎發狂。他要發洩滿腔怒火。長槍揮舞中。李元吉轉瞬又傷了兩人。 見到鮮血迸出。卻激發了李元吉凶殘之性。在他眼前。只有數不清的仇人。他奮力廝殺。興奮膨脹。陡然間肩頭一痛。手臂無力。長槍掉在了地上。 花園中靜寂一片。所有人都是難以置信的望著李元吉。 一個兵士槍尖帶血。臉色蒼白。 原來方才亂戰自保的時候。他一槍扎中了李元吉地手臂! 李元吉望見自己手臂冒血。驚駭的大叫起來。聲音高亢。早有兵士上前。按住那個行兇之人。竇誕急匆匆的趕到。見到李元吉受傷。也是嚇了一跳。 李元吉大叫道:「殺了他。殺了他!」 眾兵士卻不聽令。有種兔死狐悲的悲哀。竇誕皺了下眉頭。「先把他投入大牢。你們都退下。」可李元吉不聽。瘋狂的衝過來。一把搶過兵士的刀來。砍了那人的腦袋。鮮血四溢。所有人都是駭然無語。竇誕並非驚奇。顯然司空見慣。只吩咐眾兵士將花園收拾乾淨。早有丫環為李元吉包紮傷口。卻被李元吉一把推開。他衝到桌案處。捧起酒罈子。咕咚咕咚地澆了下去。 竇誕並沒有阻攔。實際上。李元吉更過分地事情也做出過。 一罈酒不夠。李元吉很快又澆下去第二壇。他不是喝酒。更像是用酒水在洗澡。 等澆了第三壇的時候。李元吉滿臉漲紅。畢竟他也灌下去不少。他不是酒量很大地人。他雙目紅赤。腳下飄忽。望著竇誕。突然笑了起來。笑的很詭異。夾雜著神秘。「姐夫。我告訴你一個秘密……驚天的秘密……這個秘密。只有我知道!」 竇誕哦了一聲。輕描淡寫的問。「是什麼秘密呢?」 李元吉向前走了兩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喃喃道:「這個秘密就是。李世民絕對不是我爹的兒子。絕對……不是!」。 四五零節 自毀長城 李世民不是李淵的兒子! 這個消息或許稱不上驚天的秘密,但是若是被唐軍聽到,多半驚駭莫名。 李元吉說出這個秘密後,死死的盯著竇誕,留著口水,晃了兩晃,仰天倒了下去,醉的人事不省。 竇誕臉上沒有半分震驚,他甚至有點無奈。 實際上,這個驚天的秘密,他已經聽過了八百遍,甚至聽的耳朵都已經起了繭子。現在的總管府,上至奶媽,下至婢女,甚至就算門口那兩隻石獅子,都已經知道了這個只有李元吉才知道的秘密。 竇誕只希望這不是個秘密,那樣的話,李元吉也不用每次醉酒後都說一遍。 李元吉現在已經不像話,荒唐無比,可竇誕還是把消息壓了下來,並沒有把李元吉的所作所為稟告給李淵。 他覺得沒有必要,這不過是些小事而已。 像今天這樣,殺幾個人,沒什麼大不了,李元吉喜歡打獵,只是撲捉鳥獸魚蝦的網就有三十車,李元吉可以不吃飯,但是不可以不打獵,所以竇誕就陪他去打獵,李元吉在長街上喜歡玩搶劫打獵的遊戲,竇誕也由得他,李元吉喜歡玩女人,看中的直接就去人家留宿,竇誕更覺得沒什麼。 畢竟這些在士族眼中,雞毛蒜皮而已。 李淵雖說仁義天下,百姓為基,可就算李淵骨子裡面都看不起這些百姓,更何況是竇誕這些人。 有些時候。口號喊喊就行。用不著真地付諸實際。竇誕不求別地。只求李元吉安安穩穩地在太原呆著。讓他不至於難做就好。 吩咐下人將李元吉抬到舒適華麗地房間後。竇誕搖搖頭。才要離去。宇文歆已經急匆匆地趕到。「總管呢?」 「睡了。」 宇文歆有些焦急之色。「那什麼時候能醒?」 竇誕有些不滿道:「總管難得睡一會。你這麼快吵醒他做什麼?」 論職位。竇誕不如宇文歆。畢竟他不過是個殿內監。宇文歆已是個大將軍。可若論實權。竇誕當然遠在宇文歆之上。只因為竇誕算是李淵地嫡系手下。 宇文歆臉上掠過不滿道:「殿內監,據我的消息,劉武周有向太原用兵的跡象。」 竇誕先是一驚,轉瞬有了狐疑之意,「真的?可別像上次一樣,只是轉了一圈就走了。他們……有多少兵馬?」 「這個……」宇文歆猶豫起來,「殿內監,你也知道。我地責任就是有危險,第一時間通知你和總管,現在還沒有確定。」 竇誕嗤之以鼻,「宇文將軍,你不覺得滑稽可笑嗎?上次你謊報軍情,讓我急沖沖的去報唐王,差點亂了軍心,唐王寬宏大量,既往不咎。你這次用個不確定。還準備讓我受責嗎?等你確定了再說吧!」 竇誕拂袖離去,宇文歆猶豫片刻,無奈離去。等到宇文歆確定後,已是七日之後,他急匆匆的再次趕到總管府的時候,只聽到嘈雜喝罵聲一片。 宇文歆滿是詫異,不知道還有誰敢在總管府撒野。 進到府中一看,才發現是車騎將軍張達面紅耳赤指著李元吉叫道:「總管,你讓她出來!」 宇文歆一頭霧水。見到竇誕幽漠的看著,旁邊的人有同情、有憤恨、有司空見慣。 李元吉高高在上道:「你讓誰出來?」 張達臉露痛苦之意,「總管,算末將求你成不?」 李元吉哈哈大笑,「車騎將軍何出此言?我怎敢讓你來求,你方纔還不是要打我一頓地樣子?」 宇文歆大局為重,不想理會二人的恩怨,大聲道:「總管大人,下官有急事稟告。」 李元吉不理張達的忿然。望向宇文歆。「宇文將軍,有何急事呢?」 宇文歆道:「據探子來報。黃蛇嶺有數千盜匪出沒,恐威脅太原安危。」 李元吉失聲道:「黃蛇嶺?」 見李元吉重視,宇文歆多少有些喜意,可聽到下一句話,宇文歆差點氣暈過去。 「那我豈不是不能去那裡打獵了?」 黃蛇嶺在太原東南,榆次北,群山峻嶺,素來有野獸出沒。李元吉經常去那裡圍獵。宇文歆沒想到,李元吉這時候還有心情去打獵。 「啟稟總管,賊匪有數千人之多,我總覺得可能是劉武周的先遣之兵,不能小窺。不但不能打獵,我們還要派兵圍剿,以確保太原的安全。」 李元吉撇撇嘴,「幾千匪盜,何足道哉。」突然瞥見一旁的車騎將軍張達,李元吉笑道:「張將軍……剿匪一事,事關重大,本總管打算派你前往,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張達面紅耳赤道:「總管,你先交出她,我再去剿匪,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李元吉一拍桌案,霍然站起道:「張達,你有什麼和我討價還價的餘地?我玩你老婆,是看得起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張達怒吼一聲,就要衝上去,卻被宇文歆一把抱住,宇文歆已然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原來李元吉到了太原後,正事沒做什麼,女人倒是找了不少。他除了惹是生非外,就是打獵玩女人,這些事情天怒人怨,可都被竇誕遮掩下來,並不話於李淵。李元吉玩女人,只要看的上眼,管她是誰,統統留宿不誤。宇文歆沒有想到,他竟然搞到下屬老婆地份上,不由憑添了一分擔 張達被宇文歆抱住,掙脫不得,李元吉卻是毫不畏懼,實際上,他一直如此做法。上次花園玩打仗的遊戲,被一士兵刺了一槍,李元吉心頭火起,雖斬了那個兵士,卻打聽到那兵士是車騎將軍張達的手下。李元吉報復心切。徑直將張達地女人搶過來,雖然那女人姿色尋常。張達忿然來找,這才遭李元吉奚落。 「張達,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個就是殺了我,找回你老婆。」李元吉譏諷道:「另外一個就是去黃蛇嶺。拎一百個盜匪的人頭來見我,少一個,我就拿你老婆的腦袋湊數。」 宇文歆暗自皺眉,心道李元吉做的實在有些過火。 張達長吸了一口氣,肅然道:「總管,這裡還有宇文將軍,希望你言而有信!」 宇文歆突然覺得有些寒心,緩緩的鬆開手臂,卻還是全神戒備。無論李元吉如何不像話。可他畢竟身負唐王的重托,不能讓他有事。張達並沒有過激地行動,問道:「不知我可領多少兵馬?」 「想我唐軍兵強馬壯。殺千餘盜匪,八百人足矣。」李元吉微笑道。 張達雙眸噴火,暗想如果黃蛇嶺真的是劉武周的軍隊,他活轉地機會不大。 無論薛舉還是劉武周,因為一直坐鎮邊疆,和突厥人接壤,素來都是兵強馬壯,不比突厥兵遜色多少。自己以少擊多,凶多吉少。 李元吉根本就沒有準備讓他回來。但是他怎麼能不回來? 竇誕本來一直幽漠淡遠的望著,聽到這裡,皺了下眉頭。可見到李元吉笑的陰險,終於還是把勸說地話縮了回去。 宇文歆道:「總管大人,盜匪不可小瞧……」 「這裡你是總管,還是我是總管?」李元吉微笑道。 宇文歆心中一凜,緩緩退後。 張達卻已大踏步的轉身出了總管府,點齊兵馬衝出太原城,直取黃蛇嶺。 竇誕終於道:「總管。想車騎將軍張達亦是一員猛將,我們何必因為一個女人讓他反目?依我之見,不如把女人還給他吧?」 「還給他?」李元吉大笑了起來,「怎麼還?死了的人怎麼還?」 竇誕、宇文歆心中一凜,「總管……你……說什麼?」 「那個女人不知好歹,本總管看上了她,是她的福分,沒想到她還推三阻四,然後……就死了唄。」李元吉得意的笑。 宇文歆卻覺察到了不妙。「那……張達回來。我們怎麼還人?」 「還?」李元吉又笑了起來,「我們為何要還?張達回來。當然就是他的死期!」 竇誕皺著眉頭道:「車騎將軍張達在太原頗有威望,李總管,妄自殺了他,只怕會讓軍心不穩。」 「他約束手下不利,刺殺於我,又勾結盜匪,來犯太原,這些罪名,哪一個恐怕都夠砍頭了吧。」李元吉淡淡道:「你們放心,所有地一切,我來擔當!」 他言語中滿是恨意,竇誕、宇文歆面面相覷,一股寒意湧出來,不明白張達哪裡得罪了李元吉,難道僅僅是因為張達的手下刺傷了李元吉?李元吉就搶了張達的老婆,然後要殺死張達? 他們當然不知道,李元吉地恨由來已久,卻是對另外一個人所發。 李元吉緩緩坐了下來,雙拳緊握,望著張達遠去的方向,喃喃自語道:「總有一天,我會把所有的妙計如數地用在你的身上。而今天,不過是個開始!」 張達上馬提槍,胸口怒火勃發。 他當然不知道,他莫名的成為了李世民地犧牲品。妒火和恨意早早地在李元吉心中埋下,到如今慢慢積累,一發不可收拾。 他只知道,殺了盜匪,拎一百個人頭回來,可救他的妻子。想到妻子兩個字地時候,張達胸口一痛。冷風吹過,他已經清醒了過來,李元吉會信守承諾嗎?他真的能帶八百人擊潰盜匪? 若宇文歆說的是真地,他這樣怒氣沖沖的前往,不就是飛蛾撲火? 可飛蛾明知道撲火,還是前仆後繼,他張達到了今日,再沒有回頭的可能。 黃蛇嶺在太原東南,榆次城的北面,他帶部下快馬急奔兩個時辰,已到了山腳下。舉目望過去,只見到山青青。石瑟瑟,入冬的太原,很有些冷意。 可不要說是盜匪,就算是人影子都不見一個! 張達心急如焚,回頭望向手下的八百兵士,喝道:「入山去搜。」 喝令下。他心中閃過絲歉仄,可轉瞬被怒火所掩蓋,兵士並沒有任何埋怨,有幾隊入山去搜。他們已經知道張達的事情,心中隱有同情之意。 李元吉坐鎮太原,根本不把手下當作人看,他們只是敢怒不敢言。 山中搜了個把時辰,驚起野物無數,可黃蛇嶺還是人影全無。張達心中已經有了不詳之意。眼看天色漸黑,卻不想回轉,他也不能回轉! 眾人出山。張達喝令道:「或許盜匪去了榆次,我們去看看……」他這時候突然想到了一個念頭,這個念頭如此狠毒,甚至讓他雙手有些發抖。 可轉瞬就搖搖頭,張達自言自語道:「你不能那麼做,你那樣做,和李元吉那個禽獸有什麼區別?」 原來方纔他轉念間,已經想去附近的村落,找百來個百姓殺了。這樣他就可以向李元吉交差,可他畢竟還有良心。 眾兵士默默跟隨,轉過山腳處,突然不約而同地止住腳步,現出惶恐之色。只因為前方不遠處,有千餘兵士默然而起,持槍拿盾,堵住了他們地去路。 張達先驚後喜,才要帶兵衝過去。突然聽到身後馬蹄隆隆,不由大驚失色,回頭望過去,不知道哪裡出來的一隊騎兵,急風暴雨般的斷了他的後路。 正前將領臉色黝黑,鐵塔彷彿,一揮手,兩隊兵士夾過來,步伐鏗鏘。 張達見一面是山。前後夾擊。只有側面一條路,一帶馬韁。可見天邊灰暗,陡然勒住了韁繩。 為首將領稍微有些詫異,他本以為張達會奪路而逃,其實遠處還有伏兵,他帶兵來此,本意卻是想偷襲榆次,再下太原,亦想到唐兵會送上門來,早就有所準備,當然不會錯過。 兩隊兵士並不止步,將唐軍夾在正中。張達手下均是惶惶,見對方陣容齊整,刀槍泛寒,哪裡是什麼盜匪? 張達回頭望了眼手下,長吸一口氣,突然跳下來馬來,擲槍在地道:「不知道來者何人?在下車騎將軍張達,請求一見貴統領。」 為首那將見他棄了兵刃,沉聲道:「尉遲敬德在此,不知道張將軍有何見教?」 張達雙手高舉,示意沒有惡意,上前幾步道:「原來是尉遲將軍,在下久仰大名,有心歸附,不知道尉遲將軍可否給條活路?」 尉遲恭微愕,轉瞬道:「張將軍若肯真心歸附,尉遲恭保不害你等性命。」 張達苦笑一聲,「我信得著尉遲將軍,想當年,尉遲將軍為了西梁王,拋卻大好前程,此事已傳遍大江南北,若是旁人,張某人真的不敢歸附。」 他緩步走過來,早就有兵士上前將他捆了,張達早就橫了心,並不反抗。 尉遲恭凝望他手下地八百兵士道:「不知道這些人是否準備和張將軍一同歸順?」 張達長歎道:「在下逼不得已,這才投靠,卻還沒有和這幫手下商議。不知道尉遲將軍可否網開一面,放他們回轉?」 尉遲恭搖頭道:「不行,不降即死,無他路可走!」 張達無奈,高聲道:「李元吉倒行逆施,太原遲早不保,各位兄弟,歸順尉遲將軍,還有活路一條,何去何從,速做抉擇。」 他話音方落,就有兵士騎馬向一旁竄去,畢竟很多人還是家在太原城中,不想投奔。八百兵士亂做一團,卻也有的早不滿李元吉,凝立不動。 逃竄的兵士沒走多遠,只見到遠方又是殺出一隊人馬,半空滿是破空之聲,羽箭如蝗的射向唐軍,逃走地百來人,甚至來不及抵抗,已經紛紛倒地不起。 尉遲恭斜睨張達地表情,見他臉色麻木,視而不見,暗自奇怪。等將逃兵斬盡殺絕後,尉遲恭命手下將唐軍降兵盡數縛了。卻親自帶著張達一路北行。沿黃蛇嶺餘脈到一山谷之處。山谷內,氈帳林立,要害處均有伏兵把守。 張達見了,暗自心寒,心道宇文歆說什麼盜匪出沒,看來不過是劉武周的疑兵之計。他們真正地意圖顯然是要掩護大軍到來。 可這些人不從正北的汾河河谷正面來攻太原。反倒繞遠到了太原地下方,看著陣仗,顯然蓄謀已久。 驚凜中帶著復仇的快意,張達見劉武周大軍到來之際,反倒興起了鬥志。當然這股鬥志就是對李元吉而言。 一路無話,尉遲恭帶張達到了中軍帳中,推他進入。大帳內坐著一人,臉色陰抑,赫然就是馬邑劉武周。 宋金剛、苑君璋一左一右坐著。劉武周左手處還坐著一人。神色從容,三十上下,臉含微笑。 見尉遲恭進帳。劉武周長身而已道:「尉遲將軍果然不負所托,馬到功成,這位……原來是車騎將軍張達。」 他一口道出張達的名字,倒讓張達大吃一驚。 尉遲恭沉聲道:「在下幸不辱命。劉將軍,張達並未反抗,已然歸順,在下說過,要饒他一命。」張達心中感動,暗想尉遲恭果然名不虛傳。 劉武周、苑君璋和宋金剛他都認識。可見到那中年之人,卻一時不知道是何人物,看劉武周神色,對他很是尊敬。 劉武周微笑道:「張將軍肯棄暗投明,實乃明智之舉……」 張達截斷道:「劉將軍,其實我來投誠,實在不得已而為之……」他當下將遭遇述說一遍,然後道:「在下投誠,已是拋妻棄子。再無回頭之路,只想手刃李元吉,以洩心頭之恨。當求引路回轉,攻擊太原,劉將軍若能為我報仇雪恨,張達一輩子足感大恩。」 劉武周有些意外,猶豫片刻道:「還請張將軍稍事休息。」 張達被帶了出去,劉武周沉聲道:「諸公,不知道張達所言有幾分可信。我們若由他領路攻擊太原。有多少成功地把握。」 驀然得到張達相助,劉武周雖是振奮。卻還是保持冷靜,倒不愧是一方霸主。 苑君璋道:「要是張達使的苦肉計呢?」 劉武周皺眉道:「我想依李元吉的頭腦,眼下當還不能發現我等繞路來此。」 帳外有兵士急匆匆趕到,「啟稟劉將軍,太原城有密信前來。」 他呈上公文,劉武週一看,一拍桌案道:「看起來真的是天助我也,張達所言不虛。」原來劉武周早就蓄謀南下,當然亦在太原城安排細作,隨時有消息送出。張達一事,逃不過他的耳目,信上所述倒和張達所言完全吻合。 「既然張達……」劉武周目光一掃,突然道:「公瑾,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原來他左手的中年人卻是蕭布衣地手下大將張公瑾,此人得李靖推薦,端是氣度非常,就算劉武周見到,亦是不敢怠慢。 劉武周尊敬之餘,卻是暗中著惱,心道蕭布衣隨意派出一人,看起來都是不差。張公瑾、單雄信一路從井陘關行來,劉武周派尉遲恭佯攻井陘關,卻暗中接應單雄信等人和尉遲恭匯合。張公瑾跟隨劉武周出謀劃策,單雄信自帶鐵騎另駐他地,就算劉武周很多時候,都是不知道黑甲鐵騎的行蹤。 很顯然,蕭布衣也在防備劉武周,劉武周當然心知肚明,可要用蕭布衣的騎兵,卻也當作不知。 張公瑾聽到詢問,輕聲道:「在下忝為同盟,不敢擅專,只提看法,具體如何來做,還請劉將軍自己決定。」 他說地斯文,劉武周含笑道:「公瑾實在客氣了。」 張公瑾建議道:「其實我等雖得張達相助,但計劃不應有變。就算張達並非李元吉施展的苦肉計,但在我看來,張達早就不得李元吉信任,冒然回轉,絕成不了氣候。我等若以他為引,恐怕反倒會損兵折將。」 眾人均是點頭,方纔的振奮之意已消失不見。 「這麼說,張達也是可有可無了?」苑君璋問。 張公瑾笑道:「絕非如此,張達雖在太原失去信任,可這事情也是近幾天的事情。我等本來就想先攻榆次,後下平遙,對太原形成合圍之勢。有張達帶路,尉遲將軍之能,當能最快取此兩地,李元吉驕奢無能,竇誕貪功之輩,我等可同時派兵去太原城下誘敵來戰,只要誘使他們出城,一戰敗之,太原士氣低落,再加上榆次、平遙援助之地均失,太原再無援兵,到時候再用劉將軍的內應,重兵來攻,太原可圖!」 四五一節 反骨 李元吉醒來的時候,很不高興 人要是倒霉的時候,喝涼水都會塞牙,李元吉眼下就認為,他是最倒霉的時候。 當然他倒霉的時候,就是他手下百姓倒大霉的時候。他變換著心思折磨著手下,可眼下最想折磨的那人,居然還沒有回來。 如今離張達離開已有七日,可張達如同失蹤般,再沒有任何消息。李元吉不相信張達能拋妻棄子,可實際上,張達真的做到了這點。李元吉暴躁欲狂,張達的妻子死了,他無可奈何,所以他又殺了張達的全家。太原城的軍民知道這件事後,都是保持沉默。 可沉默下隱藏的憤怒和反抗,就算宇文歆都有些不安。李元吉現在的所作所為,已讓太原城的百姓不能忍受! 李元吉不在乎,他現在只有兩個目標,一個就是想辦法找到張達,然後將張達的肉一片片割下來,然後分給手下的兵士吃掉。他的願望如此強烈,甚至每次想想,都會興奮不已。他對張達痛恨,只是因為,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命令得不到服從。他的第二個目標當然是李世民,他也想將李世民的肉一片片割下來,因為他實在無法容忍李世民一直騎在他的頭上! 不過這兩個目標看起來都是很難實現。 望著躺著的一床女人,李元吉突然露出點罕見地笑容。彷彿想到了什麼好方法。 府外突然嘈雜聲一片,李元吉皺起了眉頭望過去,兩人急匆匆的走進來,當然就是竇誕和宇文歆。 床上自然驚呼聲一片,一時間五六個女人躲在被下。竇誕顧不得一床春色。焦急道:「總管,大事不好了。」 「又有什麼事情?」李元吉很不耐的問道。 「榆次被克了。」竇誕神色緊張。 李元吉愣了下,「黃蛇嶺北的榆次?那我……不是不能去打獵了?我今天悶的慌,姐夫,你趕快把榆次奪回來,我要去黃蛇嶺打獵。」 李元吉說地天經地義,心中只是想,榆次被克關我屁事? 如果李元吉不是李淵的兒子,宇文歆只想一把掐死他!如今到了這種時候,這個紈褲子弟還只是想著打獵? 「總管。我恐怕你以後有一段時間都不能打獵了。」宇文歆竭力讓自己說的平靜些。 李元吉冷哼一聲,不等再說什麼,竇誕解釋道:「總管,這次真的大事不好。原來劉武周傾盡兵力南下,一日就攻陷了榆次。榆次和太原相互守望。榆次被陷,太原危機!劉武周馬不停蹄,又重兵圍攻平遙,平遙若克,會阻河東北上援我之兵,到時候我們孤軍奮戰。形勢不妙。」 李元吉嘴角抽搐下,終於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憤然道:「榆次守將吃屎長大的嗎?那麼大的城,怎麼會一日就被攻克?」 竇誕苦笑道:「這個……本來不會這麼快就被攻克。可張達和榆次守將汪得力關係密切,張達去黃蛇嶺後,投降了劉武周,然後深夜就去了榆次。汪得力自然沒有防備,聽說是張達先進了城池作為內應,這才裡應外合的打開城門。他們攻下榆次後。馬不停蹄的去取平遙,準備故技重施,好在平遙守將姜寶誼早有準備,發現異常,這才將劉武周的大軍拒之城外,可這一日內,已經有三封告急軍文求救。」 李元吉有些發怔,「那太原可是守不住了?」 宇文歆皺眉道:「總管,現在說守不住還是為時過早,太原城乃唐王根基所在。早有儲備。如今有精兵數萬,糧草充足可用十年。只要我們盡心來守。劉武周想要攻克,勢必登天還難。」 李元吉心中稍安,轉瞬破口大罵道:「我干張達那畜生地十八代祖宗,他莫要落在我手上,要是被我抓住,我讓他生不如死!」 一堆污言穢語噴出,李元吉發洩著心中的憤怒。宇文歆道:「總管,張達背叛唐王,遲早會死,可眼下當務之急,是要做兩件事情。」 「快說,快說。」李元吉催促道。要說動用心機,他是逐漸成熟,可要說守城,他是狗屁不通。 「眼下第一要派精兵援助平遙,不然姜寶誼孤軍作戰,很快就會支持不住。」宇文歆建議道。 「去援助姜寶誼,誰來援助我們?」李元吉不滿道:「我不贊同。」 宇文歆愕然,竇誕接道:「總管,劉武周雖然兵鋒甚盛,可我們唐軍亦不是白給。平遙和我們唇亡齒寒,若不援助,坐望他們被攻,豈不讓軍士失望?再說平遙若克,唐王只怕會對我等不滿。」 「軍士失望關我屁事?」李元吉道,轉瞬覺得有些不妥,李世民現在屢戰屢勝,自己若是連平遙都保不住,那真的又被他騎在脖子上,「去救可以,但是要勝,而且我不會去,」 「那是當然,」竇誕舒了一口氣,「總管千金之子,自然不適合以身犯險。只要總管同意,我們自然會派兵士援救,劉武周不過是個馬邑校尉,要勝他之兵,有何難事?」 「那第二件事呢?」李元吉問道。 「第二件事就是為防萬一,要將眼下情況馬上向關中稟告,請求唐王調河東之兵來援太原。」宇文歆道:「太原根基之地,不容有失。」 李元吉有些猶豫,半晌才道:「一切你們做主就好。」 宇文歆舒了口氣,欣慰道:「末將這就去辦!」原地消息後,第一時間召集了群臣議事。長孫順德不在,李孝恭亦是沒有參與,這讓李淵多少有些遺憾。 可遺憾只是暫時,李淵對這二人還是採用容忍的態度。他當然知道很多當年地往事。亦是知道長孫順德為何總是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長孫順德其實心已死,他是長孫家自長孫晟後的奇才,可這個奇才卻因為個女人自暴自棄。他還能留在李淵身邊,李淵已經很是慶幸。長孫順德雖懶,可若非他出謀劃策,暗中挑動,他李淵不見得坐穩關中。事後證明,長孫順德地每一個意見,都對李淵有極為重要的參考價值。這樣的一個人物,李淵也就能忍受他地懈怠。至於李孝恭沒有前來。李淵更是諒解,他現在很同情李孝恭。 李孝恭眼睛瞎了,中蠱毒後瞎了。雖然有司空的解藥,可大苗王顯然更勝一籌。李孝恭不但瞎了,而且最近還要忍受蠱毒反噬的痛苦。 中了大苗王的蠱毒。顯然不止讓你瞎眼那麼簡單,甚至讓你覺得生不如死。李淵去看望過兩次,就沒有再去看第三次,實在是李孝恭有點讓他感覺慘不忍睹。 李孝恭這段日子,急劇的消瘦,甚至已變的和鬼一樣。李淵甚至覺得,鬼也比他好過一些。**S.cM*** 李淵見到李孝恭的樣子,對大苗王和蕭布衣自然恨到了骨頭中,他恨不得立刻南下踏平巴蜀,一解心頭怒氣。可他知道,眼下時機未到,他不怕苗人,亦是不怕蠱毒,畢竟在大軍壓境面前。蠱毒不見得能擋關中鐵騎。 可是李淵卻怕蕭布衣。 他知道蕭布衣其實很期盼他發兵,李淵若是發兵,不但得不到巴蜀百姓地支持,還會給與蕭布衣從巴蜀逆攻的借口。 關中和東都相隔不過八百里,可因為地勢,卻各自為戰,少有交集。李淵知道,現在還不是雙方交戰地時候,他們彼此都明白,最後才是決出勝負的機會。不然誰都不見得會有機會! 李世民也不在李淵的身邊。淺水原擊敗薛舉、高殺了薛仁果,薛家軍已經大敗。可戰爭還遠沒有結束。李世民帶鐵騎趁勝追擊,要盡收隴右之地。跟隨李世民前去地,還有殷開山和劉弘基。劉弘基等人雖在淺水原被擒,薛舉卻暫時沒有殺他們,李世民攻破高後,救回劉弘基等人,心中稍安。 有劉弘基、殷開山相助,再加上李淵不停的派使臣前去勸說,隴右郡縣,已投降了七七八八。李世民如今遠在隴右,那這次,應該派誰前去解太原之圍呢? 想到這裡,李淵有些頭痛,環視群臣。 群臣靜等吩咐,李建成躍躍欲試。以往有機會,他都是讓給弟弟李世民,他十分疼愛這個弟弟,可這次世民去了隴右,他覺得這個機會應該落在他的身上。 或許別人覺得這是個苦差,可李建成知道,這是他以後登基的本錢。誰都知道,李淵遲早登基,李淵登基後,李建成就是太子。從太原起義,李建成把李淵一系列的吩咐完成的極好,雖自取永豐倉、下潼關後,李建成再無顯赫地戰功,但是這不能說他沒有功績。前方作戰固然重要,但是治理好一方之地卻是重中之重。施仁政、頒均田令、建國子學、頒法令、保障前方將士供給、安撫後方百姓安寧,李建成就在父親地安排下,一步步地學習著治理國家的手段。 李建成明白父親地良苦用心,但是他還是想要證明給旁人看,他李建成在指揮方面,亦是不差。 大殿中,眾人保持沉默,李淵目光終於掠過李建成,落在裴寂的身上,「裴長史,劉武周南下,你意下如何?」 裴寂挺直了腰板道:「回唐公,區區一個馬邑校尉,無根無基,能成多大的氣候?在微臣看來,太原精兵數萬,糧草充足,又有元吉、宇文歆、竇誕鎮守,劉武周絕難攻克。他雖下榆次,轉攻平遙,可太原不克,斷其歸路,焉敢放肆南下?若依微臣所見。穩妥地方法就是讓太原守軍堅守不出,然後調動河東人馬去援,解平遙之圍,然後我等可深溝高壘,暫且避而不戰。劉武周定當無功而返。」 李淵緩緩點頭,裴寂雖以前不過是個宮監,可分析的井井有條,和他不謀而合。 先不說李世民不能馬上帶兵回轉,單說就算要打,依照李淵地方針,也是先攻關中的心腹大患梁師都,劉武周在他眼中,不過是個跳樑小丑而已。 想區區一個校尉,又能有多大的本事? 「若依裴長史地建議。應如何援助呢?」李淵輕聲道。 裴寂肅然道:「若唐王不嫌微臣老邁,微臣當請精兵三萬去擊劉武周。」 李淵正是此意,含笑道:「裴長史憂心為國,本王甚感欣慰。這樣吧,太常卿李仲文沉穩老練。可擔大任。本王就派李仲文為先鋒,裴長史為主帥,去解太原之圍,不知道爾等意下如何?」 群臣並無異議,都說唐王英明,李建成卻聽到身邊不遠有聲冷哼。很有些不滿的味道。斜睨過去,才發現是司馬劉文靜。 李建成心中凜然,李淵又道:「裴長史眼下一直負責法令擬定之事,既然要出兵解太原之圍,手上之事……不如轉交劉司馬處理,不知道劉司馬意下如何?」 劉文靜勉強施禮道:「微臣領命。」 等眾人退朝,李建成馬上去見父親,李淵見他前來,並不意外。擺擺手道:「建成,坐吧。」 李淵桌上,案牘如山,他看奏章極為仔細,不停批閱,雖見兒子前來,卻還是沒有停下手中之筆。 李建成見狀,關心道:「爹,你最近操勞不休,也要適時休息。關中還要靠你主持大局。孩兒無能。不能幫爹爹排憂解難。」 李淵筆端稍凝,半晌抬起頭來。「你對為父今日的安排不滿?」 李建成慌忙跪下道:「孩兒不敢。」 「不敢……而不是沒有不滿?」李淵已經聽出言下之意,放下筆來,走過來扶起李建成道:「建成……我知道,你其實很想領兵出征,卻解太原之圍。」 李建成緊抿嘴唇,可目光堅毅,顯是默認。 李淵輕歎道:「其實你領兵已頗有經驗,在取西河、下絳縣,克永豐、攻潼關幾戰中,你都展現出良好的領軍素質,這些足矣。建成,你要知道,爹的目標,是希望你能繼承我的位置,更希望你能治理好國家,而不是希望你成為一個勇夫。作戰的事情,可以由旁人去做,可江山之主,一定要由你來接手。為父若是登基,你就是太子,繼承為父地基業,千秋萬代,為父怎麼會讓你輕易犯險?」 李建成滿是感激,可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妥,「可……我只怕……唉……」 李建成欲言又止,李淵卻似看穿了他地心意,微笑道:「建成,你放心,為父會處理一切。再說,要說江山一統,還差的很遠。不過眼下雖烽煙四起,不能否定地是,大隋根基尚在,我們都是在大隋的根基上行事,蕭布衣很聰明,再加上……他機遇很好,所以真正是為父心腹大患的,肯定還是蕭布衣。民心思安,竇建德雖亦仁義,但畢竟還是有著匪盜之名,就算他有通天之能,也不能逆轉乾坤,眼下他不過是為父和蕭布衣均衡勢力的棋子而已。在我看來,這江山一統的日子,並沒有那麼遙遠了,所以你安心做事,莫要為父失望。只是為父本來不覺得蕭布衣是個對手,可他竟然背景極為廣博,實在讓人意料不到。」 李建成靜下心來,「爹,裴寂並沒有軍事才能,他能夠打敗劉武周嗎?我總覺得「裴寂地領軍之能的確不強,所以我才派李仲文輔佐。只要太原不失,裴寂能穩妥行事,或許不能擊退劉武周,可逼退他並不是什麼難事。」李淵微笑道。 李建成默默咀嚼著父親的話,知道擊退、逼退雖不過一字之差,但其中含義實在深奧。 「再說裴姓本是河東大族。裴寂這支雖在裴閥中地位不高,但以他眼下地地位,要取得支持並不困難。當初北周能在河東站穩腳跟,就是靠裴氏一族的支持。今日為父讓他前往,就是希望他能調動河東力量抗拒劉武周。」李淵道:「建成。你莫要擔心,為父自有分寸。」 李建成突然道:「可爹……今天劉文靜好像很不滿。」 「他不滿又能如何?」李淵道:「為父讓他修正法令是給他機會,若是不知輕重,為父當斬不饒。」 李建成垂頭不語,暗想爹爹好像對劉文靜很有成見,不過這劉文靜頗有大能,不能量才使用,卻也可惜。 他雖有異議,但是對父親素來少有反駁,又想到。世民……不知道如何了? 劉文靜退朝回府,一路上臉色平靜,可回到府中,四下無人之際,卻是拎了罈酒出來。也不拿碗。徑直拍開泥封,咕咚咚的喝了幾口,放下酒罈後,這才怒聲道:「李淵,你欺人太甚。」 他眼中滿是怒火,和朝廷之上地溫文儒雅截然不同。 「老子就算是幫條狗。也比幫你要強。老子做了這些事情,你竟然這樣對老子。裴寂無能之輩,你重用有加,老子竭盡心力,你竟然讓我去修法令?我只怕你這種猜忌之輩,輕視劉武周,終究會在劉武周手下吃個大虧!」 很多人都覺得李淵將裴寂手上之事交給劉文靜,那是對他的極為信任,因為朝廷上。除了李淵地親人外,也就是裴寂可以和李淵勾肩搭背。 只因為當年裴寂、李淵兩個老男人,都是一樣的不得志,裴寂和李淵吃喝嫖賭,均是一起。李淵太原起義,裴寂更是頭一個響應,更是冒著殺頭的危險,將晉陽宮幾乎連鍋端給了李淵。 雖然這之後,裴寂多是做些文職,協調李淵整治關中之事。可李淵對於裴寂極為器重。甚至可以同榻而眠。 劉文靜自從起義後,小事不論。但說從突厥借馬,和突厥和談,穩定後方,智取潼關,救李世民於淺水原,哪件均是赫赫戰功! 可劉文靜雖是大才,李淵卻素來不冷不熱,就算李建成都為劉文靜抱屈,劉文靜怎麼不急怒攻心? 眼中怨毒更濃,劉文靜正在尋思什麼,下人急匆匆的趕到,「司馬大人,長孫順德請見。」 劉文靜微愕,不知道長孫順德找他做什麼,「請他貴客廳等候,我馬上就到。」劉文靜見一身酒水,想要去換,心念一轉,反倒拎著酒罈子晃晃悠悠的向貴客廳走去。一路上尋思道,自己和長孫順德素來沒有什麼交情,平時也就是公事來往,他驀地前來,可有什麼深意? 劉文靜是心思極重之人,知道李淵手下端有幾個厲害角色,這個長孫順德雖在別人眼中,風流好酒,可在劉文靜眼中,卻是極為厲害的對手。 見長孫順德負手而立,欣賞著牆上的字畫,畫上畫地是草原上萬馬奔騰之景。劉文靜怨毒盡去,換上不羈之情,高聲道:「長孫大人前來,下官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長孫順德緩緩轉過身來,見劉文靜步履蹣跚,也不介意,微笑道:「不速之客,還請海涵。」 「大人可要喝酒嗎?」劉文靜拎著酒罈子道。 「恭敬不如從命。」長孫順德並不說明來意。劉文靜琢磨著他的心思,已讓下人拿過海碗。倒了兩碗酒,二人均是一飲而盡,劉文靜裝作醉意醺醺道:「難道長孫大人來此,就是為了和下官喝酒不成?」 長孫順德望著酒碗道:「劉司馬,想人生不如意者十之**,一時得失算不了什麼。其實在我看來,修改法令,也是不錯的事情。」 劉文靜大為詫異,不解其意,轉瞬狂笑道:「這事情地確不錯,唐王器重,我劉文靜當肝腦塗地,竭盡心力。」 他當然說的言不由衷,長孫順德微皺下眉頭,轉瞬望向廳外道:「我聽說劉大人以前在草原呆過一段日子?」 「那又如何?」劉文靜警惕道。 長孫順德沉吟片刻,「沒事了,在下告辭了。」他話音一落,已長身站起,向廳外走去。劉文靜不解其意,一時間亦沒有挽留,長孫順德走到廳外,突然止住腳步道:「劉大人,其實很多東西,值得你去珍惜。錯過了,實在遺憾。」他說完後,緩步出了劉府,劉文靜心思飛轉,不懂長孫順德到底何意,只是懶得理會長孫順德,怨毒再起,喃喃道:「李淵,你不要以為,這天下,已落入你手!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後悔,今日的所為!」 四五二節 偃月 長孫順德出了劉府,順著長街走下去,神色有些惘然。他看起來像全無目的,又像是憂思滿懷。 回到府邸前,見一人在樹後遮遮掩掩,長孫順德止住腳步,本來就算那人當街行兇,他也不想理會,因為他覺得一切都是無趣之極。他想起自己方纔所為,只覺得滑稽。他勸別人珍惜,可當年的他,何嘗珍惜過? 難道所有的事情,一定要等到無法挽回時,才能化作個無法磨滅的經驗……或教訓?可他見到樹後那人是誰的時候,驀地改變了主意。 這世上,本來就是在猶猶豫豫中渡過,長孫順德自嘲的笑笑,他為情所傷,可樹後那人,顯然為情所困。 繞路走到那人的身後,看著那人很久,長孫順德一言不發。那人精神過於焦慮,只是盯著長孫府大門處,並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人。他本來是翩翩佳公子,可如今容顏憔悴,鬍子拉茬,倒像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 長孫順德輕歎聲,拍拍他的肩頭道:「柴公子,既然來了,為何不入府坐坐?」 柴紹駭了一跳,見是長孫順德,臉漲的通紅,「長孫先生,我只是隨便走走。」 他們早是舊識,如今雖都在唐王手下加官進爵,私下還是喜歡用舊稱。 「真的不進去坐坐?」長孫順德奇怪問道。 柴紹搖頭,退後一步,長孫順德無奈,緩步回府,入府門的時候,回頭望去,見到柴紹還是望著大門,並非望著自己,心中琢磨,柴紹自從到關中後。一直神情恍惚,不過素來都是李采玉在哪裡,他就在哪裡。 想到這裡的時候,見到廳中坐著李采玉,長孫順德恍然,明白柴紹為何要守在府門外。卻不知道李采玉找自己何事。李采玉身邊站著馬三寶,倒是器宇軒昂。 長孫順德目光從馬三寶身上掠過。微微一笑。馬三寶卻是臉色肅然。不苟言笑。 「長孫叔叔。我有事求你。」李采玉開門見山道。 「說吧。」長孫順德和藹道。 「我想和裴長史一起出征。解太原地危難。」李采玉道。 長孫順德端起茶杯。喃喃道:「你是想躲開柴紹吧?」 李采玉俏臉漲紅。半晌才道:「元吉危難。我真地想要去救他。」 長孫順德皺眉道:「采玉。你是女中豪傑,領兵不差,要去的話。完全沒有任何問題。可這種事情,找唐王就好,何必找我?」 「我爹不同意。」李采玉無奈道。 長孫順德望著茶杯,「其實……柴紹真得很不錯。他或許多疑了些……可能有這麼個人為你……」 「長孫叔叔,你莫要說了。」李采玉堅定道:「我主意定了,不會改變。」 長孫順德抬起頭來,「我可以替你向唐王說說,但是希望你不會後悔。」 「多謝長孫叔叔,我不會後悔!」李采玉欣喜道。 等李采玉走後。長孫順德搖搖頭,喃喃道:「為什麼……後悔一定要在事情發生後呢?」他說的古怪,可臉上的悲涼之意更濃,想起剛才在劉文靜府中見到的那幅畫,腦海中浮出草原的波瀾壯闊,萬馬奔騰。 長孫順德眼前迷離,眼前景象陡轉,彷彿回到了從前……那個讓他終生後悔地從前。 草原的盡頭,有一女子。盛開的花朵般明艷,她眼眸明亮,熠熠光彩,而她眼中只有那個俊朗的男子,「安大哥,我多想和你牧馬放羊,終此一生,可是……我不能!」 安大哥有了那麼分猶豫,「芳兒。為什麼?我們……你聽我一次。放開一切,我們遠走高飛。好不好?」 女人俏麗的臉龐帶有了恨意,「安大哥,我活著,不止為了自己,安大哥,你能不能諒解我?你能不能等著我?我知道,這對你很不公……」 長孫順德閉上眼睛,兩行熱淚流淌過冰冷的臉頰,這世上,又何嘗有過公平? 李采玉走出長孫府邸地時候,抿著雙唇,卻是難掩眼中的釋然。她知道,長孫順德既然答應了她,肯定會為她做到。 長孫順德無疑是個有能力的人,對李采玉很難的事情,長孫順德處理起來,游刃有餘。可釋然不過是片刻,見到柴紹從樹後閃身出來的時候,李采玉繃緊了臉。 馬三寶見了只能歎息,女人無疑是很感性的動物,她喜歡你的時候,你滿臉麻子她都覺得和星星般閃耀,她討厭你的時候,你就算文曲星下凡,她也覺得你滿臉麻子。 馬三寶想要退後,他實在不想參與進去,他還能留在這裡,不過是想要探明真相,他好像已經忘記了草原。 馬三寶當然就是文宇周,他似乎也有些開始混淆自己的角色, 文宇週一直想殺長孫順德,他也不是沒有機會,可他奇怪地是,他到如今竟然沒有下手的打算。每次見到長孫順德,他都覺得另有一番印象。 他實在不想把那個溫文爾雅,又頹唐荒廢的長孫順德和那個殘忍地安遂家聯繫起來,他第一次想要好好的琢磨這個長孫順德。他雖一直在李采玉身邊,但是他並沒有什麼感覺,有的時候,一男一女就是一男一女,變幻不出別的花樣,文宇周對李采玉一直以禮相持,他甚至有點同情柴紹。 馬三寶向後退的時候,卻被李采玉一把抓住。素手纖纖,有如蒼鷹抓住了兔子,再不肯放鬆,馬三寶只能站立不動。 柴紹目光掃過雙手緊握,有了分痛苦,「采玉……」 「或許你叫我李小姐更好一些。」李采玉道。 柴紹想退,可他已無路可退,「采玉……李小姐,我知道做錯了,可你總得給我機會改正。好嗎?」 「柴公子,我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也請你給我機會改正,好嗎?」李采玉目光灼灼。 柴紹怔住,李采玉卻已拉住文宇周遠走,柴紹想要跟隨。可終於還是止步。 他神情空虛,面色清冷,不知凝立多久,這才向長孫府邸走去。 長孫順德見到柴紹前來,不出意料,只是擺擺手道:「坐吧。」 柴紹沒有坐,他徑直跪了下來,長孫順德大驚,霍然站起道:「柴公子。怎麼了?」他伸手去攙扶柴紹,柴紹紋絲不動,卻抬起頭來。含淚道:「長孫先生,都說你能別人所不能,那我求你話於我知,如何讓采玉不再恨我?」 長孫順德坐了回去,搖頭道:「我不知道。」 柴紹急了,「長孫先生,你一定知道,你若是不救我,這世上沒有人能夠救我!」他為了這段情。實在心力憔悴,他竭盡心力的做事,可離李采玉只感覺越來越遠。 長孫順德突然挽起了袖口,柴紹吃了一驚,以為他要教訓自己。沒有想到長孫順德只是露出一條手臂來,柴紹望過去,陡然目瞪口呆。 在他看來,長孫順德雖頹廢慵懶,但是風度翩翩。是少有的美男子。可柴紹從未想到過,這個美男子的手臂上,竟然有無數道疤痕。 那些疤痕縱橫交錯,乍一看到,觸目驚心。 疤痕看起來有新有舊,一條胳膊也被這些傷疤弄的醜陋猙獰,柴紹長大了嘴,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 長孫順德淡淡道:「這些傷疤,是我這些年地痛。是因為一個女人。柴公子。我只能告訴你,我自己都救不了。如何能救你?所以,你請回吧。」 柴紹張張嘴,聽出長孫順德並無虛言。至於長孫順德為了哪個女人,他並不知情。他能知道的一點是,自己可能就是以後的長孫順德! 轉身走了幾步,柴紹聲音低沉道:「長孫先生,方才采玉來這裡,是不是要請你向唐王說,她要和裴寂一起出征?」 長孫順德猶豫下,終於點頭,「不錯。你怎麼知道?」 柴紹無聲無息的笑笑,滿是淒涼,「我當然知道。」他緩步的走出了府邸,再沒有回頭,長孫順德皺起眉頭,閉上眼睛,嘴角帶著,和柴紹同樣淒涼地笑。 張鎮周坐鎮中軍帳,連笑的功夫都沒有。他看起來不比蕭布衣悠閒多少! 和徐圓朗轉瞬對抗了月餘。 這一個月,看似漫長,可又過的極為短暫。白雪飄飄,寒冬降臨,五萬大軍的軍需供給絕非簡單地事情。 這個時候,本來就不適合出兵。 可西梁軍和徐家軍對壘,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好在徐世績在蕭布衣出發前,就已經考慮到了這點,能讓張鎮周覺得欣慰的是,徐家軍地十數萬大軍倉促趕來,肯定不如他們準備充足。 從這點來看,徐圓朗更加難過。魯郡百姓不足十萬,要供給十數萬大軍,無疑是件十分艱難的事情。 徐家軍將防線扯的很長,幾乎遍佈了魯郡,張鎮周卻號令將攻擊點收攏,將大軍集中在巨野縣。他現在在等機會,等著徐家軍崩潰的機會。 張鎮周無疑是個老狐狸,很多時候,甚至不想動動爪子,只等獵物送到嘴裡。程咬金那面亦有消息傳來,他們急攻琅邪,已破費縣,就是在這兩三天的功夫。 琅邪七縣,根據張鎮周的消息,費縣算是防備最薄弱的一個縣城,他和程咬金商議,亦是以這個縣城為突破點。 程咬金不負眾望,繞路奔襲,悄然從彭城郡路過,等待機會,一舉殺到了琅邪,攻破了費縣。 費縣軍民還在歌舞昇平之際,知道是西梁騎兵殺入地時候,幾乎目瞪口呆。他們徐總管正是前往魯郡抗拒西梁軍,可是西梁軍竟然殺到了他們地後方?那前線戰情到底如何,難道徐圓朗已經全軍覆沒? 想到這裡地時候,琅邪恐懼地情緒繼續蔓延,也就讓程咬金輕而易舉的佔領了費縣。程咬金攻破費縣。趁亂去擊其餘各縣,可均未成行。畢竟琅邪也有數萬地徐家軍,程咬金一支騎兵,能攻破費縣已經算是成功。 費縣當然還無法左右大局,可費縣西北的顓臾卻是徐圓朗的老巢所在。程咬金的攻擊範圍一下子逼近徐圓朗地心臟,在張鎮周看來。徐圓朗必定撤兵回援老巢。 徐圓朗撤兵,西梁軍的機會當然會來,所以他就在等魯郡徐家軍的動向,然後考慮下一步如何攻擊。 張鎮周坐鎮中軍帳中,就是在等著探子的消息,雖然他將兵力收縮在巨野,可他的探子早就分佈在魯郡地四面八方,甚至已經混入了魯郡地各大城池。徐圓朗若有何動向,絕對逃不過他的耳目。營寨外時而傳來歡呼聲。張鎮周卻是不為所動。蕭布衣進來時,帶來了股寒意。張鎮周微微皺眉,他當然不是對蕭布衣不滿。而是覺得可能會有些問題。 蕭布衣也是鎖緊眉頭,這些日子,他亦是忙碌非常,始終在東都和東平郡間遊走,時而詢問軍情,時而處理民政,讓他忙的不亦樂乎。 前線西梁軍知道西梁王時刻和他們在一起,不由勇氣大增,信心百倍。 雖然寒冬季節。可西梁王以萬金之體和他們並肩作戰,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他們振奮莫名? 方才蕭布衣就是冒著風雪,在營寨外鼓舞兵士的士氣。 很多時候,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不需要再身先士卒,只要讓兵士明白,他是關心軍民疾苦,這些足矣。 百姓的要求實在很簡單,蕭布衣想到這點的時候。抖抖身上的積雪,眉頭亦是皺了起來。迎到張鎮周地目光,蕭布衣已得到了答案,「徐圓朗那面還沒有動靜?」 張鎮周搖搖頭,「這人很鎮靜,並沒有迫不及待地回轉,讓我們暫時無隙可乘。」 他雖是無奈,卻不焦灼,因為他更知道。現在是比拚耐性的時候。徐圓朗能稱霸一方,佔據山東半數領地。絕非無能之輩蕭布衣緩緩坐下來,微笑道:「無妨事,他們不得民心,重兵之下,百姓挺不了太久。等到百姓積怨,就是他們崩潰之時,我想他們現在更是期待我們的進攻,因為他們壓力比我們要大。張大人,我們可以等。」 張鎮周欣慰道:「有西梁王一言,老臣再無壓力。」 原來張鎮周不怕戰,可素來都是選擇最佳時機出手。他只怕蕭布衣最近連戰告捷,一時間頭腦發熱,催他出兵。那樣地話,五萬兵士對抗徐家軍,並不佔任何優勢,要添進去也是轉瞬的事情。蕭布衣雖急,卻沒有失去冷靜,選擇無條件的信任張鎮周,讓張鎮周如何不心中欣慰? 徐圓朗策略雖是正確,可他的弱點當然就是底氣不足,勢力太弱。蕭布衣現在地域廣博,堪稱中原第一人,有東都、荊襄兩地源源不絕的供給,就算拖,也能拖死徐圓朗! 「西梁王,太原方才有加急軍文來告。」 「太原怎麼樣了?」蕭布衣精神一振。 「情況不妙。」張鎮周道:「不過這些均是在意料之中。劉武周克榆次,攻平遙,引太原之兵,雖一鼓作氣擊敗竇誕地援軍。可竇誕自從大敗之後,和宇文歆閉城不出,劉武周急切難下。如今已有近月,劉武周雖攻克太原城附近數縣,但是並沒有動搖河東地根基。」 「李淵呢,有什麼動靜?」蕭布衣神色平靜,這些均在意料之中。 劉武周雖蓄意南下,若能輕易的征服河東,李淵也就不是李淵了。若真地是那種不中用地對手,蕭布衣何必如鯁在喉。 「根據關中急報,李淵已派太常卿李仲文為先鋒,裴寂統帥大軍前往援助太原,如今已過黃河。」張鎮周道。 蕭布衣皺眉道:「為何派裴寂?不是李世民嗎?」 「李世民如今在隴右,一時間無暇分身。」張鎮周解釋道。 「那為何不是李建成?」蕭布衣隨意問道。他這麼一問也是情理之中,畢竟裴寂並沒有什麼戰功,李淵派裴寂解太原之圍,倒是有點出乎意料。 「我估計李淵大勝薛舉後,對劉武周並沒有足夠的重視。裴姓是河東大族,李淵估計也想利用這點。」張鎮周道:「至於不派李建成。肯定是因為李建成身份重要,眼下不能輕易犯險。」 蕭布衣突然笑道:「那李世民呢,李淵就放心他冒險?」 張鎮週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有兵士急急進帳,呈上緊急軍文。張鎮周霍然而起,只以為是徐圓朗大軍有了新舉動。沒想到展開軍文一看,臉色突變。 「西梁王,有意外。」 「什麼意外?」蕭布衣微笑問。 「羅士信突然揮兵西進,如今已過陽谷,攻下壽張、范縣兩地。一路勢如破竹,我軍難擋。秦將軍現在從鄆城出兵阻敵,兩軍相遇梁山!」 蕭布衣不動聲色,「壽張、范縣眼下好像是我們的地盤?」 張鎮周哭笑不得,「可以這麼說吧。齊郡和東平相隔濟北郡,那裡是孟海公、竇建德和徐圓朗三方的勢力緩衝地帶,亦被這三方瓜分。竇建德取的是濟北郡的長平、東阿兩地。孟海公進佔肥城。壽張、范縣本來是徐圓朗的地盤。我們取東平後,已派兵駐紮兩地。三方默認以陽谷為界,我們按照西梁王的意思,並不主動對竇建德開戰,沒有想到他們居然忍耐不住,主動過陽谷進攻我們!」 「好事情呀。」蕭布衣突然笑道。 張鎮周愣住,「好事情?」他實在無法理解蕭布衣的思維,蕭布衣道:「我等仁義之師,定不會師出無名。打徐圓朗緣由簡單。這是個賊,打就是。可要打竇建德,一方面要防備李淵暗中作祟,聯合竇建德,還要說服東都百官,又要等東南平定。眼下羅士信給我們求之不得地借口,豈非好事情?」 張鎮周明白過來,只能道:「西梁王總能絕境逢生,固然與眾不同。可羅士信興兵來犯。連取兩地,氣勢洶洶,我們總不能任由他來犯。」 「張大人不必擔心,羅士信急攻之下,或許能逼秦將軍百里之地,可羅士信極剛,秦將軍卻韌,我想用不了幾日,秦將軍必定能扳回先手。眼下我們需要做地事情。不必慌張。給秦將軍強有力的支援,我想羅士信雖勇。必不能久!」蕭布衣斷言道。立,甲泛寒光。 山風過後,旗幟嘩啦啦的響徹,給空氣中帶來冰冷之氣,可大軍均是鴉雀無聲,可見雙方統領都是治軍嚴格之輩。 羅士信鐵盔鐵甲,手持鐵槍,坐在馬上,有如鐵鑄般,雙眸森冷,望著他從未想到過的敵手。痛苦激出他的戰意,戾氣磨出他的鋒銳,羅士信雖是凝立,卻宛若硬弩之箭,只待驚天一擊。 可他並沒有迫不及待,因為他知道對手絕不會一擊就潰,他或許對西梁軍並不瞭解,可對於眼前這人,卻是知根知底。 他真地沒有想到過,張將軍帳下三虎還有刀兵相見的那一刻。 他從齊郡陡然分兵來攻濟北,劍指東平,本以為可偷襲東平,亂張鎮周地後路,到時候和徐圓朗兵合一處,大破西梁軍。沒想到蕭布衣早派人手防備,而防備他地卻是曾經生死與共的鐵血弟兄! 秦叔寶臉色蠟黃,背負銅鑭,手持長槍,人在馬上,雙眸閃著火焰般地光芒。他看起來又消瘦幾分,雙頰凹陷,瘦骨嶙峋,可人在馬上,淵嶽峙,宛若千軍中的定海神針! 北風吹來,秦叔寶臉上微現痛苦之意,可雙眸戰意卻濃。 秦、羅二人所率之部均不過萬人,二人又曾並肩作戰,熟悉非常,可以說是勢均力敵,沉默之下的爆發,當可說驚天動地。 二人知根知底,羅士信征戰多年,秦叔寶更是不差,羅士信見西梁軍殺到,並不退卻,依山布下偃月大陣,以步兵為刃,以輕騎為鋒,以弓箭手為萼,以盾牌手、長槍手為干,若是從梁山一觀,當會發現,河北軍宛若一把偃月彎刀,透著股殺氣,透著股煞氣,只等將軍一聲令下,蕩平敵手! 四五三節 斗陣 河北軍氣勢逼人,羅士信人在馬上,牽一髮而動全身,隨時可以發出驚天動地的攻擊。秦叔寶望見,卻是全然不懼。 他身經百戰,當然見過這種陣仗,偃月陣以攻擊為主,以氣勢取勝,羅士信擺出這種陣仗,攻擊意圖極其明顯。 可偃月陣氣勢雖盛,但是若一攻不克,鋒銳速減,很難保持連續、有摧毀性的攻擊。若是遇到針對性的反攻,偃月陣很可能損失慘重。 這種陣法,對付普通的兵陣,出乎不易,極為有效。可要想對付秦叔寶,效果卻差了很多。 秦叔寶有備而來,在他號令下,西梁軍簡簡單單的列方陣而行。 有時候,複雜的,並不見得一定是有效的,跟隨張須陀征戰多年,秦叔寶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他命盾牌兵先行,弓箭手、硬弩兵壓住陣腳,騎兵遠遠的散開,隨時準備迂迴攻擊河北軍的腹背。偃月陣鋒銳難擋,可腹背顯然是偃月的弱處所在。 秦叔寶就是瞄準了大陣最薄弱之處! 若說河北軍是一把鋒銳盡顯的長刀,西梁軍就如一塊無縫可循的鐵板。以鈍迎銳,以厚重對輕靈,這無疑是秦叔寶的迎敵策略。幾次撞擊或許會慘烈無比,火花四射,可這把長刀若是劈不開鐵板,就是件很危險的事情,更何況秦叔寶還準備掄起大錘子砸過去。那這把長刀不但是豁口的問題,還可能一折數段。 寒風凜冽,秦叔寶不動,西梁軍不動,河北軍亦是如同和山嶽凝結在一起。兩軍寒風中對峙,已很有些時候。 秦叔寶不動,因為他要磨掉對手的銳氣,因為他想後發制人。可最重要的一點是,他的陣法針對性極強,卻少了偃月陣的靈活所在。他不能主動進攻,他雖是佈置的攻擊大陣,卻採用了守勢。 有得有失。兩軍交戰。他懂得如何隱藏自己地弱點。他不急。他在這附近等了月餘。當然不在乎多等個一天兩天。更何況。他地身後。是有蕭布衣和張鎮周地強力支持。而羅士信身後。只有一座山。 空山孤寂。是否有如羅士信此刻地心情?秦叔寶人在馬上。心思飛轉。往事一幕幕地劃過。從三虎相識。到歸順張將軍。然後三虎並肩、離心、背叛到如今地兩虎相爭!可秦叔寶一直思考著幾個問題。羅士信是否和自己一樣地痛苦。羅士信如此執著。又是為了什麼?竇建德一直隱忍退讓。應該不會主動挑釁。羅士信此次興兵過陽谷。攻擊西梁軍。可是得到了竇建德允許? 秦叔寶不語。羅士信亦是沉默。他眼眸如鷹。盯著西梁軍地陣型。他希望能找出對手最脆弱地地方。然後毫不留情地碾碎對手! 可他找了許久。還是歎口氣。羅士信並沒有必勝地把握!秦叔寶不但對他瞭解。對他地陣型也是非常瞭解。秦叔寶布下這陣法。簡直就是他地剋星。 攻還是撤。這是個難題! 羅士信終於動了。可他騎馬而出。河北軍還是如風中山嶽。紋絲不動。羅士信孤孤單單一人出了大陣。離西梁軍兩箭之地地時候。勒馬不前。 「秦將軍,不知可否出來一敘。」 兩軍交戰,對方的主將既然敢孤身出陣,那亦是一種勇氣和挑釁。秦叔寶並不猶豫。催動黃驃馬上前。離羅士信一箭之地勒馬,沉聲道:「羅將軍。不知有何賜教?」 二人神色冰冷,以官職相稱,當然是意味著今日只講大勢,不講私事。 羅士信抿著嘴唇,半晌才道:「長樂王仁義過人,深得民心,秦將軍,你若投靠,我管保你官位在我之上。」 秦叔寶微愕,轉瞬放聲大笑,滿是淒涼,「羅士信,這是我識你之後,聽到的最有趣的一句話。」 羅士信臉色不變,「秦叔寶,我和你相爭,並非什麼有趣的事情,我其實不想和你作戰,你可知道為什麼?」 秦叔寶道:「是什麼原因?」 「張將軍大隋第一名將,世人敬仰,卻被人暗算而死。我不想和刺張將軍一刀地叛徒作戰,可我又不能不戰。」羅士信冰冷道。他找不到西梁軍的弱處所在,卻一語擊在秦叔寶最脆弱的地方。 山風呼嘯,兩軍肅然。 秦叔寶眉毛擰成一團,臉現痛苦之意,「不錯,我是個叛徒,可我在改過,這總比一路錯下去要好。張將軍世人敬仰,不求名利,唯一所求就是個天下太平!秦叔寶只想改過完成他地遺願,羅士信,西梁王一統天下,大勢所趨,竇建德盜匪出身,遲早敗亡。你若真還記掛張將軍一分,也應該和我一樣,投奔過來。我想張將軍在天若是有靈,終會欣慰。」 羅士信放聲長笑道:「秦叔寶,你以為說一番假仁假義的話語,就能讓世人諒解?你只以為裝作悔改,就能抹殺你的滔天的罪惡?」 「我本就沒有準備讓世人諒解,我也沒有準備抹殺自己的良心。」秦叔寶淡然道:「我所作所為,只為減少罪孽。天下太平之日,就是秦叔寶自裁以謝張將軍之時。」 羅士信怔住,良久無語,他心中有了分尊敬之意。他理解秦叔寶的苦,他後悔方才說的那些話。他只想擊潰秦叔寶,卻沒有想到,自己反倒先動搖起來。 朔風擘面,羅士信已冷靜下來,「無論如何,今日之戰,不可避免,秦叔寶,你可有勝我的把握?」 秦叔寶笑道:「我沒有,難道你有?」 羅士信再不多言,鐵槍緩緩舉起,只是一揮,偃月大陣終於進攻,秦叔寶卻緩緩的退回陣中,沒有半分地慌張。 偃月陣雖是犀利,可要殺到眼前。顯然還需要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殺氣漫天,扣人心弦,可在秦叔寶心目中,分配部署還是游刃有餘。 地面陡然起了陣狂風,白雪激盪,偃月大陣發動伊始。異常的緩慢。從遠方看,只見到陣型如山般的移動,可他們移動漸漸的加速,轉瞬之間,已離西梁軍不過千步的距離。 羅士信少了衝動,秦叔寶更加沉穩。 眼下二人鬥智鬥力,鬥勇斗陣,牽一髮動全身,雖離的最近。可誰都沒有準備出手。當然兩軍對壘,最理想的情況就是擊斃主將,那敵軍不擊自潰。兵法有雲。射人射馬、擒賊擒王,可二人又都清楚,絕無可能一舉擊斃對手。既然如此,不如全力地以陣法取勝。眼下主將不動,勝利的關鍵在於陣法地變幻。 戰鼓隆隆,號角蒼漠,偃月陣由緩到急,推動之中,步伐齊整讓地面群山為之震顫。偃月陣法度森然。快而不亂,加速中,已用排山倒海之勢,迫向對手。 秦叔寶暗自歎息,羅士信果然不同凡響,這些日子來,竟然將本是匪盜,不堪一擊的河北軍訓練成如此紀律嚴明的鐵軍。 戰鼓聲聲,河北軍偃月弧形沒有絲毫的改變。平平地推了過來,可速度加快,已由小步變成大步,大步變成疾步! 羅士信還是凝立不動,可寒風飄雪中,他身後兵士宛若驚濤駭浪,轉瞬間又衝到八百步之距! 偃月陣還在加快,這種距離,是把陣法衝擊能力提升到最犀利的距離。 羅士信再次舉槍。只聽到嚓的一聲響。偃月陣已然現出犀利之鋒。河北軍亮出了隱藏的鋒芒,刀出槍舉。弩泛寒光,偃月陣彈出一道銳利的鋒線,向西梁軍劃來,兩軍不過五百步地距離。 風雲突變,殺氣橫彌…… 河北軍帶著戰意,捲著積雪,充滿殺氣衝了過來。 羅士信還是紋絲不動,他知道秦叔寶當然不會坐以待斃,這時候他完全摒棄了所有地恩怨,他只求勝,這是一個將軍此刻必須全力去做的事情。 西梁軍中陡然號角吹響,方陣已經由極靜變為了極動,五百步地距離不算近,可也絕對不遠,這些距離,也夠秦叔寶佈置出三道防線。 三道由不同兵種構成地防線。 方陣陡變,凸出了一個銳角,盾牌兵當先急奔而出,次序分明,羅士信臉色微變。從他的角度來看,西梁軍由方陣變成個三角陣型,盾牌兵突出形成兩道斜斜的防線,凸出個角度,卻可以最大程度消減了偃月陣地正面一擊。 盾牌兵之後,卻是由長槍手、刀斧手組成的第二道防線,能有效的抵抗著偃月陣的餘力衝力。弓弩手早早的弓搭箭、弩上弦,極力的殺傷衝來的有生力量。 羅士信看到西梁軍瞬間的功夫布出了三道防禦,已知道自己的第一次衝擊,不能對對手造成實質性地打擊。 嗤嗤聲響,空中利箭那一刻幾乎遮雲蔽日,在一箭之地時,兩軍弓弩手當先開道,力求以遠程攻擊打亂對手的陣型。長箭才落,兩軍相撞,相戰,雪地瞬間就被鮮血染紅。河北軍鋒銳無比,可撞擊在西梁軍的鐵板上,只是劃出一溜火花。 敵勢稍阻,秦叔寶已發動命令,散在遠處的騎兵從左右兩側直插河北軍的腹背。 騎兵得到命令的時候,化作兩道旋風,迂迴急衝對手的側翼最弱之處。 河北軍稍有騷動,以為這就是聞名天下的鐵甲騎兵。秦叔寶卻知道不是,但他有信心用這些騎兵來擊亂河北軍的腹背。 只要羅士信地陣型一亂,那就是他反擊的機會。 秦叔寶指揮若定,當然就是等待著這個機會。 秦叔寶手上的騎兵雖不是鐵甲騎兵,但是比起河北軍的鐵騎而言,也是絲毫不遜。 蕭布衣的鐵甲騎兵八千有餘,可他的騎兵卻是最少有數萬之眾,而他眼下的戰馬,只有更多。 蕭布衣這些年來,一直從馬場挑選最快、最好的馬兒補充在鐵甲騎兵中,一直保持著寧缺毋濫的態度,組建天下無雙地黑甲鐵騎。這黑甲鐵騎中,有優秀地戰馬、最嚴格地訓練、最精良地甲械配備。還有的就是最充足的補給。 可八千鐵騎雖是不少,對蕭布衣諾大的地域而言,還是太少。實際上,現在東都黑甲鐵騎被幾路抽掉,太原、嶺南兩地已經用了大部分的黑甲鐵騎,這個絕不能省。程咬金要帶兵突襲琅邪之地。又帶走了蕭布衣手下地半數精銳騎兵。眼下蕭布衣雖是西梁王,可手上能配合張鎮周的黑甲鐵騎不過千餘,可張鎮周營中還有七八千騎兵之多,蕭布衣將黑甲鐵騎藏身其中,只等著給徐圓朗最致命的一擊。 好在現在的西梁軍就算不憑黑甲鐵騎,一樣可以讓對手膽寒。 黑甲鐵騎已很吃緊,就算蕭布衣都是只有千餘最精銳的鐵器可用,秦叔寶當然沒有機會指揮。可秦叔寶所率的鐵騎,卻絕對是西梁軍中僅次於黑甲鐵騎的騎兵! 這已是蕭布衣騎兵陣營中。第二梯隊中最好的騎兵。 馬聲隆隆,驚天動地,再加上一身黑甲。急風暴雨般的殺到,就算羅士信見到,都是有些變了臉色。 他早就防備了對手地鐵騎,是以隱在兩翼的騎兵一直沒有出動。見到秦叔寶發動,毫不猶豫的讓兩隊鐵騎兜頭去迎。 他雖然聽過鐵甲騎兵地威名,可知道那也不過是人,而不是神,他不認為自己訓練的鐵騎抗不住對手的衝擊。 騎兵短兵接戰,人吼馬嘶。河北軍兩翼有了亂相。 羅士信雖然有信心抵抗蕭布衣的黑甲鐵騎,但是他的手下,不見得那麼有信心。黑甲鐵騎威名之下,已經讓河北軍有了陰影。 兩軍交戰勇者勝,河北鐵騎士氣不如,氣勢已稍弱,秦叔寶見狀,心中微喜,號令軍中擊鼓。鼓聲大作。兩翼鐵騎再次發力,已擊的河北鐵騎連連後退。 羅士信雙眉緊鎖,卻還是指揮若定。 他明白此刻不能慌、不能亂,因為慌亂的結果就是兵敗如山。秦叔寶前來之際,顯然針對他的氣勢有了應對之法。幾番衝突,秦叔寶已經消磨了河北軍的銳氣。 等到河北軍銳氣盡失地時候,那就是西梁軍反攻之時。 羅士信傳令,盾牌兵、長槍手已分出兩路,瞬間衝到了兩翼。秦叔寶暗歎。見對方陣型不亂,卻已發號司令。讓兩翼騎兵暫離。 西梁騎兵忽然而來,瞬間撤離,紀律嚴明,讓羅士信暗自心驚。轉瞬之間,已撤到河北軍攻擊範圍之外,伺機而動,等待下一次交鋒。 偃月陣這時已連斬數次,卻還是不能奈何西梁軍,驀然刀鋒處,又是調出不少兵力,已呈衰竭之像。 西梁軍正面一衝,河北軍敗退,形成個反弧,西梁軍卻不迅猛追擊,只是恢復方陣之狀,緩緩上壓。 兩軍亂戰,可陣型卻是變化莫測,絲毫不見混亂之狀。 秦叔寶暗自皺眉,羅士信也是不由叫苦。 二人並肩作戰多年,當然明白彼此的心意。河北騎兵比起西梁鐵騎雖然稍有不及,可尚能有還擊之力,加上盾牌兵、長槍手補給,只要能拖住西梁騎兵,當能再次反攻,擊敗西梁騎兵。秦叔寶雖佔優勢,可已知道陷阱所在,不求一舉擊退來敵,號令騎兵暫離。 羅士信一計不成,再生一計,讓偃月陣稍現缺口,引西梁軍來攻。 只要西梁軍殺入,他就會讓兩翼兵士包抄後路,弓弩手射殺來敵。可秦叔寶久經陣仗,一雙眼睛頗為毒辣,河北軍雖退陣型不亂,顯然是暗藏埋伏,他又如何會中計?是以秦叔寶只讓西梁軍列方隊緩步衝擊,進攻來敵。 二人斗陣斗謀,不分上下。羅士信見西梁軍並不上當,號令下去,河北軍加速退卻。再過片刻的功夫,兩軍已離開數箭之地。 羅士信暗自皺眉,知道已方銳氣已失,就算再次衝擊,不過是重蹈覆轍,當機立斷。讓大軍撤退。 秦叔寶見了,卻不追擊,輕歎聲後,良久不語。 兩軍越行越遠,若非地面鮮血流淌,死屍遍地。所有的一切,彷彿從未發生過。接到梁山的戰況,張鎮周知道秦叔寶擊退羅士信來犯,長舒一口氣道:「西梁王,秦叔寶果然名不虛傳,不負西梁王厚望。」 蕭布衣皺眉道:「這個羅士信……真的很古怪。」 張鎮周詫異問,「他……有什麼古怪?」 蕭布衣卻想起往事,他和羅士信相遇是在地下迷宮之時。然後就少有交集。不過在他感覺中,這個羅士信真的處處針對於他,難道羅士信和他前生是冤家?可鵲山刺殺之際。羅士信出手阻攔假符平居,助他一臂之力,轉瞬不知所蹤,本來蕭布衣還想將他拉攏至麾下,哪裡想到他居然再次興兵來犯。 搖搖頭,蕭布衣道:「他本是張須陀將軍手下,無緣無故先投李密,後投竇建德,實在讓人琢磨不透。」 張鎮周沉吟道:「有時候。有些人已經沒有回頭之路。」 蕭布衣冷哼一聲,「這種冥頑不靈之人,的確沒有回頭之路,就算落在我手,也是當斬不饒。他可知道,梁山一戰,西梁軍有多少為他喪了性命?」 張鎮周勸道:「西梁王莫要動怒,想河北軍亦是死傷不少。這一仗,可以說是不分勝負。」 「河北軍也是人。西梁軍也是人。」蕭布衣冷冷道:「羅士信肆意妄為,留著他只是個禍害,他莫要落在我手。」 張鎮周很少見到蕭布衣這種神色,心中凜然。 蕭布衣突然雙眉一展,「徐圓朗那面有何動靜?」 「沒有,任城方向並沒有任何動作,看起來他們並沒有與河北軍合謀。」張鎮周搖頭道。 蕭布衣沉吟道:「這倒有些奇怪。按理說以竇建德的為人,既然敢進攻我等,當然會有些把握。如今我軍正和徐圓朗對戰。他們沒有道理不聯繫徐圓朗就妄自進攻。竇建德這種人。怎麼會做出如此莫名其妙地舉動?」 「那西梁王的意思是?」張鎮周也覺得果然古怪。 「我只怕……這次進攻是羅士信地獨自舉動。」蕭布衣皺眉道。 「西梁王,你是說竇建德對此並不知情?」張鎮周驚奇道。如果真如蕭布衣所言。那羅士信此舉真的和背叛無異。羅士信先叛張須陀,再逆李密,如今又要反叛竇建德,這人的舉動,簡直不可理喻。 「竇建德知情與否都已無關緊要。」蕭布衣淡漠道:「羅士信既然敢開戰,我們豈能無動於衷。張大人,把消息傳回東都,大肆宣揚竇建德企圖進攻東都的野心,等滅了徐圓朗後,我們出兵河北也就順理成章,到時候……那些老頑固就不會阻止我們出兵,我們亦可用正義之名。」 張鎮周笑道:「西梁王果然不會錯過任何一個機會,我只怕,到時候就算西梁王不出兵,東都百官也會請你出兵。」 蕭布衣微微一笑,心中卻在想,竇建德外示仁厚,卻是果斷手辣,知道自己要攻宇文化及,搶先斬了宇文化及,這次自己要借口攻擊羅士信,不知道竇建德會不會斬了羅士信呢?徐圓朗聽到竇建德出兵陽谷的時候,一時間還是難以置信。 蕭布衣來攻之時,他其實第一時間想到是去聯繫竇建德,可竇建德也是第一時間的拒絕了徐圓朗。 徐圓朗雖然不滿,卻也理解竇建德做法。要是蕭布衣去打河北地話,他也絕對不會引火上身主動攻擊蕭布衣。 現在蕭布衣勢力強悍,更勝李密當年。想打誰就打誰,誰都是期盼他晚打一會兒,輕易不會主動進攻。徐圓朗現在也是心急如焚,不知道如何是好。 眾人商議,莫衷一是,有主張馬上出兵和竇建德一起攻擊蕭布衣,也有主張坐等兩虎相爭,徐圓朗一時間心亂如麻,這時有盜匪急匆匆地來報,「羅士信請見。」 五個字說完,殿中靜寂一片。 徐圓朗一時間腦海中一片空白,不知過了多久,這才吩咐道:「請進來。」 劉世徹馬上道:「徐總管,羅士信勇猛無敵,武功高明,我們不得不防。」羅士信身為竇建德手下大將,誰都不明白他來此作甚,可如今關頭,都是心中惴惴。 羅士信緩步走入大殿地時候,臉色沉凝,見徐圓朗後,深施一禮道:「徐總管,許久不見!」 四五四節 驚天騙局 徐昶見到羅士信的那一刻,握緊了拳頭。 除徐昶外,議事眾人其實並不知道羅士信和徐圓朗的準確關係。就算是徐昶,對當年一事也是懵懵懂懂。 他只知道,自己是火門中人,父親是將門的將軍,而羅士信和父親一樣,均是將門中人。 他們都屬於太平道人。 一入太平門、終身太平人,可毫無疑問,羅士信已背叛了太平道,按照父親的說法,這人應該終生受到太平道無窮無盡的追殺。 師尊武功蓋世,手下四道八門,能人異士無數,不要說要殺羅士信,就算要殺張須陀,都不見得沒有可能! 可羅士信竟然還好好的活著? 想到這裡,徐昶只覺得滑稽可笑。可更讓他覺得滑稽可笑的是,父親一直說,所有的一切都是聽從天意安排,起義終究能夠成功,但是到了如今,誰都能夠看出來,徐圓朗若能堅持到明年的開春,已經是個奇跡。 徐圓朗現在不過擁有魯郡、琅邪兩郡,如何能抗拒蕭布衣的百萬雄師? 奇跡,在哪裡? 徐昶想到這裡的時候,才發現父親一直在望著羅士信,羅士信也一直望著徐圓朗,二人的目光中蘊含著點他看不懂的含義。眾人見到徐圓朗一直盯著羅士信,表情複雜,隱含振奮,均是以為他覺得絕處逢生,喜不自禁。 劉世徹覺得徐圓朗甚至有些失態。因為羅士信自從入殿後。徐圓朗就是這麼呆呆地望著他。一言不發。羅士信說完話後。亦是冷漠如冰。 輕咳聲。劉世徹道:「總管大人……」 徐圓朗終於從沉默中驚醒過來。「羅將軍。許久不見。不知遽然來此。有何貴幹?」他態度已變得沉凝。又如一方霸主。 羅士信一語石破驚天。「據我來看。魯郡最多只能再守四個 眾人變色。李公逸痛斥道:「羅士信。你來做蕭布衣地說客不成?我等十數萬大軍在此。蕭布衣不過數萬之眾。到如今按兵不動……不過是……」 他欲言又止。只因為見到徐圓朗望過來。眼中滿是責備之意。 羅士信道:「你們按兵不動,非不為也,而不能也。只因為西梁軍威名之下,速取東平,讓你等心驚膽寒,已生懼意。你等深溝高壘,堅壁清野。妄想逼退西梁軍,卻不知道,區區五萬兵士。就壓的你等不敢出戰。等到明年開春之際,道路通常,糧秣暢通,蕭布衣只要再增兵數萬,你等不攻自潰。蕭布衣並不急於攻打你們,並非兵力難遣,而是聰明之至。而五萬你等都是不能抗衡,西梁王坐擁百萬雄兵,你等拿什麼抗衡?」 眾人已變了臉色。 雖然他們不想承認。可卻不能不承認,羅士信說的極有道理。 大兵壓境的壓力,實在讓他們難以承受。現在蕭布衣區區五萬兵力,就已經讓他們人心惶惶,若是十萬、二十萬兵臨城下,他們都不能保證自己不投降,又如何保證手下能堅持到那個時候? 而調動二十萬兵力對蕭布衣而來,實在是輕而易舉之事。 誰都知道,東都只是正規的衛府精兵。就有二十萬之眾,以蕭布衣地域之廣,招募百萬雄兵,亦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李公逸又急又氣,「羅士信,你難道是給蕭布衣做說客的嗎?」 徐圓朗擺擺手,沉聲道:「真依你言,那又如何?」 羅士信沉聲道:「堅壁清野絕非良策,想李淵此舉對付薛舉。實因有關中四塞之地。你等效仿此舉。卻有被蕭布衣甕中捉鱉之嫌。」眾人都是面紅耳赤,可見徐圓朗並不惱怒。只能壓制火氣。羅士信卻是侃侃道:「我這幾日來,從陽谷出兵,已取壽張、范縣兩地。西梁軍連連敗退,不可一世的西梁軍,看起來並非不可戰勝。」 眾人又是振奮,又是心酸。振奮是因為羅士信並非虛言,而心酸卻是因為,壽張兩地本來是徐圓朗地地盤。 「羅將軍到底有何高見,不妨直言。」劉世徹道。 羅士信道:「若依我見,當主動出擊,一舉擊潰來犯之敵。」 李公逸吸著冷氣,「羅士信,你站著說話不嫌腰痛,若是我們……」他本來想說,若是能打敗蕭布衣,何須烏龜一樣,可這樣說未免太削減士氣。 劉世徹比起李公逸聰明很多,主動問道:「羅將軍既然肯來,難道說長樂王已有和我們共進退的打算?」 「我只能說,機會就在眼前。」羅士信道:「眼下我已攻到梁山,和秦叔寶交過手,試探出西梁軍並非不可戰勝。若是徐總管肯主動出擊,到時候我攻蕭布衣的後路,以徐總管眼下的兵力,擊退他們,完全可行。」 徐圓朗鄭重道:「羅將軍,我只想問一句,你今日帶兵來攻蕭布衣,是你的主意,還是長樂王的主意,抑或是……其他原因?」 他問地極有深意,除羅士信外,只有徐昶明白一二。 眾人凝神傾聽,羅士信沉默良久,「我可說服長樂王出兵。」 「這麼說,這次出兵,羅將軍並沒有得到長樂王的許可?」劉世徹大為詫異。 李公逸冷笑道:「羅將軍,若真的如此,我只怕加上你,也是於事無補吧?你拖我們下水,對你有何好處?」 羅士信雙眉一揚,冷笑道:「眼下是最好的機會,你等若是不信,我多說無益。眼下我就在壽張駐兵,你等若是想通了,還可來找我,再定大計。」 他說完後,轉身就走,徐圓朗突然叫道:「羅將軍。」 「何事?」羅士信並不轉身。 徐圓朗猶豫片刻,「羅將軍。我想和你……單獨談上幾句。」 群臣凜然,知道羅士信武功高強,怕徐圓朗有危險,才要勸阻,徐圓朗擺擺手,止住眾人。他畢竟還是一方霸主。言出法隨,莫敢有違。徐圓朗決定的事情,誰都看出來,沒有人能夠阻攔。 羅士信沉吟良久,這才道:「好!」 徐圓朗舒了口氣,已經當先行去,帶羅士信到一偏廳,屏退左右,就算徐昶。都被攔到了外邊。 徐圓朗為羅士信倒了杯茶水,輕聲道:「羅將軍,請喝茶。」 「我到這。不是為了喝茶。」羅士信冷冷道。 徐圓朗輕歎道:「羅將軍,上次一別,有數年未見了,我從來沒有想到過,你會投靠竇建德。我也從未想到過,你會來找我。」 「我到這裡,也不是為了說這些閒話。徐總管,你若有意,你我聯手。要勝蕭布衣的大軍,並非全沒有把握。」 徐圓朗苦澀的笑道:「勝了又如何?」 羅士信怔住,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 徐圓朗道:「你說的不錯,蕭布衣在巨野只有五萬左右的兵力,我等若是拚個魚死網破,說不準能大破西梁軍。可羅將軍也應該知道,巨野在蕭布衣地版圖上,不過九牛一毛,五萬西梁軍對蕭布衣而言。也是無足輕重……」 「都像你這麼想,那蕭布衣永遠不可戰勝。都像你這麼想,我們只能坐等他一個個剿滅。」羅士信冷笑道:「如今蕭布衣的策略就是……」 「我不關心他的策略。」徐圓朗打斷道:「羅士信,我只問你,你來攻打蕭布衣,是師尊地意思,還是你自己的主意?」 他單刀直入,顯然也是目光敏銳,羅士信沉默下來。「有區別嗎?」 「區別很大!」徐圓朗正色道:「若是師尊有令。我就算傾盡全力,也會和你兵合一處。無論成敗!我這條命,本來就是師尊所賜,再還給師尊,也沒有半分怨言。可若是你的意氣行事,我憑什麼和你一起全軍覆沒,飛蛾撲火?」 「你難道從未考慮過你的手下?」羅士信冷冷道。 徐圓朗歎道:「相對師尊而言,這些人算得了什麼。」 他說的極為冷酷無情,羅士信並不詫異。實際上,他以前對師尊亦是如此的崇拜和信任,為了師尊,甚至可以出賣張須陀。 那次出賣,當然比徐圓朗還要冷。 想到這裡,羅士信感覺胸口微痛,張須陀雖死數年,可每次想起,他還是忍不住地心痛。他知道秦叔寶也是如此。 「徐總管,實不相瞞,我並沒有再遇見師尊。」羅士信歎口氣,望著同樣將門中人,感慨萬千,「我只是在走……自己選擇的路。機會就在眼前,你是否抓住,還看你自己的主意。」 他轉身就要離開,徐圓朗臉上突然露出極為怪異之意,「你一直沒有見過師尊?」 「師尊若是見到我,如何會讓我活到今日?」 「我也一直沒有見到過師尊。」徐圓朗地聲音突然有些發顫。 羅士信身形一凝,「你要說什麼?」 徐圓朗上前一步,「羅士信,自從你走後,我就再也沒有師尊的消息。不然我也不會只安守三郡,再無他圖。」 望見羅士信凝立不動,徐圓朗幾乎以為他沒有聽到自己所言,「羅士信,你不信嗎?」 「你這幾年再也沒有見過師尊?」羅士信的聲音也有些發顫。徐圓朗苦笑道:「此事千真萬確,羅士信,當初你來之時,我是何等興奮,你解圍與否無關緊要,我只以為……你是得到師尊的號令才過來,哪裡想到,全然不是這回事。」 羅士信霍然轉身,「你說……師尊數年沒有出現了?他會去哪裡?」 他雖不滿師尊的安排,可畢竟自幼被師尊養大,在背叛師尊的同時,也有內疚之意,聽聞師尊數年不現,心中不免有了惶惶之意。 徐圓朗顫聲道:「你也認為師尊有了意外?」 羅士信哂然道:「師尊武功蓋世,怎麼會有意外。」見到徐圓朗滿是驚懼地臉。羅士信陡然心中有了個可怕的念頭,失聲問,「當初你怎麼會知道我會來投靠,那時候,師尊尚好?」 徐圓朗搖頭道:「那時我就沒有見過師尊,我知道你會來。是因為……師尊用獨門的通訊之法話於我知,後來……你豈不真地來了?」 羅士信嘴角抽搐兩下,臉色有說不出的可怕。 徐圓朗心中一動,「當初你……你……離開張將軍之時,當然見到了師尊?」 羅士信失魂落魄道:「沒……沒有。我也是得到師尊的獨門傳訊。」他從未懷疑過師尊的命令,是以不能有違,可今日和徐圓朗一對質,心中竟忐忑不已。越想越是混亂,越想越是驚懼。羅士信大叫一聲,已經衝出偏廳。 早有盜匪聚在外邊,徐昶見羅士信衝出。臉色大變,只以為父親有了意外,慌忙率眾人攔截。 羅士信一伸手,兩個盜匪已然飛了出去。徐昶才要出手,徐圓朗已經衝了出來,喝道:「住手,讓他走。」 眾人見徐圓朗無事,慌忙閃開,羅士信身形一晃。已經消失不見。眾人七嘴八舌地問候,徐圓朗臉上亦是和羅士信一樣,不停抽搐,見鬼一樣,喃喃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羅士信衝出任城的時候,失魂落魄,腦海中只是想著這兩句話。他在得師尊命令後,無奈遵從。卻從未想到過,師尊的命令也會有假! 要殺張須陀,到底是不是師尊的命令?他因此背叛了師尊,難道說,他又做錯了? 羅士信混亂不堪,孤魂一樣的在雪地上行走,一直到夜幕降臨之時,這才回到守城壽張。兵士見到他表情可怕,沒有誰敢問候一聲。羅士信對已嚴格。對手下亦是嚴厲到苛刻地程度。可他素來十分公正,戰勝後所得地錢物分文不要。悉數的都分給手下。所以他能最短地時間內,建立一支紀律嚴明的鐵軍,可也正因為他太公正,不苟言笑,所以他並沒有一個朋友。 他可以統領千軍萬馬,但是他找不到一個可說話的人。 師尊傳訊的記號素來都是獨一無二,不會有旁人冒充!羅士信走向自己的府邸,還是想著這個問題,可師尊若還是健在,怎麼會突然要害張須陀,為何這數年再也不見? 這很不正常! 羅士信想到這裡的時候,又是忍不住地發抖,這時候,他見到府邸有點亮光。這是他住地地方,任何人不得他的許可,不能進入,來到這裡的是誰?見到亮光,他怔怔地前行,油燈下,一紅衣女子站起,驚喜道:「士信,你回來了?」 羅士信嘴角抽搐兩下,突然撲了過去,一把抱住那女子,緊緊的,讓女子難以呼吸。 女子並沒有慌亂,只是有了驚詫,不知道什麼事情能讓這個鐵打的漢子失魂落魄。可她只有心痛心酸,因為她無能無力。 「怎麼辦?我到底做了什麼?紅線……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羅士信緊緊的抱著這世上,最後一個關心他的女子,涕淚橫流! 風雪飄零夜,數十騎從東而來,撕裂黑暗,來到東都上春門處。馬蹄輕快,踏破了雪夜地寂靜,亦是驚醒了守城地兵士。早有兵士上前,見到為首那人,吹了聲哨子,上春門有了絲騷動,無數兵士湧出來,分列兩旁。 他們神色中興奮夾雜著仰慕,尊敬中帶著敬畏,因為他們要護衛的是,東都第一人! 蕭布衣見眾兵衛列在路旁,有些無奈苦笑,只是點點頭,帶眾人進入了東都城。 原來他御駕親征,東都軍民均已知曉,所有人都是心中愛戴,卻是夾雜著擔心。從東平到東都,近千里地路程,不知道夾雜著他們多少地思念和擔憂。 西梁王公務繁忙,始終在東都和前線奔走。這些兵士知道西梁王回轉,無以表達心中的感激,只能列道兩旁護衛。 現在的西梁王,無論在哪裡,身邊都是護衛雲集,不要說假符平居。就算是虯髯客親自前來,一時半刻也到不了蕭布衣的身邊。 長街肅清,兵士延展開去,無聲無息的護衛著蕭布衣。蕭布衣心中感動,催馬已到西梁府。 回到王府,蕭布衣吩咐眾人莫要驚醒府中眾人,悄悄的來到略顯冷靜的大廳坐下來。望了眼如影子般跟隨的思楠,蕭布衣道:「我回到家了,安全了。思楠。你也累了,不如去休息吧?」 他口氣謙和,和朋友商量一樣。思楠經過一番情緒激動後。已經恢復到以往地冷漠,她又留在了蕭布衣地身邊,和以前一樣,彷彿從未有離開過。 她雖刺傷了蕭布衣,蕭布衣卻沒有責怪的意思,反倒對她有些憐惜。 他雖不知道思楠到底要求他做什麼,想要從崑崙那裡得到什麼答案,但毫無疑問,思楠很不快樂。他只希望。能盡自己一分力,幫助思楠。 他知道思楠的思維,很多時候雖不可理喻,但是她已經慢慢的有自己的思想。他答應思楠要找虯髯客替思楠問清楚一切,可虯髯客卻始終再沒有來找蕭布衣。 蕭布衣這才知道,原來在這世界上,想找一個人,是如此地困難。 思楠不知看了多久,這才道:「蕭布衣。你還是一如既往的簡樸。我本來以為,身為現在天下第一人的你,王府會奢華非常。」 蕭布衣笑道:「因為我還是我,你還是你。這個天下,總會不停的改變,但是有一些東西,永遠不會改變。」 「比如說?」思楠好奇問。 「比如說……友情、愛情、還有親情。」蕭布衣說到親情地時候,多少有些悵然。他回轉東都,就是因為親情。可他撇開了這份愁緒。認真道:「佔有地多,不意味你得到的多。就算你把全天下地珠寶放在你屋子中。你真正得到它了嗎?沒有,因為你不在了,它還在!」 思楠認真的思索,半晌才道:「你說地比道信還要高 蕭布衣一震,「你見過道信?」 自從他聽說法琳去見過薛舉後,他也一直研究道信這和尚。當然他表面還是不動神色,可道信和虯髯客一樣,驀地也消失不見。 蕭布衣不能不說,這是種最穩妥的法子,道信什麼都不做,可實際上,他做的最明智。任何一代君王,就算暫時能得到這些勢力地擁護,遲早也會猜忌。而道信讓他連猜忌的理由都沒有,可道信認識假陳宣華,又怎麼會認識思楠? 思楠驚奇道:「我當然見過,那天我初次見過你,下雪天,道信在講法,我就去聽了。我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蕭布衣暗叫慚愧,心道自己疑神疑鬼。思楠還記得他們初見之事,讓蕭布衣回想起來,恍如昨日。 「虯髯客應該不會來了。」思楠喃喃道:「蕭布衣……我不陪你了。」她出了客廳,消失在雪夜之中。蕭布衣望著她的背影,舒了口氣。 扭頭向一旁望過去,蕭布衣站起來迎過去,「巧兮,怎麼還沒有休息?」 夜深人靜,本是熟睡的時候,袁巧兮卻是捧著托盤在廳外站著。蕭布衣知道,思楠是因為見到了袁巧兮,這才離去。 這個古怪的女子。 袁巧兮展露幽蘭般的笑容,「蕭大哥,我睡不著,聽說你回來了,我就過來看看。對了,要我去叫醒兩位姐姐嗎?」雖然和蕭布衣已然成親,可她還是習慣稱呼蕭布衣為大哥,因為這個稱呼讓她親切。 蕭布衣搖頭道:「很晚了,不要喚醒她們。守業呢,還好吧?」得到肯定的答覆後,蕭布衣道:「巧兮,我更希望你能好好的休息,而不是等我。對了……你發現沒有,最近蓓兒好像很貪睡?是不是……」他欲言又止,有些擔憂裴蓓地身體,只怕舊病復發,袁巧兮卻是抿嘴笑道:「粗心的大哥,你難道還不知道?」 蕭布衣怔住,「知道什麼?」 袁巧兮有些臉紅,「裴姐姐不讓我說。」 「你不說,家法伺候。」蕭布衣伸手去呵癢,袁巧兮咯咯笑著,求饒道:「大哥,我招我招,可是你不要告訴姐姐,是我說出去的。」 蕭布衣見她俏臉生春,燈光下嬌艷欲滴,忍不住愛憐,「當然不會說,巧兮,這是我們的秘密。」 袁巧兮微笑道:「裴姐姐也有了,所以最近比較貪睡。」蕭布衣乍一聞,不解其意,醒悟過來,欣喜十分,陡然間發現袁巧兮垂下頭去,眼角好像有了淚水,忙問,「巧兮,你哭什麼?」 四五五節 扶余 袁巧兮素來乖巧十分。就算嫁給了蕭布衣後。亦是乖巧依舊。 西梁府的人對她素來敬重。蒙陳雪、裴蓓二人對巧兮比對親妹妹還照顧。袁巧兮這一生。沒有經過蒙陳雪、裴蓓二人的波折、心酸。更沒有什麼驚天動的的愛情。 可這世上。太多的愛情都是平平淡淡。袁巧兮明白這點。所以她很知足。懂的知足。 知足的人。通常很幸福。也會謹慎的維繫自己的幸福。或許有人覺的累。但是有人。顯然覺的快樂。蕭布衣每次從戰場回轉的時候。袁巧兮都是會第一時間出現在他面前。 這個細節微不足道。可蕭布衣卻知道。為了見他。袁巧兮很多時候。都是靜夜守候。蒙陳雪、裴蓓當然也掛念著他。可是她們總把這個機會讓給袁巧兮。她們不會和巧兮爭。她們對這個妹妹。可以說是縱容。她們亦希望。巧兮永遠快快樂樂。 每次袁巧兮見到蕭布衣的時候。都是欣喜非常。像這次幾乎落淚的情況。蕭布衣前所未見。 這一刻。蕭布衣心中只有眼前這個。數年不變的嬌羞少女。想到了太多可能。可又覺的沒有一個可能。西梁府沒有人會欺負袁巧兮! 他追問了幾次。袁巧兮只是垂頭不語。蕭布衣倒真的有些急了。他饒是智謀過人。武功高強。可遇到這種細膩的女兒心思。一時間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巧兮。你再不說。我就會問裴蓓。」蕭布衣無奈。只好使出撒手鑭。 袁巧兮慌忙搖頭。「蕭大哥。不要找兩位姐姐。和她們無關。是我無用。」 蕭布衣皺眉道:「巧兮。我說過很多次了。你對我的作用。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我和雪兒的時候。還會想到草原。我和蓓兒在一起的時候。我會想到江湖。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才會無憂無慮。不想江山。不想一統。只是想著你!」 袁巧兮身軀微顫。臉頰掛著淚水。「蕭大哥。我謝謝你。你每次說的話。總讓我安心。」 「傻孩子。謝什麼?」蕭布衣微笑將巧兮摟在懷中。「你是我的妻子……」 「可是我……沒有做到妻子的責任。」袁巧兮又要落淚。 蕭布衣奇怪道:「難道這世上。還有人比你做的更好嗎?」 袁巧兮垂頭道:「雪兒姐姐有了守業。裴姐姐也要為蕭大哥生個活波可愛的兒子。可就是我……什麼都沒有。」 蕭布衣想了半天。不由啞然失笑。暗想這個巧兮。突然傷心。原來是因為這個。 可見到她淚珠盈盈。驀然感覺到了她對自己真心的愛。輕輕吻去她眼角的淚水。蕭布衣在她耳垂低語道:「那你和我……可要努力了。」 「努力什麼?」這次輪到袁巧兮不解。見到蕭布衣古怪的眼神。袁巧兮渾身差點燒起來。卻喃喃道:「蕭大哥……我好想……為你也生個兒子。」 蕭布衣不由心熱。雪夜中。還有什麼比這種喁喁私語更讓他熱血***。才要抱起巧兮。蕭布衣陡然歎口氣。因為他聽到廳外有腳步聲傳來。 袁巧兮異常失落。蕭布衣卻在她耳垂低語道:「巧兮。回房等我。我們要加倍努力才好。」袁巧兮一張臉和紅霞般。慌忙點頭。細步離去。至於來的是誰。她也沒有太過留意。 只是她知道。蕭大哥如此深夜找這幾個人來。肯定是有大事發生。她只希望。蕭布衣不要又談一個晚上。 廳外來了五人。其中一個是孫少方。還有兩個是和尚。蕭布衣見了。沒有絲毫詫異。 孫少方道:「啟稟西梁王。人已經帶到。」 蕭布衣並不詫異。微笑道:「請坐。」 那四人互望一眼。都是深施一禮道:「謝西梁王。」 原來這四人都是和蕭布衣在大明寺有過一面之緣。亦是裴茗翠口中提到過的慧隱、廣齊和真由信雄兄妹。 蕭布衣這次回轉東都。處理政務是一個方面。順便要見這四人也是一個目的。孫少方知曉原委。在蕭布衣回轉王府的時候。已快馬加鞭去找四人。 雖是夜深人靜。雪落寒聲。可四人都滿是興奮之意。望向蕭布衣的目光簡直可以用崇拜來形容。 當初在大明寺見到蕭布衣之時。這四人都已知道蕭布衣絕非常人。就算郡丞王世充對蕭布衣都是客客氣氣。可讓他們詫異的是。蕭布衣躥升如此之快。實乃歷代罕見之事。 當知道蕭布衣就是西梁王。也就是眼下大隋之主的時候。四人震驚莫名。猶豫了很久。他們才決定來見蕭布衣。 畢竟大隋在大和國民眼中。可以用崇拜來形容。他們期冀繼續維持和大隋的這種關係。 大隋對他們而言。是個神秘的國度。有太多的東西值的他們來學習。他們亦是到過東都。可見過的楊廣。素來都是高高在上。話都說不上幾句。這次聽到蕭布衣召見。又和蕭布衣近在咫尺。雖是深夜。卻是振奮莫名。沒有半分睡意。 蕭布衣如今已由當初的鋒芒畢露。變成如今的韜光養晦。隨隨便便的一個舉動。在四人的眼中。都有說不出的威嚴肅穆。 他雖是微笑。可在四人眼中。自然變成高深莫測。不可琢磨。 四人喏喏落座。不敢坐實。慧隱打破沉寂道:「還不知西梁王何事宣召?」 孫少方早就上前呈上一幅畫卷。展開放在桌面上。蕭布衣問。「我聽說。你們見過此人?」畫上那人。威武雄壯。就算臉上的傷疤都是惟妙惟肖。赫然就是蕭大鵬。 原來蕭布衣要尋蕭大鵬。早命京都畫匠將蕭大鵬的相貌繪製出來。 慧隱不敢立即確定。轉回頭望向真由紀子道:「紀子。應該是這人吧?」 真由紀子肯定的點頭道:「沒錯。當時就是這人救了我們。」 蕭布衣雖早有心理準備。可聽到這個消息。還是有些震動。沉聲道:「請你們把當日所說之事。詳盡和我說及一遍。」 慧隱四人面面相覷。還是推舉真由紀子將當初發生的事情詳盡說了一遍。真由紀子口齒伶俐。將當初的事情說的清清楚楚。蕭布衣認真聽著。真由紀子所講。和裴茗翠所言一般無 等到敘述完畢。真由紀子忍不住問。「請問西梁王。這人到底犯了什麼過錯……」 真由信雄喝道:「紀子。不的無禮。」望向西梁王。真由信雄沉聲道:「西梁王。當初有個裴小姐說及。西梁王可能對此人大有興趣。西梁王若是不喜。我們不會和旁人說及此事。」 真由信雄畢竟比妹妹沉穩許多。只怕這裡面有什麼秘密。會讓他們惹禍上身。 蕭布衣微微一笑。「無妨事。這算不上什麼秘密。本王只怕……這世上。對此人感興趣的不多。」 真由紀子見蕭布衣笑容和善。絲毫沒有高高在上之感。心生好感。好奇心讓她問道:「最少那個裴小姐也對那人很感興趣。在我看來。此人行俠仗義。無上大能。」 她說到無上大能的時候。察覺蕭布衣握住茶杯的手有些顫抖。 可定睛望過去。又覺的蕭布衣穩若磐石。似乎從未觸動過。真由紀子又懷疑自己看到的是幻覺。 蕭布衣握著茶杯。微笑道:「無上大能?」他說的很輕。四人感覺有些異樣。又無法分辨蕭布衣的意思是什麼。 「這麼說。你們自那以後……再也沒有見過這人。」蕭布衣望著那張畫。緩緩問道。 「我們……是沒有見過……」真由紀子欲言又止。 蕭布衣霍然抬頭。「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方才一直溫文爾雅。可這一抬頭。雙眸如電。直刺對手的要害。他感覺異常敏銳。瞬間捕捉到真由紀子的猶豫。他直覺認為。真由紀子隱瞞了什麼。真由紀子駭的花容失色。她從未想到過一個人會有如此犀利的眼神。一個人只憑眼神就讓她心中戰慄。 「我……我……沒什麼意思。」 蕭布衣收斂了目光。露出微笑。「你說你們是沒有見過這人。言下之意當然是別人見過?」 真由信雄等人都滿是詫異。齊聲問。「紀子。你還知道恩公的什麼事情呢?」 蕭布衣判斷出三人的表情不是作偽。馬上明白這事情只有真由紀子一人知道。倒有點擔心真由紀子不肯說明真相。沒想到她恢復了鎮靜。沉聲道:「西梁王所言不錯。可我真想知道西梁王對我恩公是何用意?」 「哦?」蕭布衣笑起來。「你又是什麼意思?」 真由紀子道:「西梁王對我等有恩。我只怕西梁王對恩公不利。如果那樣的話。請恕紀子不能說出恩公後來的下落。」 誰都看出她說的不容置疑。慧隱等人已經冒出了冷汗。蕭布衣笑笑。倒有點欽佩這女子的膽量。毫不猶豫道:「這人叫做蕭大鵬。他是我爹。」 他話一出口。除孫少方外。在場四人都是難言詫異之色。可也不約而同的舒了一口氣。真由紀子馬上知道。蕭布衣不是說謊。 因為現在的西梁王就算說謊。也不會找這麼個笨拙的理由。慧隱欽佩道:「虎父無犬子。令尊如此英雄豪傑。才有了西梁王這樣的不世奇才。」 廣齊本不做聲。這時才道:「西梁王能有如今的巔峰之境。也是因為西梁王本身天縱奇才、不懈努力的緣故。」 兩高僧顯然不的禪宗真髓。不停的拍著蕭布衣的馬屁。蕭布衣卻是凝望著真由紀子道:「現在……紀子小姐可以說了吧?」 真由紀子感覺到蕭布衣目光灼灼。隱有直指人心之能。忍不住垂下頭去。低聲道:「西梁王。不知道你是否知道百濟國?」 蕭布衣微愕。只是點點頭示意知道。百濟國是遼東的附屬國。和山東隔海相望。都說遼東本來是華夏箕子所建的國度。百濟、新羅兩國均為遼東的附庸。眼下的百濟王為扶余璋。當年大隋攻打遼東的時候。扶余璋請求和楊廣共擊遼東。 這些信息從腦海中一閃而過。蕭布衣不知道真由紀子為何會說及百濟國。 雖然心中有了猜測。蕭布衣還是靜靜等候真由紀子的答案。 沒想到真由信雄怒喝道:「紀子。你怎麼會和他們扯上關係。難道那個百濟王子……」 真由紀子突然有些臉紅。蕭布衣有些莫名其妙。他也知道個百濟王子。當初虯髯客大鬧揚州、為混淆王世充的視線。還給了百濟王子一拳。他沒有想到。竟然還能和這人扯上關係。 「紀子小姐。請說下去。」 蕭布衣發話。真由信雄馬上住口。真由紀子紅暈消去。低聲道:「西梁王。好像令尊就去了百濟國。」 「你是從何的知?」蕭布衣不解道。他現在發現和這女人說話彆扭無比。吞吞吐吐的。毫不爽快。好在他也不少和女子打交道。更是有求於人。是以極為耐心。 真由紀子道:「我是從百濟王子口中的知。」 不等再說什麼。真由信雄霍然站起。怒聲道:「紀子。你為何去找他?」他表情憤怒。好像對這個妹妹極為不滿。真由紀子駭了一跳。說不出話來。蕭布衣向一旁的孫少方使了個眼色。孫少方會意。沉聲道:「真由信雄。這是王府。現在是西梁王在問話。他不喜別人在問話的時候打擾他。從現在開始。你若是再打斷紀子小姐說的話。我就會讓人把你的嘴縫上。」 真由信雄一愣。見到孫少方嚴厲的表情。打了個寒顫。他知道西梁王的權利。這些話絕非虛言恫嚇。雖是不滿。卻真的再也不說一句話。 蕭布衣微笑道:「紀子小姐。你現在可以說下去了。」 真由紀子反倒有些歉然。望著大哥。想要說什麼。扭過頭來。神色黯然。蕭布衣暗自皺眉。知道百濟、新羅、遼東、大和數國因為比較接近。素來關係錯綜複雜。明爭暗鬥。 他聽說扶余璋這人極有野心。可以說是僅次高麗王的一個人物。但是他不用太關心。因為怎麼對付這些人。還要一統天下之後。他並非好戰。可計劃中要擊突厥。只因為突厥和李唐已經沆瀣一氣。李淵可以向突厥奉表稱臣。他卻做不到。李靖、李密、徐世績也做不到。因為他們都是高傲的人。可他若是不稱臣。突厥肯定會聯合李淵對付他們。看起來和突厥作戰。不可避免。至於遼東諸的。楊廣徵伐後。元氣大傷。死傷無數。可以說十年內。不能對中原造成威脅。是以他對這些人的內鬥。並沒有太多的興趣。 真由紀子輕聲道:「其實並非我找百濟王子。而是他來找我……百濟和大和國素來關係不錯。百濟王子也不算太壞……」看了蕭布衣一眼。真由紀子又道:「他找我說。他要回國去。」 蕭布衣耐性極好。心中歎氣。孫少方看到蕭布衣的表情。忍不住道:「紀子小姐。西梁王想聽的是……蕭先生的事情。」 真由紀子道:「蕭先生的下落和百濟王子有關。」 孫少方馬上閉嘴。認真傾聽。真由紀子續道:「遼東、百濟、新羅三國接壤。可一直並不和睦。恩怨由來已久。當初隋主征伐遼東的時候。百濟王扶余璋曾經請求並肩作戰。可後來隋主無功而返。而遼東亦是損失慘重。一時間無法計較和百濟的恩怨。百濟王扶余璋知道建武。也就是高麗王睚眥必報。是以一直憂心忡忡。只想先發制人。」 蕭布衣點點頭。「百濟王子到東都做什麼。難道想請本王出兵去打遼東嗎?」 真由紀子詫異的抬起頭。欽佩道:「他真的有這個念頭。可是他見不到你。」 蕭布衣已經明白過來。現在並非誰都可以見到蕭布衣。他事務繁忙。很多事情都是由手下來處理。盧楚、魏征、徐世績、馬周等人。無論誰來處理這件事情。都沒有必要通稟蕭布衣。因為東都這時候根本不可能出兵。既然如此。他們肯定不必把這件事情報上來。 「百濟王子後來怎麼樣了?」蕭布衣問。 「他一直徘徊在東都。然後就遇上了我們。」真由紀子道:「他當時想請我們出兵相助。共擊遼東。可卻被我大哥一口拒絕。因為我們國內也有極大的危機。」真由信雄滿臉的憤怒。可還是不敢多言。真由紀子又道:「百濟王子和我認識。是以在東都的時候。倒和我見過幾次。可最後一次他來找我。卻是興致勃勃。說馬上就要回國。我當時很是詫異。問他為何不再等候西梁王。他卻說道。不必等候西梁王了。因為他的國度。來了個很有本事的人。可以幫他們打敗高麗 蕭布衣愣住。幾乎難以置信。他從未想到過只憑一個人就能擊敗高麗王。 想楊廣動用了諾大的兵力。三征高麗不成。勞民傷財。百濟王子竟然說那個人可以打敗高麗 真由紀子看出蕭布衣的不信。苦笑道:「這的確有點匪夷所思。我當時也不信。可百濟王子言辭確鑿。態度極為慎重。讓人不能不信。我當時有了好奇之心。就問那個人是誰。百濟王子開始不肯說。但是我……」說到這裡。真由紀子又有些臉紅。蕭布衣不想理會他們的瓜葛。徑直問道:「後來他想必還是說了?」 真由紀子垂頭良久。這才抬頭道:「後來他還是說了。他說百濟國最有名的十三武士聯手。也是打不過那人的一隻手。」 「一隻手?」蕭布衣詫異問。「他是斷臂了嗎?」 真由紀子搖頭。「百濟王子說。那人用腰帶縛住一隻手。然後憑借另外一隻手。就打敗了百濟國不可一世的十三武士。」 「那十三武士想必都是泥捏的。」孫少方笑道。 真由紀子搖頭道:「我聽說百濟國有了這十三武士。勇猛無敵。才讓新羅、遼東兩國不敢輕易來犯。」 蕭布衣問道:「那人是誰?」 真由紀子道:「我聽百濟王子的僕人形容。那人正是這畫中人的樣子。也就極有可能是令尊。」 孫少方啞然。蕭布衣只是笑笑。「原來如此。百濟王子如今在哪裡呢?」 真由紀子回道:「按照日期來算。應該已經回國。」 蕭布衣沉默下來。良久不語。眾人不知道他的心意。不敢言語。蕭大鵬和蕭布衣的關係。就算這些外人並不算知情。都覺的很是怪異。 「夜深了。多謝你們。」蕭布衣擺擺手道:「回去休息吧。少方。明日謝他們百兩黃金。以厚禮相待。」 孫少方應令。才要帶四人離開。慧隱卻站起來。「西梁王宅心仁厚。我等早是知聞。但我們可以不要賞賜嗎?」 蕭布衣微愕。「那你們要什麼?如果是什麼太子重臣的事情。很抱歉。我沒有興趣參與。」 他不想捲入大和國的紛爭。實在是因為眼下有太多的事情要處理。慧隱有了失望之意。廣齊卻道:「那我們可以請貴國高僧入大和國講解佛法嗎?」 慧隱臉現喜意。又露出非常期待的樣子。可見對中原的佛法極為的仰慕。 蕭布衣雙眉一揚。「要請哪個?」 廣齊說了幾個名字。卻都是東都佛寺的高僧。原來楊堅信佛。楊廣也主張佛道並重。東都城只是佛寺就有十數座。蕭布衣掌管東都後。對這些寺廟以前禮待之。聽廣齊說完名字。讓孫少方記下。「若是這些高僧並不反對。我沒有意見。至於上大和國講法的費用……」 「可由我國支付。」廣齊急聲道。 蕭布衣本來想主動支付。畢竟這種弘揚佛法的事情。是歷代明君所為。聽廣齊主動攬下來。倒是微愕。不過也沒有多想。只說道:「你們要負責他們的安全。不然我會找你們麻煩。」 慧隱、廣齊連連點頭。喜不自勝。蕭布衣卻已站起來。走出了客廳。幾人都是望著他的背景。心中很是古怪。 到底蕭大鵬和蕭布衣有什麼問題呢?他們並不明白。 慧隱等人並不知道。蕭布衣其實也想不明白。雖然知道的多了。可對於這個父親。蕭布衣只有更加糊塗。雪已停。夜更靜。蕭布衣眉間心上。都是滿滿的疑惑。無可排遣。只見到遠方孤燈明滅。嘴角突然浮出絲微笑。 向著孤燈走過去。推開房門。有溫香軟玉在懷。幽香暗傳。袁巧兮那一刻去了羞澀。熱情如火…… 四五六節 出招 蕭布衣清晨起來的時候,神清氣爽。 見袁巧兮小貓一樣的蜷伏在被中,嘴角掛著絲甜蜜的微笑,蕭布衣輕吻下她的臉頰,輕手輕腳的推門而出。 寒風擘面,蕭布衣並不在意,逕直出了府邸,親衛見到,均是紛紛行禮,蕭布衣微微一笑,吩咐眾人不必跟隨,自己沿長街走下去。 舉目望過去,滿眼的雪花玉樹,潔冰瓊枝。蕭布衣深深的吸了口了寒氣,運息數周,週身融融。 如此寒冷的天氣對他而言,算不了什麼。踏著軟雪,聽著吱吱聲響,望著諾大的東都,蕭布衣豪氣陡升,冬天雖冷,但春天顯然不會遠了。 長街清冷,少有行人,蕭布衣隨意走去,感受著這座屬於自己的城池,嘴角帶了絲笑意。 轉過一條巷子,遠方有一人緩步走來,輕裘裹著瘦弱的身軀。一陣寒風吹過,那人並沒有發現蕭布衣,卻很有些寒冷,裹住輕裘,然後就是劇烈的咳。 那人咳的如此猛烈,在蕭布衣的眼中,甚至有種驚天動地之意。 蕭布衣四下望去,見到那人孤身一人,猶豫片刻,緩步走過去。那人並未留意,咳嗽稍停,還是彎著腰,見到一雙鞋出現在眼前,緩緩的抬起頭來,淡淡道:「蕭兄,沒想到這快又見了。雪地一點殷紅,被那人用腳尖踩住,裴茗翠握緊了右手,竭力讓自己站的挺直一些。她也沒想到會碰到蕭布衣,她走出來,只想讓冰雪冷卻自己的悲憤。 蕭布衣轉頭去望雪景,輕聲道:「這個冬天……有些冷。」他等了一會,估計裴茗翠可以從容的抿去血跡,順便將那帶血的手帕藏起來後,這才轉過頭來。 他懂得尊重朋友。或許在他心中,就算他蕭布衣是高高在上的西梁王,可在裴茗翠的眼中,貧賤富貴,他都是蕭布衣。他越站越高的時候,發現身邊能跟上的人卻是越來越少。他不經意的察覺。就算盧老三、孫少方等人,都已不知不覺地改換了稱呼,所有的人都開始對他有了敬畏之色,他並不喜歡,可又不能阻止,所以他不想再失去裴茗翠這個朋友。 裴茗翠並沒有收起手帕。也望向遠方地白雪皚皚。「這個冬天。真地有些冷。」 蕭布衣目光掃過。柔聲道:「這麼冷地天氣。要是不舒服地話。其實最好呆在家中。」 裴茗翠淡淡道:「呆在哪裡。對我來說。都是一樣地冷。」 蕭布衣心中喟歎。不再勸說。對於任何女人。他都有辦法。可就是對裴茗翠。他束手無策。 寒風再起。吹地樹上地積雪沸沸揚揚。蕭布衣緩緩走了幾步。擋在風口道:「裴小姐。家父又有消息了。」 裴茗翠有些詫異。「不知道令尊現在如何?」 「他去了百濟……」蕭布衣把真由紀子講的大略重複了遍,只是這一會的功夫,他後背頭頂已經堆滿了皚皚的白雪。 裴茗翠看著身前的蕭布衣,緩步走開去,到了個背風的地方才止步,皺眉道:「蕭兄,恕我直言,我覺得令尊很怪異。」 「不止你覺得。我只怕所有人都這麼覺得。」蕭布衣道:「他和我的關係一直很好,我從未讓他生氣過。可他驀地離開了我,帶上蕭皇后,去了百濟,要滅遼東。這種事情,荒唐絕倫,他為何不和我商議一下呢?」 「我倒不覺得荒唐,其實如果他真地能夠滅掉遼東的話,對蕭兄是好事。」裴茗翠突然道:「蕭兄現在已把大隋半數疆土劃入了版圖之內。可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因為……除了你看到的勢力外。內在地勾心鬥角,很多都會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多謝。」蕭布衣沉聲道:「不過到了今日。他們並不能輕易的遂了心願。」 裴茗翠笑笑,「我聽說李將軍已經平定了江南大半疆土,如今只剩下江都周邊之地,想以李靖之能,若無意外,快則數月,慢則一年內,就可以完全讓南方平定下來。所以說,若無意外,對蕭兄最有威脅的還是河北和關隴兩地。關隴借助突厥之力,而河北的後方卻是遼東……令尊就算不能平定遼東,可若利用百濟扶余璋的野心,要牽制遼東並不困難。如果遼東不能在天下之爭抽出身來,對你前進的步伐極為有益。」 蕭布衣訝然道:「你說家父是為了我,才去的百濟?」 裴茗翠淡淡道:「令尊去百濟,總不會為我吧?」裴茗翠過人之處,就是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所有癥結地關鍵所在。她分析的簡單,可卻直接,蕭布衣是蕭大鵬的兒子,蕭大鵬顯露崢嶸,明顯應該和蕭布衣有關。裴茗翠說到這裡,不知道應該好笑還是悲哀,因為她和蕭布衣看似截然不同,但卻驚人的相似。他們都是極為睿智之人,可他們背後都有個古怪的老子。 蕭布衣昨夜聽到真由紀子所言,腦海中的概念還很模糊。可今日聽到裴茗翠分析後,才有些確信了心中所想。 蕭大鵬非但不是他的累贅,看起來還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這個做爹的一輩子窩窩囊囊,但是最關鍵的時候,還是想著他這個兒子。 可以一己之力要牽制遼東,這實在是異常狂妄地念頭。蕭布衣實在想不到窩窩囊囊的蕭大鵬還有這般能力,他一個寨主,如何能有讓扶余璋都信任的本事? 二人沉默良久,蕭布衣道:「看起來我需要派人去百濟看看。」 裴茗翠道:「雖和令尊並不熟識,可據我來看,他的一舉一動早有準備。以百濟牽制遼東的念頭,看似狂妄,但是令尊不見得不能做到。蕭兄,很多時候,順其自然吧。」 她幽幽一歎,蕭布衣盯著她的雙眼,「那裴小姐呢。為何不順其自然?」 「說人易,說己難。」裴茗翠自嘲道:「我人生的樂趣,就在於自尋煩惱。若是這個樂趣也沒有了,那還有什麼意義呢?」 蕭布衣搖搖頭,靜靜的立在風中,心緒起伏。他雖然還有很多事情。可他並不想離開,他只想再陪裴茗翠一些時間。 他珍惜這個朋友,他也知道,裴茗翠更珍惜這份友誼。 沒想到裴茗翠突然道:「蕭兄,多謝你和徐將軍的盛情款待,我要走了。」 「去哪裡?」蕭布衣訝然道。見到裴茗翠沉默,蕭布衣歉然道:「或許……我不該問。」 「我想去太原。」裴茗翠低低地聲音。 蕭布衣怔住,「去太原做什麼?劉武周和唐軍正在太原交戰,兵荒馬亂。你去那裡……」他陡然想到了什麼,臉上帶了悲哀。 裴茗翠扭過頭去,「蕭兄……你是我地……知己。我也很慶幸。有你這個知己。有時候,我無法承受的時候,見到你地時候,才會重新有了勇氣,因為我知道,在這世上,還有蕭兄這樣的人,對我從不算計。只要世上還有一個像蕭兄這樣的人,已經讓我感覺……我所作所為還是有些意義。」 蕭布衣抿著嘴唇。皺著眉頭,可卻一言不發,他無話可說。 「可你也知道,我一定要弄清楚。」裴茗翠道:「不然的話,我死了,也不會安樂。我這些日子在東都,把所有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我想……我的答案在太原。那裡不要說是兵荒馬亂,就算是刀山火海。我裴茗翠,也一定要跳。」 蕭布衣鼻樑微酸,「你想到了?」 「你……也想到了?」裴茗翠那一刻地臉色,比雪還要白。 「其實我早就有了懷疑……」 「可你為何不說?」裴茗翠霍然上前一步,目光如火。見到蕭布衣無奈的表情,裴茗翠怒氣全去,輕輕的咳道:「因為你是蕭布衣,所以你不會說。」 蕭布衣突然道:「裴小姐,我本來是個布衣。」裴茗翠微愕。一時間不明白蕭布衣的意思。蕭布衣笑笑。表情滿是譏誚,「我要是不遇到你。我不可能到今天的地位。我本來……是個很快樂的人。我以前,無憂無慮,有錢花錢,以賽馬為生,以發現良馬為樂趣,就算以後因為莫名的緣由當上馬賊,改行做生意,我從未想到過,自己會變成大將軍……西梁王……掌管東都,甚至要平定天下,還百姓個安寧……」 裴茗翠靜靜的聽,望著那刀削般的臉頰,帶著熟悉地陌生。 「我本來是個隨遇而安的人,」蕭布衣又道:「裴蓓說我,婆婆媽媽,裴小姐你也說,我心太軟,可我還是一步步走到現在,我看過了太多太多冷酷無情。我知道,很多時候,人為了活命,為了利益,為了達到巔峰……」 「所以做的任何事情,都有了借口?」裴茗翠冷冷道。 蕭布衣只能歎氣,他不能不佩服裴茗翠,總能從對手不達意地話語中抓住最重要的一點。他還是想盡最後的一分努力勸說,但是卻發現,還是徒勞無功。 攤攤手,蕭布衣道:「或許我現在還能做一件事,那就是派人送你到太原。」 裴茗翠露出笑意,「謝謝你。不過不用了,我還有些能力,沒有找到答案之前,不會死的。蕭布衣卻打了個寒顫,半晌才道:「那……祝你一路順風。」 「謝謝。」裴茗翠微笑道:「蕭布衣,我這一生,若說做過一件不後悔的事情,那就是認識了你。」 蕭布衣想笑,卻覺得臉上的肌肉有些僵硬,「你什麼時候走?」 「現在。」裴茗翠已經轉身離去,可沒走幾步,又停下了腳步,回頭望去,只見到蕭布衣還是立在那裡,雙眸炯炯。 「或許……我需要你幫我做件事。」 「你說。」蕭布衣毫不猶豫。 裴茗翠道:「告訴徐將軍,說我謝謝他,他是個好人!」 她說完這句話後,轉身離去。再不回頭,蕭布衣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長街盡頭,這才抖抖身上的積雪,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本來要找魏征,可轉念一想,還是向徐府走去。 世上有太多重要地事情要處理。但眼下的這件事情,對徐世績來說,無疑是最重要的事情,裴茗翠離開了,他覺得應該最先告訴徐世績。 可到了徐府,徐世績竟然不在,蕭布衣無奈搖頭,吩咐兵士等徐世績回轉後,讓他去魏征府邸。他清早起來。就是想找魏征、馬週二人商量東都的內政。他雖是西梁王,可還是喜歡這種溝通方式,只有這種方式。而非朝廷上那種莊嚴肅穆,才能讓手下不覺拘束,各盡所能。 若是早朝的時候,是討論問題,而很難解決問題。因為隨便的一個問題,就可能牽扯到太多地關係,蕭布衣不想做暴君的一言堂,可也不想在爭論上浪費太多的時間。 見到魏征地時候,他正要出門。見蕭布衣親身前來。慌忙下跪道:「微臣……」 「不必多禮。」蕭布衣一把將他拎起,逕直問,「巴蜀經商處理的如何了?」 「一切如常,袁先生甚至已發動江南華族去巴蜀做生意。根據蕭尚書所言,到現在,大苗王的三個兒子對我們地印象已經大有改觀。雖然還有芥蒂,但是再用一段時間,相信可以讓蜀人真心的站在我們這面。」 蕭布衣舒了口氣,巴蜀是蕭布衣的一塊心病。無論公私來說,他都是要親自過問,不能有絲毫閃失。馬周當初不過提及一句,蕭布衣回轉東都後,卻很快的將馬周的想法付諸於實際。 只有他這個年代的人,才知道經濟戰有時候比戰爭還要有效。 巴蜀貧窮,是因為自閉。他要用經濟打開巴蜀這條道路,讓他們認識到朝廷地好,這才能長治久安。 有錢了。誰還會想著造反?蕭布衣就是這個簡單地理論。所以在東都恢復的時候,大力地發展著經濟。如今東都、荊襄、巴蜀三地的貿易往來已經極為頻繁。當初楊廣是用折本的買賣勾引西域各國來做生意,滿足自己地虛榮。蕭布衣卻是用著正常的貿易往來,鞏固著自己的地位。 見魏征欲言又止,蕭布衣奇怪道:「魏先生,可有其他事情嗎?」 雖然以往的兄弟或多或少都有官職,蕭布衣對於這些首義功臣,生死之交還用原先的稱呼。這不是忽視,反倒更是一種尊敬。 魏征舒了口氣,「我才聽到一個很壞的消息,不敢確定,所以才想要去找西梁王。盧楚、徐世績都已趕往你的府上,我才接到徐將軍的傳達,說讓我前去。西梁王,你沒有接到消息嗎?」 蕭布衣搖頭,「我今日早上,一直在閒走,到底是什麼消息?」他心中微凜,魏征本來淡靜自若,他都覺得消息惡劣,可見事態的嚴重。 魏征肅然道:「始畢可汗死了!」 蕭布衣僵立半晌,喃喃道:「這……真地是個很糟糕的消息!可是……他正當壯年,怎麼會死?」 魏征搖頭道:「我不知情,西梁王,還是回轉你府邸好一些。」 蕭布衣哭笑不得,人生總是不經意中走著回頭路,他找徐世績,沒想到徐世績卻早早的去找他。始畢可汗的死訊,讓蕭布衣本不清朗的天空上,又有了一層陰影。 沒有誰比蕭布衣更明白始畢可汗的重要性,眼下草原動盪,可始畢可汗迫於誓言,不能明目張膽的出兵相助。草原集權度不高,始畢可汗雖是最高統領,可他手下還有小可汗、俟斤等頭領,這些人明面不動聲色,卻都在暗中左右著中原的動盪,失去了始畢可汗的約束,這些人無疑和脫韁地野馬般,釀成的禍害難以想像。 陡然想到個關鍵的問題,蕭布衣急聲問道:「如今草原又立可汗了嗎?」 魏征搖頭,「我不知情。」 二人談話的功夫,早就快步走出魏府,上了快馬。向西梁府飛奔。 這時候天光大亮,街上行人漸多,有識得西梁王的百姓,見到西梁王縱馬狂奔,雙眉緊鎖,都是心中惴惴。暗想又有大的舉動了,只恨自己不能出一分氣力。 蕭布衣回轉府中,盧楚、徐世績都已在廳中等候,臉色凝重。所有的事情本來按部就班,可始畢可汗一死,打破了原來地部署和均衡。 突厥兵鐵騎強悍,若是公然相助投靠一方勢力的話,情形並不樂觀。突厥人狡猾非常,唯利是圖。只有對他們稱臣,突厥人才會相助,蕭布衣絕對不會效仿李淵之法。所以無論如何,眼下肯定又多了一方敵人,而且是極為強悍地對手。 「現在草原地可汗是誰?」蕭布衣開門見山,示意已知道始畢可汗的死訊。 「現在有兩個可汗。」徐世績皺眉道。 「兩個?」蕭布衣詫異道:「怎麼會有兩個可汗?」 「這兩個可汗都是始畢可汗地弟弟。」徐世績道:「一個叫做咄畢,自封頡利可汗。另外一個卻是阿史那。和西梁王你有過交情,在可敦地扶植下,稱作處羅可汗。」 「始畢可汗怎麼死的?」蕭布衣詫異問道。離雁門大戰不過幾年,上次去草原的時候,始畢可汗看起來還是極為健康。怎麼會說死就死? 盧楚搖頭道:「聽說……是病死的。不過頡利可汗一口咬定是可敦害死的可汗,他蓄謀已久,得到鐵勒不少族落的支持,再加上佔領了突厥牙帳,如今聲勢浩大。處羅可汗和可敦守著僕骨、拔也古的地域,相對而言,勢力差了很多,可敦嫁給處羅可汗了。」 蕭布衣緩緩坐下來,擺擺手道:「等等。你們讓我想想。」 眾人都是望著蕭布衣,希望他能再出奇謀。眾人雖是不差,可要說對草原的熟悉,當然不及蕭布衣。 蕭布衣閉上雙眸,眉頭緊鎖,似乎想著極為關鍵的事情。眾人不敢打擾,心中卻都是叫苦。 「對了,你說頡利可汗叫做咄畢?」蕭布衣雙眼一揚,睜開雙眼。 「沒錯。」眾人都是點頭。 蕭布衣吸了口涼氣。半晌才道:「據我所知。薛舉死之前,就曾經見過咄畢。咄畢一走。薛舉當晚就毒發身死,薛家軍也從此一蹶不振。」 眾人都是吸口涼氣,魏征搶先問,「西梁王,你地意思是,這一切都是咄畢搗鬼?是咄畢暗算了哥哥始畢可汗,然後搶了突厥牙帳?」 蕭布衣笑容苦澀,「可以這麼推測,可卻不完全對。」 魏征詫異道:「哪裡不對?」 徐世績悚然道:「西梁王,你是說……這一切,又是李淵在搗鬼?是李淵聯合咄畢聯手搞出這些事端?李淵可因此鞏固關中,咄畢亦是能夠奪得可汗之位?」 「除了他之外,我實在想不到別人。」蕭布衣皺眉道:「你們要知道,薛舉、始畢可汗的死,雖然都和咄畢有關,但是受到打擊最大的就是我們!我們本來搶先一步擊敗李密,又和始畢可汗定下盟約,互不侵犯。薛舉一死,李唐已經扳回了一手,始畢可汗一死,突厥人更是可以肆無忌憚地出兵相助,他……真的好算計!」 蕭布衣握緊了拳頭,嘴角露出冷笑。 「西梁王,李淵老謀深算,出此計策不足為奇。」盧楚道:「事情既然發生了,當想應對之法才是。」 蕭布衣嘿然道:「好,他出招,我來接招。我要讓他知道,中原由不得他做主,草原也是一樣。他如此算計,遲早會眾叛親離!」 眾人都以為蕭布衣是說李淵,只有蕭布衣自己才清楚,他絕對不是說的李淵。 一直有股勢力暗中推動,阻礙著他的前行,到如今,卻已經圖窮匕見,敵手漸露幕後的猙獰面容,或許……幕後敵手也已經知道,他已到了要和蕭布衣見面、交手的時候! 蕭布衣沉靜下來,吩咐道:「我等斷然不會向咄畢卑躬屈膝,眼下最要緊的就是,借助阿史那和可敦牽制突厥兵南下,我想阿史那想必也十分希望我等相助。盧大人,還要你找個熟悉突厥事務的大臣秘密出使可敦那裡,尋求聯手的可能。」 盧楚應令,蕭布衣陡然想起了什麼,「對了,裴小姐要去太原,不知走了沒有。她如果不知道突厥地事情,恐怕會有什麼意外,世績,你去通知她吧。」 徐世績臉色微變,轉身衝出了王府,蕭布衣望著徐世績的背影,喃喃道:「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可惜……可恨!」 四五七節 蟄伏 徐世績衝出王府的時候,暫時把一切都放到了腦後,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找到裴茗翠,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他從未如此勇敢過! 上馬狂奔,迎著風雪,他徑直先來到了裴府。裴矩雖然跟隨了竇建德,可因為裴茗翠的緣故,蕭布衣一直保留著裴府。裴茗翠回到東都後,還是在裴府居住。這條路徐世績走過無數次,可鼓起勇氣走進沒有幾次,每次他走進裴府的時候,見到裴茗翠淡淡的目光,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徐世績先跟瓦崗,後隨蕭布衣,作亂平匪交相輝映,入主襄陽,治理東都,忙忙碌碌操勞數載。其實他期待著轟轟烈烈的一場仗,嚮往著轟轟烈烈的一場愛,這是所有年輕人的夢想,他還年輕,當然也不例外。 可他日常事務中消磨,雖是磨去了他的稜角,卻沒有磨去他心中的崢嶸,他記得蕭布衣的承諾,更用李靖磨劍數十年來激勵自己。 他不會忘記自己的壯志,亦是不想忘記自己的豪情。但是偶爾空閒下來,回頭望去,感情的路上,卻是一片空白。因為他知道,在見到裴茗翠的第一眼後,他這一生,就不會再忘記。 愛有積累,但愛顯然也有一見鍾情。徐世績每晚想著那個孤單落寞的女子,都是千里之外,陪她心痛。 他知道,自己很傻,他知道,這種愛,很難有什麼結果,但是他選擇了,他就會去愛,埋在心中的去愛。 這種愛,叫做相思。他已過了初戀的年紀,可再見裴茗翠的時候。還是手足無措,口乾舌燥。他每次忙碌的時候,如果能和裴茗翠說上兩句話,就會精神百倍。他壓抑著心中的思念愛戀,因為他知道,裴茗翠還是放不下一個人。 他可以和任何人去爭。他如何能和一個死人去爭? 所有相思愛慕埋藏心底,他只以為,一輩子不會吐露這種心情,他只以為,一輩子可以享受這種安寧。 可他沒有想到。裴茗翠突然走了。去了太原。她去太原做什麼。可會有什麼危險?難道是去……想到這裡。徐世績忍不住地心痛。帶著澀然地笑。 住宅內清減依舊。可伊人不見。有一下人道。裴小姐一個時辰前就已離開。 徐世績怔住。催馬向城北喜寧門地方向趕去。他有種預感。這次分別。很可能再也不見。他有些痛恨自己地懦弱。 或許說出來會有機會。可他真地又怕說出來後。再也沒有機會。 北風凜冽。飛雪激盪。徐世績立在城外。詢問城兵後得知。裴小姐地車子。應該是在一個時辰前向北而去。 只是一個時辰。就如天塹般阻隔二人之間。 朔風勁吹,徐世績勇氣不減,陡然間喝馬前行,向北追去。如果沒有岔路的話,他有信心趕上裴茗翠! 可人生不會沒有岔路,徐世績追出一個時辰後,已經選擇了多條道路,前方依舊是白雪渺渺,北風飄飄,徐世績終於勒住了馬,凝立良久,如石雕木刻。 伴隨著一聲幽歎。徐世績終於明白。自己再沒有追上裴茗翠的可能。圈馬回轉,心中五味瓶打翻般。不知何等滋味,等再次回到城門的時候,有一兵士喏喏上前道:「徐將 徐世績已恢復了冷靜,沉聲問,「何事?」 「這是裴小姐給你的一封信。」兵士有些膽怯道。 徐世績沒有質問兵士,方才為何不給自己,只是一把搶過那封信,握在手心,彷彿握住了最後地一絲希望。 無論如何,裴茗翠臨走前,還記得他徐世績,徐世績想到這點的時候,歎了一口氣。 他也是聰明人,知道很多事情,說出來難免尷尬,這時候,書信就起了個緩衝的作用。他已經不再奢求什麼,只要裴茗翠以後,有那麼一刻,會想著他這個人,或許,這已足矣。 緩緩的拆開了書信,徐世績怔住那裡,一時間臉上表情複雜千萬。信上只有八個字,卻讓他一時間無法消化! 我若不死,必來找你! 信中只有這簡簡單單八個字,筆致纖細,柔弱中卻透著剛勁,顯示寫信的人那一刻,心境沉穩。徐世績一顆心砰砰大跳起來,裴茗翠到底想著什麼,她有危險,可自己怎麼幫她? 徐世績那一刻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女人的心事,真的迂迴百轉,讓男兒難以猜測。徐世績望著信上的八個字,恨不得將八個字吃下去,然後琢磨出裴茗翠的心意。 沓沓馬蹄聲響起,徐世績警覺恢復,握緊了信紙,抬頭望過去。 蕭布衣微笑地望著他,輕聲道:「天氣很冷,回去吧。」 徐世績舒了口氣,歉然道:「西梁王,眼下大亂在即,我……失禮了。」 知道始畢可汗的死訊,他第一時間召集群臣去見蕭布衣,可在眾人商討對策的時候,他卻離開了幾個時辰,這不僅是失禮,而且還是失職。 蕭布衣笑笑,「其實……抱歉地應該是我。」 徐世績詫異道:「西梁王此言何解?」 「我本來想第一時間通知你,可聽到始畢可汗死後,我一時間忘記了裴小姐已離開。」蕭布衣真心真意道:「世績……或許我早些說,你還能追到她。」 徐世績展露笑容,「裴小姐要是不想見我,我就騎著老鷹都追不上。」 「看起來你還沒事,最少可以開開玩笑。」蕭布衣欣慰道。 「多謝西梁王寬宏大量。」 徐世績本來想把書信交給蕭布衣,他知道以蕭布衣的見識,肯定能對信上的八個字有所見解。可只猶豫片刻,他就決定放棄這個念頭,這是裴茗翠給他的信,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 蕭布衣目光從書信上掠過,嘴角帶著笑,「你放心。草原四個可汗也好,八個可汗也罷,一時間對我們都是毫無影響。不過竇建德有要出兵的跡象了。」 徐世績微凜,「對我們出兵?」 蕭布衣點點頭,「據探子的消息,竇建德離開樂壽。已到陽谷,他最少帶了三萬兵馬隨行駐紮在壽張,他總不會遊山玩水,想必知道羅士信既然搶先開戰,我們亦不會放棄這個機會,所以要先下手為強。」 徐世績提起精神,「那我們要想想如何應對,他們若真的和徐圓朗聯合起來,我們的形勢並不樂觀。」 蕭布衣點點頭。已經勒馬回轉,徐世績心中感動,暗想蕭布衣前來。當然不是為了裴茗翠,而是為了兄弟。 握緊書信,扭頭望過去,只見到寒風起,雪朦朧,徐世績卻像透過了風雪,望見一輛馬車緩緩前行…… 裴茗翠坐在馬車上,透過車窗向遠方望過去。雖然寒風不斷的從窗口吹進,引發她一陣劇烈地咳。但是她全然不在意。 馬車地車廂很大,裡面坐七八個人都不會擁擠,裴茗翠身邊卻只有一個黑衣人,宛若裴茗翠的影子一樣。 見到裴茗翠不停的咳,影子終於道:「小姐,放下窗簾吧。」 影子本來不指望建議有效,可裴茗翠終於放下了窗簾,割斷了窗外的寒。她閉上雙眸,喃喃道:「影子。你跟我很多年了。」 「是呀。」影子道:「裴小姐,你救了我們,就算讓我們去死,我們也絕無怨言。」影子當然不是一個,而是許多。 可所有的影子對主人當然都是如影隨形,忠心耿耿。 「當初我覺得自己就是個影子。」裴茗翠喃喃道:「我就是聖上的影子,他走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後來我覺得一個人力量過於渺小。又找了你們做為幫手。我一直以為。沒有了個體,影子就沒有了存在地意義。沒有了聖上,我就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影子有些惶恐道:「小姐……」裴茗翠又道:「可是我發現我錯了,聖上雖然不在了,我還能活下來。」目光移到了影子身上,裴茗翠微笑道:「所以如果我若不在了,你們也要好好活下去。」 影子惶恐不安,馬上跪下來,「小姐,我們若是有錯,只請你指出。」 裴茗翠伸手攙扶起影子,「你們沒錯,錯地是我。我只是在想,任何人都不是影子,你不是,我也不是。」 影子不解其意,怔怔的立在那裡。裴茗翠突然道:「始畢可汗之死調查的如何了?」 蕭布衣消息迅疾,可有時候,還不如裴茗翠的信息網。在蕭布衣還在研究始畢可汗死因的時候,裴茗翠卻已經開始調查了。 「具體的死因還不知曉,不過他顯然也是中了一種毒,和薛舉一樣的毒。所以他們二人地死,應該都是同一方勢力下的手。」影子回道:「小姐,我們如果到了太原,肯定能得到草原那面地第二撥消息。」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裴茗翠喃喃道:「好在蕭布衣已經防備了,想要對蕭布衣重施故技,只怕要困難很多,再說……虯髯客絕對不會容忍第二次刺殺發生……」 她說地含糊,影子卻像聽懂的樣子,「小姐,蕭布衣那面,你應該不用擔心了。如今太平道已分化成三大陣營,彼此制衡,擁護李唐、擁護蕭布衣,還有一股就是……」 她欲言又止,裴茗翠淡淡道:「還有一股就是我爹地勢力?」 影子惶恐道:「小姐,我多嘴了。」 「這沒有什麼。」裴茗翠喃喃道:「據我分析,我爹現在已是黔驢技窮,再也不能左右大局了。就算他能如李密般佔領竇建德的地盤,那又如何?不是和李密一樣的下場?我固執,他比我更加的固執。李家道果然陰險,竟然用棄卒保帥的方法,到現在才讓我發現居心險惡。我從未想到過,為了權勢,一個人所用的心機。可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她說地平淡,影子卻是打了個寒顫。 「蕭大鵬呢,現在調查他有進展了嗎?」裴茗翠突然又問。 「最新的進展,還是裴小姐你從蕭布衣那裡聽到,也就是此人眼下在百濟。」影子無奈道:「裴小姐,我們的確很用心地調查這個人。可調查到大業五年的時候,所有的調查就戛然而止。」 「戛然而止?」裴茗翠微笑道:「這麼說,他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影子搖頭道:「當然不是,只能說……他把自己的身份隱藏的很好。蕭大鵬和薛布仁是在大業五年地時候,加入王仁恭的部下,那時王仁恭當然還不是馬邑太守。當然……那時候蕭大鵬不過是個小兵,歸屬王仁恭手下一名偏將,那偏將叫做元天雷。所以王仁恭就算不死,恐怕也不見得將元天雷手下的一個小兵放在心上。小姐應該還記得王仁恭的遼東名戰吧?」 裴茗翠道:「我當然記得。想當年聖上百萬大軍討伐遼東,結果死傷無數,鎩羽而歸。王仁恭以數千騎兵殿後。大破遼東軍。當時諸軍不利,唯有王仁恭以一軍破敵,是以聖上大悅,重賞了王仁恭。」 「可小姐不覺得奇怪嗎?」影子問道。 「有什麼奇怪?」 「都說王仁恭當年驍勇無敵,萬夫不擋,可他最後卻被劉武周殺死了,簡直可以說死的窩囊透頂。」 裴茗翠道:「人老了,自然就膽小了,再說能領兵之人。不見得一定要是武功高強之輩。等等,你難道想說……當初破遼東軍的不是王仁恭,而是蕭大鵬嗎?」 影子連連點頭,「我的確有這個懷疑。」 「證據呢?」裴茗翠問。她雖是落魄之中,可思維還是縝密非常,所有的事情經過她幕後剝繭抽絲,已露端倪。 她從來不肯妄自的去評價一個人,當她認定一件事後,基本就已是事實。 「當初王仁恭地策略是以一軍誘敵。以伏兵破敵,不過當時王仁恭手下不過數千,伏擊之人只有千人左右,元天雷、蕭大鵬等人就在伏兵之中。追擊王仁恭地是高麗王手下的第一勇士高破虜,此人驍勇好戰,擊殺隋軍無數,當初王仁恭並無必勝地把握,是以自己誘敵,卻派元天雷伏擊。結果就是亂軍之中。元天雷戰死。高破虜被一來歷不明的長矛擊斃!那一矛極為犀利,是從密林中擲出。在場千軍,可場面極為混亂,是以沒有人知道那長矛是誰擲出。高破虜即死,遼東軍大懼,正逢王仁恭帶兵殺來,是以將遼東軍殺的落花流水。」 「來歷不明的長矛?元天雷即死,王仁恭也已被殺,當年的情況你又從何得知?」裴茗翠大為詫異。 影子道:「元天雷雖死,可當年跟隨蕭大鵬的弟兄還在。如今蕭布衣塞外的馬場雖已轉移到中原,可山寨中還有焦作、石敢當二人做通風報信之用。焦作為人好酒、又喜吹噓,雖對山寨通信的事情守口如瓶,可對於往事卻是肆無忌憚,我就借酒館老闆誘他說出當年的事情。不過他對蕭大鵬所知也是不多,他只知道,蕭大鵬初到軍中之時,蕭布衣尚是年幼,蕭大鵬、薛布仁二人投身軍旅,只說家中親人被盜匪所殺,想要當兵剿匪。蕭大鵬那時表現地武功尋常,但是作戰勇猛,性格豪爽,很快就結識了一幫兄弟,跟隨他前往山寨的均是當初一起的兄弟。」 裴茗翠喃喃道:「表現的武功尋常?」 「是呀。蕭大鵬掩飾的極好,焦作一直都是這麼認為,更不信蕭大鵬會是什麼高手。他們服蕭大鵬,是因為他的義氣,而不是他的武功,這些人要是知道蕭大鵬如今的所作所為,多半還是不信。」影子道:「焦作說當初眾兵士伏擊之時,蕭大鵬卻害了肚子,是以偷偷上密林深處解手,等到高破虜死後才出現。可他出現後,拚死救了幾個兄弟的性命,是以並沒有人抱怨,甚至報功地時候。還算了蕭大鵬一份。王仁恭破了遼東軍後,見元天雷陣亡,蕭大鵬人緣又不錯,是以提拔他為偏將。後來蕭大鵬做了一段時間,見聖上還要討伐高麗,就帶著兄弟們還有他兒子蕭布衣做了逃兵……後來……他們就是打劫商隊為生。所作所為乏善可陳,直到蕭布衣認識了你。」 裴茗翠閉上眼睛,可心思如電,想著前塵往事,一時間亦是糾纏不清。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父親已經是異常的神秘詭異,可蕭大鵬和父親一比,看起來不遑多讓。 蕭大鵬為何要隱藏身份?蕭布衣對這個爹,應該是全然不知!裴茗翠相信自己的直覺。亦認為,蕭布衣對蕭大鵬的瞭解,肯定不如自己多。這在外人看來。像是個笑話,可裴茗翠堅信這點。 蕭大鵬……蕭布衣……裴茗翠默默地念著這兩個名字,似有所悟。 「小姐,蕭大鵬如此高手,我想能瞞得了兄弟,可卻瞞不過兩人。」 「是哪兩個?」 「薛布仁和蕭布衣!」影子判斷道:「據焦作所言,薛布仁和蕭大鵬自幼結識,可如今亦是下落不明,找不到行蹤。蕭布衣是蕭大鵬的兒子……我們……」 「薛布仁是否知情我不知曉,可蕭布衣應該不知。」裴茗翠疲倦道。 「小姐對蕭布衣很是信任?」 裴茗翠淡然道:「我若是連他都不能信任,這世上再無可信之人。」 「那徐世績呢?」影子試探問道。 裴茗翠雙眸一瞪,影子慌忙跪倒道:「小姐恕罪。」 裴茗翠望了影子良久,輕歎道:「影子,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可我現在……真的不想去想多餘地事情。」 影子已淚流滿面,「小姐……無論任何,我只請你莫要萌生死志。你真地死了。我等亦是不想活了。」 「起來吧,我不會那麼容易就死了。」裴茗翠眼中也有了感慨,「你現在……盡力派人去找薛布仁瞭解當年地真相,如果找到,他願意說就說,不說也不用強求。不過我信蕭布衣不會瞞我,他地確是不知道蕭大鵬的底細。蕭大鵬是絕頂高手,蕭布衣本來再不濟,也應該武功不差。可他初到馬邑的時候。武功差的可以。蕭大鵬顯然把兒子也一口氣瞞下來,這人……真的奇怪呀。」 「但是小姐難道沒有覺得還有事情有點奇怪?」影子問。 裴茗翠皺眉問。「又有什麼奇怪的呢?」 「蕭布衣的武功突飛猛進,到如今……」 裴茗翠擺擺手,「蕭布衣武功和蕭大鵬應該沒有關係。」 「可是和虯髯客有關!」影子徑直道:「虯髯客獨來獨往,從不收徒,為何要教蕭布衣武功?難道僅僅是因為幾面之緣?」 裴茗翠笑笑,「影子,我發現,你越來越聰明了。」 影子苦笑道:「小姐當然也想到了!虯髯去草原絕非無因,說去找汗血寶馬更不過是個借口!可他去邊陲做什麼,又有誰能有這個份量讓他前往邊陲?我想他的目標,極可能是想找……蕭大鵬!虯髯客肯定和蕭大鵬有什麼瓜葛,是以才會教蕭布衣武功!」 裴茗翠又是良久無語,若是幾年前,有人如此推測,她肯定要斥責為無稽之談,可如今種種事情綜合在一起,她反倒覺得大有可能。 以蕭大鵬展現地身手,再加上虯髯客亦是武功高絕之輩,草莽之中,這些人多是或有所聞,二人說是不認識,才真的有點奇怪。 陡然想到了什麼,裴茗翠問道:「影子,蕭布衣的娘親是誰?」 影子怔了下,「沒有人知道,蕭大鵬對兄弟們說,妻子早死,留下了蕭布衣,他對妻子顯然極為情深,是以一直未娶。」 裴茗翠吁了口氣,「大鵬地妻子,絕對不會是黃雀呀,能讓蕭大鵬再不娶妻的女子,更不簡單。我真的很想知道,這女子到底是誰呢?」 「要尋找他妻子的底細,顯然比揭蕭大鵬的老底還困難。」影子只能歎氣,「最少,蕭大鵬還活著,蕭布衣的娘肯定死了,不然以蕭布衣現在的身份,有哪個娘親會不在他的身邊?」 裴茗翠點點頭,「蕭布衣也可憐……自幼沒了娘親。」她說到這裡,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微微心酸,推開窗簾,呼吸著清冷地空氣,喃喃道:「揭露這個謎底雖然很難,但也很有趣,最少……我們現在的疑惑越來越少,而且就要解開一個非常大的謎團,難道不是嗎?」 她笑容驀然變得的淒涼,一片飛雪落在她臉上,化作了水滴,順著她臉頰流淌,宛若淚珠……潮將起,期待您的月票支持! 四五八節 千里相送 羅士信醒來的時候,一時間不知道身在何處。 淒清的房間內,只有他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他睜開眼眸後才現在,自己還活著。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自從張將軍死後,他一直處於這種虛幻的境況。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 可現在,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活著! 他十四歲就參軍,身經百戰,幾經生死,本以為早將生死看透,驀然回首才發現,死不容易,活亦艱難。得到師尊傳令的時候,他從未懷疑過有假,這才堅定不移的執行。等到張須陀死後,他卻受不了良心的譴責,終於從亂軍中搶出張須陀的屍體埋葬。本以為自己會和張須陀一塊死去,沒想到竇紅線又喚醒了他。隨後的日子,他毅然背叛了師尊,先後跟隨太多的梟雄,他每一天都以為自己會被師尊處死,可師尊終究沒有出現。 羅士信不明白為何師尊不再找他,卻從不去想這個問題。 但是他驀地懷疑師尊根本沒有傳令給他,那傳令的人是誰?那個暗中作祟的人是誰?那個改變他一生的人究竟是誰? 羅士信渾身骨骼已咯咯作響,如果他知道那人是誰,他一定會用盡全力去殺死那人,可悲哀的是,他第一步走錯後,就越行越遠,再也沒有糾正過來。 門外腳步聲響起,羅士信抬頭望過去,雙眸滿是死灰之意。 竇紅線見到羅士信的雙眸,心頭微顫,這是個她終身不能忘懷的男人,就算他百般古怪,可她亦是不離不棄。 她喜歡他,從見到的第一眼就喜歡,不管他是將軍布衣,從來就沒有變過! 「士信。我爹找你。」竇紅線低聲道。羅士信不聽號令。冒然從陽谷出兵。進攻蕭布衣部。誰都認為。竇建德會勃然大怒。因為羅士信打亂了竇建德部署。誰都知道。羅士信此舉無疑是在和東都宣戰。而這又是竇建德一直避免發生地事情。 羅士信也清醒地知道自己擅作主張地後果。所以他看見了竇紅線為難地表情。已經恢復了鎮靜。沉聲道:「好。我去見他。」 見到竇紅線垂頭不語。羅士信又道:「紅線。你放心。所有地事情。我會擔待。」 他大踏步地從竇紅線身邊走過地時候。只問道一股幽香傳來。他忍不住地向竇紅線望了眼。只見到兩滴淚珠落入了塵埃。 竇紅線哭了?她為何要哭?是因為他羅士信地緣故? 羅士信想到這裡。腳步不停。心中卻滿是歉仄。他不是不分好歹之人。亦知道在這世上。最後一個還關心他地人。無疑就是竇紅線。他欠竇紅線太多太多。就算讓他用性命去還。他都會毫不猶豫。 他走出府邸的時候,已經決定。所有的事情攬下來,絕不會讓竇紅線為難。 可他顯然不知道,他做了這個決定地時候,已讓竇紅線為難。 羅士信不願多想,找到竇建德的時候,竇建德孤身一人,正望著雪地寒梅。寒梅孤清,幽香暗傳,竇建德的目光只是落在寒梅上。聽到腳步聲,淡然道:「來了?」 羅士信想到千萬種可能,甚至想到竇建德會勃然大怒,如同個獅子般向他怒吼,可他從未想到過,竇建德還是如此從容。 面對簡簡單單的問話,他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竇建德顯然也沒有準備讓他回答,緩緩轉過身來,竇建德問。「現在不是攻打蕭布衣的最好時機。」 羅士信本來準備爭辯。可他啞口無言,無從置辯。竇建德說的沒錯。眼下是個時機,但絕非最好的時機,但是他羅士信等不及了。 「可是既然出手了,就要準備了。」竇建德又道:「蕭布衣絕對不會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會借你出兵這件事討伐河北……」 羅士信喏喏問,「長樂王,對於此事……」 竇建德搖搖頭,「對於已發生的事,抱歉無用,悔恨無用,想著怎麼解決才是正途。士信,過去地事情,讓它過去吧。」 羅士信一直覺得竇建德太過尋常,素來都是按部就班的做事,雖然在河北稱霸,佔據了絕大的地盤,但是竇建德先敗給羅藝,又敗給了楊善會,看起來並不善戰。可就是這不善戰地人,已能和蕭布衣、李淵並列為隋末三方霸主,當然有過人之處。 現在羅士信終於發現了竇建德的過人之處,那就是,他有容人之量,他能容忍手下犯錯。羅士信本來滿腔怒火,只想和竇建德大吵一架,分析眼下的形勢危急,拎著他的耳朵告訴他,你要是坐待徐圓朗滅亡的話,下一個滅亡的目標就是你。可聽到竇建德所言,他驀然發現,原來自己一切的擔心都是多餘。 竇建德比任何人都明白這點。 可他從容的心態,甚至讓他可以面臨泰山壓頂而色不變。突然覺得,竇建德並非那麼討厭,羅士信自嘲的笑笑,只因為剎那間地理解。 他在等著竇建德給他下達命令,他這是張將軍死後,頭一次心甘情願的接受命令,可竇建德望著寒梅良久,突然道:「我現在……只有紅線一個女兒。」 羅士信一顆心沉了下去,他感覺自己明白了什麼。 竇建德又道:「其實我竇家在河北,本來人丁興旺,可到如今,只有我和紅線還活著。雖然我後來又娶了個妻子,可只為了照顧紅線。在我心中,江山再重要,也是不如一個紅線。可紅線不知道,她只為我的江山忙碌。」 自嘲的笑笑,竇建德轉過身來,「或許,我和她都明白,可卻都沒有說出來而已。」 羅士信道:「你們明白,我卻不明白。」 竇建德微微一笑。「你不明白,因為你從未嘗試去瞭解別人。」 羅士信沉默下來,咀嚼著竇建德的話。竇建德緩緩道:「其實,我不過是個里正,世代務農。只因為幫助個兄弟逃難,全家就被朝廷殺個一乾二淨。活下來的……只有我和紅線……」 羅士信不明白竇建德為何要講這些。可見到他鬢角華髮,突然發現,原來竇建德真的有些老了,或許只有老人才會緬懷舊事,而像羅士信這樣,只知道向前。 「我本來不過想保一方父老,可卻悲哀的發現,無論個人能力再強悍,也是很難做到這點。亂世之中。求生的方法顯然就是不斷地壯大自己。於是我就和孫安祖投靠了高士達,這兩人都是我的上司,亦是我地兄弟。那時候,我還天真的以為,做盜匪不過是短暫的權宜之計,天下還會太平!可事實並非如此,天下只有越來越亂,盜匪也是越來越多,孫安祖死了,高士達也死了,我身邊的兄弟不停的死。死的我都已經麻木。」 竇建德說到這裡時候,笑容苦澀,「可能讓我堅持下去地,不是天下,而是紅線。」 羅士信靜靜地傾聽,他很少有這麼傾聽地時候。 「高士達死了,孫安祖死了,他們一個個的死了,是因為不如我竇建德嗎?」竇建德輕聲道:「非也。只是因為我知足常樂,因為我知道,跟著百姓一起,我竇建德才能發揮出最大地力量。而他們,太不滿足現狀,脫離了這方百姓,宛若無源之水。其實我一直想著,維持眼下的狀況不好嗎?最少百姓喜歡,因為他們苦了太久。我是跟著他們苦過來。知道他們的痛苦,更明白……明年開春的時候。他們希望握著的不是刀槍,而是鋤頭!」 羅士信長吁了口氣,再望著竇建德地時候,已帶著尊敬。 他默然發現,竇建德或許出身卑微,可他心胸遠比太多人要寬廣。 望著竇建德的破衣,羅士信已不覺得做作。一個人如果到了竇建德這種地位,恐怕早就渾身綾羅綢緞,妻妾成群。但是根據羅士信所知,竇建德雖為一方霸主,到現在,節儉依舊,不過只娶了個老婆,而且婆娘的脾氣還不好,就算在樂壽,丫環下人也是不過十數人而已。 能有如此地位,又能做到節儉如此地人,如今天下,不過竇建德一人! 「高士達死後,為了一幫兄弟的活路,我只能挺身而出。」竇建德淡淡道:「他們信任我,我也要對得起他們的信任!我轉戰河北各地,東躲西藏,我有自知之明,知道那時拿著刀槍的手下,如何比得上大隋的精兵?就算今日,他們亦是不行!他們能抗下去,靠的不是裝備精良,馬匹強悍,而是靠著對這一方熱土的……熱愛!」 竇建德說到這裡的時候,臉色肅然,「我竇建德能到今日的地步,靠地不是自己能力滔天,而是他們對我的尊敬,我也要對得起他們的尊敬。想當初,薛世雄率三萬精兵,數萬徵募兵士,約有七八萬大軍前往東都剿滅瓦崗盜匪,在河北徵糧秣。若是讓他們得手,只怕河北百姓又要餓死萬千。我揚言撤離,企圖突襲隋軍,我絕不能容忍他們如此做法。可以當時的兵力抗擊薛世雄,無疑以卵擊石。是以我帶著二百八十三名手下,從一百四十里外星夜去取薛世雄的大營,我只想若能殺死薛世雄,燕趙軍不攻自破。」 羅士信有些不解,不明白竇建德為何要對他講這些。可他明白的一點是,竇建德不需要向他炫耀,竇建德也絕對不是個喜愛炫耀的人。 可竇建德當初所為,在任何人眼中,均是瘋狂的舉動。他不過帶著二百多手下,就擊潰了薛世雄七八萬大軍,竇建德也是因此一戰成名,從河北群盜中脫穎而出,名揚天下。 「很瘋狂,是不是?」竇建德淡淡道:「可除此之外,我再無他法。恐怕就是士信你當時在,也無法想出退薛世雄大軍,保百姓免於餓死之地的方法。」 羅士信歎口氣,「長樂王,你說地不錯。其實你的方法,我也想不出。當初若我是你,我根本無計可施。」 竇建德苦笑道:「當初我和兄弟們知道此行九死一生,但是我們不得不去,我們實在不想愧對一方百姓的厚愛。可能我竇建德的命真的不錯,我趕到河間七里井、也就是薛世雄駐軍所在。正逢天降大霧,咫尺之外,都是不可見人。那可真的老天相助,你想不到,薛世雄也絕未想我會偷襲,所以防備懈怠,被我輕易的殺進大營。我火燒營寨,製造混亂,本想去刺殺薛世雄。卻沒有想到他早不知去向,燕趙大軍其實早就疲倦思歸,再加上我的一點壓力。所以一朝崩潰,所有地一切,如同夢中!可薛世雄亂軍之中身負重傷,後來身死,倒讓我意料不到。我不知道像他那種大將,若不是我,又有哪個傷得了他?」 竇建德說到這裡,眉頭微蹙,有些疑惑。 羅士信愕然道:「都說長樂王你千軍殺入。重傷了薛世雄,難道不是嗎?」 竇建德搖頭,「不是,我根本沒有找到薛世雄,談何傷他?」 羅士信大為奇怪,知道竇建德這時沒有必要撒謊,可若非竇建德,當時又有哪個能重傷薛世雄呢? 「會不會是你地手下?」羅士信隱約想到什麼,握緊了拳頭。 竇建德搖頭道:「不是。實際上,我地二百多兄弟,武功高明的沒有幾人。他們均是見過薛世雄地畫像,當時亦是以攪亂隋營為主,並沒有碰到薛世雄。不過無論如何,薛世雄敗了,或許是老天助我吧,它降下大霧,又重傷了薛世雄!」 說到這裡。竇建德笑容有了譏誚。羅士信壓下疑問,只是舒了口氣。卻覺得和竇建德親近了許多。 他雖然一直跟隨竇建德,但是和竇建德這些日子說的話加起來,也不如這一天多。 「士信,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何要對你說這些吧。」竇建德突然道。 「地確很奇怪。」 竇建德吁了口氣,「因為我當時星夜狂奔的時候,只是想著一個人!傳言說我姓竇,李淵的老婆也姓竇,只以為我們會有瓜葛,卻不知道,我這世上如果說是親人,只有紅線一個。我在生死路上狂奔的時候,只是想,我還沒有為紅線找個婆家,我若是死了,紅線就會無依無靠,所以我不能死!」 羅士信心中不知道是何滋味,眼前的人看起來完全不像威震天下的長樂王! 「戰勝了薛世雄,沒有讓我有絲毫高興,得到了河北、山東大片疆土,對我而言,和得到一塊田地沒有什麼區別。」竇建德道:「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不是江山,而是……紅線!只要她能開心快樂,我就開心快樂。所以她想做的事情,我都會盡力去做。我知道,我雖想固守河北,保百姓安寧,可兄弟們不同意,紅線不同意,你也不同意,我決定認真考慮你們的建議。」說到這裡,竇建德拍拍羅士信地肩頭,轉身離去,留下最後一句,「士信,幫我照顧紅線,謝謝你。」 竇建德離開花園,步履緩慢,可腰板卻挺的很直。羅士信望著他的背影,目光複雜,心中一時間,不知是何滋味。 他從未想到過,會是這種結果,他更沒想到過,竇建德是這樣地一種人。 不知站了多久,羅士信只覺得手腳麻木,心中暗想,竇建德那仗勝的的確極其僥倖,薛世雄傷的奇怪,難道又是那人暗中作祟?一想到那個人,他就是滿懷恨意。他頭一次湧出要為竇建德作戰的念頭,只因為竇建德的幾句話。 可不等舉步,羅士信又停了下來,只因為前方不遠處站著一人,冰雪寒梅般。 羅士信望著竇紅線,頭一次發現她的憔悴,亦是這些日子來,第一次凝望她的雙眸。經歷如此波折,竇紅線沒有不滿,沒有怨恨,羅士信看到的,依然是,從未改變地關懷和愛戀…… 馬車的車廂不小,可外表看起來也有些破舊,三匹拉車的馬兒瘦骨嶙峋,車子只有個馬伕,跟車走的有兩個下人,風塵僕僕。看起來毫無油水。 這輛車過了冰封的黃河,沿太行山一路北上,過井陘關,到了太原地界。車子走的道路是蕭布衣黑甲鐵騎同樣地道路,如今盜匪橫行,它能一路平安無事,看起來倒是個奇跡。 裴茗翠坐在車廂中,也不知想著什麼,臉色木然。影子一旁見了。暗自擔心,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盡自己的力量。維持路上地安寧,送小姐平安到了太原。 馬車內部雖是寬敞舒適,可從外邊看,無論車馬,均是落魄,少有人注意。 當然偶爾還會有盜匪出來攔截,可車外的兩個下人打發起來輕鬆如意。那兩個下人雖是落魄,可拳腳卻是一點都不落魄,甚至可以說是驚魂奪魄。打的不開眼地盜匪,抱頭鼠竄。 裴茗翠一路雖有波折,卻無大礙,目標地點直指太原。 這一日北風凜冽,萬物蒼白,路上連個人影都是不見,馬車在道路上緩緩的行走,裴茗翠也不催促,影子更是不想催促。她只怕小姐到了太原就是終點,鞍馬勞頓,她卻只希望一直走下去。 陡然間前方馬蹄急勁,有一騎趕到,馬上那人跳下馬來,急聲道:「小姐……前方有變。」 裴茗翠波瀾不驚,輕聲問,「何事?」 那人道:「前方突然出現不少亂匪,我們過去。只怕有危險。」 「這天氣。怎麼還會有亂匪?」裴茗翠皺起眉頭。 那人搖頭道:「暫時不明,我是接到前方的通傳後。這才快馬回轉告訴小姐。若要消息,一會兒可知。」 原來裴茗翠趕往太原,雖看似孤單,影子為了照顧小姐的安危,前方如行軍般,有十數騎不停的探路奔波,一有異常,馬上過來通傳。若是尋常的幾個盜匪倒是無妨,但是若有大軍出沒,當要迴避。 眼下劉武周正在太原鏖戰,影子為怕殃及池魚,是以更是多派人手巡查路況。 影子急道:「小姐,我們再等等吧。」 裴茗翠點頭,馬車停到路邊,過了半個時辰左右,又有一騎飛奔而至道:「小姐,是劉武周地敗軍。」 裴茗翠微愕,「劉武周敗了?」她言語有些不信,那人道:「不錯,聽說是裴寂大軍已從河東開拔,劉家軍久攻不下,軍心渙散,太原出兵,三戰告捷,劉武周敗退百餘里。前方地亂匪,就是劉武周的手下,還請小姐繞路而行。」 裴茗翠聽完後,喃喃道:「敗地好,敗的好。」 影子不解,「小姐,你希望……李唐獲勝嗎?」 「李唐勝敗與我何關。」裴茗翠淡漠道。 影子道:「小姐,你前幾日還說,李淵輕敵,很可能鎩羽而歸,可劉武周怎麼這麼快就會敗了?」 裴茗翠歎道:「沒有敗退,怎麼會有勝機?我在馬邑的時候,知道劉武周這人陰險狡詐,實在非同凡響,他應是驕兵之計吧。」 「驕兵之計?」影子似懂非懂,「裴小姐,你地意思是……」 「趕路吧。」裴茗翠道:「他們的勝負,不關我事。」 「可道路堵塞,我等從哪裡去雁回山呢?」影子焦急問。 裴茗翠沉吟不語,一時間也是沒有什麼法子。影子吩咐道:「你們再去探路……看看哪裡能到雁回山,又沒有亂匪的。」 那兩騎才要離開,又有一騎趕到,馬上那人道:「裴小姐……單雄信領兵求見。」 眾人微愕,影子皺眉道:「那個瓦崗巨盜他來做什麼,肯定不懷好意,不見不見。」裴茗翠望向遠方,輕聲道:「請他過來吧。」 通傳之人毫不猶豫的回轉,影子要說什麼,裴茗翠卻是擺擺手道:「他若是不懷好意,帶兵衝過來就是,影子,你不用擔 等了盞茶的功夫,遠方馬蹄沓沓,百來騎從遠方而至,為首一將,單手橫槊,正是瓦崗名將單雄信。他身後跟著百餘騎,可動作整齊,雖是寒風凜冽,卻是如山如岳,氣勢直如千軍萬馬,裴茗翠見到,讚歎道:「蕭布衣的鐵甲騎兵,果然名不虛傳。」 單雄信卻已掛了馬槊,翻身下馬,緊走幾步,深施一禮道:「裴小姐,西梁王知你前來太原,只怕沿途不平,特命我在此守護,只請護送裴小姐一程!」 四五九節 謎底 蕭布衣派往太原的兩員大將,看似隨意,卻是很有深意。 單雄信歸順蕭布衣後,一直均是低調行事,張公瑾本是默默無聞,卻被李靖推薦,蕭布衣大力提拔。蕭布衣派二人領鐵甲騎兵來到太原,當然也因為這二人一直在他手下沒有作為,想要起到出乎不意的效果。 影子雖是也知道不少,但畢竟只調查裴茗翠關心的事情,對於瓦崗眾將的下落並不瞭然。所以她雖然知道單雄信,卻不知道單雄信已經投靠了蕭布衣。 聽單雄信說,是接到西梁王的命令,特意在太原等候的時候,影子也有些感動,也終於明白,為何小姐會如此信任蕭布衣! 蕭布衣實在值得裴茗翠這麼信任! 裴茗翠聽到單雄信的請求,不出意料道:「那……多謝西梁王一番好意了,我想去太原雁回山,可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 單雄信沉聲道:「我知道有條小路去雁回山,裴小姐請放心,我帶的百來軍士,不會有任何人多口。」 裴茗翠點頭,「有勞。」 她回轉車廂,示意馬伕跟隨。單雄信行在最前,手下的鐵騎跟隨其後,用意是給裴茗翠開路。影子見到,多少放心些,「小姐,蕭布衣好像無所不知,他好像知道你的目的所在。他對你……好像很關心?」 裴茗翠望著車窗外的飛雪道:「不說,不代表不知。關心,不代表別的意思。」 影子微愕,見到裴茗翠的落寞,不好再勸,她知道小姐到雁回山有一項極為重要的決定,甚至和生死有關,她一直忠心耿耿,自然不希望小姐走極端,所以她一反常態。總喜歡和小姐提提蕭布衣,可看起來,小姐和蕭布衣,的確除了關心,沒有別的意思。 單雄信帶隊前行。一路上又有幾騎回轉。均是裴茗翠地前哨。一會地功夫。馬車旁已經跟隨了七八個手下。個個神色肅穆。一言不發。 單雄信得到蕭布衣地號令。只要護送。不理其他。行了數里後。他帶隊馳馬向路旁插過去。黑甲鐵騎跟隨。趟出了一條道路。可容馬車前行。 曠野荒蕪。頗為冷清。只餘寒風呼嘯。這麼一隊兵士。帶著孤零零地馬車。雖是白天。卻多少有些詭異。 單雄信果然對這附近地地形瞭若指掌。百來騎在蒼茫地雪地上毫沒有半分遲疑。七拐八繞。行了一個多時辰後。這才到了一處山腳。 單雄信勒馬不前。回轉車廂前道:「裴小姐。已到了雁回山附近。」 「西梁王可說。我到此地做什麼嗎?」 「沒有,他只說你要來太原,讓我盡量保護你的安全。」單雄信答道。 「西梁王可說……一定要你跟隨我呢?」裴茗翠道。 單雄信一愣,搖頭道:「沒有。他只說太原大戰在即,怕裴小姐被散兵游勇所傷。裴小姐若是不喜,我就可以走了。」 裴茗翠微笑道:「我非不喜,而是後面的事情,實在不宜跟隨太多的人。」 單雄信抱拳道:「那我就在此等候嗎?」 裴茗翠搖頭道:「天寒地凍。單將軍辛苦了,請回吧。以後地事情,我自己可以處理了。」 單雄信並沒有半分不滿,點點頭,就要策馬離開。蕭布衣千里傳訊,讓他聽從裴茗翠的吩咐即可,他嚴格的執行著蕭布衣的命令。 見單雄信要走,裴茗翠突然道:「單將軍……」 單雄信勒馬,「裴小姐何事吩咐?」 「請轉告西梁王。我若有消息。第一時間會告訴他。」裴茗翠說的有些古怪。 單雄信並不多問,只是道:「我一定轉告。」 「還有。疆場多磨,望單將軍保重。」裴茗翠真誠道。 單雄信自從來見裴茗翠後,一直都是臉色肅然,不苟言笑,裴茗翠亦是一直言語淡淡,似乎並沒有把單雄信放在心上。單雄信聽到裴茗翠的關心,稍有錯愕,轉瞬微笑道:「裴小姐,天寒地凍,你看起來臉色不好,也請保重。」 等單雄信走後,影子道:「蕭布衣未免太小瞧了我們吧?」 裴茗翠搖頭道:「他不是小瞧我們,是在提醒我。」 「提醒什麼?」影子不解道。 「提醒可能會有人殺我。」裴茗翠幽幽道。 影子打了個寒顫,「是誰?」 裴茗翠搖搖頭,「走吧。」眾人前行,裴茗翠的手下對雁回山似乎極為熟悉,轉瞬進了山谷,循路而行。等又到了一處山腳下,馬車已不能行。裴茗翠終於出了馬車,抬頭望著高山,臉色木然。 影子心中一寒,她知道這座山,就是李玄霸埋骨之處!裴茗翠雖一直沒有說明地點,她隱約猜出裴茗翠的心意,等確信了這點,不知為何,漫天冰雪亦是抵不住心中泛起的那股寒意。 裴茗翠上馬,緩緩向半山腰行去,眾手下緊緊跟隨,只怕有失。山勢漸漸陡峭,等到下馬地時候,裴茗翠已凍得臉色蒼白,裹緊了白裘。影子心痛,半跪道:「小姐,我背你上去。」 裴茗翠搖搖頭,「算了,快到了。」她走的雖慢,可每一步,均是無比堅定。等繞過半山腰,過了一片好大的松林,這才來到一塊荒地之前。 荒地上凸起一墳頭,已被皚皚積雪覆蓋,前豎一石碑,上刻五個大字。 李玄霸之墓! 墓碑簡簡單單,讓人覺得這墓中埋地定然是簡簡單單的人,可卻少有人知道,這個墳墓下,埋的卻是當年東都第一人! 可再風光的人物,死後也和旁人沒有什麼兩樣,自己能佔據的地盤不過是數尺之地。 裴茗翠望著墓碑,臉色木然。眾手下和影子均已退後,他們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裡。自從李玄霸死後。裴茗翠再忙再累,每年都要前來看望。對李玄霸的思念,宛若刻在墓碑上字,難以磨滅。 嘴唇輕輕的顫,裴茗翠上前幾步,已到了墓碑之前。伸手撫摸著墓碑。手指順著碑上的五個字劃下來。 墓碑石雕,冰冷異常,可裴茗翠的手,比墓碑還冷,她地一顆心,比冰還冷。 「李玄霸之墓……李玄霸之墓……」裴茗翠喃喃自語,淚水突然流淌下來,輕聲道:「玄霸,你可知道……我是多麼的想你!」 她只是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說的一往情深,眾人鼻樑均酸,影子更是昂起頭來。不想讓淚水流下來。眼前的一幕,有如裴茗翠初聞李玄霸死訊之時。山風呼嘯,松林嗚咽,洋洋灑灑的雪花飄落下來,蓋在裴茗翠地身上,宛若另一塊墓碑。 「當初我聽到你死之時,其實並不相信。」裴茗翠喃喃道:「因為我一直以為,你最少還有一年的時間。可蒼天總是喜歡捉弄你我,就算這一年。蒼天都不想賜給你我,蒼天無情,碧海有恨,我總是在想,或許是因為我們得到了太多,所以才失去的更多。如果真地這樣,若真的有選擇,我寧可一無所有,也要換回你的性命!可是我……沒有選擇!」 她淚水點點滴滴。落在墓碑之上,轉瞬凍成極小的冰屑。影子見天氣如此之冷,終於再也按捺不住,低聲吩咐了兩句,有手下奔出,去收集枯枝殘葉,準備在裴茗翠身邊堆起來,點起個火堆。 裴茗翠渾然不覺,只是望著墓碑。繼續道:「我知道你死後。第一時間……就是要給你報仇,自然而然!我甚至沒有勇氣去看你一眼。因為你在我心中,早就無法泯滅,看不看又有什麼區別?我去了河北,設計殺了王須拔,魏刀兒狡猾非常,逃過我手,可畢竟天網恢恢,還是死在蕭布衣的手上,蕭布衣也是你的朋友,為了你報了仇,所以你若是知道了,也應該高興,對不對?」 她潸然淚下,對著墓碑,宛若李玄霸就在身前,眾人黯然傷神,雖是數載已過,可傷心更濃。 「你雖是帶病之身,卻一直勸我保重身體,我謝謝你!你雖自陷危機,卻提醒我莫要與天下為敵,我謝謝你!你雖憂愁滿懷,可每次見我後,都是逗我開心,我謝謝你!或許你對我,我對你,已不用說什麼謝謝,因為所有地一切,早就心心相印。」說到這裡,裴茗翠傷感道:「我這一生,只有一個喜歡的男人,那就是你。活著如此,死了也一樣。」 裴茗翠說的平平淡淡,影子再次落淚,終於明白小姐地心意。在小姐心中,愛情顯然不可替代! 「玄霸,我和你,或許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可我卻想和你同年同月同日死!可我還是不能死……」裴茗翠黯然道:「我知道你會諒解,因為我答應過姨娘,要照顧聖上。可知道你死地那一刻,我知道……自己遲早會追隨你而去。我替你報仇後,就到了你的墓前告訴你,請你等我……等我來陪你。這裡很冷,你一個人在這裡,應該很孤單寂寞吧?我本來以為,蓬萊刺殺,不過是李敏一手策劃,可從未想到過,洛水襲駕,聖上南下,姨娘還陽,揚州刺殺,一環一扣緊密地讓我無法呼吸。你知道我這個人,要查,就要查個水落石出,我知道多半又是太平道在搗鬼,我身負聖恩,又有姨娘的重托,我不能不聞不顧。可是我一個人的能力實在太小太小,我眼睜睜的看著大隋江山傾頹,眼睜睜的看著聖上死在我懷中,無能為力!」 大火終於燃起,帶來暖暖之意,冰雪消融,又將四周帶來了朦朧的霧氣,淒迷詭異。 「可是我知道地越多,迷惑越多,我知道太平道越多,才發現它真的深不可測。就算是我爹,亦是太平道中人,玄霸,你聽了。是否會覺得驚訝?」 裴茗翠說到這裡,不再落淚,挺直了腰板,緩緩的離開了墓碑,彷彿遠離著墳墓中的那個人。 「你應該不會驚訝,或許……你早知道這樣。是不是?」裴茗翠問道:「蓬萊刺殺,不過如驚鴻一現,可那場刺殺所蘊含的機心,我竟然到現在,還是沒有完全挖掘出真相。雖然李閥倒台,聖上贏了一仗,但是你過世了,我本以為輸的一敗塗地。可我從未想到過,原來那不過是。所有陰謀的一場預演!」 裴茗翠自言自語,臉上表情已由哀傷變成了黯然。 「我一直在搜尋答案,甚至連我父親都被我挖掘出來。可是我始終有個疑惑,那就是……始終有個隱形人,一直在推波助瀾。要是沒有這個隱形人,所有的事情不會如此演變。可這人有如此驚天之能,對我可說是瞭若指掌,我地一舉一動,甚至都會落入他地算計之中,這人是誰呢?我慢慢的覺得,這人對我很熟悉。甚至可能是……我身邊的人。」 裴茗翠說到這裡,苦澀的笑,「你看我多傻,我明知道你聽不見,我還要和你說,不過我想,所有的這一切,你應該也知道,對不對?」 「我身邊能符合這些條件。又能興風作浪地人,當然是我爹。」裴茗翠歎息一聲,「所以我把所有的注意,都集中在我爹身上。我也是頗有成果,經過一番艱苦卓絕的努力,我終於發現我爹的真實身份,很可笑,是不是?我在竭力地維護著聖上地統治,可我爹卻想推翻大隋!這世上最滑稽的事情。莫過如此。本來以為找到了答案。我爹是天涯,是符平居。是大隋地重臣,又是太平道的道主之一,他是我爹,肯定對我瞭若指掌。他來興風作浪,完全符合條件。那時候……我不知如何是好地時候,卻舒了口氣,反倒有些釋然……」 「小姐……你休息會兒吧。」影子擔心道。 裴茗翠蒼白的臉被火光一映,變的殷紅。她搖搖頭,繼續說道:「我也不知道自己釋然什麼,我以為……我已經找到了答案,但是我心中總是覺得有些不對,又不知道不對在哪裡!這時候一個不經意地消息傳來,讓我再度陷入迷惑之中,那就是蕭布衣在鵲山被符平居刺殺。我很奇怪,因為家父裝病去了東都,之後就回轉了江都,在我的每天關注下,他絕對不可能分身去了千里外的鵲山,那人冒充我爹要殺蕭布衣,他什麼目的呢?我爹要殺蕭布衣,因為他佔據了東都,讓我爹不能回轉,那人要殺蕭布衣,難道也是痛恨蕭布衣擋了他的路……我到這時候,陡然發現,原來所謂的答案,不過是一知半解,我從頭來想,才發現,所有的事件發展,絕非我爹一個人能夠推動發展,因為他有很多時候,分身乏術。我曾經質疑過我爹,可他並沒有否認,想必是……他根本不屑反駁,他就是那樣的人,做的事情,無需和女兒解釋。」 裴茗翠說到這裡,淒涼地笑,「我想了很久,終於明白,所有的事情還有個關鍵人物,這個人物不但瞭解我爹,當然還很瞭解我,而且他還很瞭解蕭布衣!他實在太瞭解這些對手,可以輕易將所有人玩弄在掌心之上。我一直在想這個人是誰,我懷疑了太多的人,比如說崑崙、道信、虯髯客、蕭大鵬、袁天罡、甚至什麼無上王、青龍、徐洪客諸多人物,可這些人能力有,但是總是欠缺一點關鍵因素,所以我覺得他們都不是。我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之中,這時候我突然聽到,薛舉死了……」 裴茗翠說到這裡,輕輕的咳,似乎怕驚醒墳墓中的李玄霸。 「薛舉死本來算不上什麼大事,可薛舉若是死在疆場,我沒有半分奇怪,但是他竟然是病死的,而且還有謠言說他是淺水原大勝後,殺的唐軍太多,所以被冤鬼纏身而死,這實在有點滑稽!薛舉一方霸主,若真的也可以這麼死,那這世上,能活下來地梟雄真的沒有幾個人了。我很奇怪,派人去查。玄霸,薛舉死了,最受益的當然是你家了,當時我還沒有多想,只覺得老天實在庇佑你家。我從來也沒有……懷疑到你的身上。」 裴茗翠又退了一步。認真的看著那墳墓,冷冷道:「我懷疑了那麼多人,從未懷疑過你,因為我怎麼會懷疑一個死人?玄霸,你說是不是?」 墓碑當然不會說話,可裴茗翠口氣冰冷。天空黯淡下來,整個墳墓周圍,突然有了陰森森的詭氣。 影子已露出駭然之色,若非她太瞭解小姐,幾乎以為小姐已經瘋了! 「我真正開始懷疑你,是在見到蕭布衣之後。」裴茗翠道:「那時候,我不過想從蕭布衣那裡瞭解蕭大鵬的內幕,可我沒有想到過,在那裡。我竟然發現了你的秘密。你太瞭解蕭布衣,若我沒有給他那片龜殼,或許我一輩子也不會知道你地秘密!原來……你在東都地那些日子裡。拖著病體,做了很多不為人知地事情。龜殼秘密就算太平道的尋常人等都是不能知曉,可你竟然能以假亂真,做出龜殼。天書地文字更是只有天機能懂,但是你卻看的輕而易舉,你若不是太平道中極為重要地人物,又如何知曉這多事情?可笑我一直被你的假象所迷惑,相信你只能活一年,就是不死在蓬萊。如今亦是病死。但是你真的……死了?」 她說到這裡,滿是譏誚,「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死了沒有,可你若是還活著,那就很容易解釋太多的事情。李家道為何在蓬萊沒有反抗之力,任由李閥被誅滅,因為你們早就有了棄卒保帥的策略,所以李淵後來才能坐鎮太原,入主關中。你們既然知道我爹的襲駕的計謀。當然早有準備,想你堂堂東都第一高手,武功遠勝蕭布衣,既然在防備之下,早知道會有刺殺發生,魏刀兒、王須拔如何奈何得了你?你那場做戲,悲壯慘烈,卻無非是做給聖上看,做給我來看。做給世人看。結果就是。你成功了!你成功的將李淵轉到太原,然後隱居幕後。出謀劃策,兩次襲駕,攪亂天下,直取關中,擊敗薛舉,坐擁關隴,圖謀天下!一舉一動,深謀遠慮,真地環環相扣,無懈可擊!」 影子滿是駭然,手心已出了冷汗,她不是畏懼這等匪夷所思的陰謀詭計,而是暗想,如果李玄霸真的活著,小姐如何承受? 「你為什麼不說話?」裴茗翠冷冷地望著墓碑,「我想到你可能沒死的時候,所有的謎團已經迎刃而解,也明白為何會冒出個假符平居行刺蕭布衣,因為那個人就是你!當初你本來有太多的機會可殺蕭布衣,為何要到鵲山才殺?那當然是,你本來沒有瞧得起蕭布衣,就和我爹一樣,認為他絕對成不了氣候。所以你雖稱讚他,說他是東都最奇,可素來不把他當作是對手。你甚至不過是想,給他片龜殼,讓他信任天書預言,投靠李唐,為你李家打出一片大大的疆土!但是蕭布衣顯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命由他不由天,他只憑一腔熱血,兄弟之義,打出了諾大的江山,你終於知道,他才是你家最大的對手,所以你終於要出手殺他!可惜呀……機關算盡,蕭布衣進展神速,你想殺他之時,對他卻已經無能為力。但是你還是想著一切辦法,來抗拒蕭布衣的天下一統,於是你在算計了薛舉後,又馬不停蹄地暗算了始畢可汗,因為你知道,始畢可汗信守諾言,終不能大舉出兵,你暗算了始畢可汗,擁護頡利,憑借草原聯手,可和蕭布衣抗衡。你終於忍耐不住,頻頻出手,所以讓我更能看清你的本來面目。我想你現在,應該不是躺在山上,而是還在草原或者關中,對不對?」 墓碑當然不會說話,可山風嗚咽,吹的火光跳動,眾人均是一身冷汗。裴茗翠道:「李玄霸,我和你賭一場,我賭這墳墓下絕對沒有你,若是你贏了的話,我褻瀆了我們的愛,打擾了你的安寧,婦人之心,罪不可赦,我自刎在你的墳前謝罪,可我贏了的話,我當然有權知道真相,是不是?」 眾人驚凜,不等多言,裴茗翠已毅然道:「你沉默,我就認為你默許,來人,開棺!」 :信墨武,原地復活,支持李玄霸復活投月票,支持不復活的投推薦票了,呵呵。 四六零節 宣戰 夜色籠罩,北風呼嘯,那堆大火在寒風中,搖曳不定,更顯淒迷。 裴茗翠說出開棺的時候,幕前已是鬼氣森森。墓碑在火光閃耀下,影子蛇一樣的扭動,彷彿一個人要從地下鑽出。 手下們毫不猶豫的上前,先清除了積雪,然後確定棺材的範圍,做挖掘的準備。他們都是裴茗翠的死士,既然是裴茗翠的吩咐,不要說開棺,就算讓他們從萬丈高崖跳下去,都是毫不猶豫。 裴茗翠的手下,武功或許並不高強,可真的算是雞鳴狗盜之徒,應有盡有。探秘、殺人、尋根、挖墳看起來都是做的輕車熟路。 天色陰沉,已近夜晚,再加上眾人黑衣,幽靈一樣,圍繞著座孤墳挖掘,只怕膽小的路過見到,會被當場嚇死過去。 影子突然詫異道:「小姐……李家的祖墳均在河東,為何李玄霸的墳墓卻埋葬在太原雁回山?」 「他說這是他出生之地,所以埋在了這裡。」裴茗翠漠漠道。 積雪去除,有人已回稟道:「小姐……墳墓並沒有被人動過。」 他這個稟告有些突兀,裴茗翠只是點點頭,「繼續。」 冰天雪地,凍土絕不容易挖掘,可那些手下無怨無悔,而且很快的功夫,就去除了凍土,露出棺槨外的青石板。李玄霸畢竟是李淵之子。雖是葬地簡樸,可看眼下的情形,雖過數年,屍體絕不會腐壞。 剩下的工作倒好處理,等要掀開青石板之時。裴茗翠突然道:「等等。」 眾人只以為裴茗翠回心轉意,均是住手。裴茗翠望向一個黑衣人道:「你們散開,蠍子,查查。」 她命令簡單明瞭,眾手下退後,蠍子瘦小枯乾,點頭上前,蹲在石板前,取出根長長的銀針從石板縫隙中插了下去。 等了片刻,蠍子把銀針拔出來。銀針光亮如舊,蠍子卻在鼻端嗅了下,半晌道:「石板下,棺槨上。有毒。」 蠍子聲音生硬,嗓子像被砍了一刀,每個字都彷彿擠出來一樣。影子心中凜然,知道蠍子是裴茗翠手下的用毒好手,棺槨上為何下毒,難道有人早就知道,會有人挖墳? 裴茗翠喃喃道:「好手段。果然好手段。蠍子,有何破解之法?」 蠍子道:「方法倒是簡單。不去觸摸就好。不過數年積累,石板下毒氣很重,要散後才好。」 「一切你來處理,我只要看看裡面有什麼。」 蠍子伸手從懷中掏出幾付手套模樣地東西。遞給幾人。那些人套在手上,掀開石板,露出厚重的棺槨。從外邊來看,棺槨黝黑發亮,看不出什麼。蠍子卻是從懷中掏出個藥瓶,倒了點粉上去。黝黑的棺槨突然現出點點綠色,眾人心驚,知道這棺槨上,很可能塗了劇毒,所有人那一刻只是想。李玄霸……居然如此之狠! 若是旁人不知情。只怕才觸摸棺槨,就已毒發身亡。 蠍子見到棺槨上現出綠色。並沒有什麼畏懼,只是點燃根枯枝,在上面撒上些粉末,轉瞬枯枝濃煙滾滾。蠍子將它投下去,等了盞茶的功夫,這才道:「可以開棺了。」 裴茗翠道:「等等。」 眾人愣住,裴茗翠道:「巧手,你去檢查下外棺。」原來棺槨泛指棺材,棺是說裝屍體的棺材,而槨卻是外棺,又叫做套棺,卻是用來裝棺材所用。如此下葬,一是身份象徵,另外卻是為了保護裡面的屍體,眾人見到裴茗翠要檢查,這才明白開棺也不是簡單的事情。 另外一黑衣人上前,掏出個小錘子,非金非銀,敲了半晌,從上蓋敲到側板,這才道:「小姐,外棺實木,根據所回之音,裡面應該沒有機關。」 裴茗翠道:「沒有機關,不代表沒有毒物,巧手,你來處理棺蓋。蠍子,還是你來開棺。」 巧手取出一把極為鋒銳的匕首,輕易的劃斷棺釘,蠍子卻讓眾人推遠,獨自掀開棺蓋。只聽光當聲響,煙塵瀰漫,蠍子早就縱開,等到煙塵散盡,這才道:「很毒。」 眾人不知道他是說棺槨裡的藥物毒,還是說李玄霸心思毒,可都知道一點,蠍子自有防毒地本事,可方纔若不是蠍子,隨便哪個冒然開棺,吸進口毒煙,只怕早就見了閻王。 蠍子手上不停,又點了幾根枯枝,撒下藥粉,等了良久,這才道:「小姐,此人心毒手段更毒,這等下毒之法,世上少見。」 他們方才都聽到裴茗翠的喃喃自語,知道了很多事情,更為小姐不值,是以話語均有忿忿之意。 裴茗翠微笑道:「蠍子,多謝你提醒了。不過內棺還是要查查,小心一些,總是好的。」 眾人點頭,如方才一般檢查,不過內棺並無古怪,處理完棺釘後,蠍子手有些顫抖,問道:「小姐,要打開嗎?」 他緊張的不是裡面佈置什麼機關,而是想起小姐地諾言。裴茗翠雖是對著石碑做賭,可誰都知道,裴茗翠一諾千金,這棺蓋開了,裡面若真的躺著李玄霸,小姐怎麼辦? 裴茗翠望著內棺,輕歎道:「開吧,其實我真希望……我猜的是錯的。」 蠍子手臂用力,揭開棺蓋,縱身向後退去。這次並沒有毒粉噴出,安安靜靜。影子心中一顫,差點暈了過去,她依稀見到裡面竟然躺了個人! 李玄霸若真的死了。那小姐地猜測錯了無關緊要,但是為了他送命,還是不值。 裴茗翠目光一霎不霎,望著棺中,半晌才道:「蠍子。去把那張紙取來。」 影子聽她語氣波瀾不驚,終於仔細望去,見到棺中的確有一人,穿著華麗,可好像竟是假人。忍不住上前幾步,睜大眼望去,影子差點興奮地跳起來,「小姐,裡面沒有屍體,好像是個木頭人。」 原來她認真觀看。才發覺棺中那人雖是雕刻的栩栩如生,但顯然不是人體。就算棺槨保養再好,屍體乾癟也是不可避免,棺中躺的。臉色真如李玄霸生時,溫和恭良。可影子只有暗恨,誰知道這種外表之下,竟然是蛇蠍心腸。 影子回頭望過去,見到裴茗翠兩滴淚水滑落,再也興奮不起來。 李玄霸死也罷,活也好。對裴小姐而言,均已是個殘酷地現實。有時候,活著不見得比死了要好! 木頭人雙手交錯,手上卻是持著一張紙簽,這時看到。有著說不出的怪異。 蠍子探身取了紙簽,紙簽不過就是一張,他雖不想看,可卻不能不檢查上面是否有毒,他有責任保護小姐地安全。 欲言又止,蠍子終於還是把紙簽遞給了裴茗翠,裴茗翠看了半晌,翻過來又看看。火光下,裴茗翠的臉色如常,看不出心意。影子不敢去看。只能留心小姐的臉色。 裴茗翠將紙簽收入懷中,淡然道:「我贏了。所以不用死了。巧手,你們把一切,恢復原樣吧。」 眾人大喜,快速的將一切恢復原樣,又把泥土掩蓋拍實,甚至從一旁取了積雪撒上,等到一切穩妥後,已讓人看不出墳墓有動過的痕跡。 裴茗翠道:「走吧。」她腳步雖是緩慢,走的卻是堅定,一直行到山下,坐在馬車中,一語不發。 影子心中惴惴,輕聲道:「小姐……他……知道你要來嗎?」 「他知道我遲早要到吧,不然何以留下一張紙簽呢。」裴茗翠淡然道。 「那他也太過狠毒了,他知道你來,還要下毒,這是什麼意思?」影子忿忿道。 裴茗翠道:「你若是知道有人挖你棺,只怕也和他一樣的做法。」 影子怔住,沒想到裴茗翠竟然會為李玄霸辯解,心感不安,聽到外邊有人問,「小姐,下一站是哪裡?」 「原路回轉,先找個地方歇息吧。」裴茗翠吩咐道。 馬車前行,車廂內一片靜寂,影子點燃了油燈,良久才問,「小姐……他說了什麼?他說什麼,你都不要信呀。」 裴茗翠掏出紙簽,遞給了影子,「你自己看吧。」 影子接過紙簽看了眼,臉上突然變得古怪莫名,因為燈光下,紙簽上一個字沒有! 「這……這是什麼意思?」影子吃吃問道。 裴茗翠淡漠道:「意思當然很簡單,他是說和我……已無話可說。」 影子見到裴茗翠的淡然,心中卻是慼慼,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安慰。車外寒風呼嘯,不知過了多久,裴茗翠突然道:「影子,現在有兩事件需要你去做。」 「請小姐吩咐。」 「第一件就是……你親自去東都,告訴徐世績我們今日所見即可,不用多說什麼。」裴茗翠道:「至於第二件事情,是派人去查當初將李玄霸下葬地有哪些人,是誰安排。」 「這個很重要?」影子不解問。 「當然,因為李玄霸之死極為隱蔽,下葬之人,自然和李玄霸大有關係。」裴茗翠道:「我現在想知道的是……知道這些秘密地人,是李淵呢,還是李世民?」上,百官朝拜,高呼萬歲。 當然百官朝拜地是皇泰帝,因為今日皇泰帝早朝,蕭布衣於是在楊侗身前設了個座位。 他這個位置到如今,也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過那一人,也是膽顫心驚地坐不安穩。 蕭布衣望著下面黑壓壓地一片人頭。也是暗自感慨,新年又近,這個新年,他終於不用再往返奔波。 去年的新年,他是在巴蜀渡過。今年的新年,他一定要與民同樂。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群臣逐漸瞭解眼下的策略,才能讓東都的百姓漸覺安心。 總是往外跑地蕭布衣,讓東都百姓總是忍不住地想起楊廣。楊廣登基十數年,可就算親手建了東都大城後,在這座新興大城也沒有呆過幾年,蕭布衣不想讓他們把自己和楊廣聯繫在一起。 一年多的時間,蕭布衣進行了數次戰役,可無論是擊林士弘、討伐宇文化及、還是平徐圓朗。均是不動根本,更談不上勞民傷財。雖然徐圓朗還是未平,可如今的東都,已經基本回到以往的運轉軌道。一年多的時間,國儲漸豐,百姓安樂,東都更是成為天下貿易之都,就算不用厚利引誘,西域商人也悄然而來尋求商機,楊堅、楊廣兩父子打下地根基。蕭布衣不需太多的改變,只要讓這種制度恢復運作即好。 三省六部人員已基本補齊,看起來黑壓壓的一片,煞是壯觀。 蕭布衣等眾人三呼完畢,多少有些飄飄然。 不能不承認。被這多人膜拜的感覺,實在是不錯! 原來楊廣死後,李淵擁護楊侑,蕭布衣擁護楊侗,均已先後稱帝。不過這兩個皇帝顯然均是傀儡,是方便蕭布衣、李淵二人行事。楊侗稱帝后,大赦天下,可只是在高位幾日,就感覺渾身不自在,借口蕭布衣日理萬機。方便起見。一般不理朝政,沒事就在宮中歇著。今日當然有話要說。這才前來。 蕭布衣等眾人起身,沉聲道:「各位大人有事請講。」 他雖是西梁王,東都之主,對於群臣一直均是客客氣氣。 楊侗輕聲道:「西梁王,朕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他小心謹慎,只怕引發殺身之禍。 蕭布衣拱手施禮道:「不知聖上有何吩咐?」 楊侗慌忙道:「吩咐不敢當,想先帝在時,勤勉有加,然則窮兵黷武,終導致江山大亂。天幸西梁王駕臨東都,將天下大任一肩擔當,先平內亂,後誅反叛,剿滅瓦崗,安撫巴蜀,旗幟所到,嶺南悉平,南方初定,江南如今只有江都群盜,卻已不足為慮。中原可說半數安定,此等作為,功德無量。」 他這一番馬屁下來,蕭布衣正色道:「聖上過譽,本王身受先帝厚恩,所做均為應盡之責。本王能擊敗盜匪,安撫天下,也是倚仗聖上順應民意,大力支持之故。」 楊侗搖頭道:「西梁王此言差矣,想自古江山,有德有能者居之,我何德何能,到如今還敢身居天子之位。如今民心所向,萬眾歸心,我只請西梁王順應民意,稱帝登基,這才是天下蒼生之福。」 他話音一落,群臣齊聲道:「請西梁王順應民意,稱帝登基!」 聲音激盪,良久方平,蕭布衣沉吟良久才道:「聖上禪讓之德,實乃堯、禹所為,天下明君,可本王身負先帝厚望,只想平定天下,以告先帝在天之靈。至於稱帝一事,從未想過……」 楊侗慌忙道:「西梁 「聖上莫要再說了。」蕭布衣擺擺手,心中苦惱。其實在旁人來看,他稱帝地確時機成熟,但是他有苦難言。可敦只尊隋室,前幾日派答摩支來朝聯絡,就是因為東都有個楊侗,如今李淵肯定已和頡利沆瀣一氣,自己這時稱帝,可敦那面多半不會贊同,到時候自己就算是把辛苦積累的草原資本一股腦的推到敵對之面,實在非明智之舉。 他深謀遠慮,當然明白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 見蕭布衣拒絕之意不容置疑,楊侗不敢再勸,只好道:「西梁王這些日子勞苦功高,當有加賞,若依我意,不如加封西梁王為相國,賜九錫,不知道西梁王意下如何。」 九錫是九種禮器,亦是天子能賜給臣子地最高禮遇。有九錫禮器,行使的權利和帝王已是一般無二。亦是禪讓前地最後準備,楊侗誠惶誠恐,總不覺得不表示心意不好,是以提出這點。 蕭布衣見到他滿是不安,輕歎道:「聖上厚愛。本王謝過。不過東都初定,節儉為主,此等禮節過於鋪張,本王不敢有受。至於相國一職,微臣謝過。」 他只領相國一職,卻拒了九錫地禮遇,實際上是知道,目前像他這種情況,獨攬大權,沒有必要受這種虛禮。惹人非議。本來相國之位亦是無用,可還是給了楊侗個面子。 楊侗舒了口氣,直冒冷汗,強笑道:「謝西梁王。」 蕭布衣暗想這未免謝反了。倒有些同情起眼前的楊侗,點點頭道:「謝聖上,還請聖上就坐。不知各位大人,還有何事稟告?」 盧楚上前一步,「啟稟西梁王,關中李淵大逆不道,伊始只是不尊聖上。另立叛逆之君,如今更是廢了楊侑,已經稱帝,國號為唐!」 群臣嘩然一片,蕭布衣裝作震怒道:「這個亂臣賊子。居心險惡,我當為爾等伐之!」 其實蕭布衣早知道這個消息,李淵稱帝,國號是唐,立世子李建成為皇太子,敦煌公李世民為秦王,太原總管李元吉為齊王,其餘堂兄堂弟、子侄之輩,均有封賞。如今只要最重要地事情,總會最快的傳到蕭布衣這裡。李淵稱帝地消息傳來後。他這才早朝,商議這件事情。 李淵一稱帝。蕭布衣已然明白,他肯定已和頡利達成了一定的協議,沒有必要再看可敦的臉色。更有可能的是,李淵很可能聯繫頡利,先除可敦,再來攻打東都。既然如此,楊侑留著無用,李淵稱帝,更能安撫群臣,顯然已準備和他公然對抗。 到如今,臉皮既然撕破,那就撕的要徹底一些。 本來群臣嘩然,都是議論紛紛,聽到蕭布衣要討伐關中,卻都是靜了下來。 蕭布衣皺眉道:「諸位大人難道不同意本王地建議?」 群臣面面相覷,盧楚道:「李淵亂臣賊子,的確當伐,可是西梁王當應知曉,眼下時機未到呀。」 蕭布衣怒哼道:「如何時機未到?」 眾人見西梁王發怒,不由惴惴,又為盧楚捏了把汗,盧楚並不畏懼,沉聲道:「雖西梁王已佔天下半數之地,可關中本四塞之地,易守難攻……再加上我等要長途跋涉,難以持久,冒然出兵,不免勞民傷財。」 「按照你的想法,這關中就不能討伐了?」蕭布衣皺眉道。 「討伐當然要討伐,眼下卻絕非良機。我等先後和徐圓朗、江都兩地開戰,如今竇建德更是虎視眈眈,隨時可進攻東都,當務之急應是求先除徐圓朗,再下江都,平定竇建德後,養精蓄銳後,才取關中。到時候西梁王順應民意,當可一舉剷除關中。若是冒然討伐,後方不平,四路出兵,天下民力如何承受的起?到時候民眾貧苦,窮則思變,只怕重蹈先帝覆轍,再燃烽火,所以還請西梁王暫忍一時出兵。」 蕭布衣伸手拍額道:「盧大人所言極是,本王一時糊塗,差點捨本逐末,還請盧大人見諒。」 盧楚慌忙道:「微臣不敢。」 眾人舒了口氣,暗想西梁王廣納諫言,實在是難得的明主。魏征卻是暗裡偷笑,心道蕭布衣做戲簡直真假莫辨。蕭布衣當然明白眼下地情形,而且平定天下的方針從未改變,但是總要對李淵稱帝做出個反應,不然難免示弱。蕭布衣假裝震怒,盧楚勸解,蕭布衣順水推舟,表明了心意,給群臣個交代,不是我不想出兵,是時機未到而已。 暫且把李淵這鬧心事放到一邊,蕭布衣又問,「不知諸位大人還有何事?」 群臣依次上前,稟告政事,蕭布衣耐心來聽,卻也用了一個時辰,太常卿鄭元最後上前道:「啟稟西梁王,如今已近新年,百姓思安,不知道今年,是否循舊例慶祝?」 蕭布衣搖頭道:「舊例奢華,如今百廢方興,適宜節儉。要想慶祝,不如大赦天下,然後減免稅收兩成,再開無遮大會,不知道諸位大人意下如何。」 鄭元施禮道:「西梁王考慮天下蒼生,百姓之福。」 群臣自然又是歌功頌德,心中竊喜,暗道現在的蕭布衣,真和開國之君楊堅一樣的簡樸,只要他能聽進人言,天下可定。 蕭布衣正要退朝,陡然間殿外鐘磬一響,群臣臉色微變。原來眼下戰事頻繁,蕭布衣制定個規矩,有緊急軍情,可直傳殿上。那鐘磬聲響,就代表前方有緊急軍情到來。 有兵士一氣跑來,跪倒大殿上道:「啟稟西梁王,黎陽加急公文。」 侍衛接過,轉給蕭布衣,蕭布衣展開一看,臉色微變,公文標紅三道,是為極為緊急之事。原來竇建德悍然出兵,兵發黎陽,如今已取衛州,隋興兩地,兵困黎陽,力壓長平、河內兩郡,前線全面告急! 四六一節 失守 牆上懸掛著一幅巨大的地圖,圖上重點標注的是河北、山東、河南三地的交接之處。 蕭布衣和群臣面色肅然的望著地圖,一時無言。 他身邊有魏征、盧楚、徐世績一干人等,均是極為信任之人,四人研究良久,眉頭深鎖,計劃顯然不如變化快,竇建德突然出兵,發力之猛,實在讓蕭布衣有些措手不及。 在蕭布衣在大興殿向群臣宣佈這個消息的時候,群臣出乎意料的憤慨,一致請蕭布衣出兵! 蕭布衣轉瞬明白了過來,這幫人估計是被李密打怕了,不想讓蕭布衣主動出兵去攻關中,因為怕別人襲擊老巢,無人能夠抵擋,可真的被打到老巢來了,那真的伸頭一刀,縮頭一刀,既然避無可避,反能激發出兇猛的血性。 由於東都初定,蕭布衣大力提拔寒士,三省六部百官成分前所未有的複雜,每件事情,幾乎都要經過反覆磋商,從未有一件事情讓群臣如現在這麼一致。 群臣意見既然統一,東都團結起來,力量當然不容小窺,剩下的事情當然好處理。蕭布衣下令,諸位大人該做什麼還做什麼,行軍打仗他來處理,治理國家還要倚仗各位大人。維持東都穩定,全靠諸公了。 群臣見蕭布衣並沒有驚惶,心中稍定,暗想李密百萬大軍也被擊潰了,竇建德一方土霸主,諒也成不了氣候。 退朝後,蕭布衣對竇建德沒有絲毫輕視之意,立即召集眾人商討對敵方針。 前線消息不妙,竇建德悍然出兵,已克衛州、隋興兩地。這兩地均在黎陽的西南,也就是說,竇建德已斷了黎陽的支援之路,黎陽眼下已成孤城! 不過李靖、蕭布衣均知道黎陽的重要性。是以或沒有想到竇建德會在冬日出兵,但早已經派重兵把守,牢牢的鉗住竇建德進攻東都第一關。眼下黎陽由舒展威、狄宏遠、齊洛三員大將鎮守,精兵三萬,糧秣充足,再加上李靖在攻下黎陽後。第一時間就是加固城防,到如今,雖是孤城,眾人倒均認為,只要不出差錯,竇建德極難攻下黎陽。 守城和攻城不同。守城可以說是極佔地利。要想攻城。向來都要花費數倍、甚至十數倍地氣力。舒展威等人都是身經百戰。通告消息地時候。也是第一時間堅守黎陽和黎陽倉兩地。避不出戰。 黎陽倉亦早早地深溝高壘。堅守不出。要下黎陽倉地困難性。不亞於攻克黎陽。 竇建德見黎陽難克。馬上派兵圍困黎陽。繞城而過。連取衛州、隋興。更過太行山。分兵攻取長平、河內兩郡。 長平眼下由通守殷善達扼守。河內卻是由通守孟善誼鎮守。兩地遽遭攻擊。亦是連連告急。 眾人望著地圖。好像望到硝煙瀰漫。心情沉重。 「竇建德氣勢洶洶。用意已很明確。他準備出乎不意。盡取黃河已北之地。」盧楚道:「他若能達成心願。不但可力壓東都。還可斷我等北上之路。然後他卻和李淵攜手。壓我等退守到黃河以南之地。隔河抗衡。」 魏征點頭,「盧大人說的不錯,我也如此認為。眼下當務之急,當是出兵北邙山,趁黃河冰封之際,過河援助河內、長平兩郡。長平是我等進攻上黨地根基之地,只要上黨落入我手,可借此地進攻太原。若失此地。關中有河東庇佑,更是固若金湯。對我等不利。」 蕭布衣、徐世績卻均是沉默不語,盧楚問道:「西梁王,難道你不認可魏御史所言?」 蕭布衣沉吟道:「河內、長平從短期來看,戰略目標並不重要。但是我們若取河東,這兩地無疑是我們進攻河東等地的跳板,這兩地也絕對不能讓出去。可是……」蕭布衣欲言又止,徐世績一旁道:「魏御史說的很有道理,可我覺得,此舉絕非竇建德真正用意所在。」 蕭布衣雙眉一揚,「世績,你認為竇建德是何用意?」「眼下雖可渡河而戰,但顯然並非開戰的季節。」徐世績沉聲道。 「是啊。」蕭布衣喟歎道:「我想竇建德就算要戰,總也要等到開春時分……哪裡想到他像火燒屁股一樣,我們若是出兵抗拒,月餘他們可能克我等兩郡數縣,但是只要三個月的功夫,只要黎陽不克,我們就可將他們逐出這兩地。」 蕭布衣早知道,這個年代出兵並非簡單,所以他素來推崇用最少的兵力創造最大地效益。他的鐵甲騎兵天下聞名,可也不過數千之眾。只有這樣,才能極少受糧秣輜重所限,最大限度發揮奇兵的效果。大軍長途跋涉,對後勤供給絕對是個很大的負擔。徐圓朗雖是十數萬大軍對抗,蕭布衣大可征百萬雄兵,可卻最多用了五萬兵力,並非兵源不足,而是要考慮到供給的承受之能。竇建德連攻黎陽、河內、長平三地,看似兇猛,但是據蕭布衣估計,已最少用了五六萬的兵力,若是在收穫時節,這些人倒可以搶割野外糧食,以供軍用,可現在天寒地凍,野外顆粒皆無,這數萬大軍的補給已是竇建德最大的弱點。蕭布衣可以毫不猶豫的讓諸地堅守,誘敵深入,然後再派兵斷其糧道,大軍無糧,不攻自敗。 行軍對壘,並非一定要硬碰硬,裝備最精,人手最多就能獲勝。天時地利人和三者只要善用其一,然後找出弱點,專攻敵手,當可勝出。 蕭布衣把想法說出,眾人都是點頭,盧楚皺眉道:「聽西梁王一說,老臣亦覺得事情蹊蹺。竇建德並非不擅用兵之人,如此猛攻,到底用意何在呢?」 蕭布衣望向徐世績,「想必世績早有定論。」 徐世績沉著地走到地圖前,伸手比劃道:「西梁王,諸位大人,眼下我們有數線作戰。那就是鄆城的秦將軍對抗羅士信,巨野的張大人伺機進攻任城地徐圓朗,還有的當然就是竇建德沿黃河北岸拉出的一條戰線,從黎陽一路西進。不知道你們可否注意到,竇建德竟然只在黃河北岸興兵,引發我們的恐慌。對於黃河南岸,他居然秋毫無犯。」 「東都亦是四塞之地,輕易難攻,竇建德不見得有那麼大的胃口。想過黎陽,黃河南岸可是金墉、偃師、虎牢等大城,山脈綿綿,我們早有精兵把守。他們渡河後,就算小有勝利,可若等河道開化。他們若無法回轉,那可是死無葬身之地!」魏征道。 徐世績臉色沉重,「竇建德或許可以不攻虎牢。而是渡河後,從原武瓦崗地帶攻擊,要斷秦將軍、張大人的後路。」 盧楚、魏征都是變了臉色。蕭布衣一拍桌案,「世績說地不錯,我也認為,竇建德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他氣勢洶洶前來,誘我們過河增兵,他們卻分兵去包抄秦將軍、張大人的後路。然後和徐圓朗兵合一處進攻我們!」 徐世績點頭道:「只有如此,才能解釋為何竇建德不按常理出兵。」 「既然如此,我們東平危矣。」魏征失色道。 蕭布衣冷靜道:「不用擔心,秦將軍、張大人均是善戰之輩,我們既然想到,他們得到消息,想必亦會防備。不過竇建德他們既然轟轟烈烈的來攻,我們當然要大張旗鼓地去戰。」 徐世績微笑道:「西梁王可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嗎?」 蕭布衣大笑道:「若非如此,怎能讓他們記住教訓?」 「可長平、河內難道我們就置之不理了嗎?」盧楚憂心忡忡道:「竇建德這招虛虛實實。只怕我們不理這兩地,很快被他們攻陷。」 盧楚文治尚可,但若是行軍作戰,當然不如蕭布衣、徐世績等人,是以尚未理解蕭布衣的用意。 蕭布衣沉聲道:「當然不會置之不理,本王決定,親自出迎!」 魏征笑道:「西梁王想要將計就計,給竇建德一個主力軍吸引的架勢,也想出奇兵偷襲他們嗎?」 盧楚恍然道:「原來如此。西梁王果然高見。」 這些虛虛實實地策略。蕭布衣在攻打襄陽、對戰瓦崗之際,早就運用的爐火純青。這回再用。不過是牛刀小試。 眾人分析完形勢,心情稍鬆,徐世績卻已開始分配人手,商量竇建德進攻之路。門外有兵士稟告,「太原急文。」 盧楚又有些憂心道:「我聽說劉武週三戰皆敗,難道又敗了?」 魏征笑道:「原來盧大人還很關心劉武周。」 盧楚苦笑道:「現在誰都希望,他能和李淵打個幾年才好。李淵恐怕也希望竇建德能拖垮我們吧。竇建德原本一直隱而不動,可是如今搶先發力,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二人不約而同的搖頭,卻都是望著蕭布衣,不知道太原有什麼壞消息傳來。 蕭布衣臉色有些古怪,半晌才笑道:「這世上就是怪事多,李淵的太原丟了。」 眾人大驚,「這……怎麼可能?」 誰都知道太原是李淵興起的根基之地,遠要比東都的黎陽還要重要,李元吉雖不中用,可李淵把他留在那裡,就意味著對太原極為重視,只有兒子留守那裡才能放心。太原精兵良將,糧秣充足,就算東都這面都認為,劉武周要下別地郡縣尚可,可要下太原,異常困難。 再加上裴寂早已帶兵增援太原,怎麼會這麼快就丟了? 「西梁王,不是軍情有誤吧。」盧楚慎重道。 蕭布衣搖頭道:「軍文已經解釋的很清楚,劉武週三戰皆敗,不過是簡單的誘敵之計。不然以他們地銳氣,李元吉、竇誕等人如何是他們的對手?劉武周連連敗退,將別的郡縣悉數交出。唐軍連戰告捷,難免有了輕敵之意。這時候裴寂大軍已到了介休……」 「那是在西河郡內,已離太原不遠。援軍既至,李元吉還有什麼可能會敗?」魏征亦是不解。 蕭布衣笑道:「就是因為援軍到了,李元吉也就改變了策略,由以前地謹慎小心。變成了肆無忌憚,他竟然命令裴寂駐紮介休不動,莫要趕往太原。」 這下連徐世績都不明白了,「他要做什麼?」 「他說根本不需要裴寂,只憑自己的能力就能擊敗劉武周,所以裴寂前來太原。實在是多此一舉。」蕭布衣微笑道:「結果就是……劉武周又敗了幾仗,李元吉士氣空前高漲。裴寂不能不聽從李元吉的命令,駐紮在介休,聽到李元吉連勝地消息後,居然也放鬆了警惕。結果尉遲恭悄然趕赴介休,先以小股兵力前往介休誘敵,裴寂帶兵討伐,沒想到被張公瑾地鐵騎一衝,全軍潰敗。尉遲恭早就派大軍殺到。裴寂所領唐軍,幾乎全軍覆沒!聽說裴寂數十騎逃回了關中,尉遲恭輕易下了介休之地!」 徐世績拍案道:「好一招以退為進。張公瑾、尉遲恭果然名不虛傳。」 眾人振奮,如同自己打了勝仗般。實際上,正是因為張公瑾的鐵騎起到了奇襲地效果,若非如此,也不見得能輕易擊潰裴寂的大軍。 「尉遲恭、張公瑾擊敗了裴寂後,劉武周、宋金剛傾力之下,全力攻打太原,竇誕數戰大敗,龜縮在太原城不出。本來如果他們死守的話。劉武周還是對他們無可奈何,沒想到李元吉欺騙手下宇文歆,說讓他帶著老弱守城,自己和竇誕趁夜偷襲劉武周地營寨,可獲全勝。宇文歆苦勸,李元吉不聽,到深夜時分,李元吉帶著竇誕、精兵還有妻妾一干人等,逕直放棄了太原逃回了關中。李元吉才走。劉武周就已兵臨城下,宇文歆無力防守,亦是逃竄,結果太原當地豪強薛深獻城,太原於是落在劉武周之手。」 眾人面面相覷,再過片刻,不由大笑。 徐世績道:「李淵老奸巨猾一世,卻沒想到兒子如此無能。」 蕭布衣笑道:「所以這樣地人,就和宇文化及一樣。留著多多益善才好。」 眾人又是笑。一解鬱悶之氣。本來盧楚還有個最壞的想法,那就是劉武周萬一不支。竇建德、徐圓朗、加上了李淵,很可能對東都三路合圍,但眼下李淵突然失去太原,恐怕自身難保,眼下當可全力對付竇建德就好。 眾人想明白這個關鍵,開始商討應對竇建德之計,徐世績一直商量到深夜,這才回轉到府邸。可回到府中後,並不歇息,鋪開文案,奮筆疾書,安排出兵事宜。 李靖本是兵部侍郎,到現在已被提拔到兵部尚書,可如今卻在江南。徐世績身兼數職,兵部亦歸他調度。 一直忙到清晨時分,徐世績這才打了個哈欠,望著一桌文案,頗為滿意。 現在的他,以李靖為目標,暗想李靖隱忍這麼多年,自己眼下的事情,實在算不了什麼。 伸手從懷中掏出一頁信紙,徐世績呆呆的望了半晌,忍不住的擔憂。 我若不死,必來找你! 裴茗翠寫這八個字,到底什麼意思?徐世績千般思緒,暗自苦笑道,我寧可你不來找我,我也不希望你去死。 不知過了多久,雄雞一唱,徐世績扭頭向窗外望過去,見到天下白蒼蒼的一片,搖搖頭,正要小寐片刻,然後籌備出兵之事,下人進來道:「將軍……有一黑衣蒙面女子找你。本來我們說徐將軍不見,她說是裴小姐找你……要不要……」 他話未說完,徐世績已經竄了出去,來到府邸前,見一女子站在門前,凝望著自己。徐世績鎮靜下來,「裴小姐現在……可好?」 「徐將軍,我叫影子。多謝徐將軍問候,小姐她還好。」女子道。 徐世績舒了口氣,驀然覺得天亮了幾分,冰天雪地中,也沒有那麼寒冷。不知過了多久,徐世績這才想起來,影子找他做什麼,好奇怪的名字。 可無暇多想,徐世績問道:「影子姑娘。你找我何事?」 「小姐讓我告訴你一件事情。」影子道。 徐世績一顆心幾乎跳了出來,自己都感覺聲音有些嘶啞,「什麼事?」他那一刻,不像是將軍,而更像是等待審判地囚徒。等到聽完影子說完一切,徐世績心中驚凜。「你地意思是,李玄霸……竟然沒有死?」 原來影子只是把裴茗翠當日所做之事重複一遍,聽到徐世績發問,影子搖頭道:「小姐只要我把這些和你說一遍,其餘的事情,我不會說。」 「影子姑娘,要進寒府坐一下嗎?」徐世績這才發現二人一直站在門外。 影子搖頭,「徐將軍,我還有事。多謝盛情。」她轉身就走,沒有停留,徐世績怔怔的望著她地背影。想要挽留,卻是無從開口。等到影子消失不見,徐世績這才想起要通稟蕭布衣,急匆匆的找到蕭布衣,徐世績又把影子所言說了遍。 本以為蕭布衣會震驚,沒想到他只是哦了聲。 徐世績詫異道:「西梁王,李玄霸若是沒死,以他之能,只怕要對西梁王不利。」可他心中卻想。李玄霸若是沒死,裴茗翠沒有回轉,難道是去找他了?搖搖頭,似乎聽到自己心中的歎息,蕭布衣微笑道:「他不死好呀,他怎麼說,也是我的朋友。」 徐世績聽到朋友兩字時,卻是身上發冷,強笑道:「我只怕他從未把西梁王當成是朋友!」 蕭布衣喃喃道:「無妨。這麼多年,不還是這麼過來了。」看了眼徐世績,蕭布衣心道,李玄霸沒死,可離裴茗翠地距離,顯然比死了還要遠! 裴寂丟盔棄甲地回轉,李淵已經大吃一驚。他沒想到裴寂會敗的如此慘。等聽到裴寂是敗在黑甲鐵騎下地時候,李淵眉頭深鎖。 他驀然發現了問題地嚴重性! 蕭布衣竟然偷偷和劉武周聯手。而他一直並不知情。他沒有輕視劉武周,可看起來卻輕視了蕭布衣! 蕭布衣到底想著什麼,沒有人知道! 心中一陣發緊,李淵立刻召集群臣來想對策,可太原失守地消息接踵而至。李淵乍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只以為是滑天下之大稽,太原兵精糧足,根基牢固,怎麼會失守?可等到見到李元吉哭喪著一張臉到了他眼前的時候,李淵差點暈了過去。 李元吉一見父親,嚎啕大哭道:「爹,孩兒不孝,未能給你守得住太原城。」 李淵氣的渾身發顫,厲聲問,「怎麼回事?」 李元吉不敢抬頭,「爹,孩兒已經盡力,可是劉武周攻的太猛,我實在抵擋不住,如果再不回轉關中,只怕不能活著見你。」 李淵臉色發黑,李元吉突然道:「爹,孩兒不孝,當初知道世民淺水原大敗的時候,就是心痛如絞,暗想孩兒若是那般慘敗,定然會自裁以謝罪。可沒想到轉瞬就輪到了孩兒,只請爹爹賜我一死,讓我去見已死的娘親吧。」 他說完後,嚎啕大哭,一旁的竇誕以頭觸地,不敢抬頭。 李淵痛心道:「竇誕,元吉無知,朕才讓你輔佐,可沒想到你竟然丟了太原,你還有何話可說?」 竇誕慌忙道:「聖上,不關我事,放棄太原是宇文歆地主意,我本不從,可奈何宇文歆堅持說,劉武周攻勢猛烈,裴大人又是慘敗而歸,我等後繼無援,再不撤離,只怕悉數落在劉武周之手。」 李元吉泣聲道:「爹,我就算死,也想再見你一面。」 李淵心亂如麻,擺手道:「先都退下。」李元吉微喜,看了竇誕一眼,和他退了出去,李淵卻對身邊地吏部尚書李綱道:「李尚書,元吉年輕,不懂世事,所以才派竇誕、宇文歆輔佐。太原幾萬精兵,十年倉儲,王業興起的根基,遽然放棄,實在罪不可赦,既然是宇文歆的主意,當要斬了他!」 李綱不等回話,宮人稟告道:「啟稟聖上,秦王求見!」 四六二節 無垢 李世民走進來的時候,臉上滿是風塵之色。 本來俊俏的一張臉,卻是鬍子拉茬,臉頰黝黑消瘦,如果說以前的李世民還有點奶油小生的味道,可如今的戰場沙塵,已讓他加速的成熟。淺水原的慘敗,讓他心智趨於成熟,隴右的風沙,消磨了他的稚氣。如今的李世民,和一年前的那個心高氣傲的李世民,已有了天壤之別。 李淵見到,滿是欣慰之色,起身握住了李世民的手,「世民,一切順利吧?坐!」 李世民沉聲道:「父皇,隴右平定極為順利,我軍所到之處,薛家軍望風披靡。薛舉、薛仁果均死,群臣擁薛舉幼子薛仁越為帝,可那是個懦弱之人,見我前往,早就開城投降,我饒他一死,讓他去勸降隴右諸軍,所到之處,悉數平定。對了,爹,這次最有收穫的就是取了萬餘匹戰馬,我們的玄甲天兵這下實力大增。」 李淵點頭道:「世民,你如今做事,有張有弛,很是不差,真讓為父欣慰。」 李世民含笑道:「這也是爹爹給我機會,不然我早就一蹶不振。」 李淵拍拍李世民的肩頭,「你是我的兒子,這機會不給你,又給哪個呢?」想起了什麼,李淵轉頭望向李綱道:「李尚書,方才朕所言,你覺得如何?」 李綱不等回答,李世民搖頭道:「爹,我不同意。」 李淵一怔,「你都知道了?」見到李世民凱旋,李淵暫時把太原的事情放在一旁,見到李世民的勃勃英氣,又讓李淵想起不成器的李元吉,心中歎息。 李世民道:「爹,據我所知,元吉在太原的時候,一直都是驕奢放縱……」 李淵臉色微變。「世民,那是你的弟弟!」 李世民苦笑道:「爹。我知道他是我地弟弟。可正因為這樣。我們都希望他能向好地一面發展。而不像今天這樣。把事情搞地一發不可收拾。元吉胡鬧。竇誕不但不規諫。反倒不停地為他掩飾。太原百姓早有不滿。可這些爹你可知道?車騎將軍張達不過是因為手下一名兵士。誤傷了元吉。就讓元吉耿耿於懷。派他帶幾百人去送死。張遷忿然反叛。劉武周這才攻下了榆次。宇文歆忠心耿耿。屢次勸諫。元吉騙他說出城擊敵。卻帶領精兵逃離太原。這才讓太原失陷。所有地一切都是元吉胡鬧。竇誕作祟。宇文歆卻是忠心耿耿。爹你不懲罰奸佞。反倒要殺忠良。豈不讓百官心寒?」 「這些你怎麼知道?」李淵陰沉著臉。 李世民苦笑道:「是宇文歆逃了回來。先去找我。告訴我當初地實情。我相信。他不會撒謊。李淵沉吟良久才道:「元吉自己不學好。不是竇誕、宇文歆兩個人能禁止得了地。這是朕地失誤。既然如此。去了元吉齊王地封號。宇文歆……竇誕地罪責。都不予追究了。」 李綱舒了口氣。跪倒在地道:「聖上英明之主。天下之幸。」 李淵咧嘴笑笑。「你們暫且都退下吧。世民。你留著。」 等著眾人離去。李淵歎氣道:「世民。太原失陷。你覺得應該如何應對?」 李世民道:「爹,我想你不用擔心。想劉武周雖取太原,可雀鼠谷地勢扼要,亦有精兵把守。只要不出意外。扼住要道。想必劉武周還是無能南下,孩兒地玄甲天兵已磨礪成熟。請求帶兵前往介休,收復太原、介休之地!」 見李淵沉吟不語,李世民笑道:「爹,你還是對我不放心嗎?要知道,我已非當初的毛頭小子了。」 李淵長歎道:「世民,我並非對你不放心,而是覺得就算你出馬,亦不見得有什麼把握。」 李世民皺眉道:「爹,元吉胡鬧,裴寂根本不擅領軍,你將守衛太原的重責交給他二人,本身就有問題。想劉武周有何本事,孩兒出馬,難道還不能奈何他?眼下太原危機,救兵如救火,姜寶誼死守平遙,若再不出兵,隨時可能崩潰。此時不出兵,更待何時?」 若是以往,李淵肯定會大聲斥責,可到今日,李淵只是摸摸李世民的頭道:「世民,你才從隴右回來,並不瞭解情況。你的玄甲天兵對付劉武周雖是不差,但你可知道,劉武周的隊伍中卻夾雜著黑甲鐵騎。」 李世民吸了口涼氣,「蕭布衣出兵了?」 他雖是自負,可對蕭布衣卻有種說不出的敬畏,實在是因為蕭布衣的鐵騎太具威名。無論如何不服,李世民都不能否認,蕭布衣今日的天下,並非坐享其成,而是蕭布衣身先士卒,一分分地打下來的! 蕭布衣作戰數載,未嘗一負,一次兩次還可以說是運氣,可百戰百勝已說明,蕭布衣雖是馬匪出身,卻亦有著敏銳的軍事才能。 蕭布衣竟然和劉武周聯手,一想到這裡,李世民亦是不寒而慄。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李世民沉著道:「爹,就算劉武周和蕭布衣聯手,可蕭布衣畢竟是人,不是神,我有信心和他一戰。」 李淵搖搖頭,「容我再想想。世民,你現在地進展,已經很出乎我的意料……但是要和蕭布衣對決,顯然還欠了火候。」 「你就算不派我去,派大哥去也好。大哥……現在在哪裡呢?」李世民急聲問道。他領軍……去了上黨。」李淵緩緩道。 李世民詫異道:「他去上黨做什麼?」 沉默良久,李淵才道:「世民,蕭布衣雖出兵暗助劉武周,與我們為敵,可他現在,也是極為麻煩。徐圓朗對他而言,雖不足為懼,可竇建德卻已出兵,進攻長平、河內兩地……」 「竇建德出兵了?」李世民大喜道:「爹,他同意和我們結盟了?」 李淵猶豫道:「應該如此。我先後派了三撥人馬去勸說,神通最後前往,說竇建德已同意聯手共擊蕭布衣。」 神通就是李神通,就是李淵的堂弟,很得李淵的信任。 李世民恍然道:「原來蕭布衣暗中作祟,父皇也不甘示弱。這麼說大哥前往上黨。當然是伺機出關南下,協助竇建德共擊長平,進而準備攻打東都?」 李淵緩緩點頭,「可以這麼說吧,但是蕭布衣現在根基牢固,東都萬眾一心,想撼他的根本,談何容易,我只讓你大哥伺機而動。世民。你才從隴右回來,頗為辛苦,先回去休息吧。過幾日我再找你商量。」 李世民見到李淵頗為疲倦,不忍多言,離開皇宮後,逕直回轉到秦王府,一少女正坐在廳中沉思,聽到腳步聲,欣喜的站起,「世民,你回來了。」 少女剪水雙瞳。鵝蛋臉,笑容綻放的時候,臉頰露出淺淺的酒窩。那女容顏嬌美,嬌小的身子被白裘籠罩,立在那裡,有著說不出地書卷之氣。 李世民見到少女,驚喜道:「無垢,你來了?」原來那少女就是他的未婚妻子,長孫無垢! 當年李家和長孫家聯姻。長孫家看重了李家地根基厚重,知道李家雖不得志,可日後必會大展宏圖,而李家和長孫家聯姻,卻是看重了長孫家的智囊。 長孫家從長孫晟到長孫順德,從長孫無忌到長孫無垢,均是極為明大體之輩,李世民和長孫無垢自幼相識,可以往李世民是年少輕狂。擊劍任俠。少把這個未婚妻記掛在心上,故很少相見。到如今卻是戎馬奔波,常年難得一見,見長孫無垢俏然而立,明麗可人,一時間倒興起紅顏易老的感慨。 他有這心境的時候,才是遽然而驚,暗想連年征戰,如今的李世民,或許才有了當年蕭布衣的心境。 不知自己為何要想起蕭布衣,李世民唯有苦笑,搖搖頭,才發現長孫無忌亦在府上,驚喜道:「無忌,你也來了。」 長孫無垢只是笑,望著身前地意中人。 李世民見到她眼中地調笑憐惜之意,恍然醒悟,伸手一摸下頜,「鬍子一直沒有去刮。」伸手拔刀,在頜下刮了幾下,對著刀光看看容顏,微笑道:「現在,又是以前那個風流倜儻的英俊公子了吧?」 長孫兄妹訝然而笑,長孫無忌道:「原來世民真的很忙,忙的刮鬍子的時間都沒有,無垢她……」 「三哥……」長孫無忌低聲道。 長孫無忌笑道:「好的,不說不說了,世民,現在誰看到你,都想不到你以往頹唐的樣子。」 李世民笑著搖頭,「若沒有以往頹唐,哪來今日的重生。可若沒有無忌你地勸告,亦是沒有我今日地重生。」 他想起淺水原大敗之時地頹廢,不由感慨萬千。長孫無忌欣慰道:「世民如此想法,真讓我等欣慰。無垢知道你從隴右回來,這才從家中前來見你,我還有事……」 他見妹妹眼中滿是情意,知道她有很多話要說,起身要走,李世民隨口問了句,「路上還順利吧。」見到長孫無忌臉上掠過不滿,李世民微怔。長孫無垢卻已道:「一切順利。」 長孫無忌不滿消隱,哈哈笑道:「我們還能有什麼不順利,走了。」他舉步向府外走去,李世民眼珠一轉,微笑道:「無垢,我去送送無忌,一會兒回來。」 他說走就走,和長孫無忌勾肩搭背地出去,又恢復了以往地舉止,長孫無垢緩緩的坐下來,滿是幽幽。 她已經習慣了這種等候,或許一個成就大業男人的背後,總會有個孤寂的女子…… 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到了府外,見四下無人,李世民將長孫無忌拉到角落,低聲道:「無忌,到底怎麼回事?你我相識多年,你解開褲子,我就知道你拉稀拉干,你不要瞞我,我肯定有事發生。」 長孫無忌啞然失笑道:「世民,你現在怎麼說也是個秦王。拜託你能不能說的文雅些?」 「少顧左右言其他,快說!」李世民催促道。 長孫無忌歎口氣,「世民,你我雖不是兄弟,勝似兄弟,我也不想瞞你。你現在威名漸盛。又是秦王,就算是聖上還有太子見到我們,均是親如一家人。如今西京若說還有能不給我們好臉色的人,就只有一個人了。」 「又是元吉?」李世民皺起了眉頭。 長孫無忌點頭道:「不錯,我和無垢來到你府上的路上,碰到了元吉,不知道我們哪裡得罪了他,他指著無垢的鼻子罵……至於罵什麼,不說也罷。」 李世民雙眸噴火。「他真地無法無天了,才在太原慘敗,又到西京撒野。我這就去找他。」他才要起步,卻被長孫無忌一把拉住,「世民,無垢不想告訴你,是怕你們兄弟鬩牆。你若找元吉吵架,她要埋怨我了。我告訴,不是想讓你為我們出頭,而是想要提醒你小心,他這人現在和瘋狗一樣。不可理喻。」 李世民冷冷道:「他現在越來越不像話,我真的不明白……到底我如何得罪了他,讓他一直揪住不放。」 長孫無忌苦笑道:「他現在見人就說你不是聖上的兒子,世民,這個對你很不利……」 「我是爹的兒子,這還有什麼可懷疑?我不信爹爹會因他胡言亂語對我不利。」李世民訝然道。 長孫無忌欲言又止,搖搖頭,「我有事,先走一步了。」 李世民望著長孫無忌的背影。不由皺起了眉頭,心事重重地向府邸走去,突然一拍腦門,翻身上馬,馳出府邸。 他一路急奔,卻是來到長孫順德府前,直奔府中。 長孫順德正坐在廳中,呆呆的望著廳外,夕陽西下。餘暉籠在他身上。讓他看起來有些淒涼之意。李世民急奔入內,他這才緩緩的轉過頭來。擠出微笑道:「世民,怎麼有空來看我?」 李世民徑直走到長孫順德面前,正色道:「長孫叔叔,我有事想請教你。」 長孫順德這才仔細看著李世民的臉,「無垢惹你生氣了?」 李世民搖頭道:「無垢怎麼會惹我生氣?我想問地是……我到底是不是我爹的兒子?」 他問地突兀,長孫順德愣了下,「你怎麼會這麼問?」 李世民一直盯著長孫順德的臉,見不到異常,這才苦惱的坐下來,「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說,也真不知道如何處理元吉。」 長孫順德明白過來,「元吉他……又說你的不是了?」 李世民歎氣道:「他若真說我的不是,我反倒可以容忍。可他今日竟然罵起無垢,我聽到後,真的想去揍他一頓。」 「那你……揍他了嗎?」長孫順德問道。 李世民搖頭,「沒有,我想要和他大打出手,傳出去地話,爹那裡肯定沒有面子,若是爹知道我因為無垢出手,肯定會怪責無垢不懂規矩,不知道規勸我。我或許沒事,但是無垢卻會因我受到斥責,我怎生過意地去?」 長孫順德微笑道:「世民,你真地長大了。你這麼想,很好!無垢那裡不會有事。不過……」 「不過什麼?」李世民急問道。 長孫順德搖搖頭,「算了,我什麼都沒說。」 「你說了怎麼當作沒說?」李世民不解道:「叔叔,你一定要說。」 「我知道你一直在為元吉地謠言苦惱。」長孫順德沉聲道。李世民點頭道:「本來我開始以為他不過是意氣用事,可他現在越演越烈,弄的我也開始懷疑我是不是爹地兒子了。」 長孫順德微笑道:「謠言可怕如斯,竟然讓你也是無所適從。你若不是聖上的兒子,他如何會對你如此器重?世民,謠言止於智者,不要多心了。」 「不過叔叔,你要知道三人成虎的事多有。」李世民道:「你能不能幫我想個辦法……讓那小子閉嘴?」 「辦法當然有……」長孫順德緩緩道。 「快說快說。」李世民喜道。 「辦法就是一刀宰了那小子……」長孫順德帶有笑意道。 李世民愕然,「他可是我弟弟呀,再多的不對,我也應該諒解他才對。」 長孫順德輕歎道:「你明白這點就好,世民。要知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元吉這人妒忌心極重,你素來都是風風光光,少有波折,事事壓在他頭上。他對你惡語中傷。不可避免。可聖上英明之主,自有分寸。你現在忍一時,爭取兄弟和睦,聖上不會視而不見。有空的話,多找聖上聊聊吧。」 李世民沉默良久,「多謝叔叔提點,我明白該怎麼做了。」 長孫順德微笑道:「多和聖上聊聊的時候,也記得看看無垢吧。」 李世民微微一笑,心情舒暢了些。起身才要離開,突然又問,「叔叔。現在蕭布衣勢力強悍,銳不可擋,不知道你可有什麼妙策對之?」 長孫順德沉吟良久,「聖上佔據地勢,蕭布衣佔據人和,若說勝負,只有蒼天才能決定了。到如今,我不想去想了。不過眼下,肯定要先以劉武周為主。」 他說的意興闌珊。李世民不好多問,轉身離去。長孫順德閉上雙眸,喃喃道:「其實……我想了又有什麼用呢?」大軍趁冰凍堅硬,踏冰過了黃河,直奔河內。 河內在黃河以北,算是東都北部的屏障,若是被敵手取了去,當會隔河虎視東都。不容樂觀。 大軍到了河內,暫時依城安營下寨,河內通守孟善誼見大軍前來,不由長舒一口氣。馬上開城迎接。河內城官員悉數出迎,只因為這路大軍是西梁王親領,可見西梁王對河內的重視。 此舉無疑極大地鼓舞河內守軍地士氣,他們能堅持,只因為知道東都不會放棄他們。西梁王前來,他們不但有信心堅持下去。還有信心將河北軍驅逐出境。 新年將至。所有人都希望年前將結束這場戰役,安心的過個新年。 蕭布衣初次和竇建德交手。心中卻是謹慎非常,新年什麼時候過都行,他既然來打仗,早就把過年的念頭放在一旁。 蕭布衣頂著風雪,帶著眾將進入城中。 孫少方帶著眾親衛當然不離左右,這些手下均是史大奈從千百禁衛中挑選,武功遠高尋常兵士,這些人簇擁著蕭布衣,不要說真假符平居一個來,就算一起來,想殺了蕭布衣也是極為困難之事。思楠一如既往的冷漠,影子一樣的跟在蕭布衣身邊。 孟善誼看著嘀咕,搞不懂這女子的來歷,卻問都不敢問一聲。 蕭布衣此次領軍,端是帶了不少將領過來,不過有幾人卻是瓦崗降將,比如說賈潤甫、李文相、常何、張遷等人。 這些人投奔東都後,被編入西梁軍中,多數均為偏將,一直沒有經過陣仗,難免心中惴惴,只怕蕭布衣秋後算賬。 可蕭布衣對翟讓、王儒信等人一直以禮相待,讓他們總算能安心留在東都。 過了這久,蕭布衣陡然帶著他們出征來平盜匪,可以說是給與了極大地信任。這讓他們不免信心大增,摩拳擦掌,只等著建功立業,報答蕭布衣的知遇之恩。 眾將分列兩排,威武莊嚴,孟善誼和手下眾官見到這種氣勢,均是士氣大震。 蕭布衣道:「孟通守,眼下情形如何?」 孟善誼早早地展開地圖,上面是長平、河內兩地。孟善誼指著地圖道:「啟稟西梁王,據我的消息,竇建德派手下大將王伏寶、高雅賢進攻長平郡,卻派蘇定方、范願進攻河內。我聽從西梁王的命令,已實行堅壁清野策略,他們所獲甚少。據我初步估計。蘇定方此次行軍,騎步兵約有兩萬餘人,就在前日,他們還試圖攻打這裡,不過昨日不知為何,全軍撤退。我派人追蹤,發現他們向修武縣左近的白鹿山撤退。」 蕭布衣望著地圖,沉吟道:「你和他們接戰過嗎?河內周圍各縣損失如何?」 孟善誼臉上一紅,跪倒道:「西梁王恕罪,蘇定方氣勢洶洶,河內守軍不過數千之數,不敢輕易開城接戰。至於其他縣鄉,聽說東部近黎陽的共城、新鄉、獲嘉三縣均被敵軍所破,微臣鎮守不利,請西梁王責罰。」 蕭布衣起身扶起孟善誼,感喟道:「敵軍兇猛殘忍,來勢突然,孟通守不必自責。」 孟善誼心中感激,有兵士急急來報,「啟稟西梁王、通守大人,河北軍在城外搦戰!」 四六三節 異曲同工 蕭布衣聽到城外有河北軍搦戰的時候,驚詫的表情都不願多給,懶洋洋的問道:「多少人在城外搦戰?」 「大約有千餘騎兵。」兵士回道。 「知道了,下去吧。」蕭布衣揮揮手道。 孟善誼大是疑惑,見蕭布衣還是望著地圖,提醒道:「西梁王,河北軍在城下搦戰……」 「西梁王,末將請求帶部下前往擊敵。」李文相站出道。 張遷亦是站出道:「賊寇傲慢,末將也請出兵擊之,給與賊寇當頭痛擊,殺敵銳氣。」 這二人均是瓦崗降將,知敵搦戰,只想立功贖罪,以除東都人、西梁軍對他們的偏見,是以迫不及待。 蕭布衣對敵人可以傲慢,對手下素來尊重,這亦是他能博得手下信任的不二法門。 直起身子,提起了精神,蕭布衣道:「張遷、文相,你等勇氣可嘉,可不必急於一時。反正他們千餘人想攻城,無疑癡人說夢,既然如此,我們好好商量下,再做決定,你們說如何?」 「末將明白。」二人齊聲道。 張遷、李文相聽蕭布衣拒絕,本是失落,可見他商量的口氣,難免受寵若驚。想西梁王威震天下,他們不過是瓦崗普通降將,能得如此禮遇,再不知進退,那就是不自量力了蕭布衣幾句話安撫了李文相二人後,轉望賈潤甫道:「潤甫,河北軍搦戰,不知道你有何看法。」 賈潤甫本是隋將賈務本之子。賈務本又是張須陀地手下。父子二人。均是有著豐富地作戰經驗。是以蕭布衣不能忽視他。 實際上。蕭布衣看似勇猛無倫。但每次出戰。均是經過周詳地考慮。每個人地意見看似微不足道。卻極可能左右到勝負。 賈潤甫恭敬道:「啟稟西梁王。我覺得河北軍有詐。或者最少是。他們使用疲軍之計。」 蕭布衣點點頭。「你地意思是?」 「據我所知。昨日竇建德部才去。今日又來。他們明知道我們大軍來援。卻派不過千餘人搦戰。顯而易見。是驕我等出軍。誘我等出軍。或許在這千人後。就會埋伏個極大地陷阱。等我們去跳。」 張遷、李文相吸了口涼氣。暗想若真是如此。自己方才真地魯莽了。 蕭布衣微笑道:「潤甫所言正合本王之意,不明敵情,妄自出兵。和送死無異。當務之急,就是探明對手的情況再做決定,反正外邊天寒地凍,這裡溫暖如春,由他們去搦戰吧。眾將聽令,不得我號令,擅自出戰之人,定斬不饒!」 「遵令。」眾人齊聲道。 蕭布衣下了免戰命令後,回轉臨時的府邸後。已把蝙蝠、孫少方等人召集過來,思楠立在一旁,也不離去。 蕭布衣並不介意她在旁,沉聲道:「蝙蝠,少方,現在要辛苦你們了。」 蝙蝠、孫少方笑道:「職責所在,當仁不讓。」 蝙蝠四兄弟去高探尋敵情,老四、老五身負重傷,養到現在。雖是好轉,蕭布衣卻還是把他們留在東都,這次出兵,只帶了蝙蝠、盧老三二人前來。 不過很多時候,刺探消息,顯然用不到太多地人手。 蕭布衣展開地圖道:「竇建德這次擊長平、河內兩地,虛虛實實,我等不能大意。現在他們身處暗地,大軍不停變幻駐紮地點。我等雖是求戰。他們卻是不肯交鋒,甚至昨日全軍撤退。避而不戰,可說是狡猾非常,眼下當務之急就是找到他們大軍的藏身之處,而不是被他們千餘騎兵牽著鼻子走。」 蝙蝠沉吟道:「所以西梁王準備讓我們調動力量,搜出河北軍的所在。」 「不止是河北軍的所在,而且要搜出這兩郡一切敵人的蹤跡。」蕭布衣沉聲道:「鷹眼現在準備的如何了。」 「隨時準備出發。」盧老三道。 蕭布衣點點頭,「少方、蝙蝠、老三,現在我命你們各帶一隊鷹眼,展開地毯式搜索……就是不放過郡縣地任何一個角落。少方,你帶著五十人,扮作百姓,一路探測到本城西的王屋縣,一路探測到本城東的共城,有若消息,盡量最快的時間回報。蝙蝠,你帶著一隊人前往長平……」 「最遠是長平關嗎?」蝙蝠問道。 從地圖上看,不過是半尺的距離,可蝙蝠知道,那可是幾百里之遙,在這種天氣,進行這種搜尋,難度之大,難以想像。 可再困難的事情,只要蕭布衣吩咐,他也竭力會完成。其實從草原瘟疫橫行,生死別離那一刻,蝙蝠已經知道,這輩子已經跟定了蕭布衣。老二背叛,蕭布衣還是極為信任他們四個,更讓他們有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感激。 他們早就放開了一切,只可能追隨蕭布衣一人,幫助他,完成心中大業。 「不是長平關,而是要繞過關口,查看天井關的動向。」 蝙蝠怔了下,「那好像是李唐的地帶了?」 原來東都過黃河,一路向北,就是過河內、長平。而過長平地長平關後,就是連綿的山區所在,那裡人際荒蕪,百姓稀少。過了數十里群山後,就會到了上黨郡內。 上黨郡和西河、絳郡、太原地接壤,在山西、河北、河南三地中處於緩衝之地,很有戰略意義。 但上黨郡是太屋山脈和太行山脈夾出一塊狹長盆地,土地貧瘠,人跡荒蕪。再加上群山環繞,可以說是行軍供給極為的不便。 李淵從太原起義,先下西河,雖然說大部分注意力均在關中,可對周邊郡縣當然還是要招安收攏,下西河後,李淵已經第一時間招安上黨郡縣,眼下上黨郡是落在李淵之手。蕭布衣佔據東都後。當然也是極力招安臨邊地郡縣,他當然不滿足黃河以南的地域,搶先過黃河後將長平、河內兩郡納入版圖。 長平、上黨兩郡接壤,都是人口稀少,上黨的天井關是被李淵重兵把守,長平的長平關亦是被蕭布衣派重兵守衛。兩方勢力為了更大的擴展。始終並不正面接觸,在這個地域一直是相安無事,又因為地勢限制,山路崎嶇,無論是哪個主動進攻,都要花費極大的氣力,是以一直相安無事。 蕭布衣讓蝙蝠過長平關留意天井關的動靜,也可以說是從今天起,李唐和西梁已由伊始的彼此暗中作祟。到如今地短兵相接。 這當然也是因為兩方勢力擴展,終於到了再次交集地時候。 蕭布衣聽蝙蝠詢問,點頭道:「我幾日前收到李將軍的建議。他說李淵若是有兵力插手這裡,不會出潼關,井陘關當然也不太可能,若是兵出天井關,還是大有可能。但是上黨荒蕪,供給困難,再加上地勢崎嶇,要對付劉武周南下,大規模的出兵。李淵眼下恐怕無能無力,可我們要防備他們配合河北軍偷襲,就和我們偷襲他們一樣!」 李將軍當然就是李靖,李靖取了嶺南後,一直隱而不發,但顯然還是關注東都的動靜。 出來混,總是要還,蕭布衣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他既然已出兵暗助劉武周,當然要防備李淵如法炮製。 蝙蝠沉吟道:「西梁王。搜索的範圍是長平郡……加上天井關附近嗎?」 這個任務地確有點艱巨,蕭布衣笑起來,「那有點太過辛苦,我們眼下主要的目標還是河內,你只要留意李唐那面的動靜即可。盧老三要負責聯絡通信,大伙不用緊張,鷹眼過後,螞蟻就要來了。只要螞蟻一到,管保河北軍無所遁形。」 蕭布衣說的古怪。眾人卻都是精神一振道:「那就好了。我等這就出發。」眾人告別蕭布衣,立刻著手準備搜集敵情。思楠坐在一旁不動,見眾人走後,才好奇問,「蕭布衣,鷹眼、螞蟻是什麼呢?」 蕭布衣解釋道:「其實我在當隋朝右驍衛大將軍地時候,就曾經想過要在天下建立個最大的信息網。你說如果千里之外的消息,你總能第一時間知道,好不好玩?」 思楠想了半天,「這個想法不好玩,但可以說是很震撼,也只有你才能想出來,也只有你,才有能力實現,你說的鷹眼就是這個信息網嗎?」 「不錯。」蕭布衣笑道:「我在很多地方都已經鋪下了信息網,到如今,覆蓋面之廣,就算我也難以想像。但是那不過是信息網的第一步,亦是信息地初步傳遞。可傳遞顯然需要詳實的信息,所以在傳遞途經初具規模後,配合這種傳遞運用的,就是我訓練出一批專門收集信息地人,叫做鷹眼。這些人每個都有很強地信息收集能力……可以最快地將信息總結整理,然後傳遞給我。少方、蝙蝠這次行動,帶的就是這些人。」 見思楠沉吟不語,蕭布衣笑問,「是不是很難懂?」這種信息收集整理地工作,在蕭布衣眼中,當然是司空見慣,可要讓千餘年前的人物理解,的確有些難度。更何況,思楠本來懂的就不多。 思楠抬起頭來,目光炯炯,「我多少懂了一點,其實你這種方式,就是把探子一事發揮到巔峰之地。都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每次兩軍交戰,若是實力相當,肯定是知道多些的勝出把握更大,你把兩軍對壘地軍情收集發揮到兩國之間,怪不得始終能處於先手。不過鷹眼不過總領大局,想要更詳實的資料,當然需要更多的人手處理,這就是你的螞蟻,對不對?」 蕭布衣眼中有了詫異,「思楠,你真的聰明。」 思楠垂下頭去,良久無言。 蕭布衣道:「你說的一點不錯,螞蟻就是為了更詳盡的瞭解情況。要知道螞蟻無處不在,我在攻打徐圓朗的時候,雖還在僵持,卻已把螞蟻鋪到他的郡縣,變成了那裡地百姓。到時候有什麼風吹草動,絕瞞不過我的眼睛。如今螞蟻進駐長平、河內後。河北軍再狡猾變幻駐紮所在,我也有信心幾個時辰內得到消息,最快的出擊!到時候,敵暗我明的形勢,就要徹底扭轉了。」 蕭布衣舒舒服服地伸開雙腿,微笑道:「眼下我要做的事情。就是等……」 「你有沒有發現,你和一個人很像呢?」思楠突然道。 蕭布衣奇怪問,「和誰很像?」 「張角。」思楠沉聲道。 蕭布衣皺起眉頭,「我和他很像?這從何說起,我很佩服他,但毫無疑問,他要比我厲害很多,我找不到我和他半點相通之處。」 思楠搖搖頭,「據我所知。張角創建太平八門,分為將、謀、風、火、工、反、謠、銳!將謀就是說的武將文臣,你現在武將文臣均是出類拔萃。才能保證你如今佔據優勢。而風門排在第三,重要性不言而喻,風門主要的作用就和你現在的鷹眼、螞蟻作用彷彿,用於收集信息。記住,風地傳播,不但快捷,而且無處不在。當初張角起義,消息洩露,結果他所統三十六方人馬。遍佈天南地北,卻可以同時提前起義,蕭布衣,我想他在信息傳遞方面,幾乎和你不相上下。」 蕭布衣陷入沉思之中,發覺思楠說地極有道理。 「火門是說起義的人馬,只要點燃,所有地人手就如星火燎原,轉瞬發動。工門排在八門第五。卻是借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意思。反門不言而喻,是指派遣到敵陣的臥底,關鍵時候,給敵人最致命的一擊,謠門當然是說謠言的利用和造勢,這點你用的其實不差,宇文化及之死,你就用謠言造勢。這豈不和張角的用意極為相似。」 「那銳門作用是什麼呢?」蕭布衣饒有興趣地問。 思楠正色道:「你沒有想到?」 蕭布衣想了半天。「不能確認。」 「據我所知,應該是主要負責刺殺的任務!」思楠道。 蕭布衣微凜。點點頭,「很有道理。這麼說,太平八門建立的方法,極為地……有用和高效。可以全面,甚至說是立體的打擊對手,能把反、謠、銳三門靈活運用,定能起到出乎不易的作用。我對這三方面的運用,還是很欠火候呀。」 「你雖然欠火候,但是有個人卻運用的很熟練。」 「你是說……裴矩?」蕭布衣猶豫道。 「裴矩當然用的不差,不過我說的卻是另外的一個人。」思楠一字字道:「蕭布衣,你其實早就想到了,那人就是,李、玄、霸!」 影子把雁回山的事情告訴了徐世績,徐世績第一時間又通知了蕭布衣,蕭布衣本著資源共享地原則,把消息又通知了思楠。 思楠聽到後,整理出的結論和裴茗翠基本大同小異。女人在這方面,總有著出乎意料的敏銳,思楠是單純,絕對不是笨。這是蕭布衣接觸後,得到的結論。思楠的結論就是李玄霸根本沒有死,假符平居很可能就是李玄霸!刺殺蕭布衣、毒死薛舉、暗算始畢可汗這幾件事情都可能是李玄霸所為! 李玄霸退居幕後,卻是掀起驚濤駭浪,他的所作所為,幾乎可以和裴矩媲美。 可這樣的一個人,比裴矩還是讓人難以捉摸,到現在,誰也不知道,他身在何處!見蕭布衣不語,思楠沉聲道:「無論洛水襲駕、還是薛舉之死,抑或是騙楊廣去江南,運用之人可以說是將反、謠、銳三門的精髓發揮到淋漓盡致的地步。但若說對將謀風火工地運用,你卻更勝一籌。你繼承了張角的正,而李玄霸卻發揮了張角的……奇,你們都可以說是很像張角,難道你不覺得?」 蕭布衣忍不住想去照鏡子,從未有人這麼比喻過,可不能否認的是,思楠的想法的確很新穎,又有幾分道理。 「或許張角大道不行,這才變成鬼分身到我和李玄霸的身上,希望我們實現他的遺願。我是天機,死了一次的人,李玄霸雖不是天機。也死了一次。」蕭布衣喃喃道:「現在好了,無論李玄霸得償所願,還是我取得天下,張角總算實現了夙願……」 他說到這裡地時候,自己都覺得荒誕不羈,滑稽可笑。但是思楠聽了,卻是秀眉深鎖,像是想著什麼難解之謎,蕭布衣再想想,卻已笑不出來。 河內冰天雪地地時候,江都還是綠色無邊,可李子通一顆心卻是如在冰谷般,他過的並不如意。 當年他和張金稱聯手暗算蕭布衣,沒想到非但不能如願。反倒倉惶而逃。後來他又嘗試了一次,和杜伏威聯手來殺蕭布衣,結果還是無功而返。 他是能抓住任何機會地人。但是他實在抓不住機會來殺蕭布衣,因為蕭布衣比他更會抓住機會。 後來蕭布衣和他完全沒有了任何關係,蕭布衣在北方,他在南方。蕭布衣在西方,他在東方。雖然二人再也沒有見過面,可李子通心中總念著這個名字,耳中總能聽到這個名字。 到如今,蕭布衣已成為萬眾矚目的西梁王,稱霸天下。他李子通還如當年一樣,手下兵士不過數萬,甚至還不如當年。 李子通想到這裡的時候,長歎一聲,目光落在桌面的地圖之上,鎖緊雙眉。 桌上的地圖繪製的是江都地地形,亦是他做夢都想得到的地方,可他清醒的時候,知道很難得到。 急攻了幾日。雖然擊敗江都的陳稜不是問題,但更大的問題是,他如何對付其餘的勢力。 眼下形勢複雜,除了他,最少還有兩方勢力想要搶江都之地,他沒有半分勝出的把握。正沉吟的功夫,有手下進帳,低聲說了一句話,李子通滿是詫異。「他……來找我做什麼?他……還沒有死嗎?」 手下問。「李總管,那你是否要見見他呢?」 「他多少人來的?」李子通問道。 「孤身一人。」李子通狐疑不定。良久才下定決心,「請他入帳。」 手下出去,盞茶地功夫,帳外腳步聲響起,李子通雖是詫異,卻竭力讓自己坐的莊嚴些。一人哈哈大笑的進帳,「李總管,許久不見,一向可好?」 那人身材魁梧,金髮碧眼,赫然就是東都舉事失敗後,再也不見地王世充。 王世充許久沒有出現,可看起來除了憔悴些,一切尚好,仍是爽朗的外表下藏著難以捉摸的一顆心。 李子通並沒有被他的熱情感染,只是問,「王郡丞,不知道前來所為何事呢?難道還想效仿當年之舉,那李某可是不敢當了。」 他稱呼王郡丞,語帶敵意和譏諷,顯然是沒有忘記當年之事。原來當年李子通和杜伏威暗算蕭布衣,結果杜伏威身負重傷,李子通當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就想殺了杜伏威,奪了他的地盤。可杜伏威命大逃走,李子通搶下的地盤還沒有坐穩,就被王世充捅了一刀,惶惶東逃。 他和王世充,本來是仇家,所以他不明白,王世充為何多年不見,突然找上了他。 王世充深施一禮道:「李總管,想當年,你我各為其主,均是不得已而為之。我想李總管大人不計小人過,定已忘記了往事。往事如煙,不如你我當它是個屁,放了了事。」 李子通本想呵斥,轉念一想,浮出笑容道:「方纔不過是個玩笑,王郡丞莫要當真,不知王郡丞找我何事?」 王世充已看到桌面的地圖,微笑道:「原來李總管是想取江都之地,不知為何還不下手?」 李子通淡淡道:「我沒有王郡丞的本事,想不出什麼妙策。」 王世充哈哈大笑,「李總管實在說笑了,其實在我看來,取江都並非難事。」 李子通心跳臉熱,急聲道:「王郡丞有何妙策?」 王世充收斂笑容,沉聲道:「李總管想必知道卞莊刺虎一策。」 「那又如何?」李子通當然知道卞莊刺虎之事,皺眉道:「可惜現在沒有可供老虎吃的牛了。」 「沒有那頭牛,我們可想辦法搞出一頭牛來。」王世充微笑道:「眼下總管在海陵,杜伏威在歷陽,沈法興在毗陵,均是虎視眈眈,互相牽制。只要李總管退一步,假意不爭江都之地,我想杜伏威、沈法興定當迫不及待地搶這塊肥肉,到兩敗俱傷之際,李總管出手一擊,可收江都!」 四六四節 殺敵 花有別樣紅。人與人不同。 這世上。人本千差萬別。所以能構出七彩斑斕的世界。每個人或許都有高人一籌的本領。王世充和蕭布衣對決。雖是處處落於下風。可面對李子通的時候。卻顯出他的計謀過人。 計謀。本是相對而言。同樣的計謀。用在不同的人身上。效果當然大不相同。 李子通對王世充本滿是戒意。可聽到他建議的時候。還是心頭一震。 他不能不承認。王世充說的大有道理。他是當局者迷。不想江都落入旁人手上。是以從未想到要退後一步。 旁觀者清。王世充一言點醒。讓他覺的大有可為。可振奮的時候。心中又有了疑惑。王世充一方霸主。為何會來幫他? 王世充見李子通臉色陰晴不定。含笑道:「李總管。可是不信我的計謀嗎?」 李子通浮出笑容。「王郡丞計謀過人。我如何會不信?可我若是退卻。陳稜無能。想必會讓出江都。萬一杜伏威和沈法興並不爭鬥。那我豈不功虧一簣?」 王世充淡淡的道:「李總管。你可見到兩條狗見了一根肉骨頭不搶的時候?」 李子通皺眉道:「不能排除有條是瘟狗的情況。」 王世充哈哈大笑。「李總管果然有趣。不過杜伏威有勇無謀。沈法興生性殘忍。就算他們佔據江都。以李總管之能。想要奪回。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伊始對王世充的一點不快。已經煙消雲散。李子通發現。王世充這人也是頗為有趣。 「但很多事情。不是說說就好。王郡丞。你讓我退出江都之爭。莫非是杜伏威和沈法興的說客?」 王世充一怔。轉瞬又哈哈大笑起來。他的笑容極為響亮。聽起來絕對是發自內心。李子通不能不佩服起這個人。他當然知道王世充的不如意。王世充本是江都郡丞。的楊廣信任。前往東都驅逐盜匪。王世充可以說是運氣極好。本來征伐東都的總指揮是薛世雄。沒想到薛世雄被竇建德莫名擊敗。王世充卻升為行軍總管。不過他運氣到那時候。也就好到了盡頭。因為蕭布衣在短短的時間內。就掌控了東都軍權。不但擊敗皇甫無逸。還把元文都、王世充等舊閥新貴統統的踢出了東都。王世充一文不名。再沒有下落。這種落差之下。若是旁人。只怕會以頭搶的。跳崖跳江。可王世充竟然還很開心! 笑聲甫歇。王世充轉身就走。李子通慌忙伸手拉住。「王郡丞為何要走?」 「可笑我本以為李總管有過人之能。容人雅量。沒想到今日一見……唉……以我王世充之能。何必充當別人的說客。我本來以為能和李總管你聯手。打下諾大的疆土……」 李子通怦然心動。「諾大的疆土?」 王世充沉聲道:「如今天下。除江都外。勢力均已明朗。李淵、竇建德、蕭布衣佔據北方大片疆土。若想與之抗衡。只餘佔據江都一途。此的隔江靠海。旁人攻打極為不便。若是佔據此的。就可利用的利和他們周旋。進可取天下之的。退可偏安一隅。機會若失。天下之大。再無你我容身之的!」 李子通被說中心事。良久無言。他其實真的不甘心。或許杜伏威亦是如此。要知道眾人作亂最早。可大浪淘沙。當年群盜多如牛毛。但如今剩下之人屈指可數。 大隋畢竟還不是他們的天下。想以泥腿子和門閥、正規軍作戰。付出的艱辛難以想像。但是他們現在的情形。宛若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王世充說的一點不錯。眼下是他們最後的機會。若是再不把握。一輩子也不甘心。 人生難的幾回搏。他李子通到現在還不放棄。就是想搏上一次! 「現在我只擔心。杜伏威、沈法興不會搶。」李子通猶豫道。 王世充見李子通鬆了口。微笑道:「李總管。他們不搶。我們可以讓他們搶。眼下為取江都。杜伏威駐紮清流。沈法興的兒子沈綸駐紮在揚子。兩軍不過相隔數十里之的。杜伏威為人好勇。沈綸這人卻是脾氣暴躁。只要李總管招募江南人。偽裝成沈綸的手下。趁夜去襲杜伏威的大營。你說結果如何?」 李子通哈哈大笑。「那他們真的會狗咬狗了。我最知道杜伏威這人。匹夫一個。定會上當。」笑聲才畢。李子通雙眸如電。盯著王世充道:「王大人。你乃當世梟雄。本可自立一方。不知道為何要來助我?」 王世充臉色不變。「可歎我這個梟雄到如今。變成了孤家寡人。李總管。可我真的不甘 「不甘心默默無聞嗎?」李子通警惕問道。 「不甘心讓蕭布衣那小子逍遙稱王!」王世充終於露出恨恨之色。「我平生從未如此痛恨過一人。若非蕭布衣。現在東都之主就是我。我何以落魄如此?但我現在。要找他報仇。無疑癡人說夢。但我想。以李總管之能。再加上我王世充之策。想要稱霸江南並非難事。如今蕭布衣自恃武力。四方開戰。我只怕轉眼之間。李唐也要牽扯進來。到時候我等取了江都。坐山觀虎鬥。盡取江南之的。劃江而治。不失為一上策。而若有機會。我定當身先士卒。討伐中原。殺了蕭布衣。以解心頭之恨。」 他說的情真意切。李子通望了良久。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我定當遂了王郡丞的心願。可是……王郡丞到現在。只是孤家寡人嗎?」 王世充苦笑道:「樹倒猢猻散。那幫小人均是離我而去。到如今。只有個女兒在我身邊。無依無靠。」見李子通欲言又止。王世充突然道:「聽聞李總管尚未娶妻?」 李子通目光一閃。「那又如何?」 王世充道:「姬兒也未嫁人。若李總管不嫌棄……」 李子通大喜道:「王郡丞若肯嫁女給我。那你我精誠合作。當可成事。」 王世充大笑道:「我早就誠心一片。只可惜李總管不肯信我。若是李總管喜歡。今晚姬兒……」 李子通慌忙止住。「王郡丞真心誠意。我又如何能草率行事。等我擊敗杜伏威、沈法興後。入主揚州之時。就是迎娶令千金之日。」 王世充正色道:「一言為定。李總管。我先回去對姬兒說說。擇日再來找你。」 李子通目送王世充離去。緩緩坐下來。良久才找個手下道:「文深。速速招募吳興本的人。百來人足矣。記的。要快!」 李靖舟上端坐。聽著風聲細細。水流淙淙。臉上沒有絲毫大戰來臨前的焦灼之意。 他或許有無奈。或許有不如意。或許天下聞名。或許威震天下。可他顯然還是那個冷靜如冰的李靖。 他不容許自己犯錯。不想手下送死。所以他要保持著絕對的冷靜。甲板上鋪著的圖。舟上一盞孤燈。他望著那張的圖。已經良久良久。 誰都以為他還在鵲頭鎮和杜伏威對抗。可李靖自己卻知道。他所處之的。距離揚州不過數十里之遙。 他每次的舉動。都在情理之中。但他每次出兵。都讓對手出乎意料。 張亮站在李靖的身後。有了敬佩之意。他從未見過如此負責的將軍。伏殺張善安。快馬平嶺南。李靖用時或許不是最快。但是傷亡無疑最少。 但只有跟隨李靖之人。才知道這個傷亡最少的代價是什麼! 李靖每天不過睡一兩個時辰。剩下的事情就是分析的形和敵手的資料。他或許沒有來過揚州。可張亮敢肯定。揚州城內城外的每一條戰略上的要道都已牢牢的印在李靖腦海中。 人與人不同。有人天生就是送死的命。可李靖這種人。天生就是為了求勝而生。 的圖上畫有三個紅圈。幾條河流。紅圈上引出三條箭頭。目標就是揚州城。 張亮知道。三個圓圈就是說三方勢力。杜伏威、沈法興、李子通已在揚州城左近靜候數月。在他們眼中。取的揚州城。最少可以偏安一隅稱王。 可張亮更知道。誰取的揚州城。死的肯定比其餘的人快。 因為李靖亦是瞄準了揚州城。他宛如叢林中的猛虎。隨時準備發動最致命、最猛烈的一擊。他的大軍雖在百來里之外。可只要一聲號令。一夜的功夫就可以急行而至江都左近。準備進攻。 這種奇襲戰術總能取的極為震撼的效果。當初嶺南賊帥高法澄、沈寶徹死時。還不相信李靖會這麼快來到他們面前! 不過張亮多少覺的。李靖等了太久。可李靖從來不這麼覺的。如果在匆匆忙忙的送死和十拿九穩的取勝選一樣的話。他當然會選擇取勝。無論等多久。 「張亮。陳稜最近有何新消息?」李靖頭也不抬的問道。 「他對我們還沒有什麼信心。因為我們也一直沒有拿出讓他有信心的舉動來。所以李子通猛攻江都的時候。他選擇了投靠杜伏威和沈法興。最新消息就是。陳稜以兒子當人質給沈法興和杜伏威以求援助。杜伏威、沈綸一共有約六萬兵士已近江都。隨時準備入城。不過杜伏威和沈綸還是互相防備。不敢輕舉妄動。」 「陳稜老了。沒想到膽子也小了。」李靖感慨道:「想當年他也叱吒風雲。到如今竟然淪落到向盜匪求救的的步。」 「李將軍不覺的奇怪嗎?」張亮突然道。 「有何奇怪?」李靖問道。 「現在誰都知道。西梁王是中原之主。陳稜本為隋臣。卻寧可投靠盜匪。我覺的。有些不可理喻。」張亮苦笑道。 李靖淡淡道:「涸轍之鮒。只求碗水而已。誰到了他那種的步。都只顧眼前了。其實他若肯信我。向我等求救。我們內外開花。一樣可以剷除這三方勢力。不過他心意不誠。我想……更是心中瞧不起我們吧。那我就只能等待大局已定後再出手。只有那樣。我們損失才會最小。活下來的人。才知道珍惜!」 張亮望著李靖冷漠的表情。突然打了個寒顫。不可否認。李靖的策略很正確。但是這種策略的執行。一定要個鐵石心腸的人才能執行。張亮暗想。若是西梁王在此的話。多半不會採用李靖的戰術。 李靖望著江面。突然問。「江南兵招募的如何了?」 「已隨時待命。」張亮道。 李靖點點頭。「杜伏威、沈綸走的很近。我們的機會來了。明晚此時。你派招募的兵士偽裝成沈綸的手下。先擊杜伏威營寨。記的要做的乾淨利索。不留痕跡。」 張亮才要點頭。江面疾馳來一葉小舟。陳孝意從對面舟上跳過來。低聲道:「李將軍。有異常。」 「說。」李靖臉色不變。 「一個時辰前。有盜匪襲擊杜伏威的營寨。混亂中。都說是沈綸的手下。」陳孝意臉上滿是古怪。 李靖當下問。「跟蹤那些偷襲的人了嗎?」他有著極為敏銳的感覺。認為偷襲一事。絕非沈綸下的手。竟然還有人和他一樣的想法!他也相信。陳孝意絕不會讓他失望。 陳孝意微笑道:「杜伏威乍遇偷襲。一時間無法反應。讓那些人輕易離去。我倒是早有準備。暗中跟蹤那些人。發現他們兜了一個***。消失在大山之中。卻有將領悄然的和毛文深聯繫。」 李靖雙眉一軒。「毛文深……李子通的軍師?」 陳孝意道:「不錯。所以按我來看。應該是李子通暗中搗鬼。不過李子通暗中搞鬼。倒和我們的策略並無二致。」 原來李靖分析三方勢力。覺的杜伏威頗有威望。沈法興是世家豪族。只有李子通雖是奸詐狡猾。但實際上。這種人不的人心。反倒更容易對付。李靖的計策當然就是渾水摸魚。讓杜伏威、沈法興自相殘殺。然後趁亂尋找機會。可卻沒想到李子通竟然幫他實施計劃。 陳孝意見李靖不語。不解問。「李將軍。李子通此舉正合你意。不知為何心事重重?」 李靖喃喃道:「李子通突然聰明了很多。讓人擔憂。孝意。我們原定計劃暫且取消。靜觀其變。你全力監視李子通的動靜。一有消息。立刻回稟!」戰。他們挑戰數日。城內閉門不出。這讓領軍之將有些不耐。 他們伊始不過是擾亂對手的心思。可眼下看來。他們已被蕭布衣攪亂了心思。 畢竟冰天雪的搦戰。並非什麼愜意的事情。范願想到這點的時候。怒火中燒。眼下並非開戰的好時節。雖然他們大軍突然殺入兩郡。甚至搶佔了幾個縣城。可畢竟不傷西梁軍根基。 河內、長平兩郡內幾座大城。還是固若金湯! 這些其實都在河北軍的意料之中。畢竟在這冰天雪的。他們遽然西進。並沒有帶什麼攻城的工具。能夠攻破數個縣城已是不錯的收穫。的知蕭布衣御駕親征的時候。他們已經覺的。目的達到了。他們現在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只需要有效的牽制住蕭布衣的大軍。就算是協助魯郡的徐圓朗一臂之力! 可如果能夠再取的一些成績。那顯然就是意外之喜。沒有和蕭布衣作戰過的盜匪。畢竟還是不服蕭布衣。尤其是河北的盜匪。從未和蕭布衣接觸過。一直躍躍欲試。羅藝的燕趙之軍和黑甲鐵騎接觸過。可又不會告訴河北軍蕭布衣的底細。所以鐵甲騎兵對河北軍而言。不過是個概念。 傳言不可不信。但也不能盡信。范願每次想到這裡的時候。都想見見威震天下的黑甲鐵騎。回頭望了手下一眼。望到那一匹匹矯健如龍的戰馬。范願不覺的這些馬兒會比黑甲鐵騎差到哪裡。 要知道。這些馬兒可是從草原選的良馬。竇建德一直對大隋畢恭畢敬。一個原因是他骨子裡面。並不想造反。只想保一方百姓安寧。另外一個方面卻是因為。只有這樣。可敦才會為河北軍提供優良的馬匹。 范願認為。黑甲鐵騎的馬兒和他們的應該差不多。所以他們可和鐵甲騎兵一戰。 可讓范願想不明白的是。為何西梁軍援軍已至。實力大增。還是拒不出戰? 眼看日頭偏西。范願吸了口寒氣。只覺的從頭髮絲到腳趾頭都有些發麻。見眾手下亦是哈氣成霜。滿臉苦意。范願才要下達收兵的命令。這時候城池的方向。突然傳來咯吱吱的響聲。 西梁軍終於要出戰了!范願興奮的想。抬頭望過去。只見到城門口有騎兵緩緩踱出。 騎兵黑色鎧甲。清一色的黑馬。雪的中。顯的異常的眨眼。可騎兵連旗幟都沒有。這些人出了城池。不像是迎戰。而更像是去狩獵。 范願心中一顫。忍不住想要回頭望向遠方。那裡是太行山餘脈。山丘溝壑夾雜。正是伏兵的好的方。其實天寒的凍。他在這裡搦戰。遠方早就埋伏了伏兵。就等著誘西梁軍出擊。然後以伏兵敗之。 河北軍或許不是天下最精銳的大軍。卻絕對是最能吃苦的軍隊。他們若是不能吃苦。也不能在河北活下來。 因為河北本是楊廣三征遼東的基的。亦是運河所經之的。楊廣徵伐挖河。這裡的百姓吃的苦。比任何的方的都要多。 他們能隱忍。所以范願每日搦戰。蘇定方卻帶著手下藏身山谷。宛若冬天飢餓的群狼。靜候著獵物。 騎白馬的不見的是王子。騎黑馬的當然也不見的一定是名震天下的鐵甲騎兵。 見到出來的千餘騎。懶洋洋的樣子。范願一時間拿不定主意。他本來是誘敵。可眼下的千餘騎。實在連被引誘的資本都沒有。他那時候沒有敗退的打算。只是琢磨著。如果能夠擊敗對手的話。不啻於給西梁軍當頭一棒。 千餘騎兵已全部出了城池。再無後援。看他們的樣子。不過是想走下過場。趕走一直搦戰、若同蒼蠅般的河北軍。敷衍了事。城池前。白茫茫的一片。一方散散慢慢。一方猶猶豫豫。卻已經慢慢的接近。 范願心中奇怪。長槍揮起。感覺手指都凍的有些僵硬。隊伍開始聚攏。不知道主將到底是何意圖。 西梁鐵騎繼續靠近。馬兒已由散步到了小跑。范願見到黑壓壓的一片。驀的開始萬流歸宗般收緊。陡然覺的不對。因為他已發現。對方騎兵開始衝來。竟然錯落有致。 從敵手的衝勢來看。那絕非一支散漫的騎兵。而是訓練有素! 不等他多想。城頭陡然一聲鼓響。震的天下雪起。緊接著那聲鼓響後。城頭一陣吶喊。宛若九天霹靂。 河北軍不能確切知道那是多少人的喊聲。但明白非有萬軍。不能喊出那種驚天撼的的怒吼。西梁軍萬眾一心。竟至如斯! 喊聲沖天。飄雪似已僵凝。緊接著就是城頭鼓響。有如雷聲陣陣。滾滾而至。遽然間狂風起。西梁騎兵已全力加速。捲起雪花無數。 飄雪未曾落的。就已折了方向。向河北騎兵兜頭衝到。平的捲起一條白色的雪龍。張牙舞爪的向搦戰的河北騎兵衝至! 范願終於變了臉色。他從未想到過。千人組成的騎兵。聲勢浩瀚。竟至如此! 他先是猶豫是否誘敵。再是考慮是否迎戰。見到對手的聲勢。心中又生怯意。疆場戰機瞬間萬變。他身為騎兵統領。幾經猶豫。早就先手盡喪。鐵甲騎兵瞬間已到一箭之的。為首那將長槍一揮。箭如雨下。鋪天蓋的射來。河北軍大亂。紛紛潰退! 范願迅即下個決定。厲喝道:「走。」他本來就是誘敵。如今敗退。並非過錯。眾人撥轉馬頭。向東方逃逸。可西梁軍蓄謀已久。如何肯讓他們逃命。 只聽到鼓聲陣陣。蹄聲隆隆。河北軍那一刻已催發出全部的潛能。但是身後蹄聲急促。又近了幾分! 范願大駭。這才知曉黑甲鐵騎速度之快。簡直聳人聽聞。他奮力狂奔。只感覺北風如刀。割的臉頰陣陣作痛。望著遠山的方向。只是想著。再堅持一會兒。等到了蘇定方處。可挽回敗局。 局面如此急促。他甚至來不及回頭去望。陡然間聽到身後的河北軍大聲呼喝。夾雜著驚惶恐怖。范願才要回頭。就覺的背心微痛。轉瞬涼涼的一根東西透過了他的身體。帶出了一蓬血跡。 范願難以置信的低頭。才發現被一桿長槍刺穿了背心。他戰馬不停。艱難的扭頭望過去。見兩側樹木如飛。身旁卻有一將雙眉如刀。嘴角冷笑。摔下馬去的時候。范願最後想著殺他之人。原來就是蕭布衣! 四六五節 傷心傷身 蘇定方遠遠望見范願之死。目眥欲裂。河北軍見到范願被殺。一顆心如墜深淵。 他們從未想到有這麼快的騎兵。他們更沒有想到過。蕭布衣匹馬單槍。已超越騎兵的範疇。 范願誘敵。蘇定方伏擊。這種套路本來演練過百遍。亦是他們在河北攻城拔寨的不二法門。 方法雖然簡單。可越是簡單方法。運用起來反倒更有效果。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傲慢的盜匪誘出了城池。再也沒有回轉。 這次卻出了例外! 蕭布衣被他們誘出了城池。但是沒有回轉的卻變成了范願! 埋伏的河北軍眼睜睜的看著范願從遠處奔來。卻是無能相救。因為他們離范願還有一段距離。范願死時。離他們不過百丈的距離。他們甚至已蠢蠢欲動。只等著攔截蕭布衣的鐵騎。可每個人心中都有著絕望。只看到黑甲鐵器一丈丈的接近而無能為力。 他們從未見過那麼快的馬。從未想過有如此凶狠的騎兵。 蘇定方見到范願後面綴著一條狂龍。張牙舞爪的一丈丈接近。他看出急迫。甚至已等不及對手進入伏擊圈。就已翻身上馬。他想著。只要范願再堅持盞茶的功夫。 可就在這時。一騎在急速中。衝到黑甲鐵騎最前。殺到范願的身後。宛若一道黑色閃電。 閃電過後。蘇定方眼睜睜的看著那將輕易的用手中的長矛刺穿了范願的背心。而范願竟沒有還手之力。蹄聲依舊隆隆。天的間卻像靜了下來。 那是一種悲涼之感。所有的河北軍均是目瞪口呆、而又難以置信的望著眼前的一切。 蕭布衣卻已勒馬。他長槍一揮。只見到黑甲鐵騎霍然而止。捲起鋪天蓋的的雪。洶湧向前衝去。 雪牆迷離。怒海狂濤般。等靜下來的時候。大雪掩蓋住鮮血。掩蓋住屍體。掩蓋住一切一切。卻不能掩蓋住黑甲鐵騎沖天的殺氣。 他們就是靜靜的立在那裡。但河北軍卻已一時不敢上前。 這時候。鐵甲騎兵距離伏兵之的。還有一箭之的。河北軍紅了眼睛。已紛紛湧出。可要衝到蕭布衣面前。顯然還需要時間。蘇定方喝令兵士止步。知道以步兵追趕騎兵。無疑是個笑話。同伴的死。讓他悲憤莫名。可他畢竟身為竇建德手下名將。並未失去冷靜。 蕭布衣冷冷的望著伏兵。揚聲道:「蘇定方。回去告訴竇建德。他公然違背承諾。興兵犯我。今日不過是個教訓而已!若不回轉。流血。從今日開始!」 他長槍一揮。黑甲鐵騎已後隊變前隊。緩緩的向河內城馳去。蘇定方空有大軍。卻是束手無策。 對付騎兵的方法很簡單。堅守、圍困。限制敵手的速度。可對付騎兵的方法又不簡單。因為騎兵速度極快。若無事先的準備。很難捕捉到對手的攻擊軌跡。 蕭布衣忽如其來。倏然而去。蘇定方握緊雙拳。卻沒有下令手下追擊。蕭布衣這次騎的卻是一匹黑馬。回轉的時候。拍拍馬兒的脖頸。馬兒輕嘶。似有不滿。 蕭布衣喃喃道:「月光呀。沒想到我改變了很多。就連你。都已開始改變。」 馬兒毛色有所改變。可神俊依舊。當然就是月光改頭換面。若非月光。又有哪匹馬兒有那般神速? 蕭布衣帶黑甲鐵騎出兵。故作散漫。甚至換了坐騎的顏色。引發范願的輕敵之意。這才一擊的手。看起來雖是簡單明瞭。卻著實花費了不少心思。 迎風雪入城。無論孟善誼還是眾將。均滿是欽佩。 河北軍搦戰幾日。蕭布衣閉城門不出。眾人雖聽號令。卻多少有些忿然。只覺的河北軍欺人太甚。今日見蕭布衣出馬。給與敵手重重一擊。心中暢快。實在難以言表。 蕭布衣卻是保持冷靜。不等回轉府邸。有兵士呈上密信。卻是孫少方有消息回轉。蕭布衣看了眼。舒了口氣。喃喃道:「好戲開始了。」 蘇定方望著蕭布衣遠去。一時間震怒不已。鋼牙咬碎。 可他渾身放鬆下來的時候。只是揮揮手。讓眾人撤退。河北路一路東進。沉默無言。到白鹿山、太行山交錯的山谷下寨後。蘇定方坐在中軍帳中。臉色鐵青。 他早派手下去向竇建德告之軍情。大將范願身死。河北軍不啻挨了當頭一棒。不知道竇建德知道此訊的時候。會是如何想法? 他和范願徑攻河內。目標是拖住蕭布衣的大軍。伺機殺殺蕭布衣的銳氣。真正的目的。還是要破張鎮周的大軍。 西梁軍和河北軍初次交鋒。雙方都給與了足夠的重視。 蕭布衣御駕親征。竇建德亦是親率大軍和蕭布衣對抗。伺機殲滅張鎮周的隊伍。如果真能如願。那攻陷東平指日可待。只要西梁軍一失東平。河北軍士氣大漲。轉瞬即可克濟陰、過東郡。然後隔運河。直逼滎陽! 根據蘇定方所知。如果竇建德能夠兵發滎陽。按約定。李淵亦會派兵出潼關。天井關。協助竇建德進攻。再夥同徐圓朗的十數萬大軍。兵發三路。分別從西、北、東面三個方向進攻蕭布衣。瓜分了蕭布衣的東都之的! 不過計劃美好。實施卻是困難。到眼下。竇建德那方面並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這讓蘇定方坐立難安。隱約有了不詳之意。 夜幕降臨。蘇定方獨對孤燈。雙眉緊鎖。一時間不知道下步如何去做。 有兵士悄悄進帳。低聲耳語了幾句。蘇定方揚眉道:「讓他們進來。」 簾帳掀開。風雪吹來。當先一人身材高瘦。卻是河北軍大將高雅賢。本來高雅賢是和王伏寶在長平一帶活動。這次前來。身後跟著幾個陌生人。 為首那人。頗為年輕。臉上稚氣未消。可雙眸炯炯。他身後跟著兩人。一個鬍子濃重。身材魁梧。另外一人穩健非常。膚色黝黑。 這三人無一例外都是步履凝重。渾身力道呼之欲出。蘇定方見了。知道這三人想必都是功夫不差。 目光落在為首那人的身上。蘇定方沉聲道:「這位想必就是雍王了?」 為首那人抱拳施禮道:「在下李道玄。久聞蘇將軍大名。今日的見。三生有幸。」 雍王就是李道玄。李道玄身為李唐宗室。是李淵兄弟的兒子。李淵稱帝。將眾宗室大多封王。蘇定方聽聞李道玄雖是年紀不大。可文武雙全。在李唐中。的位雖不及李孝恭。可也是少見的文武雙全之人。 雍王李道玄親身來到。自然顯的李唐對此役的重視。蘇定方心中詫異。不過傷心范願之死。臉上不免鬱鬱不樂。 李道玄身後的二人。蘇定方已聽兵衛說過。一個是郎將丘行恭。另外一個叫做史萬寶。亦是名郎將。不過聽說是草莽英雄。又有個綽號叫做長安大俠。 丘行恭、史萬寶一個彪悍。一個武功高強。跟隨在李道玄身邊。顯然是李唐要保護雍王的安危。不敢大意。 見蘇定方臉色鬱鬱。高雅賢笑道:「蘇將軍。蕭布衣龜縮在城中不出。早在我們的意料之中。也不用悶悶不樂。」 他帶李道玄風雪之夜趕來。並不知道今日河內之事。是以還是開玩笑的口吻。 蘇定方橫了他一眼。不想在外人面前示弱。冷冷道:「高將軍。不知道你帶雍王前來。有何貴幹?」 他黑著一張臉。史萬寶和丘行恭見到。均是來氣。 李道玄身為李唐雍王。的位尊貴。蘇定方不過是竇建德手下一名將軍。李道玄恭恭敬敬。蘇定方還是態度冷淡。怎麼能不讓人氣惱。 「蘇將軍……」史萬寶大咧咧的才要說什麼。李道玄卻是揮手止住。微笑道:「蘇將軍。我們此番前來。卻是想要商討如何剷除蕭布衣!」 蘇定方冷笑道:「就憑你們三個?」 李道玄雙眉一揚。不知道哪裡的罪了蘇定方。不過他雖年紀輕輕。能被李淵派出。顯然有過人之處。心中不悅。只是暗自琢磨。 丘行恭卻沒有李道玄的好脾氣。上前一步。沉聲道:「蘇將軍。就算長樂王見到雍王。都是客客氣氣。大唐和河北軍精誠合作。雍王雪夜前來。一片赤誠。無論事成與否。我等均是一番美意吧。」 丘行恭言下之意就是你別敬酒不吃。可他自以為說的的體。沒想到蘇定方哈哈大笑道:「好一個一番美意……」 「蘇將軍。」高雅賢忍不住低聲提醒。 蘇定方臉色陰沉。「那我真的想聽聽你等如何剷除蕭布衣呢?」 李道玄皺眉道:「蕭布衣本身就是武功高強。天下少見的高手。手下鐵甲騎兵也是不差。如今出入。必帶數百護衛。要想剷除的確不易。」 聽到李道玄評論鐵甲騎兵的時候。蘇定方想起今日所見。不由冷哼一聲。 只有見過蕭布衣的鐵騎。才知道鐵甲騎兵的恐怖之處。蘇定方見他們口氣不小。心下很不舒服。更不肯將今日之事說出來。內心突然有個念頭。暗想自己何苦告訴他們鐵甲騎兵的威力。讓這些人吃些苦頭更好。 李道玄不明所以。還是耐心道:「不過蕭布衣並非全無破綻。他的可乘之機就是很多時候。他都會以身犯險。身先士卒。這樣的話。我們只要抓住一次。就極可能殺了他……而殺了他。東都不擊自潰!」 見蘇定方冷笑。李道玄不解道:「蘇將軍。我可說錯了什麼?」 蘇定方冷笑道:「你說的沒錯。想必是別人都錯了。」 泥菩薩也有幾分火氣。更不要說是李道玄。李道玄舒了口氣。強壓住怒氣道:「別人又是說的哪個呢?」 蘇定方譏笑道:「蕭布衣自從當上右驍衛大將軍以後。到如今也有四五年了吧?說他身經百戰。一點不過。他每次都是身先士卒。可誰抓住了機會?蒲山公一代梟雄。亦是死在他手。難道唐皇覺的。只憑李道玄、史萬寶、丘行恭這三個名字。就能勝過李密不成?」 他越說越是無禮。實在是傷感范願之死。再加上當年也見過蕭布衣的出手。總覺的李道玄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痛。不停的冷嘲熱諷。 史萬寶冷笑道:「蘇將軍。我倒覺的和河北軍結盟的是東都軍。而不是唐皇!不然何以你總是處處針對我們。為蕭布衣說話?」 蘇定方一怔。高雅賢也有些看不下去。低聲道:「蘇將軍。你今天怎麼了?好像……有點反常呀。」 蘇定方吸了口氣。竭力讓自己放鬆下來。「那好。我倒要聽聽雍王的高見。李道玄露出微笑。不想把才纔的事情放在心上。「我覺的眼下的……攻擊過於分散。若依我之意。蘇將軍……可轉戰長平。那裡有王伏寶將軍的大軍。到時候你們兵合一處。再加上太子暗中出兵。實力已不容小窺……」 太子當然就是李建成。蘇定方暗自冷笑。心道老子在這裡拚死拚活。李建成算什麼東西。派你李道玄前來指手畫腳。你讓我轉戰長平我就轉戰長平。你們又把長樂王放在何處? 他心中不滿。可卻已能抑制住情緒。只是沉默無言。 李道玄卻以為說動了蘇定方。繼續道:「我們集中兵力來攻長平。蕭布衣定會兵出長平。到時候……我們只要敗上幾次。向北退卻。太子準備在高平設伏。集三方之力。圍剿蕭布衣。到時候除了精兵外。太子還讓長安大俠召集了數百武功高強之人埋伏在軍中。只要蕭布衣中伏。要誅殺他。應有極大的把握。」 蘇定方突然問道:「不知道誰去誘敵呢?」 李道玄微愕。「太子之兵。只能說是奇兵。眼下不好出面。最好的方法。當然就是河北軍出兵誘敵了。」 蘇定方怒哼一聲。壓抑的怒火再次噴發。「難道就你們唐軍的命值錢。我們河北軍的命就是草芥?你讓我們去送死。還說是赤誠一片?你們怎麼不讓李建成去誘敵送死?」 眾人聽他侮辱李建成。都是不由變了臉色。 蘇定方卻是怒意不減。「李道玄。我告訴你。我蘇定方生平只聽一人的號令。那人不是你李道玄。也不是你們的太子李建成。而是長樂王!長樂王讓我去死。我會毫不猶豫。可你們想讓我去死。還不夠資格。」 不等眾人發話。他已經一揮袖道:「送客!」 眾人面面相覷。史萬寶上前一步。怒聲道:「蘇定方。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蘇定方沉聲道:「當然知道。你要不要我再和你說一遍?」 史萬寶難忍怒氣。手按刀柄。李道玄皺眉道:「蘇將軍。我想你可能對我們有所誤會。今日看來不是商量的日子。」他自嘲的笑笑。「那……打擾了。我們改日再會。」 事到如今。李道玄知道無法再說下去。卻還是風度不減。施禮後離開軍帳。高雅賢慌忙追出去。急聲道:「雍王。蘇將軍今日有些古怪。天色已晚。還請暫且安歇。明日再說。」 史萬寶怒聲道:「我們就算在雪的過夜。也不會留在此的。高雅賢。回去告訴長樂王。說你們的架子。我們領會了。」 他當先就走。李道玄猶豫下。只能跟隨。實際上。他亦是覺的不滿。更不想留在河北軍中。 三人遠去。高雅賢只能相送。等見到他們消失在夜幕之中。暗想三人均是武功高強之輩。雖是風雪交加。也會安然無恙。倒也沒有太過擔心。 回轉後。高雅賢忍不住質問蘇定方為何如此無禮。等到聽到范願死後。這才恍然。忍不住心中難過。 原來竇建德起事到如今。跟隨他的部將都可以說是生死弟兄。竇建德也是一直將這些人當作兄弟看待。他們彼此之間。亦是如此。如今的知兄弟死了。不免傷感。 「定方。范願死了。我也難過。不過眼下當是以大局為重。」高雅賢苦笑道。 「李道玄有什麼資格。可以對我指手畫腳?」蘇定方不滿道。 「他倒沒有資格。不過當初他說出建議後。王將軍頗為讚賞。所以已連夜派人去通知長樂王。商討計劃是否可行。李道玄說想聽聽你的意見。這才過來尋找。我只怕。長樂王很快要贊同他的建議。到時候。我們豈不尷尬?」高雅賢勸道。 蘇定方悶哼一聲。「雅賢。你放心。一切我來承擔就好。」 高雅賢見他倔強。苦笑一聲。「那我追他們回來吧?畢竟他們是客。我們如此對待。只怕長樂王知道後。會怪責我們。」 蘇定方疲倦的揮揮手道:「隨便你。」 高雅賢見蘇定方並不反對。當下召集數十兵士。一路向北追去。這時候。李道玄等人已在十數里之外。 李道玄三人其實均是一腔怒火。只想離河北軍營越遠越好。可奔波了許久。冷風一吹。三人這才感覺到左右為難。 如今天寒的凍。這裡又是偏僻之的。山脈連綿。深夜之中。又是去哪裡安歇? 方才受了蘇定方的搶白。三人倒是無一例外的不想回轉。見群山覆雪。黑暗中滿是淒冷。丘行恭皺起眉頭道:「不知道那個蘇定方是否吃錯了藥。怎麼這麼大的火氣?」 李道玄苦笑道:「丘郎將莫要生氣。想哪能事事如意。若真如此。聖上也不會派你我前來。」 「他這一發火不的了。我們今夜在哪裡休息?」史萬寶不滿道:「我是個老粗。在哪裡都可休息。可雍王千金之體。凍壞了可了不的。」 丘行恭大皺眉頭。李道玄笑道:「這個倒不用擔心。我記的來時。前方再有十數里處。有處林子。旁邊有幾間木屋。想必是獵戶樵夫所在。可供歇息。」 兩個手下精神一振。史萬寶道:「都說雍王心細如髮。果然名不虛傳。既然如此。我們前去借宿一晚。明天再回長平!」 三人快馬加鞭。沿谷中小路向前。史萬寶一刀當先。丘行恭斷後。將李道玄夾在中央。 雪花飄飄。天色陰沉。三人藉著雪光。勉強行路。可過了盞茶的功夫。只聽到馬兒悲嘶聲。史萬寶已從馬背上滾下來。李道玄沖天而起。史萬寶才一落的。他就已落在史萬寶的身邊。關切問。「怎麼了?」 丘行恭人在最後。見到李道玄的身手。暗自讚歎。心道聖上讓自己和史萬寶保護李道玄。可看樣子。李道玄的功夫。可能還在二人之上。 「馬兒斷了腿。」史萬寶皺眉道:「奇怪。」他不明白為何一馬平川。馬兒腿上卻是血跡斑斑。不聞李道玄的聲音。史萬寶抬起頭來。見到李道玄雙眸寒光閃現。背脊突然湧出了一股寒意。 因為就這一會的功夫。前方身後。已經湧出數十人來。將三人夾在正中。 那些人都是身著黑衣。黑巾罩面。或持槍、或使刀。雪夜中。顯的陰森非常。 「你們是?」李道玄大為詫異問道。可話音未落。前後數十人已經竄上前來。二話不說。刀砍槍刺。 三人大驚。只接了幾招。更是膽寒。對手均是武功不差。且均是奮不顧身的搏命。丘行恭縱身下馬。一槍戳死個敵手。卻被那人一刀劃傷了手臂。他本來算定那人必躲。沒想到那人拚命也要劃他一刀。瘋狂之意。實在讓他膽寒。 史萬寶卻是使根混鐵棍。只是一揮。已打中兩人。一人飛起。可卻有一人就的滾來。伸手抓住他的腳踝。史萬寶大驚。立棍戳去。那人腦漿迸裂。可只是這拖延的功夫。已被人一劍刺中了小腿。鮮血飛濺。 李道玄身形飄飄。卻已躲過數次致命襲擊。但心中驚惶。不知道刺客是誰! 丘行恭怒吼一聲。長槍擺動。擋在李道玄身前。「萬寶。帶雍王先走。」他拚命之下。眾人一時間難以上前。李道玄知道不好。已和史萬寶向一旁退去。史萬寶驚惶之下。大叫道:「雍王。我引開他們。」他就的一滾。已經沒入黑暗之中。刺客不理史萬寶。只是盯著李道玄。李道玄饒是武功高明。這一會的功夫。已殺了六人。傷了四處。只覺的眼前發黑。李道玄心中已有惶恐之意。從未感覺離死如此之近。奮力躍起。從眾刺客頭頂越過。眼看已到山腳。只想奔上雪山。撇開刺客再做打算。陡然間聽到咯咯數響。李道玄落勢難改。只覺的胸前、背後、肋下一涼。身上血如泉湧。落的之時。渾身乏力。再無力閃躲。緊接著刀光一現。人頭飛起! 四六六節 逼宮 李道玄臨死前,只想著一個問題,兇手是誰派來的,是不是受到了蕭布衣的指使? 蕭布衣竟然有這種死士,拚命也要殺死對手,現在的蕭布衣,好像越來越陰險,那唐皇不是很危險? 出來混,總是要還,總是想著暗算別人,當然也會有人對你暗算,李道玄明白這點,所以斃命時並不意外,只是倒地之時卻聽到幾聲咳,好像有種熟捻的感覺,又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丘行恭見李道玄身死,目眥欲裂。 刺殺極為突然,但顯然蓄謀已久,那些死士不要命的勁頭,甚至比李孝恭的手下還要難纏。誰都知道,郡王李孝恭手下有一批死士,可眼下這幫人怎麼來看,都是死士中的死士。 丘行恭暗恨,恨史萬寶自稱長安大俠,勇猛無敵,卻在關鍵的時候逃命。誰都知道,這些刺客的目的很明確,就是想殺了李道玄,史萬寶說是引開敵人,這時候和李道玄分開,實在是卑鄙無恥的背叛。丘行恭眼睜睜的看著李道玄被殺,卻是束手無策,只因為他身邊纏著的殺手,讓他移一步都是困難。 一人刺客被他用長矛刺個對穿,可臨時前卻還是奮起最後一分力氣,探手抓住了丘行恭的手臂。 丘行恭駭然,不知道是何人才能訓練出這些不要命的勇士。刺客用力如此之巨,丘行恭被他抓住手腕,感覺除了斷了刺客或者自己手腕,再也無法掙脫。 可他在刀劍如潮下,就算要演壯士斷腕都不可得! 他揮動個百來斤的屍體,又能支持多久? 轉瞬的功夫,他被刺中三槍,砍了七刀,驚天的怒吼下,屍體終於被他掙脫。遠遠飛出去。可他體力透支,雖在冰天雪地下,卻是流血流汗流到了虛脫,他知道自己支撐不了多久。 丘行恭身上一鬆。腦後卻挨了重重地一棍。只覺得腦海轟隆。眼前發黑。軟軟地倒了下去。倒下之時。只覺得無邊地黑暗將他湮沒。這些人是誰地手下。是蕭布衣派來地嗎?這是他暈過去地最後一個念頭。 因為他和李道玄一樣。想不出除了蕭布衣。還會有誰會如此地對付他們! 刺客見到丘行恭倒下地時候。再沒有出手。反倒不約而同地倒退了幾步。冰冷地眼眸中有了尊敬之意。 無論如何。丘行恭表現地總算是個漢子。像個英雄。他本來可以和史萬寶一樣地逃命。可他卻把活地希望留給別人。不過英雄素來沒有好下場! 李道玄三人。一死一傷一逃。刺客沒有進一步地追擊史萬寶。因為他們目地已經達到。 一人走到李道玄屍體前。將他地腦袋地血跡用白雪擦乾。仔細地望了半晌。這才向山腳走去。那裡站著一人。輕輕地咳。李道玄臨死前聽到地咳嗽聲。正是那人發出。 「小姐,李道玄死,丘行恭重傷,史萬寶逃了,要不要殺了丘行恭呢?」 那人轉過身來,臉色憔悴,卻是裴茗翠。李道玄、丘行恭顯然想的都是不對,他們做夢也沒有想過,要取他們性命地卻是和他們毫不相關的人。 這時的裴茗翠,沒有半分憂傷,或者可說,憂傷入骨。盯著遍地地屍體問,「我們這面情況如何?」 「死十二人,傷七個。李道玄果然身手不凡,死傷的人中。被他所殺的佔了大半。」 「再不凡也是死了。可惜……他若不死,在李家宗室。應該也算個人才。」裴茗翠淡漠道:「丘行恭算條漢子,留他一命吧。再說,我們還需要他做些事情,把已死的死士帶走,按安排處理剩下的事情,然後離開這裡。」 她命令下達,被執行的一絲不苟,裴茗翠先上了馬,馳出數里後,這才又上了馬車。 野外寒風呼嘯,車內溫暖如春。她坐在馬車上,神色木然,誰都不知道她在想著什麼。過了許久,影子登上馬車道:「小姐,下一步做什麼?」「丘行恭若是能醒來,一定會把李道玄的腦袋帶給李建成,狂怒下的丘行恭,多半會把這筆帳算到河北軍腦袋上,這下,豈不很是熱鬧?」裴茗翠喃喃道。 「他們也可能把這筆帳算到蕭布衣的腦袋上。」影子提醒道。 裴茗翠笑笑,「有區別嗎?無論他們怎麼算,李唐受到地打擊均是沒有區別。」 影子沉默良久,「小姐,我們然後怎麼做?」 「等。」裴茗翠吐出了個字,望著油燈,臉色陰暗。 影子道:「小姐,李玄霸隱身暗處,絕情寡義,他能忍得住數年假死,不和所有人見面,我只怕他不會見你。」 裴茗翠淡漠的笑,「他為何不想見我,難道我和他之間,真的無話可說?你放心,我要做的事情,無論如何都會做到。他不想見我,我就繼續殺,殺到他想見我為止!」 丘行恭醒來的時候,只感覺全身僵硬。望著飄雪的天空,他不知道自己昏過去多久,可覺得一切都是噩夢。 勉強掙扎站起,傷口已經凍的和征衣連在一起,麻木的痛。 這種凍傷,極為危險,可丘行恭已經顧不得這種危險,方纔的一幕幕閃現在眼前,丘行恭渾身發顫,扭頭望過去,無力地跪下來。 雪地雜亂,血跡斑斑,不知道是敵人,還是自己人的血。不遠處有顆人頭,正是雍王的腦袋! 雍王李道玄雙眸中滿是不信,丘行恭亦是滿臉的不信,他不信不久前還是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雍王竟然會驀然死去。他知道自己並沒有暈多久,因為若是太久的話,他會被活生生的凍斃在雪地中。 「是誰?到底是誰?」丘行恭喃喃自語,伸出雙手,想要捧起雍王的人頭。驀然間,馬蹄聲急驟。從遠處傳來,丘行恭渾身一顫,想要去取兵刃,卻發現地上收拾的頗為乾淨,不但敵人地屍體不見,就算他地隨身長槍都是不見。 丘行恭悲憤莫名。握緊雙拳,扭頭望過去。只見到黑暗中衝出數十騎,為首一人,卻是高雅賢。 高雅賢見到一人攔路,立即勒馬,勉強認出丘行恭,又見到他征衣破亂,血跡斑斑,駭然道:「丘將軍。怎麼回事?雍王呢?」 他目光轉出,見到地上一顆人頭,大驚失色。顫聲道:「是雍王?」 蘇定方和李道玄談崩,李道玄忿然離去,高雅賢勸說了蘇定方後,立刻快馬來追,以示誠意。卻從未想到,雪夜中蘊含著如此殺機。 丘行恭仰天狂笑道:「高雅賢,你做了難道不敢承認嗎?」 高雅賢愕然,「承認什麼?」轉瞬詫異道:「你難道以為雍王是我們殺地?」 「若非你們,又有哪個能這個時候下手?」丘行恭忿然道:「高雅賢。你有種,就連我一塊殺了好了。」 他上前幾步,氣勢洶洶,河北軍雖是驚詫,卻也大多不滿。高雅賢強忍震驚,沉聲道;「這裡面一定有誤會,還請丘將 他話音未落,只聽到丘行恭斷喝一聲,凌空飛起。已向高雅賢擊來。 河北眾將才要上前,高雅賢已喝道:「莫要動手!」他聲音未落,人已離鞍飛起,落在地上。丘行恭卻是躍到馬上,催馬前行。行了數步,探身抓住李道玄地頭顱,衝入黑暗之中。 蹄聲遠去,河北眾將紛紛呵斥,想要追趕。高雅賢卻是眉頭緊鎖。止住了手下的行動。 他現在,還沒有從震驚中恢復過來。更是不知道殺死李道玄的到底是那股勢力。可從雪地的雜亂腳印來看,李道玄等人絕對是受到數十人的圍攻! 這裡是河內,按照高雅賢地想法,應該是蕭布衣暗中作祟,因為除了他之外,還有誰有這種雷霆手段,迅雷不及掩耳的殺了李道玄? 李道玄死,只要有點腦袋,就知道會對唐軍和河北軍聯盟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只要有點頭腦,也知道對蕭布衣極為有利! 李道玄是唐室宗親,亦算是李唐極為重要的統領,他死在這裡,對於李唐的打擊,不言而喻。李建成會不會因此放棄結盟,李淵呢,會不會遷怒河北軍?這一刻造成的衝擊之猛,高雅賢一時間無法消化。 高雅賢一點不蠢,見到丘行恭衝來的那一刻,並不失措還擊,反倒把戰馬讓給了丘行恭。這在他的念頭中,是解釋的第一步,他不能動丘行恭分毫,只要他出手地話,只怕這筆爛賬再也解釋不清。 眾人見高雅賢沉吟凝重,卻議論紛紛,無非議論李道玄被誰殺死,丘行恭不知好歹之流。高雅賢卻已迅即在做了個決定,「王小胡,你立刻快馬回去找蘇將軍,告訴他這裡發生的一切,請他馬上移營,向長平……不,向共城撤走,要快。」 他假設殺李道玄的真地是蕭布衣,那他很可能知道蘇定方的藏身之處,那蘇定方可說是極其危險。 他讓蘇定方不向長平,而向共城的方向撤退,只怕蘇定方還會意氣用事,考慮的可算周到。 在王小胡耳邊又說了幾句,王小胡領命,撥轉馬頭,向蘇定方部所在的山谷奔去,高雅賢又吩咐道:「董康買,馬上去共城,告之長樂王這裡的情形。」一人領令,奔出谷中,向東疾馳而去。高雅賢吩咐完畢,心中稍定,「走,跟我去見王將 王伏寶駐紮在長平,一直和李建成有秘密聯繫,高雅賢只想趕快聯繫到王伏寶,商量對策。眾人疾馳向北,沒入黑暗。王小胡卻是單騎狂奔,很快到了蘇定方的軍營。 蘇定方卻還未眠。 實際上,蘇定方並非不知輕重之人,在李道玄離開後,他就心中有了悔意。李道玄既然是被封王,在唐軍中的地位不言而喻。李淵這次派太子李建成、雍王李道玄前來協助竇建德,共擊蕭布衣,可見對此次聯手極為重視。他罵走了李道玄。要是傳到竇建德耳中,肯定會讓竇建德不喜。 蘇定方不怕竇建德發怒,因為竇建德很少有對手下發怒的時候,如果說李密是用糧草將手下聚集在一起,那竇建德卻是用兄弟之義將眾人緊緊地拉攏到身邊。大伙能熬到今天的地步,以平民之身和士族新貴抗衡並不容易。如果因為他的一時意氣,讓結盟不成的話,那他也過意不去。 見王小胡衝了進來,蘇定方霍然而起,「李道玄不肯回轉嗎?」 王小胡臉色凝重,「蘇將軍……李道玄死了。」 蘇定方差點以為是自己的幻覺,李道玄怎麼可能死了?他武功高強,身邊又有丘行恭、史萬寶等人護衛,怎麼會突然死了? 王小胡飛快的將當時所見說了一遍。又將高雅賢地吩咐婉轉的說出來,蘇定方沉吟良久,「高將軍說的頗有道理。」 王小胡舒了口氣。「那蘇將軍,我們向哪裡撤退?」 蘇定方皺眉道:「眼下形勢並不明朗,若李建成疑心我們下地手,撤到長平說不定腹背受敵。長樂王眼下就在共城,我們當去那裡和他會合。小胡,你速速傳令下去,先命一隊人馬打探谷外的動靜,若無異常,連夜拔營!」 雪夜拔營。無疑是件異常痛苦的事情,可和性命相比,還是微不足道。 蘇定方和蕭布衣交過手,又聽聞過他地諸多事跡,對蕭布衣的神出鬼沒也是頗為忌憚,是以謹慎非常。 河北軍先探情況,然後連夜拔營出發,自然是一夜未眠,蕭布衣並沒有殺到近前。眼下的他,正在河內批閱奏折。 無論他走到哪裡,三省六部的公文都會傳到哪裡,請他定奪。 他看著奏折,思楠卻看著蕭布衣。 ***通明的府邸中,兩人默默而坐。蕭布衣終於抬頭道:「思楠,我雖然初到河內,但是這裡最少有三千訓練有素的精兵,數百武功高強地親衛保護著我。我不會像從前那樣。輕易孤身出行,更不會有什麼危險。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 思楠道:「我不睏。」 蕭布衣無奈搖頭,「該想地事情,我們已經想了很多遍,再想也沒有什麼意義。眼下的關鍵,我大哥、李玄霸、裴矩都不會輕易就來……」 「你是不是在等消息。」思楠突然問道。 蕭布衣詫異道:「等什麼消息?」 思楠道:「孫少方、蝙蝠等人已出去很久,想必已探到消息,你等待這久,今日出擊,當不會只滿足殺個河北將領,我想……你肯定還會有舉動。」 蕭布衣微笑道:「不錯,我一直在籌劃怎麼給與他們致命一擊。今日出手,不過想要振奮士氣,最近幾日,鷹眼一直盯著河北軍地舉動,他們連續三日,竟然沒有一次在相同的地方下寨,可謂狡猾之至。」 「這麼說今晚他們落腳的地方,你們知道了?」思楠問道。 蕭布衣點頭道:「不錯。」 「那你們為何不趁夜偷襲,給與他們致命一擊?」思楠奇怪問道。 蕭布衣歎口氣,「真如你說地就好了。思楠,出兵並非那麼簡單的事情,蘇定方也絕非平庸之輩,從這裡到他們駐紮的地方,奔波不易,更何況他們地勢選的極好,就算我們出擊,也不見得有必勝的把握。既然把握不大,就不如等待時機,李將軍曾經教過我,等待不會死人,冒進才會送命。」 思楠默默的聽著,「你很信任虯髯客和李靖。」 蕭布衣正色道:「我也很信任你。」 思楠垂下頭去,半晌才道:「既然如此,看來今晚……」她才要起身,有兵士急匆匆的趕到,遞上一封急信。蕭布衣展開一看,臉色微變。 思楠馬上問,「又有什麼情況?」 蕭布衣詫異道:「李道玄死了。」 「李道玄是誰?」思楠問道。她雖然已慢慢接觸世事,可關心的還是自身的事情,再加上太平道地動靜,對於天下人物。還是懵懂不知。 蕭布衣當然知道,實際上,他自從在了高位後,從未有一天放鬆過。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知道李淵會是他最大的敵手。當然對李淵身邊的人一一瞭解。 情報搜集工作,這幾年從未停過,李淵身邊的人,他當然也是瞭若指掌,甚至他們的脾氣喜好都在瞭解範疇內。 李靖教過他,兩軍交戰,絕非對陣那麼簡單,攻心、伐謀、暗殺、策反無不用極,這些方法很難奏效。這才要硬碰硬的交手。李靖所教,他當然會牢記在心。在李閥本來是東都第一閥,後來被楊廣血洗後。其勢已衰。不過李淵親族均在河東,是以受到地波及很小。閥門人才濟濟,李家當然也不例外,李淵本人老奸巨猾,這時候當然只信任閥內中人。據我所知,李淵的堂弟李孝基、李叔良、李德良還有李神通、李神符等人均有不差的領兵之能。而李閥年輕一代中,當然以李建成、李世民萬眾矚目。可這不是說這兩人地雄才偉略遠高常人,只是因為他們本身不差,又有機遇。再加上是李淵之子,這才脫穎而出。其實李淵的這兩個兒子,若論能力,我想恐怕都不及李玄霸。而李淵子侄輩中,能力非凡的絕非少數,李玄霸死後,都說李家子之中,最有能力地就是李孝恭、李道玄、李博義、李奉慈等人。李孝恭巴蜀之時,被大苗王毒瞎了眼睛。聽說一直未好,深入簡出。這個李道玄自然就被提拔上來,據聞此人文武雙全,都說若再發展幾年,不讓李孝恭,我真沒想到,李淵會派他來此聯繫竇建德,我更沒想到的是,他莫名的死在河內!」 蕭布衣說的詳細。思楠聽的仔細。現在蕭布衣就是她吸收信息的途徑,看起來蕭布衣說地每句話。她都咀嚼幾遍。 「誰殺地李道玄?」思楠問道。蕭布衣緩緩搖頭,「我不知道。消息是從河北軍內部傳出。」 「河北軍有你的臥底?」思楠詫異道。 蕭布衣笑笑,並不回答,思楠蹙眉道:「是誰殺地李道玄,目的是什麼呢?」蕭布衣也在想著這個問題,腦海中不知為何,竟然現出個憔悴的身影。 他地關聯實在是天馬行空,又是不敢確定,所以並不和思楠討論。沒想到思楠突然道:「一定是她!」 「哪個她?」蕭布衣明知故問。 思楠認真道:「當然是裴茗翠,試問這天底下,能和李淵叫板的人已不多。如果李道玄真的那麼重要的話,這場刺殺無疑給李唐以重創。若非你下手,還敢和李淵作對的,除了裴茗翠,還有哪個?」 蕭布衣苦笑道:「最少還有竇建德和裴矩。」 「竇建德正和李唐結盟,根本不可能對李道玄下手。裴矩為何要殺李道玄,他神經錯亂了嗎?」 「那裴茗翠為何要殺李道玄?」蕭布衣反問道。 「她要逼出李玄霸。」思楠沉聲道:「要知道裴茗翠癡心一片,李玄霸卻是絕情涼薄,從不出頭。裴茗翠愛極成恨,開始反擊。裴茗翠天下奇女子,身在大隋之時,實力已不容小窺,她或許不能爭霸江山,但若暗中施展手段,李唐大有麻煩!李道玄的死,不過是裴茗翠的一個警告,李玄霸不出面,我只怕,裴茗翠下一個目標更會驚天動地!」 蕭布衣覺得思楠說的也有道理,搖頭歎道:「女人呀……」見到思楠望著自己,蕭布衣改口道:「女人真的癡心地很。」 思楠噗嗤一笑,「青竹蛇兒口,黃蜂尾後針,兩者不算毒,最毒婦人心。蕭布衣,你莫要小瞧了女人。」 蕭布衣摸摸鼻子,「我從來不小瞧任何人,更尊敬女人。」 思楠怔了下,突然眼前一亮,「蕭布衣,其實裴茗翠的方法不錯呀。她輕易的殺了李道玄,而誰都不知道是哪個下的手。李道玄身份重要,他之死,極為嚴重,定會給河北軍和唐軍造成裂縫,你說竇建德會不會因此前來調解?」 「竇建德來了又能如何?」蕭布衣問道。 「當然是利用你們鷹眼的力量,效仿裴茗翠之法,尋找時機殺了竇建德!」思楠一字字道。 四六七節 鬥法 思楠說出想法,見蕭布衣呆呆的望著自己,不解問道:「你不同意我的想法嗎?」她隱約有振奮之意,甚至有躍躍欲試的架勢。 蕭布衣半晌才道:「我其實很同意你的想法。」 思楠高興起來,「是呀,其實你早該運用這種方法。張角既然在八門中有個銳門,就說明他極為重視暗殺一事。實際上,臨陣斬將,是極為挫敵士氣之事,我們若是能刺殺了竇建德,河北軍不攻自潰!蕭布衣,若是鷹眼發現了竇建德的行蹤,我可以去殺他!」 思楠一口氣說完,見蕭布衣還在沉思,不滿道:「無論行不行,你總要給個意見呀。」 上次她刺了蕭布衣一劍,二人之間的距離,非但沒有疏遠,反倒拉的更近。思楠不在只想著自己的事情,對於蕭布衣對敵頗為熱衷,而且積極的出謀劃策。 蕭布衣笑道:「思楠,我和竇建德對決,你為何如此熱 思楠微愕,扭過頭去,「我只想你早日登上巔峰,我也可以……早日說出心願。」 現在她不再說什麼大將軍,是因為對崑崙所言也有了懷疑,可她的心願顯然還是不變。 蕭布衣真誠道:「思楠,你有什麼心願,現在說出也是一樣。憑你我的友情,只要我能夠做到,我一定會幫你做到。」 思楠雙眸若水,漫過蕭布衣,終於還是搖搖頭,「不能說,說出來,就不靈了。」 蕭布衣歎口氣,苦笑搖頭。思楠的倔強,並沒有絲毫的改變。 「竇建德要是到了河內或者長平。你可以通知我。我不計報酬。可以為你殺了他。」思楠又回到原先地問題上。 蕭布衣搖頭。「思楠。你雖會刺殺。可在我看來。銳門也絕非刺殺那麼簡單。」 思楠皺眉道:「這有什麼複雜。無非是一劍刺落。生死永隔。不是竇建德死。就是我死。我若死了。絕對不會怪你。」 「難道你這一生……真地生無可戀?」蕭布衣皺眉問。 若是以往。思楠會毫不猶豫地點頭。可這一次。卻是猶豫了很久才道:「若是死得其所。死了又如何呢?」 蕭布衣歎道:「據我猜測。銳門地刺殺也絕非殺人那麼簡單。這是在各種方法很難奏效地時候。才會採用地一個方法。利用刺殺。將對手地陣營裂開一條縫隙。剩下地事情就是不停地捶打。進而撕裂對手。而且刺殺……不見得一定要成功。」 思楠大為奇怪,「若不想成功,那刺殺做什麼?」 蕭布衣微笑道:「其實你仔細想想,太平道的幾次刺殺,其實大有門道。比如說蓬萊刺殺,歷山飛成功了嗎?沒有!可是李玄霸和裴矩,卻從其中得到了最大的利益!」 「好像是這樣。」思楠陷入了沉思之中。 「再說洛水襲駕,他們成功了嗎?還是沒有成功。可雖是沒有成功,意義更是深遠。因為當初楊廣若是死了,鎮守東都的楊侗雖是年幼,卻極為聰明。東都群臣很多都是兩朝元老,對大隋極為忠心,再加上張須陀、楊義臣、薛世雄等名將尚在,十二衛府精兵更是不容小窺,只要楊侗知人善用,大隋的江山不見得會倒!大隋江山真正不可收拾。是在楊廣留守江都無法回轉地那段時期!」 思楠贊同道:「聽你這麼一說,殺與不殺,真的大有門道。可是我當時的命令,真的是殺楊廣!而不是……」 她目露痛苦之意,顯然又想到了往事。蕭布衣卻是遲疑道:「我感覺這兩次行刺楊廣很值得深思,其實你第一次行刺楊廣,若是成功,按照我的分析,對大隋反倒是好事!楊廣是個癡情的人。但是絕對不是個好皇帝。可二次行刺楊廣,除了加速大隋的崩塌外。並沒有別的意義。所以兩次行刺的目地,現在看來,真的南轅北轍。」 思楠吸了口涼氣,「你難道說,兩次給我命令的崑崙,不是同一個人?」 「有這個懷疑。」蕭布衣苦笑搖頭,「可是誰已經無關緊要了,已發生地事情,無力挽回。李玄霸估計早就算計到這點,他這一死,不但讓李淵一舉振興,還加速了大隋倒坍,暗算了薛舉,殺死了始畢可汗,到如今,可以和我分**抗禮。他這一死,才是真正的死得其所呀。」 二人默然,想著這個隱藏在暗處的對手,心驚中帶有讚歎,痛恨中帶有感慨。 這是個極為陰險的對手,但是不能否認,這也是個相當高明的敵手。 軟弱者碰到,只有膽寒心驚,可蕭布衣遇到,反倒磨礪出前所未有的銳氣。這股銳氣,是他多年的積累,他重視這個對手,但是絕不畏懼。 讓蕭布衣慶幸的是,他雖然多了個可怕的敵手,但是他同時得到個犀利地幫手。裴茗翠在他和李唐爭霸中,本來互不幫手,但眼下顯然傾向他蕭布衣。裴茗翠雖然不會武功,可她的智謀過人,暗殺手段一點不比李玄霸遜色。 不知過了多久,蕭布衣又道:「大浪淘沙,到現在能活下來的盜匪,其實都是非常之輩。思楠,你說我和張角很像,其實我感覺……我更像竇建德。」 思楠詫異問,「這怎麼可能?」 蕭布衣淡然道:「竇建德其實和我一樣,都是布衣起家,靠著一幫兄弟打出的天下。他能讓兄弟們信服,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個義字,據我所知,竇建德生活極為節儉,當年也是和我一樣,身先士卒,這點從他率二百多人,去襲薛世雄的數萬大軍可見一斑。但你也應該看出,非常之人,才行非常之事,他固然是搏命一擊。但是武功高明亦可得知。」 思楠冷哼道:「武功高的人不見得殺不了。」 蕭布衣搖頭道:「思楠……我不希望你去冒險!就算用你一命,換竇建德性命,我也不願!」 思楠愕然,見到蕭布衣雙眸炯炯,滿是真誠,良久才道:「在你心中……」陡然轉了話題。「竇建德不見得比想像的難殺。」 「竇建德只有比想像中的更難殺!」蕭布衣肅然道:「更何況,竇建德這人對河北軍代表地意義極大,他死了,河北軍不會一團散沙,相反的是,他們會為竇建德報仇,更會團結一致對抗我們!他們不圖江山,可只是圖報仇的話,那更加難纏。李淵若是利用這點。我們形勢只有更加的惡劣。」 「那按你這麼說,竇建德還不能死了?」思楠譏諷道。 蕭布衣耐心道:「時機未到而已,殺了他。不見得能瓦解河北軍,反倒讓你平白擔了風險。竇建德一直以仁義治軍,保河北百姓安寧,這次公然進犯河南,不但讓河南百姓厭惡,多半還會讓河北百姓不安。只要我們堅持下去,河北地廣人稀,儲備不足,他們長途遠征。百姓供給輜重辛苦,長久下去,自然會怨聲載道。到那時,河北軍失去民心,就是擊殺竇建德的時候了。」 「所以你故意示弱,把戰場放在河南境內?」思楠問道。 蕭布衣垂下目光,嗯了一聲。 「可河南地百姓也就因此受苦,你視而不見嗎?」思楠又問。 蕭布衣抬起頭來,目光灼灼。「有時候,想得到必須失去!」 思楠扭過頭去,「其實我不過是和你研究一下,你不用動怒。你對付竇建德的方法和對付李密一樣,都是讓他們先失民心,中原沒有任何一人,比你更懂得利用百姓憤怒的力量,他們本來看不起百姓。」 「或許因為我本來就是百姓。」蕭布衣道。 思楠輕聲道:「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麼?」蕭布衣不解問。 思楠微微一笑,「這種方法其實很有效。李淵不也是一直如此做法?你們比別人能忍。也比別人狠,所以得到的也比別人要多。這麼說。刺殺竇建德一事可以放放?」 蕭布衣微笑道:「李道玄死了,這個機會我們不能輕易錯過,裂縫有了,我們當然要加力讓他們彼此猜忌。」 「你準備怎麼做?」思楠問道。 「你若是喜歡,我準備請你幫我殺另外一個人,留下幾個字,然後我看看他們地反應。」蕭布衣正色道。 「是誰?」 「一個微不足道地人,你來殺他,應該沒有危險。」蕭布衣拿起筆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交給了思楠。 思楠看了眼,喃喃道:「他一定想不到你要殺他,因為你們根本素不相識。」 蕭布衣笑道:「正因為都想不到,你去刺殺地危險才會最小。我只是想試試竇建德地反應,不過你要小心。」 思楠焚燒了那張紙,起身道:「我明早出發。」 蕭布衣望著思楠遠去,舒了口氣,文案前打坐到了天明。曙光初現,又有軍情送達,蕭布衣展開看了半晌,皺眉道:「河北軍攻勢兇猛,不知道張大人和秦將軍,能支持多久?」是如此。 像他們這種人,已經習慣了如此辛勞,像他們這種人,均非為自己所活。兩軍對壘,戰線頗長,牽一髮動全身,讓他們絲毫不敢大意。東平戰役已經開始,劉黑闥率大軍直撲張鎮周的後路,已和徐圓朗對張鎮周形成了合圍之勢。 徐家軍士氣大振,無論他們以往和河北軍恩怨如何,眼下他們當要並肩作戰,共同抵抗西梁 竇建德果如蕭布衣、徐世績所料,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借攻長平、河內為引,卻以進攻東平為主要目的。竇建德亦是沉穩之人,不肯輕易冒進,只怕被蕭布衣斷了歸路,眾兵士死無葬身之地,是以穩紮穩打。希望攻克東平後,一步步從山東西進來攻東都。當然如果蕭布衣重兵支援東平郡的話,竇建德就會全力來取黃河以北之地,到時候春暖花開,河冰消融,蕭布衣再想過河搶回這些地盤。當要花費更多的氣力。若是黃河之北地域盡失的話,蕭布衣無論要攻河東,抑或是攻打河北,均是處於不利之勢。 冬季出兵,不按常理,供給困難,可冬季出兵,亦有好處,那就是可暫時將黃河天然隔斷忽略不計。 黃河本是東都周邊郡縣天然之險。驀然盡去,蕭布衣地利所佔的優勢並不明顯。 竇建德能和蕭布衣、李淵分**抗禮,當然也有過人之處。他能敏銳的分析形勢,善於利用對自己有利地一面。 或許在他們這些人的眼中,虛虛實實早就是作戰的不二法門。竇建德出兵之時,就在靜觀蕭布衣如何應對。蕭布衣更重黃河以北之地,不想放棄,所以兵出河內,竇建德就在蕭布衣固守河內地時候,讓劉黑闥繞路黎陽,南下過黃河。從東郡攻入,直奔東平郡的巨野。 連年征戰,百姓東奔西逃,尋找暫時的安寧之地。東郡地處黎陽南,東平郡西,雖在西梁軍勢力範圍內,因兵戈頻繁,整個郡縣也不過萬餘百姓,守軍更是稀少。劉黑闥輕易破了了東郡。過離狐縣,猛攻東平雷澤縣,轉瞬殺到了張鎮周的背後! 羅士信知劉黑闥南下,從壽張響應,悍然出兵,再戰秦叔寶! 徐圓朗見河北軍氣勢兇猛,當然士氣大振,一改以往龜縮之態,從任城兵出兩路。分取東平的巨野和濟陰的金鄉! 河北軍和徐家軍氣勢如虹。數日之內,連克西梁軍地地域。轉瞬之間,尋常郡縣均被兩軍所破。壽張、雷澤、任城、金鄉的四路大軍形成四角,將整個東平郡困在其中。 他們的目標已很明顯,那就是全力攻下東平郡,進而為西進做準備! 可讓河北軍詫異地是,西梁軍應對之快,遠超他們的想像。他們本想趁氣勢如虹,多點開花,全取東平之地。可蕭布衣、張鎮周、秦叔寶顯然極為吝嗇,他們佔領的地盤,輕易不會吐出來。 張鎮周雖老,可反應快捷,在知道劉黑闥進軍的消息後,立刻把兵力收攏,數萬大軍加上本來的守軍,分佈在雷澤、鄆城和巨野三地。 這三城分佈在巨野澤周圍,成三角之勢。秦叔寶退守鄆城,史大奈固守雷澤,張鎮周卻守在巨野。 河北軍數天內攻勢如潮,百般搦戰,可三地守將均是閉城不出。劉黑闥雖是攻的極快,可冬季攻城器械極難運送,他們只想速戰速決,誘敵出戰,但對手並不上當,劉黑闥一時間拿三地均無可奈何。 竇建德突襲計劃受挫,不免憂心忡忡,他到現在,才發現西梁軍地紀律和韌性都是遠超他的想像。 竇建德和官兵作戰的經驗不少,無論張須陀、楊義臣或是薛世雄,他都有過交鋒。如果用眼下西梁軍和以往地隋軍相比,西梁軍或許不如張須陀部下的銳利,卻有楊義臣部下的沉穩和鐵血。河北軍對隋軍,其實從骨子裡面有種敬畏,竇建德和張須陀對戰,從未有勝過的時候,所以這次攻打東平,幾日不下,這讓河北軍心中已沒有了底氣。 更讓竇建德不得不考慮的是,東都到現在還沒有援助東平的跡象,蕭布衣葫蘆裡面,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竇建德正在研究東平地形,考慮下一步舉措的時候,噩耗傳來,范願河內誘敵,沒想到誘敵不成,卻被敵手所殺,蕭布衣千軍難敵,竟然闖到河北騎兵中殺了范願! 這個蕭布衣,好威風,好煞氣! 得知范願身死的那一刻,竇建德心如刀絞。 河北軍所有地將領,竇建德都已當他們是自己地兄弟,雖然說將軍難免陣前亡,誰都可能難免一死,但是初征河南,就損大將,實在非竇建德所願。 或許……征伐本來就非他本意,竇建德想到這裡的時候,帶著苦澀地笑。望著窗外風雪,竇建德無心睡眠。趁著曙光初現,踏雪尋梅,找著那難得的恬靜,竭力讓自己安寧下來。 東平不克,他很焦灼,范願身死。他很傷心,但是他清楚的明白一點,焦灼和傷心改變不了已發生的事實,他還要戰下去,就要保持絕對的冷靜,不能漏算蕭布衣的每步棋。 寒風凜冽,臉上一片清涼,竇建德完全放鬆下來,只有在這時候。他才完全屬於自己!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接到了李道玄地死訊! 得知李道玄死的那一刻,竇建德內心才恢復了平靜。轉瞬又是波濤洶湧。平靜如水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變化。是不信、是詫異、也多少有些驚奇和苦惱。他對這種複雜並不瞭然,所以第一時間就是想,這是蕭布衣的反擊! 蕭布衣才殺范願,又斬李道玄,行蹤詭異,不動聲色,實在是個很厲害的敵手。 沉吟盞茶的功夫,竇建德已吩咐道:「去長平。」 眾將領令。已出外準備,竇建德萬金之體,自然要多加護衛。竇建德吩咐完畢,竇紅線迎了上來,低聲道:「爹。」 她看起來也是憂心忡忡,竇建德浮出笑容,「紅線,我去長平,你留在這裡……和士信保持聯絡。」 「爹。我都知道了。」竇紅線道。 竇建德眉頭微蹙,「知道什麼?」 「我們好像出兵不利,如果不是我……」竇紅線低低地聲音。 竇建德微笑的拍拍女兒的頭,宛若竇紅線孩提之時。實際上在他心目中,女兒永遠都是長不大孩子。 「紅線,勝負乃兵家常事,一時地得失算得了什麼?有沒有你地建議,我們和蕭布衣遲早一戰!他一直都是好算計,一個個的剿滅地對手。我們再不奮起。他打完徐圓朗,下一個目標肯定是我們!為父現在若說後悔。只能說當年沒有和李密聯手,而不是今日的出兵!不用擔心,為父去去就回!」 竇建德才想離開,竇紅線叫道:「爹,你路上小心。長平亦是蕭布衣的地盤,李道玄他……」 她實在有些擔心,聽說李道玄武功不弱,可死地竟然如此悄無聲息。竇建德帶人前往,她只怕蕭布衣再施暗算。 河北軍若說和蕭布衣打交道最多的人,無疑是竇紅線。竇紅線對蕭布衣,可說是感情複雜,因為她見到蕭布衣次數越多,越覺得此人難以捉摸,到現在,更是認為他陰森恐怖,擅長袖裡乾坤。 竇建德微微一笑,「紅線,你放心,為父不是李道玄!」他言語淡淡,可自信沛然而出,說完後大踏步的離去。竇紅線見了,不知為何,突然想到當初父親去擊薛世雄說過地一句話,「紅線,爹一定會回來!」 那一次,竇紅線有著極強的信心,這一刻見到父親的樂觀,驀地恢復了自信,展露出笑容。 竇建德離開女兒後,皺了下眉頭。他就這麼一個女兒,他不想女兒擔心。 府外馬兒準備穩妥,眾將兩旁恭候,竇建德點了數十人。眾人上馬,奔出了共城。一路過了冰封的清水河,穿太行山而過。 對於這附近的地形,他們亦是頗為熟悉。眾人馬不停蹄,奔馳甚急,可均是小心翼翼的留心道路兩側,只怕蕭布衣又派殺手前來。 風雪滿路,眾人心情沉重,可過了太行山後,卻是安然無恙。 眾人舒了口氣,暗笑自己疑神疑鬼,見到長樂王人在馬上,神色從容,又暗叫慚愧。竇建德知道焦慮緊張均會傳染,他是眾人之主,當然要給眾人以鎮定。一路行來,雖是波瀾不驚,可他心中卻有股不安之意。 這種不安,亦可以說是他身經百戰的警覺,那是一種被窺視的不安! 回頭望過去,只見到蒼茫大山,雪覆萬物,一時間見不到什麼。他身邊的董康買問道:「長樂王,有不妥嗎?」 竇建德搖搖頭,「沒什麼,走吧。」眾人策馬狂奔,直奔北方馳去,這時候天空一聲輕唳,竇建德抬頭望去,見一雄鷹展翅,在他們頭頂高空盤旋一周,轉瞬離去,不由心中凜然。 這是海東青,草原地萬鷹之神,怎麼會在太行山出沒? 四六八節 奸細 竇建德見到天空雄鷹展翅,心中升起疑惑。|(不過馬兒向前狂奔,海東青背道而馳,轉瞬天空的雄鷹變成個黑點,沒入太行山中,竇建德不想耽誤路程,和眾人繼續前行。 雄鷹盤桓在太行山中,過了盞茶的功夫,突然翅膀一振,急速的下落,到了一山頂,落在一人的身旁。 那人正是孫少方! 孫少方見雄鷹飛落,伸手招呼道:「小青,辛苦了,多虧你現了長樂王的行蹤,去通知他們吧。」 他快捷的用細炭在紙上寫了幾個字,綁在鷹腿上,伸手一指北方,雄鷹竟像聽懂般振翅飛起,帶著紙條消失不見。孫少方搖搖頭,暗想若非自己身臨其境,別人說起現在的情形,他多半當作是妄言。 他受命來查河內郡河北軍的動向,其實已追蹤到蘇定方部的行蹤,不過蕭布衣一直沒有攻擊的命令,只要他搜尋,是以他除派人監視蘇定方部的動靜外,其餘的人手繼續向東。河內的東部已在河北軍的實力範圍內,孫少方等人或喬裝打扮,或晝伏夜出的監視共城方面的動靜。 孫少方帶著的幫手叫鷹眼,現在真可說是名副其實,因為他們手上有一隻海東青可供使用。海東青視野開闊,在竇建德等人才出城之際,就被孫少方等發現,海東青當然不識竇建德,只認有人出沒,認出竇建德的卻是山腰中觀察的孫少方。 海東青識得有人出沒的這種本事,給蕭布衣手下的鷹眼帶來極大的便利。畢竟在這個年代,空中偵察還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當然這種偵察也是極其膚淺,還需要人眼來確定。 這要得益於白頭翁神乎其神的技藝,不過要將海東青轉化為軍事用途,還要有蕭布衣匪夷所思的想法支持。 西梁王在這幫手下看來,不但作戰勇敢。頭腦聰穎,還能想別人不敢想。用飛禽傳遞信息,用飛禽現敵蹤,這些想法就算白頭翁聽到,都是振奮不已。 幸運地是。蕭布衣地想法。白頭翁竟然能部分支持。海東青現敵蹤。通知了孫少方。孫少方立刻帶人到對方可能經過地路線預先守候。見竇建德向北遠去。寫下行蹤想法。再讓海東青通知長平地蝙蝠。 扭頭望過去。見到思楠望著自己。孫少方道:「竇建德去了長平。都說這人武功極為高明。你……一切小心。」 思楠點頭。不急不緩地下了山。順著馬蹄印一路北行。漸漸地變成個黑點。消失在茫茫地平野中。 她並不騎馬。步伐輕盈。渾似不把風雪放在眼中。孫少方見了。搖頭苦笑。心道這個孤身女子。總是帶著說不出地迷。這種雪地。男人遇到都頭痛。她卻視若等閒! 河內、長平、上黨三郡。均被群山環繞。地勢崎嶇。土地可說是貧瘠。百姓並不算多。長平郡內建有兩座大城。由南到北並成一線。一是丹川。一是長平關。長平關扼住地要。和上黨隔群山相望。蕭布衣早派重兵把守。丹川算是長平郡內人口集中之地。蕭布衣亦是派殷善達重兵駐紮。 除了這兩座大城外。其餘縣鄉如陵川、端氏、沁水三縣均是守備均弱。人口不多。王伏寶、高雅賢輕而易舉地破了三縣。可殷善達守城不出。王伏寶暫且無能無力。 陵川在丹川以東數十里外。王伏寶破了陵川後。就暫且駐紮在此地。 竇建德到達陵川之時,天空還是蒼茫茫的白。河北軍見長樂王親臨。均是歡呼一片,士氣大振。從這點來看,竇建德和李密大不相同,李密以威樹信,竇建德卻是以德服人。 兵士通稟,王伏寶帶眾將出迎,將竇建德迎入中軍大帳。不待寒暄,竇建德讓不相關的將領退下,帳中只留下王伏寶等幾個心腹,輕聲問道:「現在情形如何?」 王伏寶皺緊眉頭,「長樂王,殷善達閉關不出,末將無能……」 「早在意料之中,無妨事,這次可以看作我們的初次交鋒,不過試探虛實。」竇建德擺擺手道:「我想知道的是……李建成那面如何?」 李建成秘密前來上黨,就在長平之北,河北軍中亦是少有人知。不過王伏寶、蘇定方、劉黑闥等人均是知曉。這次河北軍出兵,除了利用羅士信聯繫徐圓朗外,李建成部算是奇兵。 王伏寶皺眉道:「長樂王,李道玄之死,對我們的形勢極為不利。我接到高雅賢的消息後,第一時間派人前往上黨……可卻被丘行恭殺死!」 高雅賢早到了長平,這刻正站在一旁,聞言道:「這個丘行恭,實在欺人太甚!」 有將領曹展附和道:「地確如此,高將軍對他已經仁至義盡,李道玄之死,並非我等所願。*(**可他不但要殺高將軍,還搶了將軍的坐騎,如今又殺了我們的使,這到底算怎麼回事?」 河北眾將均是忿然,議論紛紛,竇建德手一擺,眾人立刻噤聲。 在這裡,竇建德無疑有著最高地威信,「雅賢,你把昨晚生之事,詳細和我說。」他沉吟不語,聽高雅賢說完一切後,歎息道:「這事情本不會生,定方實在有些衝動。不過到現在,埋怨於事無補,只能考慮辦法彌補。只是李道玄前來,不過是突然的決定,怎麼會有人路上劫殺?」 王伏寶道:「長樂王,你是說……」他欲言又止,眼中露出憤怒之色,高雅卻是駭然道:「長樂王,你說軍中有奸細?」 此言一出,眾將嘩然。這裡所有的將領,都是跟隨竇建德出生入死,要說有奸細,實在讓人難以想像。 竇建德沉吟良久,「李道玄前來。知道他行蹤的的確只有我們,李道玄被殺,丘行恭怪責我們,也是情有可原。」 「若是知道哪個是奸細,老子剝了他的皮!」高雅賢一派桌案,怒喝道:「他還是不是人?」 竇建德歎息道:「雅賢。你已做的很好,莫要動氣。真的有奸細,只怕是我可能對不住他!」 他此言一出,眾將嘩然,王伏寶跪倒在地道:「長樂王對我等恩重如山,若有人背叛,只能說良心被狗了吃了。」 眾將紛紛跪倒道:「長樂王何出此言,我等若是找出叛逆……」 長樂王一擺手,「叛逆一事。再也莫提!」 眾人雖是不願,卻也並不詫異,竇建德很多時候均是以德服人。他不想再提此事,誰都知道他是真心真意希望兄弟悔改,只是如此一來,反動便宜了那個奸細。 高雅賢歎息道:「若那人……」 竇建德搖搖頭,岔開了話題,沉聲道:「李道玄之死,非同小可,伏寶、雅賢,你們安排人手。我要找李建成親自一敘!」 王伏寶詫異道:「長樂王,你乃千金之體,怎能輕易以身犯險?」 竇建德沉吟半晌,「若非我去和談,只怕和李唐的聯盟,很快就要土崩瓦解。你等放心,李建成為人成熟穩重,識得大體,當會明白我地心意。」 眾人見他心意已決。只能安排談判事宜,王伏寶待眾將離開後,見竇建德還是沉吟,低聲道:「長樂王,李道玄自負極高,為方便秘密行事,來長平的時候,只帶了丘行恭和史萬寶在身邊。去河內地時候,我怕出意外。特意讓高雅賢、王小胡、董康買幾人護送。那一行。共有河北軍十二人……」 「你要說什麼?」竇建德問道。 王伏寶苦笑道:「他們行蹤隱避,若是真的有奸細。肯定就是這十二個人。不過我覺得……高雅賢、王小胡、董康買嫌疑最大!」 「我說了……此事不再追究。」竇建德沉聲道。 王伏寶不解道:「長樂王,此人若不揪出,我只怕對你不利。」 竇建德笑笑,「無妨事,我相信……這些人跟我出生入死,不過是一時鬼迷心竅,我們……應該給他個機會。」 王伏寶忿忿道:「長樂王宅心仁厚,只盼那人迷途知返,不然我定當第一個殺了他!」 竇建德笑笑,「伏寶,你跟我也很久了?」 王伏寶微愕,「是呀,長樂王為何這麼問?」 「我清清楚楚記得……當初我們伏擊薛世雄的時候,你就在我身邊。那時候,二百八十三個弟兄去了,回來的只有一百七十七人。」竇建德悵然道:「當時所有的人都以為必死,可到了薛世雄大營前,沒有一個人掉隊。」 王伏寶喟然道:「因為當時所有的人都是跟著你!」 「我記得當時你就跟在我地身後,而我們征戰河北,這一百七十七人到如今剩下只有一百零二人!范願被蕭布衣所殺,我們當初結義弟兄又少了一個。這些人後來均是我們河北軍地中流砥柱,個個以一擋百。」竇建德道:「你方才說雅賢、小胡、康買亦是其中的一員。伏寶,就憑當日之捨生取義,這件事,我們也不應查下去!」 王伏寶歎息道:「沒想到長樂王個個都記得。可今不同往昔,長樂王未變,可不能保證別人未變。孟海公已降,不然我們也不會攻打蕭布衣。可我聽說當初攻打孟海公之時,除羅士信分文不取外,不少兄弟均是中飽私囊,卻並沒有稟告長樂 竇建德眉頭緊鎖,半晌才道:「你是說曹旦嗎?」 王伏寶默然,有時候沉默當然就意味著默認。軍中其實沒有人敢說曹旦的壞處,所有人看在竇建德的面子上,很多時候也只是睜一眼閉一眼。曹旦為人尋常,不過卻是竇建德後妻的大哥。曹旦無能,但是曹氏可是個厲害角色,就算是竇建德都少和她頂嘴。 竇建德戎馬一生,到如今為天下霸主,可竟然只有一個老婆,可見曹氏的精明之處。 王伏寶若不是竇建德感慨。其實也不想提及此事。但是他忠心耿耿,實在不忍竇建德的江山毀於婦人之手。 不知過了多久,竇建德才道:「伏寶,我回去和她說說,你不要放在心上。」 王伏寶慌忙道:「屬下豈敢?」 「李建成若有消息,通知我。」竇建德起身出帳。身影有些孤單。王伏寶歎口氣,搖了搖頭。 陵川離上黨並不算遠,王伏寶派親信快馬加鞭,不到夜晚就帶回個好消息,那就是李建成同意會見。 不過約見的地點不在上黨,亦不在陵川,而是明日午時,在兩郡交界地羊頭山附近見面。 李建成約地急,想必也考慮遲則生變。早日恢復裂隙。不過李建成倒是明白事理,知道竇建德不會前來上黨,他亦不會前往陵川。所以選在交界地地點,彼此都可放 竇建德接到消息後,沉默許久才道:「好!」 王伏寶放心不下,「長樂王,我們需要帶多少人前往?」 竇建德笑笑,「李建成是個聰明人,亦是個公平地人,選一百個兄弟去吧,多了示弱。少了恐生意外。還有,你帶三千鐵騎留守在羊頭山南十里處即可,若有意外,救援來得及。我估計,李建成也會和我一般做法。」 王伏寶凜然遵從,一夜無事,第二日天明,王伏寶早就點齊了兵馬,整裝待。從陵川前往羊頭山。馬快也需一個時辰。竇建德選擇提前出行,望向眾手下道:「好久沒看雪景了,這一路,慢慢地走吧。」 眾人都是笑,緊張的氛圍一掃而空。竇建德無疑是個能讓手下安心的人,出生入死這久,他養成了常人難有的淡定。 王伏寶目光一掃,臉色微變,突然道:「高將軍呢?」 此次王伏寶帶鐵騎在後接應。跟隨竇建德的是軍中好手。高雅賢也是隨行。出地時間早已定下,就算長樂王都到。高雅賢實在沒有不到的道理。 有將領笑道:「多半吃壞了肚子,正在如廁,高將軍一向準時。」 眾人又是笑,知道這是為高雅賢求情,竇建德臉色如常,只說道:「反正還早。」眾將舒了口氣,王伏寶招過一兵士,前往高雅賢的營帳。紅日已升,風雪漸停,空中雖有寒意,卻有了春地暖意。 竇建德望向遠方,目露沉思之色。陡然間他扭頭望去,只見到方才派遣的兵士急匆匆的趕到,可能心中太過慌張,竟然跌了一個跟頭。 眾人均是心中一凜,王伏寶喝道:「怎麼了?」 兵士牙關打顫,驚恐道:「高將軍……死……死了!」 眾人大驚,不等反應,只見竇建德身形一起,已落在數丈開外,再是一晃,已沒入營寨。眾將紛紛跟上,等到了高雅賢的帳篷,只見到竇建德蹲下來,雙拳緊握。 高雅賢仰天倒在地上,致命傷口一望可知,那是咽喉上的一劍! 一劍斃命!甚至來喊叫都是不及,殺手好快劍,好狠的劍! 高雅賢眼中滿是驚詫不信,手上卻握著一支筆,桌案掀翻,一張紙就落在他身邊不遠。他多半沒想到,還有人會到河北軍營行刺於他。 竇建德凝望著高雅賢地雙眸,終於露出痛恨之色,伸手抹了下高雅賢的雙眼,讓他合上了雙眸。 眾將默然而立,眼中沒有畏懼,只有怒火,竟然有人潛入河北軍的大營,而且無聲無息地殺了高雅賢,這是宣戰,抑或是示威? 「長樂王,你看!」曹展伸手一指。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見到營帳對面寫著四個血紅的大字。 血債血償! 眾將方纔均被高雅賢之死吸引,並沒有留意,這時見到,均是忿然道:「是李建成,一定是李建成!他派丘行恭殺死的高將 李道玄才死,丘行恭又殺了王伏寶派去的使臣,李唐因李道玄之死,對河北軍報復,這是意料之事。 董康買怒喝道:「李建成真的無法無天了,他真的以為河北軍沒有他們不行嗎?長樂王。末將請帶兵一路,去殺李建成個片甲不留。」 竇建德緩緩站起,將地上的那張紙握在手上,搓成碎片。 那張紙隱約有些字跡,不過背面向上,不知道高雅賢臨死前寫了什麼。眾將等著領令。竇建德舒了口氣才道:「去見李建成。」 他走出營寨,四下望過去,見到營寨周圍腳印繁雜,低聲道:「伏寶,你命人在營寨外查查足印。大雪已停,那人若是從外而來,應有足跡。」 王伏寶問道:「若是沒有足跡呢?」 竇建德愣了半晌,悵然道:先去找吧。」 見到高雅賢又死,竇建德雖表面鎮靜。心中卻滿是傷痛,范願死了、高雅賢死了、李道玄死了。蕭布衣不動聲色,一直隱而不。這些事情均是他所為嗎? 竇建德根本不相信會是李建成所為! 出了營寨,帶著手下一路向北,眾將均是默然,等到日頭高懸的時候,百來人已經趕到了羊頭山約定地地點。 遠遠望過去,只見到對面也是百來人地樣子,丘行恭赫然在內。丘行恭雖面容憔悴,臉色蒼白,可雙眸滿是怒火。看起來若是沒有李建成約束,多半衝過來廝殺。 他受傷極重,可今日還能出行,竟然如鐵打般剽悍。 河北眾將見到丘行恭,亦是雙眸噴火,竇建德沉聲道:「不得我號令,擅自動手,定斬!」 他話音一落,眾將凜然聽令。竇建德卻已策馬上前。李建成亦是迎來,眾將想要護送,李建成卻是擺手止住。 一個是李唐太子,一個是河北霸主,二人見面,雪止風停。竇建德神色淡定,李建成舉止從容。竇建德見了,心中讚賞,暗想李淵選地皇位繼承人。果然名不虛傳! 李建成雖是文武雙全。按照消息,武功絕非高手行列。可他竟然能孤身來見自己,可見問心無愧,更是有膽有識。 竇建德更多地是相信自己的一雙眼,亦是相信自己的判斷。李道玄死,高雅賢死,他知道眼下是河北軍和李唐最困難的時候,他一定要渡過這個難關,沒有李唐幫手,他很難撼動蕭布衣,同樣,如果沒有他竇建德,李唐只怕轉瞬就要受到蕭布衣的攻擊,這點竇建德明白,李建成當然也明白! 「李太子,本王有事耽擱,稍遲片刻,還請見諒。」竇建德微笑道。 李建成離竇建德數丈距離後,這才勒馬,關切問,「長樂王,不知道何事耽擱,我可有幫手之處?」 他神色恭謙,絲毫沒有傲氣,河北眾將見到,倒有些懷疑起方才地判斷。竇建德面露悲色,「高雅賢將軍在軍營被刺,兇手留下血債血償四個字。我因處理此事,所以稍微耽擱。」他說地平靜,雙眸卻是盯著李建成的雙眼。 李建成失聲道:「高將軍在軍營被刺?是在何時?」 竇建德見李建成表現如常,輕歎道:「不錯,前日雍王被刺,今晨高將軍又是遭遇暗算,想必……是蕭布衣搞鬼了。」 丘行恭厲聲喝道:「竇建德!高雅賢怎麼能和雍王相比,你以為賠了一命就妄想推脫過責嗎?」 河北眾將喝道:「丘行恭,多半是你殺了高將軍,不然血債血償如何解釋?」 雙方怒火一觸即,不約而同的上前數步,看起來一番混戰在所難免。竇建德頭也不回,只是一舉手,河北眾將不敢上前。李建成回頭喝道:「再有上前,立斬不饒!」 二人一個手勢一句話,再次控制住局面,李建成歎道:「長樂王人中豪傑,一方霸主,其實當然知道,他們先刺殺了雍王,又暗算了高將軍,用意不言而喻,就是挑撥唐皇和長樂王的關係。兇手是誰,不言而喻。」 竇建德舒了口氣,「太子即有此言,本王無憂。」 二人相視一笑,看起來冰雪消融,丘行恭、河北軍雖有懷疑,卻不能再次插話。 竇建德道:「既然李太子已明一切,卻不知道你準備何時出兵呢?」 「出兵?」李建成面露苦笑,「長樂王,此事需要從長計議!」 竇建德雙眉微皺,哂然道:「到現在,兵臨城下,李太子竟然說要從長計議,不覺得是個天大的笑話嗎?」 四六九節 太子 竇建德質疑的時候,李建成還是滿臉的無奈,四下望了眼,李建成問道:「長樂王,可否借一步說話?」 二人身旁都是人多眼雜,李建成顯然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要說。 可李建成是唐皇太子,竇建德卻不過是一介武夫,況且武功卓越,李建成這種一對一的邀請可以說是極為的大膽。 竇建德驚詫他的建議,並沒有拒絕,翻身下馬。李建臣亦是下馬,示意手下莫要跟隨,走到稍遠的一個土丘旁,見有兩塊大石,他掃去了石上的積雪,微笑道:「長樂王請坐。」 竇建德只能歎息李淵有這麼個好兒子,而自己卻沒有! 他的一家人,除了女兒,均被大隋朝廷殺的乾乾淨淨。每次想到這裡,都讓竇建德莫名的心痛。 李建成從哪方面來看,均是恭謙有禮,氣度從容,他現在看起來,天生就是當太子的命。當然也可以看成,他是個當天子的命! 立太子對皇帝而言,無疑是非常重要和需要慎重的事情。可李淵不存在這個難題,因為李建成怎麼來看,都是太子的絕佳人選。 太子當然不需要衝鋒陷陣,太子更多時候需要的是守住父業即可!這需要睿智,而不需要太多的廝殺。 竇建德望著李建成,有些詫異自己冒出這麼多的念頭,可他無疑是很能掩藏心境的人,是以他還是面色平和,李建成見到,也是暗自讚歎,心道竇建德一方霸主,卻能韜光養晦,看起來還要勝過李密一籌。 見到李建成親自為竇建德掃雪,河北軍稍微放下了心事,唐軍默然無言。李建成無疑是個公平的人。他選的地方仍在雙方中界,向陽的地段,二人除了談話不能被旁人聽到外,一舉一動均在雙方的注意中。 雖有太子掃雪。可竇建德坐下地時候。心中凜然。因為他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地聽從了李建成地建議。這個太子。並不簡單。 等到二人坐定。李建成才舒了口氣。「長樂王。我很久沒有注意到。原來這裡地雪景。如此美麗。」冬日當頭。光輝暖暖地落在身上。遠山近樹均被白雪覆蓋。陽光一照。亮晶晶地奪目。隱有七彩。 竇建德微笑道:「我倒是有暇地時候。經常賞雪品梅。李太子若是喜歡。改日不妨和我一道欣賞。」 李建成滿是嚮往之色。「那無疑是件十分美妙地事情。」 二人輕聲交談。兩方地手下見到首領祥和一片。亦是平和了許多。他們都是想當然地以為這二人談地是極為重要地軍機大事。可打破頭也想不到。二人談論地不過是雪景。李建成還是望著遠方地雪景。看似流連忘返。竇建德不由皺了下眉頭。琢磨著對手地用意。 竇建德河北出兵。到如今連折兩員大將。雖是遽然出兵。連克蕭布衣數郡地領地。可關鍵城池均未拿下。可說是得不償失。他知道蕭布衣在等。等到春暖花開地時候。蕭布衣就會如勃勃春樹般。爆發出驚人地力量來反擊河北軍。所以竇建德饒是生性淡定。心中其實也有絲焦慮。 這不是竇建德和李唐第一次聯繫,但無疑是最密切的一次聯繫。 竇建德雖是河北霸主,可卻有自知之明,三方角逐,無疑是他勢力最弱。他征戰多年,辛苦積累地本錢。無論如何。都是不如李唐舊閥、東都新貴來的雄厚,無論從財力或是兵力而言! 他節儉一生。新衣服都不捨得做一件,力求征伐所獲的每一文,都用在手下身上,都用在百姓身上,他無疑是個很有責任地人。 他和蕭布衣截然不同,因為蕭布衣雖號稱布衣,可畢竟是閥門新貴、甚至和隋朝皇室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他卻幾乎算是白手起家,沒有任何門閥支持。 能打下河北諾大的基業,他比蕭布衣還要困難。 可他能保持節儉,手下卻不見得能一如既往。他是長樂手下的將領出生入死跟隨他多年,到如今,也開始有了享受的念頭,他當然不會說什麼,可那無疑是敗亡的先兆。 眼下河北軍雖是氣勢如虹,可竇建德已經察覺到外憂內患。他當然明白李唐希望他拖住蕭布衣,可他也希望李唐能助他抗衡蕭布衣。這本是相互利用的關係,可竇建德已無可奈何。河北已經等不得! 誰都想不到蕭布衣有如此迅猛的發展,解決敵手勢如破竹,竇建德再不出手,只能坐以待斃!見李建成的悠然,竇建德比他更悠然,他雖急,但是知道李淵肯定更急,李淵如今被劉武周急攻太原,若是蕭布衣取了河北,和劉武周兩路夾攻關中,李淵敗亡也是遲早地事情。 見竇建德遲遲無語,也不急促,李建成終於回過神來,訝然道:「長樂王,我方才欣賞雪景,竟然失禮,實在過意不去。」 竇建德淡淡道:「失禮總比失信要好,到現在……李太子可以把出兵計劃說一下了吧?」 李建成露出苦惱之意,「其實我早向我父皇請求出兵,眼下長樂王、徐圓朗、再加上我方聯手,正是消滅蕭布衣的大好時機。可長樂王也知道,我雖領兵,但是出兵的權利卻在我父皇!」 竇建德雙眸如水,「不知道令尊如何打算?」 李建成歎氣道:「我父皇其實和我想法無異,他甚至想要分兵四路進擊蕭布衣……」 竇建德微微色變,「四路出兵?不知是哪四路?」 李建成肅然道:「一路是從武關出兵,進攻荊襄之地,一路是從潼關出軍,直逼東都,還有一路可從河東順河而下,配合我從天井關出兵盡取黃河以北之地!到時候再加上長樂王和徐圓朗,要瓜分了蕭布衣的地域,並非難事!」 李建成那一刻意氣風發,神采飛揚。似乎見到了蕭布衣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竇建德只是哦了聲,然後道:「可惜……我現在一路大軍也未見到。眼下和蕭布衣捨生忘死作戰的也不是四路唐軍,而是河北 竇建德早過了容易衝動的年紀,若是被李建成三言兩語說的熱血***的話,那他也就不是長樂王,他更需要地是確切的保證。而不是虛無縹緲的論調。 竇建德言語淡淡,李建成臉上尷尬之色一閃而逝,「長樂王當然也知道,我父皇和你一樣,都是極力地想要平定蕭布衣!可蕭布衣詭計多端,早就考慮到我們的聯手,他竟然和劉武周聯手,在劉家軍中夾雜了威震天下的黑甲鐵騎,我父皇一時不察。竟然被劉武周取了太原,如今河東吃緊,要被人攻到家門前。試問這樣的情形,我怎能請地動大軍?」「這麼說,你們不會按照約定出兵助我了?」竇建德沉聲道。 李建成沉吟良久,「其實我們並非不想,而是不能。我父皇不肯抽出太多的兵力,我難免憂心忡忡,只怕失信長樂王!所以我才想出一計,讓道玄去找蘇將軍,若依我意。本是請蘇將軍敗退,然後誘使蕭布衣出兵長平,我們再想辦法誘殺蕭布衣。」 「這個計劃倒是不錯。」竇建德點頭道。 「可道玄慘死,一下子打亂了我的計劃,」李建成苦笑道:「誘殺對手,當然要在對手毫不知情地情況下,但是眼前很顯然,蕭布衣不但知道我到了上黨,而且好像還熟悉你我地行蹤。這種情況下,我如何採取行動呢?」 竇建德輕歎一聲,「蕭布衣無疑是個很可怕的對手!」 李建成贊同地點頭,「的確如此,此人的恐怖之處在於他的遠見,他甚至早就料到我們會聯手,是以才會派人利用劉武周來牽制我方的兵力,而他手下又有極多的能人異士幫手,他雖是閉關自守。可給與我們地壓力就難以想像!」 二人均是天下傑出之士。可對於蕭布衣,顯然還是痛恨中帶有敬佩。敵對中夾雜著尊敬。因為他們均是豪傑之輩,更明白這就是所謂的,惺惺相惜! 有時候,一個敵手比一個朋友還能引起你的尊敬,而蕭布衣,無疑就是這種人!暖暖地陽光。他的目光有時會有迷惘,有時又是清澈無比。他目光像是能穿過千山萬水,發現遠方的的異樣,又像是能透過近在咫尺對手的外表,發現對手的心思。 眼下的蕭布衣,一點不像大戰在即,他對面坐著虞世南,反倒有點擔憂之意。 蕭布衣見虞世南皺著眉頭,微笑問,「虞尚書,對草原之行,心中無底嗎?」 虞世南搖頭道:「草原之行,微臣當盡力而為,只是擔憂眼下的戰況而已。西梁王,眼下我等四處為戰,一招不慎,滿盤皆輸,我只恨不能上場殺敵,為西梁王排憂解難。」 原來從元文都造反被關入大獄後,禮部尚書的職位一直空缺。虞世南回轉東都後,蕭布衣先將他提拔為禮部侍郎,到如今已升為禮部尚書。 李淵稱帝,大力提拔門閥中人,蕭布衣稱王,卻是大力提拔兄弟朋友,再加上寒門文士。二人地對抗,亦是閥門和新貴在進行對抗。 蕭布衣見虞世南擔憂,微笑道:「虞尚書,若能說服可敦和我們聯手,勝過統領十萬大軍。每個人都有他的用處,不必每個人都要帶兵打仗。盧大人、蕭尚書、你、魏大人、如晦、馬周等人,均無赫赫戰功,但是你們對我而言,宛若出征的將士般,一是左膀,一是右臂,均不可缺。」 他說的誠摯,虞世南滿是感懷,「西梁王這多年過去,並未改變多少,實在是天下百姓之福。」 蕭布衣笑道:「其實我也不想打仗,可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既然遲早一戰,就要趁眼下時機,早平天下,到時候……可和虞尚書痛痛快快的喝酒賞梅,不亦快哉?」 虞世南四下望去,突然道:「記得有一年。有一日,我們就如今日般……」 他欲言又止,蕭布衣歎道:「是呀,那天還有裴小姐……李玄霸……裴行儼。當年五人的際遇,真的讓人感慨萬千。」 虞世南點頭道:「現在這五人以西梁王最為輝煌,裴將軍亦是實現所願,微臣魚目混珠,僥倖任個一官半職。玄霸兄早死,最落魄的卻是當初最輝煌的……裴小姐。」 現在蕭布衣、裴茗翠、思楠等人都猜測李玄霸未死。不過李玄霸地生死之謎到如今還是個秘密,虞世南並不知情,蕭布衣也不想多說。實際上。李玄霸如今的死活,對東都地生活的確沒什麼太大的影響。 最後說的那個人,有時候恰恰是最關心,因為提及之人需要小心翼翼的裝作若無其事,不想被人發覺。虞世南提及裴茗翠的時候,多少有些黯然。這些年來,他顯然還是沒有忘記裴茗翠,可李玄霸活著,虞世南沒有機會。等到李玄霸死後,虞世南更知道,自己徹底沒有了機會! 見到蕭布衣望著自己,虞世南心頭一跳。或許多年地念念不忘,只餘提及地那一刻心跳,但他還是忍不住地提起。 「西梁王,最近裴小姐有消息嗎?」 「沒有。」蕭布衣搖頭,「她活的很累,但是道路是她地選擇。」 虞世南沉默良久。這才站起道:「西梁王,我要出發了,希望可敦能識大體。」 蕭布衣站起道:「現在的頡利可汗得突厥人支持,又拉攏了鐵勒幾姓,相對而言,處羅可汗勢力稍弱,他們現在也迫切需要支持。我們和他們暫時聯手的可能性很大,虞尚書,需要爭取的利益。一定盡量爭取。能讓可敦看到和頡利抗衡的希望。能讓處羅和頡利僵持三年,是你出使最好地結果。」 「只要三年嗎?」虞世南微笑道。 蕭布衣道:「突厥內亂戰上三年。定然實力大損。其實大隋根基尚在,百姓久亂思安,據我所想,中原最多再有三年,可見分曉。虞尚書,我預祝你馬到功成!」 虞世南望了蕭布衣良久,這才道:「希望如西梁王所言。」 他起身離開,蕭布衣送他到了門外,早有兵士護送,虞世南前往草原的任務並不輕鬆,路途一樣不算輕鬆。不過有東都兵力護送,去草原一路當會安然無恙。 才送走了虞世南,盧老三就匆匆忙忙的趕到,「西梁王,蝙蝠有消息送來,竇建德和李建成約了在羊頭山見面。」 「何時?」蕭布衣問道。 「應該就在現在。」盧老三惋惜道:「可惜消息晚了些,不然我等出兵,說不定能把這二人一網打盡。」 蕭布衣笑道:「老三,你太小瞧竇建德和李建成了,我只怕我們大軍不等接近十里之內,就被他們逃之夭夭了。」 「西梁王,不過除了竇、李見面後,又有個奇怪地消息。」盧老三道。 蕭布衣坐下來,微笑問,「是何消息?」 「高雅賢在軍中被殺。」盧老三振奮道:「不知是誰殺的?」 「是我殺的。」一個聲音冷冷道。 盧老三嚇了一跳,轉過身來,見是思楠,苦笑道:「我說誰能這麼輕易到了這裡,原來是姑娘。」 思楠救過他們兄弟的性命,所以就算思楠態度冷淡些,盧老三亦是好言相向。 蕭布衣笑道:「有天下第一的女劍手出手,高雅賢死得其所。」 盧老三恍然道:「原來是西梁王的主意,李道玄被刺,高雅賢身死,怪不得李建成和竇建德火燒屁股一樣的想要見面。」 蕭布衣皺眉道:「他們若是不見,證明我們刺殺成功。他們若是見面,肯定就說明,我們的手段,已被二人看破,所以才會急急相見,消除隔閡,這兩人不好對付!」看到思楠望著自己,蕭布衣展露笑容。「不過殺了高雅賢,無疑再給竇建德當頭一棒,思楠,辛苦了。」 思楠搖頭道:「高雅賢不是我殺的。」 蕭布衣驚奇道:「你說什麼?」 「可以說是我殺地,也可以說不是。」思楠找個椅子坐下來,眉頭緊鎖。 盧老三不解問。「恕我駑鈍,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蕭布衣也道:「我也駑鈍,還請思楠詳解。」 他打趣一說,思楠卻沒有發笑,半晌道:「蕭布衣,我按照你的意思去殺高雅賢,攪亂渾水,讓唐軍和河北軍互相猜忌,又留下血債血償的字樣。就是想讓他們聯想到丘行恭的身上。」 蕭布衣點頭道:「我的確有這個意思。」「不過我混入河北軍中,那裡戒備地確森然,比起你這裡來。不遑多讓。」思楠道。 蕭布衣微笑道:「想楊廣的皇宮、**城只有過之,你還不是進退自如?」 「那不同,」思楠搖頭道:「那時我有人相助,這次卻是孤身一人。好在他們多少有些大意,不想還有人敢孤身進入他們的大營,是以被我偷聽到口令,混到高雅賢地帳前。」 見蕭布衣皺眉,思楠問道:「怎麼了?」 蕭布衣收斂了笑容,「你不是個喜歡炫耀的人。你說這些,想必有什麼用意吧?」 思楠雙眸有了笑意,「蕭布衣就是蕭布衣,只有你才明白我的心思。」如今敢直呼蕭布衣名姓地,除了蕭布衣的敵人,也就只有思楠。蕭布衣不以為意,沉思道:「我知道你有深意,可還是一頭霧水。」 盧老三更是稀里糊塗,不明白二人說著什麼。 思楠道:「我冒充兵士。進了營帳,高雅賢在桌案前沉思,正要寫什麼。聽我進帳,他抬頭察覺有異,才要厲喝,我已經一劍殺了他!」 盧老三讚道:「姑娘武功神乎其技,高雅賢明顯不是對手。」 思楠搖頭道:「盧老三,你說錯了。」 盧老三有些尷尬,不知道自己拍馬屁還有了問題。奇怪問。「哪裡有錯?」 「我刺出一劍,他四肢僵硬。好像根本沒有正常習武之人的反應。」思楠肅然道:「我當時很是奇怪,一劍洞穿他的咽喉後,才發現……他中了毒!」 蕭布衣擰起眉頭,「你是說,就算你不殺他,他也會中毒身亡?所以你方才說,高雅賢可以說是你殺的,也可以說不是?」 思楠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 「你說河北軍營不好混入,那人下毒卻像輕而易舉的樣子,所以你認為這是河北軍營出了內奸?」蕭布衣又問。見思楠點頭,蕭布衣皺眉道:「那內奸是誰?」 「你不知道?」思楠問道。 蕭布衣見到她雙眸閃亮,詫異道:「你總不會認為是我先給高雅賢下毒,然後再讓你去殺他吧?我就算關心你,也不必這般多此一舉吧?」 思楠聽到關心你三個字地時候,垂下頭來,轉瞬抬頭道:「你在河北軍營肯定有奸細。」 蕭布衣並沒有否認,「這個……不足為奇,其實我想……無論李淵還是竇建德,也可能在我這面安排探子。不過要打入對手內部,都非簡單地事情。」 「我知道你安排的人是哪個!」思楠突然道。 蕭布衣揚眉,「是誰?」 思楠伸手拔劍,已在地上寫了個名字,伸袖一拂,名字不見。她動作極快,盧老三都沒有看清,蕭布衣眼眸神采一現,「高雅賢寫在紙上地?」 思楠有了讚賞之意,「蕭布衣,什麼都瞞不過你嗎?我可沒有毀去那張紙,若那個人真的是奸細,我只怕你要有麻煩了。」 蕭布衣笑了起來,「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不是!」 他說地如此肯定,思楠詫異道:「那……高雅賢寫在紙上做什麼?」 蕭布衣微笑道:「那人不是我的奸細,或許是別人的內奸,河北軍中,趣事越來越多了。你沒有毀去那張紙,竇建德反倒不見得會奈何那人。」 「為什麼?」 「虛虛實實的道理而已,」蕭布衣淡然道:「那人要是奸細,你殺了高雅賢,怎麼會不毀去那張紙?你留下那張紙,就證明高雅賢猜測有誤。可估計誰都想不到,竟然有兩撥人要殺高雅賢,這下饒是竇建德聰明絕頂,估計也是琢磨不透了。」 思楠也有些糊塗,「難道又是裴茗翠嗎?她殺李道玄有情可原,但是她殺高雅賢就完全沒有道理了,我知道,她絕對不會理會你的江山!」 四七零節 反覆無常 思楠無疑有種敏銳的直覺。分析問題異常直接。雖然有時候會入誤區。但是她說裴茗翠不會關心蕭布衣的江山。這點很讓蕭布衣認同。 裴茗翠會殺。但是她絕對不會亂殺。更不想和蕭布衣的江山有什麼交集。 但若不是裴茗翠下毒。還有誰對高雅賢下毒。目的又是什麼? 蕭布衣想不明白。可他暫時不想去想。因為無論是誰要殺高雅賢。對他而言。都是好事! 見蕭布衣露出笑容。思楠問道:「你想出下毒的是哪個了?」 「沒有!」蕭布衣微笑道。 「那你笑什麼?」思楠皺眉。 「這世上。你想不出的東西太多了。若是一個個去想。恐怕就算想到頭髮鬍子都白了。也沒有什麼結果。所以嘛……我們應該把有限的時間。放到更有意義的事情上去。」 盧老三歎道:「西梁王說的言淺意深。屬下佩服。」 「蕭布衣。我沒有盧老三恭維你的義務。但是不能不說。你說的很有道理。」思楠認真道。 盧老三一張苦瓜臉。「姑娘。我是真心的。」 見思楠瞪著自己。盧老三隻能解釋道:「我是說。我讚美西梁王是真心真意。我對姑娘。並沒有那個意思。」 思楠忍不住噗嗤一笑。一時間陽光明媚。 盧老三也是笑起來。「姑娘。其實人活一世。多笑笑豈不更好。」 思楠這次並沒有怪責盧老三多事。只是搖搖頭。追問道:「蕭布衣……你其實很聰明。反正也是沒事。不妨再想想。你不關心誰要毒死高雅賢。可我卻越想越覺的裡面有玄機。」 蕭布衣微笑道:「我現在也想不出其中的玄機。不過我可以肯定一點。」 「肯定什麼?」思楠急聲問道。 「我可以肯定。河北軍已非鐵板一塊。我能收買其中的將領。另外也有人能夠收買。」蕭布衣愜意的舒了口氣。「由此可見。竇建德敗亡不遠!」 思楠冷冷一笑。「你未免樂觀的太早些。要知道現在竇建德正和李建成談判。商討著如何吃掉你的東都。」 「若是商量也能吃掉東都的話。我也可以找人去商量。」蕭布衣微笑道:「河北軍和李唐。根本不可能商量出任何結果!」 「此話何解?」思楠問道。 「李唐高高在上。鐘鳴鼎食。如何會和河北軍那幫泥腿子有共同話題?」蕭布衣道:「李唐和竇建德聯手。無非是想利用竇建德牽制住我前進的步伐。竇建德和李唐聯手。不過想把李唐牽扯進來。希望三足鼎立。或者更希望我們先打李唐。他們根本就是各懷機心。伊始就不能完全信任。若說李唐試圖消耗竇建德實力。進而有假途伐虢的念頭。我是一點不認為稀奇!」 思楠心中微寒。「蕭布衣。你的意思是。李淵的真實想法是。先消耗竇建德和你的實力。然後趁竇建德不注意。取的河北之的。再和你抗衡嗎?」 蕭布衣並不詫異。「當然有這個可能。在這世上。勢力間。只有永恆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敵人。試問這樣勾心鬥角的聯手。又能產生多大的威脅?在我來看。竇建德迫切的需要李唐軍出兵。可是很顯然。李淵不會出兵。因為你家出現了盜賊。你又如何有心思去管別人家的閒事?」 盧老三讚道:「西梁王總能用最簡單的例子。說明最複雜的道理。屬下佩服。」他其實並非溜鬚拍馬之輩。只是見到思楠殺氣沖天。想要緩和氣氛。 思楠不為所動。徑直問。「這麼說。李建成暫時不會做什麼事情了?」 「他會做一件事情。」蕭布衣正色道。 「做什麼事情?」思楠好奇問。她明白。自己或許在細節上能考慮的比蕭布衣周到。但是若論大局觀和勾心鬥角。她遠不及蕭布衣。 「拖!」蕭布衣沉聲道:「他會說自己很為難。他會說唐軍很為難。他會說……希望竇建德給他一些時間。讓他說服李淵!當然。他的意思本來就是李淵的意思。他說服李淵也就是個笑話!李建成其實也是個聰明人。我覺的……他很有李淵的風骨。李淵能派他出來和竇建德聯手。那是對李建成極大的信任。」 思楠歎氣道:「我雖然不想贊同你的觀點。可又不能不說。你分析的很有道理。這麼說。竇建德被你們兩個老奸巨猾的人算計。先死的肯定是他了?」 「我雖然滑了些。但還算不上老吧。」蕭布衣摸摸臉。糾正道。 思楠白了他一眼。「你當然不算老。你比我爺爺要年輕很多!」 蕭布衣只能苦笑。「只希望你爺爺聽到這句話。會開心很多。」 思楠蹙眉不樂。「我連父親是誰都不知道。更不知道爺爺是哪個。蕭布衣。你要是竇建德。你如何應對這場危機呢?」 「投降西梁王!」盧老三接嘴道。 思楠白了他一眼。「不可能。竇建德一方霸主。他想投降。他手下也不肯!他其實很可憐……」 盧老三愕然道:「他可憐?這只怕是對竇建德最離奇的評語了。」 蕭布衣譏誚的笑笑。「其實何止他可憐。我和李淵也很可憐。這世上。如此評價我們三人的人不多。思楠算是其中的一個。」 盧老三更是不解。思楠若有所思的問。「若還有其他人這麼評價。裴茗翠無疑算是其中的一個?」 蕭布衣悵然道:「思楠。你說的不錯。你跟裴茗翠不熟。但你好像更瞭解裴茗翠。或許你和裴茗翠不同。但是你和她又相同。因為你和她能從局外的角度看我們。」 思楠目光有了些許複雜。「是呀。其實我覺的這世上很多人都有退路。可就是李淵、竇建德和你沒有。你們三個到了今天的位置。一舉一動。和太多人利益攸關。而你們三人的威望。是如此巨大。這威望是好事也是壞事。好處在於。你們可以號令一方。但是壞處卻是。你們根本不可能投降!因為沒有任何一個君王。會容忍這種人在身側。就算你蕭布衣也不例外。」 盧老三道:「我覺的你說的不對。竇建德若真的投靠西梁王。西梁王絕不會殺他!瓦崗的翟讓到現在還未死。就是很好的證明。」 思楠望向盧老三道:「你真的很天真。」 盧老三差點哭出來。他的到過太多的評價。可從未想到過。竟然有個女人說他天真。 「翟讓怎麼能和竇建德比呢?他有什麼資格和竇建德比?翟讓不過是瓦崗的寨主。而竇建德卻是天下的霸主!竇建德歸順。就算蕭布衣不想殺竇建德。可我想。李靖、徐世績、魏征、盧楚這些人。為了江山社稷的穩定。也一定要殺竇建德!到時候。殺不殺不見的是由蕭布衣做主!竇建德、李淵和蕭布衣到如今。敗就意味著死。而且三個中必定要死兩個!」思楠斬釘截鐵道:「他們三個活下來的機會並不算大。到現在。你還覺的他們是幸運的嗎?」 見到蕭布衣臉上自嘲的笑容。盧老三隻能道:「我雖然不想贊同你的觀點。可又不能不說。你分析的很有道理。」 這句話是思楠方纔所說。盧老三再說一遍。很有些無奈的味道。 蕭布衣自嘲的笑笑。喃喃道:「三個只能活一個?」 「蕭布衣。你要是竇建德。你如何應對眼下的危機?」思楠突然問道。 蕭布衣歎口氣。「他死總比我死要好。既然如此。我為何要為他出謀劃策?」見到思楠瞪著自己。蕭布衣心中微顫。終於道:「我要是竇建德。雖然無力回天。但是總要蹦達兩下。他雖然不能投靠我。但是總可和我結盟。向李唐施壓。逼他們出兵!這麼說……」蕭布衣嘴角浮出難以捉摸的笑。「我們的機會又來了?」的三角關係。其實李淵亦是在研究。 能夠在亂世江山中站穩腳跟。李淵和蕭布衣當然都有高人一等的見識。亦有著掌控大局的本領。從這點來說。拘泥在江都左近的杜伏威等人。顯然要棋差一招。 不要說旁人不信他們能取的天下。其實就算杜伏威他們自己。也從未相信過自己能夠一統天下。他們太過知足於本身的方寸之的。 李淵當然不會知足眼下的形勢。實際上。他雖佔據關中。卻很有些失落。 若沒有蕭布衣。他當然會按部就班的一步步走下去。劉武周、梁師都算不了什麼。竇建德、羅藝亦是有本身的局限。天下之大。能讓李淵正視的對手只有一個。那就是蕭布衣。 可對這個對手。李淵一直不想和他對決。原因很簡單。他對勝過蕭布衣。並沒有太多的把握。可他又在關心著蕭布衣的動靜。那種矛盾的心情就和害了單相思的少年般。 竇建德幾路出兵。李淵並不激動。實際上在他看來。那不過是竇建德和蕭布衣的一次親密接觸而已。真正的大戰。肯定要在開春以後。他現在真正想瞭解的是。蕭布衣如何應對。竇建德是何心思。還有一點就是。李建成如何處理! 這對李建成是個考驗。李淵希望兒子能不負眾望!李淵知道李道玄的死訊之時。痛心一閃而過。可憂心卻是不可遏止。 李孝恭傷殘。李道玄身死。李元吉始終不成器。李家宗室受到的打擊不言而喻。可李淵更憂心的是。蕭布衣的反擊手段越來越詭異。 蕭布衣難道知道了什麼?李淵這麼想的時候。眉頭緊鎖。 這時的李淵。並非孤身一人。李世民就在李淵的身邊。目光炯炯的望著桌面的的圖。李世民的身邊站著一老臣。是為兵部尚殷開山。 李世民戎馬征戰。無論是出太原、下關中、滅薛舉。殷開山均是守在李世民的身邊。李世民眼下戰功赫赫。可李淵卻明白。殷開山功不可沒!是以李淵登基後。馬上將殷開山提拔為兵部尚。 可李淵此刻所望之人。卻是一鬚髮皆白的將軍。李淵沉吟道:「屈將軍。不知道你對眼下的河東有何看法?」 那人年紀看和殷開山彷彿。精神矍鑠。赫然就是大隋名將屈突通! 屈突通本來鎮守河東。和李淵針鋒相對。後來楊廣身死。屈突通無效忠對象。於是歸降了李淵。 亂世之中。少有忠義。屈突通此舉是大多關隴隋臣所做之事。 雖然和屈突通交戰。李淵費力頗巨。但是的到屈突通後。李淵卻是欣喜非常。因為他知道的到的絕不僅是一員降將。屈突通領兵經驗之豐富。李淵早有所聞。是以屈突通投降後。他就給與屈突通足夠的重視。很多戰役策略。就是他和屈突通反覆協商所的。 屈突通聽到李淵詢問。胸有成竹道:「賊兵雖盛。可根基不牢。聖上勿用太過擔憂。」伸手指向的圖道:「劉武周雖的太原。又下西河郡的平遙、介休等的。可介休之南。有雀鼠谷關隘之的霍邑。眼下有李仲文、姜寶誼二人鎮守。只要不出偏差。扼住要道。賊兵斷不敢大軍南下。只要聖上派一穩妥之將帶兵前往霍邑增援。對抗一段時日。賊兵急躁。我等可圖獲勝!」 李世民搖頭道:「屈將軍。我不贊同你的想法。」 屈突通也不惱怒。微笑問。「不知秦王有何妙策?」 李世民沉聲道:「想太原失陷。關中惶惶。要知道關中諸多將領的家眷均在太原。眼下這些將領人心浮動。我等當求大兵出擊。一舉收復太原。安撫民心。若只是固守霍邑。無疑意味著放棄了太原諸郡。只怕失去 二人意見相左。李淵皺眉道:「殷尚。你有何建議?」 殷開山道:「其實秦王和屈將軍說的都有道理……不過依老臣來看。敵軍士氣正盛。正攖其鋒並非良策。若是能磨去銳氣。再圖收復太原。不失穩妥之道。他雖說都有道理。可明顯還是贊同屈突通的計策。李世民不悅。冷哼一聲。 李淵點頭道:「殷尚說的不錯。世民。你當要多多學習他們的用兵之法才好。一個勁只知道沖沖沖。終究難成大器!」 說到這裡。李淵口氣中滿是責怪。心中更是不悅。其實他徵詢眾人建議。亦是對李世民的一個考驗。他更希望。殷開山所言能是李世民說出。本來以為經過淺水原戰役後。李世民能吸取教訓。沒想到他說出的計策又不合自己的心意。 李世民見父親不悅。心中微凜。改口道:「父皇。孩兒只是聽說太原百姓辛苦。一時急躁。這才急於想要收復太原。可眼下來想。屈將軍所言大有道理!」 李淵這才露出點笑容。「世民。你若能真的如此想法。為父頗為欣慰。屈將軍、殷尚。你們覺的。誰是援助霍邑守軍的最佳人選呢?」 屈突通不等發言。殷開山已道:「秦王方破隴右軍。士氣正盛。指揮天賦不言而喻。再加上玄甲天軍需要磨練。若依老臣來看。秦王是此戰最佳人選。」 屈突通垂頭不語。李淵問道:「屈將軍。你的建議呢?」 屈突通半晌才道:「老臣並無異議。」 李淵展露笑容。「既然如此。世民。堅守霍邑重任。就交於你手。切記不可貪功冒進。只要守住霍邑。就算你頭功。殷尚。還請你隨行。世民。為父派劉弘基、劉政會、段志玄三人輔佐你出兵。三日後啟程。莫要有誤!」 李世民大喜道:「孩兒當不負父皇眾望!」 眾人商議已定。李淵才要和三人商議其餘事宜。有兵士送來上黨軍文。李淵知道是兒子建成的消息。急急展開一觀。 李道玄死後。李建成已把這消息第一時間送到關中。隨信說道。要和竇建德談判。李建成處理的一舉一動。均是合乎李淵的心意。所以他迫切想知道談判的結果是什麼。 可只看了幾眼。李淵就一拳頭砸在了桌案之上。滿臉怒容。 李世民忐忑問。「父皇。大哥那面……」 「竇建德這個匹夫!」李淵怒罵道。 眾人皆驚。因為少見到李淵如此憤怒之時。李世民吃驚道:「父皇。到底怎麼回事?」 李道玄死。李建成談判的事情。三人也是略有所知。李淵舒了口氣。壓制住怒氣。「道玄在竇建德的軍營附近不明被殺。朕大人大量。不與他計較。只想和他談論合擊蕭布衣之事。沒想到他居然的寸進尺。一定要建成出兵。」 李世民暗道。出兵就出兵。又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殷開山慌忙道:「太子千金之體。絕不可以身犯險!聖上讓太子前往上黨。看似重視竇建德。其實並無出兵之意。不知道太子現在如何?」 李世民有些詫異。才明白父親的心意。 李淵看了李世民一眼。沉聲道:「建成當然明白朕的心意。百般推脫。說要請示於朕再做決定!」 屈突通點頭道:「太子此舉極為聰明。這一來一去。可為我們爭取時間。想分兵兩路。很可能一事無成。既然如此。當求擊敗劉武周後再考慮他事。」 李世民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屈突通看起來對李建成頗為讚賞。可對他卻是不冷不熱。方才屈突通雖說並無異議。可李世民已敏銳的察覺。他對自己領兵並不贊同。 大局為重。李世民抑制不滿。沉聲問道:「那竇建德如何答覆?」 李淵冷哼一聲。「他說開春之時。若無唐軍來攻東都。就莫怪他不守諾言!」 李世民笑道:「我們在關中。他在河北。如今他正對抗蕭布衣。不信他還敢對關中有什麼企圖。」 屈突通皺眉道:「他若是取消同盟。和蕭布衣聯手。我等情形不妙!」 李世民心中凜然。良久無言。見父親不滿的望著自己。李世民只能亡羊補牢。「竇建德如此狂妄。莫忘記我們還可和羅藝聯手!」 李淵心亂如麻。一時間想不出有何對策。良久歎道:「羅藝為人狂傲不羈。更是見風使舵。不見的會比竇建德強過多少。你等暫且退下。我想想再說。」 屈突通、殷開山當先退下。李世民還待再言。李淵擺手道:「世民。你莫要被他事所亂。安心按照我等指定的計劃對付劉武周。切不可貪功冒進。只要你能擊敗劉武周。就可幫為父渡過難關!」 李世民方要退下。有宮人急急進入稟告道:「聖上。齊王求見。我等阻攔不住。」齊王就是李元吉。雖因太原失守。被李淵削了齊王的稱號。可李元吉畢竟還是李淵的兒子。宮人仍以舊稱。不敢冒犯。 宮人話才落的。李元吉就跟著衝了進來。哭眼抹淚叫道:「父皇。孩兒不活了。」 李淵見他衝來。臉色一沉。「元吉。有事好好來說。這樣成何體統?」 李元吉見到李世民在旁。不由眼中滿是怨毒。李世民對這個弟弟無可奈何。沉默無言。李元吉哭道:「父皇。孩兒失了太原。一直寢食難安。這些日子無不以淚洗面。到今天。想若是不能一雪前恥。無顏再活在世上。只求父皇給我個機會。讓我帶兵去搶回太原。孩兒就算死。亦是再無憾事!」 李世民愣住。李淵怒斥道:「胡鬧。江山大事。怎由你反覆戲鬧?奪回太原任務。已有人選。你回去吧。」 李元吉詫異道:「是誰。是……李世民嗎?」見李淵默認。李元吉大哭道:「爹。憑什麼李世民錯了。損兵折將。死傷無數。你就給他機會悔改?孩子**了精兵。只是丟失個城池。你就拋棄了孩兒?」 他胡攪蠻纏。李淵一時間倒不知如何應對。李元吉又叫道:「爹。我可是你親生的兒子。李世民來歷不明。你難道寧願把機會給外人。也不給孩兒嗎?」 李元吉話一出口。李世民臉色極為難看。李淵怒不可遏。伸手用力揮去。一記耳光將李元吉打倒在的!李元吉捂著通紅的臉。驚詫莫名。半晌雙腿急蹬。連聲道:「爹。你打我。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嗆的聲響。李淵已拔出寶劍。指向李元吉。李元吉駭的臉色蒼白。再無聲息。李淵凝望著李元吉。寒聲道:「逆子。你要死。儘管去死。要不要我來成全你?從今日起。你記住。再說世民一句不是。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李淵還劍回鞘。頭也不回的離開。李元吉踉蹌站起。恨恨的瞪了李世民一眼。轉身離去。只有李世民還是呆呆的站在原的。眼中卻已有了疑惑之意……。 四七一節 千絲萬縷 李淵怒氣沖沖的回轉後宮,一拂手,迎上來的妃子知趣的退下。李淵孤寂的坐了良久,才找個宮人問,「齊王現在如何?」 「回聖上,齊王回轉府邸了。」宮人畢恭畢敬道。 「那秦王呢?」李淵又問。 宮人小心的回道:「他在殿中站了盞茶的功夫,誰也不理,然後也回府上了。」 李淵擰著眉頭,臉上沒了震怒,只餘肅然。嚴肅起來的李淵,和原先那個窩窩囊囊的李淵,簡直有了天壤之別。當初的那個李淵,誰都不當他是一盤菜,可現在的李淵,可以當太多人是盤菜,掌控有餘,翻雲覆雨! 權利當然能給人以蕭殺之感,李淵現在就想殺人! 就算是宮人都已看出,李淵那一刻殺氣沖天,多餘的話也不敢說上一句。李淵本來是個很親和的人,到如今,以往的首義功臣還有和李淵同榻議事的殊榮,裴寂雖是大敗而歸,李淵也不過對他斥責兩句而已,甚至還有心思讓裴寂知恥後勇,再戰河東。可裴寂實在軍事指揮才能太差,不能靈活的理解李淵的意圖,不想再拿兵士去兒戲,這才作罷。但是到如今,李淵身邊的人才會發現,李淵變的越來越陰沉,很多時候,讓人猜不透心思。 不知道沉吟多久,李淵這才宣道:「去找元吉來。」 李元吉到來的時候,誠惶誠恐,他從未見到父親那麼震怒的時候。或許在父親拔劍的那一刻,他才明白,原來帝王之家,也有刀劍相見的時候。 他還是太幼稚,無知無畏,所以不知道借鑒往事,所以楊廣殺死親兄弟之事對他而言,還很遙遠。 父親找他來。當然還是因為他在父親心目中很重要,李元吉這麼想著安慰自己,見到李淵面沉似水,李元吉推翻了自己的念頭,跪倒在地道:「父皇,孩兒錯了,孩兒想娘了。」 李淵本想找他前來。狠狠地訓斥一通。可聽到李元吉提及娘親地時候。心中一軟。見到父親面色稍霽。李元吉知道找到了父親地命門。哭泣地爬過去道:「父皇。孩兒再也不敢了。你就饒了我這回吧。」 李淵歎口氣。揮手道:「起來吧。」 任何人都會有一段難以忘懷地情感。李淵也不例外。他現在後宮佳麗雖沒有三千人。看似寵愛地妃子也不少。但是李淵自己明白。沒有誰能夠代替竇氏地一段情! 那段情。相濡以沫;那段情。給李淵從不得志地人生帶來些許地溫馨;那段情。讓他終於能從利劍懸頂地窘境走出。到了今日地巔峰之境。他又如何能夠忘記? 他最不得志地時候。遇到了竇氏。竇氏亦是陪他堅定地渡過了最難熬地日子。現在他輝煌了。絕頂了。可昔日伊人不在。每次思及。都不免黯然神傷。 樹欲靜而風不止。情尚在而人不在。風亂樹意。情傷人 竇氏臨死前。只有一個請求,余子皆懂事。元吉還小,請夫君多加體諒。 只為了這一句話,李淵對李元吉簡直到了溺愛的地步,可有時候,溺愛也是一種傷害!李淵雖對天下大勢瞭若指掌,可對指掌之旁的兒子並不瞭然,等李淵明白這點的時候,開始想到了要糾正。 他不希望因為李元吉,導致父子反目。 見父親沉默無言,李元吉心中惴惴,可他知道,只要他把母親的這個殺手鑭用出來,天大的錯事,也可以得到父親的原諒,這讓他更堅信了一個念頭,那就是,他和大哥才是父親地親生兒子。 李淵見到李元吉還在裝哭,眼中卻閃動著狡黠的光芒,心中不喜。可想起竇氏最後的請求,挽住了兒子的手,輕聲道:「元吉,為父只為大業,和你談心的時候,越來越少,你不會怪為父吧?」 李元吉地眼淚流了下來,「爹,孩兒怎會?我只恨不能為你排憂解難。我知道我沒用,太原隨便哪個人鎮守,都比孩兒要出色,可我……我真的怕見不到爹呀。」 李淵撫摸著李元吉地頭頂,微笑道:「這世上,很多東西失去了可以再得到,比如說太原城。可很多東西,失去了再也無法擁有,比如說親情……爹不怪你,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李元吉眨眨眼睛,一時間難以理解李淵的用意。 李淵望著李元吉,慈愛中帶有肅然,「元吉,我知道……你一直不滿世民,因為他佔據了太多的榮耀!」 「他不是爹的兒子。」李元吉突然道。 李淵臉色一沉,「你知道什麼?」 他這次並沒有說胡說,只用知道來詢問,雙眸中有種很複雜的含義,撫摸李元吉的那隻手有些僵硬。李元吉並沒有見到李淵眼中的深意,迫不及待道:「楊廣一直很疼愛器重李世民和李玄霸……李玄霸死了,我不想再管,但是爹……你不覺得這有些問題嗎?」 見到李淵並不喝止,眼眸中含義千萬,李元吉膽氣陡豪,又道:「當初娘貌美如花,楊廣又是個色鬼,每次爹有危難地時候,娘都會入宮為爹求情……娘對那個色鬼地喜好很清楚,她甚至勸你把最優秀的鷹馬進獻給那個色鬼,後來也果如娘親所料,爹你升了官。楊廣有什麼鷹馬得不到,可惟獨對你地滿意,那一定是娘親事先說了……見到李淵的手有些顫抖,臉若凝冰,李元吉打了個寒顫,鼓起勇氣道:「爹,我懷疑李世民是楊廣地兒子!」 他話音一落,殿中死一般的靜寂,李元吉甚至都可以聽到自己一顆心怦怦大跳,打鼓一樣,可他不後悔說出心目中的真相! 李淵的手已高高舉起,看起來又要煽李元吉一個響亮的耳光。 李元吉覺得值,他終於說出了真相,認為換個耳光並不算冤。李淵的手終於落了下來,重重的拍在床榻之上。李元吉反倒有些意外。不知所措的望著父親。 「方纔若是別人說出這句話,我一定要將他千刀萬剮!」李淵舒了口氣,任何人都不知道他此刻想著什麼,「可你說出來,只讓我傷心莫名!你要知道,你娘最疼、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可你居然這麼懷疑你娘?你可對得起你娘親?!」 李元吉有些不安,又有些羞愧。可轉瞬道:「娘疼我,因為知道我才是爹地兒子,大哥也是……」 「住口!」李淵厲喝一聲,有如沉雷。 李元吉見李淵額頭青筋暴起,少有的震怒,終於害怕起來。父子相對,有如仇敵! 不知過了多久,李淵寒聲道:「元吉。從今天起,我不想再聽到任何有關你娘、有關世民的事情。我若是知道從你口中傳出,我一定割了你的舌頭,一定!」 他強調的說出一定兩個字,李元吉一顆心也跟著劇烈的跳動兩下。見父親手按劍柄。李元吉終於放棄了申辯的念頭,離開的時候。只說了最後一句,「爹,我知道你最清楚!」 他背對著李淵,說出這句話來,其實並沒有什麼深意,可李淵那一刻,臉色巨變。李元吉並不知道。終於離開了皇宮。雖是擔驚受怕,卻是心滿意足。因為他終於說出了憋在心中地懷疑,他認為李世民從此以後。想要再風風光光的就難了。 李淵望著李元吉的背影,臉色那一刻極為難看。他嘴角不停的抽搐,眼皮亦是在跳動,不知過了多久,這才平復下來。 他身邊並沒有人,因為在找李元吉的時候,他已經將宮人宮女遣到一旁。 孤單的坐在華麗的大殿中,四周雖是***通明,李淵只感覺到難言的孤寂,站起來走出去,招呼宮人道:「召郡王李孝恭見朕!」 如今已是深夜,常人都已安歇,可李淵命令發出去沒有多久,李孝恭已經趁夜而來。 他現身在大殿之中時,身上滿是風雪地寒氣。李淵見到他的時候,走過去握住他的手,引他到椅子上坐定。 關中能得李淵如此禮遇之人並不多見,可沒有任何一個人會艷羨,只因為李孝恭瞎了雙眼!李孝恭雙眸處蒙著白布,就算臉上,亦是如此,可李淵並不怪責他的失禮,因為從他露出的脖頸處,可見到淡淡地黑色。 現在李孝恭的一張臉,簡直比鬼還要恐怖。 大苗王地蠱毒亦是恐怖,李孝恭被蠱毒折磨,生不如死。李淵當然已請人向苗王請求解藥,可就算黃金珠寶,大苗王不為所動,只說蠱由罪生,只要李孝恭修心養性,再無罪業,當會完好如初。 李淵聽到時候,恨不得將大苗王拎來,斬個十段八段,可他不能下手。 蠱毒雖是厲害,但是畢竟擋不住千軍萬馬,只要李淵下令,就有死傷,也能踏平苗寨。可他還是不能輕舉妄動,因為他還不想和蕭布衣交鋒,或者說,李孝恭的性命,還不值得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來解決,所以他只能看著李孝恭痛苦下去,面帶同情之意,就算是說話,都滿是憐憫。 李孝恭聽到李淵的問候,並沒有受寵若驚,他看起來一如既往的平淡。 可若大苗王說的是真,李孝恭顯然心中滿是怨毒,無法消解。因為他現在瘦骨嶙峋,看起來一日不如一日。 誰是李孝恭,都不可能心平氣和,修心養性。所以大苗王雖說有救,但實際上,李孝恭已經無藥可救。 說了一堆不相關的廢話後,李淵見李孝恭有些木然,終於道:「孝恭,其實朕一直把你當兒子來看待。」 李孝恭沒有激動,平靜道:「謝聖上。」 「其實在巴蜀,以你之能,蕭布衣本來不是你地對手。」李淵又道:「可他有很多人幫手,這些人,並不像他們所說地那樣遵守諾言!」 「勝就勝,敗就是敗。」李孝恭道:「這世上……不遵諾言的人多了,我們何必耿耿於懷。」 李淵坐在床榻上,憂心忡忡,「孝恭……要知道你和……本來……可很多事情。好像不對。」 他說地很奇怪,旁人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李孝恭靜靜的聽,半晌才道:「天機難測!」 聽到天機兩個字地時候,李淵身軀微震,轉瞬恢復了正常,「我從不信天機!」 李孝恭譏誚的笑道:「我現在也不信了。」 他們說的極為古怪,李淵嘴角又是抽搐下。臉色在燈光下,有些鐵青。李孝恭雖是瞎了眼睛,可還是定定的望著李淵地方向,這讓他看起來有些詭異。李淵亦是望著李孝恭,並不畏懼,二人沉默無言,可好像已說過千言萬語。 不知過了多久,李淵緩緩道:「若依你的主意。你認為,我們應如何對付蕭布衣?按理說……按理說……」 李淵欲言又止,李孝恭卻接了下去,「按理說他應該是個死人。」 他這次說的更加奇怪,李淵竟然點頭道:「可他顯然比誰活著都精神。」 李孝恭譏誚道:「所以我現在也不信了。」他把才纔所言。又重複說了一遍,李淵擰緊眉頭。似乎考慮著一件極為難解的事情。 李孝恭見不到李淵的表情,繼續道:「他武功高強,現在又是謹慎非常,依非常規方法,想要殺他已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常規的方法呢?」李淵問道。 李孝恭歎口氣,「常規方法何必多說。先解決燃眉之急,擊敗劉武周為頭等緊要。然後借竇建德消耗蕭布衣的實力。最後借突厥人對抗蕭布衣。這不是最好地方法。但眼下,已成為我們唯一的方法。」 李淵沉默許久。「朕知道了,孝恭。你回去安歇吧。」 李孝恭並不多言,起身要走,李淵突然道:「劉文靜怎麼辦?」李孝恭並不轉身,淡漠道:「自作聰明之人,只有死路一條。」 李淵笑笑,「孝恭所想,和朕一模一樣。」 李孝恭不再作答,逕直行了出去,他雖瞎了眼睛,可記性奇佳,來了一遍後,循來路走出,竟然輕而易舉。 李淵見李孝恭消失,終於長歎一聲道:「誰又不是自作聰明之人呢?」 李孝恭到了宮外,早有下人扶他上馬,他策馬徐行,回轉到府邸之中。等入了大門後,就再不需要下人引路,逕直回到睡房。 他瞎了雙眼,府邸中不需點燈,漆黑一片,白雪泛著淡淡的月光,整個府邸透漏著股陰森之氣。 府邸中,好像除了幾個下人外,再沒有他人。一個落魄的郡王,當然不會有太多的人來巴結。就算那幾個下人,扶李孝恭回轉後,都是躲的遠遠,生怕沾了府邸的晦氣。 李孝恭並不在意,關上房門後,緩緩的坐下來,面對窗子,不知道在想著什麼。過了良久,只聽到屋外咯吱一聲響,緊接著一聲貓叫,李孝恭回過神來,喃喃道:「看來我這裡,只有野貓才會光顧了。」 他伸個懶腰,終於躺在床榻上,拉過被子蓋在身上,湮沒在無邊地黑暗之中。 他的臥房外,一道影子輕飄飄的躍出了院牆,順著長街走著,過了柱香的功夫,來到一個大院前。 從院牆翻身過去,到了一間屋子前,影子閃身進入,就再也沒有出來。 第二日正午時分,裴茗翠展開了一封書信,看了良久,影子就在身邊,只是關切的望著裴茗翠。 無論裴茗翠關心什麼,影子關心地人當然只有一個裴茗翠。不過她一直在裴茗翠的身後,也看到了那封書信。 裴茗翠對她素來並不隱瞞,實際上,裴茗翠也沒有什麼需要隱瞞。 雖是簡簡單單地一封書信,影子卻知道經過極為複雜的方法傳了出來,以確保裴茗翠不被對手發現。 以往的時候,都是裴茗翠在明,李玄霸在暗,可是裴茗翠若是不想讓人找到行蹤,就算蕭布衣加上李淵也是找不到。 李玄霸能不能找到呢?影子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心中有了悲哀。 「小姐。你確信李孝恭和李玄霸有聯繫?」影子不再去想,逕直問道。現在的她們,距離西京並不算遠,恐怕誰都想不到,幾日的功夫,他們從太原到了河內,又從河內去了西京。裴茗翠才殺了李道玄,目標就放在李孝恭身上。李淵昨日召見李元吉、李孝恭。具體談論什麼,裴茗翠當然並不知情,可李孝恭顯然已在裴茗翠的監視之下。有人已將李孝恭地一切舉動記錄在案,然後通過秘密地方法,傳出了西京,送到裴茗翠手中。 方才裴茗翠所見地那封信,就是記錄李孝恭最近地幾日的一舉一動,事無鉅細。 裴茗翠聽到影子詢問。閉上雙眸,「我沒有十足地把握,但是我總覺得,李玄霸會聯繫李孝恭。守住他,就可能見到李玄霸。」 「可若是判斷錯了呢?」影子皺眉問。「小姐,你殺了李道玄後。判斷李建成必定會第一時間通知李淵。而李淵若和李玄霸有聯繫的話,肯定要第一時間商議對策,所以你就搶在李建成消息到來之前來到西京。可到現在為止,李玄霸並沒有出現,李孝恭看起來也沒有人聯繫。是不是……我們的方向本來就是錯的?」 「你想說什麼?」裴茗翠疲倦道。 「到現在,李玄霸還是虛無縹緲,他或許已經死了吧。當初不是說。他只能再活一年了嗎?」影子違背心意說道。她寧可相信李玄霸已死。也不想小姐再這樣追查下去。 裴茗翠像是睡著,等到馬車顛簸了下。這才睜開了雙眸,「找到藥王了嗎?」 影子搖頭道:「沒有。他行醫天下,知道他的消息,總是在他活人性命後。」 裴茗翠感慨道:「我真地太容易相信人,李玄霸說能活一年,我就真的確信不疑,傷心不已,而且四處為他尋找藥王孫思邈,我是不是很蠢?」影子聲音有些哽咽,「不是蠢,是癡情,他就是利用了你的癡情。」影子傷心,裴茗翠卻沒有半分難過,她只是眨眨眼睛,岔開話題,「我們的方向沒錯,如果說錯,那也是只能錯下去。李家道埋藏極深,本來和李閥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自從李八百創建此道以來,道主一直都是極為神秘。本來我沒有留心,可到今天才發現,李家門閥大族,若說和李家道沒有聯繫,那真的難以想像。而慢慢的追查下,才發現李家道可能已滲透到李閥各處。根據巴蜀的情況,李孝恭和司空早就聯繫勾結,這就說明,李孝恭很可能是道中之人。李玄霸熟悉太平道事,當然亦是李家道地主要人物,這兩人平素少有交往,但那不過是個幌子,關鍵時刻,肯定還要互通信息。既然如此,監視李孝恭,當然可以發現李玄霸的行蹤。」 裴茗翠分析的絲絲入扣,影子卻有些難過,突然想起一事,「李家道是太平四道之一,可李淵為何一直說厭惡太平道,而且有要剷除太平道的心意?」 「當然是欲蓋彌彰。」裴茗翠淡然道:「對於太平道的能力,任何一方勢力,均是忌憚中夾雜著期冀。他們又想利用,又怕被太平道反噬,更怕太平道地惡名阻礙他們以後大業的發展。蕭布衣、李淵二人均是極為聰明之人,當然不想讓世人知道,他們帝業背後有太平道地痕跡。我想這二人均是想要太平道在他們手上滅絕,不過蕭布衣是不由自主的參與進來,而李淵卻是早有預謀而已。」 「那太平道可真的是飛蛾撲火,作繭自縛。」影子皺眉道:「他們怎麼會這麼蠢呢?」 裴茗翠笑笑,「飛蛾撲火的人多了,我也是其中的一個。」 影子見到裴茗翠自嘲的笑容,岔開話題,「小姐,下一步怎麼做?下一個目標是誰?」 「不要急於出手,更沒有必要隨意殺人,要殺,也要給他們當心一刀那才有用,因為我們每次要殺的目標都不簡單。」裴茗翠搖頭沉吟道:「我們這次面對地絕非簡單人物,或許他們會布下陷阱等我們去鑽,到如今,我們要做地事情還是等。等到他們焦慮、鬆懈、恐懼的時候,那才是我們第二次出手地時機!」 四七二節 要你命 時機對於勝負至關重要,不論武功高手、還是用兵高手、亦或是運用謀略,恰當的時機,當然可事半功倍。 裴茗翠策劃第二次刺殺時機的時候,李靖還在等,他等著最佳出手的時機。 如今的李靖,面對是十數萬盜匪,形勢並不容樂觀。如今的盜匪,亦是已不同於往日。杜伏威、李子通東山再起,除了訓練出一批誓死效忠的內軍外,盜匪的紀律和裝備亦是大有改觀。沒有了官兵的一直圍剿,幾年的功夫,他們已有時間訓練出作戰有素的隊伍。沈法興更是士族大家,手上所率就是大隋精兵。 一招不慎,滿盤皆輸,李靖要說兵力數量,比起三家還是不如,可要說謀略隱忍,三家加起來,都是不如他! 人在瓜不山上,李靖極目遠望。瓜不山在揚州城西北,這裡已是江都郡的地域,更是在杜伏威、李子通、沈法興的虎視眈眈下。 李靖身為主帥,卻素來喜歡前線觀測敵情,掌握第一手的消息。 望著遠方黃塵滾滾,直衝雲霄,李靖露出難以琢磨的笑。他知道那是杜伏威和沈綸在交戰,這兩人不久前還是盟友! 杜伏威和沈綸交戰的時候,甚至忘記了,不遠的地方,李子通正在全力的攻打揚州城。 李靖本來的打算就是挑撥三人的關係,藉以削減他們的力量。古人有兩桃殺三士,他李靖就要用揚州為誘餌,設計讓三人殘殺。可他尚未動手,李子通就搶先一步,過程雖是不同,但結果卻是沒有兩樣。 杜伏威畢竟身經百戰,這些天來。數次擊敗沈綸,可被沈綸兵力牽制,根本無暇圖謀揚州。沈綸則更是抱著,我取不到揚州,你也休想染指的念頭,死纏爛打。 陳稜本來給杜伏威、沈綸各送去一個兒子當作人質,只指望他們先敗豺狼李子通。自己再效仿卞莊刺虎之法,沒想到這兩頭老虎不等被刺,就咬個不亦樂乎。這段日子。李子通卻趁杜伏威、沈綸互相牽制之時,猛攻揚州城。 揚州城已朝不保夕! 李靖望著他們狗咬狗,並不著急,卻早就派鷹眼、螞蟻暗中潛入揚州城,搜集有效信息。他甚至知道昨晚陳稜一夜未眠,他已知道陳稜頂不住李子通的壓力,隨時準備帶家眷逃命。 據消息所知,或是今晚。或是明晚,陳稜就準備逃命,而李子通很快就要入主揚州城。 李靖不急,他知道現在所有的一切不過是開胃小菜,好戲到李子通入城時才算正式開始! 入夜時分,陳孝意已快步趕到,帶來個意料之中的消息,「李將軍,陳稜棄城逃命。竟然投靠了杜伏威,李子通趁夜入城,已掌控了揚州!」 李靖不出意外,「繼續留意李子通的動向!」見陳孝意欲言又止,李靖問道:「還有何事?」 陳孝意道:「將軍。鷹眼本來全力監視李子通的動向。可卻發現,江都郡靠海地鹽城附近。江都左的鍾離郡附近,有大軍出沒。那兩隊人馬。應該都有萬餘左右,並無旗號,眼下正向揚州靠近。」 李靖擰緊了眉頭,沉吟不語,一時間也沒有想出這兩隊大軍到底是誰統領。 按理說,這兩隊大軍都不應該是交戰三方的隊伍,因為到了眼下,他們並沒有躲躲藏藏的必要,而這附近,除了這三人,也實在沒有別的人有如此能力調動這種大軍。正沉吟間,有兵士又有消息來報,李靖展開一看,舒了口氣,「多半是這人的兵力了。」 陳孝意精神一振,「是誰?」 「李子通軍中有個消息,那就是今晚……李子通會雙喜臨門,迎娶王世充之女!」李靖笑道。 陳孝意詫異道:「王世充,他還活著?可這和鹽城、鍾離大軍出沒有何關係呢?」陡然醒悟過來,「將軍是說……那是王世充的兵力?」 李靖笑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到如今,李子通應該功成身退了,今晚地揚州,定然分外絢爛!」刻,可說是躊躇滿志。 他不過巧施一計,就讓杜伏威、沈綸大咬一氣。三方勢力,按理說他是稍弱,可取得揚州城的偏偏是他李子通,只憑這點,就讓他足以自傲。 當然更讓他高興地還有一件事,那就是今晚他還要迎娶王世充之女。入主揚州城,當上新婚郎,這世上美妙之事,不外如是。 王姬兒頗有異域風情,李子通見到她的第一眼,就覺得她應該是自己的女人。 這倒不是說王姬兒多麼的美貌脫俗,而是她的出身背景、高貴典雅無疑是李子通一輩子的奢求。***** 李子通到了今日,不過還是個賊。可就是這個賊,可以佔據楊廣當年居住的地方,把很高貴的女人壓在身下,這種想法,想想都是讓人激動不已。 李子通很激動,帶兵坐到郡守府邸地時候,已經有些按捺不住。不過他畢竟還是個頗為深沉之人,所以他表面看起來,還是喜怒不形於色。 突然有個奇怪的念頭閃過,王世充以前在這個府邸住過!不知道為何要閃過這個念頭,李子通感覺到有些好笑,搖搖腦袋,付之一笑。 眾盜匪跟在他左右,最前兩人卻是攻克揚州城最為賣力的兩個,一個叫做楊公卿,另外一人叫做樂伯通。 楊公卿本是邯鄲賊帥,當年楊廣徵伐遼東落敗後,以搶楊廣的四十二匹駿馬名揚天下。那時候的楊廣還是個天王老子,敢搶天王老子的馬兒,實在算是賊膽包天。不過此賊後來轉戰南北,一事無成,這幾年投靠了李子通,到今日。已成李子通的心腹大將,在這次攻城中,出力甚宏。 樂伯通亦是威震一方的盜匪,武功卓絕,投靠了李子通後,算是他的左膀右臂。 李子通望著眾手下,一連串地命令發下去。當先是要控制住揚州城。楊公卿、樂伯通聽令帶眾將退下,部署城防,以防萬一。等到明天,眾人就會考慮收拾沈綸和杜伏威。 挾餘威擊之,沈綸紈褲子弟,杜伏威有勇無謀,擊敗這二人何足道哉。 再後來,當然就是劃江而治,伺機進攻荊襄之地,那時候只要能聯繫到李唐。所有地事情,並非沒有可能的事情。 想到這裡,李子通那一刻的雄心不可遏止的膨脹。以往地不順憋屈,都已經煙消雲散。 可讓他稍微有些不安地是,他隱約聽說李靖已經殺了張善安,平了嶺南,好像要有取江都的念頭。不過不安很快被喜悅沖淡,這個李靖聽說是威名赫赫,可到現在為止。人都沒有見過,想必傳言之士,言過其實。只要能夠盡取沈法興、杜伏威之地,就算蕭布衣都不會被他放在眼中,何況一個區區地李靖。 人在高位之上。李子通那一刻想的。簡直比一年都要多。*****他本來是個陰沉狡猾之人,可無論什麼人。一生中總有那麼一刻地自滿,不然豈不很是無味? 毛文深見狀。多少有些不安。見眾將均是領令出外行事之際,忍不住地低聲提醒,「李總管,你真要娶王姬兒?」 「怎麼,你反對嗎?」李子通隨口問道。 毛文深猶豫片刻,「王世充本來就為江都郡丞,後來官至討伐瓦崗的行軍總管,雖然被蕭布衣限制了發展,但是畢竟曾是梟雄之輩!」 「你要說什麼,痛快些。」李子通不耐道。 「我想說,李總管你要對王世充提防一些。我只怕他心懷不軌,將總管你的大業據為已有。」毛文深謹慎道。 李子通沉默片刻,「那依你的意思呢?」 「若依我之意,今晚大婚之夜,我們可埋伏下人手在大堂之後,只等王世充主婚之時,將王世充斬殺,一勞永逸!」毛文深建議道。 若是旁人的提議,李子通多半一記耳光打過去。可毛文深和李子通相交多年,這些年來一直為李子通出謀劃策,可謂是勞苦功高。李子通不想呵斥,卻多少有些不滿道:「若非王世充的計謀,我如何能得到江都?可才得疆土,就斬功臣,豈不讓再來依附之人寒 毛文深急聲道:「可養虎為患,我只怕今日不殺王世充,反會被他反噬一口。當年李總管才取杜伏威領地,就被王世充襲了後路,若非如此,總管何至今日窘迫?」 李子通沉吟良久才道:「今日我大婚之日,王世充既然把女兒嫁給我,想必不會圖謀我的江山。」 毛文深搖頭道:「想大隋的開國之主楊堅,豈不搶了外孫地皇位?」 李子通又是猶豫起來,有兵士匆匆趕到,「李總管,王姬兒求見。」李子通精神一振,「快請。」 王姬兒身著火紅衣衫,紅霞般的飄了進來,一屁股坐在李子通的腿上,伸手一戳李子通的額頭,嬌笑道:「總管大人,還在商議什麼?」 李子通望了毛文深一眼,示意他退下。 毛文深大皺眉頭,卻是不敢違背李子通的意思,訕訕退下。李子通微笑的摟住王姬兒的纖腰,「當然是商量今夜洞房花燭一事。*****」 他手腳並不規矩,在王姬兒身上游動。李子通當非急色之人,只是想看看王姬兒的反應。 王姬兒嬌羞不勝的樣子,欲拒還迎道:「冤家,今晚就是你地人,怎麼片刻都是等不得?」 李子通姦笑道:「我真的片刻等不得,不如就在這裡……」他欲言又止,瞇縫著眼睛,觀察著王姬兒的臉色,王姬兒嗤嗤嬌笑,「冤家,我怎麼一見你也是心中癢癢……反正爹說了,我遲早都是你的人。你既然等不得,那我們在這裡……」 王姬兒說話的功夫,已寬衣解帶,露出一抹雪白地酥胸,李子通見到嚥了下口水,倒有點吃不消這個王姬兒。 可見王姬兒熱情如火,李子通一時間。已把毛文深地建議放到一旁。暗想王世充也是聰明之輩,自己眼下大業方興,正需要這樣的人手。若是真地殺了,實在可惜。反正他女兒嫁給自己,已是聯姻,只要自己不把兵權交給王世充,他孤身一人,又能有什麼名堂? 主意已定,李子通問道:「姬兒,令尊現在何處?」 「他早就等在了府外。你的那些手下還防賊一樣地防著他。」王姬兒滿是不滿,卻已送上櫻唇。 李子通溫香暖玉在懷,一時間不知道身在何處。清醒過來,哈哈大笑道:「泰山就在外邊,我如此倒是失禮了。」 他起身牽著王姬兒的手,走到府外,見到楊公卿正站在王世充的身側,虎視眈眈,不滿道:「公卿。為何在此,一切可都準備好了?」 原來他吩咐楊公卿除了負責城防外,還要準備婚禮一事,雖是倉促,總要像模像樣才好。 楊公卿恭敬道:「屬下早就準備妥當。管保讓李總管滿意。」 毛文深守在一旁。見李子通、王姬兒幾乎一體出來,才要說的話。硬生生的嚥了回去。王世充深施一禮道:「恭喜總管,賀喜總管。今日取得揚州,明日江南,看起來天下在手之日,也不遠矣。」 王世充神色中地卑賤之意,一望可知,李子通本來心有忌憚,一時間見到,亦是心情愉悅,再不防備,暗想如今揚州都是自己的手下,諒王世充也無所作為。**** 伸手扶起王世充道:「泰山大人在上,請受小婿一拜。」 王世充起身,眼角已有淚光,伸手拉住女兒和李子通的手,唏噓道:「姬兒,你娘親一直讓我照顧於你,可我這幾年顛簸流離,居無定所,以後你終於有了安身之處,有李總管照顧,為父九泉之下,也能去見你娘親了。」 他傷心之下,語帶哽咽,李子通這種鐵石心腸之人聽到,亦是有些動容。 王世充淚眼望著李子通,哽咽道:「總管,等今日小女成婚後,我明日就準備離開揚州……」 李子通不解道:「岳父大人要去哪裡?」 王世充道:「我漂泊這久,身心疲憊,唯一放不下地就是姬兒。今日她有了歸宿,我也想早回故里,陪伴姬兒的娘親渡過餘生。」 毛文深終於接上一句,「王大人說的也有道理……」 李子通不悅道:「岳父此言差矣,想我終取江都,大業正起,你我翁婿之情,正應當同舟共濟,怎可說走?」 「可是……」王世充很是為難。 李子通截斷話頭,「此事莫要再提。公卿,帶我們先去看看婚事籌辦的如何。」 「李總管……」毛文深又想再說什麼。李子通不悅道:「有事明日再提,莫要皂。」他拂袖離去,毛文深心中不安,瞥了王世充一眼,見到他笑瞇瞇的望過來,不知為何,背脊衝起一股寒意。 等幾人離開,毛文深忍不住去找樂伯通道:「樂將軍,我總覺得王世充暗藏陰謀,會對總管大人不利,可總管大人卻是耽於女色,並不防備。」 樂伯通長的敦實,看起來沉穩無比。他平日倒和毛文深交情不錯,當初就是他帶兵冒充沈法興部去擊杜伏威的大營。 見毛文深憂心忡忡,樂伯通亦是歎道:「王世充梟雄之輩,絕不會甘心寄人籬下。」 毛文深大喜道:「樂將軍真的這般想法?」 樂伯通用力點頭道:「可惜我人微言輕,想王姬兒若是嫁給總管,我等忠心耿耿,怎能架得住她枕頭風地厲害?」 毛文深低聲道:「既然樂將軍有意,那不妨你我聯手,趁今夜王世充回轉之際,埋伏殺了他,以絕後患。到時候木已成舟,我等對總管忠心一片,量總管也是不會怪責我等。」毛文深是李子通的軍師,王世充前來。對他的地位造成前所未有的威脅。是以他如此賣力,半是為了李子通,卻有一半是為了自己以後的地位。 樂伯通還有猶豫,毛文深沉聲道:「事成之後,我絕對不會虧待樂將軍,若總管問罪,我一肩承擔!」 樂伯通眼前一亮。伸手一抹脖子道:「既然如此,我這條命就給了毛軍師!」 二人商議已定,樂伯通馬上去找人手。毛文深卻緩步向禮堂方向走去,見那裡***通明,終於舒了口氣。 這時李子通眾人已到了禮堂之上,王姬兒膩聲細語,香風細細,李子通只覺得身心舒泰,一時間湧起得妻如此,夫復何求的感慨! 可見到禮堂之上。除了禮燭高燃,照的禮堂***通明外,諾大個禮堂,連個大紅喜字都沒有貼上,禮堂冷冷清清,更說不上有什麼喜意。李子通心中不喜,呵斥道:「公卿,怎麼會安排地如此簡陋?」 楊公卿人在李子通身後,和王世充對望一眼。似有深意。 李子通背後沒長眼睛,看不到二人的表情,逕直走進禮堂,見到只有一把籐椅,又見到王姬兒收斂了笑容。似有不滿。勃然大怒道:「公卿!」 楊公卿上前道:「總管有何吩咐?」 李子通冷聲道:「我知道你是個粗人,可這裡實在準備地太過簡單。我命你半個時辰,佈置禮堂。若不能讓姬兒滿意,軍法處置!」 他沉聲喝後,禮堂中靜寂一片,李子通見楊公卿動也不動,怒色更濃,「怎麼還不就去?」 楊公卿陡然一笑,滿是詭異,李子通見了,突然心中湧起寒意。只覺得腰間一麻,李子通低吼一聲,才要伸手去摟住王姬兒,只覺得手臂滑膩,王姬兒已經魚兒一樣的離開了他。 李子通身形一僵,低頭望下去,只見到腰間紮著一根針,只露出短短的一截。 針扎的地方,轉瞬有了麻意,李子通毫不猶豫的伸手拔刀,只是一揮,毒針帶肉已被他剜了下來。 他對別人心狠,對自己也不例外。毒針雖毒,李子通並不在乎,可毒計之毒,讓他一顆心沉了下去。 王世充還是笑容滿面,楊公卿還是畢恭畢敬,王姬兒笑靨如花,可落在李子通地眼中,已如毒蛇之牙,黃蜂尾針。 王世充走到禮堂中地那張籐椅前,慢慢坐下來,微笑道:「總管大人,大婚在即,泰山在前,怎麼還不磕頭禮拜呢?」 他笑容還是卑謙,依舊翁婿之情,可聽到李子通的耳中,只覺得毛骨悚然。 才要有所動作,禮堂外腳步聲響起,數十李子通地手下湧了進來。李子通見到,不喜反驚,因為他在那些人臉上,看到了和楊公卿一樣的陌生之色。 那些人手持刀斧,已對李子通形成合圍之勢,王世充笑容不減,「李總管,你血流不止,總要包紮下才好。」 李子通慘然笑道:「王世充,我待你不薄,你為何如此對我?」 王世充笑笑,「我待總管你也不薄呀,我知道你辛苦,只準備你今日大婚後,讓你好好休息一段日子,剩下地辛苦,交給岳父我就好。只要你跪拜認我這個岳父,你我翁婿之情,我怎忍心害你?」 李子通淒慘笑道:「好,我就拜你,又能如何?」他邁步就要上前跪倒,陡然間單刀斜砍,已劃向楊公卿腰部,這一招虛虛實實,頗為毒辣。李子通畢竟亦是梟雄之輩,深陷重圍,腰間麻木感不減,心下駭然,這一刻已算清虛實,王世充離的尚遠,王姬兒女流之輩,身邊只有楊公卿能出手攔他,只要逼退楊公卿,逃出這裡,還有一線生機。 楊公卿似乎早就料到他要出手,後退兩步,李子通不攻反退,已殺入刀斧手之中。一夫拚命,萬夫莫敵,刀斧手人數雖多,李子通拚命之下,也是攔他不住。 李子通殺出重圍,幾步就要衝入黑暗之中,對面突然一聲喊,「總管大人,怎麼了?」 那人正是毛文深,身邊跟著的卻是樂伯通,二人身後又跟著數十人。李子通心中一喜,知道毛文深忠心耿耿,厲聲喝道:「攔住他們!」 他已搖搖欲墜,樂伯通上前扶住李子通,毛文深大喝道:「殺了王世充!」 陡然間李子通大喝一聲,伸手推開了樂伯通。毛文深扭頭望去,駭的不能動彈,只見李子通小腹中插著一把單刀,鮮血淋淋,樂伯通一身鮮血,陰森非常! 四七三節 意外之降 驚變只在閃念間。李子通從巔峰到崖底。也不過是在盞茶的功夫。他雙喜臨門之際。先遭王姬兒暗算。後被楊公卿背叛。逃命的時候。又被心腹捅了致命的一刀。 饒是他奸詐如鬼。可到如今。也知道自己到了窮途末路! 四周極靜。只聽到鮮血滴答答的流淌。李子通站在那裡。搖搖晃晃。卻沒有再逃。他知道他已無處可逃。 王世充安靜的坐在那裡。李子通中招拔刀。敗逃中刀。似乎都和他沒有太多的瓜葛。可很顯然。這一切又和他有著極大的關係。 「我待你們不薄……」李子通目光掃過去。從楊公卿到樂伯通。再到一幫手下。最後落在毛文深身上。「你們為何……要背叛於我?」 王世充淡然道:「他們本來就是我的兄弟。何來背叛一說?」 李子通霍然醒悟。才想到楊公卿、樂伯通二人可能本來就是王世充的手下。投靠自己。不過是做臥底而已。想到這裡。李子通不由寒心。暗想這二人跟隨自己也有時日。這麼說王世充早有算計?自己身邊有了臥底。那杜伏威和沈法興身邊呢。是否也有奸細? 楊公卿、樂伯通不語。只是盯著李子通的舉動。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李子通畢竟是一方梟雄。二人跟他多年。對他倒是頗為忌憚。毛文深本來並沒有背叛。可到現在。又如何敢說出忠心? 李子通一死。下一個會不會輪到他?毛文深已渾身顫抖。暗想禍從口出。到現在才對王世充效忠。是否來的及? 見手下眾將不答。李子通眼中滿是怨毒絕望。艱難的回轉身去。望向王世充。嗄聲道:「王世充……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王世充笑道:「李總管若真的變成鬼。歡迎常來聊聊。」 李子通邁前一步。只覺的眼前已赤紅一片。大叫一聲。「恨不能死在英雄之手!」他了無希望。身負重傷。再也支撐不住。仰天倒了下去。雙目圓睜。可說是死不瞑目。 出來混。總是要還。他一輩子算計旁人。最後亦是落入別人的算計之中。 只是臨死前最後的一句話。不知是否懊喪當年沒死在蕭布衣的手上。他奔波一生。終於還是死於勾心鬥角。若是再讓他重新選擇。會不會當年就不再選擇了逃命? 李子通還是睜著眼睛。可到底想著什麼。卻已無人知道。 王世充終於走過來。站在李子通的身旁。望著他的雙眸。好像明白了李子通的心思。搖頭道:「你到死還不明白。這世上。怎麼會有英雄的用武之的?蕭布衣比我奸。比我狠。所以他混的比我要好。可他顯然比我還要虛偽。所以在很多人眼中。他還算個英雄人物。可是你死在他手。死在我手。可有區別嗎?」 身旁咯咯的輕響。王世充扭頭望過去。見到毛文深雙腿發抖。牙關打顫。微微一笑道:「我聽說……你一直勸李子通殺了我?」 毛文深望見樂伯通陰沉的一張臉。知道狡辯無用。方纔他還勸樂伯通來殺王世充。哪裡想到過樂伯通本來就是王世充的手下。如此一來。李子通對樂伯通並無防備。他反倒也算做了殺死李子通的幫兇。 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毛文深強笑道:「王大人……各為其主。各行其事。我想王大人是大人有大量……」 王世充搖頭。「你說的大錯特錯。我本小人……小肚雞腸。旁人算計過我。我是件件記在心上。」 「我只求大人給我一個機會。」毛文深求饒道。 「眼下倒有個機會……」王世充陰陰笑道。 毛文深精神一振。「王大人但請吩咐。我赴湯蹈火。斷無不從。」 王世充伸手一指李子通的屍體道:「割下他的腦袋……」見毛文深露出為難之色。王世充殘忍的笑道:「不行嗎?」 毛文深一咬牙。伸手拔刀。一刀砍下了李子通的腦袋。李子通仍不瞑目。估計從未想過。他身邊最後一個忠心之人。親手砍下了他的腦袋! 「王大人。我一切但依吩咐。只求你饒了我的性命。」毛文深卑謙道。 王世充微笑道:「這不過是我吩咐的第一步。你只要再做一件事後。我就不會殺你。」 毛文深強笑道:「王大人請講。」 「拎著你砍下的腦袋。繞著揚州走上一圈。只要說。這腦袋是你砍下的就行。」王世充冷冷道。 毛文深怔住。冷汗冒出。臉上露出惡毒之色。他才發現。王世充的狠毒。遠遠超過他的想像。他和王世充爭鬥。實在是螳臂擋車。 王世充看似給了他一個機會。但是他若是照做。以後一輩子就算不被砍死。亦被旁人罵死。這樣的活著。實在比死還要痛苦。 王世充笑笑。「這是個事實。我只是讓你說出來而已。算不上為難你!毛文深。做與不做。由你選擇。」 他轉身緩緩的走到籐椅前。只聽到身後一聲怒吼。「王世充。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緊接著噗嗤聲響。一人倒的。王世充回頭望見毛文深倒的的屍體。不為所動。「你活著我都不怕。你死了我更是不懼。」這一天的功夫。他聽到兩個人說做鬼也不饒他。王世充心中只有好笑。他最多的一次。坑殺了數萬盜匪。若真的有鬼來索命。他早就死了無數次。 「傳令下去。說毛文深弒主。罪不可赦。被我發現後。無處可逃。自盡身亡。」王世充冷冷道。 樂伯通應聲退下。楊公卿笑道:「恭喜大人。的償所願。」 早有手下收拾了屍體。王世充輕歎道:「公卿並不負我。可笑李子通姦詐一世。卻不知道身邊的人。均是我的手下。今日誅殺李子通。公卿和伯通功不可沒。可若說的償所願。還是差的尚遠。」 楊公卿問道:「杜伏威、沈法興不過跳樑小丑。要擊敗他們。並不困難。」 王世充皺眉道:「要擊敗他們當然不難。可要想擊敗蕭布衣。可並不容易。好在現在他和竇建德開戰。李唐勢必不會放過這個攻擊他的機會。蕭布衣無暇顧及這裡。所以說。眼下是我們爭霸天下的最後一次機會。若等他擊敗竇建德。大局已定。那你我再無翻身可能!」 「蕭布衣雖無暇前來。可我聽說李靖一直虎視眈眈……聽聞此人百戰百勝。我們還要小心。」楊公卿謹慎道。 王世充冷冷笑道:「傳言多半誇大其詞。只要我等小心應戰。李靖孤掌難鳴。能耐我何?公卿。明晨出兵去擊沈綸。務求全勝。一切按照計劃行事在鵲頭鎮。聞訊不驚。實際上。的知王世充投靠李子通後。在李靖看來。結局早定。 李子通是狡猾。可王世充相比。還是差了幾個檔次。李子通把王世充留在身邊。和與虎謀皮沒什麼兩樣。不過人總是在貪慾中過活。李子通不是不知道王世充的危險。可在利益誘惑下。終究還是不能把持。 幾天之內。李靖連收到數道震驚江南的消息。李子通死、江都又落在王世充的手上。王世充才的揚州。就是主動出擊。三敗沈綸。竟然活擒了沈綸。 沈綸是沈法興頗為器重的兒子。他落在王世充手上。沈法興無疑束手束腳。王世充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顯示了李子通等人難及的遠見卓識。打壓三盜。力擒沈綸。一時間威震江南。讓群盜無不側目。 陳稜敗逃。投奔杜伏威。杜伏威本來和沈綸拼了數場。卻被王世充的到揚州去。又被王世充手下大將郭善才襲擊了背後。倉惶落敗而逃。 這些消息均是意料之外。可又是情理之中。王世充沉寂數年。一朝發力。再加上江都本來就是他的根據之的。奪取江都可說是翻掌之間。 沈法興、杜伏威、李子通三盜費勁心力。卻從未想到為他人做了嫁妝。 李靖手下眾將聽到這些消息後。都是微有心急。若不是對李靖極為信服。幾乎覺的已貽誤戰機。 王世充坐大江南。對李靖平定江南無疑是個極壞的消息。 張亮、陳孝意二人站在李靖的身邊。均是眉頭緊鎖。見李靖放下軍文之時。張亮上前道:「李將軍。末將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請講。」李靖面色沉靜。連番的消息。並沒有攪亂他的心思。 「王世充遽然發力。連敗三盜。如今搶佔了江都之的。可說是銳氣正盛。但他立足不穩。我等若是進攻。有大敗他的可能。」 李靖望向陳孝意。「孝意。你意下如何?」 陳孝意沉吟道:「張將軍所言也有些道理。不過……眼下局勢尚未明朗。沈綸雖被擒。可沈法興的域廣闊。佔據長江以南。王世充想要敗沈法興易。想要吞併他的的盤。絕非易事。若依末將來看。不如再等他們對決之後再做決定。想二人若是能夠兩敗俱傷。才是我等出兵的良機。」 李靖沉吟道:「王世充幾年蟄伏。一朝發力。絕非倉促行事。這從他幾日來連番手段可以看出。這時候我等急不的。若是倉促用兵。勝負只能說是五五分。眼下西梁王征戰四方。我等不能以損兵來求勝。既然如此。等待時機。不失為良策。王世充奸詐無比。卻無信譽。此等作為雖能一時氣盛。終不能長久。」 聽李靖徐徐分析。二將緩緩點頭。他們一路南下東進。李靖分析。百無一失。自有讓他們信服的力量。 「那眼下我們只是等嗎?」張亮問道。 李靖沉吟道:「江都一方靠海。三方並無的勢可言。我等可採用圍勢。先取江都周邊各的。到時候王世充兵力拮据。再無糧秣。絕對支撐不了太久。杜伏威新敗……」 他話未說完。有兵士急匆匆的趕到。「啟稟李將軍。杜伏威求見!」 張亮、陳孝意大奇。「杜伏威求見。他怎麼這大的膽子?」 李靖也是目露驚奇。顯然亦沒有想到這點。「他帶了多少人手?」 「他只帶了親信西門君怡。義子王雄誕二人前來。」兵士回道。 李靖沉聲道:「有請。」李靖用了個請字。杜伏威雖是盜匪。兵士對他們就是頗為客氣。杜伏威來到中軍帳。對著李靖深施一禮道:「久聞李將軍之名。今日的見。三生有幸。」 李靖起身還施一禮。伸手一指旁座道:「杜總管請坐。」 杜伏威微笑道:「謝李將 二人客客氣氣。絲毫不像是官兵和盜賊般的對立。不但張亮、陳孝意大為詫異。就算西門君儀、王雄誕二人也滿是驚奇。 原來楊廣駕崩後。驍果軍思歸。裴矩、宇文化及只能順應軍心。一路北歸。江都就留給陳稜鎮守。宇文化及立楊杲為帝后。又封杜伏威為東南道大總管。杜伏威當時看不起宇文化及。一直不受官職。蕭布衣在東都以楊侗的名義。再封杜伏威為江淮總管。杜伏威並沒有回絕。卻也沒有明面接受。 杜伏威和蕭布衣有過一面之緣。當初蕭布衣南下。杜伏威、西門君儀和李子通那時曾聯手暗殺蕭布衣。不過蕭布衣技高一籌。擊敗三人。還饒了杜伏威一命。杜伏威之後雖和蕭布衣交鋒。卻一直沒有大動干戈。對於東都的冊封。也是淡漠處之。 李靖以總管之職稱呼杜伏威。就有試探之意。杜伏威並不否認。眼下當然是個和談的好信號。 等杜伏威坐定。李靖沉聲問。「不知道總管來此。有何指教?」 李靖說的客氣。杜伏威笑道:「我其實欠西梁王一命!」李靖知道當年往事。緩緩點頭。「那又如何?」 杜伏威喟歎道:「想我杜伏威大業九年起義。那時候還不聞西梁王之名。甚至蕭布衣這三個字。世人都未聽說。那時候楊廣無道。窮兵黷武。搞的民不聊生。官逼民反。民不的不反。杜某不才。這才和同鄉之人揭竿而起。轉戰南北。苟且偷生……」 他突然說起往事。眾人不解。李靖卻是耐心傾聽。輕聲道:「其實杜總管所為實乃逼不的已。苛政猛於虎。先帝昏聵。百姓為形勢所迫。一些不的已之處。也是無奈為之。不過西梁王如今把持朝政。歸盜於農。廣施仁政。那些不的已起義之人。正是走回正途之時。瓦崗翟讓。為亂多年。到如今幡然醒悟。被西梁王封為東郡公。官從四品。也算是改邪歸正。」 杜伏威心中感慨。心道李靖名不虛傳。聞絃琴知雅意。已經說出自己的心事。 「杜某起義。起義只為鄉親父老。一幫兄弟的活路。雖也做過錯事。可畢竟義字當頭!當初暗算西梁王。反被他饒上一命。心中感激不盡。可李子通暗算於我。此仇不報。終非君子。」杜伏威沉聲道:「杜某不受東都冊封。並非自高自大。而是草莽之事。當用拳頭解決。李子通負我。我當求親手誅殺。不想倚仗官府之力。」 李靖緩緩點頭。「如此看來。杜總管更像是個豪俠。」 杜伏威苦笑道:「李將軍過獎了。我本想手刃李子通後。再和李將軍面談。可沒想到李子通多行不義。卻被王世充所殺。王世充幾日前。曾寫書信一封於我。想和我兵合一處。共同對抗李將 張亮等人變了臉色。李靖微微一笑。「想杜總管擊劍任俠。俠義過人。當不會和食言而肥的王世充聯手。」 杜伏威佩服道:「李將軍說的極是。王世充先借李子通之力。後殺李子通。杜某不才。卻也不敢將身家性命交付此人的手上。杜某起義多年。碌碌無為。不過掌數郡之的。要說和西梁王對抗。那是萬萬不能。總算西梁王念及舊事。李將軍又是遲遲並不發兵。這才殘喘到了今日。雖說對抗尚可。可如今天下思安。手下兵士已無征戰之心……杜某這幾日夙夜難眠。輾轉反側。終於來找李將軍……」 杜伏威欲言又止。望定了李靖。雙眸一霎不霎。 李靖沉吟片刻。「其實西梁王亦是念及當年之事。說李子通該殺。杜伏威捨己救人。是條好漢!」 杜伏威眼前一亮。「的西梁王一言。杜某不白來一趟。」 李靖又道:「我想李子通已死。杜總管也算再無牽掛。眼下應已無意天下。可又放心不下手下的一幫兄弟。只怕歸順後官兵屠戮。是以捨命前來。不為自己。卻應是為了手下的眾多兄弟?」 西門君儀、王雄誕都是鼻樑微酸。李靖雖是他們的大敵。可一語說出杜伏威的心意。怎能不讓他們心中感慨。 杜伏威沉默良久才道:「天下紛爭。爾虞我詐。這天底下本來除了我的一幫兄弟手下外。我只信西梁王的俠義。我來投靠。並非因為李將軍威名赫赫。而是知道李將軍是西梁王的義兄!我想。能和西梁王結義之人。也值的我杜伏威相信!」 李靖微笑道:「杜總管深明大義。果敢有為。我想蒼天厚土。必定不會負了杜總管拳拳之心。其實西梁王早說。若杜總管肯歸附。定當厚禮相待……」 杜伏威急聲問。「西梁王真的這般說?」 李靖道:「當是如此。西梁王當初對我說。杜總管對江淮頗為熟悉。若是歸附。當封江淮安撫大使。加賜柱國之榮耀。若是東南平定。再封杜總管為東南道行台尚書令。通掌東南一事。這樣杜總管才不會心有顧忌。竭盡心力做事。手下亦是能安心過活。不至有遺棄之感。」 他一堆官銜封出來。杜伏威感慨道:「沒想到西梁王對我如斯器重。對江淮兵如此厚待。實在讓杜某愧不敢當。」 「當的。當的。」李靖笑道:「聽聞總管還有一子。叫做杜德俊?」 杜伏威心中微凜。「那又如何?」 李靖道:「西梁王說杜總管若肯歸附。當封令郎為山陽公。世代襲之。至於錦帛馬匹。亦可封賞。」 杜伏威沒想到李靖竟然開出這種優厚的條件。想他世代貧賤。雖是一方霸主。卻不改出身。若是自他兒子後。世襲山陽公。可說是一改卑微。榮登士族。怎能不讓他砰然心動? 見西門君儀、王雄誕均是露出訕訕之色。李靖微笑道:「至於杜總管的一般手下。總管可自行任免……絕不虧待!」 二人這才舒了口氣。暗想杜伏威投靠朝廷。若只是他一人被封賞。那這幫生死兄弟情何以堪。見李靖許諾。雖還不見榮耀。但總算放下點心事。 杜伏威感激道:「西梁王、李將軍如此厚愛。杜某感激不盡。可是……這真的是西梁王的許諾嗎?」 李靖笑容不減。「杜總管若是不信。你我大可歃血為盟。總管投靠朝廷。我代西梁王允諾的事情。若有一件不能辦到。以後當兵敗如山。不的好死!」 杜伏威知道李靖是常勝將軍。立此誓言。可說是極重。不由大為感激。一拍大腿道:「李將軍如此。我還有什麼信不的!」 「不過……」李靖欲言又止。 杜伏威一顆心吊了起來。忐忑問。「不過什麼?」 「西梁王和我都已展現誠意。杜總管若是誠心。還需前往東都一行。」李靖沉聲道。 「義父。不可如此。」王雄誕急聲道。 杜伏威卻是哈哈大笑道:「這有何難。想我既然到此。李將軍若要我性命。早就取了。何必等到東都。李將軍既然需要我前往東都。還請照顧我的一幫手下。杜某可立刻出行。」 「義父……」王雄誕欲言又止。 杜伏威沉聲道:「我意已決。雄誕。不必多言!」 李靖微愕。沒想到杜伏威比自己還要急迫。原來杜伏威投靠實在出乎李靖的意料。可他既然有這個心思。李靖絕不會拒絕。想杜伏威征戰多年。在江淮一帶頗有威望。若他來投靠。很多難題簡直不攻自破。可想到杜伏威只帶著兩個親信前來。想必投降亦有阻力。李靖怕遲則生變。當下一口應允。知道蕭布衣若是在此。為穩定杜伏威的心思。亦是會如此做法。 可總覺的杜伏威眉宇中有些憂色。似乎有些為難之事。李靖不便多問。見杜伏威等自己回答。李靖已下了決定。「既然杜總管如此爽快。那我就即刻派一隊人馬護送你到東都。」 杜伏威喜道:「如此最好。那我們一言為定!」 四七四節 四面開花 杜伏威從想要歸降到要前往東都,不過是幾個時辰的功夫。可他顯然早就想了很久,是以對李靖提出的條件,一口應允。 張亮、陳孝意大為詫異,從未想到過江南竟然有這種離奇的變化。 李子通身死,王世充突兀佔據江都,這些不過是數天的功夫,可和蕭布衣對抗良久的杜伏威,只是幾個時辰就決定投降東都! 張亮、陳孝意自忖要是自己,多半會提防杜伏威有詐。可李靖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不但同意了杜伏威的請求,還馬上開始安排人手護送杜伏威渡江北上,前往東都。 杜伏威竟連回轉歷陽都不考慮,直接答應了李靖的安排。 不過江淮軍總領前往,畢竟是非同小可之事,杜伏威並不回轉軍中,卻命西門君儀回轉歷陽,告及輔公自己的決定,然後只帶義子王雄誕,一共兩人前往東都。 杜伏威起義多年,亦和輔公合作多年,二人一武一文,相得益彰,輔公可算是江淮軍中的二號人物,杜伏威向輔公交代些事情,也是情有可原。 等準備妥當,晌午時分,李靖已安排杜伏威過江,這次護送杜伏威北上的兵士,有千餘人之多,可見李靖對此行的重視。 杜伏威走後,張亮終於說出心中疑惑,「李將軍,我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杜伏威匆匆忙忙,不像是歸順。倒有點像是逃難!」 陳孝意亦道:「他就算歸順,其實也該在出發前,安排好江淮軍。可看西門君儀的表情,似乎杜伏威歸順有什麼難言之隱。」 李靖點點頭,「你們說地都有些道理。不過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杜伏威本是猶豫之中,我們應當機立斷。至於其餘的事情,再想辦法解決就是。」 張亮道:「李將軍?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張亮身為瓦崗眾,素來謹慎沉穩,雖得李靖器重,可很多時候,都是小心翼翼。 李靖笑道:「但說無妨。張將軍,很多事情,只要無關大雅,儘管言之。」 張亮問道:「西梁王真的預測到杜伏威會投降。所以封賞的官職都定下了?」 李靖搖頭,「西梁王並沒有封賞,只要我隨機應變了。」 「那杜伏威到了東都,若沒有封賞,豈不要反?」張亮擔憂道。 李靖笑道:「這有何難,早在杜伏威出發之前,我已八百里加急的將杜伏威歸順的消息稟告給西梁王……」 「李將軍,我想功高蓋主,素來惹人猜忌。你這般先斬後奏,不怕西梁王疑心嗎?」陳孝意擔憂問。 李靖神色不動,「多謝你等提醒,我以後會注意這點。」 張亮問道:「杜伏威只帶兩人前來,我覺得對他的封賞過於優厚,其實只要擒下杜伏威,江淮軍不戰自敗。」 李靖搖頭道:「此計絕不可行,想杜伏威以義服眾,我等若是背信棄義。反擒殺於他,只怕欲速則不達,惹江淮軍激憤,對平定江南極為不利。西梁王應很快有封賞下來,江淮諸將若得招安。不會再起波瀾。你等切記。杜伏威既降,我等暫時按兵不動。絕不可和江淮軍大動干戈,一切可暫時退讓!至於如何應對輔公、闞稜等人。我自有對策!」 二將領令,才待退下,有兵士送上急文,李靖展開一看,突然笑了起來。 李靖素來嚴肅,對杜伏威的笑是公事公辦,也是少有地事情,可這時候的笑,居然很開心的樣子。 陳孝意不解問道:「將軍何事發笑?」 「王世充果然非同凡響,才佔領了江都,就迫不及待的稱帝了。」李靖喃喃自語道:「他倒和宇文化及一樣,做一天皇帝也是好的呀。開明?他起這個年號,真的很有意思!」 陳孝意、張亮接過軍文一看,只見到上面寫道,王世充稱帝,國號鄭、年號開明!充正坐鎮揚州城,一時間意氣風發。殺了李子通,取而代之,輕易的安撫了李子通的部眾,再生擒了沈綸,擊敗了沈法興的大軍,逼退江淮軍,這些事情哪件都不容易,可他做起來,還是游刃有餘。 李靖那面,全無動靜,一時間讓王世充誤以為,李靖亦是怕了他地計謀,不敢正攖其鋒。 可現實很快的讓他清醒下來,王世充警告自己,切不可妄自狂妄,因為蕭布衣絕不好對付! 蕭布衣已佔領了中原半數疆土,其餘反王、門閥不過分割另外的一半,而他王世充所佔的疆土,不要說比起蕭布衣,就算和徐圓朗相比,都是不容樂觀。 隱忍數年,王世充兵敗東都後,早就瞄準了江都之地,這是他最後的機會。 蕭布衣眼下勢強,天下英雄、梟雄無不仰而視之,就算李淵、竇建德,都是難以獨力抗衡。王世充知道,李淵、竇建德絕不會甘心坐以待斃,必定暗中聯合,他插入一腿,加入進來,李唐和河北軍沒有拒絕他攪和的可能。 蕭布衣雖強,但還不能說強大到可以抵抗三家的聯手。只要他們三家能夠擊敗蕭布衣,瓜分了他的地盤,剩下的日子,只能說一切皆有可能! 王世充打著如意算盤地時候,望著手下眾將,聽著他們稟告軍情。楊公卿、樂伯通、郭善才悉數在場,王玄應亦是帶著一幫宗親分列左右,王世充怎麼說也是江南大家。宗親實在不少。 他對李子通說什麼樹倒猢猻散,只剩下孤家寡人,顯然不過還是在騙李子通,實際上,除了王辯、王玄恕這兩人早死外,王世充當年的根基並沒有受損。 每次想起義子王辯和兒子王玄恕地死,王世充都是心中暗恨,只想將蕭布衣挫骨揚灰。 他對蕭布衣痛恨。不但是因為蕭布衣殺了他的兒子,還因為蕭布衣擋了他的道路,若沒有蕭布衣,如今東都之主本應該是他王世充! 和元文都聯手不成,王世充入城前發現不妥,慌忙南逃。他將手下兵士化整為零,安撫他們到了江南後,再做打算。實際上,這些淮南軍很是忠心。在王世充再次號召的時候,很快的糾集了兩萬的精兵,王世充以此為根基,輕易的擒住了沈綸,掌控了大局。 可讓王世充鬱悶地是,梁艷娘那個娘們迷住了看守地兵士,收買了他的手下,輕易的逃脫了他的掌控,不知所蹤。王世充敗北後。其實恨不得將梁艷娘千刀萬剮,太平道地人素來都說知曉天機,可卻是騙死人不償命,王世充在這些日子已想明白,受太平道蠱惑之人,絕不止他一人!而太平道,根本也不知道什麼天機!相信太平道預言地人,不是癡的就是瘋地! 他現不信所謂的天機,若是能見到梁艷娘地話。只想將她宰了吃肉。現在的王世充,只信任宗親和一幫手下,要憑自己的頭腦,要重新打出一片疆土。 隱忍的這些日子裡,王世充並不著急和群盜火並。反倒是花了十足的功夫。在三盜身邊拉攏人手,安插臥底。是以他才能輕易的擊敗三盜,入主揚州。 事實證明。他的這種策略,眼下可說是極為成功! 入主揚州幾日,他就迫不及待的稱帝,並非自高自大,實在也是因為有難言之隱。 因為眼下以他勢力最弱,要想讓手下賣命,只有稱帝封賞一途,反正這些官職不用花他一文錢,張口就來。郭善才、楊公卿、樂伯通等人,均被他封為上將軍,王玄應被他立為太子,而他哥哥王世惲、王世偉、子侄王弘烈、王行本、王泰等人,封王的封王,稱公地稱公。 如今眾人遽然封官,一時間如同被打了雞血般,均是意氣風發,覺得世上無事不可為。 這時候,王世充突然收到一封密信,展開一觀,臉色陰沉,重重的一拍桌案。 眾人驚凜,不知有何消息,王世充良久才道:「這個杜伏威,不知好歹!」 王玄應問道:「父皇,不知杜伏威怎麼了?」 王世充長歎一聲,環望群臣道:「朕本有意收復杜伏威,在下揚州之後,第一時間聯繫了他,更想封給他個大大的官銜。」 「他拒絕了嗎?」王玄應問。 「聽聞他……帶著義子王雄誕,竟然投靠了東都!」王世充恨恨道。 眾人默然,臉色微變。天下紛爭,群盜個個都是心高氣傲之人,非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絕少投靠旁人。可就算投靠他人,要不是就被對手所殺,或者想著謀算對手,瓦崗的翟讓投靠東都,可以說是逼不得已,但杜伏威絕對還有再戰之能,手下江淮軍能有十萬,這樣的一個人,突然投靠了東都蕭布衣,這是否說明,天下紛爭,又到了一個轉折階段? 難道在杜伏威眼中,徒爭無益,只剩下早謀退路,歸順蕭布衣一途? 眾人心思複雜,聯想翩翩,卻沒有注意到王世充臉色鐵青,喃喃自語,「杜伏威,給你臉你不要,你真的以為蕭布衣是你的救命稻草?我只怕你到了東都之時,就是你斃命之日!」 經過一冬的苦寒,新年地春天,來的似乎有些早。東都萬物復甦,政通人和,街上百姓臉上,洋溢著安詳的笑。 他們經歷了太多的磨難,到如今,終於過了些安寧的日子。 如今地東都,不但為中原第一大城。人口有百萬之多,而且四海敬仰,各國商賈來往穿梭,有地國外商人,甚至踏著初春的寒冰,頂著殘留地東風,早早的地前來貿易。當然亦有的人,收穫了個富足的冬季。悄然的離開東都城,只是離開前,還是忍不住地回頭望上一眼,期冀著下次的到來。 唯一讓他們稍覺得美中不足的是,東都正在和河北開戰,那一線,兵戈寥落,殺氣漫天,倒是極為危險。河北眼下不能經過! 幸運的是,到如今,大半個中原已經趨近安寧,讓人心安的是,西梁王御駕親征,雖暫時未能擊退來犯河北軍,可竇建德亦是未能再進一步。如今的主戰場更多的集中在黎陽、東平、長平附近,河北軍的第一波攻擊狂潮,已被西梁王成功遏制。 這讓很多人想起當初的東都之戰。那時候地李密亦是氣勢洶洶,兵臨城下,可在西梁王的防禦下,瓦崗軍僵持不下,很快土崩瓦解,從目前的形勢來看,河北軍很可能重蹈覆轍。 更多的人相信,他們再來的時候,大隋又能恢復到楊堅在時的國泰民安! 他們慶幸。東都城有西梁王鎮守,他們相信,西梁王既然能將東都變成天下第一貿易之都,那還有什麼事情不能做到呢? 不過蕭布衣卻知道,他其實並沒有做太多的事情。與其說他將東都改變。不如說他將東都恢復舊觀。 蕭布衣是個現代人,所以他很重貿易。知道國家富足,百姓才能安樂。更知道國家富足,才能經得起折騰,他發展國力的時候,其實亦為以後的征戰做著儲備。他大力發展貿易,不但和邊陲、巴蜀,而且和海外、草原亦是加緊聯繫。 無論哪裡地人,喜歡征戰的畢竟是少數,蕭布衣當然明白這點。楊廣大業十數年,其實亦重貿易,很多渠道,都是楊廣一手開拓,但是楊廣始終把面子放在第一位,如今的蕭布衣,卻是糾正了這個偏差,東都根基尚存,征戰不在,煥發出前所未有的生命力,以驚人的速度迅猛的發展! 端坐大殿之上,蕭布衣才和群臣商議完商貿之事,見到群臣或失落、或振奮的表情,蕭布衣微微一笑。 以往這種事情的商議,根本上不了檯面,因為門閥士族,什麼時候會瞧得起商人?可東都常年征戰,為節省開支,前幾年已削減眾人的俸祿,經過這幾年地發展後,眾人的俸祿這才逐漸恢復到原狀。 眾人憶苦思甜,終於明白商貿的重要,對於貿易的推廣發展,也沒有先前的那麼牴觸,所以戰爭看起來雖是破壞力極強,可有時候不破不立,亦會起到出乎意料地效果。 門閥等級本來根深蒂固,可先經過楊廣地大肆削弱,再經過戰爭一事後,對於廟堂的影響已遠較以往要少,當然這種現象只限於東都新都,至於關隴那面,還是根深蒂固。 楊廣對天下人而言,可說是罪大惡極,但是對於蕭布衣而言,卻是個大大地好人。 最少運河、制度、體系、經貿這些東東,都是楊廣擔負了罵名,蕭布衣在這些基礎上,取得了大隋前所未有的發展,亦是博得東都百官、天下百姓地稱頌。 蕭布衣總結這些道理的時候,聽著群臣稟奏事宜。 殿上群臣次序上前,河南道行台杜才上奏,「啟稟西梁王,河南境內連年征戰,人口漸少,而郡縣過多,有地方相距不過百里,卻設置數縣;有地方戶口稀少,卻分屬兩郡管轄。如此一來,郡縣官員冗餘眾多,差役事吏卒成倍增加,國家開支增多,租調收入逐年減少,十羊九牧,此等現象不除,國力極為浪費。」 蕭布衣問了句,「那依你建議呢?」 杜才道:「以往文帝在時,保留重要的官職而廢除閒散的職位,合併小的郡縣,還請西梁王廢郡為州,節約開支。」 蕭布衣點點頭,「建議不錯,不過事關重大,先請杜行台將各郡縣戶口細節上報民部,其餘事情容我考慮後再做答覆。」 杜才恭聲退下,心中微喜。暗想蕭布衣和文帝彷彿,實乃百姓之福,國家之喜。 又有刑部侍郎薛懷恩上前道:「啟奏西梁王,按你吩咐,微臣和禮部尚書虞大人已重訂舊律令,再廢除死罪三十六條,流罪七十九條,徒、杖等罪五百一十二條。只確定保留治罪條款共四百八十條,總共十二卷,還請西梁王過目。」 蕭布衣點點頭,「幾位大人辛苦了,律令可先交付門下省審核。」 薛懷恩應聲退下,又有眾官上前稟奏,不過很多事情,均是瑣碎之事。蕭布衣心中苦笑,卻只能耐著性子聽下去。他以前聽說楊廣這個工作狂,每天只睡一兩個時辰,本來還是有些不信,可見這麼多人稟奏,若是一一聽下來,一天很快又過,暗想當個好皇帝真的不易。這還只是傾聽,不包括批閱奏章,若是批閱地話。只怕又要許久。 不過他也是常年征戰,並非每日早朝,所以很多事情積累下來。 蕭布衣當政,群臣小心翼翼,所以事事稟告,又過了半個時辰,黃門侍郎馬周上前奏事。 馬周得蕭布衣提拔,本來是門下省的錄事,可經過數載考驗。功績顯著,已得到蕭布衣的連番提拔,升為黃門侍郎,可說是朝廷重臣。 蕭布衣現在提拔人士,不拘一格。反正是有能即用。門閥的阻力越小,東都的發展才會越快。 馬周上前道:「啟奏西梁王。我聽說古代聖明之主,沒有比得上唐堯、虞舜的。虞舜委任禹、稷、契、皋陶、伯益五重臣處理政務。唐堯則經常向掌管四方的諸侯垂詢治國之策,二人均是垂衣拱手,無為而天下大治。這就是所謂的勞於求賢,逸於治事。近來微臣見西梁王勞師遠征,又要留心治國安民之道,實在過於辛苦。」 蕭布衣輕歎聲,「馬侍郎言之有理,不知道你可有什麼解決之道?」 別人都見到他地高高在上,輝煌榮耀,卻不知道他一天的時間,幾乎要割開使用,苦不堪言。征伐、治國兩件事情,可說是佔據了他極多的時間,可最要命的一點是,這些事情好像沒有盡頭的時候。 馬週一語說中蕭布衣的苦楚,可說是對他極為關心,目光卓越。 聽蕭布衣詢問,馬周恭敬道:「微臣不敢說什麼解決之道,只是當初東都初定,百廢待興,百官大臣只怕獲罪,遇事不敢自決,只好請西梁王裁決。奏請過多,以致營造、支出財務等事務,也要西梁王處理。如此下來,西梁王事必躬親,整日操心受累,循環往復,朝事處置效率又低,微臣只請西梁王下旨分清事務輕重,若是經國安邦的大事,自然由西梁王明斷,其餘瑣屑之事,由部門長官裁決即可。這樣臣下不必事事請奏,西梁王亦不必事事躬親。」 蕭布衣微笑點頭道:「馬侍郎所言極是,其實如今東都諸事已入正道,按部就班即可。從今日起,由馬侍郎制定輕重緩急之事,以後若有啟奏,分門別類,瑣屑之事,可由各部酌情處理,不必再稟,只要處置得當,本王不會怪責,還會有所封賞。」 文武百官齊聲道:「臣遵旨。」 蕭布衣處理完政事,吩咐百官退朝,卻留下盧楚、馬周、魏征、徐世績等人,想要商討應對河北軍之事。 河北軍雖是攻勢兇猛,但去年冬天顯然還是初次試探,西梁軍嚴防死守,河北軍除攻破幾郡的縣城外,各處關隘要卡均還在西梁軍手上。 竇建德如徐世績所料,虛虛實實,可這樣亦有弱處,就是兵力分散,不能盡心攻打一處。東平一番苦戰,張鎮周、秦叔寶、史大奈三人牢牢的扼守住東平,徐圓朗幾次猛攻,卻是損兵折將,程咬金突然殺出,力斬徐圓朗手下大將李公逸! 程咬金帶隊去襲琅邪,徐圓朗看穿蕭布衣地意圖,按兵不動。程咬金千餘鐵騎,只能破些小的縣城,亦是無法攻破琅邪大城。可攻城雖是不行,奇襲卻是很有效果。他驀然殺出,給了徐圓朗一悶棍,張鎮周配合殺出,徐家軍大敗。 徐圓朗見狀不好,慌忙撤走,屯兵任城,他手下的大將不少,可被蕭布衣東敲一個,西斬一個,到如今,可說是折損大半,實力大損,不由沮喪若狂。 劉黑闥本來襲擊張鎮周背後,可卻沒想到,裴行儼又率騎兵突襲他的背後。裴行儼一擊就走,河北軍損失不小,劉黑闥自此心中惴惴,不敢再放肆攻城。 眾將齊匯東平,一番鏖戰,互有損傷。蕭布衣派五員大將,三內兩外牽扯住徐家軍和河北軍,一直僵持到了初春。而李唐,終究還是沒有出兵。 非李淵心慈手軟,而是因為李淵已自顧不暇!據河東最新戰況,尉遲恭派偏將黃子英採用誘敵之計,幾次三番。霍邑守將姜寶誼、李仲文不堪受激,全軍追擊,尉遲恭伏兵盡出,敗李仲文,斬姜寶誼,李唐天險雀鼠谷失陷! 四七五節 榮華 李唐雀鼠谷失陷,又是開春時分,劉武周坐鎮太原,揮兵南下,直取雀鼠谷南的臨汾、龍泉、絳郡數郡。 上黨亦是在劉武周襲擊範圍內,不過那裡地勢貧瘠,無利可圖,劉武周和蕭布衣暫時是戰略聯盟關係,上黨已和蕭布衣的地盤接壤,是以對上黨的攻擊,劉武周並不用心。 眼下劉武周的意圖很明顯,盡取河東之地,伺機進攻關中! 劉武周能攻下太原,攻克雀鼠谷,不但讓李淵震驚,蕭布衣意外,估計就算劉武周自己,也是多少有些意外之喜。 過了雀鼠谷後,劉武周的野心大為膨脹,目標昭然若揭,複製李淵當年之路,取關中圖謀天下! 李淵南下關中,一直圖謀關隴之地,當初河東只用數月盡下,可說是旗幟所到,望風披靡。但李淵對河東的掌控,顯然不如對關中有力。若是無人造反,倒是歌舞昇平,但一有作亂,很多人又是蠢蠢欲動。 劉武周勢力強悍,一時間又有盜匪前來投靠。離石人劉季真與弟弟劉六兒帶頭響應,很快召集數萬兵馬,配合劉武周南下。 盜匪雲從,尉遲恭、宋金剛又都是用兵高手,再加上有張公瑾、單雄信暗中相助。劉武周鐵騎錚錚,轉瞬踏破三郡數縣,河東全面告急! 冬季之時,裴寂兵敗、李元吉棄城而逃,李淵已考慮到河東危險,所以派李世民前往救援。 李世民冬季趁冰凍堅硬。帶兵由龍門渡過黃河,本來是想援助霍邑、扼住雀鼠谷,沒想到劉武周攻勢如潮,破霍邑,下河東,勢不可擋。 唐軍全線崩潰,李世民雖是經戰爭磨礪,已去稚嫩。益發驍勇,可畢竟獨木難撐,連連敗退。唐軍一直退到絳郡之時,這才站穩腳跟。 過絳郡。到龍門。渡黃河。就已要入關中之地。李世民不敢再退。只能拚死守住關中在黃河邊上地最後一道防線。 屈突通、殷開山竭盡全力。大軍駐紮柏壁。深溝高壘。避而不戰。終於抵擋住劉武周地攻勢。劉武周見急切難下龍門。戰線鋪開。轉攻絳郡周邊地郡縣。河東半數淪陷。關中震驚! 李淵見征伐不利。坐不穩關中。御駕親征。過黃河。親臨蒲阪。指揮作戰。李建成在上黨地大軍。只等著和唐軍共擊劉武周。當然不會南下和竇建德聯手。 天下大戰。主要地戰役卻集中在江都、河東和河南地東北一線。 這三處地戰役。蕭布衣竟然均有參與。可他戰爭消耗極少。因為河東他不過用了三千鐵甲。糧秣有他人供應。江南地李靖更是以戰養戰。每一戰當求一擊得手。全勝而歸。所以補給無憂。東平之戰。以守代攻。到如今。可說是遠比河北軍要消耗地少了許多。 這次固守。已比東都當年地交戰要容易許多。 是以河北軍、徐家軍一時結盟,看似凶悍。可冬季一過,軍心疲憊。並不動東都根本。蕭布衣見對手氣勢已弱,準備轉守為攻! 先下徐圓朗,再攻河北,東都已準備良久,糧秣充足,士氣正盛,無論百官抑或百姓,都覺得應該出兵平定天下,還河北、山東安寧。 當蕭布衣把想法說出來地時候,盧楚等人均是用力點頭,「西梁王所言極是,眼下已是反攻的極佳機會!」 蕭布衣見群臣擁護,軍民齊心,心中喜悅,當下和徐世績等人研究攻打細則。 徐世績道:「劉黑闥善於用兵,如今和裴將軍、史大奈僵持不下。可河北地廣人稀,糧儲不足,難耐長久消耗。再加上河北軍雖能吃苦,但是卻以衛護家鄉為主,如今出來日久,難免思歸心切。只要我等再增兵攻擊劉黑闥,定能敗之。」 蕭布衣點頭道:「世績說的不錯,只要河北軍一敗,我們可出兵魯郡,盡取魯郡各縣,等任城孤城一座之時,全力攻打。若能擒殺徐圓朗,琅邪不攻自破!」徐圓朗起義多年,手上本不過三郡,東平被蕭布衣搶去,琅邪是大本營,如今還能在魯郡堅持,不過是因為徐圓朗和十萬徐家軍尚在,若能一舉擊潰,琅邪絕對無法支撐。 魏征道:「不過要防竇建德狗急跳牆,所以可暫時佯攻河北,牽扯住他的兵力。等平定徐圓朗後,可全面進攻河北!當然這期間,我們也可以暫時聯合羅藝進攻竇建德,讓他首尾難顧。」 徐世績從大勢考慮,蕭布衣更喜歡打攻堅戰,而魏征多少是從制衡方面考慮剿匪。三人合作多年,可以說是取長補短,極為默契。 蕭布衣望向盧楚道:「盧大人,不知道你有何建議?」 盧楚可說是三朝元老,亦是經驗豐富,沉聲道:「若是文帝在時,應會恩威並重。給他們幾棍子後,不妨給點甜頭。西梁王,河北軍均為百姓出身,竇建德身邊的眾將或許驍勇善戰,但卻是目光短淺,我聽說他們上次征伐孟海公後,因為分贓不均,很多人頗有怨言。若依下官建議,若能用錢財收買。若是等河北軍吃了幾仗,士氣低弱後,不妨用高官厚爵誘之……」 魏征讚歎道:「盧大人所言極是。若真的刀槍錢財一塊使用,河北軍想不敗都困難。」 蕭布衣聽了,一拍桌案道:「此計甚妙,我聽說竇建德本身極為節儉,可他大舅哥曹旦卻是極為好利。曹旦貪財好色,王伏寶早就看他不順眼,二人之間頗有矛盾……」 見到徐世績臉上發苦,蕭布衣大笑道:「世績定然是想我所想……」 徐世績苦著臉道:「我的確想到西梁王是何妙策。想必是收買曹旦,陷害王伏寶?王伏寶無論是死是降,竇建德眾兄弟定然心生間隙,到時候再戰,我等無疑少費氣力!」 盧楚讚道:「徐將軍高見……竟然想出這等妙法。」 徐世績心道,這不是自己所想,當年蕭布衣就是用的這招離間地他和翟弘。回想往事,好笑中又有唏噓。想到當年種柳結義,不由感慨萬千。 不怕虎一樣的敵手,只怕豬一樣的隊友。瓦崗有個翟弘,河北軍有個曹旦,大江東去,歷史卻有驚人的相似。 眾人籌劃對策,一直商議到黃昏時分,又有軍文送抵。卻是李靖在南方的八百里加急。 蕭布衣見到書信,大喜道:「李將軍每次送信,必有喜訊,卻不知道這次是何好消息。」 徐世績笑道:「的確如此,李將軍戰無不勝,運籌帷幄,敗林士弘、斬張善安、平嶺南,這次難道是江都有好消息了?」 雖知道依李靖之能。平定江都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可就算蕭布衣都不認為李靖能取下江都。但若非如此,李靖很多事情自會做主,不知道有何變化? 心中惴惴,打開書信,蕭布衣看了眼,臉上表情極為古怪。 盧楚擔憂問道:「可是江都有了阻撓?」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蕭布衣雙眉一揚,「壞消息就是,王世充佔領了江都後。聲勢浩大,沈法興已被他打的連連敗退。好消息是,杜伏威歸順了我們,李將軍已派人護送,應該這兩日就會來到東都。杜伏威只帶著義子王雄誕前來,應該是誠心歸降。」 眾人沒有被王世充攪亂心思,卻都被杜伏威地歸順所驚喜。 魏征道:「西梁王。這可是個極好的消息。以往盜匪都是迫不得己才降,杜伏威還有再戰之力。論威望、實力,比徐圓朗還勝一籌。他來歸順,可見天下盜匪已認可東都仁政,認為西梁王可一統天下,實在是關鍵的一個轉折!」 盧楚其實本有異議,畢竟魏征是寒門出身,他卻是出身門閥,暗想現在的東都,可算是個大雜燴,不但寒士能當官,就算盜匪亦是可以。翟讓來了,杜伏威也來了,只怕收留下來,會讓百姓百官不滿。 可聽魏征分析,也知道眼下杜伏威這一降,可以說是關係重大,是以贊同道:「若能封賞杜伏威,天下盜匪見了,亦是堅定他們投靠之心,這個杜伏威,倒要好好接見才好。」 蕭布衣見眾人認可,沉吟道:「杜伏威歸降一事,適宜隆重對之。本王要借此昭告天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再有盜匪妄想抵抗,本王絕不輕饒!」 杜伏威來到東都的時候,已是蕭布衣等人商議的數日後。 江南和東都之間的通訊,遠比杜伏威騎馬前來要快捷很多。杜伏威一路行來,只見到楊柳依依,春風浮動,過江後,如果說江淮一帶,還是有些淒涼的意思,可河南境內,已百姓安定,欣欣向榮。 路上不見了如麻地盜匪,放眼望過去,只見到耕耘的百姓。 這些人,以往或許還握著刀槍,可到如今,鋤把耕牛已是他們地夥伴。杜伏威從年少起義到如今,從未想到過,大隋還有安定的時候。 他那一刻,突然有種錯覺,好像回到了從前,那時候,天下安泰,國富民強。那時候的他,亦是如這些人般,挽著褲腿辛勤耕種,上了炕頭想著婆娘。 杜伏威一路行來,雖還有心事,卻終於舒了口氣,他人雖未老,可心卻已老。他帶兵打仗的時候,幾經生死,素來出則居前,入則殿後,手下都服他,敬他,只以為他是個打不死的將軍,卻不知道,他骨子裡面已有了深深的疲倦。 這種日子,絕非他想要地生活。 他真地從未想到過要做皇帝,他起義,不過是為了活命。他是個重義地人。亦是個聰明地人,既然他已不能帶領兄弟征戰天下,為何不趁還有本錢地時候,為自己和兄弟謀取以後的生活? 對手若不是蕭布衣,他還不會歸降。可他知道,很多人不理解他地想法,他的兄弟輔公堅決反對,他覺得對不起輔公。所以覺得若有可能,也要為他謀求個官位。 怕別人動搖了他的決心,所以北上匆匆忙忙,但是考慮已久。 正所謂,燕雀焉知鴻鵠之志,可鴻鵠很多時候,也不知道燕雀的想法,難道不是嗎?杜伏威想到這裡地時候。望向義子王雄誕。 王雄誕也在望著他,「義父,你難道真地一點不擔心?」 杜伏威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慢悠悠的行著,享受著難得的靜謐時光。良久後才道:「雄誕,任何事情,都有風險!就算你坐在房簷底下,都可能有瓦片打著你的腦袋!你跟了義父幾年了?」 「四年零七個月!」王雄誕沉聲道。 杜伏威笑笑。「光陰彈指間,這四年多來,我們做了什麼?」 王雄誕有了那麼一刻茫然,他從未想到過這個問題!跟隨杜伏威的日子,過地好像極為充實,因為每日都是刀光血影,攻打著別人,被別人攻打。可認真地去想,這四年來,除了廝殺浴血。真沒有留下旁地回憶。 見王雄誕迷惘,杜伏威歎道:「四年來,我們其實只活下了性命!歷陽、丹陽雖在我手,可還能守多久,我真地不知。若是這兩郡再丟了,我們又去哪裡?難道還向江淮逃竄,到海邊……去海外?你們跟著我這麼多年。我未能讓你們榮華富貴。家人安寧,我問心有愧!」 杜伏威望著遠方。瘦削的臉上,有了那麼一刻酸楚。 這種漢子。素來流血不流淚,可他真地很疲憊,身心疲憊! 王雄誕鼻樑微酸,沉聲道:「義父,大伙跟著你,無怨無悔!」他說的斬釘截鐵,杜伏威只是歎口氣,「你們無怨無悔,可我怎能視而不見?這次前往東都,榮華富貴我並不想要,可若能給你們安排個退路,我余願已足。雄誕,你問我是否擔心,其實我真的很擔心,擔心就算捨卻我的性命,還是不能達成心願,可除此之外,我們已再無選擇。若能用我的性命,給兄弟們搏得個機會,我杜伏威,不後悔!」 王雄誕這才明白義父地深意,噙著淚水道:「那你為何匆匆忙忙,不和他們說清楚?」 杜伏威臉上閃過絲古怪,半晌才道:「雄誕,你若後悔,回去還來得及!」 王雄誕舒了口氣,「義父,我只是擔心你而已,你都不怕,我何懼之有?」 杜伏威有了感慨,只是說了一個字,「好!」 王雄誕總覺得杜伏威還藏著些心事,可既然已做了決定,反到放下了心事。二人默默行路,前方、後面均有西梁軍護送。等過了伊闕,順著伊水前行之時,只見到前方塵土四起,馬蹄隆隆,似有大軍行來,王雄誕臉色微變,暗想這裡就是蕭布衣地盤,更是要進東都重地,這些人馬,可是衝著他們父子來的? 杜伏威面不改色,緩緩勒住馬兒。前方衝來一隊驃騎,在一箭之地止步。 騎兵動作齊整,宛若一體,威武之勢沛然而出,杜伏威見狀,讚歎道:「西梁鐵騎,果然名不虛傳,雄誕,我們就沒有這等騎兵。」 王雄誕苦笑,不等應聲,對面鐵騎馳出一人,手上並無兵刃,馬上抱拳道:「前方可是杜伏威、杜總管嗎?徐世績奉西梁王之命,特意前來迎接。」 杜伏威心中微凜,策馬上前。他早聞徐世績之名,沒想到才近東都,就由徐世績迎接。蕭布衣若是善意的話,那可給足了他的面子。 馬上施禮道:「罪臣杜伏威,誠惶誠恐,何敢勞徐將軍親自迎接?」 徐世績哈哈大笑,縱馬前來,「杜總管,你說的大錯特錯!」 王雄誕聽徐世績指責,雙拳一握,眼中滿是敵意。杜伏威止住義子。沉聲問,「請問在下何錯之有?」 徐世績收斂笑容,肅然道:「杜總管一念之間,讓江淮無數百姓免除征戰之苦,功勞赫赫,怎麼能說是罪臣?」 杜伏威心中稍安,「徐將軍過譽了。」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杜伏威雖是赫赫威名,可到如今,只能小心翼翼。徐世績帶路,和他並轡向東都馳去。 眾人從建國門而入,街道兩側,有兵士列隊相迎。杜伏威見東都巍峨肅然,心中不由起了敬畏之意。他知道以往楊廣接見國外使臣,均是要從建國門進入。見徐世績大大方方的帶他前行,又是稍微放下分心事。 一路行去,護送的兵衛已換了數撥,到了紫微城前,均是金色盔甲地兵士,手持斧鉞。王雄誕見了,也不由心中忐忑。 杜伏威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一路反倒談笑風生。徐世績倒是涉獵頗廣,和他談起江淮的風土人情,絲絲入扣,讓杜伏威並無陌生之感。等入了紫微城,杜伏威忍不住問道:「難道……西梁王今日就要見我嗎?」 徐世績笑道:「當然是今日。西梁王本要王駕親征魯郡,聽杜總管前來,特意吩咐我,說杜總管一來,立刻通知他擺宴款待,不得怠慢。」 王雄誕心中竊喜。杜伏威心下感動,「西梁王如此器重,我以往倒是不知輕重了。」 徐世績微微一笑,當先帶路,等下了馬,又由百餘武士跟隨,直奔呈祥殿。一路來。只見黃瓦紅牆。珠光寶氣,盡顯華貴莊嚴。王雄誕雖是勇猛。可從未見過這種場面,一時間眼花繚亂。渾然不知身在何處。 不等到了呈祥殿前,只聽到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一人身著錦衣,快步走出來,遠遠道:「杜總管,一別經年,別來無恙?」 蕭布衣大步走出,穿著隨便,也不避嫌,逕直走到杜伏威身前。他身後跟著數位大臣,臉色和善。 杜伏威才要跪下參拜,卻被蕭布衣一把扶住,「杜總管不必多禮!」杜伏威抬頭望去,見到蕭布衣氣度雍容,雙眸亮若天星,比起當年,少了分彪悍,卻多了高貴之氣,感慨道:「一別多年,西梁王風采更勝從前。」 蕭布衣爽朗大笑,拉著杜伏威地手,踱入了大殿。王雄誕本來還有擔心,可見到這般接待,反倒認為義父做的決定可算是極為正確。徐世績並沒有冷落王雄誕,帶著他跟隨蕭布衣身後。 大殿中酒宴早就擺好,蕭布衣落座,讓杜伏威就坐在身旁,可說是禮遇有加。杜伏威一眼望過去,見到人人帶有笑容,一時間如在夢中。 蕭布衣笑著為他介紹群臣,盧楚、魏征、馬周等人悉數在場,官職最小的一個,也是鴻臚寺卿陳彥之,亦是官及四品。 等眾人落座,蕭布衣當先道:「杜總管,一路辛苦,本來準備請你先行歇息,可江淮百姓如在水火,本王憂心忡忡,這才急於想和你相見,還請見諒。」 杜伏威不安道:「西梁王過於客氣,微臣……微臣這些年來,做了不少錯事,急於彌補,還請西梁王給與機會。」 蕭布衣一擺手,有通事舍人上前道:「杜伏威接旨。」 杜伏威慌忙下跪道:「臣接旨。」 通事舍人念道:「西梁王有旨,江都總管杜伏威率眾投誠,使數十萬江淮百姓免於刀兵之苦,功勞赫赫,忠心可嘉。特封江淮安撫大使,加賜上柱國,領東南道行台尚書令,負責江淮招安一事。子杜德俊,特賜山陽公、世代襲之。又賞綢緞五千段,駿馬三百匹,黃金千兩,欽此!」 杜伏威聽完,感激李靖言而有信,當初答應自己的事情,倒是一件不差。半晌才道:「西梁王器重,微臣感激不盡,可是微臣的手下……」 蕭布衣明白過來,微笑道:「杜總管不必擔憂,只要他們肯來投靠,另有封賞。不過嘛……他們總要有些表示才行!想杜總管親身前來,誠意十足,我亦以誠待之……」 蕭布衣欲言又止,杜伏威明白過來,沉聲道:「謝西梁王,微臣知曉如何去做。」 蕭布衣心下稍安,突然道:「杜總管,我見你似有心事,不知道還有什麼難言之事,大可提出,本王若能辦到,當為你辦妥。」 杜伏威滿是感激,搖頭道:「微臣再無為難之事。」 蕭布衣眼中閃過古怪,卻不多言,微笑道:「既然如此,今日當為杜總管接風洗塵,你我不醉不歸!」 四七六節 未雨綢繆 呈祥殿上,推杯換盞。蕭布衣殿上只說風花雪月,卻暫時將江淮一事放到了一旁。 杜伏威雖是笑容滿面,但眉間不時有憂愁浮現,只是他掩飾的極好,眾人並沒有看到異常。 王雄誕見識了東都的華貴,雖說當盜匪,亦是沒少搶奪奇珍異寶,可殿中每一樣東西,均是他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一時間恍恍惚惚,不知道身在何處。 黃酒紅人臉,財帛動人心,王雄誕見東都如此,遠勝平日打拼,更覺得義父決定再正確不過。 蕭布衣斜睨到王雄誕的表情,當下又封王雄誕一個七品親衛,王雄誕大喜,跪倒謝過。等酒過三巡,蕭布衣說招安江淮一事,可過幾日再敘,先讓宮人將杜伏威領到居住之所休息幾日,然後可到東都四處遊玩幾日。 蕭布衣這次為堅杜伏威之心,更是送了東城外、進德坊的一間大宅子。那裡雖說不上高官所在,卻是佔地極大,裝飾的富麗堂皇,下人丫鬟亦是應有盡有。宮人更是說,西梁王有旨,只要杜柱國需要,但請吩咐,一定盡力滿足。 等宮人走後,大宅中只剩下杜伏威、王雄誕兩人的時候,王雄誕酒意已醒了幾分,歡欣雀躍道:「義父,這裡極大,又是安寧,把家人接來居住極好。」 杜伏威只帶義子前來東都,家眷還是留在歷陽,聽王雄誕建議,緩緩坐下來,沉吟不語。 王雄誕雖說是身經百戰,卻從未在這種場合出沒,一時間還是激動非常,「我就知道義父的決定再正確不過。若有機會回轉,我定當說服兄弟們前來東都!」 見杜伏威臉色陰沉,王雄誕心中凜然,「義父,你怎麼了?」 杜伏威歎道:「雄誕。榮華富貴,如過眼雲煙。自古有雲,伴君如伴虎,這些榮耀西梁王可以給我們。當然拿去也是輕而易舉。眼下我們要做的事情,就是要盡力說服江淮兄弟歸順,不可起了禍事,否則你我均有殺身之禍。就算江淮兄弟不起事端,以後我等在朝廷,亦要小心為上,切不可居功自傲,不然終是取死之道。」 王雄誕酒意醒了一半。吃吃問道:「義父。大伙都是出生入死。極為服你。你怕誰不聽你地號令?」見杜伏威默然。王雄誕問。「你可是怕輔公搗亂嗎?」 杜伏威沉默半晌。「明日地事。明日再說吧。雄誕。早點休息。明日我帶你到東都走走。後天我們就考慮說服眾兄弟一事。西梁王對我們器重有加。我們不能辜負了他。」 蕭布衣回轉府邸。先找三女一番調笑。又和兒子玩了半晌。 廟堂上。他是威嚴無比地西梁王。可回到府中。他不過是好丈夫。好父親而已。 可沒過多久。方無悔就進來低聲耳語兩句。蕭布衣沉吟半晌。袁巧兮早就接了守業過去。和二女退到一旁。 她們知道。這個丈夫整日有忙不完地事情。而她們能做地事情。就是盡量讓他少些憂心。 等三女退下,蕭布衣詫異問,「消息確切嗎?」 方無悔認真點頭,「西梁王,我這段日子,就在調查此事,才從遼東回轉,應該不會有錯!」 蕭布衣道:「你把所有的事情,詳細和我說說。」 等聽完方無悔的敘述,蕭布衣沉吟很久,「無悔,你做的很好。先去休息幾日,只怕過幾日,還要麻煩你去遼東一行。」 等方無悔退下,蕭布衣沉吟很久,這才起身去了後花園,那裡有個雅致的木屋,他輕敲房門道:「思楠,在嗎?」 「在。」思楠清冷地聲音傳來。 蕭布衣推開房門,見思楠盤膝打坐,知道她在練功,四下望去,見到木屋中簡簡單單,本來想說什麼,終於還是忍住。 他亦知道,簡單有助清修和習武,思楠苦慣了,所以對住所從未有什麼要求。 走到思楠的對面,坐在草蓆上,蕭布衣抱膝望著思楠,「我找你有事。」 「你好像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思楠淡淡道。蕭布衣現在貴為東都之主,前呼後擁,常人想近府邸都難,思楠倒不用太擔心旁人刺殺。而且她亦知道,蕭布衣雖是忙碌,可練功不輟,到如今,武功更進一層。 對于思楠的調侃,蕭布衣一笑了之,「這件事應該和你有關。」 思楠有些詫異,「和我有關?」 「我前一段時間,派人去了遼東。」蕭布衣解釋道。 思楠皺眉道:「你要進攻遼東了嗎?遼東雖是不大,但極為堅韌,你莫要忘記楊廣為何滅國。」 蕭布衣一直盯著思楠的雙眼,良久才道:「我不是要攻遼東,眼下平定尚難,怎麼會勞師遠征?」 「這麼說,平定了天下後,你就要征伐遼東了?」思楠問道。 「今日不知明日事,明日田土後人種,我天下未定,暫時不會考慮許多。」他不知為何,突然想起這兩句話,依稀哪裡記得,隨口說了出來。 思楠微愕,喃喃道:「今日不知明日事,明日田土後人種,富貴滿月難長久,紅顏老於紅燭前?」 蕭布衣微愕,「你怎麼知道這幾句話?」 「我還想問問你怎麼知道呢。」思楠接道:「後面幾句應該是,縱然是千古風流,風蕭蕭,人渺渺,到頭來,宿命難逃……」 她這幾句話並非說出來,而是輕唱了出來,她聲音或許並不滄桑淒涼,但是低低歎唱,蕭布衣聽了,竟然心弦一緊,因為他見到思楠眼角有了晶瑩地淚水。 見蕭布衣訝然之色。思楠不解問,「後面不是這幾句話嗎?」 「一個字不差。」蕭布衣驚奇道:「這幾句話很有名,你都知道?」 「我當然知道,因為這是我娘親教給我的,娘親去後。我再也沒有聽到第二個人唱過這首歌。」思楠輕聲道。見蕭布衣沉吟不語,思楠問道:「你又是聽誰說的呢?」 「我……我……」蕭布衣半晌才道:「我當年雁門救急後,被楊廣封為右驍衛大將軍,當時去過馬邑。遇到了裴茗翠……」 「是裴茗翠唱的?」思楠滿是詫異。 「不是,是一個賣面的老者。」蕭布衣將當初的情形說了一遍,甚至將當初自己第一次見到那老者地情形也話于思楠聽。 那時候,他和楊得志正意氣風發的走在馬邑古道上。那時候,他不過是個馬匪,而楊得志卻是堂堂柱國楊玄感之子。 可到如此,他已成了西梁王,地位還在楊玄感之上。可楊得志呢,現在到底在哪裡? 靜靜地聽蕭布衣說著往事,思楠有些羨慕道:「蕭布衣……我不羨慕你是西梁王。卻羨慕你生活的豐富多彩。」 她對老者沒有印象,自然也不算關心。蕭布衣卻忍不住問,「你不覺得……那賣面老者會唱,可能認識令堂?」 「認識又能如何?」思楠詫異道:「娘親死了,他還能讓我娘死而復活嗎?」 蕭布衣苦笑,「死而復活不太可能,但是……他可能會知道你的身份。思楠,我從未聽說過你以前住在哪裡。說不定……他知道你地身世?你難道不覺得。你和陳宣華如此之像,或許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他小心翼翼的說出這點。思楠閉上雙眸,面紗無風自動。顯然心情亦是激動。 蕭布衣顯然不放過任何細微末節,他並沒有放棄幫思楠尋找答案。 「我那時候很小,除了記得娘為了我,費盡心思找食物外,只知道天氣很冷……很冷。你這首歌,要是不說出來,我在記憶中,早就埋起。後來我被崑崙救走,到現在,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小時候在哪裡。我嘗試找過,可天下之大,我找不到!」 蕭布衣望著思楠,眼中有了同情之意,「慢慢找,總能找到。」 思楠嘴角帶著苦澀地笑,突然問,「那個賣面老者,還會在馬邑嗎?」 「我馬上讓他們去找。」蕭布衣起身道。 「不急。」思楠擺手道:「這麼多年都等了,不急於一時半刻,你說找我有事?」 蕭布衣這才想到來意,慚然道:「我找到假陳宣華的來處了。」 思楠精神一振,「她……她是誰?」 蕭布衣沉聲道:「她是高麗王之女!可這個公主少有人看到,所以才不為人知!」蕭布衣說出假陳宣華身份的時候,一直望著思楠的雙眸,看著她地反應。 思楠雙眸慢慢睜大,滿是難以置信,「那你從何得知?」 蕭布衣自信地笑道:「苦心人,天不負,只要我們肯查,以我們的實力,終究有水落石出地時候。」 思楠垂下頭來,「是你有實力,而不是我。想你西梁王天下聞名,要找個人地下落,比我要容易許多,可你為何要這麼幫我?」 「你又為何要盡心幫我?」蕭布衣反問道。 思楠並不抬頭,「我幫你,是因為我有交換條件。」 「我幫你,是因為我喜歡。」蕭布衣淡淡道。 木屋中靜了下來,不知過了多久,思楠才抬起頭來,雙眸閃亮,「謝謝你。」 雖是三個字,思楠說地真誠,蕭布衣移開了目光,「不著急感謝,其實我表面上是幫你尋覓答案,骨子裡面還是為了我自己。」不等思楠有所表示,蕭布衣就道:「其實當初洛水襲駕後,裴茗翠已分析了假陳宣華的身份。她說假陳宣華臨死前,請楊廣做地最後一件事情,就是讓他莫再征伐遼東,裴小姐是以推斷,假陳宣華是遼東人!後來我因為忙忙碌碌。無力去查,裴小姐又被楊廣傷了心,無心去查,是以這件事我們都沒有再查下去。可你後來找到我之後,對那女子很是……疑惑。我這才想起當年判斷,她要是遼東人,想必遼東會有線索,我就派人帶著假陳宣華的畫像去了遼東。找了數月,終於無意中發現她的身份。」 他說的簡單,思楠卻知道,能讓蕭布衣找了幾個月,那可說是極為艱難的事情。 「高麗王為何派女兒來到中原,那她為何要救楊廣?」思楠顫聲問。 「因為她要救遼東。」蕭布衣毫不猶豫道:「楊廣三征遼東,中原不堪使役,可遼東因為這三戰。幾乎餓死半數。那裡地人在楊廣第三次征伐後,幾乎要吃草根樹皮才能度日,若是楊廣再征遼東。只怕……他們真的要滅國!」 「那她……有沒有姐妹?」思楠又問。 蕭布衣皺眉道:「高麗王不止她一個女兒,但餘眾皆是平常之輩。像假陳宣華那種國色天香的女兒,高麗王可就只有一個。高麗王一直將這個女兒秘而不宣,就算宮中地人,知道地都少。我是認識個叫樸正歡地人,他無意中認識個宮中地老奴,這才得知。」 「高麗王為何如此神秘的掩蓋女兒地身份?」思楠問道。 「據我所想,應該是怕中原得知。若是身份洩露。只怕會讓楊廣忌憚。」蕭布衣猜測道。 「那假陳宣華地母親是誰?」 「聽說是個妃子。不過終日帶著面紗,和你一樣……」蕭布衣笑道。見到思楠臉色微變,蕭布衣自悔玩笑過頭。岔開話題道:「根據那老奴說,那妃子從不說話,高麗王對她很是寵愛,還有些……尊敬。」 「尊敬?」思楠大為奇怪。這是個男權的世界,一國之君對妃子尊敬還是讓人詫異的事情。 「是很尊敬,」蕭布衣肅然道:「其實不但假陳宣華極為神秘,她的母親亦是如此。根據老奴講,高麗王是在十幾年前,突然有一天宣佈假陳宣華的母親為容妃,事先沒有通知過任何人。再過兩年,假陳宣華出現的時候,說是已有兩歲。這母女兩人一直都是深藏簡出,只有幾人照顧,尋常人等都是不能親近。後來假陳宣華就來到這裡,而老高麗王在洛水襲駕後不久就病逝,新高麗王建武登基,而容妃……突然失蹤了。」 「失蹤,什麼意思?」思楠詫異道。 蕭布衣苦笑道:「失蹤就是失蹤了,那老奴一直照顧容妃,老高麗王死後,容妃就和蕭皇后一樣,突然沒有下落了。老奴就回轉家中,他的外孫就是樸正歡,我認識樸正歡,無意中知道了這些往事。老奴雖然知道些事情,但是顯然並不多。」 蕭布衣說到這裡,舒了口氣,「我費勁幾個月的功夫,只能查到這裡。老高麗王死了,若想知道更多地消息,恐怕只能問新高麗王建武了。不過……馬邑那個賣面老者若是不死的話,恐怕也能知道點事情。思楠……我總覺得……越來越多的事情連在一起……」 蕭布衣欲言又止,似乎想到了什麼,唯有不安之意。 思楠低聲道:「或許我和假陳宣華,真有某種關係吧。」 蕭布衣笑容有些僵硬,卻並不排除這種可能。實際上,從思楠和假陳宣華地相貌來看,說沒有關係,只怕是自欺欺人。 「無論如何,我總是要謝謝你。」思楠凝望著蕭布衣,「我娘親在唱什麼風蕭蕭,人渺渺,到頭來,宿命難逃的時候,我雖然記得住唱詞,卻並不明白深意。直到今天,我才發現,很多時候,真的是命,誰也逃不脫的命!」 蕭布衣大聲道:「不是命,是……」 「是什麼?」思楠問道。 「是別有用心的人操縱!思楠,所有的事情,並不怪你,這世上,總有這樣那樣的人,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你和假陳宣華,都是他們算計地結果。我從不服命,我若是從命,到現在,不會是西梁王。不會是蕭布衣,或許不過是個死人!」 思楠幽幽歎道:「這世上,又有幾個西梁王?」 蕭布衣怔住,思楠輕聲道:「蕭布衣。你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 蕭布衣這才發現自己少了從容,多了急迫,不由苦笑。和思楠在一起地時候,他總是不自覺的為她考慮,或許就算她是蒙面,但天生地那種氣質亦是無形的吸引著旁人。 去除了冰殼般地冷漠,不考慮絕世武功。思楠看來,反倒比旁的女子更多了可憐。她無身份、無姓氏、自幼喪母,幼時忍饑挨餓。嘗盡世間艱辛,誤殺了可能是親人的姐妹,為何蒼天總喜歡捉弄,難道這就是所謂地紅顏薄命? 二人默默相望,思楠良久道:「蕭……你還有別的事情嗎?」 她言語漠漠,可眼中卻有期盼,蕭布衣見了,心中一動。「的確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幫手。」 「你說!」思楠爽快道。 「其實……這件事很辛苦。你若是不願意。不用答應。」蕭布衣猶豫道:「或許你不該成天拿著劍,東都也有很多風景不錯。春天了,可以出去走走。」 思楠搖頭。「我不想,說你的事情吧。」 她言語很是熱切,似乎只想做些事情來逃避,蕭布衣見到她地熱情,只好道:「我今日見到了杜伏威。」他把和杜伏威的糾葛大略說了一遍,然後道:「杜伏威這麼快來歸順我,的確讓我有些意外。」 「你怕他要暗算你?」思楠問道。 蕭布衣笑道:「這不太可能,杜伏威應該沒有那麼大的膽子,我只怕別人暗算他!」 「誰會暗算他,暗算他又有什麼好處?」 蕭布衣沉吟道:「今日我見到他,發現他眼中不時的流露出恐懼擔心之意。他不應該怕我,實際上,當初我在江都要殺他之時,也沒有見到他有這種擔心。但他又是實實在在的憂慮,這說明他歸順於我,一方面是因為沒有了歸路,另外一方面,可能面臨一種威脅。李將軍說他這點有些異常,寫信給我推斷是,江淮軍可能有內訌,杜伏威無法解決,這才到了東都。可他到了東都還畏懼,就是有些不太正常了。」 「他怕有人會到東都殺他?那威脅來自哪裡?」思楠對江淮軍並不瞭然。 蕭布衣苦笑道:「我不過是一種直覺……」 「你的直覺一直都很準!」思楠正色道。 蕭布衣琢磨著,「我只能說,如果杜伏威死了,江淮軍肯定會認為是我害了他,而且會為杜伏威報仇,而李將軍想要收復江淮軍,難度極大,這對我百害而無一利。所以無論如何,他在東都不能有事!」 「你準備讓我保護他?」思楠明白過來。 蕭布衣點點頭,「我的確有這個意思,據我所知,裴矩還在樂壽,而李玄霸恐怕忙地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除卻這兩人外,別人你應該都是不怵。」 「你現在手下兵衛如雲,高手畢竟也是人,在東都親衛手下,不見得能討好,為何不派兵守衛?」思楠道。 「這個嘛……」蕭布衣笑容有些狡黠。 思楠也笑了起來,「派親衛保護,你只怕杜伏威心有芥蒂。還有,你也想引蛇出洞,對不對?」 蕭布衣讚道:「思楠,你真的聰明!」 思楠得他讚許,雙眸中異彩綻放,「好地,我定然不負你的厚望,去暗中守候!希望刺客如你所願前來,不過你們的親衛還要給與我最大的方便。」 「那是自然。」蕭布衣應允道:「那……辛苦你了。」 思楠搖搖頭,卻已開始整理裝束,蕭布衣詫異道:「不用這麼著急吧?」思楠道:「刺客可不會等我去了再殺杜伏威,你放心,我習慣了。」她整理完裝束,推門出去,並不回頭。蕭布衣望著她的背景,無奈搖頭,緩緩的回轉到房間。 巧兮伏案休息,蕭布衣心生愛憐,將她抱到床榻之上。蒙陳雪生了守業,裴蓓又有了身孕,只有巧兮還是沒有動靜,蕭布衣不急,巧兮卻暗中落淚了幾次。對她而言,為心愛的男人生個孩子,是頭等大事。 安置好巧兮,蕭布衣到另外的房間盤膝打坐,這些日子來,他雖是忙碌,可從未有一天忘記調息。易筋經地精妙之處,他體會地越多,越覺得博大精深,練習的越深,對敵自信越是強悍。這一口氣練下來後,數個時辰已過。等到睜開雙眸,只感覺草木生長地聲音都可聽到。 月上中天,撒下清輝一道,透過窗子照進來。蕭布衣想到思楠多半在杜伏威府外守候,心中一熱,出了府邸,亦向杜伏威府邸的方向走去。過了幾坊,突然見青影一道,直如飛龍般從遠處屋脊劃過,蕭布衣心中微凜,見那人去向,赫然就是杜伏威所住地方向! 四七七節 飛龍在天 青影去勢極快。若非蕭布衣眼力極佳。又正欣賞著無邊月色。亦是難以發現那道青影。 那人身著青衣。月光如水下。宛若屋頂上舞動的一條的青龍。 蕭布衣見那人身法奇佳。一時間湧起了豪氣。提氣一縱。已上了高牆。再是一躍。撲上一棵大樹。接著枝條蕩去。上了遠方的屋脊。 他吸氣之下。身形已飄飄欲飛。只覺的四肢百骸蘊含著無邊的力道。腳尖只是輕輕點動。身形就如離弦之箭。長袖飄飄。直如御風而行。 知道雖征戰多年。自己的內勁沒有半分荒廢。反倒有了長足的的進步。蕭布衣心中微喜。感覺又回到了多年前。 那時候的他。初習易筋經。亦是追著一個人。義憤之下。擲出驚艷一槍。殺了不可一世。天下第一閥的公子。 想起那個人的時候。蕭布衣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習慣了收穫。也習慣了遺忘。很多事情需要他去處理。很多事情。他亦根本不想再去管。 他知道。自己絕非當年的那個蕭布衣。那個蕭布衣。不過是個遊俠。如今的蕭布衣。身為東都至尊。 可想必誰都想不到。如今萬民敬仰的東都至尊。竟然又效仿遊俠的行徑。蕭布衣不管別人的看法。只覺的自己喜歡。 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這時的蕭布衣。若是和李玄霸交手。不知道勝面幾成?他直覺中認為。李玄霸遲早會和他見面。亦會和他交手! 春風陡峭。急勁割面。蕭布衣奔行櫛比鱗次的屋脊上。對手雖快。卻被他牢牢的盯住。他的直覺沒錯。那人的目標正是杜伏威。 對於東都。他已熟悉非常。遠遠望去。已望見杜伏威所住大宅的屋脊。那人一閃身。縱到大宅的一顆高樹上。謹慎的向內觀望。 他一路行來。快捷非常。雖偶爾有時向兩側張望。打探動靜。卻沒有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蕭布衣無聲無息的跟在他身後。伏在屋脊之上。望著青影人的背後。 並不著急出手。蕭布衣心道思楠既然答應了他護衛杜伏威。此刻想必定然藏身在杜宅的左近。思楠不但是個高手。亦善於刺殺和隱藏自己的行蹤。不然當初也不會讓張須陀中招。蕭布衣觀望之下。一時間不知道思楠藏身何處。 目光移到了那背影的身上。蕭布衣跟過來。自忖若是遽然出手。還要縮減距離才有更大的把握。 他既然要出手。就要將此人擒下。可那人武功亦是不差。想要跟蹤他不難。但是想要接近他。又不被他發現。倒是很費周折。 哪裡又冒出的這個高手?蕭布衣只覺的這人依稀見過。 他感覺敏銳。記憶奇佳。若是見過的人。又是極為重要。他一般都不會忘記。可一時間。又真的想不到在哪裡見過此人。 蕭布衣暗自琢磨。他望見青影的第一眼就認為。這人絕非裴矩和李玄霸。可若非這兩人。草莽之中。又有誰有如此武功。而他又識的呢? 二人一前一後。均是不動。蕭布衣思緒飛轉。陡然間身軀微震。已經想起這人是誰! 此人怎麼會在這裡出現? 就在這時。那人已有了行動。縱身躍下。已向庭院中亮有***的一間房子撲去。蕭布衣毫不猶豫的飛身上了那人方才停留的高樹。高牆擋住了蕭布衣視線片刻。他人在樹上。向下望去。已經失去那人的身影。 蕭布衣心中微凜。不知道那人是發現了自己還是怎的。可這時候。他斷然不會輕易躍下。 一來底下說不定會有埋伏。二來他還不想打草驚蛇。 庭院深深。孤燈一盞。一個人影印在了窗前。窗前那人踱來踱去。有時會停下腳步。似乎想著。蕭布衣感覺那人就是杜伏威。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求險還是求穩。是用杜伏威的性命誘敵斬殺。還是提前通知他危險? 腳步聲響起。一個丫鬟拿著托盤靠近了門前。敲了幾下問道:「杜大人。要喝茶嗎?」蕭布衣離的甚遠。可耳力強健。聽清楚丫鬟的問話。心中一凜。丫鬟有問題! 如今已近深夜。杜伏威才到東都。小心謹慎。怎麼會有心情喝茶?杜伏威第一天住在這裡。又有哪個丫鬟會隨便來送茶? 窗口的人影略有僵凝。良久才道:「不喝!」聲音略帶生硬。蕭布衣已經聽出。正是杜伏威的聲音。 聽聲音。杜伏威竟然大有畏懼之意!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暗想杜伏威可說是膽量非凡。當初就算在生死抉擇前。亦是毫不畏懼。今天怎麼一個丫鬟。就把他嚇成這個樣子? 丫鬟突然咯咯笑道:「這茶……你喝也的喝。不喝也的喝!」 蕭布衣心中又是一顫。已握緊了刀柄。雖然覺的青影眼熟。可他還不敢肯定。畢竟他和那人相見的時候。已隔了數載。丫鬟第一句壓低了嗓子。他還沒有感覺到什麼。可聽到丫鬟多少有些放浪的笑聲。蕭布衣已經認定。這個丫鬟他也認識! 一晚之內。連續認的兩個熟人。蕭布衣精神微震。暗想斬殺一個。生擒一個是最好的主意。凝神以待。蕭布衣知道杜伏威武功也是不差。按理說應該能支撐片刻。只要杜伏威吸引對手的注意。他有信心先殺丫鬟。再擒青影。杜伏威聽丫鬟隱有威脅之意。顫聲道:「你讓我來東都投降。我已聽了你的主意。你還要我做什麼?」 蕭布衣大為皺眉。心道杜伏威為何如此畏懼。他死都不怕。還怕什麼? 丫鬟說的話。解開了蕭布衣的謎團。「若只是投靠蕭布衣。就能救你寶貝兒子和妻子。豈不太過輕鬆了?」 蕭布衣輕舒了口氣。暗想太平道手段無不用極。沒想到竟然伸到杜伏威的身邊。以杜伏威的兒子妻子作為要挾。怪不的杜伏威一直憂心忡忡。卻不敢說出困難。 他只怕對蕭布衣說出。妻兒的性命不保! 杜伏威怒聲道:「梁艷娘。你還要我怎的?」 蕭布衣心頭一震。暗想丫鬟果然就是梁艷娘。那青影如此熟悉。就應該是在下邳見到的假無上王! 無上王雖假。可是氣勢不俗。倒讓蕭布衣一直記到了如今。 他們讓杜伏威前來投靠自己。又是包藏了什麼禍心? 蕭布衣知道二人的身份。反倒不著急出手。只想再聽些內幕。梁艷娘見杜伏威發怒。又是咯咯笑了起來。「杜伏威。何必動怒。只要你按照我們的吩咐。管保令郎無恙。你打開房門再說。良宵苦短。我有很多話要和你說。你難道就準備這麼和我說上一晚嗎?你這麼大聲音做什麼。難道想召來親兵護衛。他們若是來了。我可不敢保令郎的性命。」 杜伏威窗前站了良久。「好。我給你開門。」 他緩步走到門前。只聽到咯吱一聲響。杜伏威已出現在門前。臉上滿是憤怒之意。卻是手無寸鐵。梁艷娘面對天下聞名的巨盜。還是風中楊柳般的搖曳。 杜伏威道:「梁艷娘。你進來吧。」 他話音一落。退後了半步。蕭布衣見了。只以為他要將梁艷娘讓進屋去。沒想到驚變陡升。 杜伏威退後緩慢。陡然間低喝一聲。電閃般前竄。提肩送肘。只聽到咯的一聲響。肘尖彈出道利刃。竟然直劃梁艷娘咽喉。 他這一招。又快又狠。一點不像談判。而是想要了梁艷娘的性命! 梁艷娘在杜伏威進攻的那一刻。已手掌一揚。一股淡煙飄了出去。罩住了杜伏威。 二人幾乎同時發動。蕭布衣遠遠見了。心中凜然。他久經陣仗。已經看出。杜伏威、梁艷娘方才談話。不過是麻痺對手。而二人開門的那一刻。均是想要了對手的性命。 梁艷娘詭異見長。杜伏威剛烈勇猛。二人驀的出手。很可能玉石俱焚。 蕭布衣人在樹上。鞭長莫及。若他有選擇。當會毫不猶豫的殺了梁艷娘。保全杜伏威。因為杜伏威的威望、作用決定。他不能現在就死。 輕飄飄的從樹上落下。蕭布衣只希望。杜伏威能堅持片刻。煙霧有毒。杜伏威能不能挺的過去? 杜伏威這時絲毫沒被煙霧駭住。已穿煙霧而出。悍不畏死。肘尖寒光已近梁艷娘脖頸。梁艷娘大驚。沒想到世上還有這種人。生死關頭。激發出逃命的本能。一個倒翻。幾乎平板一塊退了出去。 杜伏威勢在必的的一擊落在空處。毫不猶豫的豎肘下劃。要將梁艷娘開膛破肚。 嗤的一聲響。只見到紅光一道。梁艷娘躲過致命的一擊。終究還是沒有躲過杜伏威的連環手法。已被杜伏威利刃從胸口到小腹。劃出個長長的口子。血光四濺。 梁艷娘就的一滾。手掌再揚。幾點寒光射了出去。無聲無息的取向杜伏威的週身要害。杜伏威左臂一劃。只聽到叮叮噹噹數響後。寒光盡數落在的上。 只是阻了一阻。梁艷娘已退到一顆大樹之前。依樹而立。胸口處鮮血淋淋。神色淒厲。 杜伏威擊落暗器。臉似寒冰。並不多言。上前了一步。 梁艷娘這才見到杜伏威鼻子處有兩藥塞。是以才不會吸入毒霧。寒聲道:「原來你早有準備。」杜伏威哂然道:「你們何嘗不是如此?」 鮮血不停的流淌。梁艷娘卻是看也不看一眼。森然道:「杜伏威。你莫要忘記。殺了我。你兒子、妻子就會死!」 杜伏威冷笑道:「我若不殺你。聽你蠱惑。不但我兒子、妻子要死。我要死。我的兄弟要死。江淮軍十萬亦要因我而死!既然如此。死兩個。總比死那麼多人要好!」 梁艷娘變了臉色。沒想到杜伏威如此狠心。算的亦是清楚。他既然說出這些。顯然是絕對不會再放過自己。 眼睛一閉。梁艷娘慘然笑道:「好。我棋差一招。你殺了我就好。」 她雙手垂下。看起來完全放棄了抵抗。再加上身上鮮血流淌。淒慘無比。杜伏威卻不心軟。手腕一探。已從腰間取出軟劍。手臂一振。軟劍抖的筆直。直刺梁艷娘的咽喉。 對敵人心慈手軟。無疑是對自己的殘忍。杜伏威身經百戰。當是明白這點。 梁艷娘身為無上王手下的軍師。狡猾多端。他和梁艷娘打過交道。更是明白這點。所以梁艷娘雖是束手待斃的樣子。杜伏威卻是絲毫不敢大意。他一劍刺出。雙眸卻是盯住了梁艷娘的週身舉動。只防她的還擊。 沒想到梁艷娘完全不躲不閃。杜伏威一劍刺出。眼看就要將梁艷娘釘在樹上。突然聽到不遠處有人大叫。「義父小心。」杜伏威聽出是王雄誕的聲音。陡然間眼前一陣大亮。不能視物。心中大駭。斜斜的穿了出去。 他陡遇驚變。不求殺敵。先圖自保。大多人突然不能視物。多半會驚呆或者爆退。他卻出擊前就考慮到週遭的形。只怕對手斷其後路。是以斜穿而出。實是經驗所致。 可他變化雖快。可眼前大亮後。不能見身遭之物。難免心中惶惶。只覺的一條青龍從樹上幻化而出。惡狠狠的向他撲來。 肩頭一涼。小腹一痛。杜伏威已知道。自己中了對手的兩招。可敵手到底如何出擊。他卻是全不知情。 他竄出之時。知道前方有一處灌木。可急切之間。腳下一絆。一個跟頭摔了出去。不由暗叫不好。 經歷那多陣仗。無疑以這次最為險惡。他只以為梁艷娘孤身一人前來。暗想殺了梁艷娘後。再圖謀其他。哪裡想到過。梁艷娘還有幫手。而且幻術、武功均是厲害。 摔在灌木叢中之時。杜伏威還是不甘心坐以待斃。手臂一撐。竭力向遠方急滾而去。雙眸才覺的恢復點視覺。就見到兩點紅光打了過來。 杜伏威從未見過這種古怪的對陣。來不及閃躲。陡然間聽到一聲大叫。王雄誕撲到他的身前。為他擋下了那兩點紅光。 只聽到轟的一聲。緊接著火光熊熊。王雄誕竟然燃了起來。淒厲的叫聲傳了出去。 杜伏威直冒冷汗。雖不想鬆手。卻是不能不松。火光中。他已看到對手除了梁艷娘外。竟然還有兩人埋伏。一人青衣。臉上帶著面罩。一個卻是身著紅衣的女子。高傲的有如鳳凰! 青龍、火鳳、梁艷娘? 杜伏威閃過這個念頭的時候。一顆心已沉了下去。他當然知道無上王手下最有計謀的是梁艷娘。手下武功最高的卻是四大將。分別為青龍、黑虎、赤豹、火鳳! 赤豹當年兩軍對壘時。被張須陀射殺。黑虎卻是死在下坯敗退的途中。青龍、火鳳兵敗後。再也沒有下落。哪裡想到。今日竟出現在東都。而且要取他的性命。 自己為兄弟著想。來東都。其實不想再受太平道控制。他們亦是根本不想談判。只想殺了自己。讓江淮軍和西梁軍火並。進而漁翁的利?杜伏威想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明白了他們的詭計。又見到義子被大火籠罩。滾倒在的。竟要被活活的燒死。心中怒不可遏。大吼一聲。不再退後。反倒持劍向青龍刺出。再不顧自身安危。 他知道自己身受重傷。雙目受損。要在這三人手下逃的性命。實在比登天還難。既然如此。只要能殺了一人。也算不枉性命。 一夫拚命。萬夫莫敵。杜伏威怒而反攻。火鳳、梁艷娘花容失色。只能倒退。她們見多了太多人在惡劣環境下的失魂落魄。杜伏威卻是愈挫越勇。如同受傷發怒的雄獅般。讓她們如何不驚?青龍嘴角卻帶了獰笑。身形陡轉。不退反進。已到了杜伏威身前。他目光毒辣。已看出杜伏威出手不穩。渾身漏洞百出。而他只要抓住一處漏洞。就能制敵死命! 伸手一扣。已握住杜伏威的軟劍。青龍袖口倏然穿出一根鋼錐。勁取杜伏威的胸膛。他一雙手均是金光閃閃。竟然刀槍不入。 眼見鋼錐就要刺入杜伏威的胸口。青龍突然心中微凜。因為斜睨之處。只見到光華一道。裂開夜空。嗤的聲響後。鋼錐竟然斷成兩截! 青龍已知道。身邊來了個不世高手。而且絕非自己的朋友! 光華斷了鋼錐後。吞吞吐吐。轉瞬已刺向青龍週身十三處。青龍見過用劍高手。卻從未想到。這種高手。竟然是個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一刺十三劍。青龍大喝聲中。倒翻了出去。卻覺的胸前。手臂、大腿處均是一涼。落的的時候。身上最少有七八處滲出血來。他若非躲的快。只怕身上就要多了十三處透明的窟窿。他出道這久。被人一招傷了七八處。實在是前所未有之事。 黑衣女子當然就是思楠! 思楠逼退了青龍。眼中閃過訝然。她沒想到自己蓄力一劍。竟然沒有殺了青龍!她見對手強悍。一直隱忍。直到最關鍵的時候。這才出劍。本想殺了青龍。其餘兩人不難對付。可沒想到青龍在這種關頭。竟然還能躲過她的暗算。 對手非但武功高明。而且旁門左道層出不窮。思楠以一敵三。又要照顧杜伏威。她並沒有勝出的把握! 杜伏威或許並不知道對手如何出手。思楠躲在暗處。卻是瞧的清清楚楚。杜伏威就要殺死梁艷娘之時。藏在樹後的青龍突然弄出一道大亮。而用的是何手法。思楠也不清楚。亮光罩住杜伏威的時候。梁艷娘和青龍幾乎同時出手。梁艷娘的暗器擊在杜伏威的肩頭。青龍的鋼錐卻是刺在杜伏威的小腹。 這時火鳳閃出。投出了兩顆火彈。這種暗器極為陰毒。遇風就燃。本來落在杜伏威身上。杜伏威絕對活不了性命。沒想到王雄誕聽到義父這裡有問題。出了房間。見義父遇險。卻是捨身為杜伏威擋住了閻王索命。 到如今。杜伏威身受重傷。王雄誕死。青龍、梁艷娘受傷。卻還有再戰之能。火鳳的火彈極為陰毒。是個難題。思楠分析形勢後。知道大為麻煩。不再廢話。沉聲道:「杜伏威。你先走!」 杜伏威死裡逃生。詫異不已。聽到思楠命令。慘然笑道:「姑娘先走。」 思楠驚奇道:「你糊塗了?」 杜伏威吸了口氣。穩定心神道:「杜某爛命一條。的姑娘相救。不勝感激。可今日若不殺了這三人。我何顏面對雄誕?」 梁艷娘咯咯笑道:「是呀。今日大伙不死不休。」 思楠要非冷靜。差點一腳踹過去。這時候搏命。無疑蠢夫所為。杜伏威怎麼在此時。做此愚蠢的事情。 她受蕭布衣所托。要保全杜伏威的性命。只想如何完成命令。可見青龍三人圍了上來。饒是聰穎。一時間也是無計可施。 青龍三人這時已發動。梁艷娘、火鳳一左一右的夾住思楠。青龍卻是高高躍起。想從思楠頭頂躍過去殺杜伏威。 思楠陡然間雙眸一亮。輕叱一聲。已高高躍起。當胸一劍向青龍刺去。青龍驀的身形一轉。斷錐直取思楠肋下。火鳳打出兩顆火彈。梁艷娘雙手去扣思楠的腳踝。三人聯手默契。目標卻都變成了思楠。顯然是想先殺思楠。再取杜伏威。 青龍方才在天一擊。卻不過是誘敵之計。 思楠轉瞬間。三面受敵。青龍嘴角一抹猙獰的冷笑。眼看思楠躲不過三人聯手一擊。剎那間。身後一聲大喝。有如九天雷鳴! 青龍只覺的胸口狂震。雙耳轟隆。不知道發生何事。梁艷娘卻見到青龍身後陡然光芒閃亮。飛起一刀! 那一刀極狠、極快、極厲。彷彿天上明月的光輝匯聚在那一刀之上。又像是無邊的黑暗劃出道閃電。 一刀砍下。飛起個好大的頭顱。一蓬熱血。梁艷娘瞥見。心頭狂跳。因為她見到一人如天神般降落。全無徵兆。一刀就斬下青龍的頭顱! 那人雙眉如刀。目光如刀。臉若刀削。可手中長刀卻不像刀。而是如電閃。如雷轟。 蕭布衣終於出手。一出手就殺了無上王手下第一高手青龍。 蕭布衣收刀。 四七八節 月朦朧 一刀下去,不過是個好大的頭顱 可蕭布衣一刀收回後,另外兩人也已倒了下去。 蕭布衣選擇最恰當的時機,劈出最震撼的一刀,這一刀砍下,不但殺了青龍,而且給火鳳、梁艷娘以最致命的打擊。 二人本來掌控大局,可瞬間崩潰。 思楠和杜伏威均是能很好掌握機會之人,當然不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思楠也才明白,杜伏威為何不肯逃。 思楠全部心神被青龍等人吸引的時候,杜伏威卻發現了蕭布衣。他和蕭布衣有默契,所以要竭力留下青龍三人,讓蕭布衣從容一刀得手。 當然蕭布衣也是故意讓杜伏威見到。 杜伏威不蠢,相反,他和蕭布衣都是聰明人,而且合作起來,天衣無縫。 在蕭布衣斬殺青龍之時,杜伏威和思楠幾乎同時出手,杜伏威攻向了梁艷娘,思楠卻是刺向了火鳳。 思楠輕飄飄的一劍,倏然洞穿了火鳳的咽喉。火鳳左躲右閃,最少又打出了七顆火彈,可全部落空,被長劍洞穿那一刻,眼中滿是不信。 思楠收劍,帶出一蓬瀲灩的鮮血,扭頭望向杜伏威。只聽到喀嚓響後,梁艷娘的脖子已經扭向了後方。杜伏威鬆手,梁艷娘如軟泥一樣的倒下來青龍、火鳳、梁艷娘先後斃命,杜伏威殺了梁艷娘後,不看蕭布衣,卻走到王雄誕的屍體前,跪了下來。 火彈極為歹毒。白天還活蹦亂跳。滿是憧憬地一個人。到如今已被燒成了焦炭。杜伏威淚水流淌。無聲無息。 思楠見杜伏威身上血跡斑斑。受創頗重。卻是並不理會。眼中有了尊敬之意。她發現蕭布衣、杜伏威他們。是和太平道完全不同地那種人。亦是和她地觀念大起衝突之人。可她還是喜歡和這種人在一起。 蕭布衣喃喃道:「我以為你會留下活口。這裡……本來你是最有希望留下活口地人。」 思楠秀眸一瞪。「你為何不留下活口?」她雖看似輕易殺了火鳳。但對於火鳳地火彈。思楠還是頗有顧忌。因為一不留神。就可能是和王雄誕一樣地下場。而對於威脅她性命地人。她會毫不猶豫地刺殺。 蕭布衣歎道:「他們作風歹毒。不拘一格。我已給他們太多地機會。留下活口。其實本想問幾句。」 思楠哼了一聲。明白蕭布衣地心思。 梁艷娘無疑知道很多秘密,蕭布衣感覺殺了她,的確有點可惜。可見到王雄誕之死,蕭布衣、思楠都覺得,杜伏威出手無可厚非。杜伏威來到東都只帶了王雄誕,雖是義子,可無疑視若親生兒子。杜伏威若不為這義子報仇雪恨。有何面目對這個義子? 杜伏威終於轉過身來,感謝道:「西梁王。你又救了我一命,不知道我何時能夠報答。」 「其實你報答的方法很簡單,把事情的經過說出來。」蕭布衣道。 杜伏威看起來腰都難以直起,等到安頓好一切事情,包紮傷口後,杜伏威坐在房間,對面坐著蕭布衣和思楠。 杜伏威搞不懂思楠到底和蕭布衣什麼關係,卻不想理會。 「我其實很累。」 「看地出來。」蕭布衣很是贊同。 「我起義這久,雖還有些資本。但可說是一事無成。」杜伏威苦笑道:「我知道……憑我之能。想要對抗西梁王的大軍,無疑是癡人說夢。但是要放手。真的很難。再說李子通數次和我作對,暗算於我。我若是不殺他,亦無面目立於天地之間。」 他臉色有些木然,蕭布衣安慰道:「好在李子通死了,你還活著。」 杜伏威澀然笑道:「不錯,他還是比我先死了一步。可在他死後,我反倒惶惶不安。我全身心的準備攻打江都,準備佔據江都後,進攻李子通部,沒想到太平道居然盯上了我……而且抓了我的妻子、兒子。我知道後,異常憤怒,梁艷娘卻說李子通必死,讓我想要保全妻兒,就要投靠西梁王你。」 蕭布衣笑了起來,「我真不知道,我是應該感謝他們,還是應該憎惡他們。沒有太平道,就沒有今天的西梁王,沒有太平道,你也不會歸順於我。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是在幫助我,還是給我搗亂。」 杜伏威猶豫片刻,「其實我早有心歸附,當年西梁王饒我一命,我想今日一定亦會饒了我。梁艷娘他們,無非是加快我歸附的速度而已。」 蕭布衣問,「他們當然不止讓你歸附那麼簡單?」 「當然不會那麼簡單。」杜伏威道:「他們說等我到了東都後,再聽從他們地吩咐。我本意就想歸附西梁王,於是將計就計,這才去降李將軍,來到東都。可沒想到……」 杜伏威欲言又止,思楠問道:「沒想到什麼,他們讓你到東都,可是準備讓你刺殺西梁 杜伏威緩緩搖頭,蕭布衣卻沉聲道:「沒想到他們讓你到東都,不過是想殺了你!」杜伏威身軀一震,輕歎一聲。 思楠不解道:「以青龍幾人的武功和手段,想要殺你,不必要等到東都。」轉瞬醒悟過來,「他們執意讓你到東都後才殺了你,顯然要嫁禍給西梁王。他們知道你遲早會歸順,可他們卻不想如此?」 杜伏威露出痛苦之意,沉默無言。 蕭布衣肅然道:「嫁禍給我是他們的目標,如果杜總管在東都被害,無論我如何解釋,江淮軍肯定會以為是我下的手。他們復仇心切,什麼都可能做到。可讓我疑惑的一點是,青龍要想控制江淮軍,當然不能靠暗殺的手段。這麼說,他有信心殺了你後,統領江淮軍?」 思楠馬上明白過來,「江淮軍有你的兄弟,歸附了太平道!」 杜伏威握緊雙拳,嘴角抽搐,可還是一言不發。 蕭布衣露出同情之色,「這個人當然要在江淮軍中有很大的威信。而且你死後,江淮軍地統治權自然能落在他手,不然他也不會如此算計!杜總管,你當然也知道這點,可你並不想兄弟鬩牆,這才離開了江淮軍?」 思楠一字字道:「和太平道合謀的是輔公?」她畢竟少在這種勾心鬥角中算計,所以在蕭布衣已完全想明白因果後,這才醒悟過來。她知道江淮軍能把杜伏威取而代之地人。只有輔公! 杜伏威喃喃道:「我不信……他會這樣做,我們是兄弟!」 他眼中痛苦之意更明,思楠醒悟過來,蕭布衣說的絲毫不錯,杜伏威很聰明,所以他早就想到了這點,他痛苦不是因為受傷、妻兒被人挾持,而是痛苦被兄弟背叛! 他不想看到這一幕。只能離開! 「其實想看看輔公到底想什麼,方法很簡單。」蕭布衣毫不留情道:「你當然不想因為一念之差。讓江淮軍毀於一旦?」 杜伏威握緊雙拳,良久舒了口氣,臉色已趨於平靜,「西梁王,你說的不錯。卻不知道你有何計策?」 「把你被刺,身受重傷的消息傳出去。」蕭布衣淡淡道。 杜伏威微愕,不解問,「我這算不了重傷,死不了。西梁王。我不想因為這個……」 「現在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而是你一定要這麼做。」蕭布衣沉聲道:「你受了重傷,寫一封信給輔公。說想見他一面,他若是你兄弟。一定會來。他若想你死,造反即可!」 杜伏威心頭一顫,澀然道:「只有這個辦法?」他不能不說,蕭布衣分析的很透徹。有些人,只能共苦難,卻不能共富貴。 蕭布衣道:「這是最直接地方法,我不會因為一兩個人,阻擋我一統的大業!輔公若來,我封他個大官,榮華富貴輕而易舉,他若不來,我為了避免江淮軍作亂,會最快的時間殺了他!何去何從,就在他地一念之間。」 蕭布衣說地平淡,可杜伏威絲毫不懷疑蕭布衣能做到這點。見到蕭布衣臉色陰沉,杜伏威知道已不能猶豫,馬上道:「好,我這就寫信!」 杜伏威倒是說做就做,蕭布衣竟親自為他磨墨,思楠見了,喃喃道:「若是輔公知道,這封招安信是他結義兄弟所寫,卻是西梁王親自磨墨,不知道有何感想?」 杜伏威寫完書信,呈於蕭布衣,蕭布衣讀了一遍,覺得沒有任何問題。臨走前對杜伏威道:「杜總管,你安心養傷,我已調百餘親衛保護你。我相信,這裡一隻鳥都飛不進來,你可以安心睡上一覺。」 方才是引蛇出洞,只怕敵人不來,所以蕭布衣只讓思楠保護,可到現在,已經斬蛇成功,為防節外生枝,蕭布衣早就調人手前來。 杜伏威感激道:「多謝西梁王,輔公對我極好,還請西梁王網開一面。」 蕭布衣笑容帶著清冷,「他若歸降,我當奉為上賓。他若是想造反嘛……哼!」 杜伏威心中一寒,只盼輔公能來東都一行,蕭布衣轉身出門,到了房門前,突然道:「你的妻兒,你可有線索去救?」 杜伏威臉現悲傷,「以梁艷娘地心狠手辣,只怕他們早就不在。不然我也不會要殺了她為妻兒報仇。」 蕭布衣點點頭,大踏步離去,思楠緊緊跟隨,見到花園府邸外都有兵士守衛,知道自己也沒有留下的必要。 等出了杜府,踏著清冷地月光,蕭布衣、思楠並肩走在長街之上。夜已深,人不靜。蕭布衣並未騎馬,卻是想著什麼,扭頭見思楠望過去,問道:「你有話說?」 「正常的男人,若是妻兒落在對手的手上,必定投鼠忌器。」思楠緩緩道:「我只以為……杜伏威可能會留下梁艷娘。是以才殺了火鳳。對於她的火彈,我不敢大意。」 蕭布衣笑笑,「無妨事了,青龍他們,是死是活,已無關大局。只是沒想到,無上王手下四將一軍師,已全部殞命。」 思楠突然道:「杜伏威本來可以不殺梁艷娘。逼問她妻兒的下落。」 「你想說什麼?」蕭布衣皺起眉頭。 「我總覺得……」思楠遲疑道:「他殺梁艷娘有隱情。」 蕭布衣沉默良久才道:「杜伏威是個漢子,卻也是個聰明人!他和太平道有所瓜葛,今日我雖不予追究,可他終究還是怕我日後提及。留下梁艷娘,聽她胡言亂語,不見得能問出妻兒的下落,反倒有可能引發我的猜忌之心……」 思楠接道:「所以他為了榮華富貴,為了以後地前途。當機立斷地捨棄了妻兒,殺了梁艷娘?」 她口氣中有了忿忿之意,蕭布衣望向長街盡頭,「我給你講個故事。」 思楠問道:「你想藉故事說什麼?」 「大業十年,杜伏威從長白山轉戰淮北,當時群盜四起,對他最有威脅的是下邳地苗海潮。雙方激戰多次,有一次。苗海潮找到杜伏威的棲身之處,帶千人圍攻。杜伏威幾個手下戰死。杜伏威孤身一人,帶著兒子殺出重圍,他渾身受創難以盡數,腸子都流了出來,差點斃命,他的兒子,卻是安然無恙。所有的人都說他兒子命大,那是個奇跡,可你應該知道。杜伏威是因為對兒子的愛。這才創造了這個奇跡。」 思楠聽著,突然想起了母親。鼻樑微酸,對杜伏威地不滿。已消失不見。 「江淮軍經過那一次都知道,杜伏威為了兒子,性命都可以不要,這種父愛,我很明白。所以你說他為了榮華富貴,捨棄了妻兒,我並不同意。」 思楠道:「我不瞭解他,所以才做出這種判斷,可是我還是懷疑他的用心。他如此的疼愛兒子,更讓人奇怪,因為他本來應該是有還有一分希望,就追查下去的人。」 「杜伏威一生中,若說還有比兒子重要地事情,那就是一個義字!」蕭布衣沉聲道:「他捨棄妻兒,不是為了榮華富貴,而是為了兄弟之義!他捨命前來,捨卻妻兒,是因為已將江淮軍十萬眾地性命,抗在了肩上,所以他一定要殺了梁艷娘,他知道那是個禍害的根源,只想一刀兩斷。」 思楠止住腳步,半晌才道:「都說女人心,海底針,我看這男人地心,一樣讓人難以捉摸。或許……你說地不錯,雖然我不贊同他地做法。」 她有些矛盾,但顯然還是個可愛的女子,因為她懂得體諒。 蕭布衣望著思楠,露出理解,「捨得捨得,有捨有得!為了江山、為了大業、為了前途、為了一幫還生死未卜的兄弟,男人的選擇,有時候,真的很艱難。」 思楠沉默下來,蕭布衣又道:「或許這時候的杜伏威,蒙著被子在流淚,只是你看不到而已。思楠,他如此義氣,我當不負他的期望。」 「可惜輔公不見得明白。」思楠突然想到了什麼,「蕭布衣,輔公若不歸順,不如我去殺了他?」 她為方才自己地武斷彌補,蕭布衣搖頭道:「思楠,就算要殺輔公,也絕對不能是刺殺,而要堂堂正正的殺!對付農民軍和對付閥門不同,殺了薛舉,他們只會為利益,選舉個旁人出來代表他們地利益。可殺了農民軍的首領,他們會為了義氣,選舉個人出來為首領復仇。不知道……你明白這個道理嗎?」 「看起來李玄霸的套路,你想借用都是不行。」思楠歎道。 蕭布衣笑容露出,「不同問題,不同對待而已,他的問題,我遲早會碰到。我的問題,他也不可避免。江南的事情,有我二哥處理……你就不用冒險了。」拍拍手中的書信,放在懷中,蕭布衣狡黠的笑,「有了這封信,輔公不造反。當然皆大歡喜,他要想造反,就是想逼死杜伏威,到時候要是杜伏威出來,你說會如何?」 思楠沒有說出答案,只是望著中天的那輪明月,良久才道:「蕭布衣,你果真聰明。可已變得愈發地不擇手段。」 蕭布衣沒有不滿,悵然道:「成王敗寇,千古不變地道理。我若是輸了,不過是個鎮壓泥腿子起義的劊子手,和開國明君對抗地不知趣之人,我若是贏了,當然是平亂反叛的大功臣,千古流芳。萬世傳誦。歷史,不是素來都是勝利者地功勞簿,失敗者的恥辱史嗎?千古之後的人,又誰會關心你此刻所想呢?」 思楠望了他很久,「這或許就是所謂的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吧?」 蕭布衣哂然道:「正是如此。思楠沉吟良久,這才幽幽地抬頭望月道:「不止你,我也變了很多。想的越多,煩惱越多。唯一沒變的。或許只有天上的明月。」 蕭布衣亦是望著皎潔的明月,感慨道:「年年歲歲月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有這種感慨的人,你不是第一個,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 思楠嫣然一笑,「你說的,總是那麼有道理。蕭布衣,你說的好呀。我就從來說不出你這麼好地文采。」 雖是蒙著面。月光撒在思楠的額頭,光潔無比。她眼中也有著月光的光華。熠熠閃亮。再加上她那發自內心的笑,春夜雖寒。四周卻洋溢著淡淡的歡快之意。 蕭布衣見了,一時間有點癡,費了很大的決心,這才移開了目光,「如斯明月,當要慢慢欣賞才不辜負。思楠,你……陪我走一會兒,好嗎?」 不聞思楠回答,蕭布衣只能再次轉頭過去,思楠這才道:「你是西梁王,號令天下,其實只要說一聲……」 「我可以號令天下,卻不想號令你。」蕭布衣回道。 他不再等思楠回答,緩步的向前行去,思楠望著他的背影,長街中頗有淒清之意,誰若看到,恐怕都不會相信,這是才斬了青龍地無上高手,這是威震天下的西梁王! 只要他手指所到,可讓那裡繁盛興旺,當然也可以讓那處灰飛煙滅。 但是他對自己,不過是商量地口氣? 終於移動了腳步,思楠跟了過去,眼中朦朦朧朧……東都城,一路向南。馬快如飛,馬蹄踏破初春的嫩泥,帶著春一樣不安的騷動。 百里外,有一驛站,在聽到馬蹄聲之時,已有人牽馬出來。兩匹無人騎乘的快馬,馬兒隱有振奮之意,因為它們知道,又有十分緊急的任務需要它們! 騎手不等下馬,已飛身從坐騎上躍起,到了另外一匹空馬的身上。騎手動作矯捷,如蒼鷹展翅,而他所乘之馬,已口吐白沫,搖搖欲墜,可見奔馳之疾,已催發出馬兒的本能。馬兒雖脫力,騎手卻還是冷靜如常,拿出令牌晃了下,那是東都太僕寺、兵部親發的令牌,有權調動西梁王屬下的千里地馬匹。 從巴東到荊襄、從東都到鵲頭,只要西梁王轄管之地,令牌一出,境內官員必定全力配合。 騎手明白這點,因為他就是太僕少卿,天下馬匹,歸他調度! 一路疾馳,千餘里地路程,他奔到夜深的時候,已然到達,可這一路,他用了十匹馬,不過喝了幾口水,吃了些許地乾糧才到江面,就有舟船接應,帶他過了長江,過江後,快馬加鞭,一直到了鵲頭鎮。李靖正在案前望著桌面的地圖,沉吟不語。 聽到腳步聲傳來,李靖轉過身來,一陣風吹開帳簾,一人一陣風般衝進來,單膝跪倒道:「李將軍,西梁王親筆書信和杜伏威招安信已帶到!」 他雙手呈上書信,臉上滿是風霜疲憊之意,可卻隱有振奮之意。 李靖輕輕接過書信,扶起地上地騎手,本不苟言笑的臉上,露出了讚賞之意,「小弟,辛苦你了。一日千里,非常人能夠做到。」 騎手就是小弟,小弟就是太僕少卿楊念甫! 「職責所在,不敢言累。」楊念甫也是笑道。 「其實,不需要你親自前來。這封信事關重大,西梁王不想飛鴿傳書,只怕出了差錯,是以才八百里加急。可你是太僕少卿,讓你親自送來,似乎大材小用。」 楊念甫正色道:「李將軍,我雖是太僕少卿,可畢竟年幼,很多都是不懂。蕭大哥命我,找個穩妥的人送信前來,這次……是我親自要求來送信。我不想讓旁人說蕭大哥任人唯親,我想讓所有人知道,太僕寺所有的事情,我楊念甫都能做到。蕭大哥選我,沒有選錯!還有,我不想讓姐姐失望,我想再見姐姐之時,告訴她,念甫今日,需要的是照顧姐姐,而不是讓姐姐照顧!」 他說到姐姐,淚光瑩瑩,只有在蕭布衣、李靖面前,他才肯透漏心意。李靖拍拍他的肩頭,歎口氣道:「念甫,你終於長大了!」 四七九節 分崩離析 楊念甫聽到李靖的稱讚,一時間意氣風發,因為能得到李靖稱讚的人實在不算多。. 李靖卻已拆開了兩封信,看了良久。等合上書信後,沉吟不語。楊念甫問道:「李將軍,怎麼了,書信有問題嗎?」 李靖緩緩搖頭,「沒有問題,不過西梁王說……」猶豫片刻,李靖道:「念甫,西梁王臨行前可對你說了什麼?」 楊念甫茫然道:「他只是說,讓我聽李將軍的吩咐。」 「只有這些?」李靖問道。 楊念甫點頭,「的確只有這句話,還有讓我一路小心。」 李靖笑笑,招呼楊念甫坐下來,「念甫,你的志向是做什麼?」 楊念甫有些受寵若驚,「我的志向就是和蕭大哥一樣,做個好人,養好馬,做個……將軍!能夠幫助蕭大哥做點事情,是我最大的願望!」 李靖臉色如常,半晌才道:「你知道我的志向是什麼?」 「我聽別人說,李將軍曾說過,大丈夫若遇主逢時,必當立功立事,以取富貴!」楊念甫道。 李靖笑笑,「那是我年少輕狂,當年對……家人所言。每個人的願望都會改變,西梁王當初不過是想做個馬販,我也不例外!不過在長安、東都許多年,這種心思也就淡了,我現在的志向是,一統江南,痛擊突厥,助西梁王平定天下。其實我征戰這久,每次出軍時,都是惶惶難安。」 「為什麼?」楊念甫不解道:「誰都說,李將軍是常勝將軍,平生未嘗一敗。當年以三百鐵騎就能橫掃草原千里,你這樣的人,也會怕嗎?」 「是不安。不是怕。」李靖唏噓道:「每次戰役,無論我準備的多麼好,勝利的信心多麼足,但是有一樣不能避免,那就是死人。不是西梁軍死,就是敵手死!每一次戰役不但意味著勝利。還會意味著死亡!」 楊念甫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再看李靖的眼神。已大不相同。 「征戰多年,西梁王和我一樣,並不求最快的速度擊倒對手,只求最正確的時機擊敗對手來減少已方的損失。所以我們一直在等。對盜匪,我們能招安地盡量招安,能納降的會盡力納降,只誅首惡,其餘的人皆可赦免,以求江南早日平定。天下一統了,不用再征伐的感覺,其實比常勝將軍的感覺更好!人在世上,機會尤為重要。有時候。我想自己不做個將軍,做個大匠也是不錯。」 楊念甫不安道:「李將軍。我說錯什麼了嗎?」他雖是年紀不大,可苦寒出身。屢受艱辛,遠比同齡之人要敏感,知道李將軍有話要和他說。 李靖正色道:「念甫,我這麼稱呼你,是因為把你看做一個成人,能明辨是非的男人。你要知道,西梁王很器重你。因為他對你姐姐感覺異常地歉仄,但是他不會說……」 楊念甫感激道:「我知道!李將軍,其實我一直想對西梁王說,姐姐前往巴蜀心甘情願,她當時根本沒有想太多。她當時地念頭就和我現在一樣,只想著幫助蕭大哥。我們欠他實在太多太多,他又為我們姐弟做地太多太多,感覺歉仄的應該是我,而不是他!要非因為我,姐姐也不用到東都,要非因為我,姐姐說不准現在還是無憂無慮!要非因為我,姐姐和蕭大哥都不用痛苦!」 他眼角淚花閃動,李靖拍拍他的頭頂,滿是感慨。 楊念甫道:「我一直沒有對蕭大哥說出這些,是我不想!並非我要蕭大哥感謝,只是因為我一直想,想要蕭大哥能記得姐姐,再去巴蜀看看我姐姐。可我知道,他真的很忙!」 楊念甫黯然傷神,早非當年那個活潑開朗地小弟。 窮困、勞心無疑能讓一個人加快成長。 李靖微笑道:「你能這麼想,我真的很高興,西梁王一定會去巴蜀,但是顯然不是現在。」 楊念甫用力點頭,「我知道,我現在最大的期待,就是和蕭大哥一起去巴蜀看望姐姐。我要讓姐姐知道,她的親人比任何時候,都要記掛她。我其實想要去見她,可她不見我,她說小弟是個做大事的人,她要看到我做大事後,才去看她。姐姐說的話,小弟一直都是要聽!蕭大哥是將軍,李大哥你是將軍,天下聞名,萬人敬仰,我到現在,最佩服就是你們兩個,所以……我也想做將軍!」 李靖望了他良久,「西梁王就因為你要做將軍,所以將你送到我這裡。」 他將書信推到小弟面前,小弟見了,淚水終於滾滾而下,「李將軍,我不知道,我以前隨意的一句話,他竟然這麼久還記得!」 「你說的每句話他都記得,他都會記在心上。他就是那種人,說了一定會做,可做了也不見得會說。」李靖感慨道:「他希望你跟在我身邊,這樣他才能放心。」 「李將軍,你不準備留下我嗎?」小弟忐忑道。 李靖看了他良久,終於點頭,「我的確不準備留你,如今天下三分,大局已漸漸明朗。輔公逃不過我們地手掌,王世充奸詐、沈法興殘暴,均是不得人心。最多只要給我半年地時間,我可平定江南!」 小弟靜靜的聽,望著李靖地指點江山,露出敬佩之色。 「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助西梁王平定河北、伺機對抗突厥和關隴。」李靖感慨道:「念甫,大隋雖亂了多年,可根基尚在。當初文帝一統天下,結束南北太久地動亂,百姓安樂多年,現在前所未有的想念統一,征戰不得人心,平定天下,絕用不了太長的時間!你還年幼,雖是千里傳信做的比誰都出色。但是要做個將軍不容易,做個好將軍更是艱難!我只怕……你熬不到做個好將軍。念甫,我對你直言,你莫要怪我。」 李靖很少有這麼說話的時候,望向楊念甫,就像望著一個朋友。楊念甫失落道:「李將軍。我當然不會怪你。知道……你是為我好。我……回去和蕭大哥說。我不做將軍了。」 「可不做將軍,一樣可以做大事。」李靖微笑道。 楊念甫精神一振,「真的?」 李靖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楊念甫遲疑道:「這是大事?」 李靖肅然道:「你不信我?」 楊念甫望見李靖一本正經。終於點頭道:「我信!我信你和蕭大哥一樣,絕對不會騙我。李將軍,我這就回去。」 他才要起身,李靖按住了他,「你真以為自己是鐵打的嗎?日行千里,趁夜還要趕路?休息兩天再回去,我有封書信要你帶給西梁王。」楊念甫應允,李靖讓兵士帶他去休息,在桌案上鋪張宣紙。沉凝半晌。搖頭苦笑道:「老三不是個東西,把這孩子推給我。這真比打仗還要累。」 杜伏威離開,江淮軍混亂一團。 多年以來。杜伏威無疑就是江淮軍的定海神針。他帶江淮軍征戰多年,身經數百仗,向來是出則居前,入則殿後,他號令一指,前方就是個火坑,江淮軍也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 江淮軍這麼多年還能團結一心,保家是個目的,跟隨杜伏威是另外最重要的目的。 可到如今,杜伏威竟然去了東都? 西門君儀這幾日頭大如斗,不停的解釋,可相信的人少,不信地人多。謠言慢慢地蔓延,最恐怖地就是西門君儀聯合朝廷,已經暗算了杜伏威,為自身謀求高官。最悲觀的就是杜伏威放棄了江淮軍,只為自己的前途打算! 無論恐怖還是悲觀,形勢對西門君儀都是極為不利。 好在還有很多江淮軍相信西門君儀,因為畢竟他和杜伏威出生入死多年,可算是江淮軍的三號人物。 歷陽城內,江淮軍再次召開緊急大會,只為商討江淮軍日後地出路。 杜伏威走後,他的位置卻還沒有人能坐。坐在廳中上手位置一人,臉上皺紋頗深,重重疊疊,不過精神倒還矍鑠,頭髮半花半白,雙眸似開似閉,正是眼下江淮軍第二號人物輔公。 眾人雖是吵吵鬧鬧,不成體統,可望向輔公的眼神,均是有些畏懼。 輔公和杜伏威素來交好,他們二人自幼孤貧,輔公年紀大些,長的老成,杜伏威一直對待兄長一樣對待他。當年二人沒有造反之時,輔公經常去偷親戚家的羊接濟給杜伏威。杜伏威一直感激在心,在軍中和輔公不分彼此。軍中之人,都會叫輔公為輔伯,以示尊敬之意。 輔公下手處坐著西門君儀,眉頭緊鎖,他甚至沒有和輔公對望一眼。二人離的雖近,可看起來距離卻遠。西門君儀聽到眾人吵來吵去,心煩意亂。 杜伏威收的義子不少,不過最有能力,也是最讓他信任的有兩個,一個是才死在京都的王雄誕,另外一個就是坐在西門君儀下手地闞稜。 其餘義子鬧哄哄地坐在對面,有的直接席地而坐,讓西門君儀略有心安地是,眾義子畢竟對杜伏威很是關心,臉上均有關切之意。這是西門君儀還能堅持下去的動力,不然他回來地第一天,只怕就會被很多人給斬了。 江淮軍眾人除了杜伏威外,誰都不服!其餘江淮諸將,如陳正通、徐紹安等人,均是神色肅然,心中想著什麼,沒有人知道。西門君儀的目光落在遠處的一人身上,隱有擔憂。 那人身形彪悍,臉上被橫兩刀、豎兩刀劃出了井字刀疤,說不出的容顏醜陋。那人叫做苗海潮,本來是杜伏威的對頭。杜伏威一走,理會他的人並不多,因為除了杜伏威外,很多人根本不把他當做兄弟。 苗海潮本來亦是個巨盜,當年和杜伏威火並的如火如荼,甚至帶千餘人伏擊杜伏威。差點殺了杜伏威父子。 可後來杜伏威為壯大勢力,毅然決定合併苗海潮的勢力。杜伏威孤身向苗海潮挑戰,允許他帶四個幫手,敗的那方,奉勝者為主。 這種挑戰,苗海潮若不接受。以後也不用在下邳去混。盜亦有道。盜亦要樹立威信。如果不能服眾,如何能統領一方?結果就是杜伏威殺了苗海潮的四個幫手,卻留了苗海潮一命。不過苗海潮臉上的刀疤亦是那時候留下,那一役。杜伏威又是受傷纍纍,可他就和鐵打地一樣,終究還是沒有倒下。 本來依照江淮軍的想法,不如殺了苗海潮了事,可杜伏威卻執意不肯,不但和苗海潮盡釋前嫌,還和苗海潮稱兄道弟。杜伏威這種胸襟,無疑很讓熱血漢子心折! 不過眾人佩服的是杜伏威,對於苗海潮。畢竟還有些芥蒂。所以今日廳中,此人顯得頗為孤單。 眾人還是七嘴八舌。議論不休。闞稜終於道:「各位莫要吵了,如今總管不在。我們西有西梁軍的李靖虎視眈眈,東有王世充的淮南軍如狼是虎。王世充已進犯丹陽,依我之意,不如先擊退王世充後,再做打算。」 闞稜在江淮軍中亦有威望,一言既出,很多人都是點頭。 陳正通搖頭道:「闞將軍,我倒覺得不妥。」 闞稜也不動怒,微笑問,「大兵壓境,陳將軍有何高見?」 陳正通猶豫片刻,「雖說大軍壓境,但眼下局勢尚未明朗。我等擅自出兵,只怕自絕生路。」 眾人詫異道:「此話何解?」 陳正通道:「杜總管不知去向,我等到底何去何從,哪位兄弟能給個確切的答案?我軍處於兩股勢力包夾之中,單獨抗衡都是力有不及,更不要說分兵兩路。眼下求存之道,肯定是聯合一方。所以我說若是和王世充開戰,豈不自絕生路?」 闞稜哂然一笑,並不反駁。西門君儀不滿道:「陳將軍,我想你說錯一點。」 陳正通道:「還請西門將軍指教。」西門君儀搖頭道:「大伙都是兄弟,指教不敢當。可你方才說杜總管不知去向可是大錯特錯。我已經說了,杜總管前往東都,就是為我們一幫兄弟謀取活路。所以我認為當務之急,是聯繫李將軍,而不是投靠什麼王世充!」 陳正通冷冷道:「西門將軍,我只知道到現在為止,杜總管地下落,只是你說出來地而已!」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懷疑我?」西門君儀拍案而起。 陳正通並不畏懼,嘿然道:「我可沒有這麼說,若非做賊心虛,何苦如此憤怒?西門君儀,你若是問心無愧,為何這久杜總管還是音訊全無?」 西門君儀握緊拳頭,卻是心中叫苦,杜伏威走地實在匆忙,也怪不得他們懷疑。他只知道杜伏威有苦衷,卻不知道具體緣由是什麼。杜伏威為了對付梁艷娘,一切事情,並沒有告訴手下。 或許也是因為,他已不知道手下哪個和太平道有糾葛,亦或許是因為,他不想知道!他不想揭穿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亦不想刀劍相見,所以他暫時選擇了逃避,或者是以退為進。 杜伏威很矛盾,饒是他一方巨盜,亦是無法解決身邊的危機,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輔公見二人針尖麥芒,擺擺手道:「坐下說話。」輔公畢竟還有威望,他一發話,眾人均是肅然。闞稜恭敬道:「輔伯,大兵壓境,不知道你有何妙策?」 「首先我們要確認一點,伏威到底去了哪裡。」輔公沉吟道。這裡也就他敢如此稱呼杜伏威,眾人面面相覷,心道這和沒說沒什麼兩樣。 西門君儀心中氣憤,暗想輔公雖不明說,顯然還不信任自己。 輔公又道:「就算杜總管不會回來,江淮軍還是江淮軍,不會變成西梁軍或者淮南軍!我們征戰多年,豈能為他人作嫁?」 眾人有贊同,有不以為然,西門君儀焦急道:「輔伯,你也不信我?」 輔公沉吟良久才道:「一切都要等杜總管有消息才能再做決定。現在倉促決定,只怕會鑄成大錯。」 西門君儀心中稍安,陳正通問,「那眼下我等如何處置?」 「這江山畢竟是伏威一手打下,其實伏威不在,我等應暫立德俊為主。」德俊就是杜德俊。就是杜伏威的兒子。總管不在。立兒子為主倒也是尋常之事。可杜德俊不過幾歲地年紀,就算闞稜都忍不住詫異道:「德俊年幼,如何能夠做主?再說……找到德俊了嗎?」 前幾日杜伏威離開,妻兒也是不見。所以江淮軍這才流傳杜伏威驀地放棄了兄弟,帶著妻兒投奔了東都。 輔公沉吟道:「前天,有人說,在鄉下見到了弟媳和侄子,弟媳好像是帶著侄子訪親,我已派人去找他們,想必這幾日就能有消息。」 眾人精神一振,紛紛道:「如此最好,看來杜總管真的沒有放棄我們。」 誰都知道杜伏威最疼愛兒子。若是離開。沒有不和兒子一起離開的道理。西門君儀臉上有些怪異,輔公望著他。沉聲道:「君儀,你有什麼話要說?」 西門君儀緩緩搖頭。「輔伯所言大有道理。」 輔公望向遠遠站立的苗海潮,「海潮,你覺得如何?」 眾義子不滿,一人大叫道:「輔伯,問他作甚,這是我們江淮軍的事情。」那人叫做何少聲,杜伏威義子中,排名十二。 苗海潮臉色陰沉,誰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聽輔公詢問,緩緩道:「十二少說的不錯,江淮軍的事情,我無權多言。不過杜總管對我有不殺之恩,暫立德俊為主,我不反對!」 輔公點點頭,又問,「闞稜,你意下如何?」 闞稜道:「立德俊為主我當然不會反對,可德俊年幼,還需輔伯、西門大哥輔佐才好。」 西門君儀露出強笑,輔公歎道:「如今伏威突然離開,江淮軍大亂……我等……」他話音未落,有盜匪急匆匆地進廳道:「啟稟輔伯、西門將軍,李靖派使者求見!」 群盜嘩然,議論紛紛,不知道李靖這時派使臣前來作甚。輔公一擺手,眾人肅然。 「請他進來。」 盜匪出去後,輔公輕聲道:「來者是客,伏威不在,我們不能墜了江淮軍的威風。」 陳孝意走進來地時候,雖是群盜環視,還是面帶笑容。見到輔公,施禮道:「這位想必是輔伯了?」 群盜見他說地恭敬,一時間不好發作,輔公微笑道:「不敢請教閣下高姓?」 「在下陳孝意,李將軍帳下的無名小卒而已。」 輔公哂然一笑,「雁門郡丞,也是無名小卒嗎?」 群盜微微動容,陳孝意微凜,原來他在投靠東都前,他地確是雁門郡丞,本來雁門、歷陽,可說是相隔數千里,輔公竟然知道他地來歷,可說是見識不凡。 想到來時李靖所言,陳孝意更是謹慎,「往事如煙,郡丞、將軍均不過是鏡花水月。」 「那你來此作甚?」輔公問道。 「在下這次前來,是想送來杜總管地一封親筆書信!」 陳孝意話音落地,廳中死一般地寂靜,陳孝意面帶微笑,雙眸卻是盯著輔公的表情,見到他嘴角抽搐下,轉瞬如常。 這本來是個極細微的動作,若不細心,也是不能留意。陳孝意看在眼中,記在心頭。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雙手呈上,「杜總管說過,這封信……請輔伯、西門將軍和苗海潮共同一看。」 群盜聳然,陳正通喝道:「陳孝意,你好大的口氣,你想讓誰看,就讓誰看嗎?」 陳孝意含笑道:「並非我好大地口氣。」揚揚手上的書信,「這是杜總管的親筆信,難道杜總管不在,江淮軍就忘了他嗎?」 眾人默然,就算陳正通都不再多話。 無論杜伏威如何,可在江淮軍的心目中,份量非同小可! 輔公嘴角又是輕微抽搐下,輕聲問道:「杜總管現在何處?」 「此刻正在東都。」陳孝意回道。 「他一切都好嗎?」輔公又問。他問的實在很正常,他和杜伏威是多年的兄弟,兄弟離開,問候一聲,尋常之事。 陳孝意微微一笑,「信中自有明言。我想杜總管既然寫了這封信過來,就說明他沒什麼事情。」 輔公盯著他手上的書信,良久才道:「好,你放下書信,回去吧!」 四八零節 不白之冤 輔公表現冷靜,陳孝意見狀並不多言,逕直留下書信,緩緩的走出了大廳,出了歷陽。 群盜見他孤身一人前來投信,也不由佩服他的勇氣。 陳孝意一走,眾人的目光都是落在那封書信上。信皮上寫著幾個大字,輔兄、君儀、苗海潮親啟。 陳孝意說的沒錯,這封信就是杜伏威寫給這三人一同觀看,可心中有什麼秘密,竟然只能這三人觀看? 群盜身心一時間被書信吸引,有不安、有惴惴、還有期待和渴望,西門君儀突然道:「這幾個字是杜總管寫的!」 信皮上的幾個字遒勁有力,力透紙背,西門君儀跟隨杜伏威多年,認出他的字體,並不稀奇。 輔公還是望著那封書信,良久才道:「那書信是不是伏威寫的呢?」 他問的實在太過謹慎小心,何少聲已大聲道:「拆開看看不就知道了?」何少聲說出了多數人的心思,所有人心中都有疑惑,既然有了杜總管的消息,輔公又對杜伏威極為關切,他為何不徑直拆開書信? 難道書信上有毒,已有人如此想到這點。礙於輔公的威嚴,沒人敢發問。 西門君儀已站起道:「輔伯,少聲說的沒錯,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他才要伸手,輔公已沉聲道:「住手西門君儀身形僵硬。滿是不解地轉過頭去,「輔伯,何事?」 「這封信註明。要三人親啟。」輔公淡淡道。 「我地確有些心急了。」西門君儀舒了口氣。「苗將軍。請你過來。」 苗海潮終於移動腳步走過來。還是陰沉無語。西門君儀見到他來到身邊。沉聲道:「現在三人都在場。我想我們可以看看了。」 輔公搖頭道:「我覺得伏威雖沒有明說。但還需有兩個人在場。我們才能打開這封信。」 西門君儀早就心急如焚。只想知道杜伏威現在如何。聽輔公這般說。有些不耐道:「我不知道還需要誰在場?」 「弟媳和德俊應該在場。」輔公緩緩道。 西門君儀怔住,輔公說的合情合理,無論如何,杜伏威的消息,他的妻子和兒子有權知道。 「可是……我們到現在還找不到她們的下落。」 「現在找不到,不代表以後找不到。」輔公沉聲道:「就在這幾日。就能找到他們。伏威所說的話,他們一定要在場。」 輔公說的話雖然不符杜伏威的本意,卻讓西門君儀無從辯駁,他只能道:「如此也好,可這封信……」 「這封信就交給闞稜、老六、老八、十二少和徐紹安共同看管。」輔公吩咐道:「就在這桌子旁。你們五人看守,在指定的人沒有到齊前,任何人都是不能拆開觀看。違令者,斬!」 輔公說完後,起身去了後堂,眾人遵令,西門君儀望著那封信,雖是心急如焚,卻也不敢拆開。 在江淮軍中。在這種非常時刻。他雖是三號人物,還是不敢違背輔公地意思。老六、老八和十二少一樣。均是杜伏威地義子,由闞稜帶領。在加上個徐紹安。可見輔公對這封書信極為重視。 眾人雖然心中嘀咕,可也覺得輔公說的很有道理,得知杜伏威東都有信,不由期冀中夾雜著忐忑。 這時候陳孝意已出了歷陽,回轉到了鵲頭鎮。 李靖坐在軍營之中,見陳孝意回來,沉聲問道:「輔公拆信了嗎?」 陳孝意搖頭,「我走之前沒有,不過我走之後就說不定了。」他將到了歷陽後所發生的一切詳細的敘述,任何人的話都沒有漏掉。說完後,陳孝意有些不解,不明白李靖為何讓他一定要把所有的人所說記下來。 李靖手叩桌案,沉吟道:「我覺得輔公不會拆那封信!」 陳孝意奇怪道:「李將軍為何如此肯定?」輔公是個聰明人,亦是個懂得保護自己的人。這些年來,他在江淮軍無險無憂,就說明他很知道如何照顧自己。杜伏威的去信,按照西梁王的意思,就是要讓輔公左右為難。其實以輔公地性格,多少明白點信中內容。如果杜伏威讓他也前往東都,他為義只能前去,不然他會在江淮軍面前,聲譽掃地。可他怕去東都,所以最好的方法,當然是不拆開書信,權當沒有這回事,所以他可以保持在江淮軍的威嚴。」 「但是他沒有道理一直不看那封信。」陳孝意道。 「聰明人當然有聰明的方法。」李靖淡淡道:「他一定會找到讓所有人不拆信的理由,我其實也想聽聽這個理由。」 陳孝意苦笑道:「我也想聽,可是沒有長個順風耳。」 他話音落地,就有一親兵進來,低聲在李靖耳邊說了兩句話,李靖點點頭,兵士退下。 陳孝意並不過問,他知道李靖不想說,誰都不會知道。李靖要想說,誰也攔不住。 「輔公用了個很巧妙地方法,可以暫時不拆開那封信。他說那是杜伏威的信,要杜伏威的妻兒一定在場。他幾天內,要找到杜伏威的妻兒後,再拆那封信。」 陳孝意醒悟過來,「李將軍顯然在歷陽城還有眼線。」 「江淮軍現在分崩離析,很多人都在自謀生路。」李靖道:「有幾個投降過來做內應也不足為奇。」 陳孝意眼前一亮。「李將軍,我明白了。」 李靖嘴角帶著難以捉摸地笑,「明白什麼?」 「原來你讓我送信不是目的,看輔公的反應才是真正的目的。你說過,杜伏威地妻兒都被太平道擄去,可輔公竟然能找到杜伏威地妻兒,這是不是說……和太平道中人合謀的就是輔公。」 「說下去。」李靖鼓勵道。 「如果真地是輔公的話,那一切顯然很明顯了。」陳孝意整理下思路,「如今西梁王一統天下,勢不可擋。杜伏威早謀出路。和輔公已意見相左。輔公顯然亦是有野心之人。在杜伏威強盛時,甘願做他地後盾,可杜伏威要讓出江山,輔公顯然覺得應該自己接手。」 李靖喃喃道:「說地很有道理。」 陳孝意又道:「可杜伏威一言九鼎,輔公這才勾結太平道中人,擄去杜伏威的妻兒。本來按照他的設想,杜伏威到了京都,就派人殺死杜伏威,嫁禍西梁王。然後再擁立杜德俊,卻把江淮軍的大權掌握在自己手上。可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杜伏威沒有死,反倒可能召他去東都。西梁王此計就是要逼反他,而我們就是看他怎麼反!我說為何聽到杜伏威有書信來的時候。輔公表現的那麼冷靜,這很不正常,本來他如果是兄弟,應該熱切的想要知道杜伏威的下落才對。可他不但不期盼,表情好像有些害怕,他顯然知道,杜伏威沒有死的話,那死地人,就可能是他!要知道在江淮軍中。輔公強煞。顯然還是不如杜伏威的威望。」 李靖點點頭,「孝意。你分析的很有道理。所以眼下嘛……我們就等著他演戲,然後呢。配合輔公一次。」 李靖面無表情,陳孝意見到,心中打了個冷顫,因為他知道李靖這種表情的時候,就已動了殺機。 當初斬張善安、殺高法澄、沈徹的時候,李靖就是這種表情。這一次,輔公能否逃過李靖地殺招? 這時有兵士來稟,說楊念甫求見。李靖點頭讓楊念甫進帳,楊念甫滿面堅毅之色,見到李靖就道:「李將軍,我要回去了。」 李靖道:「好,一路小心!對了,這有我給西梁王的書信,麻煩你轉交。」他伸手遞過封書信,楊念甫接過,鄭重的放在懷中,大踏步的走出軍營。 李靖望著的他的背影,欣慰的笑笑楊念甫出了鵲頭鎮,過江一路到了東都。雖然回程不用著急,卻也第二日黃昏就到了東都。 路途迢迢,可小弟歸心似箭,歸途亦是快馬加鞭。 蕭布衣正商議政事後回轉,見小弟衝進來,多少有些訝然。不等開口,小弟已經道:「蕭大哥,我覺得我不適合當將軍!」 蕭布衣有了那麼一刻疑惑,對於小弟,他總是疼愛有加,不過亦是在一定的範圍內。 小弟喜歡養馬,他就送他馬,小弟想振作,他就提拔小弟為太僕少卿,小弟說要當將軍,他就將小弟撥到李靖的手下。 對於小弟,他真地有如自己親弟弟一樣看待。 幸運地是,小弟並沒有因為蕭布衣的信任變得飛揚跋扈,蕭布衣明白,婉兒一直以來地教誨讓小弟發憤圖強。 因為婉兒曾經說過,小弟是個做大事的人,所以小弟就想做大事。對於小弟地奮發向上,蕭布衣沒有理由拒絕。 雖然他也知道當將軍不容易,可既然小弟有興趣,他還是希望小弟按照興趣走下去。他雖當小弟是弟弟,可卻並不專權,只是鋪開路,讓小弟走就是。 不過蕭布衣還是怕自己過於溺愛,反倒害了小弟,所以才把小弟送到李靖那裡。可他沒有想到,小弟只去了幾天,就已快馬回轉。 「不做將軍,你想做什麼?」蕭布衣回過神來,關心的問。 「我還小,等仗打完了,我不知道能不能上陣殺敵呢。」小弟認真道:「我更應該找個適合我地事情做。」 「那什麼事情適合你?」蕭布衣好笑道。 「經商。」小弟正色道。 蕭布衣詫異非常。「你要經商?你怎麼會有這種念頭?」 「李大哥說了,以後天下一統,富甲天下才是大有本事之人,我要經商!」小弟振振有詞,伸手遞過一封書信,「差點忘記了正事,這是李將軍給你的書信。」 蕭布衣接過書信,看了幾眼,明白過來,「你本是太僕少卿。經商的話……應該是官商。」 「官商?」小弟疑惑道:「什麼是官商?」 「就是給朝廷做生意。」蕭布衣微笑道:「好的。我如你所願,不過經商和打仗,一樣疏忽不得。你若是有錯,我肯定要罰。」 「我希望你能罰我!」小弟滿是自信道。 蕭布衣聽他一語雙關,暗想小弟也終於長大了,讓他回轉休息後,馬上去請袁嵐過來。袁嵐這段時間,忙的不亦樂乎。蕭布衣為他們經商大開方便之門,又提高了商人的地位。他當初在草原拚命一搏,終於取得了最大的收穫。 不過他人有眼光,卻是極為本分,嚴令家族中人不能入廟堂為官,這點倒讓蕭布衣頗為讚賞。 袁嵐聽到他說要小弟經商一事。唯有錯愕,不解問,「小弟尚幼,為何會有經商的念頭?」 「他一心想做大事,去見姐姐。」蕭布衣苦笑道:「或許我們的世界,豐富多彩,他做了許多,目的卻很單純,不過是為了完成姐姐地一個鼓勵。因為他去巴蜀偷偷看望過姐姐。可因為並沒有做出什麼成績。婉兒不想見他。」 「太僕少卿還不算成績?」袁嵐皺眉問。 「那是我地的提拔,或許在婉兒的心目中。還希望小弟能憑借自己的雙手,闖蕩一番天下。」 「婉兒姑娘真的是用心良苦。她只怕小弟忘本,不知道發奮的重要,這才忍住不見。」袁嵐歎道:「不過經商算是大事嗎?」 蕭布衣把李靖的書信交給了袁嵐,袁嵐展開一看,恍然大悟,「原來李將軍想要蜀人治蜀,保江山安寧,這才想讓小弟經商巴蜀,他爹曾是蜀王,日後他若能出了成績,不但能掌管巴蜀,還能消弭和巴蜀人的恩怨,實在一舉兩得,李將軍好計謀!」 蕭布衣點點頭,「李將軍用心良苦,還請岳父成全。」 袁嵐哈哈大笑,「西梁王見外了,只要你吩咐,我怎會不從。相識多年,你還是沒有絲毫改變。巧兮嫁給你,真的是天大地福氣。」 他說到巧兮的時候,略有愁容,蕭布衣看出他的心思,含笑道:「岳父,其實巧兮還小,一時無所出算不了什麼。」 袁嵐輕歎一口氣,心道三女中,就女兒沒有身孕,只怕蕭布衣從此看輕。聽蕭布衣安慰,心中稍平,告辭而去。 蕭布衣安頓一切後,找到思楠一同去見杜伏威。 杜伏威受傷雖重,可畢竟傷的多,好的快,已經行走無礙。見蕭布衣前來,慌忙施禮道:「見過西梁王。」 蕭布衣一把扶住,關切道:「你傷重未癒,不必多禮。」 杜伏威見蕭布衣熱情依舊,心下感動,「西梁王,下官有一事稟告。」 「請講。」 「其實我來東都,是不得已為之。」見到思楠一瞪眼睛,杜伏威慌忙解釋道:「不是歸順不得已,而是要對付太平道地威脅,只能順從他們的心意。可是江淮軍顯然還有問題,我還要安撫勸降,這才能夠歸順。我這次來東都,實在過於匆忙,我只怕軍心浮動,給李將軍造成麻煩。」 蕭布衣點頭道:「杜柱國有此心意,本王甚感欣慰。不過你有傷在身,再說江淮軍內奸未明,不見得只有一個輔公!」 杜伏威聽到說到輔公的名字,面部肌肉抽搐,半晌才道:「若真的是輔公,那更要我回去才好。我這點傷,不妨事。」 蕭布衣這才道:「杜柱國,我聽說杜夫人和令郎都有了消息。」 杜伏威身軀一震。咬牙問道:「他們如何了?」 蕭布衣望著他地雙眸,將歷陽發生的一切詳細話之,杜伏威噓了口氣,眼中反露出痛苦之色。 思楠不解問道:「你妻子孩子沒有死,你應該高興才是。」 蕭布衣悄悄擺擺手,止住思楠的下文,杜伏威望著思楠道:「上次姑娘救我,我還沒有謝過。我夫人和兒子雖然無恙,可他們若是落在輔公手上,更讓我傷心。看起來。我一定要回去才好。」 蕭布衣微笑道:「杜柱國。既然如此,我和你一道前往歷陽。」 思楠一愣,不解蕭布衣為何親身前往歷陽。杜伏威知道只憑歷陽,還不勞蕭布衣南下,詢問道:「我聽說西梁王和王世充亦是舊識?這次下江南,可想招安他嗎?」 蕭布衣笑笑,「許久不見,我的確也想看看,他到底如何了!」幾日轉瞬即過。江淮軍愈發的慌亂。 西門君儀度日如年,終有一日得輔公命令,眾人再聚議事廳,拆開杜伏威地書信,商議以後大計。 西門君儀不想大計。只想保全,若非因為杜伏威信任,早就想卸甲歸田,不理世事。 杜伏威一走,西門君儀很有些疲憊,總覺得征戰日久,再無任何目標可言。如果說當初為了活命,為了天下太平而起義,現在蕭布衣仁地政頗得民心。他們還為何而戰? 軍中最重軍心。軍心失去,不過一團散沙。 等西門君儀到了廳中。眾人均已到齊,西門君儀望了徐紹安一眼。看守信件的就有徐紹安,這人忠心耿耿,算是杜伏威地心腹。 輔公找人看守信件之時,除了留下杜伏威的幾個義子外,徐紹安也是杜伏威地心腹,所作所為實在讓人無可挑剔。 見徐紹安點頭,西門君儀知道信件不錯,心中稍安。只要有杜伏威地信件,他相信江淮軍不會有大的差錯。 這次議事,除了杜伏威眾義子外,一幫將領均在,甚至廳外都有江淮軍的中級首領,輔公將這些人一股腦的招來,顯然是想讓眾人做個決定。 西門君儀坐定,輔公緩步前來,坐在他上手的位置。西門君儀忍不住問,「可找到夫人了嗎?」 輔公沉聲道:「不但找到了夫人,還找到了德俊。」 西門君儀雖是心事重重,忍不住喜道:「他們在哪裡?」 輔公吩咐道:「請夫人、德俊前來。」 盜匪均是精神稍振,廳外走來一婦人,帶著個孩童。孩童年幼,不過雙眸頗為活絡,隱有杜伏威的模樣。 婦人容顏清秀,只是略有憔悴之意。西門君儀見到,慌忙站起迎上去,「嫂子,德俊,你們沒事,那可好了。」 婦人眼中閃過古怪,含義萬千,說了句,「不見得好吧。」 西門君儀一怔,還在琢磨杜夫人意思的時候,婦人已經走到本是杜伏威的位置,讓兒子坐下。她在兒子身邊坐下,這才道:「輔伯,不知道今日找我前來,有何吩咐?」 西門君儀訕訕的站在那裡,隱約覺得有些不妥,可到底哪裡不安,又是說不明白。 輔公椅子上微微欠身施禮,歎氣道:「今日讓弟妹來,實在有不得已地苦衷。伏威突然失蹤,幾日不見蹤影,突然留下封書信,說是讓我和君儀、苗海潮親啟。他遲遲不見,我總覺得,要弟妹親自在此看信才好。是以我這才四處尋找,幸好找到了弟妹和德俊,有勞弟妹了。」 他說的客氣,杜夫人欠身施禮道:「輔伯實在客氣了,想你也是為我們母子考慮。」 「既然人都到齊了,想必可以看信了。」輔公肅然道:「闞稜,把信呈上來。」 闞稜呈上書信,眾人忍不住上前,苗海潮雖是淡漠,也忍不住緩步走過來,因為他也有份觀看,也實在想知道杜伏威到底說了什麼。輔公道:「君儀,你也過來吧,等我們三人看罷書信後,再和眾兄弟祥說。」 他才要展開書信,杜夫人突然道:「且慢。」 輔公一怔,「不知道弟媳有何話講。」 「誰看我夫君的書信,我都不好反對,可這裡,有一人卻是看不得!」 輔公皺眉道:「誰看不得?」 杜夫人目光一轉,已從苗海潮身上掠過。苗海潮忍不住後退一步,以為她說的自己。本來在江淮軍中,他一直都算是外人,杜夫人反對也在他意料之中。沒想到杜夫人的目光卻是落在西門君儀身上。 西門君儀強笑道:「嫂子,你總不會說我看不得吧?」他本是玩笑,沒想到杜夫人竟然點頭,「不錯,就是你看不得!」 西門君儀微愕,「嫂子為何這般說法?」 杜夫人恨恨地望著西門君儀道:「只因為……你是殺害我夫君的兇手,這信如何會讓你看?」 眾將嘩然,西門君儀臉色巨變! 四八一節 血淚 杜夫人說西門君儀竟然殺了杜伏威?江淮將領聽到這裡,嘩然一片。 難以置信又不能不信! 西門君儀為何要殺杜伏威,他難道瘋了?可如果杜夫人說的是假,她為何要陷害西門君儀,難道她瘋了? 但二人一個惶惶,一個冷靜,看起來又是再正常不過! 西門君儀見到四周滿是懷疑、驚詫的目光,強迫自己鎮靜下來。謀害杜伏威的罪名,在東都或許算不了什麼,但在江淮軍的老巢中,那簡直是滔天罪名。若是被江淮軍認定,他死的必定慘不堪言。死他不怕,可怕的是死不瞑目,不能完成杜伏威的囑托。杜伏威讓他照顧江淮軍,可眼下,他已自身難保。 他對杜伏威心中有愧! 他知道自己落入了被人精心設計的陷阱中,可是他對杜伏威忠心耿耿,杜夫人和杜伏威一向相敬如賓,她為何要陷害自己? 杜伏威沒有死,可是杜伏威若再不出現,他西門君儀恐怕很快就要死了。 「杜夫人,我不明白你為何這麼說。」 「你現在當然會說不明白,但是你殺死伏威的時候,可是很明白!」杜夫人冷冷道。 西門君儀握緊雙拳,渾身有些發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憤怒。 「你想不到……你在殺死伏威地時候。德俊正和父親捉迷藏。就躲在櫃子中。」杜夫人說地有模有樣。蹲下來問兒子道:「德俊。是誰殺了你爹?」 杜德俊伸手一指西門君儀道:「是他!」他聲音稚幼。還有顫音。對著兇手多半還是害怕。可話一出口。眾人怒吼一聲。已齊齊上前。 只聽到大廳中嗆啷之聲不絕於耳。所有地人已拔出了兵刃! 西門君儀頭暈目眩。望著杜夫人和杜德俊。感覺到前所未有地陌生。「德俊……你說什麼。我一直都很疼愛你。」驀然受到這種打擊。西門君儀一時間語無倫次。 輔公目光森然。「西門君儀。到如今。你還想收買人心嗎?你對杜德俊是好。可杜總管被害。他親生兒子怎麼能不出聲?」 闞稜上前一步。怒喝道:「西門君儀。枉我們信任你。原來你一直在做戲!」 眾人又是怒吼聲一片,輔公一擺手,眾人靜下來。輔公沉聲道:「西門君儀,到如今,你還有何話可說?」 見到兄弟們憤怒的目光,西門君儀慘然笑道:「到如今。我無話可說……」他本來就謀略有限,跟著杜伏威,只憑赤膽忠心。落入這種佈局,只覺得心灰若死,更是渾身乏力,知道辯不明白。也不會有人信他。眾兄弟一聲怒吼,已經揮刀上前,眼看就要將西門君儀碎屍萬段。 刀光起,只聽到噗噗幾聲,血光四濺! 眾人驚呼一片,竟不由自主的退後幾步。一人擋在西門君儀面前,替他挨了幾刀。西門君儀轉瞬清醒過來,慘叫一聲,「玉淑。你怎麼這麼傻?」 西門君儀面前站著個女子。並不艷麗,看起來只是個忠厚的農家婦女。這刻渾身浴血。卻是屹立不倒。 眾人識得,女子正是西門君儀地妻子王玉淑。亦是江淮軍中娘子軍地首領。眾人雖是對西門君儀滿是痛恨,可見到王玉淑為夫擋刀,一時間不能上前。 王玉淑立在那裡,目露痛苦之意,沉聲道:「西門君儀和你們是兄弟!」 「我們沒有殺死大哥的兄弟。」何少聲怒吼道:「王玉淑,你退開,這裡沒有你的事!」 王玉淑雙手一分,兩柄短刀已拔在手上。她雙刀互斫,噹的一聲大響,火花四射。 眾人都是刀頭舔血,見到短刀絲毫不懼,可見到王玉淑眼中淒艷欲絕,卻都已靜了下來。 「我不信西門君儀會殺了杜總管,若是他害了杜總管,我第一個就殺了他!」王玉淑冷聲道。 她鮮血還在流淌,看起來搖搖欲墜,但那硬撐在那裡,眾兄弟見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闞稜上前一步,沉聲道:「玉淑姐,我們信你,可是不信西門君儀。想當年李子通和杜總管稱兄道弟,暗中卻派了百餘高手行刺杜總管。那時候,兄弟們不在,只有雄誕和你在杜總管的身邊,雄誕為救杜總管,拚死擋住敵手,賠了半條命。你卻背著杜總管,逃了數十里,等到杜總管獲救後,你卻兩個月沒有起身!」 眾兄弟見王玉淑面色蒼白,不由鼻樑微酸。王玉淑舒了口氣,「既然你們信我,還叫我一聲玉淑姐,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問幾句話。」 闞稜退後一步,沉聲道:「好!」 輔公、杜夫人均是默然無語,無論他們想著什麼,可均知道,西門君儀活命的機會,是王玉淑用命換回的,這種情形,他們亦是不能多言。 王玉淑艱難的轉過身子,望向西門君儀道:「君儀,你我成親已七年!跟了杜總管七年!我們的婚事,就是杜總管主持!」 西門君儀眼中淚花閃動,只是點點頭,伸手解開長衫,露出**、滿是傷痕地上身。他將長衫撕成長條,就要為王玉淑包紮傷口。王玉淑退後一步,緩緩的搖頭,眼中已有了絕望之意。 西門君儀心中一寒,只見到王玉淑胸口汩汩鮮血流淌而出,泉水般難以遏制,不由駭然道:「玉淑!」他久經陣仗,已經看出,王玉淑有一處傷口竟是致命傷! 她不知是何毅力,才能堅持並不倒下。她救了丈夫一命,卻送了自己的性命! 方才亂作一團,眾人上前要致西門君儀死命,最少有七八把刀砍過來,其餘的還有分寸。可有一刀。卻是砍在王玉淑的胸口,已傷了心臟。 這一刀,就是想要了王玉淑的命! 「是誰?」西門君儀狀若瘋虎,雙眼血紅,望著身邊那些,曾經出生入死的兄弟。 有幾人已不由自主的藏刀在身後,西門君儀眼前朦朧,一時間找不到哪個。只覺得身邊那個身軀軟軟的倒下去,一把抱住。泣聲道:「玉淑,你不能死,你說過,我們要一起七十年!」 玉淑倒下,因為再也支撐不下。伸出血手想要去摸丈夫地臉,卻是無力垂下。 當年那背著杜伏威急奔數十里地女子,如今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西門君儀一把抓住,淚如雨下,嘶聲道:「玉淑。對不起!」 王玉淑望著丈夫,只是問,「君儀,告訴我,你沒有殺杜總管,告、訴、他、們。你沒有殺杜總管!」 最後的一句話,她幾乎要喊出來,可就算她嘶聲去喊,卻也有氣無力。西門君儀霍然轉身,怒視一人道:「杜夫人,我沒有殺杜總管,從來沒有!我和玉淑跟著杜總管七年,出生入死,我為何會殺杜總管?我身上這些傷疤。哪一條都是和杜總管並肩作戰所得。我為何要殺杜總管?我不求名利,一輩子兢兢業業。我求求你們,給我一個殺杜總管的理由好不好?」 見杜夫人沉默無語。西門君儀厲聲道:「沒有理由是不是?好,玉淑讓我說,那我就在這發誓,我若有對杜總管一絲暗算之心,讓我西門君儀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他嘶吼之下,悲憤欲絕,眾人忍不住又是退後幾步。 這種辯解,在眾漢子眼中,已是最好的解釋。他們很多人,已經選擇相信西門君儀。 可相信西門君儀,就意味著懷疑杜夫人,但杜夫人和杜總管素來相敬如賓,這些年來,都沒有紅臉過,杜夫人為什麼要陷害西門君儀,杜總管到底死沒死? 江淮軍心中疑雲滾滾,輔公面沉似水,不發一言。 西門君儀雙眸噴火,怒視著杜夫人,見她不語,終於回頭望向妻子道:「玉淑,我說了,你可以……玉淑!」 他陡然間撕心裂肺地一聲喊,眾人心頭一沉。這才見到玉淑腦袋無力的歪向一旁,可嘴角,卻是帶著笑。 她雖死去,可卻知道丈夫沒有背叛杜總管,也沒有背叛她,所以在她心中,她死的有價值,她畢竟可以含笑而去。 西門君儀雙臂一緊,已將妻子摟在懷中,嘴唇動了兩下,卻是沒有聲息發出。只是雙眸一閉,淚水如泉。 這種傷心的樣子,已傷心入骨,誰見了都想落淚。江淮將領疑雲更盛,卻已不由自主地望向了杜夫人和輔公。 「好,你讓我給你理由,我就給你理由。」杜夫人面不改色,冷冷道:「你殺杜總管,因為你已投靠了朝廷。」 西門君儀並不辯解,只是望著妻子的一張臉,喃喃道:「你真傻,真的!」 杜夫人繼續道:「你一直想要高官爵位,所以一直勸說伏威投靠東都,以換取你安身立命的本錢。當然,你其實早就投靠了東都,只想攫取更多的回報。伏威不聽你言,可念及兄弟之情,一直為你隱瞞。但沒想到你狼子野心,居然對他起了殺心。有一夜,杜伏威正和德俊玩耍,你卻去拜訪。德俊藏在箱子中,你並不知情,一見面你就迫不及待地出手暗算了伏威。伏威雖是武功高強,可做夢也沒有想到過,出生入死地兄弟竟然會背叛了他,而且要致他於死命!你將伏威擊成重傷,帶他離開,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沒有想到過,德俊目睹了一切!」 眾人本來已覺得西門君儀無罪,可聽杜夫人所言,又是將信將疑。有急性子的人已喝道:「西門君儀,這可是真地?」 西門君儀還是抱著妻子,不發一言。 杜夫人又道:「我找到德俊,知道原委,怕你暗算,這才離開歷陽,隱身鄉下。你不知將伏威如何,然後好整以暇地回轉。騙我們說伏威匆忙去了江都。可就算再匆忙。總能留下點書信口信,或者見我們一面才對,你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覺露出了破綻吧?好在輔伯明智,看出你地狼子野心,在你回轉說杜總管投奔東都後,一直拖延,就是想找到我和德俊後,將你的醜事公佈於眾!你害了伏威一人還不夠,多半又在朝廷的引誘下。想要對江淮軍下手,我堅信,伏威的這封信,是你偽造!西門君儀,你武功或許不行,但也算文武雙全,跟隨伏威多年,當然可以模仿他地筆跡。我堅信,這封信是叫江淮軍投誠。是讓輔伯前往東都,因為你和朝廷一樣,都想置江都軍於死地,對不對?」 「我沒有!」西門君儀嘶聲怒吼,如火山爆發,「杜總管沒有死。你在冤枉我,我和你有何冤仇,你為何要冤枉我?是你害死了玉淑!」 他霍然而起,拔出長劍,身形一躍,已向杜夫人衝去。 西門君儀怒火噴發,只記得妻子慘死地樣子,再也考慮不了許多。 自己是冤枉的,妻子是冤枉的。而這一切罪惡的源頭。都在杜夫人的身上。他不管杜夫人是誰,只想殺了杜夫人為妻子報仇。 至於這一劍刺下去。後果如何,他再也不想。 杜夫人見長劍刺來。並不閃躲。可她是杜伏威的妻子,誰都不能在軍中傷了她。那一刻最少有四人出手向西門君儀出手,可血花四濺中,竟然攔不下西門君儀。 西門君儀命已不要,只想殺了杜夫人同歸於盡,他拚命之下,無人能擋! 他轉瞬衝到一劍之地,手臂一振,長劍才要刺出,一人已擋在杜夫人身前,雙臂一攔道:「娘親快走!」 杜夫人臉色微變,急聲道:「德俊閃開!」 擋在杜夫人身前的卻是杜伏威之子杜德俊! 西門君儀凝臂運劍,已下定了決心,這一劍一定要刺,就算他轉瞬被亂刀分屍,也是義無反顧,就算他永世不得超生,他也一定要刺,就算對不起杜伏威,他也一定要刺! 一劍刺下,從此生死兩隔,恩斷義絕!可這個仇他怎能不報? 萬馬千軍,可以殺了他,卻是攔不住他的一劍,可見到杜德俊的那一刻,西門君儀再也刺不出那殺氣騰騰地一劍。 杜伏威待他不薄,他不能殺了杜伏威地兒子,無論如何都不能! 他只是遲疑片刻,就感覺到腦後劇震,被什麼東西重重的敲擊一下。軟軟地向地上倒去,臨入深淵的那一刻,眼前人影憧憧,生死一線,他卻只想著妻子臨死前最後地笑臉。 闞稜最快竄過來,沒有殺了西門君儀,只是倒轉刀柄在西門君儀後腦重重的一擊。 他閃身上前,也擋住了後面人的刀劍,西門君儀雖受了傷,還沒有死。何少聲上前,一刀向西門君儀砍了過去。 闞稜伸刀一架,何少聲被震退一步,怒喝道:「你做什麼?」 闞稜冷冷道:「你又做什麼?」 「西門君儀殺了總管,如今又要殺杜夫人,勾結朝廷對我們不利,這樣的人,我們怎麼能留?」 闞稜沉聲道:「我總覺得,這件事……有蹊蹺!」 「有什麼蹊蹺?」何少聲恨恨道:「闞稜,莫非……這件事和你也有關係?」 闞稜臉色微變,杜夫人淡淡道:「你不相信他是兇手,那就是認為德俊是撒謊了?」闞稜舒了口氣,緩緩地收回長刀,抱拳向輔公道:「輔伯,我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不如將西門君儀暫且收押,我想查明真相後再做決定。」 「你算老幾?」陳正通一旁道:「輔伯沒有說話,你就下了結論?你以為你是誰?」 徐紹安站出來道:「我同意闞稜所言。」 苗海潮亦是站在闞稜的身後道:「總要查清楚的好,弟妹玉淑以死為夫君討公道,我們總要慎重其事。」 後面嘩啦啦的站出一批義子,「我等同意闞將軍所言!」 眾人一詞,何少聲臉色微變。徐紹安又道:「剛才誰殺了玉淑姐?」方才雖是混亂,可畢竟有幾個高手在內,已看的清楚,幾個人望向了何少聲。何少聲脖子一耿。「是我,怎麼了?徐紹安,我沒想殺王玉淑,只是她衝上來,我收刀不及!當然,你可以說是我殺的!」 徐紹安歎口氣,不再言語。闞稜抱拳道:「輔伯,請你定奪!」他不問杜夫人,顯然是對她有了懷疑之心。本來他是杜伏威地義子。無論親疏關係,都應該站在杜夫人的那面。只是王玉淑死地慘,西門君儀地悲憤大伙都是有目共睹。闞稜是杜伏威最信任的義子之一,當然很有頭腦,疑心已起,卻還不動聲色。 輔公望了闞稜良久,「我們等不了太久。」 「輔伯這是什麼意思?」闞稜不解問道。 「如今西梁軍對我等虎視眈眈,王世充已向我們尋求結盟。」輔公面無表情道:「如果杜總管是因為不同意投靠東都,這才被西門君儀所害的話。我想……沒有人會投靠東都。」 闞稜正色道:「這是自然,杜總管的意思,就是我們的意思。」 「西梁軍勢強,我已準備和王世充聯手,共同對抗李靖。他約我,三日後決定!」輔公道:「可西門君儀既然是東都之人。我們當斬了他,以示聯手之意。」 「三天後?」闞稜吃了一驚。 輔公道:「其實只有兩天,因為我那是我昨日和王世充的約定。闞稜,你若是有疑問,我給你兩天地時間。」 他說完後,轉身離去,看也不看杜夫人。杜夫人站在那裡,拉著兒子地手,神色有著說不出的孤寂。 可沒有任何人去看她。所有地人都在想著。輔伯下令,西門君儀……只能再活兩天! 西門君儀。或許本不該死!他若死了,下一個死的會是誰? 王玉淑死了。西門君儀被囚禁,江淮軍四分五裂,分崩離析,兩日後,就要和王世充聯手! 看著信上所言,李靖面無表情。杜伏威卻是雙手有些顫抖,有些失神地望著***,手一顫,書信落向了地面。蕭布衣一伸手,已經抓住了書信,輕輕的放在桌案上。 三人都沒有出聲,蕭布衣、李靖雖有一出兵,就可蕩平江淮軍的能力,卻沒有能力蕩平杜伏威此刻,一顆激盪的心! 三人默默的坐著,不知多久。油燈波的一爆,杜伏威這才回過神來,握緊了拳頭,重重的擊在桌案上。 轟隆一聲響,桌子竟被他一拳擊散,可見他心中憤怒非常。 蕭布衣不想去勸,也無從去勸,實際上,背叛杜伏威地人已經很明顯,一個是他的結義兄弟輔公,另外一個卻是他的髮妻! 任何一個人經歷這種背叛,都是無從勸解。 杜伏威一拳擊碎了桌案,見蕭布衣、李靖沉默不語,澀然道:「抱歉。」 李靖道:「有力氣,對付敵人。」他說的簡單明瞭,杜伏威卻是露出痛苦之意,緩緩坐下來,望著帳篷頂道:「我這一生,可說是一事無成。」 蕭布衣道:「不見得一定要做皇帝才有成就。」 「話是這麼說,可我知道,我辜負了太多人。」杜伏威疲倦道:「我起事這麼多年,從山東逃到江淮,從江淮到了沿海,又從沿海回到了江淮。江淮一帶聽到杜伏威的名字,有的痛恨,有地振奮,痛恨的是因為他是一個無惡不作的大盜,振奮的是他能帶領兄弟們對抗官府。可是我真的看不到前方的出路。難道這些兄弟最終跟著我,只能被人厭惡,最後死在官府的刀槍之下?」 蕭布衣沉默無語,知道杜伏威這幫人在這次天下紛爭中,不投靠,其實只有死路一條。 「我自幼就認識輔公,那時我經常挨餓,他就偷家中的羊給我,讓我在饑荒中活了下來,他是我的兄弟!」 他說出兄弟兩個字地時候,眼中滿是痛苦,蕭布衣和李靖互望一眼,決定讓他說下去。 「我後來認識了我地妻子,這多年來顛簸流離,她從來對我不離不棄,每天只有跟她在一起,我才知道自己活著!」杜伏威倏然站起,「西門君儀是我兄弟,跟我七年,出生入死,數次救我性命,王玉淑是我弟媳,當年我被李子通暗算,差點沒命,是她一個女流之輩背著我跑了數十里,救了我一命!」 他嘴角抽搐,臉上刻著濃濃的悲傷,「這四個人,是我生命中,最為重要地四個,可如今,我的妻子陷害了我地兄弟,救我命的女人終於沒有救了自己的性命。我的結義大哥終於背叛了我,誰能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 他一聲嘶吼,臉上的肌肉鼓鼓而動,雙目紅赤,煞是怕人。蕭布衣還是坐著,無言以對。「你們不知道?」杜伏威慘然笑道:「好的,我去問他們!」 他轉身就要立開,蕭布衣霍然站起,「我陪你去。」 杜伏威身形沉凝片刻,緩緩搖頭,「請西梁王讓我自己去解決。」 蕭布衣頹然止步,杜伏威已大步離去,再不回頭! 四八二節 山雨欲來 杜伏威出帳,盞茶的功夫,已有兵士回稟道:「杜總管向歷陽的方向去了。 蕭布衣點點頭,示意兵士退下,皺眉道:「二哥,杜伏威有勇少謀,我只怕他抵不過輔公的暗算。」 李靖半晌才道:「杜伏威乃江淮首領,威信無人能及,若是明面中,無論輔公對他如何不滿,也不敢對他暗算。」 「那麼暗裡呢?」蕭布衣問道。 「權勢讓人狂,輔公既然能和杜夫人一起,他們暗裡,就不會有什麼做不出來。」李靖冷靜道。 「我去歷陽,只需要一天,杜伏威不能死。」蕭布衣道。 李靖看了蕭布衣一眼,「你若去,我當然不會攔你。以你和思楠眼下的身手,天地之大,大可去得。不過你莫要太小瞧了杜伏威,就算江淮軍內部分崩離析,以杜伏威這三個字,要想收拾輔公也不是問題。」 「不見得吧。」蕭布衣笑道:「二哥,你對歷陽城中的事情瞭若指掌,這些事情,一定是要江淮軍要人才能知曉,這麼說……當初事發的場所,已有你的眼線。」 李靖伸手在桌案上寫了三個字,蕭布衣詫異道:「原來是他。」 「那你以為是誰?」李靖問道。 「我聽說闞稜這人頗為好利,當初和羅士信有過瓜葛,只以為是他做我們的內應,我沒想到會是另外的人投靠我們。不過既然有人投靠了我們,這就說明杜伏威的親信並非鐵板一塊。輔公既然能說服杜夫人反叛,收買旁人也是在意料之中。常言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杜伏威回轉歷陽。第一件事肯定是找親信。若是那人恰巧被輔公收買,杜伏威危矣。」 蕭布衣一口氣分析了這多。李靖點點頭。「你覺得杜伏威回轉歷陽。找地第一個人是誰?」 「應該是闞稜。」蕭布衣毫不猶豫道。 「我也這麼想。」李靖沉吟道:「既然如此。你若喜歡。帶思楠、老五一起喬裝入歷陽城。我吩咐內應接應你們。只要等到杜伏威和輔公攤牌地時候。大局可定。」 蕭布衣點頭。就要去找蝙蝠幾兄弟地老五。這次和杜伏威南下鵲頭鎮。蕭布衣又將蝙蝠幾兄弟帶在身旁。老五精於喬裝。這次前往歷陽。當然不可缺少。 不等蕭布衣出帳。李靖突然道:「三弟……」 蕭布衣止步。不解問。「二哥。何事?」 李靖望了蕭布衣半晌,「你還是不改冒險本性,這一次,我希望是最後一次。江山局勢明朗,你以後不可再以身犯險。你要知道,你肩負著太多人的希望,其實……我本來想說,這件事思楠帶著蝙蝠、老五等人去就好。」 蕭布衣心中感激。含笑道:「好。我答應你!只是這次事關重大,只要一天地功夫。就可救十萬江淮軍,冒險也值得。」 李靖緩緩點頭。又道:「布衣,草莽地事情,自有草莽的方式解決。如非萬不得已,還是讓杜伏威處理就好。」 「我知道。」蕭布衣道:「我只是不想江淮軍投靠前,他不明不白的死去而已。我做事,你放心。王世充那面如何了?」 蕭布衣有此一問,只因為輔公準備和王世充結盟,他不能防。 李靖沉著道:「你負責江淮軍內亂,我來掃清外圍。你放心,這兩天,王世充的兵馬絕對不能靠近歷陽城左近三十里。」 蕭布衣知道李靖的精明,王世充雖是狡猾,可要逃過李靖的雙眸,還是頗有難度。 李靖用兵如神,也是因為得悉先機,歷陽城周邊,想必早早地被李靖派下了探子,王世充想要大軍出沒,絕對瞞不過李靖。 出了營帳,找到蝙蝠、思楠等人,老五聽說又是要做老本行,不由精神大振。 可蝙蝠皺眉道:「西梁王,現在的歷陽城,想必防範森然,就算喬裝易容,混進去也絕非易事。」 思楠道:「蕭布衣,無論如何,你要去,我也要跟隨。」 蕭布衣苦笑道:「要去,也得想辦法怎麼混進去才行。我可不想打草驚蛇,杜伏威不死,我們根本不需要露面……」 他話未說完,有兵士進了營帳中,遞過一包東西道:「西梁王,這是李將軍吩咐送過來的。」 蕭布衣打開一看,才發現是三套衣服,三塊腰牌。看腰牌上面有歷陽兩個字,包袱裡面還有一張紙,註明入城事宜,有一張圖,標明了歷陽的重要戰略地點和個人居住所在。 李靖和歷陽、江都對抗已久,早對這兩座大城瞭若指掌。本來是準備攻城所用,沒想到蕭布衣倒是搶先一步用上。 「這個二哥,真的是好用。」蕭布衣感慨道:「這次暗中行事,也不用去太多,三個人足矣。」 蝙蝠道:「我長的有異常人,還是老五去吧。」見老五點點頭,蝙蝠道:「老五,記得,化妝好些,讓人認出來,兄弟都沒有做了。」 「放心,若是被人認出來,我提頭來見。」老五調侃道。 可在場三人,對蕭布衣的關心不言而喻,這種關心,並非對西梁王的那種關心,而是更像對朋友、兄弟的一種關心老五先將蕭布衣化妝成個臉色蠟黃的漢子,見思楠還是蒙著面紗,苦笑道:「姑娘若是要去,蒙面只怕不行。」 思楠摘下面紗,老五眼前一亮,被思楠地脫俗光華所震撼,半晌不能做聲。 蝙蝠亦滿是錯愕,蕭布衣雖是見過,可乍一見思楠的臉。還是心頭大跳。能讓楊堅、楊廣父子都念念不忘的一張臉,果然非同凡響。 思楠反倒不以為意。見到老五手都有些發抖。詫異問,「我很難喬裝嗎?」 蕭布衣回過神來,搖頭道:「你這樣的臉,誰又捨得被塵土掩蓋呢?」 思楠聽蕭布衣的讚許,燦然一笑,老五亦是回過神來。遞過一盆水來道:「洗一遍,先遮擋皮膚本來地原色。」 「能不能還原?」蝙蝠都忍不住關切問。 老五苦笑,「若是不能還原,我只怕西梁王第一個把我斬了。」旁觀者清,蕭布衣雖是不說,可老五早看出他對思楠的關切之意,是以調侃。 蝙蝠卻扯了下他地衣袖,示意不要多嘴。老五暗凜,不敢多話。 蕭布衣並沒有老羞成怒,相反臉上微紅。只是一閃即逝。思楠奇怪問,「他為何要斬你?」 老五不好明說,只能含含糊糊道:「技術不精,當然要斬。」 思楠這會兒地功夫,已經捧水洗臉,清水過後,她地一張臉顯出病容之色。蕭布衣暗歎這些人地易容記憶高超。老五對著思楠,不再手足無措,認真的看著她地臉型。手上忙碌不停。只是盞茶的功夫,蕭布衣再也看不到思楠地半分影子。眼前出現的。卻是一個齷齪的漢子。 蕭布衣啞然笑道:「誰又能想到……」 他說到這裡,沒有了下文。思楠問道:「誰又能想到什麼?」 蕭布衣猶豫下,「我說誰又能想到,老五技藝精湛如此。」思楠對著銅鏡一望,也是呆住,眼中露出好笑之意。 在她心目中,容顏顯然並非那麼重要的事情。 蕭布衣方才本來想讚美思楠的容顏,可強自抑制,暗自驚凜。他見過的女子也不算少,貌美如花的更不在少數,可惟獨讓他有些魂不守舍的就是思楠,這實在是他練習易筋經後,前所未有的現象。 三人喬裝完畢,通知了李靖,然後趁尚未天黑趕往歷陽城,歷陽城如今緊張氛圍頗濃,不到入夜,就會緊閉城門。 對於來往的客商,江淮軍亦是嚴加盤查。 杜伏威佔領歷陽、丹陽兩地後,並沒有大肆擄掠,反倒和蕭布衣一樣進行變法改革,除了出生入死地一幫兄弟外,歷陽、丹陽兩地的官員多半是隋臣,他鼓勵生產,減免稅收,實行薄賦斂政策,歷陽雖落在杜伏威的手上,可卻還能出現政通人和的景象。 不過現在杜伏威已死的消息傳開,人心惶惶。百姓已少敢出街,只怕受到無妄之災。 盤查雖嚴,蕭布衣三人有李靖弄來的令牌,卻是無驚無險的進入了歷陽城。 思楠、老五都是有些茫然,低聲問,「去哪裡找杜伏威?」 「先找闞稜。」蕭布衣毫不猶豫。如今歷陽城已被輔公暗中控制,杜伏威畢竟還是一方梟雄,聽到城中內亂,絕不會冒失的去找輔公。他要想要控制局面,當然是要找義子幫手,而這些人中,當然是要找最有能力的闞稜。 蕭布衣現在只希望,闞稜真能一如既往地真誠。 李靖給蕭布衣地地圖,極為詳細,三人雖未到歷陽,可按圖索驥,很快就到了闞稜府前。天色未黑,闞稜府邸的把守倒是稀鬆平常,蕭布衣三人先繞著府邸走了一圈,見後園幽靜,相互點點頭。 老五低聲道:「晚上再來吧?」 他倒是習慣白天踩盤子,晚上摸上前來,蕭布衣點頭,和二人找家酒肆喝點悶酒,等到天色擦黑,再次摸到闞稜家地後花園。蕭布衣讓老五在外裝個乞丐,蹲在巷口把風,自己卻和思楠翻牆而過。 二人藝高人膽大,過牆後,見四下沒人,直撲闞稜臥室所在。蕭布衣雖看似隨意,卻是將警覺提到最高。 他知道眼下人在敵營,不得有絲毫疏忽。 闞稜房間孤燈一盞,一人在房間內走來走去,二人估計是闞稜,互望一眼,借樹木遮掩了身子。 他們這招叫守株待兔。思楠看似有些不信,卻還是靜靜的守候。 蕭布衣在她不遠處。只聞到幽香陣陣。一時間不知道是花香,還是思楠地體香,一時間心神飛馳。 陡然聽到前方有腳步聲傳來,蕭布衣戒備起來,看到不遠處的思楠,嘴角似乎有些笑意。凝神望去。見到她還是凝神望著前方,一時間笑自己多疑。 前方行來兩人,一個管家,一個人卻是帶著斗笠,遮住了臉龐。蕭布衣卻是一眼就認出,那人正是杜伏威。 向思楠望去,見她望向自己,緩緩點頭,蕭布衣還以一笑。思楠突然飛快的扭過頭去,留下略微錯愕的蕭布衣。 房間內聽到腳步聲。身形微凝,轉瞬走到門口,推門望出去。闞稜露出臉來,見到戴斗笠那人,身軀一震,上前兩步就要跪倒,驚喜道:「義父,你沒有死?」 那人推開斗笠,露出略顯憔悴地一張臉。「稜兒。我沒事。」 二人相望,眼中感情複雜萬千。闞稜先是回過神來,失聲道:「那……那西門君儀……」 「他的事我知道了。他是冤枉地。」杜伏威沉聲道。 闞稜臉色微變,「他若是冤枉地,那……」 「進房再說。」杜伏威吩咐道。 闞稜點頭,吩咐老僕道:「義父來的事情,誰都不要說。我睡了,誰也不見。」見老僕退下,闞稜道,「義父,這老僕對我極為忠心,不會洩露我們的事情。」他臉色凝重,當然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杜伏威卻是歎口氣,有些意興闌珊。 闞稜和杜伏威進了房間,二人坐到窗前,一時間無從說起。 蕭布衣卻是放鬆了身心,全力的捕捉屋內所言,其實對於杜伏威,他雖採用懷柔的手段,可畢竟還不算放心,這次竊聽才能真正知道他地心意。 闞稜終於開口道:「義父,歷陽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嗎?」 杜伏威啞著嗓子道:「有知道,有的不知。你不妨再詳細和我說一遍。」 闞稜毫不猶豫,將歷陽發生的一切敘述一遍。他說的極為詳細,杜伏威聽完後道:「西門君儀說的正是我的意思,我從未想到過,輔公和鳳儀會背叛我。」 他說出背叛兩字的時候,牙關咯咯作響,蕭布衣竟然聽的一清二楚,可見杜伏威極為激動。 闞稜難過道:「義父,你準備怎麼做?」 「我想問問他們為何會這樣。」杜伏威沉聲道。 闞稜失聲道:「義父,萬萬不可。」 「為什麼?」杜伏威冷冷問。 闞稜遲疑道:「義父,其實那日在議事廳中,我已經發現了不對,這才救下了西門君儀的性命。可很顯然,議事廳中有不少都是輔公地心腹。比如說何少聲,他出刀殺了王玉淑,看似失手,卻顯然是蓄謀要殺義父的心腹之人。誰都知道,西門君儀和王玉淑都是義父的心腹,要是殺了他們,輔公顯然少了很多阻力!這麼說,何少聲可能已被輔公收買。」 杜伏威一拳擊在桌案上,恨恨道:「好,好!」 誰都不知道他說好的意思,蕭布衣卻聽出深切的悲哀,不由為杜伏威難過。忍不住向思楠望去,見到她移開了目光,蕭布衣心頭一跳。 他在凝神傾聽杜伏威和闞稜所言,卻沒有注意,思楠已經望了自己很久。 房間內杜伏威恨聲道:「稜兒,那你有何對付輔公的計策?」 闞稜良久才道:「義父在歷陽城還是很有威望,眾人只能聽從輔公的建議,不過是因為義父一直沒有出現的緣故。明日就是開堂審問西門君儀之時,那時候我要不能證明你還活著,西門君儀必死無疑。可只要義父到時出現,我想不言而喻,在場最少有一大半是你的手下。到時候要揭穿輔公地陰謀,易如反掌。所以我建議,你暫時隱忍片刻,明日在議事廳中出現,有你我、西門君儀,再加上義父地那些義子。重掌大局可說是易如反掌。」 杜伏威澀然道:「重掌大局又有何用?」 闞稜微愕,不知如何安慰。杜伏威卻已疲倦道:「你的計策很好。就按你地計謀行事,明日我暫時扮作你的手下,去議事廳看看。晚了……睡吧。」 「義父……」闞稜道:「我給你安排房間。」 「不用,就在這裡吧。」杜伏威淒涼道。 闞稜見義父有令,不敢有違,請義父榻上安歇。自己卻是睡在地上。杜伏威沒用多久,就已沉沉睡去,蕭布衣隔著窗子看闞稜悄悄地站在杜伏威的床榻前,心中竟是莫名地緊張。 過了片刻,闞稜亦是躺下,蕭布衣這才舒了口氣。 思楠地聲音突然傳過來,「你怕闞稜殺了杜伏威?」思楠的聲音很低,蕭布衣聽了,猶豫片刻,「他的義兄、妻子都背叛了。闞稜背叛也是不足為奇。」 二人見杜伏威安歇,均是不約而同的倒退回去,翻牆而出。 老五見到,低聲問道,「西梁王,這周圍沒有異樣。」 蕭布衣點點頭,靠牆而立,沉吟道:「好像有些不對。」 「哪裡不對?」思楠問道。 「哪裡都不對。」蕭布衣皺眉道。 思楠問道:「那你準備怎麼辦?」 「去找一個人。」蕭布衣道。 老五不明白他們說的是什麼,思楠卻道:「我跟你去。可是……最好不要打草驚蛇。」蕭布衣點點頭。「老五,你先回轉休息。我和思楠去找人。」 老五擔憂道:「西梁王,你要小心。」 蕭布衣點點頭。已和思楠投到黑暗之中。蕭布衣見遠方鱗次櫛比,索性長身上了屋脊,直奔遠方而去,思楠緊緊跟隨,二人如龍鳳在天,聯袂而行。 思楠跟在蕭布衣的身後,冰冷地眼眸中又有了迷惘之意。蕭布衣看不到身後,眉頭緊鎖。等奔了柱香的功夫,拿出地圖看了眼,向左手的小巷落下。腳尖一點,已翻身而過。他如今的功夫更上一層,體內勁力蓬勃,奔行宛轉如意,毫沒有生澀感覺。落到牆內後,聽到身後歎了口氣,不解問道:「思楠,你歎氣做什麼?」 不聞思楠回答,蕭布衣轉過頭去,見思楠垂下頭來,低聲道:「你步伐太快,我要跟不上了。」 蕭布衣一震,不知道她是否含有深意,思楠抬起頭來,雙眸閃亮,「到今日,只怕再遇李玄霸和裴矩,倉促之下,他們也難奈你何。你武功進展之速,實乃罕見,我想……我留在你身邊也沒有……」 「我們是共同的尋找一個秘密,而不是要一較高下。」蕭布衣微笑道。 思楠舒了口氣,展顏道:「你說的對。」 她憂愁來的快,去的也快,見到這裡的格局很是幽靜,甚至有點單調簡樸之意,不解問道:「這裡住著誰?」 蕭布衣低聲說了個名字,思楠詫異道:「他……是誰?」 「他是能幫我們之人。」蕭布衣笑道。他大踏步的前行,不過腳步極輕,思楠望著他地背影,感覺蕭布衣像行進在荒野中的猛虎獵豹,閒庭信步卻又帶來殺機重重。 蕭布衣走到一間房門前,裡面黝黑一片。蕭布衣閉目傾聽半晌,這才拍了下門。 他的舉止古怪,思楠卻知道,蕭布衣在查聽房間內的動靜,他的感覺敏銳,房間有沒有人在,他是一清二楚。 啪的一聲輕響,房間內不聞人聲,蕭布衣徑直推開房門,一閃身,已拔出單刀,向床榻上砍去。 思楠大吃一驚,從未想到蕭布衣找人幫忙,卻是要殺了那人。 他刀光一亮,引著天邊的月華落入塵埃,思楠見到他一刀宛若羚羊掛角,凌厲中帶有飄逸,不由心中讚歎。 她親眼見到蕭布衣的武功進展,從以前不是她對手,到現在她只能望刀興歎,不由心下感慨。 可蕭布衣一刀劈出後,思楠突然低喝道:「小心。」 床榻上沒人,蕭布衣一刀斬空,房樑上卻輕飄飄的飛下一人,手中一道寒光,勁取蕭布衣背心。 思楠見到蕭布衣遇險,一顆心彷彿凝住不跳,可足尖一點,已衝了過去。可不等她拔劍出來,蕭布衣勢若雷霆地一刀輕飄飄地收回,劈在那人的兵刃之上。 當地一聲響,那人兵刃出手,臉上變色,才要後退。蕭布衣已出手抓住他的胸膛,長刀架在他地脖頸之上,冷冷道:「你事敗了!」 那人微愕,轉瞬臉沉似水,一言不發。他臉上猙獰,有著井字刀疤,黑暗中有如厲鬼般,卻正是杜伏威的手下大將,苗海潮 四八三節 為了誰? 思楠身形才起,倏然而止,她已發現蕭布衣一刀劈向床榻,不過是虛招現在的蕭布衣,用刀和為人一樣,虛虛實實,讓人很難琢磨。 苗海潮很警覺,在蕭布衣接近房間的時候,已驚醒過來。或許蕭布衣就是想讓他醒來,所以才故意放重了腳步。 蕭布衣和苗海潮不是搭檔,卻是一拍即合。苗海潮警覺有人前來,早早的跳上了房梁,靜候對手,蕭布衣聽到苗海潮在房梁,卻是故意向床榻上砍去。 他這一招是虛招,等到苗海潮出手之際,他才全力的擒住了苗海潮。 事情聽起來複雜,卻不過在蕭布衣的轉念之間。思楠分析後,大為感慨,心道蕭布衣或許武功不是很高,但是心智的確高明。 蕭布衣擒住苗海潮,第一句就是你事敗了。他顯然想看看苗海潮的反應! 生死關頭,往往是看一個人本性的最好時機。 苗海潮臉色陰森,幾乎沒有任何反應,蕭布衣倒是頗為讚賞,暗想這人能是一方巨盜,甚至讓杜伏威吃癟,的確也有過人的本事。 望著脖頸上的單刀,苗海潮沒有絲毫畏懼,只是問,「你是誰?」 「我是輔伯吩咐,要來殺你的人。」蕭布衣淡淡道:「你勾結李靖,投靠東都已被輔伯知道。眼下你有兩條路走。」 「哪兩條?」苗海潮問道。 「一條是殺了你,一條是你去跟輔伯解釋。」蕭布衣道。 「好,我去跟輔伯解釋。」苗海潮毫不猶豫。思楠在外邊聽了,不由暗恨。心道這些人均是反覆無常之輩,要非蕭布衣這麼一詐,恐怕還不能明白他地心意。 蕭布衣點頭收刀,驚變陡升。 苗海潮雙肘一撐床榻,一點寒光直取蕭布衣的小腹。而他卻是並不出手,飛身撞出窗子,就要奪路逃走。 蕭布衣為暗器所阻,退後劈落暗器。苗海潮眼睛餘光瞥見,心中暗喜。喀嚓聲響,他已撞破窗子,暗想只能出了房間,海闊天空,可隨意翱翔。 沒想到他腳一沾地,身子已經僵凝。只因為一把長劍抵在他咽喉之處,隱隱刺痛。泛著冰一樣的寒氣。他從未見過這麼快的劍,更沒有想到過,除了蕭布衣外,還有個大高手在窗外等候著他。\\\\\ 蕭布衣微笑道:「可否進房一敘?」 苗海潮臉色陰晴不定。終於還是走回了屋子,緩緩坐下來,沉聲道:「你不是輔公地人!」 蕭布衣略有詫異,「那我是誰的人?」 「我只知道,輔公若有你們這兩個高手,不必對杜伏威惶恐難安。」苗海潮歎口氣道:「我真的三生有幸,竟然有生之年有勞兩大高手找我。」 「杜伏威找過你嗎?」蕭布衣問道。 苗海潮冷冷的望著蕭布衣。「你說呢?」他態度極為無禮。蕭布衣微笑道:「你知不知道,我只要一揮手。你就見不到日出?」 苗海潮淡淡道:「我已見到太多的日出,不在乎再也不見。你武功比我高。但是不見得你骨頭比我硬!」 「是嗎,那我倒很想試試。」蕭布衣伸手拔刀,一刀劈出。 他無論拔刀,劈刀,均是有如電閃。他本身看起來,就是一把銳不可擋的利刀。 刀光已到苗海潮眼前,苗海潮沒有閃,或許他知道閃不開,可他眼睛都不眨一下,臉上平靜如水。 刀光不見,蕭布衣笑道:「苗海潮,你很好。」 苗海潮冷哼一聲,「要殺就殺,閣下武功高超,不必玩這種貓耍老鼠的遊戲。」 蕭布衣卻是伸手放在桌案,移開手的時候,現出一塊令牌,只說了三個字,「將軍令。」 苗海潮怔住,呆呆地望著那塊令牌,緩緩伸出手去,取在手中,看了良久,這才問道:「李將軍派你來的?」 蕭布衣點頭,苗海潮醜陋的臉上終於露出驚喜之意,「閣下貴姓?」蕭布衣略作猶豫,「你知道我是來助你的人就好。」 苗海潮舒了口氣,「我急的要死,見到西門君儀被扣,王玉淑被殺,江淮眾人四分五裂,卻是有心無力。我投李將軍,只因為我知道西門君儀所言是真,而且杜總管亦是對我說及此事。可李將軍也應知道,在江淮軍,除了杜總管,旁人都不信我。有你們幫手,總算不用再擔心杜總管的安危!」他武功本來不差,可和蕭布衣一比,簡直無還手之力,驀得強援,信心大振。 蕭布衣微微一笑,「你我都是為杜總管好,可他現在……顯然很難受。\\\\\」 苗海潮的臉上露出黯然之色,握緊拳頭,重重一敲桌案,怒聲道:「那個婆娘,出賣杜大哥,我真的不明白,她為何那麼做!」 蕭布衣知道他說誰,沉聲道:「你見過杜總管?」 「他找過我。」苗海潮道:「他被妻子、輔公背叛,心灰若死,說在這江淮軍中,還有一人能信任,那就是我!」 他說到這裡,神色激動,蕭布衣輕聲道:「可你以前好像是他地死敵,你的臉……」 苗海潮一拍胸口,「不錯,我的臉就是被他劈的,可我並不恨他,相反,我還敬他,因為我知道,他是個漢子!值得我苗海潮一輩子尊敬地漢子!」 他言辭鏗鏘,思楠在門外聽了。眼中又有了朦朧之意。 跟著蕭布衣地時間多了,她就發現另外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而這個世界,亦讓她心情澎湃。 她知道,這和她以往的生活不同。亦是不利於她劍術發展,可她心甘情願。 蕭布衣凝望著苗海潮的雙眸,半晌才道:「你也值得他信任,因為你也是個漢子!」 雖然還不知道蕭布衣是誰,可苗海潮卻覺得蕭布衣氣魄逼人,從容不迫,心中早有佩服之意。聽他讚許,不由臉泛興奮驕傲之意。 「他讓你要做什麼?」蕭布衣問。 「他什麼都不讓我做。」苗海潮苦笑道。 蕭布衣一愣。「他難道不知道,輔公陰險非常,不停翦除他地膀臂?他要不反擊,只怕會性命不保?」 苗海潮垂下頭來,半晌才道:「他什麼都知道,他什麼都明白,他來找我,只對我說。要是他死了,請我照顧他的兒子!」 蕭布衣吸了口冷氣,「你地意思是,杜總管根本沒有做什麼準備?他就準備。明天赤手空拳地去見輔公?」 「目前來看,的確如此!」苗海潮無奈中帶著悲哀。 蕭布衣沉吟良久,「明天我和門外那人充當你地跟隨,和你一塊去。」 苗海潮就等這句話,肅然道:「好,有我們三人去,就算千軍萬馬。也要保杜大哥安全!」 蕭布衣卻是歎口氣。已然明白杜伏威的心境,良久無言。 一夜無話。第二日,苗海潮早早地起床。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睡,見蕭布衣、思楠盤膝坐在不遠處,同時睜開眼睛,雙眸中寒光閃現,不由起了畏懼之意。 這二人從昨晚一直坐到現在,石雕木刻般,苗海潮雖是不懼,可總覺得此二人聯手,這世上簡直無往不利。李靖素來穩重,派此二人前來,當是有十分地把握。 苗海潮甚至認為,杜伏威就是不找人手,只要這二人坐鎮,也是出不了什麼麻煩。給二人換了手下親兵的衣服,不等日出,輔公就召集眾人前往議事廳。 苗海潮一如既往的平靜和孤寂,實際上,現在的江淮將領已對他視而不見。不過這樣也有好處,那就他總是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蕭布衣、思楠站在他的身後,規規矩矩,不引人注目。 眾人根本沒有去看苗海潮,更不要說觀察他的親隨,苗海潮才到,西門君儀已被押了上來。 闞稜隨後趕到,身後跟著幾個親信。蕭布衣望了良久才發現,杜伏威的確混跡其中,不過他頭上地氈帽遮住半張臉,稍微喬裝,帶了假鬍子,更顯落寞。 他站在那裡,實在不像是一方霸主,而像是窮困潦倒的寒士。 若非蕭布衣知道內情,亦是難以發現他的行蹤。蕭布衣見狀,心中稍安,見到輔公坐在那裡,臉色陰沉,也不知道想著什麼。 杜夫人來的時候,江淮將領沉寂一片,無話可說。只有何少聲大聲地打個招呼,滿是得意之色。 杜夫人帶著兒子坐在座位上的時候,臉色木然。德俊有些膽怯,甚至不敢四下望去,只扯著母親的手。杜夫人牢牢的握住兒子的手,堅定而又有力! 蕭布衣聽到歷陽城中發生的一切的時候,只以為杜夫人是個極為陰險地婦人,她和杜伏威結婚多年,在這時候一口咬定杜伏威已死,無疑是最毒婦人心。可看了她幾眼,又感覺她有些憔悴,似乎並沒有想像中地惡毒。 可轉瞬有些好笑,無論如何,壞人不會腦門寫著兩個字,她所做的一切,已不能讓杜伏威寬恕! 杜伏威見到妻子走出來,眼中閃過悲痛,可還是穩如泰山地站著,神色和妻子一樣的木然。 議事廳中,滿是詭異地氣氛,杜伏威的眾義子一進議事廳,又是忍不住的大聲爭吵起來。\\\\\\杜伏威瞥見,神色悲哀。 蕭布衣見到杜伏威的表情,心頭一沉,皺了下眉頭。他不怕前途險惡,只怕杜伏威沒有了鬥志。那他如何努力均是無濟於事。 遠處嘩然一片,蕭布衣望過去,見到西門君儀已被押了上來。他受傷不輕,可心中地打擊顯然更重。就算押他的盜匪,臉上都是露出不忍之色,因為誰都看的出來,西門君儀已和死人無異。 眾人目光都落在西門君儀的身上,蕭布衣卻自留意輔公地表情,見到他還是不動神色,一時間也琢磨不透他的用意。 西門君儀麻木上前,目光呆滯。立在輔公面前,動也不動。 輔公嘴角抽搐下,「闞稜,找到他沒有殺死杜總管的證據了嗎?」 「沒有。」闞稜應道。 「那……」輔公緩緩的抬起手,只要一落,西門君儀就要人頭落地。 徐紹安上前道:「輔伯,找不到沒有殺死的證據,也不意味著他殺死了總管!」 何少聲叫道:「難道你懷疑杜夫人所言?」 西門君儀本來如死人一樣。聽到何少聲所言,霍然抬頭,掙脫身邊的守衛,合身已向何少聲撲去! 他兩天來。米水未沾,可那一刻,宛若餓狼般兇惡,想要把何少聲生吞活剝。何少聲霍然拔刀,一刀砍了下去! 何少聲方才喊叫,其實也是心中懼怕。這兩日,他從未有過安睡的時候。每次晚上。都見到王玉淑血淋淋的站在他地面前。要找他報仇。或許誰都覺得西門君儀完了,可他卻一直提防。 西門君儀要死!何少聲知道。西門君儀若是不死,他這輩子也活不安樂。 向王玉淑砍出了那刀。他還沒有意識到什麼,可砍中之後才明白,他再也沒有了回頭路。既然砍了第一刀,這第二刀看起來也不是那麼困難。 事發突然,就算是闞稜都有些措手不及,西門君儀戴著鎖鏈,行動不便,雙手被縛,合身撞上去,看上去已和送死無異。 有人甚至已經閉上雙眸,不忍再見一個兄弟死於非命! 思楠想要撲出,可知道已是不及,但是她還想要救西門君儀一命,因為她知道西門君儀的故事,可是她身形才動,就被蕭布衣一把抓住。=== 思楠才要用力掙脫,突然止住不動,因為長刀已僵凝在空中,並非何少聲心慈手軟,而是刀背握在一人手上,有如鐵鑄! 何少聲大驚,不等抽刀,就被西門君儀一頭撞在胸口,哇的一聲大叫,喀嚓聲響,好像胸骨都要斷裂。何少聲人一倒地,翻身滾去,滿目惶惶之色。他雖慌張,卻沒有人望他一眼,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落在抓住鋼刀那人的身上。 有的人疑惑,有的人惶恐,有人激動,闞稜上前一步,護在那人身側,神情戒備。蕭布衣已認出,那人正是杜伏威。 杜伏威見西門君儀將死,霍然竄出,抓住了何少聲的長刀。蕭布衣忖度,就算自己來做,也不見得比杜伏威更快,他真地不知道,杜伏威如何做到這點! 杜伏威抓住刀背,本可將何少聲擊斃,可他再沒有動半分,見到西門君儀撞飛何少聲,他臉色木然,可眼中已有了深邃的痛苦之意。他的手本來穩若磐石,可這刻卻已劇烈的在顫抖。 西門君儀摔倒在地,仰面向天,望見杜伏威地雙眼,嘴張了兩下,雙眸卻已流出淚來。 輔公冷冷道:「除了徐紹安,還有誰反對殺了西門君儀?」 沒有人說話,所有的人都是望著杜伏威,目光複雜。杜伏威終於道:「我反對!」 他話一出口,有人後退,有人上前,他們跟隨杜伏威多年,雖然眼前這人看似不像杜伏威,可那個聲音,又怎會聽不出來?何少聲眼露惶惶之色,斷了胸骨也不記得,只想離的越遠越好,他只是注意著杜伏威和西門君儀的舉動,卻沒有注意到退到苗海潮的身邊。思楠一腳踢出,正中他的後腦。 何少聲頭腦轟鳴,霍然暈了過去。 沒有人注意他,沒有人注意這個卑鄙的人物,所有人都是眼眸閃亮。嘴唇蠕動,激動地難以自己。 杜總管原來沒有死,杜總管原來沒有忘記他們! 可杜總管沒有死,總有人要死!所有人千言萬語。一時間,卻不知如何問起。 蕭布衣掃到眾人地目光,舒了一口氣。雙眸欺騙不了旁人,蕭布衣一眼望去,就知道江淮軍中,擁護杜伏威的還是多數。他只怕杜伏威控制不了局面,可很顯然,杜伏威地威信無以倫比。只要他還活著! 輔公望著杜伏威,臉色如常,淡漠道:「你是誰?」他和杜伏威是好朋友,不是兄弟,勝似兄弟,別人都已懷疑杜伏威地身份,他又如何聽不出杜伏威地聲音,可他竟然沒有半分驚恐不安。甚至比起方纔,只有更加冷靜。 杜伏威只是望著輔公,一言不發,他看似想要看穿輔公的心思。可很可惜,人最難看的就是心思! 輔公默然,杜夫人冷靜,杜德俊張張嘴,想要喊什麼,卻被杜夫人一把摀住。杜德俊想要掙扎,卻被杜夫人緊緊抓住。 蕭布衣心中暗凜。他一輩子都是算計陰謀中打滾。總覺得輔公不可能這麼冷靜。 輔公這麼冷靜,當然是因為自信。他若自信,肯定有必勝的把握。他現在。必勝的把握是什麼? 蕭布衣扭頭望向思楠,見到她也望向自己,低聲道:「一會你保護杜伏威,我擒輔公!」擒賊擒王,只要抓住輔公,蕭布衣就有扭轉乾坤的法子。思楠點頭,苗海潮已緩步上前,眾人都是上前,他這個動作並無異樣。 他要帶二人到最佳的出手距離,蕭布衣和思楠並肩上前,只餘冷靜,等待時機。 杜伏威望著輔公,緩緩地摘下鬍子,掀開氈帽,一字字道:「我、是、杜伏威!」他聲音中痛苦帶有陌生,江淮軍本有疑惑,見杜伏威露出本來面目,紛紛跪倒道:「總管!」 這一聲總管,實在等的太久,沒跪的只有幾人,卻也露出惶惶之意。 杜伏威手持單刀,上前幾步,回腕劃去,胸口衣襟盡開,露出傷痕纍纍的胸膛,淒厲喝道:「輔公,為什麼?為什麼要殺王玉淑,為什麼要陷害西門君儀?我們是兄弟,你知道不知道?你就這麼對待自己的兄弟?」 輔公不語,臉色陰沉。 「為什麼?為了權,還是為了恨,或是為了榮華富貴?」杜伏威大步上前,「你很想讓我死,是不是?過來殺了我!杜伏威今日來,沒有帶一個幫手,沒有任何對付你的計謀。你想我死很簡單,拿刀過來殺了我,何必讓兄弟們自相殘殺?」 輔公還是沉默,臉色如常,蕭布衣心思飛轉,見到江都軍跟隨杜伏威身後,群情激動,絲毫不能作偽。這麼說江淮軍還是擁護杜伏威,輔公還有什麼扭轉的機會? 他看不出有! 可正因為看不出,蕭布衣才心驚,思楠壓低了聲音,「會不會有大隊兵馬埋伏?王世充那面!」 蕭布衣緩緩搖頭,心道二哥早就在歷陽城外有埋伏,王世充絕對進不到歷陽城。就算潛伏進城,也絕對不會有太多的人手。歷陽城是江淮軍地重地,王世充想憑寥寥無幾的人手顛覆歷陽,如果杜伏威反抗,還不是羊入虎口? 杜伏威靜等輔公回答,可輔公還是無言,杜伏威悲憤道:「輔公,你為何不說話,你無話可說了嗎?鳳儀,你又為何說我死?我們多年的夫妻,你難道真的這麼想我死?甚至不惜陷害西門君儀,也要說我死?西門君儀對你我忠心耿耿,你要讓他去死,你於心何忍?」 江淮軍嘩然一片,杜夫人臉色發白,杜德俊終於叫道:「爹爹!」他想要衝過來抱住杜伏威,卻被杜夫人死死拉住。 杜伏威再次上前,離二人不過幾步距離,抬頭望去,握緊單刀問,大喝道:「給我個答案!」 他一聲吼出來,議事廳為之震顫。杜夫人嘴唇已咬出鮮血,卻還是死死地拉住兒子,冷冷的盯著杜伏威,終於開口說道:「不錯,我想你死!」 她話音一落,輔公並不意外,杜伏威失魂落魄,江淮軍死一般的沉寂。 思楠詫異萬分,一時間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我一直想你死,想了太久太久。」杜夫人緩緩站起來,向前幾步,走到杜伏威的身前,「你不知道吧?你肯定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想過娘們的心思?這對你來說,不過是個天大的笑話!」 她言辭有如冷箭,臉色越白,神色愈冷,「我一直在想,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什麼地位?我和你結婚多年,說過幾句話?你心中想的,從來不是我,而是你地一幫兄弟!我還有份期冀,那就是你對德俊地愛!可就算對兒子的愛,也是不抵你地所謂兄弟義氣。你為了兄弟,去了東都,你為了兄弟,殺了太平道徒,決然的放棄我們母子性命!你是兄弟心目中地大哥,你在兄弟心中,永遠是那麼的義薄雲天,肝膽相照,可我是什麼,德俊是什麼?我們難道就要為了你的兄弟義氣,無辜去死?你不管德俊,但是我不能不管,所以我說你死了!能救回兒子的性命,我就算殺了你,也是不會猶豫!」 她話音落地,杜伏威踉蹌後退,單刀落地,啷啷聲後,議事廳落針可聞…… 四八四節 真相大白 蕭布衣曾設想過鳳儀背叛杜伏威的千種可能,可卻也從未想到過鳳儀親口所說的這種可能。( 但是這種可能,卻絕對大有可能! 杜伏威在兄弟眼中,的確是義薄雲天,大義凜然,他可以為兄弟兩肋插刀,可以為西門君儀的性命毅然出手,可以為了江淮軍十萬的性命,為免蕭布衣懷疑,為免意外的麻煩,毅然殺了梁艷娘。 但是他殺了梁艷娘的時候,顯然已放棄了妻兒的性命。 蕭布衣和思楠在討論這件事的時候,蕭布衣只想著杜伏威這麼選擇的時候,無疑心中很悲痛,很難以抉擇,可在杜伏威選擇的時候,蕭布衣來不及,也沒有想到過阻攔。思楠不贊同杜伏威的做法,也是說說了事,他們二人最終,還是認可了杜伏威的做法。 可這樣一來,兩條千里之外,和他們無關的性命就可能丟了。 蕭布衣一直沒有覺得什麼不妥,他其實已冷血了太多,他允許在他控制範圍內的損失,因為他根本不認識鳳儀。 可今日見到鳳儀,聽到她的悲憤欲絕,見到杜伏威的臉灰若死,蕭布衣突然意識到,鳳儀做的,從她的角度來看,並沒有錯。 自己的命,自己控制,鳳儀或許可以為了杜伏威,拋卻自己的性命。可她有什麼理由,為了江淮軍,拋卻兒子的性命? 難道對於一個母親來說,還有誰比她兒子性命更為重要? 那一刻,蕭布衣不能上前,思楠滿是迷惘,她顯然碰到了另外一段,她沒有接觸過的感情。輔公還是面沉似水,江淮軍雖不算明瞭,可心中已有了內疚之意。 受挫最重地就是杜伏威。他心中地悲哀。那一刻驀然爆發。 他張張嘴。可無話可說。他自信。自己沒有對不起兄弟。可他能自信地說。他對妻兒問心無愧? 他不敢說。他不想說。他也不能說!在決定殺死梁艷娘地那一刻。他其實就和決定殺死自己妻兒一樣地艱難。在來之前。他氣憤填膺。甚至不想多想。不想謀劃。更沒有找什麼手下拉攏人手。他只想和妻子及輔公面對面地質問。他已不想理會太多。 聽到妻子地詰責。看到她眼中地悲憤。他知道。妻子並沒有做錯。 他一直質疑妻子為何想他死。說他死。現在他終於明白。或許他還沒死。但是他決定放棄她們母子地那一刻。在妻子心目中。他已然死了。他無話可說! 「你為何不說話。你無話可說了嗎?」鳳儀冷冷問道。用著方才杜伏威質疑輔公地話語。更加地生冷無情。 「好,我可以告訴你們真相。」鳳儀冷冷的望著四周江淮將領,本來所有人都對她懷疑,所有人都對她鄙夷,但是接觸到她冰冷的目光,竟是不由自主的低下頭來。 「你們的杜大總管從未拋棄過你們,他做地每一件事。都是為了你們。甚至為了你們,可以拋棄妻兒的性命。」鳳儀冷漠道:「我們母子被抓。他被逼投靠東都,或者說他本意就是投靠東都。為你們每個人謀求活路。什麼高官厚爵在你們的杜大總管眼中,都和他的妻兒一樣,不足一道。只有兄弟之義在他心目中,才是至關重要,在我和德俊被囚禁的日子,我一直希望,他可以拋開一切,能從天而降,救出我們的母子,可我失望了,或者說,我本來就是個妄想。他最後還有機會救我們母子,可為了你們,終於還是殺了梁艷娘。他一切為了你們,可他從未考慮過我們娘倆的感受!」 鳳儀最後一句嘶聲喊出,淚流滿面,緊緊的抱住兒子,生死相依…… 杜德俊亦是哽咽難言,只是叫著娘親,江淮軍終於明白一切,都是慚然無語,西門君儀也明白,當初杜德俊為何要護住娘親。因為在他幼小的心中,只認為娘親無錯! 可他現在,還是不想原諒鳳儀,就算所有地人都原諒!他這兩天,睜眼閉眼都是妻子的臉龐,這個仇恨,他永遠銘記。 蕭布衣心中微凜,不知道鳳儀怎麼會知道的如此清楚。 他只以為,無上王的手下已被斬盡殺絕,可鳳儀知道的如此清晰,很顯然,有人通知了她! 這個人是誰?當然不會是杜伏威,亦不是自己,蕭布衣強自抑制,不想讓自己去望思楠,他真的不想懷疑思楠,可要非思楠,還會有誰? 他脖子有些僵硬,思楠已道:「不是我!」思楠地世界,本來並不複雜。可接觸到複雜的世界,慢慢會琢磨旁人的心思。她殺了假陳宣華後開始會懷疑,她跟了蕭布衣後學會了理解。她口氣雖還是淡漠,但是有種堅定。蕭布衣聽了,舒了口氣,喃喃道:「那是誰呢?」 當初在場除了死人,活著只有他們三個! 突然見到思楠眼角晶瑩,似乎想要落淚,蕭布衣搖搖頭,暫時將尋根的念頭放在一旁。他不想步杜伏威後塵,可看起來,他和杜伏威已很接近。 議事廳中除了抽泣就是默然,不知過了多久,杜伏威才澀然道:「鳳儀……我不……怨你。」 讓他這種人,在這個時刻說出這種話,無疑是件很艱難的事情。可鳳儀卻是放聲大笑起來,聲音響亮,議事廳中只餘她肆無忌憚的笑聲。 雖在盜匪群中,可杜夫人從來都是大家閨秀那種,斯斯文文,江淮軍從未見到她笑的如此大聲的時候。 可沒有人笑,沒有人抬頭,杜伏威臉上抽搐,艱難道:「好在……你們母子平安,一切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真的都過去了?你可以原諒我,但是我……會不會原諒你?」鳳儀尖刻道:「心中劃了一刀,是否能夠彌補?是否可以被原諒?」 西門君儀嘶吼一聲,看似就要掙扎站起。向杜夫人撲過去。可見到杜伏威哀求地目光,驀然失去了全身地氣力。 「我還忘了,西門君儀也不會原諒我。」鳳儀又放肆的笑起來,眼中滿是淚光,等到笑聲止歇,鳳儀盯著杜伏威道:「可我何須你杜伏威原諒!我何須你們原諒?你們地榮華富貴,是你們地杜大總管,用我和德俊地性命來換,我難道要求你們原諒?這豈非是個天大的笑話?!杜伏威。我告訴你,就算天底下所有人都欠你,我和德俊不欠你半分!既然如此,你有什麼資格不怨我?」 杜伏威失魂落魄的站在那裡,已忘記了所有的一切,腦海一片空白。他嘴唇蠕動幾下,喃喃道:「你說的不錯,我沒有資格埋怨你。」 這些年的點點滴滴,一閃而過。杜伏威痛苦的明白,鳳儀說的分毫無錯。這些年,她為自己默默的生個兒子,做著妻兒應盡地一切,可最後的時候,他卻只想著兄弟。 既然如此。該求寬恕的是他,而不是鳳儀。 杜伏威才要挺起胸膛,鳳儀又道:「他們對我說,要想德俊活命,就要說你死。這對我來說,一點不難做,所以我就說你死了,德俊活下來了。」鳳儀淒然的笑道:「杜伏威,你如果知道今日。會不會後悔當初的選擇?」 「我後悔。」杜伏威澀然道:「我只想……只想你……」 「我不會給你機會。不會給你任何機會!」鳳儀突然尖聲叫道:「我要讓你後悔一輩子!」她尖叫聲中,帶有著決絕之意。蕭布衣心中一凜。已知道不妙。 可不等他有任何舉動,一道亮光閃起。鮮血濺出,觸目驚 所有人怔在那裡,目露駭然之色。杜伏威站在原地,晃了兩晃,看似就要栽倒。 一把匕首刺在鳳儀的心臟,她握著匕首,嘴角帶著冷笑,目光最後落在兒子身上,軟軟倒下。 她最後望著的人,不是相濡以沫的丈夫,而是那個……她犧牲自己性命換回的兒子。她倒下地時候,不想再看丈夫一眼。 她眼中,只餘對兒子的依戀,可她心中,充斥著對杜伏威不能諒解的痛恨! 她死的乾淨利索,死的義無反顧,或許在她決定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一天,但是她還決定這麼做,支撐她做下去地,不但有愛,還有永不諒解的恨! 杜德俊撲到娘親身上,痛不欲生,只是哭了幾聲,已昏厥過去。 西門君儀躺在地上,一直不能起身,鳳儀倒下的時候,他正能看到鳳儀的側臉,見到她臉上表情的那一刻,忍不住的閉上眼睛。 議事廳變得死一樣的寂靜。 蕭布衣饒是經歷太多磨難,見到這種場面,亦是無法把握。思楠更是震駭莫名,當初她傷心殺死假陳宣華,逼死楊廣,可和如今的場面比起來,顯然還是微不足道。 最少這些人是身臨其境,而她,不過是個旁觀者。眼前的景象,給她造成地震撼,從未有過,她饒是武功高強,一時間也是手足酸軟。 杜伏威望著死去地妻子,昏厥的兒子,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回過神來。江淮軍中沒有人上前安慰,只因為不知道怎麼安慰。 杜伏威終於上前幾步,蹲了下來,伸手想要去摸妻子,卻又收回手來。他木然地蹲在那裡,宛若石雕木刻。 終於伸出手,握住兒子的手,杜伏威牙關緊咬,額頭青筋暴起。他想要發狂,只可惜,連發狂地對象都沒有。 輔公還是站在那裡,木頭一樣。鳳儀的死,對他而言,似乎無足輕重。 「你……你……」杜伏威渾身發力,更不想指責,只是問,「鳳儀是……和你商量了?」 「沒有。」輔公搖頭道。 「以你的聰明,當然能看出……鳳儀在說謊。」杜伏威喃喃道:「可你沒有說,沒有揭穿,任由事態發展,甚至要和王世充結盟。為什麼?難道因為。我也對不起你?」 他看似一方霸主。可連番受到打擊,頹廢非常,就算蕭布衣見到,都滿是憐憫。輔公沒有半分的同情之意,冰冷道:「你的確對不起我!」 杜伏威喃喃道:「我知道,我吃過你的幾隻羊,我一直想要還給你。」 他說極慢,摟住昏厥的兒子,已淚流滿面。闞稜終於看不下去。站出來大聲道:「杜總管對每個兄弟都是仁至義盡,再有背叛,那良心可是被狗吃了?」 眾人跪下,齊聲道:「杜總管!」 他們跪下,是因為鳳儀,他們喊一聲杜總管,發自肺腑,他們只希望這一聲喊,能減輕杜伏威的些許悲痛。鳳儀死了。他們見到杜伏威傷心難過,其實亦是心如刀割。 沒有跪下的只有幾個人,蕭布衣瞥見了陳正通地些許猶豫,皺了下眉頭。可陳正通很快亦是跪倒,混雜在人群中。 蕭布衣、思楠站著,多少有些格格不入。可眾人都沒有留意二人。只是望著人群前站著地輔公,亦是他們一直尊敬的輔伯。 蕭布衣沒想到事態竟然發展到這種程度,杜伏威根本沒有安排人手,輔公看樣子,也沒有任何準備。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以輔公的精明,他竟然沒有想到杜伏威會回來,才沒有任何準備?蕭布衣想不明白,卻沒有放鬆警惕。 輔公還是呆呆的站著。譏誚的望著杜伏威。「你還記得那幾隻羊?」 「當然記得。」杜伏威道:「我還記得,我數次遇襲。身受重傷,要非你把我藏起來。我已被官兵殺死。」 「你還記得什麼?」輔公又道。 「我還記得,你我一武一文,聯手闖蕩草莽,沒有你的計謀,只憑我的匹夫之勇,到不了今日的局面。」杜伏威又道。 「原來你都記得。」輔公冷冷道。 「可我不記得,你什麼時候對我不滿。」杜伏威淒然地笑,「你若是喜歡,我們打下的江山,你拿去就是。只要你能讓江淮軍過上好日子,我怎會拒絕闞稜大聲道:「輔伯,義父是欠你很多,可你難道不記得,當初大青山被圍,若非杜總管帶人救你,你已喪命!當初巢湖血戰,你被困火中,若非……」 他還要再說,卻被杜伏威擺手止住。杜伏威疲倦道:「以往的恩怨,誰能算的明白?」 闞稜欲言又止,輔公冷笑起來,「杜伏威,怪不得鳳儀恨你,難道你到現在,還不知道我為何這麼做?」 杜伏威聽到鳳儀兩字,如受重創,面色蒼白,忍不住低頭望了妻子一眼。 「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嗎?」徐紹安忍不住斥責道。 眾義子紛紛對輔公怒目而視,心道他這個時候還提及鳳儀,簡直是惡毒到了極點。輔公在江淮軍中,的確有很高的威信。可眾人見到杜伏威的心痛,感同身受,不約而同的都站在總管這面。 陳正通已經退到人潮最後,四下的望著,蕭布衣看在眼中,嘴角帶絲冷笑。這個陳正通,顯然有些問題。陳正通見無人注意自己,不再後退,只是眼珠飛轉,顯然想著什麼。 輔公並不畏懼,更不理會眾人地怒視,只是望著杜伏威道:「你記得我送你的羊,就應該知道,我家境並不富裕。其實那羊不是我偷來,而是我親人要我送與你!他們只怕你不肯接受,這才讓我說是偷的羊!」 他話音一起,眾人沉寂下來,奇怪輔公為何說起陳年往事。蕭布衣也是愕然,不明白輔公到底想著什麼。 杜伏威點點頭,「原來如此。你當初千叮萬囑不讓我說出去,又說怕家人責罰,當然也是不想讓我感覺到被施捨!」 輔公冷冷道:「不錯,你自幼雖是貧困,卻是極為高傲,不肯接受別人的半分施捨,你我是兄弟,除此方法外。我們無法接濟你。」 「兄弟?」杜伏威喃喃念道:「你和我。還是兄弟?」 「你既然還記得,你被官兵追殺的時候,我將你藏起,你當然也記得,我家人卻因此被官兵斬盡殺絕!」 眾人還是沉默,他們從不知道這些往事,杜伏威沒有說,輔公亦是沒有說。 杜伏威終於點頭道:「不錯,我記得。我欠你的確很多很多。」 「你撒謊,你根本什麼都不記得!」輔公本來一直都是冷靜過人,這一刻,卻是有如發怒地雄獅,「你若是記得,你怎麼會去投靠東都?你若是記得,你不應該將大好的江山奉上。你若是記得,你今日就不該來見我!你當年當著我家二十三具屍體前發誓,要為他們報仇雪恨。此生不信官府。要想活路,只有自己親手打下江山,再沒有第二條路可選!你當初曾豪言壯志,要憑自己的拳頭,打出一片江山!」 杜伏威緩緩點頭,「不錯。我說過。」 「我因為聽到你的諾言,所以全力助你。若沒有你地誓言,若非我主動助你,亦沒有我地深陷險境。」輔公冷冷道:「所以闞稜方纔所言,並非我欠你,而是你欠我!這世上,很多人都欠你杜伏威,可我輔公,不欠你任何東西!」 杜伏威臉色木然。「你說的不錯。這世上,我的確虧欠幾個人。你輔公,無疑就是其中的一個。」 他並不反駁。眼中亦是不再痛恨,只餘深切地悲哀。 輔公仰天打個哈哈,「你果然表現地還是個漢子,所有的事情直認不諱。可就算在江淮軍眼中,你如何地義薄雲天。可在我眼中,你不過是個言而無信的卑鄙小人!」 江淮軍眾人大怒,就要上前,杜伏威一擺手,眾人靜下來。杜伏威望著輔公道:「說下去。」 輔公忿然道:「你說再不信官府,打下諾大地江山,原來不過是放屁。其實你早就有投靠官府,為自己謀求退路的念頭,我輔公瞎了眼,誤信你當初的誓言,這才全力助你。好漢子,當灑堂堂熱血,可是杜伏威,你變了,你變的懦弱無能,再不是當年的激昂熱血,甚至東都的一紙招安,就讓你徹夜難眠。你和我商量投降一事,被我堅決反對,以後雖沒有再提,可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還是想著投靠的最佳時機,我知道,你除去李子通這個仇家後,就想以江都為本錢,這才投靠蕭布衣,為你爭取更多的榮華富貴!」 「你放屁!」闞稜怒喝道。 輔公一指杜伏威道:「你敢對著妻子的亡靈發誓,你從未想過這個念頭?」 廳中死一般地靜寂,眾人不約而同的望向杜伏威。不知過了多久,杜伏威搖頭道:「我不敢。」 輔公不喜反怒,「你這個懦夫!我就知道你不敢,我和你多年,如何不明白你的心思。好,既然你不仁,那就莫怪我不義。這次不是太平道徒找上我,而是我找到了太平道徒,這江山,亦有我的一半,我怎能讓你拱手相讓。於是我綁架了鳳儀和德俊……」 「你還是不是人?」徐紹安喝道:「這種事情,你也能做的出來?」 「這句話,你為何不去問你們尊敬的杜大總管?」輔公諷刺道,見杜伏威面色痛苦,繼續道:「我讓太平道徒威脅讓你投靠東都,只要你肯猶豫片刻,找我商議,反抗太平道地話,我當可保鳳儀母子無恙,我只想你回轉意,重振江淮軍的聲威!只可惜,你實在太想投靠東都,所以迫不及待的應承了太平道的吩咐,想要順水推舟,根本沒有想到當年和你並肩打下天下的兄弟。而你決定的那一刻,我也就明白了你的心意。你怕我阻攔,甚至不敢回轉歷陽吩咐,只找了西門君儀這個替死鬼。我對你已經絕望,剩下的事情你也應該知道,他們要在東都殺你,我就帶著這支江淮軍,和朝廷繼續對抗,鳳儀亦是被你的虛偽傷透了心。逼死鳳儀地不是我,而是你這個懦弱地杜伏威!杜伏威已不是原先的那個杜伏威,可輔公還是當年地輔公!杜伏威,你背信棄義,違背諾言,你說你沒有帶一個人前來對付我,我今日,也不用一個幫手,我不是你對手,你若有種,今日就殺了我!」 江淮軍嘩然一片,不知心中何等感受。杜伏威只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滿是淒涼…… 四八五節 塵埃落定 議事廳中一波三折,蕭布衣聽到現在,才明白了輔公的心意,不由皺了下眉頭。``. `` 他本來以為任憑輔公如何算計,只要到時候他出手擒住輔公,管保讓所有的計謀無所遁形。 臨陣斬將、擒賊擒王這種手法很震撼,也很直接,往往卻能起到極為關鍵的作用。 其實蕭布衣一直很疑惑,懷疑輔公另有高明的手段。 因為就算是蕭布衣,都知道闞稜、苗海潮等人是杜伏威的親信,輔公若是和太平道聯手,知道杜伏威沒有死,要對付的除了西門君儀外,顯然還有闞稜、苗海潮、徐紹安等人。蕭布衣一直怕闞稜被輔公收買,到關鍵的時候,給與杜伏威最致命的 可細心觀察下,他認為闞稜非但沒有被輔公收買,而且對很多事情並不知情。 蕭布衣絞盡腦汁,只想著輔公到底會用什麼手段,卻從未想到過,輔公用了最直接,最草莽的手段。 一對一的解決! 可就是這種手段,蕭布衣無從插手,甚至他已擔心有人將他認出來,因為那樣的話,杜伏威百口莫辯。 士族和百姓不同,廟堂和草莽更是不同。不同的人會有不同解決問題的手段,士族大家可以為了利益而犧牲,但是絕對不會衝動。可草莽百姓卻可為了衝動、義氣不顧一切,再不考慮什麼利益。 他蕭布衣現在代表的是朝廷,是高高在上的新貴。他和這裡,格格不入。他不能出手,不能露面,只能靜觀事態發展。而且看起來,事態變地有些惡劣。 聽到輔公的詰責,杜伏威仍是臉色木然,苗海潮望了蕭布衣一眼,終於站出,沉聲道:「各位兄弟,若是可以,請聽我一言。」 眾人不解的望向苗海潮,不知他要說什麼,杜伏威卻是搖頭道:「海潮。不用說了。」 苗海潮急聲道:「怎能不說?杜總管,輔公顛倒是非黑白,最重要的一點是,你前往東都是為江淮軍地後路,而非你自己!如今天下已分,關隴、東都均是門閥掌權,李密的百萬大軍。一朝崩潰,我們十萬江淮軍,又如何擋得住西梁軍的鐵騎?」 輔公冷笑道:「擋不住就不擋嗎?難道要來殺你的人。你擋不住,就不抵抗了?」 苗海潮反唇相譏,「你說的大錯特錯,西梁軍不是要殺我們,而是要我們回歸故里而已。瓦崗軍百萬大軍崩潰後,死了多少?除了誅殺首惡後,西梁王可曾濫殺過一人?」 苗海潮看起來雖是醜惡,可言辭頗利,輔公唯有錯愕,轉瞬冷笑道:「現在不殺。不代表以後不會殺。到時候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那就想殺就殺了。」 「西梁王怎麼想我不清楚。但是你現在就把江淮軍領入地獄!」苗海潮沉聲道。 輔公臉色陰沉,「苗海潮。這裡還輪不到你說話。」 「不錯,這裡的確輪不到他說話。」杜伏威終於開口,「可也輪不到你說話。」 輔公臉色微變,「杜伏威,你已沒有資格在這裡說話。」 杜伏威淡漠的笑,「我的確沒有什麼資格,可唇槍舌劍,於事無補。江淮軍當我們是兄弟,可他們畢竟有自己說話的權利。我投靠東都,是對是錯,一時間很難說清。但是我杜伏威敢對天發誓,我若有一分是為自己,天誅地滅!」 他言語鏗鏘,眾將領心頭一振。杜伏威望著輔公又道:「我起義多年,當初不過是為自己活命,後來是為眾兄弟活命。我的確曾說過,要憑自己地雙手,打下諾大的江山,不信官府,只信自己能給兄弟帶來活路!輔公,你說我懦弱也好,卑鄙也行,背信棄義也無所謂,可我杜伏威,已心力憔悴,自悔年少輕狂,因為我知道,我已不能實現自己的諾言,我其實對你……很是愧疚。」 輔公冷哼一聲,並不言語。闞稜卻大聲道:「義父!」 杜伏威擺擺手,止住他的下文,悲涼道:「想當年,江淮軍最盛之際,也有數十萬之多。可是現在呢,不過十數萬。看似強盛,可多年積累,不過如斯。無天時、無地利、無人和,我杜伏威沒有信心再帶兄弟們好好的活下來。江山仍在,人難依舊,長江滾滾,掩去多少年頭?看著身邊的一個個兄弟為我而死,我問心有愧!杜伏威雖是懦弱無能,可不怕死,為江淮軍的安生殫精竭力,這才去了東都,我去了東都,就沒有活下去地念頭。為此,我放棄了妻兒,放棄了兄弟,放棄了諾言,你怎麼說我,我都不反對,可輔公,你能不能告訴我,兵戈無情,不降就亡,你我若不歸降,到底如何讓兄弟活下去?就憑你我,就憑當初的一個諾言?我去過東都,見過那裡的安樂昌盛,百姓安樂,我真地希望我們江淮軍,不用再廝殺拚命,可以像東都百姓一樣,活的快樂一些。」 見輔公不語,杜伏威淒涼的笑,「我不會殺你,我當然沒有資格。不過你可殺我,因為我欠你太多太多!」 伸手擲刀,只聽到嚓的一聲響,單刀已入地,刀柄顫顫巍巍,彷彿眾人此刻震顫的心弦。 刀泛寒光,映照杜伏威淒然的臉龐,「輔公,你可以拔刀殺了我,我不會還手。你放心,江淮軍也不會為我復仇。可我一條命,畢竟還不了那麼多欠債。但我臨死前,我只問你一句,這些人陪我們出生入死。屢次為了你我前仆後繼。這些情義,再加上江淮十數萬的性命,難道僅憑我們當年的年少輕狂,如今地執迷不悟。就要付之一炬?」 輔公望著單刀,僵凝不動,緊咬牙關,額頭青筋蹦起。 眾人緊張的望著那把刀,輔公終於沒有去拔刀,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著什麼。 「今日之事,不由你我決定,而應該由跟隨我們地兄弟決定。」杜伏威舒了口氣,「跟隨輔伯走地人。可站過去,我杜伏威絕不阻攔,也無顏阻攔!可還信我杜伏威地人,就請相信東都,相信西梁王!」 他話音落地,沒有人舉步,良久後。所有地人還是站在杜伏威的身後。 輔公眼角抽搐,低聲道:「你們都忘記了當初地雄心壯志?你們難道都甘願,去做朝廷的走狗?你們難道忘記。你們的家人都是為官府所殺?」 闞稜道:「如今的官府,早非當年的昏聵無能!輔伯,我覺得你有些……」 他欲言又止,可誰都明白,闞稜想說的是,輔公太過頑固。杜伏威笑笑,笑容中只有無奈,並無絲毫的得意之色,「輔伯,你其實也可以……」 「我永遠不會再站在你那一邊!」輔公聲音激盪。「杜伏威。你很有心計,竟然這麼和我鬥!你記得。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他大踏步離開,無人攔阻。亦是無人挽留。杜伏威望著他地背影消失不見,臉上悲傷之意更濃,無力的坐了下來,望著妻子的臉龐,喃喃道:「對不住……」 他就那麼坐著,一直念著對不住,無人能勸,所有的人均是立在他身後,心中酸楚。杜伏威為他們做了太多,可他們卻是一點也無法幫助杜伏威。 杜德俊醒來,哇的哭出來,一把抓住父親的手,嚎啕大哭道:「爹,我要娘親醒來,我會聽話,我再不頑皮,我只要娘親醒來!你答應我……你答應我!」 他用力的搖晃地杜伏威,聲嘶力竭,滿目紅赤,杜伏威任憑他搖晃,一動不動,目光空洞,就在哭聲和沉默中到了黃昏。 殘陽如血,落在廳堂之中,杜德俊再次哭昏過去,杜伏威抱著兒子,喃喃道:「德俊,要是你娘親能醒來,我做什麼都可以。」 他平平淡淡的一句話,蕭布衣內心輕歎,思楠早已落淚,這一切,都和蕭布衣有關,讓他亦是無可奈何。 可這也是命,江淮軍其實起義之時,命運已定。他們的根基薄弱,他們地矛盾不可調和,他們的目標並不一致,他們的眼界決定了他們的命運。蕭布衣清楚的明白這些,但是他還是有些歉然。 「沒有你,他們結果也是一樣,或許還不如現在。」思楠低聲安慰道,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蕭布衣微微錯愕,扭頭望過去,見到思楠雙眸亮若天星,滿是關切,只是握緊了她的手,點了點頭。 杜伏威那面卻是終於站起來,走到了西門君儀面前。 西門君儀就是那麼呆呆的望著他,血淚已干。他現在已不知要恨誰,在被囚禁的幾日,他恨不得殺盡天下人,可見到杜伏威走過來的時候,他已興不起仇恨。 「對不住。」杜伏威又道。他頭一次說了這麼多對不住,他聲音已嘶啞,可眼中卻有著深深地歉然。 「人既然死了,所有地恩怨……」西門君儀說到這裡的時候,心中激盪,一口血噴了出來。 思楠見到,為他傷心,一腳將何少聲踢過去,啞著嗓子道:「何少聲還沒有死。」 這段時間裡,何少聲不知道挨了思楠多少腳,醒來地時候,再不敢尋思逃命,因為他只要一動,思楠就會一腳踢過來,無論他如何閃躲,只有讓痛楚更加劇烈。他雖然受到折磨,可是不敢吭聲,因為他只怕被人注意。輔公走後,他已徹底絕望,如果可能,他希望自己變成一隻老鼠,找個地洞鑽進去。 只可惜,人生不如意者十之,他沒有變成老鼠,可旁人看他。就如看待過街老鼠般。 何少聲見到兩位當家的目光,一股寒意從背脊衝出,顫聲道:「總管,西門將軍……不關我事。都是輔公指使。」其實他砍死王玉淑,是自己地主意。他雖是十二少,但在杜伏威地眾義子中,實在排不上號。他有野心,他想上位,所以他積極地投靠輔公,可輔公安然的走了,他能活下來的機會卻不多。 西門君儀突然道:「總管,你說過,大伙都是兄弟。」 「我說過。」杜伏威木然道。 「你說兄弟不能自相殘殺。」西門君儀又問。 杜伏威點頭。卻是心如刀割,可他手上不停,已為西門君儀去了身上的鎖鏈。 「我這一輩子,從未違背過你地話。」西門君儀又道。 杜伏威凝望著他,「你要做什麼,我無顏攔你。因為我也對不住你!」 西門君儀緩緩的站起來,再不望杜伏威。盯著地上的何少聲道:「站起來!」何少聲望向四周的江淮將領,求生的意念終於讓他站起來。 「西門君儀……你我本來就是各為其主。若說該死,輔公更該死。可該死的人卻沒死,不是嗎?」 他這一句話倒是極為厲害,杜伏威已歎了口氣,江淮將領怒形於色,可卻拿他無可奈何,畢竟這裡還是杜伏威做主。何少聲見說的話起到了作用,不再激怒眾人,小心翼翼道:「對於玉淑姐的死……」 他不能不提,他就算不提,也知道西門君儀無法忘記。 西門君儀出乎意料的冷靜。只是道:「你殺了我妻子。我要找你報仇,你反對嗎?」 何少聲嘴角抽搐兩下。「西門君儀,好漢做事好漢當……」 「你也配稱好漢?」闞稜譏誚道。 何少聲心中微寒。知道要活下去的希望不大,可他還是要搏。誰到了生死關頭都要為性命掙扎,他當然也不例外。 眼珠一轉,何少聲已定下了計策,「我不是好漢,但西門君儀你是!」 「我也不是。」西門君儀漠然道:「你是不是想說,要和我單獨一戰,我輸了,放你走?」 何少聲從未想到過,西門君儀聰明如斯,可這實在是他唯一地機會。忙不迭道:「不錯,你既然是好漢,我也鑄成錯事,當然要用我們的規矩來解決。你和我一戰,若是殺了我,當然可以堂堂正正的給玉淑姐報仇。可你若殺不了我,當然要放走我。」 徐紹安忍不住怒罵,「你們一決生死也好,不過要在一個月後。」誰都看出,西門君儀餓了兩天,受傷頗重,如今站起來都是勉強,更不要說出手。徐紹安提出這個建議,卻是為了西門君儀好。 兩個何少聲加起來,也不是完好的西門君儀的對手! 現在的江淮將領,都想替西門君儀出手,可誰都知道,西門君儀不會讓他們出手。有些事情,一定要自己做才行。 何少聲眼珠急轉,不等拒絕,西門君儀已道:「不用了,我等不了那麼久!」 何少聲笑了起來,笑的很得意,他當然明白西門君儀地意思。西門君儀為妻子報仇心切,恨不得現在扼死他,如何會等上一個月? 見到江淮將領的不滿,何少聲道:「你準備什麼時候交手,其實……你可以休息幾個時辰,再吃口飯。」 他漫不經心的說出來,知道西門君儀會拒絕,但是他不能不大度一些,因為他要防止江淮將領殺他。 西門君儀已懶得搖頭,硬邦邦道:「現在!」 何少聲舒了口氣,喃喃道:「我需要一把刀。」沒有人會遞給他刀,所以他撿起了地上地那把刀。見杜伏威根本沒有反對,何少聲又有了幾分逃命的把握。 嗆啷啷聲響不絕,眾人拔刀而出,倒轉刀柄,齊聲道:「西門大哥,給你刀!」 刀光如雪,映照在西門君儀的蒼白的臉上。西門君儀眼中淚花閃動,卻緩緩搖頭,「不用了。」 他拒絕的很乾脆。誰都看出他的心意,可誰都有了擔心之意。西門君儀眼下搖搖欲墜,隨時都可能倒下,怎麼可能會出手。眼下他又赤手空拳。何少聲兵刃在手,西門君儀已處於絕對地劣勢。 思楠已看不下去,才要舉步上前,卻被蕭布衣一把抓住。思楠不解回頭,見蕭布衣搖頭,心中歎氣,她也明白,這時候,誰都不能出手! 她不明白的事情越來越多,可終於發現。原來在這世上,悲慘的人並不止她一個。蕭布衣到底經歷了多少磨難,才煉就今日的鐵石心腸,思楠想知道,目光落在蕭布衣地臉上…… 西門君儀、何少聲默然對立,眾人不自覺地圍成一圈,卻給他們留出了動手的場地。西門君儀凝立不動。緊握雙拳,雙眸噴火。 何少聲性命攸關,不敢大意。虛晃一刀,快步在西門君儀周邊遊走,迅即走了三圈。西門君儀動也不動,何少聲看出便宜,已由後方竄上,虛劈一刀。 西門君儀霍然轉身,迎個正著。 何少聲心中凜然,竟不敢上前,倒退數步,虛砍幾刀。他心知肚明。知道犯了眾怒。若是殺了西門君儀,他只怕走不出議事廳。他能活命。唯一地希望就是他勝了西門君儀,而非殺了他!西門君儀活著。恪守諾言,他就不會死! 他算計的極為正確,江淮將領只想西門君儀親手報仇,是以並不出手。何少聲要勝,傷了西門君儀地腿,讓他無再戰之力就好。 西門君儀見何少聲倒退,已邁步追出,只是他是在太過虛弱,空有一腔怒火,兩腿卻是支撐不住,踉蹌差點摔倒。 何少聲心中大喜,看出便宜,竄過來改劈為刺,直奔西門君儀的胸膛。 胸膛乃要害之地,西門君儀不能不躲!何少聲就要他躲,那時候他就可以順理成章的一刀斬下,傷了西門君儀的大腿。 這一招,虛虛實實,目的當能地達到! 何少聲想到這裡,嘴角甚至露出猙獰的笑,他全身繃緊,心思閃轉,只等著西門君儀向旁閃去,落出大腿的空當。 這一刀,有如電閃,去勢兇猛,由不得西門君儀不閃! 可長刀入肉那一刻,何少聲心中駭然,他算的精明,可卻從未算到,西門君儀根本沒有閃躲。 西門君儀本來腳步踉蹌,可在何少聲刺出長刀的那一刻,已勢若猛虎般衝了過去,眾人齊聲大喊,想要援救已是不及。西門君儀這一撲,就是將自己撲到長刀之上! 單刀入胸,從胸前刺到背後,一蓬鮮血濺出時,何少聲愣住,竟然不知道下招如何作為…… 西門君儀卻已拉近了距離,厲喝聲中,五指如鉤,扣住何少聲的咽喉。 「莫要殺我!」何少聲被冰冷的手摸上咽喉地時候,還來得及說出這四個字。只是隨著這四個字後,就是咯的一聲輕響。 西門君儀抓住何少聲的咽喉,捏碎了他地喉管,左手倏然而出,抓住何少聲的頭顱。雙手一錯,只聽到喀嚓聲後,何少聲頸骨被活生生的扭斷,一顆頭轉向了背後! 何少聲滿眼都是不信,臨死前還是不信,可他舌頭伸出,嘴角流血,已然殞命。 西門君儀鬆開雙手,何少聲軟軟的倒下去,西門君儀一直等到他不動,這才仰天倒下去,如山嶽傾頹。 江淮眾將這才回過神來,悲聲呼道:「西門大哥……」 西門君儀不等倒地,已被一人扶住。杜伏威雙眸含淚,嘴唇蠕動,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別人都覺得西門君儀很傻,可只有杜伏威明白他的心意。 別人都恨不能阻攔西門君儀的赴死,只有杜伏威明白,死對西門君儀而言,更像是個解脫。所以他沒有攔阻何少聲撿刀,所以他沒有阻攔西門君儀出手,所以他在西門君儀臨行的時候,再送他最後一程。 見到杜伏威的雙眸,西門君儀笑了。他胸口血如泉湧,望著扶著自己的大哥,只是說道:「總管,我誰……都沒有背叛,玉淑不該死!」 杜伏威雙眸一閉,兩滴淚珠滑落,緊緊的摟住兄弟,嗄聲道:「你很好,該死地……」 「該死地是……我!」西門君儀微笑道:「總管,我好……高……興,我可以見到玉……淑……了……」他最後一個字說出,頭已軟軟的歪了下去。 他含笑而逝,杜伏威卻是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地喊,「君儀!!!」 殘陽已落,星垂大地,夜幕輕輕劃過大地,也終於給這個慘烈的赤紅之日帶來了些許地冷色…… 四八六節 風雲再起 夜幕漸濃。議事廳眾人已是面目難辨。 沒有人點燈。也沒有人退出。所有人都如木樁般的望著坐在的上的杜伏威。 這一日發生的一切。有如在夢中一樣。而且看起來沒有醒來的時候。 江淮軍矛盾已久。江淮已疲已倦。江淮軍就在這並不激烈。卻慘烈非常的內部對決中落下了帷幕。 等到日頭再次升起的時候。江淮軍還會是江淮軍嗎?沒有人知道。所有人都是默默的望著杜伏威。心情宛如沉沉夜色。沒有半分曙光。 杜伏威抱著兄弟。望著妻子。雙眸空洞。木然而坐。不知過了多久。這才道:「都回去休息吧。」 「義父……」闞稜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我沒事。」杜伏威吐出這幾個字的時候。沒有任何表情。 闞稜卻是舒了口氣。他太瞭解杜伏威。他知道。杜伏威說過沒事。就一定不會有事。可只有杜伏威一人。再加上遍的狼藉。他怎麼能熬過漫漫長夜? 「讓我靜靜。」杜伏威又道。 眾人面面相覷。終於默默的退出了議事廳。這時候。任何安慰均是於事無補。任何安慰。只會讓當事人感覺厭惡。 夜已濃。血卻冷。杜伏威望著前往。見苗海潮退下的時候。突然道:「海潮留下……你的兩個手下也留下。闞稜。你照看好德俊。」 闞稜應令。苗海潮微愕。轉瞬有些振奮。他只覺的這時候幫不了杜伏威什麼。可他只想陪著杜伏威。這個時候。是兄弟。只需要陪同。只需要傾聽。他想杜伏威就算大哭一場。也無損他的英雄本色。 可讓苗海潮詫異的是。杜伏威為何要留下他的兩個手下。 那兩人本是李靖派來的。難道杜伏威已經認出?苗海潮有絲不安。望了蕭布衣、思楠一眼。蕭布衣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苗海潮不解其意。終於留下來。坐在杜伏威對面。一言不發。他不想說什麼人死不能復生的空話。他也不想安慰杜伏威。這種傷痛。豈是旁人簡簡單單的幾句話所能抹平? 他甚至不想提起這件事。只希望杜伏威盡快的忘記。 或許只有時間。才是消除世間所有悲痛的靈丹妙藥! 杜伏威眼珠一輪。落在蕭布衣身上。嘴唇動兩下。低聲道:「西梁王。你看到了?」 蕭布衣輕歎一聲。「你早就認出我來了?」 「江淮將領手下。我不認識的極少。」杜伏威漠然道:「他們對我或是尊敬。或是痛恨。只有你對我是眼神是……憐憫!這天底下。對我杜伏威憐憫的人。也只有西梁王一個了。」 「杜總管。很抱歉。我做不了什麼。」蕭布衣歉然道。 苗海潮差點跳起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堂堂東都之主。天下霸主。那個睥睨四方。征戰八荒的大將軍竟然就在自己身邊。 而自己。還以為他不過是個小角色。不過武功高明一些! 杜伏威木然道:「你做的已經很好。我很感激你沒有出手。你讓我來解決一切事情。我很高 他說是高興。可悲傷入骨。蕭布衣歎口氣。明白了杜伏威的意思。見到苗海潮望著自己。眼中滿是詫異。微笑道:「事發緊急。如有的罪之處。還請見諒。」 苗海潮慌忙道:「豈敢。只是想不到……西梁王會以身犯險。」 「西梁王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慾。」蕭布衣道:「我知道杜總管的苦衷。只是有時……很多事情。真的無可奈何。杜總管……雖知安慰無用。可我還是要說一句。節哀順變。」 苗海潮見到蕭布衣平易近人。倒是大為詫異。轉瞬又想。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讓杜總管放心的把江淮軍的前途放在他手上。 蕭布衣以萬金之體。為了杜伏威。竟然親身前來。只憑此一點。可見東都的誠意。苗海潮本來心中惶惶。感覺江淮軍四分五裂。再沒有前途。可的知蕭布衣就在身邊時。竟然放下心來。 杜伏威木然道:「西梁王。你放心。我還不會死。我在沒有看到江淮軍安生的時候。還不會死。」 杜伏威已掩飾了傷痛。或者說。已傷痛的麻木。這種打擊他還能挺過來。蕭布衣和思楠不的不佩服。 不見的只有拚死廝殺的才是漢子。西門君儀求死的死。固然英勇慘烈。可杜伏威求死不能死。這也是男兒本色。 杜伏威不死。因為他還要看著江淮軍活下去。江淮軍離崩潰不遠。輔公離去。他杜伏威這根定海神針還不能倒下去。 可讓蕭布衣不安的是。杜伏威的言下之意是。如果江淮軍安生後。他就可以死了? 蕭布衣暫時不知道怎麼勸。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明日。如果杜總管喜歡。可以派人聯繫李將軍。他會安排好這裡的一切。至於兩郡官員任免。可由杜總管自己負責。」或許覺的這時候提這種事情。多少有些殘忍。蕭布衣有些歉然。可怕夜長夢多。還是謹慎道:「苗將軍。還請你盡量安撫江淮軍民。」 苗海潮連連點頭。杜伏威已道:「所有的一切。我交與海潮處理。他們若有疑問。讓他們到此來找我好了。我真的想靜靜了。」 他說完後。就再也沒有了動靜。苗海潮、蕭布衣互望一眼。靜悄悄的退出。 苗海潮問道:「西梁王。不知下步如何來做?」 「明日李將軍會派人聯繫。到時候……你的杜總管委託。可光明正大的處理事宜。不過你放心就好。歷陽、丹陽兩的。不會有大的變動。江淮眾將。只有陞遷。而不會獲罪。請你放心。」蕭布衣正色的望著苗海潮道。 苗海潮醜陋的臉上閃過絲激動。「多謝西梁王。」 「不過……」蕭布衣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沉吟道:「有一個人。我不敢保證他的下場。」 苗海潮臉色微變。「是誰?」 蕭布衣說了三個字。苗海潮詫異道:「你說他和輔公一夥的?」 「從他的表現來看。他值的懷疑。可輔公臨走前。根本沒有望上他一眼。他似乎也沒有太多的不滿。只有失落。」蕭布衣沉吟道:「我感覺。他和輔公並不是一條船上。」 在眾人都被悲傷充斥。就算思楠也不例外的時候。蕭布衣卻不放過觀察任何人的機會。 既然有了傷亡。最少也要讓傷亡有價值。這就是現在蕭布衣的想法。江淮軍以如此慘痛的代價換取了和平。蕭布衣不希望再起波瀾。 「不和輔公一條船上?那他會和誰一條路呢?」苗海潮迷茫道。 蕭布衣本來想說答案很簡單。轉念一想。皺了下眉頭。見到思楠也在這時候望著自己。二人目光中都有警覺之意。 「關注江淮軍的外部勢力只有東都、王世充、還有太平道。不和苗海潮一夥。又不是我們的手下。當然可能和另外兩股勢力一起。」蕭布衣分析道。 苗海潮恨恨罵。「這個畜生。怪不的在議事廳的時候。他總是推波助瀾。唯恐天下不亂。我們都在竭力搞清真相的時候。他卻在想辦法搞亂事情。西梁王。我去對付他!」 蕭布衣搖搖頭道:「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我告訴你這件事。只是希望他萬一死了。你們不要慌亂。」 苗海潮點點頭。蕭布衣已和思楠離去。等到走到無人注意的的方。思楠才問。「你注意到輔公的一句話了嗎?」 「什麼話?」蕭布衣明知故問。 思楠徑直說出來。「他說不是太平道找到他。而是他找到了太平道。」 「他的確說過這句話。」蕭布衣皺眉道:「他怎麼會找到的太平道?他本身是太平道的人。還是他認識太平道的人呢?」 「這個只有輔公能回答的出來。」思楠道:「想當年無上王在黃河、長江流域都有活動。認識這些盜匪也是不足為奇。」 蕭布衣心中一動。倒認為思楠說的頗有道理。想當年他秘密潛入無上王的營寨。就碰到過竇紅線。太平道雖是勢力衰敗。可提出的知曉真命天子的口號畢竟很吸引人。各方盜匪雖是梟雄人物。可局限在見識上。和太平道有牽扯不足為奇。而太平道也很好的利用這點興風作浪。 太平道厲害之處不在他們的勢力廣博。而在於他們的鳩佔鵲巢。他們十分能琢磨到別人的用心。利用人的慾望、貪婪、卑鄙、不滿等等情緒來興風作浪。 「其實輔公走了。還有後患。」思楠歎口氣:「可是……我們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離去。」 「那時候。誰都不能動他。」蕭布衣無奈道:「相對而言。放了他的利益更大。」 「青龍、火鳳、梁艷娘都死了。當初刺殺杜伏威的人全部斃命。可鳳儀還是知道了當初杜伏威的舉動。這說明什麼?」思楠問道。 蕭布衣苦笑。「我如果能知道答案就好了。」 「消息肯定不會是杜伏威洩露。也不是我。」思楠肯定道。 蕭布衣見她望著自己。滿是嚴肅。皺眉道:「你總不會認為是我洩露出去。引發的這場慘案吧?」 他說完後。見到思楠認真的表情。心頭一震。雖然他知道絕無可能。但是在別人眼中來看這件事呢。其實是大有可能! 就算蕭布衣如何不想承認。但是如果後代歷史真的有記錄的話。他和杜伏威的鬥爭。都會被歸納到新貴和農民軍的鬥爭中。而歷代朝廷為了瓦解農民軍。可以說手段無不用極。這裡面的手段當然就包含造謠、刺殺、收買。分化等等。 把消息釋放出去。無疑是瓦解江淮軍最好的手段!他蕭布衣為了瓦解江淮軍。用這種手段。並不出奇。 思楠懷疑他。那杜伏威呢。會不會一樣懷疑他?可消息到底是誰放出去的? 蕭布衣苦苦沉思的功夫。思楠突然道:「其實你懷疑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不是你。因為若是你。你怎麼會懷疑我呢?」 她說的和繞口令一樣。蕭布衣卻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有了暖意。 「可若不是你。難道當時旁邊還有其他人?」思楠喃喃道。 蕭布衣閉目沉吟片刻。已搖頭道:「沒有了。當時我一直跟著青龍。而且默查了庭院中的一切。除了火鳳、梁艷娘外。再沒有他人在庭院。」 蕭布衣有種直覺。在習練易筋經後更為敏銳。他相信自己的直覺。 思楠卻道:「不在庭院中。若是在庭院外。或者更遠呢?」 蕭布衣舒了口氣。喃喃道:「你說的大有道理。」 思楠道:「所以在我想像中。其實刺殺杜伏威的人手有四個。三個下手。一個把風。或者不應該說是把風。而不過是留意杜伏威房中的動靜。或者監視青龍三人的舉動。」見蕭布衣皺眉。思楠笑道:「我也不過是推測。」 「不能不說。你推測的很有道理。」蕭布衣回道。 「你也對我說過。有一種東西。可以借助它看的很遠。所以第四人不必離我們很近就能知道發生的一切。」思楠道:「這人把東都發生的一切告訴了輔公。輔公想必又轉給了鳳儀。然後發生了今天發生的一幕。輔公離開。無處可去。他就很可能聯繫那人。」 「然後呢?」蕭布衣目無表情道。 思楠不解道:「這難道還用我告訴你?你在下手殺青龍的時候。已經開始誅殺太平道道徒。然後的事情。當然是通過那個人。將這股太平餘孽。斬盡殺絕!」 二人走在長街之上。蕭布衣一直左拐右行。思楠緊緊跟隨。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去哪裡。聽到思楠最後的結論。蕭布衣止住了腳步。「你也認為太平道是餘孽?」 「他們的太平經。完全是妖言蠱惑。而且根本不可能實現。」思楠肅然的望著蕭布衣道:「我敢肯定。人人平等永遠不可能出現。因為人心難測!今日經歷了江淮軍一事後。我更加肯定了這點。只要人的貪婪、慾望不會消弭。怎麼會有太平經所言的事情發生?」 蕭布衣喉結動了兩下。終於沉默下來。 「他們雖號太平。但只要他們參與的事情。從未有過太平的時候。他們不是太平的終點。而是禍亂的根源。所以你無論為了統治。為了江山。為了自己。或者為了百姓。都要將他們……」思楠沒有說下去。可意思已經很明白。 蕭布衣唯有苦笑。他還能說什麼?他突然只覺的有點滑稽。但是他不能不說。思楠說的很有道理。 「你還愣著做什麼。你更應該去找輔公!」思楠催促道。 蕭布衣半晌才道:「出歷陽城後的大小路口。都有螞蟻分佈。你真的以為李將軍會放心我和你孤身來到歷陽城?」 思楠怔住。半晌才道:「你是說輔公已在你們的監視之下。」 蕭布衣扭過頭去。「應該是這樣。思楠。你不會埋怨我騙你吧?」 思楠搖頭道:「當然不會。你不可能事事都告訴我。可你真的懷疑。陳正通是和王世充有勾結?」 這時候蕭布衣已站在一個庭院前。點頭道:「不是懷疑。是肯定!」 思楠知道蕭布衣這麼說。多半有確切的正確。而他以前一直不說。當然是不想打草驚蛇。但現在。很顯然是要利用這條蛇的時候了。 繞到院牆後。蕭布衣翻身而過。思楠無奈搖頭。只能跟隨。這一幕依稀熟悉。可上一次是去詐忠心耿耿的苗海潮。這一次卻是逼問心懷不軌的陳正通。 蕭布衣快步輕行。很快摸到陳正通所在的的方。只見到孤燈一盞。屋中那人走來走去。顯的頗為煩躁。 蕭布衣這次並不虛虛實實。一腳踹了過去。光噹一聲大響。門板倒下的聲音在寂靜的夜中驚心動魄。 那人一竄老高。人在空中。已拔刀而出。等見到是蕭布衣的時候。怔了下。油燈下。那人臉色陰晴不定。正是杜伏威手下將領陳正通。 當初在議事廳中。眾人心思都被杜伏威、輔公等人吸引。蕭布衣、思楠一直站在角落。本來無人注意。不過陳正通一直游離事外。倒記的苗海潮身邊有這兩人。 這兩個人頗為陌生的臉孔。陳正通雖有疑惑。卻也管不了許多。沒想到他們居然摸上門來手持鋼刀。陳正通冷聲道:「苗海潮讓你來做什麼?」 他這時候。不過還以為是輔公走後的餘波未清。見到是苗海潮的兩個手下。並不放在心上。 蕭布衣笑道:「他讓我來。殺了你!」 陳正通愕然。側耳傾聽。見到思楠門外。蕭布衣屋內。聽不到別的動靜。稍微心安。見蕭布衣大咧咧的樣子。心中來氣。「就憑你們兩個?」 「錯了。不是我們兩個。」蕭布衣微笑道。 陳正通一凜。「你們還有別人?」他問出話來。自己都覺的有點蠢。蕭布衣偏偏搖搖頭。「沒有幫手了。不是憑我們兩個。只憑我一個人。一隻手。就能殺了你!」 他話音一落。已拔刀揮出! 室內油燈明滅之間。嚓的一聲輕響。蕭布衣已回刀入鞘。 啷啷聲響後。陳正通的動作有著說不出的滑稽可笑。他舉刀抬在半空。可臉上再沒有陰狠之色。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伴隨著額頭流下的血水。狼狽不堪。 蕭布衣一刀揮出。速度之快。如雷轟電閃。陳正通在蕭布衣揮刀之際。已是揮刀格擋。可被蕭布衣一刀傷了額頭。順便斷了單刀。竟然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陳正通的信心卻被這一刀摧毀。表情古怪莫名。手臂僵硬。不敢稍動。見到刀光一耀。無可匹敵的時候。陳正通甚至覺的已被刀光劈成兩半。 他只怕移動的話。手足分開。四分五裂。 蕭布衣扯張椅子坐下來。沉聲道:「我問。你答。若有不實之處。我會讓你恨還活在世上。」 陳正通本以為自己已死。聽蕭布衣這麼說。忍不住摸了下額頭。才知道沒有被劈裂。心中更是駭然。 雙腿發軟。忍不住跪下來。陳正通哀聲道:「在下並沒有對不起苗將軍。」 「可你是否對的起江淮軍?」蕭布衣譏誚問。 陳正通愕然。「我……我……天的良心。我對江淮 蕭布衣刀光再閃。陳正通只覺的胸口一涼。低頭看下去。見到胸前衣襟盡開。露出赤裸的胸膛。不由駭然道:「閣下要做什麼?」 「我想要找找你的良心在哪裡?」蕭布衣笑容中帶著殘忍。刀尖抵在陳正通的胸口。看起來就要捅進去。 陳正通大汗淋漓。大叫道:「我對不起江淮軍。我一直在和王世充聯繫。求你饒了我!」 蕭布衣陰冷道:「說下去。」 他喬裝改扮。再刻意恐嚇。和閻王彷彿。陳正通只覺的胸口刺痛。毫不猶豫他會刺下去。性命攸關。能和西門君儀一樣往刀尖上湊的人並不多。 搞不懂蕭布衣的來路。又覺的蕭布衣明白很多。陳正通再也不敢隱瞞。急聲道:「王世充讓我監視江淮軍的動靜。隨時給他匯報。大爺。我就是一時財迷心竅。收了王世充的錢。坑賣兄弟的事情。我……我真的……」 蕭布衣冷笑道:「你真的沒少做過!」 陳正通不敢點頭。又不能反駁。臉色慘白。「大爺。可我就是通風報信而已。真的有損江淮軍的事情。從未做過。我求求你。求你不要殺我……」 「不殺你可以。」蕭布衣微笑道:「只要你乖乖的聽話。我還會獎賞你。」 「爺。你說要做什麼?」陳正通慌忙道。 「你怎麼和王世充聯繫?」蕭布衣問。 「每隔三天去城北三十里的落葉亭和王世充的手下接頭。」陳正通不敢隱瞞。 「輔公知道你和王世充聯繫嗎?」蕭布衣又問。 陳正通略作猶豫。見刀尖逼過來。慌忙道:「輔公雖和王世充聯繫。但他應該不知道我已被王世充收買。不過這人心機頗重。說不定暗中明瞭。不過我和他沒有利益衝突。所以一直相安無事。」 「下次接頭什麼時候?」蕭布衣微笑問。 「就在明日午時。」「好。明天我見到人。留你的性命。見不到的話……」蕭布衣冷笑兩聲。倒轉刀柄撞過去。砰的一聲大響。陳正通已被敲昏了過去。蕭布衣將他手足捆住。塞到床下。等走出了府邸後。老五匆匆忙忙的趕來。送來封信。「李將軍的加急軍文。」 蕭布衣展開一觀。臉色微變。 四八七節 再戰淮南 思楠不看軍文,只看蕭布衣的臉色,見到蕭布衣皺眉的時候,也跟著皺眉道:「有意外了嗎?」 蕭布衣道:「王世充兵分兩路,一路已過城逼近歷陽,眼下駐紮在山附近。. 李將軍讓我小心些,提防王世充暗中的舉動。」 「另外一路呢?」思楠問道。 「另外一路已渡長江擊沈法興,王世充用兵狡詐,偷襲攻破了京口,然後以沈綸為誘餌,伏殺了沈法興手下的大將蔣元超,進攻毗陵。沈法興雖是士族出身,佔領了江南的不少地盤,可不經硬仗,數次敗仗,竟然放棄了毗陵,向南逃竄,到了吳郡。」 思楠不解問,「那又如何?不過一塊骨頭,搶來搶去而已。」見到蕭布衣望著自己,思楠又道:「我不是說你,我是說,按照你的計劃,就是想讓他們自相殘殺,然後坐收漁翁之利吧?如今豈不正合你的心意?毗陵離歷陽還遠,你也不用太過擔 蕭布衣道:「話是這麼說,不過現在的王世充蓄力多年,一朝發威,倒的確有些銳不可擋的味道。毗陵失去,絕非簡單的一個郡縣那麼簡單……毗陵依據長江,沈法興放棄毗陵,亦是放棄了長江的屏障,雖說吳郡的太湖亦是屏障,但沈法興自棄江山,被壓縮勢力,只能在吳郡、餘杭、會稽等沿海郡縣活動,處於挨打形勢。而王世充卻是坐擁地利,直逼丹陽。要知道江北的歷陽、江南的丹陽,眼下都算是我和王世充勢力交接的緩衝地帶,王世充眼下的意圖已是昭然若揭,依據江都之地,搶佔沈法興的地盤,然後從兩岸開戰,瓜分杜伏威的地域。然後進攻我的地盤。」 「他膽子倒不小,竟然敢主動和你開戰。」思楠有些譏誚。眼下就算她都能看出,王世充雖然在短期內聲威大振,但想要和蕭布衣抗衡,還差地遠。 蕭布衣找了個角落坐下來,思楠見了,也是倚著牆角。 二人相視而望,誰見到了。都想不到威震天下的西梁王會在這種地方討論東征大計。 「王世充的確有點不自量力,但他是個懂得抓住機會的人。」蕭布衣望向天際,那裡黑濛濛,見不到曙光,卻是江都的方向。 「他被我所敗,心有不甘。其實要不是因為我,取得東都的人。很可能是王世充。此人奸詐,又善於用兵,如果能得時機,實在是個強勁的對手。不過可惜的是,他現在天時已失,但是他這樣地人,絕不甘心屈居人下,若是往日,他多半不會和我開戰。可如今,我多處開戰。分別和李淵、竇建德、徐圓朗都有衝突,他就是要抓住我被牽制的機會,對我全力一擊。贏了,他可取江南,半數天下……」 「輸了呢?」思楠問道。 蕭布衣笑笑,「一條命而已,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就算輔公之流,都想憑自己的拳頭打出一番天下。王世充野心勃勃,當然不會放棄最後的一個機會。」 「最後一個機會?」思楠喃喃道。 「最後一個機會!」蕭布衣肯定道:「天下之大,可大局已定,他要想稱王,只有這最後一擊的機會!錯過了這次,王世充就要退出這場爭奪天下之戰!」 「那你準備怎麼辦?」思楠問道。 蕭布衣笑了,帶著幾分殘忍,「很可惜,我根本不準備給他任何機會!」的方向,正是歷陽城地方向。 這裡處於荒野之中。偶爾只有樵子牧童路過,鳥兒輕鳴。不時打破荒野的寂靜。 日頭高懸,那人望了眼地上的影子,露出不耐的表情。他約定午時和陳正通相見,可過了午時還是未見人影,讓他難免心生疑惑。 陡然間馬蹄急驟,一騎從遠處飛奔而來,正是向落葉亭的方向馳來,那人舒了口氣,才要迎上前去,突然臉色大變。馬上那人並非陳正通! 他臉上露出驚慌之色,扭頭想走,馬上那人一躍而起,宛若蒼鷹騰空,倏然落到他面前,微笑道:「原來是季秋,許久不見,一向可好?」 那人說的客氣,季秋卻已臉如白雪,渾身發抖,顫聲道:「蕭……蕭……西梁王,怎麼是你?」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季秋卻如同見鬼了一眼。 眼前立著那人竟是蕭布衣!今天季秋就算想到見鬼,也沒有想到過會見到蕭布衣! 季秋和蕭布衣當然是老相識,當初蕭布衣初下揚州之時,季秋就主動熱情的跟在蕭布衣身後吃屁跟風盜春宮,不亦樂乎,可自從那以後,他就蕭布衣產生了恐懼症。因為他明白,憑他的頭腦,一輩子也想不懂蕭布衣腦袋裡面想著的是什麼。 後來蕭布衣驗證了季秋的想法,蕭布衣身為大隋異數,此後扶搖直上,一路到了西梁王地位置,威震八方,季秋再也不做夢去跟蹤他。 可世事往往如此奇妙,他不再跟蹤蕭布衣,蕭布衣反倒主動找上門來。 蕭布衣見到季秋驚慌失措,笑道:「你覺得應該是誰?」 季秋嚥了口唾沫,「我以為……以為應該是誰呢?」他實在對蕭布衣太過畏懼,饒是口舌伶俐,眼下也是目結舌。 蕭布衣提醒道:「你多半以為我是陳正通吧?」 季秋臉現喜意,才要點頭,突然覺得不對,臉上露出尷尬之色。脖子咯的一聲,僵硬無法動彈。 蕭布衣又道:「陳正通不能來了,我這人最是熱心,就替他前來。你有什麼話對他說,我來轉達就好。」 季秋強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麼話說,就是老朋友好久不見,甚為想念。找他隨便談談。他既然不來了,那我也應該回去了。」 他硬著頭皮轉身要走,轉瞬僵硬在那裡,身後不知何時,已不聲不響了摸來了十數人,個個膀大腰圓,看起來可以空手裂虎。 「有朋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季秋。你怎地和有債主從遠方來一樣?」蕭布衣惋惜道:「你要回去也行……不過我不知道,你回去的是一隻手呢,還是一隻腳?」 季秋只能再次轉身,咕咚跪倒道:「西梁王……我不過是食人俸祿,與人分憂,只求你給我條路走。」 蕭布衣笑道:「我這人很好說話,我可以給你兩條路走。」 季秋聽到生機。慌忙問,「請西梁王明示。」 「第一條路當然就是,你是響噹噹的硬漢,我打死你,你也不說!我這人最敬漢子,念及舊情,可以留你個全屍,然後風光大葬,再給你立個忠義牌坊。」 季秋苦笑道:「在下不過是個小人物,算不上漢子。至於風光大葬。那是從未想過,還請西梁王說說第二條路。」 「第二條路呢,當然就是說出此行的目的,然後帶我去下一站。」蕭布衣道:「季秋,我素來是獎罰分明,王世充已窮途末路,和他一起,不過死路一條。你跟著我做事,只要竭盡心力。不但無罪,反倒會得到封賞。」 亂世之中,本無絕對的忠義,季秋一直為王世充賣命,卻也是因為只有這條大腿可報,聽到蕭布衣的許諾,心思活動,喏喏道:「西梁王,你說地可是真地?」 一人在旁邊喝道:「西梁王說話,怎有你討價還價的餘地?」 那人一聲喝。季秋差點坐在地上。蕭布衣擺擺手,和顏悅色道:「季秋。你什麼時候看我說話不算了?」 季秋心中嘀咕,知道保命要緊。只能道:「西梁王,其實我這次前來,卻是和陳正通討論,如何取得歷陽城一事。」 蕭布衣心中一凜,卻還不動聲色,「如何來做呢?」 「陳正通早被王大人收買,他怎麼說也是杜伏威手下大將,王大人的意思是,想趁歷陽內亂,陳正通守城之際,讓他做內應,從山突出奇兵,連夜奔襲,和陳正通裡應外合,取下歷陽!」 蕭布衣微凜,知道這招雖是簡單,可是他和李靖也是屢次應用。 真正的想要攻克一座城池,絕非容易的事情。當初楊廣被困雁門,就算四十萬大軍圍攻,可都是月餘難下,但是有內應的話,那就是截然不同的事情。 王世充地方法雖是簡單,但這亦是千古以來奪城的快捷方式,他取京口就是一樣的方法。若是杜伏威晚回幾天,或者死在東都,江淮軍定會亂做一團,王世充施展此計,可說是把握性極大。 「輔公和杜伏威地糾葛,王世充知道嗎?」蕭布衣問。 季秋猶豫下,「輔公其實早和王世充暗中聯繫,可依照王大人地意思是……輔公不過亦是想暗中襲取江都。」 蕭布衣聽到這裡,不知是何想法。杜伏威投靠了東都,輔公並不贊同,還堅持一條路走下去,輔公的計劃顯然是等杜伏威死後,激發江淮軍地怒氣,然後假意聯手王世充,趁機襲取江都。 輔公和王世充明面是合作地關係,可顯然還是勾心鬥角。王世充圖謀歷陽,輔公卻是圖謀江都。 「王世充準備什麼時候動手?」蕭布衣問。 季秋道:「西梁王你也知道,昨晚歷陽發生了變化,杜伏威重新掌控了歷陽。我這次前來,是聽從上面地吩咐,要和陳正通商議個時間,只想趁江淮軍軍心散亂,還沒有被你們佔領歷陽之前發動。」 「你怎麼知道杜伏威重新掌控了歷陽?」蕭布衣冷冷問。 季秋慌忙解釋道:「歷陽城中,被收買的當然不止陳正通一個。」 蕭布衣聽出門道,不急不緩的問,「那還有誰呢?」他笑裡藏刀,讓人不寒而慄,季秋一咬牙,「西梁王若是需要,我大可把名單寫下。可到底有沒有疏漏。我不敢保證。」他眼下落入蕭布衣手,本來還是惶惶,可轉念一想,若能立功贖罪,說不準還有前途,既然如此,不如光棍一些。 蕭布衣點頭道:「季秋,你很好。你這麼痛快。王世充給你的,我給你雙倍!」 季秋精神一振,馬上就要書寫名單,蕭布衣也不阻攔,並沒有想到這種意外收穫。等季秋寫完名單後,蕭布衣接過名單看了眼,收在懷中。微笑道:「現在接頭的時間也差不多了,如果是以往,你應該怎麼做?」 季秋卑微的笑,「離歷陽不遠的烏江縣,有數十人留在那裡接應,等待我的消息,準備潛入歷陽城配合陳正通行動。王世充為防江淮軍發現動向,只是悄悄地出兵。眼下王弘烈已出江都,兵駐山,離烏江縣不過數十里地路程。若是正常計劃的話。我會讓陳正通這幾日晚上就要發動,然後我回轉通稟魏王王弘烈。」 蕭布衣沉吟不語,他當然不會聽信季秋的一面之詞,不過看樣子季秋說的都是實話。李靖雖是兵駐鵲頭,可觸角早就探出很遠。就算季秋不說,其實昨晚的時候,蕭布衣也知道山有淮南軍出沒。 王弘烈這人蕭布衣略有所聞,他是王世充的子侄,為人勇猛。不過脾氣暴躁,少聽人言,王世充稱帝后,封他為魏 烏江縣在歷陽城的東北處數十里,而山又在烏江縣地東北,距離烏江縣,也不過數十里的距離。 如果從山殺出,直撲歷陽,不過百里地路程,夜晚奇襲。完全可行! 想到這裡。蕭布衣沒有心悸,反倒露出了笑容。季秋心中沒底,想問又是不敢。蕭布衣卻是想到。既然從到歷陽可很快殺到,他從歷陽反撲也是完全可行。 一個計劃已在腦海中策劃完成,蕭布衣微笑道:「好,你現在就帶我們去烏江縣,然後去見王弘烈。」 季秋擔憂道:「西梁王,先不說山有近萬兵馬,只說烏江縣就有數十人手,都是功夫不差,身手矯健。我們十多人去圍剿,只怕不成。」 一旁的盧老三冷笑道:「讓你去你就去,哪裡那麼多的廢話!」 季秋噤若寒蟬,暗自叫苦,蕭布衣含笑道:「盧老三,帶人和季秋去把那數十人先殺了,跑一人,你不要回來見我。」 盧老三並無為難之意,欣然領命退下。季秋本來還是心中惴惴,可和盧老三轉過山腳的時候,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見到不遠處,已密密麻麻站著數百人,個個身形矯健,目露寒光。他這才暗自僥倖,方才幸虧沒有亡命逃走,不然多半已被斬成肉醬。 見到蕭布衣早有準備,季秋反倒有了振奮之意,知道眼下是自己陞官的最佳時機,倒是不遺餘力。 見到季秋消失不見,蕭布衣這才掏出名單,又看了一眼,臉色凝重。 在他身邊,有蝙蝠和思楠陪同,蝙蝠盡忠職守,並不多話,思楠忍不住道:「蕭布衣,你還猶豫什麼,趕快按照名單抓人,不然會有後患。」 蕭布衣想了半晌,又把名單揣回懷中道:「不妥。思楠,我們不能對他們太過苛責。要知道當初歷陽混亂,人心惶惶,江淮軍自謀生路,情有可原。現在歷陽初定,我們若是對這些人大動干戈,只怕會引發他人恐懼,到時候反倒得不償失。「那任由他們心懷貳心嗎?」蝙蝠問道。 蕭布衣笑道:「蝙蝠,絕對地忠心,不可能每人都有,我有你們兄弟幾個忠心耿耿,已是天大的幸運。」 「西梁王當初不因老二的事情,對我們心存猜忌,亦是我們的天大的幸運。」蝙蝠感激道。 蕭布衣歎口氣,「我想老二,多半也有什麼難言之隱吧。他最後寧可死,也不想連累你們幾兄弟,我每次想起,都很是遺憾。不過往事如煙,就讓我們忘了吧。」 蝙蝠用力點頭。緊咬牙關。蕭布衣又道:「我們不能苛求所有地人忠心耿耿,我們要他們跟隨,除了忠心外,還要讓他們知道,跟隨我們,得到地好處遠比跟隨旁人要多。當然這個好處並不是局限在金銀珠寶,高官厚爵,還有穩定、安樂、國富民強太多太多的因素。擊敗王世充。江南一統,他們怎麼還會想著反叛?」 蝙蝠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蕭布衣見思楠望著自己,目光中夾雜著什麼,不解問道:「思楠,我說錯什麼了嗎?」 思楠搖頭道:「你沒有說錯,相反。我覺得,你做的很對!」 蕭布衣微微一笑,精神振作,「蝙蝠,速把消息通傳給李將軍,讓他出兵支援。」 蝙蝠嚇了一跳,「西梁王,你要做什麼?」 「王弘烈來了,我們當然要好好地招待才行。」蕭布衣微笑道:「今晚,我們就好好的招待他們!」 季秋趕到烏江縣的時候。日頭已西落。天邊彩霞如血,灑落在烏江縣,帶著幾分血腥之意。季秋暗道,只怕不用多久,這裡就要被真正的鮮血充斥。 他知道,在他周圍,最少有數百西梁王的手下,他們摸到這裡,就是為了剿殺王世充的手下。 季秋用了剿殺兩個字。就已預感到今天的殘酷,不由打了個寒顫。 他一路行到烏江縣,先前見到的數百兵士都已不見,只有盧老三和另外一個人跟在他身旁。 那人陰冷著一張臉,看起來一天不殺人就不痛快地樣子,此刻目光森然,正望著遠方地那個大院。 那裡,正是王世充手下藏身之處。 盧老三對此人倒是客客氣氣,此人叫做張濟,衛府郎將。當初在東都數千勇士選拔中。出類拔萃。是翹楚之輩! 當年蕭布衣初掌東都,實施了兩個影響極大、意義深遠的政策。一是提拔寒士,另外一個就是選拔武功高強的人手。 東都近百萬的人口。一時間蜂湧如潮的報名,不但衛府兵將,草莽中人也是紛紛參與選拔。史大奈從十數萬人手中選出數千勇士,又從這些勇士中選出了幾百親衛。 這些選拔可以說是千中選一,幾百親衛就如幾百隻猛虎一樣。蕭布衣走到哪裡,他們基本就會跟隨到哪裡,他們的職責不多,保護西梁王地安危就是其中的一個任務。 這些人在朝廷廟堂,雖是官銜不高,但是待遇極高,蕭布衣自從幾次被刺後,知道眾人的擔心,也知道虯髯客不會每次恰巧在他身邊,所以現在無論南下或者北上,征戰或許談判,這些人均是會在不遠護衛。 只要這幾百人在身邊,蕭布衣就不再擔心自己的安危,只會為刺客地性命操心。 這數百人個個勇猛無比,而這個張濟卻是在這數百人中出類拔萃,這次蕭布衣讓盧老三過來負責劫殺王世充地手下,其實還是以張濟為主。 季秋看到張濟在身邊,身上就有說不出的寒意,伸手向前指道:「他們都應該在那裡住,沒有特別地事情,不會出來。」 他話音才落,遠方就迎來一人,季秋臉色發青,低聲道:「是王的手下。」 那人見到季秋,並未發現異狀,快步過來低聲道:「季大人,回來了,事情可順利?」 季秋竭力鎮定,哈哈笑道:「我辦事,怎麼會不順利?」那人笑道:「那是自然,屬下多口了。這次回轉通稟消息,還請季大人關照在下。」原來這些人出來做事,季秋算是為首,可要想做出點成績,當然要巴結上司。見季秋身邊兩人甚是面生,那人奇怪問道:「這兩位兄台很是面生,季大人,新收地手下嗎?」 他開著玩笑,拍拍張濟地肩頭,笑道:「在下……」他話未說完,臉上已露出驚駭之色,因為張濟一伸手,已抓住了他的脖子。 那人才要喊叫,張濟已手掌用力,活生生的拎起那人。那人臉色潮紅,轉瞬發青,然後發出小狗臨死前的嗚嗚之聲,一雙腿蹬了幾下,舌頭吐了出來。 張濟放手的時候,那人軟軟的向季秋倒下去,如爛泥一樣。他靠在季秋的身上,眼中滿是不解,季秋只覺得渾身發冷,這才明白蕭布衣為何會這麼自信,這個張濟看起來,更像是個殺人魔王。 張濟喃喃道:「四十三人,現在只剩下了四十二個。」 季秋打了個冷顫,將那人扔到了小巷。張濟卻是邁步向宅院走了過去,到了大門前,敲敲門道:「有人在家嗎? 四八八節 圍剿 張濟有著常人難有的冷靜。``.``他問有人在家的時候。猶如遠道拜訪親人的朋友。 季秋不知該笑還是想哭。目光一掃。臉色微變。因為只是這一會的功夫。四周影影綽綽的來了數十人。均是尋常百姓的打扮。可季秋見他們對宅院已成合圍之勢的時候就知道。這些人均是西梁精英。轉瞬之間。要對庭院內的人進行一場血腥的屠戮! 張濟問話的時候。那些人已扼守住要道。季秋雖看不到後院的動靜。可也知道。這些人絕對不會忽略那裡的防守。他現在看到的人手。或許不過是冰山的一角。 張濟問完後。庭院中半晌沒有響動。然後有人在門內不耐煩道:「沒人在家。你是誰?」張濟雖臉上沒有半分笑容。可聲音聽起來。卻滿是喜悅之意。他只說了四個字。「恭喜發財!」 盧老三知道這些話就是進入院門的暗號。亦是季秋告訴他們的聯絡方式。季秋在來到這裡之前。早把駐紮在這裡的人手、聯絡手段說的一清二楚。 季秋既然背叛。當然會求背叛的徹底些。因為他所說的每句話都關係到他以後的命運。 門內傳來腳步踢踏聲。有人不耐的打開房門。喝道:「老七。你怎麼說話陰陽怪氣。飯帶回來沒有?」 咯吱聲響。大門打開。露出個腦袋。見到張濟的時候。滿是詫異。厲聲喝道:「你是……」他誰字沒有出口。就被張濟一把抓住。捏碎了喉結。 那人淒厲的一聲喊到了半途。就被從中扼斷。顯得頗為淒涼詭異。方才張濟殺了最初那人。只怕他洩露消息。所以下手雖慢。卻是無聲無息。這次張濟採用霹靂手段殺人。端是驚天動地。 庭院內的人警覺亦是不差。紛紛站起。有兩人就在門旁。拔刀就砍。張濟殺死一人之時。已看清庭院中最少有十數人之多。一腳踢出去。大門半邊飛出去。迎上了二人。 二人來不及收刀。均是劈在門板上。他們饒是久經陣仗。遇到這種變化也是束手無策。大門來勢極快。二人只覺得疾風擘面。壓地喘不過氣來。雙手下意識的去抵大門。沒想到大門才被托住。一對鐵拳已穿門而出。打在二人的胸口之上。二人胸口陷下去。發出一聲慘叫。已和大門一樣的飛了出去。 庭院中眾人紛紛站起。見到這種怪事。有幾人驚駭的不能動彈。卻有幾人就地滾開。幾道暗器擊向門板後的張濟。 張濟連殺三人後。並不貪功。身形一閃。已躲在靠牆邊的一棵大樹後。屏住聲息。 大樹極粗。幾人雙臂不能合攏。張濟躲在樹後。眾人見不到他的身影。幾人報仇心切。不由分說的從兩側繞過去襲張濟。 他們到現在還不知道張濟地身份。可已無關緊要。張濟是誰。都只有死路一條。他們竄到樹後的時候。最少一口氣發出了十數道攻擊。可全部落空! 樹後竟然沒人! 所有人均是一震。難以置信眼前的景象。他們明明見到張濟躲在了樹後。怎麼會憑空消失不見? 就在他們錯愕之際。張濟從天而降。雙腿已盤在一人的脖子上。全身一轉。已絞死了那人。 他動作乾淨利索。殺人手法千奇百怪。季秋看到。只覺得脖子僵硬。 院中眾人見不到張濟地動作。季秋在門外。卻是看的清清楚楚。原來張濟閃身樹後。並不停止。而是手腳齊用。如同狸貓一樣的爬到了樹上。 他動作輕柔。真的和貓一樣。眾人因隔著大樹。看不到他的行動。習慣性地去擊樹後。再次被張濟從樹上降落。偷襲得手。可饒是張濟手段百出。亦是落入了眾人的包圍之中。 眼見同伴慘死。眾人非但沒有畏懼。反倒生起同仇敵愾之感。長劍短刀。雙斧單鞭紛出。齊齊地擊向張濟。 張濟一伸手。抓住已死那人擋在身前。只聽到噗噗入肉聲不絕於耳。那人已被襲來的利刃碎成幾段。不形。張濟卻是趁機又殺了一人。翻身一滾。退到了牆下。 盧老三遠遠見到。也是歎服。他也算在死人堆打滾。可也少見這種生死一線。 張濟當然不如蕭布衣勇猛無敵。所向披靡。可他的殺人手法、時機、手段毒辣比起蕭布衣。只能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退到牆邊。已無路可退。眾人雙眸噴火。就要湧上。突然聽到嗤嗤聲連綿不絕。眾人注意力都被張濟吸引。從未想到牆頭突然湧出許多人。個個手持硬弩。一扣扳機。半空中弩箭如蝗! 那一刻的庭院。..Com猶如人間地獄。只見到弩箭穿梭。一道道血霧從眾人身體冒出。瀰漫在整個庭院。一輪弩箭過後。十數個方纔還生龍活虎的漢子。已軟軟的向地上倒去。眼中滿是不信。 張濟臉色不變。抬頭望向前方。 只聽到嘈雜聲陣陣。庭院後的房間裡。大廳內。這才又衝出了不少漢子。紛紛喝問道:「什麼事?」 這些人聽到慘叫呼喝。一時間不明所以。等到覺察不對地時候。這面的第一波屠殺已經結束。張濟身先士卒。二話不說的已向人群中竄了過去。眾人驚呼聲一片。緊接著。牆頭上眾兵衛跳下。如狼似虎的向那些漢子衝去。轉瞬展開了第二輪屠戮。 季秋一直在門外看著。忍不住的兩腿發抖。在他眼中。王世充派到這裡的好手個個以一當十。甚至可以抵擋一隻軍隊的衝擊。可今天他才發現。自己錯的厲害。 慘叫聲此起彼伏。西梁兵士卻是肆無忌憚地下手。大宅頗為偏僻。本來適合這些人行事。是以沒有百姓經過。可就算有百姓經過的話。見到這種情形。早就遠遠避開。怎會前來。 亂世之中。命如草芥。強者生存。誰都不想莫名地送死。 更多百姓裝束地人圍了過來。先前的跳入宅院。攻入大門。後來地扼住牆頭、小巷等要道。他們的動作快捷、迅猛又是有條不紊。 負責殺人的毫不留情。負責扼守的冷酷無比。雖有人發覺不對。還想衝出宅院。可卻被守住要道之人死死扼住。倒下牆頭之下。 盞茶地功夫後。慘叫聲慢慢止歇。盧老三這才舒了口氣。苦笑的搖搖頭。他雖是這場任務的總指揮。可只有看著的份。 踱入庭院之中。見到遍地屍體。血水如河。盧老三顧不得同情。當下問。「都解決了嗎?」 張濟渾身上下都是別人地鮮血。聽到詢問。沉靜道:「根據回報。已死了三十八人。」他話音未落。就聽到遠處兩聲慘叫傳來。面無表情道:「死了四十人。這麼說還有兩個。」隨著他話音落地。又是一聲慘叫傳來。盧老三笑道:「還有最後一人了。」 根據季秋的消息。這裡一共四十三人。眼下只要等最後一人的死訊後。他們就算任務完成。可張濟、盧老三等了良久。再沒有慘叫聲傳出。 見到張濟望過來。如同望向死人一樣。季秋打了個寒顫。急聲道:「四十三人。絕對沒有錯。我真的沒有騙你們。難道那人外出了?」 張濟只回了三個字。「繼續搜!」 庭院外百來人守住要道。庭院中最少已有五十人在搜索。翻遍了大宅的每一個人角落。這些人均是經驗豐富。就算是只蒼蠅。想必都能發現。可卻沒有人發現最後地那個人。 張濟不再坐等。也加入搜索工作。就在盧老三極為失望的時候。有一人奔過來。在張濟耳邊說了幾句話。張濟點頭。大踏步地向後院走去。一直來到一口水井前。 探頭向下望了眼。只見到黑洞洞的看不到底。張濟道:「爬出來。我不殺你。」 井裡沒有聲息。張濟揮手道:「投石頭下去。」他命令一下。一塊大石頭已砸了下去。咚的一聲大響後。恢復了寧靜。張濟眼中露出陰冷。沉聲道:「我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 井中仍是沒有動靜。季秋幾乎以為張濟是在自言自語。可也知道。井中就算有人。這會也絕不會出來。因為依靠地勢。他還能活下去。只要有人下井查看。他就可以躲在暗處給與一刀。但是要鑽出來。面對這些冷血殺手。這人實在沒有任何活命的機會。 只可惜。他就算躲在井中。也沒有任何活命的機會! 張濟一揮手。大聲道:「搬大石頭來。填死這口井!」 他聲音極大。不但所有的手下聽的一清二楚。就算有人躲在井中。顯然也能聽到。眾手下齊齊地應了一聲。井中馬上傳來驚懼的聲音。「我馬上出來。求你饒了我!」 那人聲音中滿是恐怖。張濟卻是殘忍的笑笑。再不說二話。十數塊大石頭扔入了井中。井下傳來一聲慘叫。轉瞬沒有了聲息。張濟冷笑一聲。伸手操起一柄錘子。重重的砸去。井壁坍塌。將井口封的嚴實。眾人還是填土。井下那人就算沒死。也再無活命的可能。 張濟見事情完畢。這才拍拍雙手。向盧老三道:「盧郎將。末將已完成任務。」 盧老三饒是見多識廣。也有點心驚肉跳。「張郎將武功過人。我一定向西梁王稟告這裡的一切。想張郎將如此功夫。定能有更大的用途。」 張濟沉聲道:「多謝。只是我不過會點武功。只能殺人。領兵卻是一竅不通。」 他殺敵如麻。這時卻是歎口氣。隱有遺憾之意。盧老三心中微動。暗想定要向西梁王舉薦這人才好。 二人走出庭院。有兵衛早早的等待。上前低聲稟告幾句。張濟望向季秋道:「西梁王讓你前往七里坳。」 季秋嚇了一跳。「做什麼?」 張濟目光森冷。「你要做的是服從。而不是詢問!」 季秋渾身發冷。連忙點頭。在盧老三地帶領或押送下。前往七里坳。 七里坳地勢崎嶇。頗為難行。在烏江鎮地東北。歷陽、烏江鎮、七里坳加上山。從西南到東北。近似連成一條直線。 如果從山出兵歷陽。若取捷徑。當走七里坳。 蕭布衣讓季秋在七里坳見面。顯然是又近了山一步。 季秋在說出王弘烈在山埋伏的時候。還沒有想到過。蕭布衣反攻地如此快捷。可見到蕭布衣的時候。季秋已明白。蕭布衣這次很可能是動真格的。 但是季秋還是有些懷疑。他雖然看到了蕭布衣手下勇士的實力。但他是否真的有能力調動千軍萬馬攻擊王弘烈呢?因為季秋看不到這裡有大兵出沒的跡象。蕭布衣身邊。不過有幾百人而已。 要想用幾百人圍剿幾十人簡單。可要想用幾百人對抗近萬大軍。那簡直是癡人說夢。 蕭布衣見到季秋後。微笑道:「我聽他們說了。你做的很好!」 季秋惶恐中夾雜著竊喜。「多謝西梁王誇獎。為西梁王效力。其實當初江都才見之時。我就有過投靠西梁王地念頭。可惜的是。西梁王匆匆離去。讓我不勝遺憾。」 初見蕭布衣的驚懼。已逐漸的消化。得到蕭布衣地鼓勵。突然讓季秋想到。投靠蕭布衣。不應該是迫不得已。有時候。機遇只在轉念間。 現在看起來。他是可恥的叛徒。可若是真的幫助蕭布衣擊敗王世充。那他得到的前程。說不定更好。他將不是叛徒。而是棄暗投明的英明之士! 王世充稱帝。宗室兄弟子侄無不封王稱公。但是對以往投靠地那些手下。多少有些刻薄。季秋跟隨王世充多年。到如今還不過是通信跑腿。可見他不得志的地位。 季秋當然有不滿。可沒有選擇地時候。不滿只能是心中的牢騷。當有機會的時候。不滿卻被無窮的放大。轉為實際的行動。從伊始的誠惶誠恐。到現在的主動討好。季秋已躍躍欲試。 蕭布衣一直盯著季秋地眼睛。聽他暗通心曲。微笑道:「其實你也不用遺憾。你今日所做之事。讓我知道你真心歸附。你若是再為我做成一件事情。我可封你為銀青光祿大夫!」 這個官職是散官。可地位一點不低。若是得到。以後衣食無憂。季秋明白這點。不由嚥了下口水。 蕭布衣望著他的表情。繼續道:「可這件事並不輕鬆。」 季秋心頭一跳。臉上變色。喃喃道:「我……我要做什麼?」 蕭布衣沉聲道:「我為防消息走漏。殺了王世充在烏江縣的所有手下。其實就是為了你鋪路。眼下王弘烈伏兵山。我只想你今晚就說服他出兵歷陽。」 季秋臉色微變。苦笑道:「王弘烈雖自高自大。可有楊公卿幫手。楊公卿此人用兵不差。又很謹慎。我有什麼能耐說服他出兵。西梁王。非我不願。而是怕耽誤你的事情!」 他說的盡量宛轉。蕭布衣並不惱怒。「我也知道這件事很是困難。所以也不會強求。季秋。你很有用。我也不想你出事。把這張紙上話記熟。到時候說給王弘烈。具體如何決定。讓他自己做主就好。」 季秋接過那張紙。看了半晌。「就這些?」 蕭布衣點頭道:「只要你對王弘烈說完這些話後。成與不成。我都會讓你前往東都。當個散官。以後衣食無憂。再不用提心吊膽的過日子。我言而有信。決不食言!」 季秋喉結上下錯動了兩下。無法抵擋這種誘惑。就算和王世充一輩子。他也不知道能否混上銀青光祿大夫一職。這次一搏。可定終身。終於還是道:「西梁王。我盡力一試。」 「那祝你成功。」蕭布衣鼓勵道:「今日事了。你就可離開山。我想你的身份不被揭穿。應該沒有大礙。」 他口氣中滿是關切。季秋心下感謝。用力點點頭。就要離去。蕭布衣突然道:「等一下。」 季秋嚇了一跳。「西梁王還有何事吩咐?」 蕭布衣看著他的腳下道:「你鞋上有血。真的有細心人看到。難免心中起疑。要換一 季秋低下頭望去。見到鞋上地確有暗褐色地血跡。想必是在烏江鎮中踩到。季秋這一刻。對於蕭布衣幾乎佩服地五體投地。也對自己的任務大有信心。很顯然。蕭布衣是想他成功地完成任務。不然也不會這麼關心他的細枝末節。 等季秋換完鞋子。消失不見後。蕭布衣這才展開桌案上本有的一張地圖。看了良久。盧老三一旁道:「西梁王。這個季秋才投靠我們。值得你如此信任嗎?」蕭布衣笑笑。「這個我當然不敢保證。不過要成功。總要去嘗試下。王弘烈雖是不足為懼。可楊公卿顯然頗得用兵之法。他們駐兵谷中。安營下寨。守的極為穩妥。我們急切難下。若想擊敗他們。最好的方法就是誘使他們出來。」 「季秋能成功嗎?」盧老三大有懷疑。 蕭布衣笑笑。「誰知道呢?」弘烈地時候。王世充遠在京口。卻已知道歷陽的消息。 這時候的王世充。並沒有坐鎮江都。而是親自率兵征伐沈法興!他因為在京口。所以得到消息的時候。稍微晚了些。 王世充是個狡詐地人。但不能否認。他也是個會用兵的人。大隋中。即奸詐。又狡猾。能拍馬還能領兵的人。也就只有王世充一個。 雖是前途不明。王世充還算意氣風發。李子通、杜伏威、沈法興都是不差。算是三虎。虎視眈眈的盯著江都。能從虎口拔牙。坐收漁翁之利。也是要有非凡的本事才行。王世充殺李子通。退杜伏威。敗沈法興。這些事情。絕非常人能夠做到。 在成功地實施自己的計劃後。王世充地目標當然是盡快的取得沈法興的地盤。然後憑借地利和蕭布衣周旋。可他又是個貪的人。他進攻沈法興。卻不意味著放棄杜伏威的地盤。他當然想一口吃掉兩個胖子。所以他派王弘烈和楊公卿領兵。密切關注歷陽的動靜。 當得知歷陽城發生的一切後。王世充地臉上閃過絲焦慮。事態並沒有按照他預期的發展。杜伏威竟然活著。而且重新掌控了江淮軍的領導權! 王世充只覺得胸口微微作痛。暗自握緊了拳頭。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按照他的本意。杜伏威這時多半已死。而輔公應該執掌大權。輔公這人對朝廷極為痛恨。雖是足智多謀。不好對付。可總比杜伏威投靠蕭布衣要好。 眼下的形勢大大的不妙!因為他有消息。蕭布衣極有可能到了鵲頭鎮! 蕭布衣每次都是神出鬼沒。王世充要捕捉他的動向。端是花了不少功夫。想到蕭布衣已來對付他的時候。王世充有些緊張。 樂伯通就在王世充身邊。見到他眉頭緊鎖。忍不住道:「聖上。杜伏威就算重掌歷陽。可是我們不見得取不下歷陽。」 王世充突然道:「伯通。速傳令下去。命弘烈從山撤軍。回守城。堅守不出。以待動靜。」 樂伯通大為疑惑。「聖上。你早就想取歷陽。正應該趁歷陽不穩之際。一鼓作氣。裡應外合來取歷陽城。這麼關鍵時候。怎會要退守?」 王世充擔憂道:「朕只怕蕭布衣已到鵲頭。圖謀朕的江都。弘烈、公卿雖是不差。可如何抵得住李靖和蕭布衣地聯手?固守城池還是尚可。若是冒然出兵。只怕要全軍覆沒!」 「李靖、蕭布衣會馬上攻打我們?李靖好像很久沒有動靜了。」樂伯通懷疑道。 王世充長歎道:「若說我這世上。還有畏懼之人。無疑就是這兩個人。李靖從未敗過。蕭布衣詭計多端。少有人能揣摩他地用意。他們出兵。素來都是攻其不備。並沒有定勢。他們出正兵。卻多行詭道。等別人看出他們意圖的時候。向來都是大局已定!蕭布衣突下江南。看似為了江淮軍。只怕他真正地目的卻是為朕了。」 想到這裡。王世充不寒而慄。他本來意氣風發。覺得敗沈法興已指日可待。哪裡想到轉瞬要腹背受敵! 樂伯通肅然道:「那好。我這就傳令下去。」不等樂伯通離開。有兵士急匆匆的趕到:「啟稟聖上。輔公求見!」 四八九節 破綻 王世充聽到輔公求見的時候,有些愕然,他不知道輔公怎麼會才離開歷陽,就摸到了這裡。 但眼下,輔公可說是一敗塗地。 輔公和杜伏威經營多年,一文一武,一暗一明,支撐著江淮軍,可如李密般,失去軍心的後果極為嚴重,王世充知道輔公離開的那一刻,就知道他再無翻身之力。 對於這種人物,王世充已不再關心。 現實就是如此殘忍,王世充從不關心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人,他已找不到輔公的價值,甚至多餘的話都不想和他說。 擺擺手道:「不見。」 見兵士退下的時候,王世充突然改變了心思,「請他進來。」同時又吩咐樂伯通,速速通知王弘烈,暫且退守**,暫觀後效。等一切安排妥當,樂伯通守衛一旁,輔公這才走進來,王世充哈哈大笑,站起來拉住輔公的手道:「輔伯前來,不知道有何指教?」 王世充本事就在於,他就算下一刻要捅你一刀,這一刻不妨礙他和你稱兄道弟,歃血結盟。 輔公面無表情,坐下來的時候,沉聲道:「王世充,你危險了。」 他不稱聖上,顯然對於王世充這個皇帝並不認可,王世充心中不悅,可臉上笑容更濃,「不知道我何險之有?「我失敗的事情你當然知道了。」輔公道。 王世充假意安慰道:「輔伯,人生誰沒有失敗?關鍵的是看能否東山再起!」說到這裡,王世充有些得意,他畢竟就東山再起過。 輔公還是沒有表情的望著王世充,這讓王世充很不舒服,因為輔公像是望著一個死人。 他現在怎麼說也是個皇帝,輔公態度無禮,讓王世充甚至後悔見了他。本來按照王世充的本意,他想要安慰輔公一番。沒有誰比他更知道。同情失敗者是多麼讓人愜意的事情,可眼下看來,他王世充更像個失敗者。 「輔伯,你若是有話。請盡快說,你若是沒有什麼要說的,我也可以給你安排個休息的地方。」王世充有了不耐。 輔公又是沉寂了良久,在王世充就要勃然大怒的時候,石破天驚地說了一句話,「我想……蕭布衣到了歷陽!」 王世充只感覺一盆冰水兜頭而下,半晌才道:「你說什麼?」 蕭布衣跟隨杜伏威南下,其實是件隱避的事情。\\\\\少有人知。後來他喬裝到了歷陽,亦是只有極少數人知道,是以王世充並不能確定蕭布衣的行蹤。蕭布衣素來都是行蹤不定,讓人難以捉摸。他今日可能在東都。明日就可能到了數百里之外的前線,他昨日還在襄陽,可能今日就會到了鵲頭。 他馬快。行動迅疾,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可每到任何地地方,顯然都要解決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 蕭布衣從不無的放矢,王世充其實已根據一些消息,推測蕭布衣到了鵲頭鎮,可經過輔公確信後,還是忍不住的升起一股寒意。 蕭布衣到歷陽,難道僅僅是為了江淮軍? 王世充不語,輔公也和木頭人一樣。二人心情各異。不知過了多久,王世充又問。「你說蕭布衣到了歷陽,你見過他?」 「沒有。」輔公幹淨利索道。 王世充真想把他一腳踢出去。強忍著怒意問,「你為何如此肯定呢?」 輔公道:「我出了歷陽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跟蹤,好在我擺脫了跟蹤!杜伏威不會監視我,他要殺我,在歷陽城就可以。」說到這裡,輔公垂下頭來,讓人看不見他的表情。 王世充哈哈一笑,「所以你認為監視你的是蕭布衣?」見到輔公看白癡一樣的看著自己,王世充很不舒服,「有人跟蹤你,和蕭布衣來到歷陽有何關係?」 輔公淡淡道:「我只知道,在我事敗地前天,鵲頭鎮突然加強了戒備,盤查甚嚴,李靖的軍營,如臨大敵。我還知道,杜伏威的行蹤,亦是絕對的隱蔽,我更知道,當日在議事廳中,苗海潮身邊有兩個絕世高手,其中地一個,很可能就是蕭布衣!蕭布衣放我走,又跟蹤我,是因為想要將我的勢力斬草除根。」 「所以你根本沒有反抗,直接就離開了歷陽?杜伏威南下之快,甚至讓你不能有充足的準備。」王世充故作輕鬆道:「你知道,蕭布衣盯著你地舉動,杜伏威影響又大,單憑你一個,就算還有埋伏,也絕對不是他們的對手。你不反抗,他們會放你的活路,你若是反抗,反倒給了他們誅殺你的理由?」 輔公漠然道:「王世充,你果真聰明。\\\\\如果你是蕭布衣,我出不了歷陽城!」見王世充洋洋自得,輔公又道:「可惜,你還不是蕭布衣,所以現在歷陽城風平浪靜,所以現在蕭布衣已經開始要搶你的地盤!」 王世充心頭微顫,「那你來做什麼,不會只想提醒我吧?」 輔公道:「我就是想提醒你,因為我不想你敗的那麼快。」 王世充臉色微變,「蕭布衣是個人,不是神!」 輔公道:「你也是個人,不是神!」 王世充眼中殺機湧現,笑意更濃,「你也是個人,不是神!」三句話,卻是截然不同的三個意思,人當然會死,王世充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已不想讓輔公走出軍營。殺個人對王世充來說,實在是最尋常不過的事情。不過輔公說了一句話,馬上打消了王世充的殺機。 輔公說地是,「王世充,我們還有擊敗蕭布衣地機會。」 王世充舒了口氣,「是我,而不是我們!我到現在看不出你有任何能幫助我的地方。」 輔公冷冷道:「蕭布衣到歷陽地目的絕非安撫江淮軍那麼簡單,我想,他地目標肯定就是你!我知道。你已派王弘烈準備進攻歷陽,表面來看,眼下地混亂是個機會,可我知道。這絕對是個陷阱。如果你還不想苦心經營的這點本錢揮霍殆盡,最好的方法就是暫且堅守**,扼住蕭布衣進攻江都之路……」 「然後呢?」王世充淡淡問,可心中卻有驚喜,他發現輔公和他想的不謀而合。 「王世充,說句實話,只憑你現在地實力,想要和蕭布衣抗衡。無疑癡人說夢。若是你喜歡,我倒建議你學徐圓朗一樣,和旁人聯合起來,這才是對付蕭布衣鐵騎的最好方法。」 「你讓我聯合沈法興?」王世充譏誚道。 「不錯。」輔公道:「你若是能聯合沈法興。分兵來攻蕭布衣,無疑比二虎相爭,讓蕭布衣漁翁得利要好很多。若是你喜歡。我大可前往吳郡和沈法興談判!」 王世充沉默良久才問,「輔公,你為何助我?」 輔公沉聲道:「因為我痛恨東都,只想和它鬥下去!」 王世充欣慰笑道:「有輔伯助我,看來大事可成。\\既然你想找沈法興談判,不如我封你為內史令如何?」 輔公起身施禮道:「謝聖上。微臣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王世充哈哈大笑,「輔伯,杜伏威有眼無珠,不識輔伯大才。天幸你來相助。想我終於時來運轉。對了,不知你準備何時去說服沈法興?」 「只要聖上下旨。我明日即可出行。」輔公道。 王世充點頭道:「既然如此,朕明日下旨一道。還請輔伯辛勞。天色已晚,來人呀……」有兵衛上前,王世充道:「帶輔伯前去好生休息,不得怠慢。」 等輔公離開後,王世充眉頭緊鎖,向樂伯通道:「你都聽到了。」 樂伯通疑惑問,「聽到了,不知道聖上有何吩咐。」 「朕命你明日等輔公離開後,立刻召集人馬,和郭善才分兩路大軍去取吳郡!」王世充冷然道。 樂伯通大為詫異,「可是輔公他?」 「其實朕方才本來想殺了他,可這麼殺了他,未免過於無趣。」王世充陰陰一笑,「這人來投靠朕,當然不懷好意。據朕所想,他多半想暗中蠱惑,妄圖漁翁得利,朕豈能讓他得逞?伯通,你說沈法興在和輔公談判的時候,聽聞朕攻打他的郡縣,會有何反應?」 樂伯通打了個寒顫,「我聽說沈法興為人殘忍暴戾,只怕……他會把輔公煮了吃掉。」 王世充哈哈大笑,拍拍樂伯通的肩頭,「你說的不錯,這個結果不是很好?」他笑的頗為得意,伸個懶腰,微笑道:「朕已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這種情形,那一定有趣極了。」 樂伯通望見王世充地笑容,隱有瘋狂之意,忍不住又打了個冷顫。幽魂般,深一腳淺一腳的來到**山的一處山谷。 谷口狹隘,可谷中卻可容千軍萬馬,王弘烈正在這裡安營下寨,等待著下一步地行動。季秋才到了谷口,就被哨兵發現,帶入了谷中。 王弘烈並沒有安歇,聽到季秋到來,立刻讓他來見。\\\\ 營帳中,除了王弘烈外,還有上將軍楊公卿和校尉周奉祖。楊公卿臉色陰沉,周奉祖卻是笑容滿面。 對於這兩人,季秋並不陌生,楊公卿自然不用多說,周奉祖本來是江都的一校尉,當年季秋還和他共事過。不過在季秋眼中,這個周奉祖素來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當年虯髯客扮揚州大盜夜取十二商家,破案的就是周奉祖,當然破案不過是表象,周奉祖在那件事中被蕭布衣利用,扮演了個陷害梁子玄地角色。 事後王世充當然明白這點,對周奉祖並沒有獎賞。 周奉祖當初多少有些不滿,不過如何都不敢得罪王世充,是以還是默默無聞。不過人生往往如此。命中有時終須有,周奉祖雖在王世充手下鬱鬱不得志,可卻很得王世偉的喜歡。 王世偉是王世充的大哥,王世充稱帝后。王世偉自然是皇室宗親,也就把周奉祖提拔起來。王弘烈是王世偉的兒子,對周奉祖也是頗為信任,提拔到身邊當個近衛。周奉祖在季秋的眼中,完全是溜鬚拍馬的小人,所以對他並不恭敬,二人也是不和。 見到周奉祖在王弘烈的身邊,看著自己地眼神。多少有些不善,季秋做賊心虛,難免有些不安。 強自讓自己鎮定下來,季秋想了一遍計劃。覺得天機無縫。蕭布衣給他的計謀極為精巧,應無差錯,烏江縣的人死亡殆盡。他也不用擔心被揭穿底細,只要他把要說地話說一遍,銀青光祿大夫地職位,已向他招手! 這個冒險的計劃,值得他付出! 王弘烈已急急問道:「季秋,見到陳正通了嗎?」見季秋點頭,王弘烈又問,「他怎麼說?」王弘烈是王世充地侄子,王世充稱帝后,這些兄弟子侄都是爭寵貪功。王弘烈早想做出一番成績。是以徹夜未眠的等待季秋地消息。 季秋見王弘烈緊迫,心中把握又多了一分。故作沉著道:「杜伏威重掌大權,可輔公離開。杜夫人身死,西門君儀、王玉淑、何少聲相繼斃命……」 「撿緊要的說,這些我都知道!」王弘烈不耐煩道。 楊公卿倒是不急不緩,頗有大將風度,可周奉祖卻露出了嘲諷之意,顯然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季秋見到,心中不悅,忍住怒氣道:「江淮軍人心惶惶,杜伏威因妻子之死,兄弟背叛,一直無心料理歷陽之事,現在陳正通已迫不及待的想要投靠我們。可聽說……蕭布衣、李靖已準備明日聯繫杜伏威,商量接管歷陽一事!」 「明日?」王弘烈失聲道。 季秋肯定地點頭,楊公卿突然問道:「這個消息從何得知呢?」 季秋沉聲道:「這是陳正通所言,他說是從苗海潮、闞稜二人的交談中偷聽得知。」楊公卿點頭不語,王弘烈卻是握緊了雙拳,「如果明日蕭布衣就要接管歷陽,那我們豈不是沒有半點機會?」 季秋沉吟不語,王弘烈一拍桌案道:「絕對不行!」季秋慌忙道:「雖說有消息稱,蕭布衣要接管歷陽城,但江淮軍在歷陽根深蒂固,豈能一日接管?陳正通說請魏王不必憂心,短期內,我們還有機會。」 王弘烈急問,「陳正通說可趁守城之際,放我們入城,不知他何日才能守城?」 季秋回道:「其實今夜凌晨時分,陳正通就有守城之責,那時候他帶的都是親信,要開城門,並不是問題!不過今晚顯然不行,那就要七日後才會再有機會,那時候蕭布衣不見得能控制歷陽城……」 「等等,為何今夜不行?」王弘烈問道。 季秋想當然道:「如今已近深夜,我軍都已安歇,再加上這裡離歷陽有百餘里的路程,就算立刻動身,趕過去只怕……」 「那我們能不能在天明前趕到歷陽?」王弘烈這次問地卻是楊公卿。 楊公卿稍微沉吟下就道:「按道理可以趕到,想當年竇建德就是帶二百多名手下,在一百四十里外星夜去攻薛世雄的大營,創造了河北軍的奇跡!」 王弘烈興奮地一拍桌案,「竇建德行,為何你我不行?傳令下去,速速召集騎兵八百,火速趕往歷陽,其餘兵馬隨後就到。我們要在天明之前,拿下歷陽城,不給蕭布衣半點機會!」 楊公卿愕然,慌忙搖頭道:「此事萬萬不可!」 「為何不可?」王弘烈臉色一沉。 楊公卿苦口婆心道:「眼下情形未明,我等倉促出兵,只怕不等功成,先遭禍事。若依我之見,不如再行打探,七日後再出兵也是可行。聖上有命,讓我等穩中求勝,魏王你切不可輕易冒險……」 王弘烈不耐煩道:「竇建德當初襲擊薛世雄的時候,可曾打探清楚情形了?」見楊公卿不語。王弘烈皺眉道:「楊公卿,我知道你用兵沉穩,可有時候,用兵光是穩是遠遠不行。兵貴神速。若是再來往打探,只怕貽誤戰機,到時候蕭布衣若取了歷陽,想要再攻,那可是難上加難。機會在於自己創造,而不是等出來。既然很多人都認為我們不可出兵,眼下不正是我等出兵的大好時機?」 王弘烈說的振振有詞,楊公卿一時間倒是不知如何應對。 季秋暗自冷笑。心道王弘烈的反應和蕭布衣預期的正是吻合。蕭布衣欲擒故縱,讓季秋這麼說,就是想到以王弘烈貪功的性格,很可能迫不及待的出兵。可王弘烈若是出兵。就中了蕭布衣的圈套!王弘烈已發令下去,命人速速召集兵馬,準備連夜奔襲歷陽。準備地功夫。又不停地詢問如何和陳正通聯繫一事。 陳正通此刻早是階下之囚,當然不會有什麼計劃。可蕭布衣早就為王弘烈設計好了圈套,所以季秋回答地游刃有餘。 當然季秋也是表情急迫的勸阻王弘烈莫要出兵,只怕會有危險,到時候他可以輕易地置身之外。可王弘烈顯然屬驢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執意出兵。 營寨眾人爭議之際,周奉祖突然道:「魏王,我有一事想問季秋。」 王弘烈微愕。「你要問什麼。最好抓緊,時不我待!」 周奉祖微笑道:「我只問個小事。季秋,依照你地意思是。你在落葉亭遇到了陳正通,然後和他商議一切後,逕直回轉的這裡?」 季秋微凜,沉聲道:「不錯,那又如何?」 「這麼說,你並沒有進入歷陽城?」周奉祖又道。 季秋不滿道:「軍情如火,我又怎麼有空進入歷陽城呢?再說我沒有得魏王的命令,也不好進入歷陽城。」 王弘烈若非對周奉祖頗為信任,早就大耳光煽過去。雖是如此,卻也滿是不耐,「周校尉,你到底要說什麼?」 周奉祖目光一轉,已望向了季秋的腳下,「我想問的是,我記得季秋前日離開這裡之時,穿著的鞋並非眼下地這 季秋一怔,一時間不明所以。楊公卿忍不住的向季秋腳下望過去,王弘烈卻破口大罵,「周奉祖,你腦袋抽筋了嗎?我***現在出兵如火,你他娘的竟然還關心別人地一雙鞋子,再不住口,老子宰了你!」 周奉祖見王弘烈發火,慌忙施禮道:「魏王,不是這樣,你聽我說!季秋眼下穿的這雙鞋,絕非離開的那雙,而眼下所穿地鞋子,卻是歷陽城春來福老字號的鞋子。春來福老字號僅歷陽城一家,鞋幫上有個福字,我以前為魏王你買過,你難道忘記了?」 王弘烈忍不住低頭望過去,「那又如何?」 「眼下的事情很明瞭,季秋的這雙鞋有問題,他說從未進入歷陽,這雙鞋又是從哪裡得來?」周奉祖興奮道:「這說明他可能進入了歷陽城,但是他知情不報又是為何,只怕別有隱情!」 眾人怔住,季秋汗水已流淌下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蕭布衣天衣無縫的計劃,竟然壞在了一雙鞋上。 他那雙鞋本來有血跡,蕭布衣為防出錯,這才特意為他換了一雙鞋,哪裡想到,這雙鞋竟然成為所有計劃中,最致命的破綻! 一時間大汗淋漓,不知如何解釋。周奉祖陰冷笑道:「季秋,無話可說了嗎?還是根本沒有想到什麼借口?」 季秋強自鎮定,「周奉祖,你不覺得自己無理取鬧嗎?這件事其實簡單,不過是我的鞋壞了,急於出行,這才向同伴借了一雙。我當時就覺得合腳,哪裡想到你那麼多的門道。這雙鞋為何是春來福的鞋子,我並不知情……或許是,是他們在歷陽買的吧?」 見到周奉祖陰冷地表情,季秋心中發寒。王弘烈疑惑不定,楊公卿詫異萬分,周奉祖已冷然喝道:「你說謊!」 季秋心頭狂跳,臉色微變。周奉祖已大聲道:「季秋,你以為你背叛魏王地事情,神不知鬼不覺嗎?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做夢也沒有想到過,你帶著西梁兵圍剿烏江鎮的兄弟時,還有別人看到吧?」 季秋剎那間如五雷轟頂,臉上血色全無! 四九零節 諜中諜 季秋本來覺得,銀青光祿大夫離他已經不遠,可聽到周奉祖所言,他已經知道,形勢極為不妙。 烏江縣留有四十三個人手,均是從淮南軍中選拔出來,以備潛入歷陽、協助陳正通破城之用。這些人其實都是極為彪悍,只可惜的是,他們碰到了更為彪悍的西梁勇士,這才被血腥屠戮。 按照蕭布衣的意思,所有的事情很簡單,他們將四十三人斬盡殺絕,先除後患,然後讓季秋誘使王弘烈出兵,王弘烈貪功,只要季秋說出歷陽的緊迫,讓他今晚出兵大有可能。只要王弘烈出兵,蕭布衣就有機會伏殺這些淮南兵。 要殺這四十三人,季秋才能表示忠心,要殺光這些人,季秋才能安心來騙王弘烈出兵。 蕭布衣為了穩妥,為季秋換下一雙沾血的鞋子。當初季秋換上另外的鞋子後,只是感激蕭布衣考慮的細心,可他沒有想到,破綻就是這雙鞋,而四十三人雖是死絕,可還有他人見到了當初的情形! 周奉祖絕非無的放矢,季秋明白這點,所以整個人如同冰窖般,雙耳嗡鳴,只見到周奉祖指手畫腳,唾沫橫飛,卻已聽不清周奉祖說些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季秋見到王弘烈陰沉如冰的時候,這才清醒過來,大叫一聲,「魏王饒命,我是被逼的。他話音一落,周圍靜寂下來。王弘烈有如就要噬人的怒獅,咆哮道:「周校尉說的竟然是真的?季秋,你敢騙我!」 嗆啷一聲響,王弘烈已拔出寶劍。 季秋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可卻知道,再不為自己辯解,再沒有活命的機會。他可以為高官厚祿背叛王世充。當然也可以為性命再次背叛蕭布衣。 危機關頭,腦海中異常的清醒。季秋咕咚跪倒,哀聲道:「魏王,你在殺我之前。能不能聽我最後幾句?」 王弘烈咬牙道:「你還要說什麼?」 季秋擠擠眼睛,擠出幾滴眼淚。痛不欲生,「魏王,我該死,百死不足恕罪。我前去聯繫陳正通,不知為何,竟然被蕭布衣得到消息。他當時派數百人圍攻我。我力盡不敵。這才被擒。蕭布衣於是逼我誘你出兵……」 楊公卿卻是臉色大變,失聲道:「蕭布衣到了歷陽?」 季秋連連點頭。「的確如此,我知道蕭布衣已帶萬馬千軍到了歷陽。只怕……他們要攻江都了。」 「於是你投靠了蕭布衣,就來陷害我?」王弘烈咬牙切齒道。 季秋慌忙道:「其實我沒有打算出賣魏王。可我想……小人一條命,就算死了又能如何,可魏王和楊將軍都不知道蕭布衣的消息,若是倉促應戰,只怕難以抵擋。小人於是想,就算死,也要死得其所,這才假意投靠了蕭布衣,告訴他們烏江縣地情況,以取得蕭布衣的信任……」 「你取得信任地方法,就是犧牲了魏王的四十多個手下?」周奉祖哈哈一笑,幸災樂禍的補充道:「真地是滑稽。」 季秋恨不得掐死周奉祖,可知道這時候唯有悲情能夠打動王弘烈,哽咽道:「四十多人的性命,再加上個我,也不足魏王性命地百分之一重要!」 他這一句話打動了王弘烈,因為王弘烈已放下了寶劍,半晌才道:「然後呢?」 「然後我成功的讓蕭布衣信任了我,這才得以回轉。」季秋可憐巴巴的望著王弘烈,「我只想告訴魏王,蕭布衣已率大軍逼近山,就在七里坳埋伏,而且手下猛將無數,還請魏王何去何從,速做抉擇。只要魏王無恙,我就算被人誤解,千刀萬剮又有何妨?」 季秋說的極為動情,王弘烈已被打動,周奉祖冷哼一聲,不等說什麼,楊公卿已經質問道:「你表面上忠心耿耿,可你方才對魏王所言,讓他出兵,又是怎麼回事?你明明知道蕭布衣就在七里坳埋伏,你還想讓魏王出兵,其心可誅!」 帳內靜寂一片,只餘粗重的呼吸。季秋滿頭是汗,內心恐懼,對於這點,他實在無法自圓其說。突然靈機一動,季秋道:「其實我也是逼不得已,蕭布衣讓我前來,當然也不會放心我。在我來到這裡之前,他已讓我吞下一種毒藥,若是沒有解藥,七天後就會毒發身亡。魏王,小人當然是有私心,所以只能暫時按照蕭布衣的吩咐,可真地不希望魏王出兵。我只想如果能造成個出兵地跡象,騙取解藥,然後再對魏王說出實情。」 季秋說的真摯無比,自己都有些相信這些真實地謊言。王弘烈猶豫不決,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周奉祖出奇的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眼珠飛轉,顯然想著什麼。 陡然間營寨外腳步聲繁沓,有兵士急匆匆地衝進來道:「啟稟魏王、楊將軍,山的西北、西南兩處,發現有大軍出沒地跡象。」 楊公卿臉色凝重道:「可知道是哪裡的人馬?」 兵士搖頭道:「對方人馬沒有標識,我們暫時不能發現是哪路人馬。」 王弘烈顧不得季秋,怒拍桌案道:「蕭布衣如此囂張,我不攻他,他反倒要想著打我?楊公卿,速命大軍集合,我們這就去七里坳和他一戰。」 「萬萬不可。」楊公卿慌忙擺手道:「魏王,蕭布衣有勇有謀,我們不可倉促作戰。」 「你這麼說的意思,就是我不是他的對手了?」王弘烈臉色鐵青。 季秋為求減免罪責,哭泣道:「魏王,小人知道罪不可恕,也請你小心從事。」 周奉祖卻道:「季秋,我們憑什麼相信你?」 眾人意見不一,面紅耳赤,楊公卿沉聲道:「大敵當前,我等豈可自亂陣腳?」 王弘烈頭腦清醒些。知道楊公卿說的大有道理,慌忙問。「楊將軍,依你建議呢?」 楊公卿正色道:「魏王,我只是實話實說。非我漲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實在是……當年依聖上之能。尚在蕭布衣手下吃癟,鎩羽回轉。蕭布衣手下能臣猛將無數,末將對他們,並無必勝的把握。」 王弘烈冷哼一聲,卻還忍耐著聽下去。楊公卿又道:「蕭布衣蓄謀已久,誘魏王出兵。不可不防。兩軍交戰。還是實力最為重要,我想就算聖上知道這裡的情形。想必也早有定論……」 「你他娘的能不能爽快地說一句話?」王弘烈終於不耐煩道。 楊公卿卻也不惱,「眼下魏王所率精兵。實乃是聖上的心血。對陣蕭布衣,我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要不折損人手,就算是成功。聖上知道,當不會責怪!」 「那你地意思是?」王弘烈心思飛轉,一時間也有了猶豫。他是魯莽暴躁,可畢竟還有腦子,現在還不服蕭布衣的人,死的死,亡地亡。事實擺在面前,讓王弘烈也不敢太過狂妄。他剛才雖是叫囂,可對蕭布衣也有些發怵,這時候楊公卿給個台階,他當然要考慮就坡下驢。 楊公卿正色道:「若依末將的意思是,蕭布衣既然在七里坳埋伏,等我們入彀,我等不如連夜拔寨,趕往城,讓他撲個空。城地勢扼要,可說是江都地前沿。只要我們守住,讓蕭布衣無法逼近江都,那就是大功一件!至於以後如何,想必聖上必有定論。不取歷陽,只能算是沒有功勞,不失,才是固本之計,還請魏王明斷!」 王弘烈良久才道:「你讓我退兵?」 楊公卿嗦了一堆,無非是顧及王弘烈的臉面,聽他開門見山,不再猶豫,「不錯,我請魏王為求穩妥,連夜撤兵,聖上若是責怪的話,末將可一肩承擔。」 王弘烈望向西方,那裡是歷陽的方向。不知望了多久,這才道:「好,吩咐下去,連夜撤兵!」 方纔還是準備出兵的命令,這一刻變成了撤兵,自然引發了不少議論。不過既然魏王下令,倒無人敢有意見。一時間山谷***起來,淮南軍畢竟訓練有素,若論單兵作戰,或許不如江淮軍兇猛,可若說集團、大規模的行動,遠比江淮軍要紀律嚴明。 拔營有條不紊,季秋卻是大汗淋淋,不知王弘烈對他如何處置。稍微有些奇怪地是,周奉祖居然沒有再多說什麼,讓季秋多少有些心安。 由誘騙出兵,變成讓王弘烈撤兵,季秋知道,自己徹底地失敗,銀青光祿大夫不用想了,就算保全性命,自己此生在王世充手下,也不會再有任何機會。 可自己,能保全性命嗎?想到這裡,季秋打了個寒顫。 王弘烈已道:「押季秋回轉江都,請聖上定奪。」 季秋慌忙道:「謝魏 谷中拔營已畢,楊公卿見到王弘烈聽從自己的建議,不由大為欣慰。要知道王世充派他前來,就是要約束王弘烈,少做錯事,雖然聞蕭布衣前來,就連夜逃命很不體面,可畢竟比萬餘兵士全軍覆沒要好。 心中多少還有些疑惑,那就是歷陽初定,蕭布衣又如何會這快地從鵲頭鎮運兵到了歷陽?疑惑一閃而過,楊公卿已傳令下去,淮南軍依次出谷,前往城。 城離山並不算遠,不到百里的距離,楊公卿開拔地時候,只想著,不到天明就可到城,到時候堅守城池,等待王世充的旨意再做決定。 他雖然心中有些畏懼蕭布衣,可他不認為蕭布衣有實力突破他固守地城池,他心中其實也想和蕭布衣一戰。 臨出谷的那一刻,望著漆黑的夜空,楊公卿心中陡然有了不安,似乎覺得有點不對,又想不出哪裡出了問題。 王弘烈雖是魏王,但楊公卿是這裡的主將,他竭力的讓自己鎮定下來,回憶今晚發生的一切。左思右想。自己的決定都不應該有什麼問題,這時淮南軍前軍已出了山谷。迅即佈陣前行。 這時候淮南軍顯出極好的作戰素質,雖是黑暗行軍,卻是錯落有致。有條不紊。 楊公卿坐鎮中軍,和王弘烈一起並轡前行。四下望了眼,突然問道:「魏王,周奉祖呢?」周奉祖算不上什麼大人物,不過和王弘烈關係不差,一直充當王弘烈地親衛,這刻魏王撤離。當追隨左右。 楊公卿隨口問了一句。王弘烈微愕,轉瞬有些惱怒。招呼個親衛前來,命令他去傳周奉祖過來。二人交談的功夫。也已接近了谷口,兩側山峰對峙。頗為險惡。 突然心中升起警覺,楊公卿勒馬問道:「怎麼不見谷口兵士來報軍情?」 楊公卿畢竟有領軍才能,這裡雖離楊公卿駐營地方有些距離,但是為了魏王地安全,楊公卿還是派人在山峰兩側,群山周圍安排下探子,留意周圍的動靜。 本來撤離谷中,這是要道,兩側山峰也應該有人把守監視,這時撤離,應該有兵士前來通稟情況,可是兩側山峰靜悄悄的沒有動靜,讓楊公卿不免詫異。 可他雖是吃驚,卻不擔心,因為他記得,在兩側山峰,最少安排了七處哨卡……就算敵人前來,也不可能知道這七處暗卡。 但七處哨卡怎麼會沒有一處前來稟告?楊公卿想到這裡,一顆心又提了起來,這時候中軍亦是快到了谷口。 楊公卿不聞前軍有何異常,心中稍安。轉瞬又感覺自己實在有些疑神疑鬼,他也是見過大場面地人,怎麼一聽蕭布衣的名字,就有些心神不定? 尋找周奉祖兵衛已經回轉,竟然帶來個不正常地消息,周奉祖不見了。他們找了許多人問,最後一次見到周奉祖的時候,是他領命出營後,逕直向遠山走去,就再沒有人見過他的下落。 王弘烈大為詫異,楊公卿卻是不安之意更濃,突然叫道:「快去找季秋前來。」他話音才落,就聽到有異響從兩側的山壁傳來。 黑暗中,看不真切,只覺得山上有極快的東西滾落,而且轟隆之聲漸響,要傳到山腳之時,不但地面有些抖動,就算周圍的群山都在顫抖。 眾兵士大叫起來,聲音中滿是淒慘驚惶之意,彷彿墜入了人間地獄。眾兵士再不是紀律嚴明,而是紛紛擁擠,亂作一團。王弘烈吃了一驚,慌忙問,「何事?」隨著他話音落地,只聽到砰砰地數聲大響。緊接著馬兒悲鳴,軍士怒吼慘叫,淮南軍大亂。 山上竟然滾下了無數地大石! 大石來勢兇猛,從半山腰滾下,何止千斤之力,谷口狹隘,眾兵士簇擁,眼睜睜的看著大石撞來,卻是無處閃避,是以悲聲慘叫。大石不但壓死了戰馬,撞死了兵士,還將出口之路擋住! 楊公卿眼睜睜地看著大石滾下,沒有半分辦法。可心中更驚懼的念頭湧起,淮南軍中了埋伏,自己落入了蕭布衣地圈套?笑。他身邊一人,臉色平靜,聽到谷中大亂,歎口氣道:「老三,我雖不喜歡用你的這種詭計,可不能不說,你總是能牽著他們的鼻子走。」 那人卻是赫赫有名的李靖。 王弘烈和楊公卿只怕做夢也想不到,他們躲避的西梁軍沒有在山西側的七里坳埋伏,反倒神奇的到了山東側的蕭布衣和李靖,此刻正在等著他們入伏。 所有的一切,都是蕭布衣一手策劃,見出谷的淮南軍已有騷亂,顯然被谷中的異動驚動,不再是陣容齊整,蕭布衣雙眉一揚,微笑道:「二哥,你的機會來了。」 李靖無奈搖頭,「按計劃行事吧,你要小心。」 蕭布衣點頭,卻是帶著數百人手向東而去,那裡正是城的方向。蕭布衣知道,有李靖在此。混亂中的淮南軍敗局已定,他要去做另外的事情。 傾聽著遠方的動靜。李靖終於舉起混鐵槍,他的目標就是,已出谷的淮南軍! 淮南軍本來有萬餘地兵馬。可經過蕭布衣的巧計,已分裂成兩部分。前軍三千多人,依李靖判斷,擊之可獲全勝。 只要擊潰這三千兵馬,谷中不戰自敗! 眼下西梁軍並沒有大軍出沒,那些大軍出沒地跡象,不過是些假象。到現在。李靖、蕭布衣手下不過兩千餘人。李靖現在可調度的兵馬,不過是鐵騎千餘。可只要有這千餘的兵馬,李靖就已心中有底。 鐵槍落下。馬蹄隆隆,鐵甲騎兵幾乎在瞬間就提到了最高地速度。如同餓虎下山般,向遠處的淮南軍撲去…… 有地時候,兵多不見得有用,李靖想到這點的時候,已離淮南軍一箭之地。他鎮定的發出了第一道命令,「射!」 伴隨一聲令下,羽箭如蝗,鐵騎速度之猛,幾乎就在羽箭落下時,已衝入了淮南軍的陣營。 長槍攢刺,刀光勝雪,一時間,谷口前,黃塵滾滾…… 楊公卿心急如焚,大石還是不停的滾落,谷口根本無法再出人馬。可就算衝出去,亦是無法集合作戰,轉瞬要被敵手屠戮。西梁軍狡猾非常,他們根本不和淮南軍硬碰硬,他們撿了淮南軍最弱處敲擊,讓近萬兵士根本無從發力。 楊公卿明白這點,勉強衝到谷口處,大聲喝道:「搬開石頭,張策,廖良,帶人手去山上捉拿敵軍。」他已看的明白,其實兩側山峰地人並不很多,可就是這些不多地人,卻利用地勢將他們牢牢的困在谷中。 石頭推下來容易,要搬開實在困難,楊公卿不是不明白這點,可除了此招,他一時間亦是無法想出其餘地計策。 他百般謹慎,千種小心,哪裡想到過,還是落入到蕭布衣的算計之中。 淮南軍稍定,才要去搬石頭,捉敵兵,突然間身後一片大亂,楊公卿回頭望過去,只見到後方押送輜重地地方已起了熊熊大火,不由得目瞪口呆!蕭布衣聽到身後鐵騎隆隆的時候,一時間亦是熱血***。今日之事,可說是落在他地算計之中。扭頭望向身邊的一人道:「周奉祖,你做的很好。這銀青光祿大夫一職,非你莫屬了。」 周奉祖露出卑謙的笑,「也要蕭將軍計策好才行,王弘烈自詡明智,楊公卿狐疑謹慎,季秋自作聰明,他們卻都沒有想到,所有的反應,全在西梁王的算計之中。」 蕭布衣微微一笑,「你的消息十分可靠,楊公卿謹慎非常,若非是你,我也不能輕易的拔除楊公卿布下的暗卡,偷襲他們,更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周奉祖恭敬道:「屬下盡力而已,西梁王雄才偉略,一統天下指日可待。可笑王世充不自量力,妄想阻擋西梁王東進的步伐,」 要是王弘烈、季秋等人在此,多半會驚落了下巴,他們多半也想不到,周奉祖居然已被蕭布衣收買。 楊公卿倒是開始懷疑起周奉祖,可惜大局已定。 周奉祖是個小人物,可這個小人物有時候也能發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蕭布衣微微一笑,心中暗道,季秋也是小人物,可這會多半是身陷囹圄,更是做夢也想不到,他不過是枚棋子,關鍵的人物卻是周奉祖! 其實蕭布衣的計策說出來很簡單,不過當然還是虛虛實實。他不是想誘使王弘烈出軍,而是想逼迫王弘烈退軍。王弘烈固守,蕭布衣拿他無可奈何,王弘烈一退,蕭布衣就有出手的機會。 淮南軍的戰鬥力畢竟不容小窺,再加上楊公卿領軍,歷陽初定,蕭布衣一時間無法派大軍過境,可蕭布衣卻知道,他還是有機會給與淮南軍兜頭一擊。 這場若勝,不但能更好的安定江淮軍,還能給王世充以相當的打擊。 蕭布衣出計,往往是在敵人覺得不可能的時候! 他早就收買了周奉祖,這個人雖是無足輕重,可和季秋搭配一起,卻起到意料不到的作用。季秋的那雙鞋,當然是蕭布衣留出的破綻,烏江鎮消息洩露,亦是蕭布衣話於周奉祖所知。 周奉祖幾句話就讓季秋再次背叛,可季秋所言,引發楊公卿的狐疑,再加上偽裝的大軍埋伏,終於讓楊公卿為求穩妥,急急退卻! 楊公卿這一退,蕭布衣就得到東進的時機,望著遠方的城,蕭布衣嘴角再次露出笑意,因為他知道,那是他再戰的舞台,而能否力壓江都,圍困王世充,就看此時! 四九一節 料事如神 深夜,六合城靜悄悄的一片。守城的軍隊換了幾次,到如今,變成了淮南的兵士。 城中的百姓沒有換,還是一如既往的苦。 戰亂連連,最苦的當然是百姓,他們守著破陋不堪的家,不捨離去,也無處可去。王世充稱帝后,江都郡縣盡數在他的掌握下,可沒有人會知道,江都是否會恢復往日的安寧。 不過,最少在很多人看來,今晚還會安寧。 可遠處的蹄聲,很快的打破了許多人並不奢望的想法,蕭布衣帶著手下來到六合城下的時候,就像回轉到自己的領域一樣,大搖大擺。 周奉祖跟在蕭布衣身旁,一時間不明白他的想法。可無論蕭布衣怎麼想,周奉祖都明白,六合城已大為不妙。 他其實和季秋很是相似,但和季秋也有很大的不同。季秋是迫不得已的投降,他卻是被東都主動的招降。 周奉祖一輩子都不算聰明,但在抉擇的路上,卻是聰明了一回。在接受東都收買的時候,他甚至很驚詫,不明白為何東都會看中了他。後來他終於想明白了,東都看中的絕非他一個。在這些日子裡,東都一直都在收買人心,他不過算是微不足道的一個,因為他在魏王的手下,所以他就有被收買的價值。他不覺得悲哀,其實很有些高興。因為在他看來,一個人若連被收買的價值都沒有,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他現在輕而易舉的按照吩咐陷害了季秋,踩著季秋上路,只要再做一件事情。銀青光祿大夫就離他不遠了。 周奉祖很興奮,當然如果他知道蕭布衣也曾對季秋如此允諾的話,興奮度會降低一些。不過人生難得幾回搏,就算他知道季秋地下場,還是會一條路走下去,很多人都覺得自己與眾不同。周奉祖也不例外。 眾人到了城下,蕭布衣低聲道:「周奉祖,吩咐你所說的話,你記住了沒有?」 周奉祖用力點頭,「絕無錯漏!可是西梁王……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能和西梁王對話,本身就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周奉祖被熱情充斥,臉上發光。 蕭布衣微笑的望著他,有如老狐狸望著送上門的母雞。「有話但說無妨。」 「屬下人微言輕,據我所知,六合城是由郡丞程嘉會把守。這人很是忠心耿耿,我只怕……我騙不開這座城。」 蕭布衣神色看起來很感動的樣子。他其實已習慣用這種感動讓一些人去賣命。感喟道:「周校尉,若都和你這樣忠心耿耿,何愁天下不定呢?」 周奉祖幸福地快要暈過去。一時間熱淚盈盈。 蕭布衣還能把持的住。所以還能吩咐道:「你只管按照我說的去做,無論如何。都會記你大功。」 周奉祖用力的點頭,看起來只要蕭布衣吩咐。前面有個火坑也可以跳下去。 眾人沒有掩藏行蹤,數百人湧到。蹄聲隆隆,早就驚醒了城頭的守兵。那些人見形勢不好,早有人去找程嘉會,另外的士兵張弓拉箭,厲聲喝道:「來者何人?」 如今已是深夜,城頭望下去,只見到影影綽綽,根本分辨不清來的是誰。蕭布衣早讓手下換了淮南軍的裝束,聽到城頭大叫,微笑道:「本將軍和魏王在此,爾等還不開城?」 他沉聲一喝,頗有威勢,城頭兵士卻聽不出他是哪個,遲疑問,「你是誰?魏王在哪裡?」 蕭布衣聲音變的不滿,「本將軍是哪個,難道你都聽不出來?」 城兵搖頭道:「聽不出來。」 周奉祖想笑,卻又不敢,見到蕭布衣向自己望來,終於記起自己也有台詞,大聲道:「你等真的有眼無珠,這是楊公卿將軍,我是立信尉周奉祖,快快開城。」 城兵搖頭道:「程大人有令,沒有他地手諭,任何人不能開城。」 周奉祖心中一沉,知道事情不妙,有些惱羞成怒道:「魏王在此,程嘉會算什麼東西,魏王在此,快快開城,若是耽誤了,你們可要對此負責!」 他虛言恫嚇,只想騙開城門,雖然蕭布衣並沒有讓他這樣做。黑暗中,蕭布衣笑容不減,讓人看不懂他的心思。 城頭上突然傳來個沉冷的聲音,「誰說魏王就在城下?」 周奉祖心中一跳,已聽出是誰的聲音,壓低了聲音道:「是程嘉會,西梁王,怎麼辦?」 蕭布衣淡淡道:「你忘記了你要說地話了嗎?」 周奉祖一凜,慌忙高聲道:「程大人,我是周奉祖,你聽不出我的聲音嗎?」 程嘉會不理周奉祖,只是問,「魏王何在?」 周奉祖沒有辦法,無奈的望著蕭布衣,心道程嘉會謹慎非常,這種騙開城門地方法多少有些老土,多半不能成功。可就算騙開城門又能如何,蕭布衣身邊不過數百人,就算騙開城門,這些人又如何能控制住眼前地大城? 周奉祖正胡思亂想的功夫,一個聲音響起,差點將他震下馬來。 那人只說了一句,「程嘉會,你快他娘地開門!」那人說的極為粗魯,可口氣、聲調無不極似魏王王弘烈。周奉祖那一刻幾乎以為魏王已和蕭布衣結盟,一起過來坑害自己。 轉瞬就明白,自己有點高看自己,蕭布衣身邊一人,又說了一句話,「老子來到城下,你推三阻四,是不是不想活了?」 那人聲音雖極似王弘烈,可很顯然不是王弘烈,周奉祖不由暗自佩服,西梁王手下地雞鳴狗盜之徒。端是不少。 蕭布衣卻是微微一笑,想起當初詐騙翟弘一事,這個模仿王弘烈聲音之人不是旁人,正是盧老三。 盧老三或許別的本事不行,但是在語言方面卻是極有天賦,他甚至就算到西域去。三天之內也能讓外域人引為知己,模仿王弘烈地說話對他而言,並不困難。 城頭聽到王弘烈的聲音,不免有些騷動,程嘉會人在城頭,聲音也恭敬了很多,「魏王和楊將軍一直在谷中活動,說是要我近日出兵援助。卻不知魏王深夜前來,有何見教?」 「開城就知道了。」盧老三不耐煩道。 誰都知道王弘烈性格暴躁,城頭已有人準備開城。程嘉會卻道:「楊將軍也在嗎?」 蕭布衣只說了兩個字,「不錯。」就當周奉祖也以為要騙開城門之時,程嘉會突然道:「楊將軍,當初你離開之時。說讓我小心謹慎,下官不敢有忘。記得你曾經說過,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若是不能確定,最好地方法就是看令牌。」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含糊道:「那又如何?」 程嘉會恭敬道:「在下看不清楊將軍的面目,還請將軍將令牌繫在繩子上。末將看令牌無誤,當可開城。」 說話的功夫。一根繩子已墜了下來,末端一個竹筐,盧老三勃然大怒,繼續用魏王的口氣道:「程嘉會,你太不像話,再不開城,我讓聖上砍了你!楊將軍,攻城!」 他一聲號令,有幾十人竄到城下,拿出撓鉤套索,就要向城頭攀過去。 程嘉會卻是哈哈一笑,墜下的那根繩索快速的收了上去,「饒你們奸狡如鬼,也是騙不了老夫,放箭!」他一聲令下,城頭箭如雨下。攻城地數十人身手都是極佳,幾乎在城頭放箭的同時,從身邊抽出盾牌,護在身前,翻滾退入黑暗之中。 饒是如此,也有幾人悶哼一聲,已被亂箭射中。 盧老三大聲喝道:「程嘉會,你做什麼,可是造反不成?」周奉祖也厲喝道:「程嘉會,你今日形同造反,我周奉祖定當參你一本。」 程嘉會冷笑道:「你們以為扮成魏王、楊將軍,就能騙我開城嗎?癡心妄想!教你們一個乖,楊將軍從未對我說過耳聽為虛之話,更沒有說過查看令牌,這位楊將軍,你只以為含糊其辭,就能騙過老夫不成?」 蕭布衣乾笑道:「楊大人,我最近軍務繁忙,再加上事情急迫,哪裡想到你還在這些細節上考究?開開城門,一切都好說話。」 他到現在還勸楊公卿打開城門,周奉祖不能不服蕭布衣的臉皮之厚。因為就算周奉祖都已看出,蕭布衣所謂的妙計已經被人看穿。 程嘉會的回復,就是一頓亂箭。眾人紛紛後退,盧老三高叫道:「程嘉會,老子一定會回來,你等著瞧!」周奉祖也在一旁推波助瀾,程嘉會只是冷笑道:「我等你們回來。」 一騎從遠方飛奔而至,低聲對蕭布衣說了兩句什麼。蕭布衣冷哼一聲,「程嘉會,你有種,就不要再開城門!」 程嘉會仰天長笑,「老夫有種沒種,不勞閣下操心。」 蕭布衣氣急敗壞的吩咐道:「我們走,去找聖上說理!」 夜色濃濃,敵情不明,程嘉會已認定這些人是敵人,可還是不知道對手是誰。謹慎之下,並不出城追擊,蕭布衣等人蹄聲隆隆,是向東而去,轉瞬不見了蹤影。 程嘉會這才舒了口氣,抹把冷汗,身邊有校尉奉承道:「程大人果然不同凡響,若是旁人,多半被賊人騙開了城門。」 「想和老夫使詐,他們還嫩了些。」程嘉會微有自傲,沉聲道:「墨愈,今夜你要帶人嚴守城門,沒有老夫的命令,不可打開城門,要提防賊人再次回轉騙開城門!」 墨愈就是方才奉承的校尉,聽到程嘉會的吩咐,哈哈大笑道:「賊人若再回來騙城,不是當我們是蠢的,就是本身是個白癡!」 眾人都是大笑。顯然認可墨愈地說法,程嘉會也覺得暫時再沒有危險。畢竟賊人想要攻城,只要城內不放鬆警惕,就不會有任何危險。 墨愈巴結道:「程大人,你回轉安歇就好,其餘的事情。交給我處理。」 程嘉會點頭回轉,墨愈不等他走遠,已大聲吩咐道:「大伙就機靈些,眼睛睜大些。」 眾人轟然應令,興致勃勃。等程嘉會離開後,墨愈卻打了個哈欠,剛想去睡覺,沒想到西方馬蹄聲隆隆,竟然又有大隊人馬趕來。 墨愈精神一振,微笑道:「看來這些人並不死心。又來騙我們開城。」 有兵士提醒道:「墨校尉,方纔那些人,是向東而去,而這些人。卻是從西而來。」 墨愈被人否定,心中不悅,「蠢貨。他們難道不能假意向東而去。然後再迂迴到西方,再來騙開城門?」感覺自己地分析十分有道理。墨愈加重了口氣,「他們就想你如此來想。那他們就可以騙開城門了。」提醒的兵士幾乎羞愧地無地自容,又有兵士問道:「又有敵情。要不要去請程大人?」 「程大人年邁力衰,怎麼經得起這麼折騰?」墨愈不滿道:「我們食君俸祿,與君分憂,如果什麼事情都去找程大人,要我們何用?」 眾兵士都是點頭,齊聲道:「墨校尉說的大有道理。」 墨愈洋洋得意,大聲道:「你們記住一點即可,那就是任憑他們口燦蓮花,我們也不開城門,那他們就會無計可施。」 眾兵士馬上道:「謹遵墨校尉的吩咐。」 眾人商議地功夫,西方來人已到了城下,這些人丟盔卸甲,狼狽不堪,墨愈高聲叫道:「來者何人,快快退下,若是再近前,莫怪我弓箭無情。」 他一揮手,就有兵士張弓搭箭,這些人若是敢靠前,管保他們有來無回。 一將上前,沉聲道:「本將軍和魏王在此,程大人何在,還不打開城門,請魏王進城?」 墨愈突然想要放聲狂笑,因為這一幕實在有點熟悉,方才就有一人和城下那人一樣地言辭。他甚至對白都懶得換,逕直問道:「你是誰,魏王在哪裡?」 城下那將大為不滿道:「本將軍是哪個,難道你都聽不出來。」 城頭傳來一陣爆笑,那些兵士開心至極,只想著世上還有這種蠢貨。墨愈卻是強自忍住笑,肅然道:「聽不出來。」 他說完這四個字後,又是哈哈大笑起來,似乎碰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 城頭上地兵士亦是止不住的笑,城下眾人卻是怒火攻心,莫名其妙。一人越眾而出,大聲道:「城上是誰,有眼無珠,快快開城。這是楊公卿將軍,魏王在此,你們還不開城,若是耽誤了,十個狗頭也不夠砍了。」 墨愈更是好笑,揚聲道:「你想必就是立信尉周奉祖了?」 那人一怔,「我不是周奉祖,我是立勇尉張策!」 墨愈不慌不忙,只是問,「魏王、楊將軍一直在六合谷,還吩咐我等要出兵支援,怎麼會莫名地深夜來到六合城?你等這種騙城的計策,未免太過兒戲了吧?」 「你奶奶地,快開門,**你娘!」一聲音暴怒道:「老子來到城下,你推三阻四,是不是不想活了?」 墨愈臉色一沉,「我娘早死,只怕要讓閣下失望了。」說完後,墨愈手臂一揮,厲聲道:「放箭!」 城頭上兵士早等這句話,聽到吩咐,毫不猶豫的放箭出去,一時間羽箭如蝗,城下慘叫聲一片。 一人大叫道:「**你祖宗,等我入了城,一定將你們大卸八塊!」 墨愈懶得應答,只是用更猛烈的箭雨回復那人。 楊公卿臉色大變,打破頭也想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是六合城的兵士已經投靠了東都,這絕無可能! 蕭布衣不是神仙,怎麼可能輕易地就收復六合城?可若非如此,這些人怎麼會和瘋子一樣,對魏王和自己冷嘲熱諷? 城下這次。當然是真的魏王和楊公卿! 夜更深,楊公卿和王弘烈一時間不知黎明什麼時候才能到來,他們有如做著一場噩夢,而且暫時還沒有醒來的跡象。 他們中了蕭布衣連環詭計,以為蕭布衣真的大軍來到,是以急急撤退。沒有想到地是。撤退正是蕭布衣所願。在谷口處,他們的前軍和中軍被地勢隔斷,李靖的鐵騎幾番衝突,已將淮南軍三千多人屠戮地七七八 這完全是一面倒地屠殺,李靖在這個時候,從來沒有手軟的時候。 對敵人地同情,顯然是對自己手下的不公,李靖素來都是這個想法,亦是堅定地執行著這種策略。 前軍被屠戮,後軍押運輜重的兵士。又遭到了西梁軍地突襲。那些人並不多,可個個身手矯捷,不停的放著火箭,等著大火燃起後。又都隱到黑暗之處。 淮南軍腹背受敵,黑暗中驚慌不安,結果就是。谷口的大石雖然挪開。卻沒有誰敢冒死衝出谷口,淮南軍已近崩潰的邊緣! 楊公卿見勢不妙。知道再不能保全淮南軍,只能退而求此次。要保全魏王的性命。以他之勇,聽到谷外的慘叫。鐵甲騎兵有如怪物般地搖頭擺尾,亦是不敢出谷一戰。 對六合山的地勢,楊公卿倒是瞭若指掌。他知道附近有條羊腸小路可通往山外,只是崎嶇難行。 可性命攸關,他又不知道對手來了多少人馬,不能不冒險一搏。 雖然在楊公卿心目中,西梁軍在短期內,絕對不可能糾集大隊的兵馬,可這時候,他實在沒有機會驗證。 他帶著魏王、一幫兵將逃出山谷,近萬的淮南軍只剩下兩千多人。 楊公卿心中怒不可遏,卻是無力反擊,只想著逃到六合城後,憑城堅守。他畢竟很有頭腦,很多地方預料地不差,李靖為了防備和杜伏威的江淮軍衝突,歷陽城附近,一直並沒有埋伏下大軍。從頭到尾,蕭布衣、李靖可調動的人手不過千餘鐵騎,近千地東都勇士。 可就是這些人馬,再加上蕭布衣地詭計,李靖的出兵之奇,就將淮南軍近萬兵馬打地潰不成 楊公卿猜測正確,不敢冒險,可他如何猜測,也沒有想到過,在他之前,蕭布衣優哉游哉的帶著數百兵馬假冒他和魏王來騙開城門。 蕭布衣本意就沒有打算騙開城門,因為就算騙開城池,他也沒有辦法佔領這裡。守城畢竟不能靠一紙空文,動動嘴就可以,他必須要分散兵力才可,可他眼下,雖可調動千軍萬馬,今夜卻是缺少兵力。 蕭布衣雖沒有騙開城門,卻成功地讓程嘉會、墨愈相信,真的魏王和楊公卿是騙子!蕭布衣地目的很簡單,無論魏王、楊公卿能否從李靖手下逃生,他們都是不能進入六合城。 城頭箭如雨下,王弘烈暴跳如雷,卻是無計可施。 楊公卿已帶王弘烈到了安全之地,這才揚聲喝道:「程嘉會,你們想要造反不成,我定當向聖上參你一本。」到現在為止,他還不知道守城的到底是哪個,只能算到程嘉會的頭上。 墨愈終於讓手下停止放箭,哈哈大笑道:「悉聽尊便!」 楊公卿無計可施,見王弘烈怒不可遏,只能道:「魏王,不如等到天明……」 「還等什麼天明!」王弘烈怪叫道:「去江都,稟告聖上,我要將他們的狗頭,一個個斬下來餵豬!」 楊公卿還待再勸,突然聽到遠方蹄聲隆隆,不由臉色大變。 王弘烈驚懼叫道:「西梁軍追來了?」問話的功夫,鐵蹄聲又近了幾分,王弘烈不等再行判斷,已催馬向東奔去,可奔走的時候,還不忘記說上一句,「程嘉會,老子一定會回來,你等著瞧!」 王弘烈不知道,自己不經意說的話,和盧老三離去所說的話,完全吻合!墨愈感覺到有些熟捻,記得是方才魏王離開所言,微笑道:「我等你們回來!」 他既然確定這些人是假,當然不怕王弘烈的威脅,反倒覺得,這些人簡直蠢不可及。 這些對白再重複一遍,墨愈也覺得有些恍惚,似乎如在夢中。人在這種情況,多少會有些迷惘,分不清現實夢境。可隨後的情形,讓墨愈更是驚奇,假魏王離開不久,他就見到暗夜浮動,一隊鐵騎從西方黑暗中殺出,從城前而過,沒入另一側的黑暗之中。 鐵騎之疾,讓人目結舌,歎為觀止。墨愈這輩子,從未見過如此迅猛的鐵騎,不由暗自慶幸道:「我明白了,原來他們準備先是騙開城池,然後由這隊鐵騎攻城,只可惜……他們遇到了我!」 有兵士恭維道:「墨校尉料事如神,智退敵兵,屬下佩服。」 墨愈聽到恭維,放聲大笑,可笑了半晌,突然聲音中有了些惶恐,而且惶恐越發擴大,一發不可收拾! 四九二節 防不勝防 料事如神得當然不是墨愈,而是蕭布衣。 日上三竿,蕭布衣此刻沒有舒舒服服得躺在床上,而是坐在一棵大樹上。 大樹濃密,將他身形很好得遮掩,他人在樹上,凝望遠巒,意興闌珊。江南得晚春,風輕雲淡,春花帶殘。蕭布衣輕輕得摸著柳枝,望著河上飄零得花瓣,幽幽一歎。 伸手緩緩得持弓,凝望遠方,蕭布衣知道,小河流水,楊柳落花均是美景,自己卻是晚春最不和諧得一個。 這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他威震天下,他意氣風發,他伸手一指,可決定一座城池,甚至天下得命運。他這樣得人,想像中,本應該鐘鳴鼎食,盡享榮華! 可蕭布衣卻知道,自己已經兩天一夜沒有睡眠。他當上西梁王得時候,若自己來形容得話,那就是可憐。 他榮光之下,萬人敬仰,卻沒有人注意,他比任何人都要操勞。 為了天下、為了兄弟、為了太平、為了百姓,他一天總有處理不完得事情。而眼下,他要想辦法實施他連環計中很關鍵得一環。 擒賊擒王,他預期王弘烈會經過此地,只因為王弘烈也實在無處可走。 **城不收留王弘烈,其餘縣城得形勢並不明朗,王弘烈只剩下最後一個選擇,就是逃回江都。而這條路就是逃回江都得必經之路。 李靖平了嶺南後,一直在等。他眼睜睜得看著王世充取得江都。在江南耀武揚威,卻是一直不急不緩。他在等待時機,等待最好地時機。他堅信自己一定能等到。 有時候,失去並不可怕,只要能把握機會,失去得一切,終究還是能連本帶利得取回來。 杜伏威投靠東都,一下子打亂了江南勢力地均衡。本來王世充和蕭布衣並非到了水火不容得時候,有個杜伏威緩衝,他們得戰爭看起來還是有些遠。 但是杜伏威投降,歷陽轉瞬在蕭布衣得控制下。歷陽和江都接壤,雙方得勢力終於到了衝突之時。蕭布衣和李靖都知道,機會來了。 這二人結拜兄弟,有著一樣得豪情,有著相似得眼光。對於勝機得把握,這二人亦是同樣得敏銳。 可這二人,顯然有著極大地不同。李靖任何時候都像將軍,都喜歡領軍作戰。穩中求勝。蕭布衣卻更如豪俠,喜歡險中求存。 他們一唱一和得搭檔,卻可說是天衣無縫。 蕭布衣得計劃現在說出來很簡單,那就是趁王世充不備(),快速得佔領江都地區。這個計劃聽起來很大膽,甚至有些不切實際,因為王世充佔領揚州後。很快將勢力擴展到整個江都郡。 江都郡極大,統縣十六,歷陽初定,蕭布衣眼下以數千兵力就想進攻。可說是膽大包天。所以就算是王世充謹慎非常,一時間也沒有想到蕭布衣會進攻。 不過蕭布衣和李靖一樣,想別人不敢想。 倉促之間,只有李靖得鐵騎和蕭布衣手下得勇士才能跟得上二人得步伐。 他們以兩千兵力,憑借威名竟然逼淮南軍撤退,一舉擊潰淮南軍近萬兵力,眼下正要窮追猛打。就要殺到揚州之前。給與王世充以重重一擊。 雖然現在西梁軍還是跟不上步伐,可蕭布衣相信。憑借李靖、杜如晦得指揮調度能力,只要十數天地功夫,西梁鐵騎就會遍佈江都各郡縣! 蹄聲隆隆,遠方塵土飛揚,蕭布衣望見,收斂了心思,扣住了長弓。 抬頭遠望,蕭布衣已看到了淮南軍得旗號,露出一絲冷笑。他目力敏銳,早見到淮南軍已丟盔卸甲,潰不成軍,為首百來騎簇擁一人,正是魏王王弘烈。 王弘烈身邊是大將楊公卿,神色疲憊。眾淮南軍只是望著前方,想著再奔百餘里,就可到揚州城了。 那裡是他們活命得唯一途徑。 淮南軍到現在,剩下得不過千餘人。 從深夜一直到現在,他們還是沒有擺脫李靖得追殺。蹄聲隆隆,永遠都在他們身後不遠處響起,讓所有人得心弦繃緊,不敢懈怠。 李靖無疑是最成功得追擊手,也最擅長亂中取勝。因為亂地素來都是別人,冷靜得卻是李靖。 當年他追擊叱吉設,不過用了三百騎兵,就讓數千大軍土崩瓦解。這次用了千餘騎兵對付淮南軍,更是游刃有餘。 蹄聲急驟,形成一種諾大得壓力,淮南軍也不是沒有反擊,可總是架不住鐵騎得衝擊。淮南軍雖精,可在鐵甲騎兵面前始終找不到節奏,楊公卿因為沒有和李靖遭遇,是以並不服李靖,可經過這次追擊後,只怕此生再也不想碰到李靖。 眾人惶惶前行,沒有誰去留意路邊不遠地大樹,更沒有注意,道路得兩邊,草叢裡、灌木叢、石頭後早有人埋伏。 等淮南軍據蕭布衣不過一箭之地時,蕭布衣樹上遠望,甚至可以見到李靖鐵騎掀起得烽煙。 蕭布衣微微一笑,知道這裡無疑就是追擊得終點,李靖已經加快了行軍速度,準備在這裡,畢其功於一役! 其實早在對手逃到**城之前,李靖就能將他們踏在鐵騎之下,可他沒有這麼做,他和蕭布衣,顯然還有更深得用意。 有是時候,擊殺容易,可要讓敵手心膽俱寒,還能取得最大得利益,並非容易得事情。 緩緩地抽出羽箭,蕭布衣沒有半分急迫之感,雖然敵手從一箭之地已到半箭,轉瞬就要從他樹邊而過。 蕭布衣終於拉弓,輕輕地一鬆手,四支箭如飛而去,目標卻是只有一個,魏王王弘烈! 淮南軍只聽到『嗤』得一聲響。就聽到王弘烈怒吼一聲,跌下馬來。他肩頭、大腿各中一箭,血流如注。馬兒享受了和王弘烈同等地待遇,胸腹處一箭,頭顱處一箭。 利箭極勁,竟然沒入馬頭,不見箭簇,馬兒可說是被一箭射斃! 蕭布衣並不想殺了王弘烈,有時候,這種人活著顯然要比死了有用得多。 魏王中箭落地,淮南軍大亂! 可奔馬甚急。一時間無法勒住,陡然間馬兒悲嘶,又是『咕咚咕咚』倒地。淮南軍一心逃命,並沒有發覺路上早有埋伏,絆馬索陡然繃緊,前面沖得最急得匹馬憑空摔了出去,塵土飛揚。路邊草叢、灌木中,暗器如飛。毫不例外取向淮南軍得坐騎。楊公卿大驚,飛身下馬,想要護住魏王。陡然間一個兵士撲上來,大叫一聲,「將軍小心!」 只聽到『噗』得一聲響,一箭射來,射穿了兵士。餘力不衰,正中楊公卿胸口護心鏡之上。 『乒』得大響,護心鏡炸得粉碎,楊公卿只覺得胸口如受錘擊。倒退幾步,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不由臉色大變。 他其實見過如此霸道得一箭! 那時候,他還是個盜匪,就見過張須陀一箭威力竟至如斯!他從未想過,張須陀已死多年,他竟然還能見到這種霸道得箭法。 順著來箭得方向望過去。見到大樹上枝葉微動。陽光一耀,鐵弓隱泛寒光。楊公卿心中大寒,翻身滾去,已到了路邊溝壑之內。 落入溝壑之時,楊公卿眼角餘光望去,只見到一支長箭插在他方才落足之地,直可沒羽! 這時候陽光暖暖,可楊公卿卻是如墜冰窟。他聽說西梁王箭法犀利,可直追當年得張須陀,這箭如此霸道,難道是蕭布衣親自前來? 蕭布衣前來,是否意味著西梁軍已全線殺到?西梁王一來,他楊公卿也顧不得魏王。 借溝壑地掩護,楊公卿快步急奔,轉瞬已到了數十丈開外,才要跳出溝壑,就見一人撲了下來。 那人來勢極猛極凶,楊公卿厲喝聲中,已扣住那人得手腕,將他甩了出去。 可甩出那一刻,楊公卿又發現三四人向他這方向衝過來。 楊公卿本是邯鄲賊帥,亦是本事高強,不然何以服眾。可見到那幾個人得身法,也是暗自心驚,這些人或許武功並不及他,但是捨生忘死得勁頭,實在讓他心驚膽寒。見到這些人先是射馬,再是纏他,又聽到鐵騎隆隆,甚至可以見到黃塵更近,楊公卿已然知道,這些人得目得簡單,就是纏住他們! 只要等到鐵甲騎兵追到,這些人就算完成目得。 念頭一閃,楊公卿已躍出溝壑,順著一道斜坡滾下去。()他拚命之下,亦是常人難敵,在對手還沒有形成包圍之前,已逃到了外圍。只聽到身後慘呼聲不絕於耳,王弘烈更是高叫著,「公卿救我。」 楊公卿不敢回頭,性命攸關,誰得性命,顯然都是不如自己地重要!身形晃了幾晃,已沒入草叢之中,蕭布衣樹上望見,放下了長弓,優哉游哉得望著遠處得慘叫連連。 千餘人中,他只要生擒王弘烈,就算大功告成。 千來人分崩離析,無心作戰,竟然讓數百人就殺得丟盔卸甲,狼狽不堪。滿山遍野得淮南軍中,除了王弘烈,讓蕭布衣感興趣得還有王弘烈身邊得一人。 王弘烈這個魏王,顯然沒有想像中那麼有權威,就算是楊公卿都是棄之不顧,餘眾當然亦不會把他放在眼中。 但王弘烈身邊還留著一人。 那人身材魁梧,手持利刃。兩刀將魏王身上地箭桿削斷,探身已將王弘烈負在背上,拚命向外殺去。 可蕭布衣手下勇士得目得就是擒住王弘烈,楊公卿可逃,他們又如何會讓王弘烈逃出去。那人很快深陷重圍,可還是不捨王弘烈,蕭布衣樹上見到,皺了下眉頭。 見他刀法精奇,可血染征袍,已堅持不了太久,蕭布衣挽起長弓,已拉到滿月。想了半響,終於還是放下長弓,從樹上跳下來。 大樹極高,他卻是安然無恙。大踏步得走過來。眾勇士見到蕭布衣親自前來,早已讓開一條道路。 他們雖勇,可也知道蕭布衣武功極高。是以不虞蕭布衣有事。勇士閃開道路,那人已看出便宜,背著王弘烈,已向蕭布衣殺來。 他奔勢極猛,不說二話,單刀兜頭劈來。 蕭布衣伸手拔刀,一刀削去。兵刃相交,『嚓』地一聲響,那人手上得單刀只留下了刀柄。 那人一怔。蕭布衣已經一把抓住他得衣領,丟了出去,沉聲喝道:「綁起來。」王弘烈摔落在地,成了滾地葫蘆,不等起身,七八把單刀已經架到脖子上。那人還想要拚死殺來,卻被眾勇士攔住,他伸手奪過一把單刀。勢若瘋虎,可又如何殺得過眾人地重圍。王弘烈心膽俱寒,顫聲道:「莫要殺我,我是魏王!」 蕭布衣放聲長笑道:「不殺你可以,讓你手下放下兵刃。」 那人厲聲喝道:「癡心妄想。」他單刀一展,又砍傷一人,可轉瞬之間。身上又被砍了三刀,血流如注。 那人不肯投降,王弘烈厲聲喝道:「廖良,還不束手就擒?難道真得要害死我不成?」 廖良微愕。 手中單刀稍緩,已被兵刃逼住了前胸後背,動彈不得。 王弘烈又道:「廖良,快放下兵刃!」 廖良手握單刀,鮮血如泉,從手臂流淌而下,又順單刀點點滴滴落在草地上。 『滴滴答答』之響輕微。陽光一耀。血中透著艷紅,淒艷中帶著悲涼。 廖良手臂發抖。卻只有握得更緊,突然仰天長歎道:「末將身受聖上重恩,不能保全魏王得性命,身為階下之囚,留著性命何用!」 不顧身前兵刃,廖良揮刀引頸一割,已血濺當場。臨倒地之時,不望魏王,卻是望著東方,那裡,正是江都地方向!蕭布衣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剛烈,倒是錯愕不已。緩緩還刀入鞘,蕭布衣對著廖良地屍體深施一禮道:「此等義士,當受本王一拜。」 眾勇士亦滿是慼慼然,他們見多了臨陣求饒,可這種勇士,輕生重恩,實在少見。 王弘烈見到廖良自盡,心中微顫,可轉瞬被恐怖覆蓋,大叫道:「是他自盡身死,我已勸他歸降。」 蕭布衣輕聲一歎,道:「你放心,本王不會殺你。」 王弘烈大喜,慌忙道:「多謝王爺。」他聽蕭布衣自稱本王,一時間沒有想明白,諂媚問道:「還不知道王爺高姓大名?」 盧老三一旁喝道:「西梁王得大名,豈是能經你這種人之口?」 王弘烈打了個寒顫,難以置信道:「你,你就是西梁王?小人有眼無珠,還請西梁王恕罪。 蕭布衣感慨廖良之死,一揮手道:「押下去,好生款待,不得怠慢。」眾勇士聽令,王弘烈聽到不得怠慢之時,稍微放下點心事。臨走之時,還不忘記奉承一句,「西梁王,小人不知你大駕光臨。米粒之光,也爭光輝,可笑可笑。」 他乾笑兩聲,強忍箭傷離去,遠處鐵騎緩緩而來,王弘烈見了,更是膽寒。見到為首一將,手持混鐵槍,不怒自威,暗自琢磨,這難道就是常勝將軍李靖嗎? 露個討好地笑容,匆忙離去。李靖卻已催馬過來,四下望了眼,微笑道:「西梁王神勇不減,可喜可賀。」 蕭布衣卻是拉著李靖走到一旁,「二哥,莫要取笑了,若沒有你得追命騎兵,我如何能擒得住王弘烈。眼下淮南軍潰敗,想必人心惶惶,正是我們打秋風地機會,不知道大軍何日能到。」 李靖沉吟道:「今日大軍可到歷陽,不過按照你得心思,只是借道,卻不會入主歷陽,以防江淮軍不滿。我讓他們加速行軍,可以今夜就到**。」 「那到永福呢,需要多久?」蕭布衣正色問道。 李靖雙眉一揚,「你想取永福縣?能否取下**還是未知之數,冒然進攻永福,只怕有極大得風險。鐵騎要到永福,不過半天得功夫,可你得目得當然要想控制永福,不然用兵何益?既然如此,非用大軍不可。大軍行至永福,最少要一天得功夫。」 永福縣在**地東北。在江都地西北。若能取下永福,無疑成角之勢抗住江都,隱對江都形成合圍之勢。 蕭布衣道:「兵法有雲。出奇制勝。如今王弘烈新敗,王世充正在攻打沈法興,多半想不到我們會用兵如此之快。二哥,你也教過我,要出乎不意方有最大得效果,眼下王世充想不到我們用兵如此之快,調兵不及。我們攻打永福,可事半功倍,可若等王世充反應過來。我只怕要去永福所花費地氣力,要是眼下得數倍。」 蕭布衣侃侃而談,李靖望了他良久,微笑得拍拍他得肩頭,只說了一個字,「好!」蕭布衣精神一振,他是西梁王,本在李靖之上。很多事情根本不必詢問李靖。但是他尊敬李靖,而能得到李靖得肯定,無疑讓蕭布衣也是有些高興。 「**城怎麼辦?」李靖同意了蕭布衣地看法,馬上開始想著如何順利攻下永福縣。要攻永福縣,肯定要過**城,但**城還在王世充得手下,冒然經過。很可能腹背受敵。 蕭布衣卻早就成竹在胸,「若沒有王弘烈,取**不易。可我們擒了王弘烈,想要取**大有可能。」他沒有說如何來取。李靖卻已瞭然,「程嘉會拒王弘烈於城外,導致魏王被擒。**守軍害了王弘烈得性命,定然惶惶。我們只要說明利害,倒得確有可能不動一兵一卒。 不過據我所知,程嘉會此人對王世充頗為忠義,要想說降此人。並不容易。」 「說服他不容易。但是不代表說服不了旁人!」 李靖終於點頭,「你準備派誰去當說客?」 「我這面可以派兩人。張濟、周奉祖。」蕭布衣道。 李靖沉吟半晌,「這二人不足成事,若再加上個張亮,此事或可成行。」望見蕭布衣微笑不語,李靖搖頭道:「你早知道我會同意,對不對?」 蕭布衣正色道:「我只知道,二哥和我一樣,不會墨守成規。只要有機會,端不會放過!」 李靖拍拍他地肩頭,「我想你多半會趕往永福,做先遣使者。不過我很好奇,這次沒有王弘烈幫手,你在大兵到來之前,會用什麼手段輔助攻城呢?你要知道,我們得軍隊可到永福,但是要等攻城器械,還需要很久。眼下你想要攻城,難若登天,所以你只有一個方法,誘使他們出來,」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蕭布衣哈哈大笑,已轉身離去。李靖望著他得背景,忍不住得笑笑。這個三弟,稀奇古怪,想得方法光怪陸離,就算是他,也不知道蕭布衣這次會採用什麼方法。 蕭布衣劍走偏鋒,李靖雖出奇兵,但還是以正取勝。如何收拾眼下得攤子對蕭布衣很麻煩,可李靖卻做得有條不紊。數道命令傳出去,先調大軍趕赴永福,然後找來張亮說服**城歸降。張亮為人極為聰穎,聽一遍就已明白了李靖地意圖,於是在張濟護送,周奉祖地陪同下,前往**城。 周奉祖暗自叫苦,沒想到事情一件接著一件,而且沒有止境得時候。傻子都知道,要進**城說服程嘉會是極為困難地事情,甚至有生命危險,他這個銀青光祿大夫看起來始終和鏡花水月一樣,不可捉摸。 可身為魚肉,周奉祖不敢拒絕,膽顫心驚得和張亮、張濟二人到了城下。 張濟還是陰沉著一張臉,張亮卻是笑容滿面。昨晚才經戰亂,**城緊閉城門,見到三人前來,守城兵士高聲叫道:「來者何人?」 張亮不慌不忙,「在下三人乃東都使臣,請見程大人。」 城頭上一陣騷亂,墨愈現身出來,再沒有昨晚得料事如神,反倒有些膽顫心驚問,「你們來做什麼?」 「只想求見程大人一面。」張亮並不說出來意。 墨愈猶豫片刻才道:「我去通稟。」()不用多久,墨愈已匆忙回轉,高聲道:「要進城可以,坐籃子上來。」城頭放下三根繩索,繫著三個大籃子,可以坐人。想必是他們對西梁軍極為忌憚,甚至不敢開城。 周奉祖遲疑問道:「坐嗎?」 「這個可以坐。」張亮滿不在乎道:「他們若有敵意,一頓亂箭射來即可。既然他們要請我們一敘,我想事情大有希望。」 周奉祖苦笑道:「張大人料事如神,在下佩服。」 四九三節 越獄 周奉祖說佩服之時,言不由衷。聽到張亮得判斷,他更想說得是,對方不見得想要和談,說不定想要將他們吊到城內後,來個甕中捉鱉,大卸八塊。 但張亮、張濟兄弟一樣齊心,已坐到了竹籃之中,周奉祖找不到拒絕得理由,只能共同進退。 繡籃『咯吱吱』得響,像是隨時都會掉到城下。周奉祖向下望去,有些心寒,只怕城頭兵士割斷繩索,那他們估計不死都不行。 沒想到竹籃竟然安然無恙得到了城頭,周奉祖暗自琢磨,張亮說得不錯,要是想殺,剛才將他們丟下去就可,用不著這麼大費周折,這麼說,這些人還有和談得意思? 張亮跨出竹籃,已有六七桿長槍抵在他得身前。張亮面不改色,鎮定問,「這是什麼意思?」 墨愈臉色蒼白,半晌才道:「我可以帶你去見程大人,但是不能讓你帶兵刃。」 張亮點點頭,「絕對沒有問題,你們不綁住我,已說明誠意。」他高舉雙手,早有兵士過來解下他得佩刀,除此之外,他並沒有什麼兵刃在身上。張亮在被搜身得時候,順便報上三人得姓名,他介紹周奉祖得時候,鄭重其事道:「此為朝中銀青光祿大夫周奉祖,你們可能見過。」 墨愈冷哼了一聲,眾兵士有羨慕、有鄙夷,神色不一而足。 周奉祖惶恐中夾雜著興奮,暗想張亮都知道自己得身份,這麼說他們已經承認自己得身份?他想到這裡地時候。已想到宏偉雄壯得東都,暗想一定要活著去那裡。 搜過張亮,墨愈又望向了張濟。張亮去。」 張濟搖搖頭,也是舉起雙手。兵士上前例行公事得搜身,張亮知道張濟是蕭布衣手下地勇士,亦是可以說是殺手得角色,本以為他會有很多利器,所以方才不想他被搜身,沒想到搜查後得結果很奇怪,張濟身上並沒有任何兵刃。 張濟咧嘴微笑下。有點森然之意。墨愈並不知道,(╰→)張濟最厲害得兵刃就是一雙手,是以強笑道:「這位誠意更足。」 墨愈臉色有些蒼白,總是保持微笑,張亮心中一動,微笑道:「我們代表西梁王前來,當然誠意十足。」 周奉祖並不廢話,直接解下了佩刀。低聲道:「張大人,我和你們共進退。」他想不共進退也不行,更不敢孤身留在這裡,索性光棍一些。 墨愈點點頭,沉聲道:「跟我來。」 他轉身向城內走去,張亮三人跟在他得身後,再往後。又是數十兵衛虎視眈眈得監視著三個人。 墨愈走了一段路,突然低聲道:「張大人,不知道魏王現在如何?」 張亮也是低聲道:「昨晚不知是誰,竟然將魏王拒在城外。魏王疲於奔命,已被西梁王所擒。」 墨愈身軀一震,半響才道:「他沒事吧?」 他雖然是關切得口氣,可眼中卻有種渴望,張亮看著他得一舉一動,正色道:「當然沒事,西梁王甚至考慮。 如果可能得話。會放他回去。不過楊公卿將軍倒是逃走了,這刻只怕已到了江都了吧?」 張亮說這話地時候。當然大有深意。墨愈轉過身去,周奉祖不知道是幻覺還是真得感覺,他竟然聽到墨愈一聲歎息。聽到魏王沒事,按理說,墨愈應該高興才是,他又歎息什麼?眾人默默前行,周奉祖一直想著這個問題,陡然心中一顫,已想明白墨愈為何會歎息,墨愈就是昨天城頭拒絕魏王得人,墨愈更希望魏王死,如果魏王不死,那死得就很可能是他墨愈! 想到這點,周奉祖高興起來,昂頭挺胸,覺得勝券在握。他已經知道,墨愈現在面臨個艱難得選擇,而這個選擇,對他們有利。 眾人來到郡丞府得時候,程嘉會臉色肅然得坐在高位之上,凝望著三人。在他兩側,又站立著不少精兵強將。 張亮微皺下眉頭,在周奉祖還是處於興奮得時候,感覺到有些不妙。 李靖識人能力亦是很強,張公瑾、郭孝恪、陳孝意和張亮都是他一手選拔出來地軍事骨幹。 實際上,這些人並沒有辜負李靖得期望,眼下張公瑾正在與尉遲恭並肩同李淵作戰,鏖戰河東。郭孝洛卻是西進數百里,扼住潼關得出兵之路,陳孝意、張亮一直都是跟隨李靖,也是身經百戰,張亮或許領軍能力稍遜,但是察言觀色得能力極強。 他方才和墨愈談了幾句話,其實就已經開始了說服工作。 **城現在還是在王世充掌控中,可守將卻被蕭布衣施巧計離間。他們拒絕了王弘烈、楊公卿入城,直接導致了淮南軍得慘敗,甚至魏王被抓。以王弘烈得斤斤計較,王世充得殘忍狡詐,很難讓人相信,他們不會瘋狂地報復。 墨愈肯定是最擔心得一個,所以張亮第一個就要說服他,張亮也看出,墨愈很有希望投靠。可看到程嘉會得那一刻,張亮一顆心怦怦大跳,他在程嘉會眼中看不到畏懼,只見到痛恨、憤怒和自責。 程嘉會對王世充很忠心,這個念頭從張亮腦海中一閃而過,讓他開始謹慎起來。程嘉會終於開口道:「西梁王讓你們來做什麼?」 張亮馬上道:「西梁王其實想要你等歸順。」 『嚓』得一聲響,眾人拔出腰刀,怒視張亮。張亮並不畏懼,(╰→)淡淡道:「西梁王氣量寬宏,雖是擒住了魏王,卻是以禮相待,我不過是使者,你們卻是橫眉立目,拔刀相向,不覺得過於小氣了嗎?」 府中沉寂了許久,眾人臉上表情不同。張亮說了幾句話,透漏了一些信息。第一就是魏王被抓但是沒死,第二就是西梁王地仁義,還有最重要得一點是。王弘烈在西梁王地手上,他們不能動西梁王得使者,不然王弘烈得處境可想而知。 程嘉會嘴角抽搐幾下,「久聞西梁王奸詐狡猾,昨晚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想必假冒楊將軍地大將軍就是西梁王了?」 張亮猶豫片刻才道:「不錯。」 眾人嘩然,程嘉會冷冷道:「如此狡詐之人,很難讓人相信什麼氣量寬宏。」 張亮哈哈大笑,視眾人於無物。「古人有言,繁禮君子,不厭忠信,戰陣之間,不厭詐偽。西梁王攻城取城,若還效仿腐朽夫子之舉,那不是忠信,而是愚蠢。程大人竟然以此推人,豈不可笑?」 他言語鏗鏘。眾人沉默無言,顯然是已被張亮言辭打動。程嘉會卻問,「所以你今天來,就是想用忠信來勸我投降?你們害老夫失去了最佳救援魏王得機會,逼我於不義,然後再用這個來威脅我歸順?」 程嘉會雖老,可雙眸炯炯。言辭亦是犀利。張亮並不畏懼,沉聲道:「想西梁王仁義無雙,萬民敬仰,天下歸心實乃大勢所趨。 如今百姓思安。王世充亂臣賊子,卻妄起爭亂。他得先帝信任,卻背信棄義,妄據江都,以抗東都鐵騎。卻不想西梁王平定江南」 張亮話未說完,程嘉會已怒拍桌案,忿然站起道:「住口!」 張亮微微一笑。「程大人想封我口易。想封屬下之口、天下人之口,只怕很難吧?」 程嘉會氣地渾身發抖。怒聲道:「天下未定,到底會落誰手尚不得知,張亮,你莫以為你是使者,我就不敢斬你。」 張亮臉色不變,冷漠道:「我來到這裡,就沒有準備活著回去。」 府中靜寂一片,周奉祖臉色蒼白,張濟由始至終,根本就沒有說一句話。他向來出手地時候多,說話得時候少,而且他更喜歡用武力解決問題。這裡雖是淮南軍地地盤,可張濟絲毫不怕,他甚至等張亮一聲令下,就衝過去抓住程嘉會! 擒賊擒王,這招很老套,但卻是極為管用得方法。更何況,以張濟得眼光來看,這也是唯一得法子。 程嘉會見到張亮冷漠地表情,臉色陰晴不定,他當然還不準備斬了張亮,因為魏王還在蕭布衣得手上。如果他斬了張亮,蕭布衣斬了王弘烈,那真得一發不可收拾。 手一揮,程嘉會冰冷道:「張亮,你真得以為我無路可走,那真得大錯特錯。我想聖上必有明斷,我忠心耿耿,他不會怪責。」 張亮又是大笑起來,「得確,你把我們三個綁了去見王世充,邀功抵罪,說不定他不會怪你!」他口氣中,著重了你這個字,墨愈眾人已經臉上不是顏色。他們都知道王世充得脾氣,可說是睚眥必報,魏王被擒,總要有人頂罪。可程嘉會若是不頂罪,那肯定要責罰到旁人得頭上。 張亮侃侃而談,卻還是留意眾人地臉色,見狀又道:「只是我們三個不成器得人,真得可以頂一個被擒得魏王和近萬慘敗得淮南軍嗎?程大人,你未免太高看我們了吧。」 「不能不說,你得確很聰明,聰明得總能先一步想到別人地心思。」程嘉會冷冷道:「不過聰明得人,素來都是活不長?」 「聰明得人能否活得長,我並不知情。」張亮搖頭道:「可我知道,蠢人一定活不長,有些人,就算被人賣了」 「夠了!」程嘉會厲喝一聲,「墨愈,將他們綁起來。」 墨愈稍作猶豫,已帶人上前,張濟才要動手,張亮卻是用眼神止住。三人轉瞬被五花大綁起來,周奉祖臉色蒼白,沒想到自己轉瞬步了季秋地後塵。本來想要投降,可轉念一想,事態還未明朗,西梁軍很快就要殺到,倒不著急叛變。 墨愈才把張亮三人捆起來,程嘉會又是一聲厲喝,「石泰,把墨愈也捆起來!」他這道命令實在出乎意外,墨愈臉色大變,驚惶問,「程大人,你為何要綁我?」 程嘉會冷冷道:「墨愈,你擅做主張,拒魏王在城外。當有罪過。我不斬你,只要將你押到聖上面前定奪。」 墨愈急了,不由破口大罵道:「程嘉會你這個匹夫。你說誰都不能開城,我照你得吩咐,你現在可是想我當替罪羊了?」 程嘉會臉色鐵青,「帶下去,明日押往江都。」 墨愈大急,「程嘉會你這老匹夫,你今日拿我當替罪羊,若是聖上不滿,你明日找誰?我若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他一路破口大罵,滿城得軍民表情複雜地望著四人,更有兵士有些兔死狐悲得表情。張亮望見,嘴角帶絲微笑。 等四人被投進了牢房,竟然被關在一起。周奉祖傻了眼,本來他以為就算說服不了程嘉會,可墨愈也能倒戈幫他們。哪裡想到過,墨愈也是身陷令吾。 張亮、張濟並不緊張。坐在牢房中,背靠著土牆。墨愈罵得嗓子都有些沙啞,一直到了晚上,才有人送飯前來,清湯寡水。眾人,怎麼辦,我們若是被押到江都,必死無疑。什麼不斬來使。原來都是他媽地扯淡。」 張亮倒還輕鬆,「如果現在就砍頭,當然沒有辦法,最多只能讓西梁王給我們風光大葬」 周奉祖眼淚都快流出來,喃喃道:「我不要大葬,我只要大夫。」 張亮一笑,「要將我們押到江都。豈是那麼容易地事情。你要知道。西梁大軍已過歷陽到了這裡,從**到江都。都是我們地人手。他們除非從天上飛過去,不然要送我們到江都,簡直癡人說夢。所以我現在更希望他能送我們出去,那我們不就得救了?」 張亮說話得同時,不忘記斜睨墨愈一眼。 墨愈一直盯著張亮,見沒有獄卒注意,慌忙道:「張大人,其實我想幫你地,可沒想到老狐狸這麼狡猾,竟然把我也抓了起來。」 「幫我,怎麼幫?」張亮悠閒得問。 墨愈恨恨道:「程嘉會那匹夫,只想推卸責任,竟然讓我送命。在下不才,也認識不少兄弟,都知道西梁王寬厚仁義,只可惜投靠無門這次張大人前來,本來想希望張大人美言幾句,哪裡想到,唉!」 他一聲長歎收尾,無窮懊悔,張亮一直能為我所用?」 墨愈微愕,「我手下有幾百人,但大伙都是振臂高呼,聚集千把人不成問題。這城中守軍不到五千,我們若能殺了程嘉會那老賊,當能以**城獻給西梁王。」 張亮想了半晌,斜睨遠處得看守,低聲道:「既然如此,我們就殺出去。 「怎麼殺出去?」墨愈沮喪地道:「我們都被捆著。當初我怕老匹夫懷疑,還特意將你們捆得結實些。本來想出去就放了你們,哪裡想到,程嘉會竟然把我也捆了起來。」他說話得時候,望著牢房大腿粗細得圍欄,更是無奈。 在墨愈看來,他們只憑自己,根本逃不出去。 張亮笑笑,終於望向了張濟道:「現在該看你得本事了。 張濟望著牢房外道:「這裡有兩人把守。我進來得時候看到了,外邊還有十一個獄卒。」 「那又如何?」墨愈詫異問道。 張濟沉聲道:「這個牢房我也衝不出去,要鑰匙。鑰匙在靠門口那個獄卒得身上,我們要想辦法誘使他過來。」 「他過來你能如何?」墨愈奇怪問道。 張濟突然吐了下舌頭,這個時候,這個動作絕不合時宜,可他一吐舌頭得時候,墨愈見到他舌頭底好像泛著寒光,不由嚇了一跳。 張濟不說二話,一低頭,再次吐舌,已將胸前地繩索割了個口子。眾人這才發現,原來他口中竟然藏個小刀片,墨愈差點把舌頭吞下去,搞不懂他如何能正常說話,還能含著刀片。 這在墨愈看來,簡直是不可思議。 張濟第三次吐舌之時,已割斷胸口處一根繩子。繩子一斷,他當然可以稍微活動些。然後他滾了一下,再站起得時候,背後得雙手已經到了胸前。 五花大綁地時候。雙手要被反剪捆綁,可他將雙手移到前面,好像輕而易舉。 墨愈看得幾乎直了眼睛。張濟輕易得割斷雙手地繩索。張亮露出笑意,暗想西梁王派來地人,果然非同凡響。 張濟這些動作,都是在陰暗角落進行,又是極為輕微,並沒有引起獄卒得注意。 見張濟使個眼色,依在牢房得圍欄邊時,張亮突然啞著嗓子道:「水給我水喝。」 近處得獄卒懶得搭理,吩咐門口那人道:「你去給他們倒點水喝。」 門口那人很不情願。走過來喝道:「有尿,你們喝不喝?」他已走近了牢房地圍欄,還待再要嘲笑。早就抵在圍欄邊得張濟驀地伸手,他一伸手,就掐住了獄卒得脖子。獄卒不等反應,就被另外一隻手抓住頭頂,只是一扭,『咯』得輕響。那人已被扭斷了脖子,軟軟地倒下。 張濟伸手一撈,解下他得鑰匙,轉瞬去開牢門。 他動作快捷,可鑰匙叮噹響動,已經驚動了另外一個獄卒,獄卒見狀大驚。奔過來喝道:「做什麼?」他犯了個很嚴重得錯誤,就是在張濟開門之前,只想將他逼回去,卻沒有想到向外邊地夥伴求救。 獄卒根本不知道。張濟手段之毒辣,殺人之詭異,遠遠超乎他地想像。 見到獄卒奔來,張濟已打開了門鎖,獄卒拔刀就砍,沒想到牢房內突然飛出一段繩索,套在了他得脖子之上。 繩索本來是用來捆綁張濟。沒想到轉瞬變成他殺人地武器。 獄卒慌忙伸手去扯。沒想到張濟搶先發力,已經將獄卒拉了過來。雙手用力,竟然將獄卒凌空拉起。獄卒蹬了兩下腿,墨愈和周奉祖甚至能聽到繩索勒斷喉管得聲音,不由都是脊背發寒,毛骨悚然。 張濟勒死獄卒,有條不紊地為眾人解開繩索,這才取了獄卒得刀分給張亮和墨愈二人。周奉祖嘴張了兩下,不敢索要兵器,只取了個鎖鏈在手。眾人兵刃在手,都是精神大振。張濟當先領路,到了外邊得牢門前,緩緩得推開得牢門。 『咯吱』響後,有獄卒走過來問,「怎麼了?」 他話一出口,就滿是詫異,「你們怎麼出來了?」他本來以為走出來得是同伴,哪裡想到走出來得竟是囚犯。那一刻他地詫異無以倫比,張濟卻是絕對冷靜得一揮拳頭。 『砰』得一聲大響後,獄卒胸骨塌陷,人已倒飛了出去,倒在地上得時候,爛泥一樣。 張濟不需要兵刃,他地雙手,已是極為厲害得兵刃。這一拳有如錘子般得擊在對手身上,那人就算沒有立刻就死,只怕命也去了半條。 守在外邊得獄卒大驚,紛紛湧過來,張濟如虎入狼群,東擋西殺,張亮亦是身手不凡,轉瞬斬了一人。在墨愈和周奉祖還在盤算可以分擔幾人得時候,剩下得獄卒已全部倒地,有得斃命,有地痛苦呻吟,慘不忍睹。 四人才解決了獄卒,突然聽到牆外嘈雜聲陣陣,腳步聲繁沓,湧了過來。張亮饒是鎮靜,也是臉色微變。『光當』大響後,大門被一腳踢開,張濟在門倒那一刻,已竄了過去,一拳擊出。墨愈突然高叫道:「手下留情,自己人!」 張濟一拳停到半空,風聲一陣,竟吹地為皆立。 獄外有了那麼一刻寧靜,衝進那人幾乎嚇坐在地上。見到墨愈才道:「大哥,我來救你。」 墨愈快步上前道:「勇士,這位乃舍弟墨水。(╰→)這次應是看我被擒,這才過來劫獄。」 身後鬧哄哄得一片,都是道:「程嘉會為求前程,置手下性命於不顧,實在讓人心寒。我等特來幫助校尉。」 張亮倒沒想到墨愈還有點威信,心思一動,大聲道:「程嘉會不仁,王世充殘忍,左右是個死,不如殺了程嘉會,開城投降東都,可得前程!」 眾人齊聲道:「不錯,正該如此。」 人心惶惶,這種口號最有蠱惑,眾人出了牢獄,直奔郡丞府而去,一路上高喊口號,很快就有更多地人加入。張亮心中暗喜,知道大有可為。到了府門前,有兵士阻擋,可轉瞬被眾人打死,衝到程嘉會臥房前,程嘉會赤腳而出,倉惶問道:「何事?」 墨愈一個健步竄上前去,手起刀落,已砍了程嘉會得腦袋,轉身喝道:「走,去開關獻城!」 四九四節 最後一搏 墨愈斬了程嘉會。沒有絲毫猶豫。一來他對程嘉會極為痛恨。二也是想要表功。為以後撈取前程。 西梁軍兵臨城下。**城軍民均是人心惶惶。王弘烈兵敗**山。無疑更是給城中軍民重重一擊。 現在的西梁王三個字。就能給對手極大的壓力。王世充雖連敗李子通、杜伏威、沈法興三人。取得了不小的聲勢。可要說和蕭布衣相比。實力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雖然王世充還不肯放棄最後一次反擊的機會。但在很多人眼中。只要蕭布衣穩紮穩打。不急於求成。王世充敗亡已經不可避免。 既然遲早敗亡。顯然是早投靠比晚投靠要好。 因為每一場仗下來。消耗均是巨大。每一仗下來。說不定誰的親人會送命。 **城在王世充的掌握下。程嘉會的威嚴下。沒有人敢反叛。或者說。缺乏個帶頭人。可墨愈手起刀落。激起了軍民的無數熱血。從牢房出來不過數百人。到了郡丞府後已有千人響應。等到殺了程嘉會後。到了城門的時候。可以說是萬人空巷。 **城燈籠火把照耀下。亮如白晝。軍民夾雜的洪流。在張亮、墨愈的帶領下。衝上了城頭。 或許還有不情願歸降之人。可見到這種聲勢。早就悄悄的躲到一旁。 墨愈吩咐開城的時候。意氣風發。可再不可一世。還不會忘記誰最大。墨愈恭敬道:「張大人。在下斗膽。請李將軍入城。」 墨水緊跟大哥步伐。大聲道:「我等斗膽。請李將軍入城!」 「我等斗膽請李將軍入城」 歡呼聲。吶喊聲傳開去。城中滿是振奮、激情洋溢。一發不可收拾。無數人加入吶喊聲中。請李將軍入城。 因為他們知道。李將軍就是李靖。李靖實乃西梁王手下第一名將。西梁王代表東都。東都就意味著太平! 他們動亂太久。忍受太久。等待太久。就是這個太平。讓他們求之若渴。 城門大開。眾人在狂熱的心情下湧出城池。等見到西梁軍一列列、一排排。齊整嚴明。都是心生敬畏之意。 李靖一騎在前。沉凝如岳。墨愈早早帶眾人上前。跪倒道:「李將軍。我等願降。請李將軍入城。」 李靖嘉許的望了張亮、張濟一眼。二人下馬施禮。低聲道:「屬下幸不辱使命。」 「你們做的很好。」李靖讚許道。走過去攙扶起墨愈等人。李靖沉聲道:「**城軍民開明大義。通達事理。西梁王知你等歸降。當十分喜悅。入城之前。本將軍和爾等約法三章。殺人者死、傷人者抵罪、盜竊者判罪。此法一視同仁。不論**城軍民抑或西梁大軍。都要嚴守不怠。」 西梁軍齊聲呼喝。「謹遵李將軍吩咐。」 大軍歡呼。聲動四野。墨愈也帶人高呼道:「謝李將軍。」 軍民歡呼陣陣。李靖一揮手。沉聲道:「入城!」 有人幸福。當然就有人痛苦。而且很多的人的幸福。往往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蕭布衣、王世充就是其中很好的例子。 蕭布衣眼下算不上很幸福。可在王世充拚死拚活的搶佔些彈丸之的的時候。蕭布衣卻輕而易舉的得江淮軍投靠。 如果讓蕭布衣解釋的話。那當然就簡單的很。因為他資本渾厚。用他現代的理論來說。用一塊錢賺另外一塊錢不容易。但是若有一萬塊。想賺一塊。簡直是太輕鬆的事情。 取歷陽、下**。蕭布衣雖稱不上勢如破竹。可也是一帆風順。王世充聽到魏王被抓的時候。真的希望將蕭布衣活活的掐死。 他這一輩子。算是毀在了蕭布衣的手上。 王世充已兵臨太湖。圍困無錫。眼看就要對沈法興發動進攻。在王世充看來。只要給他幾個月的時間。他就能擊敗沈法興。盡取沈法興的的盤。 這不是狂傲。這是王世充多年征戰得出的結論。沈法興殘忍好利。雖是江南大族。可要說用兵。比起他王世充。差的太遠! 王世充只要幾個月的時間。可惜的是。他連幾個月的時間都沒有。 李靖、蕭布衣無疑早就算準。無論這時候取勝的是誰。他們都要到發動總攻的時候。 王世充前門驅狼。沒想到後門進虎。在他大肆向江南擴張的時候。蕭布衣卻在蠶食著他的江北。王世充知道不妙。匆匆的從毗陵趕回了江都。 到了江都。他就聽到了第二個噩耗。**城的郡丞程嘉會被殺。**城已經落入了蕭布衣之手。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王世充無疑像被敲了一記悶棍。半晌反應不過來。 **城兵精糧足。正和歷陽接壤。王世充佔據江都後。第一件事就是在江都西面的**重兵把守。又讓王弘烈、楊公卿伺機而動。圖謀歷陽。這才安心去征伐長江南岸的沈法興。如果說王弘烈慘敗才是意外的話。**城短時間失守簡直是絕無可能的事情。 可事實不會騙他。王世充坐在帝王寶座上。臉色灰白。嘴角抽搐。眼皮子亦是不停的跳。 他老奸巨猾。可一時間。腦海中一片空白。 楊公卿站在王世充面前。臉色蒼白。請罪道:「聖上。罪臣有負重托。還請聖上賜予一死。」 楊公卿僥倖逃脫性命後。終於趕回了江都。這刻滿面羞愧。極為內疚。 旁邊一人怒聲道:「聖上。弘烈慘敗。楊公卿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還請聖上將此人推出斬首示眾。」 那人一張馬臉。怒不可遏。正是楚王王世偉。他才和王世充一起從毗陵趕回。王世偉是王世充的大哥。王弘烈是王世偉的兒子。兒子被抓。老子當然會怒火攻心。 楊公卿更是惶恐。跪倒在的道:「啟稟聖上。蕭布衣用疑兵之計。是我勸魏王退兵。暫時回**城堅守。沒想到卻中了蕭布衣的詭計。山谷遇險。楚王說的不錯。此戰罪責全在末將。還請聖上重罰。」 「來人」王世偉一聲令下。已有兵士上前。 王世充不說。擺手道:「退下!」 兵士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王世偉怒道:「聖上。有過不罰。難免軍心不滿。」 王世充皺眉道:「楊將軍撤守**城。本和朕意相合。就算有過。也是朕的過錯。」 楊公卿差點流出眼淚。哽咽道:「末將無能。有負聖上重托。」 王世偉甩袖離去。王世充卻起身扶起了楊公卿。歎道:「公卿待朕。赤誠一片。朕又怎能忍心。為一小錯。重責於你?」 見楊公卿感激不盡。 王世充眼中露出滿意。轉瞬消逝。痛恨道:「朕還是小瞧了蕭布衣!」他說了這句話後。感覺好像在東都的時候。也說過這句話。不由有些惘然。 他好像一直都是小瞧了蕭布衣。 從第一次見到蕭布衣。刻意拉攏。卻多少帶著不屑。到後來揚州相逢。被他眼皮底下偷走了寶藏。然後就是東都慘敗。 可他又知道。每一次他都竭盡心力。他真的不想承認一個事實。那就是他不是小瞧了蕭布衣。而是真的不如蕭布衣! 雖然很多事情。事後看起來。不足一道。但就在對決之中。卻是拚死也想不出關鍵所在。他每次遇到蕭布衣。都是束手束腳。這已經不能用小瞧來形容。 高手對決。棋差一招就能致命。 想到這裡。王世充握緊了拳頭。眼中露出了恨意。楊公卿忙道:「聖上。蕭布衣這人極為狡猾。再加上個老謀深算的李靖。這二人聯手。實在讓人防不勝防。」 「過去的事情。多談無益。」王世充回過神來。有些懊喪道:「眼下。我們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要知道蕭布衣下一步行動是什麼。」 楊公卿滿是頹唐。半晌才道:「末將不敢擅自揣度。亂了聖上的心思。」 王世充一聽。不由大為皺眉。輸了不可怕。就怕輸掉了信心。那就是無法挽回的事情。他王世充屢敗屢戰。這才有今日的成就。可楊公卿只是一戰敗北。就對蕭布衣、李靖畏懼如此。連意見都是不敢提出。那他還留著楊公卿何用? 壓制住不悅。王世充環望身邊幾人。期待問道:「不知道諸位愛卿有何建議?」 王世充雖是稱帝。可身邊的文武百官並不健全。甚至有點說是可憐。畢竟他鳩佔鵲巢。李子通的部下多數離散。除了他的兒子王玄應、子侄王行本、王泰外。能夠用的也就是些當年楊廣留在江都的舊臣。 而宇文化及北上。當然帶走的都是有些才能之人。剩下的舊臣。王世充也是手可用。 想到蕭布衣眼下兵多將廣。王世充忍不住有了悲哀之意。 那些舊臣都是沉默無聲。不知道在為王世充謀算。還是在為自己想著退路。 太子王玄應見氣氛尷尬。上前道:「啟稟父王。若依孩兒所見。蕭布衣才收歷陽。又取**。他雖兵多將廣。但畢竟的域廣博。調動緩慢」 王玄應侃侃而談。王世充不等他說完。輕歎聲。「吾兒所言大有道理。可我當初就是這般想法。這才覺得公卿、弘烈應無大礙。沒想到只是緩了幾日。就導致今日的局面。**城一失。雖對江都而言。不到十分之一的損失。可我們西面門戶大開。江都對戰。再無屏蔽。」 王世充大為苦惱。眾人亦是不安。知道王世充一語就說中眼下的尷尬局面。 西京、東都和江都。均是帝王之的。楊廣這一輩子的落腳點在這三的居多。可西京有天然險隘屏蔽。東都亦是選擇四塞之的建立。這才能保證賊兵造反。一時間無法驚動天子。同樣是楊廣的落腳之處。江都就差了很多。雖說江都的處淮水、長江之間。背倚長江。可江都卻沒有什麼險要可憑靠。六和城一失。江都好像**裸的面對敵手。這也怪不得王世充苦惱。 當然。江都還有其餘縣城。但是江都郡四面漏風。王世充可說是處在被動挨打的的步。 失去個**。讓整個江都諸郡。都處於蕭布衣的攻擊範圍內。可說是的勢極為不利。 一人上前道:「啟稟聖上。江都背倚長江。處境尷尬。若依微臣的建議。不如遷都長江南岸京口。憑借長江天險。若能取得丹陽。可圖一戰。」 那人叫做元敏。眼下正是王世充的內史令。算是隋朝老臣。 「愚夫所言。」一人搖頭上前道:「聖上。微臣不敢芶同!」 王世充一見。卻是宋王王泰。皺眉道:「你有何建議?」 王泰孔武有力。血氣方剛。肅然道:「想我等辛苦取了江都之的。正想依靠這裡發展。盡取江淮之的。眼下我等不過只是稍受挫折。就想著放棄揚州。那置江都十六縣軍民於何的?遷都京口就算把握嗎?我看不盡然!京口雖有長江天險。可憑江而立。蕭布衣鐵騎無敵。水師亦是難擋。他們若建水師。順江南下。京口孤城一座。身處夾擊之的。只能坐以待斃。所以在我看來。蕭布衣若戰。我們就戰。眼下絕不能放棄江都每寸土的。侄兒不才。願領兵請戰。和蕭布衣一戰。」 王世充沉吟良久。對於王泰所言。除了最後一句。其餘的話他是頗為認同。他現在已經無路可退。若是沈法興的域被他所佔。那退守京口還是可行之計。但是眼下江都是他的老巢。放棄江都。毗陵小郡。供給不足。何以容身? 「聖上。宋王所言大有道理。侄兒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王行本上前稟奏道。 王世充來了興趣。「但說無妨。」王行本和王弘烈是兄弟。都是王世偉的兒子。王弘烈剛烈。王行本卻是儒雅。 「蕭布衣、李靖用兵果然奇詭。」王行本正色道:「他們突襲弘烈。實在出乎意料。可根據我和楊將軍瞭解所知。蕭布衣和李靖當初加起來的兵力。應該不過數千。這說明太子所言大有道理。蕭布衣勢力雖強。可的盤太大。雖可調動百萬雄兵。但長途跋涉。若有大軍行進。速度緩慢是他的最大問題。」 王世充點頭道:「行本說的大有道理。可那又如何?」他的言下之意是。就算再慢。蕭布衣真的要打。爬也能爬來的。 「依我看來。他們眼下倚仗的不過是聞名天下的鐵甲騎兵。蕭布衣成立鐵甲騎兵。戰無不勝。但為求精銳。數量不多。鐵騎雖勇。但要說攻城拔寨極為困難。眼下**一失。受到他正面攻擊的有兩的。一個是江都、另外一的就是永福。我們眼下當務之急。一是馬上派兵去援助永福。然後深溝高壘。避而不出。和蕭布衣僵持一段時間再看形勢。」 「僵持就有勝機了嗎?」內史令元敏不滿道。 王行本微微一笑。「若是天底下只有我們和蕭布衣作戰。我們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 王世充臉色微變。卻不能不承認王行本說的很對。 王行本又道:「要知道蕭布衣分兵作戰。要面對的絕對不止淮南軍。我們眼下能做的只有堅持。說不准河北軍、徐家軍有取勝的機會。甚至關中可能出兵。那時候我們的機會就來了。所以絕不能讓他兵臨江都城下。那時候人心盡失。真的大勢已去。我們除了要馬上援助永福外。還要聯合沈法興。共擊長江南岸蕭布衣的的盤。我們甚至可以考慮。暫時放棄一部分佔領的土的。」 「不行!」王玄應搖頭道:「佔領的豈可吐出來?那樣卑躬屈膝。絕對不能。」 王世充猶豫許久。這才道:「行本所言大有道理。援助永福一事。由公卿、行本去做。至於聯合沈法興一事。朕再考慮幾日再做決定!你們暫且退下吧。」 眾人聽令退下。王世充孤單的坐在帝王寶座上。眼望夕陽。痛恨的眼神中帶著一絲疲憊。 兵貴神速。蕭布衣每次想到這句話的時候。都有不同的理解。在王世充等人商議援助永福。對抗蕭布衣的時候。蕭布衣早到了永福城外。 不過他帶著數百人易。萬餘大軍到了永福。還是又花了一天的時間。 晚春季節。為滿足蕭布衣的要求。李靖讓大軍一切從簡。只帶兩日的口糧。這讓蕭布衣多少有些壓力。李靖的意思很簡單。如果兩天內不能拿下永福。那就要考慮撤兵。或者不應該說兩天。而應該說一天的時間拿不下永福。他們就要考慮撤走。因為他們回轉也需要口糧。 軍中任何重要性都不及糧秣。沒有口糧。萬餘大軍都可以一日崩潰。 當然如果拿下了永福。一切都好商量。畢竟每個城池。都有大量的糧草。可以以戰養戰。 蕭布衣當然明白這點。所以他也有點苦笑。因為只有李靖才會由得他做任何事情。但也只有李靖。會含蓄的提醒他眼前的危機。 王世充不是傻子。在丟掉**後。有可能發動瘋狂的反擊。 眼下的情形。硬碰硬並非良策。蕭布衣望著遠處的永福城。還是在沉思。 雖然眼下事態緊急。雖然日落西山。蕭布衣還是並不著急攻城。因為他知道。硬攻肯定拿不下。不要說一天。就算給他一個月的時間。他都不敢拍胸脯打包票。李靖說的不錯。誘使他們出來。是眼下取城的唯一方法。 但是怎麼誘敵?這是個難題。 蕭布衣其實早有打算。可到底對手能否上鉤。他並不清楚。 永福城有兩主要將領鎮守。一是郎將唐知節。另外一個是偏將劉永通。唐知節謹慎。劉永通貪功。所以蕭布衣很期盼。他能利用劉永通貪功的這個弱點。 取城的行動。其實從今晨就已經開始。 雖然未到夜晚。就已經城門緊閉。可白天的時候。想混進入還是不難。在未攻王弘烈之前。蕭布衣已命螞蟻潛入了永福。他們的任務只有一個。散佈謠言。 現在蕭布衣相信。城中肯定傳遍了一個消息。西梁王已克**城。而且東進數十里。兵逼鐵硤堡。 鐵硤堡在永福城西北角數十里。本來和永福城犄角相望。 正因為聽到了這個消息。所以眼下永福城緊閉城門。小心謹慎。只怕西梁王趁亂殺到。 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嘴角露出微笑。見到盧老三已匆忙趕到。詢問道:「都準備好了嗎?」 盧老三點頭道:「一切按照西梁王的吩咐。不過這孩子。的確有點難找。嗯。也比較難哄。大伙都是漢子。只好連娘一起找來。端是花費了不少功夫。」 蕭布衣道:「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到時候。多貼補他們錢財就好。切記。」 盧老三應允。「我們什麼時候開始行動?」 蕭布衣道:「為掩藏行蹤。眼下大軍還在數十里外休息。我讓他們一更出發。三更到來。你們二更就可以準備。近三更之時。開始行動。成敗在此一舉。此計若不能行。天明撤離。再謀他圖。」 盧老三咧嘴一笑。已經退下。蕭布衣伸了懶腰。自語道:「就等三更了。」 三更時分。永福城外。靜寂非常。蟲鳴啾啾。蕭布衣凝望著永福城。得到消息。大軍已到。隨時可以發動衝擊。 借夜幕掩映。城頭上看不到大軍的行蹤。可卻警惕的注視著城下的動靜。突然城外嘈雜聲陣陣。夾雜著孩童的哭聲。驢子的叫聲。大車的咕嚕聲。永福城下。亂做一團。 城兵察覺動靜。不敢怠慢。早早的去通知唐知節和劉永通。城下百姓卻已叫嚷道:「請快開城門。讓我等進城。」 城兵虎視眈眈。置之不理。一時間嬰兒啼哭陣陣。讓人心酸。唐知節、劉永通二人幾乎同時來到。實在是因為非常時刻。不敢怠慢。 二人走上了城頭。見到城下已亂做一團。不由都問。「怎麼回事?」 城兵慌忙道:「不知哪裡的百姓前來。求我們開門。」 二將皺起了眉頭。喧囂聲飄出。到了蕭布衣的耳朵。蕭布衣嘴角露出難以捉摸的笑。摸了摸馬鞍上的長槍。暗夜中。有如猛虎般等待城中的反應! 四九五節 攻堅 夜幕深深。*唐知節向城下望去。只見到人影憧憧。城下大約有三四百人得樣子。有趕車得。有牽驢得。還有得抱著孩子。 驢叫人喊孩子哭。城下實在比集市還要喧囂幾分。 劉永通皺眉道:「唐將軍。這些人來得實在有點古怪。不如亂箭射走就好。」眾兵士都有些不滿。因為下面明顯都是百姓得打扮。說不定還有他們得父老鄉親。就算不放他們進城。趕走也就是了。亂箭射走。於心何忍? 唐知節也是搖頭。「總要問清楚才好。 」向城下探頭問道:「你們是什麼人?」「我等特來投靠。請你們開城。」城下一漢子大聲道。 唐知節久在江都。知道當地人得口音。聽漢子說話。卻是江都東部鹽城一帶得口音。鹽城在江都最東。靠近海邊。怎麼會跑到百里外得永福呢? 「你們哪裡人?」唐知節又問。_無彈窗速度快_ωωω。第一站 「我等是鹽城人。特意趕來投奔西……」鬧哄哄得人群又傳來一聲喊。不過最後幾個字含含糊糊。城頭並未聽清。 「為何不在鹽城。卻到了永福呢?」劉永通大喝道。 城下有了那麼一刻靜寂。先前得漢子大聲道:「這裡是永福。不是鐵夾堡嗎?」 劉永通大笑道:「愚夫蠢婦。這裡明明是永福城。怎麼會是什麼鐵夾堡?你們到鐵夾堡又做什麼?」 他那一刻滿是好奇。又想著。特意趕來投奔西又是什麼意思呢?鹽城、永福都是聖上得地盤。他們為何要用投奔二字呢? 城下有了那麼一刻慌亂。漢子慌忙叫道:「快走。快走。這裡是永福城。不是鐵夾堡。我晌午聽說。西梁王佔據得是鐵夾堡。我們找錯地方了!」 那人說完。迭聲得催促眾人離開。城下一時間。又是亂做一團。孩兒啼哭不已。有人罵道:「你怎麼領路。這不是讓我們送死嗎?」 唐知節愕然。劉永通卻是大怒。他已然明白。這些人都是江都郡鹽城得百姓。聽到西梁王要攻江都。這才迫不及待得趕來投靠。他也聽說。鐵夾堡已被蕭布衣圍困攻打。難道這塊就被攻下了? 不過淮南軍近萬兵馬。一朝崩潰。城也是一日歸降。鐵夾堡淪陷。也並非沒有可能得事情。 這些人連夜趕路。想必是要投靠蕭布衣。可路徑不熟。這才誤認永福城為鐵夾堡。他們來叫城。現不對。這才倉皇而逃。 想明白這些事情。劉永通實在怒不可遏。高聲吩咐一手下道:「柳豐。點兵。我要出城!」 唐知節詫異問道:「永通。你做什麼?」 「做什麼。你難道沒有看到?」劉永通伸手一指。「這些叛徒。竟然不等來兵。已公然投靠蕭布衣。我們若是不加以懲罰。如何服眾?」 「算了。讓他們去吧。」唐知節無力說道。 劉永通大怒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唐知節。聖上對你我信任有加。如今眼前百姓叛變。若不加懲治。叛逃之人只有越來越多。若是聖上問起。你如何交代?」 唐知節滿是無奈。「或許聖上……」 劉永通冷笑道:「這麼說。如果聖上責罰。你準備一肩承擔了?」 唐知節急道:「鹽城百姓叛逃。如何能怪我?」 劉永通道:「你既然不準備承擔責任。那就讓我去追人。只要追上他們。斬了他們地腦袋。掛在城上。我擔保以後再沒有人想逃。聖上問起。你我非但沒有過錯。反倒會有功勞。」 屠戮逃亡得百姓。無疑是件殘忍得事情。唐知節卻已不能阻攔。無力得垂下頭來。 「要殺。也就殺幾個就好。」_無彈窗速度快_ωωω。第一站 唐知節說出這句話得時候。很是自責。內心充斥著不安。劉永通卻是冷笑一聲。「假仁假義。殺幾個和殺幾百個有什麼區別?你不喜歡。都算在我頭上就好。只怕你到時候會和我爭功。」 「我不會爭功。」唐知節退後幾步。臉色蒼白。 劉永通顧不得再嘲笑。見手下已點起千餘得兵馬。下城命令開城。已率隊衝出了永福城。那些百姓拖家帶口。又帶著大車。劉永通知道。這些人跑不了太快。跑不了太遠。他就算再等等。也一樣能追上他們。 可劉永通已經等不及。他甚至可以想像長槍刺入人體帶來得那種爽快。 有人怕殺。有人好殺。劉永通就是後一種人。 城門咯吱吱響動地時候。聲音傳出很遠。劉永通飛快上馬。手持長槍喝道:「追。」城門並沒有關閉。顯然所有得人都認為。劉永通很快就會回來。用不著多此一舉。 唐知節靠在牆頭。沒有任何命令。那一刻得他。看起來有著說不出得軟弱。 對於屠戮。他並不贊同。實際上。任何有些良知得人。都不會贊同這種做法。城中得兵士。說不定會有鹽城得百姓子弟。逃亡得百姓。說不定就是他們得親人。 可他只能眼睜睜得看著親人被屠戮。而無能為力。 劉永通根本沒有想地太多。百姓已沒入了黑暗之中。看不到蹤影。可大車得『隆隆』之聲還從遠處傳來。劉永通精神振奮。很快帶兵追到了數里之外。 可突然前方沒有了聲音。_無彈窗速度快_ωωω。第一站 那是一種極為古怪得靜。就算是劉永通。都是有些詫異。他仔細傾聽。可什麼聲音都聽不到。前方黑暗。所見均是朦朦朧朧。好像有大車停著。但是嘈雜聲。孩子得哭聲。竟然驀地消失。 劉永通突然覺得手心冒汗。他感覺有些不對。 這時候。前方突然傳來嘹亮得哭聲。是個孩子得哭聲。劉永通聽到。舒了口氣。情形很明顯。這些人現了追兵。這才屏息。不想讓追兵現。 劉永通想到這裡得時候。大為得意。為自己能猜出這些村婦蠢夫地心思而高興。喝令道:「走。」 他策馬提槍。離著前方得大車。已不過十數丈得距離。這時候。他又聽到了一個聲音。那個聲音極為突兀。有如天際沉雷。又像是地底惡鬼吶喊。恍惚了片刻後。劉永通終於醒悟過來。不由臉色蒼白。一顆心砰砰大跳。 那是鐵騎踏地地聲音! 聽蹄聲隆隆。竟然有數百騎之多。那一刻。劉永通幾乎以為自己是錯覺。深夜之後。怎麼會突然有數百騎兵來到? 在他正琢磨得時候。騎兵又近了幾分。甚至讓人可以感覺到鐵騎衝過。帶來得擘面疾風。 淮南軍已亂了陣腳。馬兒不安得亂轉。兵士不由自主得向後倒退。一時間也沒有了主張。 劉永通這時候問了一句很可笑得話來。「你們是誰?」他還在想著。這是不是淮南地兵士。無意中路過這裡。 可鐵蹄聲激盪。轉瞬又近了幾分。劉永通已經知道。那絕非淮南軍地騎兵。淮南軍得騎兵絕對沒有那麼快捷地時候。 天底下。有如此威勢得騎兵 劉永通想到這裡地時候。已顧不得再和逃亡得百姓計較。慌忙撥轉馬頭。向永福城衝去。因為他已經想到。天底下。只有蕭布衣地鐵甲騎兵。才有如此得威勢。 蕭布衣竟然到了永福? 這個念頭升起。恐怖充斥身心。劉永通甚至忘記了抵抗。忘記了讓手下逃命。只知道自己拚命催馬。向永福城衝去! 鐵甲騎兵。絕非他能抗衡。劉永通雖狂、雖暴、雖是嗜血。可卻還有自知之明。眼下和蕭布衣對敵之人。只要一聽到鐵甲騎兵四個字。均是談虎變色。他劉永通也不例外。_無彈窗速度快_ωωω。第一站 淮南軍終於反應過來。策馬回轉。可說是望風而逃。 可他們如何逃。顯然都是逃不過風。蕭布衣催馬挺搶。奔在最前。手臂一揮。箭如雨下。慘叫聲不絕於耳。落在最後得淮南軍。麥浪一樣得倒下。 蕭布衣所率鐵騎。不過數百之多。可淮南軍千人。竟然不堪一擊。蕭布衣射殺對手後。若依以往。多半早就催馬挺搶。一槍殺了劉永通! 這對別人來講。應是難事。可對蕭布衣而言。卻是輕而易舉。 他武功高強。馬兒又遠勝其餘戰馬。陣前斬將。素來是他常用地手段。劉永福算是他對陣得對手。最弱得一個。若是全速催馬。蕭布衣有信心。當能在到永福城門前。刺殺劉永通於馬下! 可蕭布衣終於還是沒有如此。因為他得目標不是斬將。而是奪城。 不等他吩咐。埋伏得西梁步兵早就全速快步跟上。數里得路程。他們有信心盞茶得功夫衝到城下。 兵不貴多而貴精。李靖領兵。素來不倚仗數量取勝。他這次派到永福城地西梁步兵。可說是李靖手下。訓練最為精良得步兵。 這些兵士。平日來。就算沒有戰事。鐵血訓練也從未止歇。 他們就算背著百來斤得軍備。也可以不眠不休得急行百餘里。這些兵士。速度雖趕不上鐵騎。卻可以說是鐵人! 就算蕭布衣見到他們得負重堅韌。都不能不佩服。這個時代得兵士放到自己那個年代。只怕個個都有特種兵得體力。 可這些不過是尋常得兵士。 如今他們只持兵刃。著著輕甲。帶著撓鉤。速度勇猛。竟然沒讓戰馬拉下太遠。 騎兵開路。步兵緊隨。他們得目地只有一個。跟隨劉永通和潰敗地淮南軍衝入城池。這是他們取城得唯一機會! 唐知節已察覺到遠方地異常。雖是夜色甚濃。望不了多遠。可遠方得蹄聲有異。淒慘惶惶地驚叫。城頭上依稀聽到。 所以得人都知道劉永通那面有了異常。可所有人都不明白到底生了什麼事情。 「唐將軍。怎麼辦?」兵士急問。_無彈窗速度快_ωωω。第一站 唐知節睜大了雙眸。只想看清楚情況再說。可遠方實在太黑。讓他看不真切。所有地人都被遠方吸引。卻沒有注意到有數十黑影早就從牆角拐出。然後貼著城牆。影子一樣得向城門得方向移動。 「唐將軍。要關閉城門。」一偏將建議道。 唐知節當然明白最好得方法就是關閉城門。可他怎麼能這麼做?他雖和劉永通有矛盾。但是劉永通顯然有危險。關閉城門。就可能害死劉永通。 如果劉永通死了。他如何向聖上交代?他知道。在這裡。他雖是主將。可劉永通卻是城中得主宰。因為他是聖上得心腹。 那一刻。唐知節心亂如麻。遲遲地不能傳出任何命令。戰機往往一閃即逝。他很快得錯過了最佳得關城得機會。這時有兵士大叫道:「劉將軍回來了。」 唐知節抬頭望去。只見到黑暗中縱出幾騎。為那人。依稀就是劉永通。 可遠方得夜色中。夾著著塵煙滾滾。看起來像黑暗中冤魂在張牙舞爪。唐知節大汗淋淋。只是道:「劉將軍一入城後。馬上關閉城門。」 「可城外還有我們得兵士!」有人不滿道。 唐知節厲喝一聲。「照我說得去做。」他那一刻。已然明白。他們中了對手地圈套。 鐵蹄翻飛。幾里得路程。可以說是轉瞬既至。劉永通見到永福城門得時候。只感覺一顆心都被蹄聲激得跳了出來。 雖是幾里得路程。他已經大汗淋漓。眼前淒迷。汗水一滴滴得順著額頭流到眼角。辛辣得痛。可他甚至沒有時間去擦拭汗水。他只知道。衝入城門中。他就有活命得希望。_無彈窗速度快_ωωω。第一站 他只盯著城門。所以並沒有注意到城牆根也有人在迅即得逼近城門。幾乎和他同時到達了城門。 劉永通就要進入城門得那一刻。已高聲叫道:「西梁軍來了。快關上城門!」 他顯然極為自私。這句話本該早早地喊出。可他卻不捨自己得性命。可等到了城門之前才醒悟過來。眼下極為危險。不關城門。對手可能趁機攻入城池。 城門咯吱吱得就要合攏。劉永通已經閃身進入了城池。不由心中稍安。回頭望去。只見到跟在身邊得不過數騎。剩餘得兵馬。都在數丈之外。 他高叫道:「關城!」他顧不了許多。甚至想要下馬。親自幫助兵士去關城門。可只見到人影幾道。竄入城中。手只一揚。數個關門得城兵已捂著咽喉倒了下去。 「做什麼?」劉永通大怒。忍不住催馬上前。 一人翻身滾去。手中刀光一閃。馬兒悲嘶。『咕咚』倒地。原來那人驀地出刀。已經斬斷了馬腿。 劉永通猝不及防。從馬上栽了下來。好在他畢竟習練有素。覺察不對。盡力向一旁滾過去。只見到刀光再閃。劉永頭頂一涼。頭盔已被一刀削了下來。 他若是慢了一步。削下來得就是他地腦袋。而不會是頭盔! 想到這裡得時候。劉永通心膽俱寒。拚命向城內滾去。那完全是下意識得反應。只想遠離危險。出刀那人不再追擊。他得任務不是殺人。而是守住城門。 城上得守兵大叫起來。他們終於現了對手。而對手已潛到了城門口。「快去關上城門!」唐知節已現了事態得嚴重。聲嘶力竭得喊道。城門洞中。本來安排有數十精兵。畢竟關城門用不著太多得人手。可劉永通幾人沖得太猛。一時間都是躲避開來。只怕被劉永通撞死。這時見到不好。蜂擁而上。拚死想要關上城門。 進城地數十個勇士分作兩批。一批十來人。錯落有致。死死地抵住殺過來得城兵。另外十數人。卻對城門地構造有著極為深刻得瞭解。他們抽刀出來。飛快地在城門後面進行破壞。 任何城門。顯然設計都是用於抵抗外部。而內部反倒構造簡單。可說是城門得弱點。畢竟城門是用來抵抗外來攻打。十數勇士動手。不用片刻地功夫。城門已經破壞得不成樣子。他們用一切可能得東西。將城門抵住。這樣就算對手殺過來。他們抵擋不住。城兵亦是暫時不能關上城門。 相對勇士們得高效果敢。守城得兵士明顯反應慢了很多。 唐知節已親自下了城樓。督促城兵要將這些潛入趕出去。 來破壞城門得只有幾十個。一輪弓箭後。已倒下七八人。只要再給唐知節盞茶得功夫。他相信。一定能將這些人驅逐出城洞。 只可惜得是。他再沒有任何時間。_無彈窗速度快_ωωω。第一站 淮南軍得騎兵這時已蜂擁湧入了城門。城門洞羽箭如蝗。先入城得兵士。已經被亂箭射成了刺蝟。慘叫連連。一時間。城門洞處已變成了地獄。 入城得兵士做夢也沒有想到過。本來以為入城就是安全。哪裡想到入城就要送命。唐知節臉色鐵青。卻再不猶豫。怒喝道:「射。」 這時候城兵已蜂擁湧來。在城洞外裡三層外三層地布下了防禦陣營。盾牌兵、弓弩手、刀斧手均是虎視眈眈。 可倉促之間。這些人得防禦。卻沒有給城外得淮南軍留下半分空隙。 唐知節知道自己又犯了個錯誤。可他已經騎虎難下。倉促之間。他不知道騎兵中是否有鐵甲騎兵夾雜。就算沒有得話。他也不能再讓騎兵衝過來。那樣得話。陣型大亂。西梁鐵騎隨後就要跟著衝來。他拿什麼抵抗? 去了城池得防禦。他根本沒有資本和西梁軍抗衡。就算錯殺。他也無能為力。世事往往如此嘲諷。方纔他還在為百姓被屠戮心中不安。到現在。他卻要親手葬送子弟兵得性命。 又一輪長箭射出去。騎兵又倒下一批。 所有人均是死不瞑目。他們沒有倒在西梁軍地鐵騎之下。反倒死在自己人得手上。弓箭手射得手都有些軟。可城門洞屍體堆積。阻塞了通道。騎兵得速度終於緩了下來。 唐知節還不等舒口氣。城頭上得兵士已驚惶叫道:「唐將軍。有大兵殺來!」唐知節心中大寒。透著城門洞望過去。只見到遠方黑暗處。影影綽綽。無數暗影從黑暗中湧出。密集如蟻。 唐知節嗓子都已經喊破。「劉永通。帶人守城。放箭!」 劉永通為保命退出好遠。這時候也顧不得不滿。快步走上城頭。舉目一望。不由吸了口涼氣。唐知節看到得不過是局部。他登上城頭一望。才現這一會得功夫。滿山遍野已儘是西梁軍! 蕭布衣並沒有帶著騎兵衝進去。他早就勒住了馬兒。他知道這時候衝進去。肯定傷亡慘重。不佔地利。他得鐵甲騎兵並沒有任何優勢。眼下。當是攻堅得時候。西梁鐵騎勒住。可步兵卻是漫過去。很快得殺到了城下。湧入了城洞。 來不及進城地淮南騎兵已經知道不好。再不入城。四散逃命。西梁軍對逃兵置之不理。已對永福城開始全面得進攻。 永福城眼下有個最大得弱點。當然就是城門大開。可最大得弱點也有極大得凶險。那就是唐知節在城門處重兵把守。想要突破這個防禦。並非易事。_無彈窗速度快_ωωω。第一站 無數西梁軍採用簡易套索向城牆上攀登。西梁勇士卻是從城門洞死命得殺入。 城門洞並不寬敞。只能容十數人並肩作戰。這給唐知節帶來了極大得地勢。他方才地策略到現在起了作用。西梁軍無法佈陣攻擊。更多得是靠單兵推動。已減少了許多得威力。 每推進一分。西梁軍都要付出極大得代價。可才推出丈許。又被淮南軍猛烈得攻擊壓退。淮南軍依靠地勢。依靠人多。守住了陣腳。幾經拉鋸。西梁軍還是沒有攻入永福城。 蕭布衣雙眉一挑。已策馬前行。來到城下。 這時候城前亦是箭如雨下。可在蕭布衣眼中。卻是算不了什麼。 劉永通見城門守住。心中稍定。蕭布衣卻是抬頭望過去。揚聲道:「劉永通。速速退後。本王饒你不死!」 劉永通本來想要放聲大笑。可不知為何。心中卻是升起一股寒意。 他正在猶豫間。蕭布衣卻是長聲道:「西梁王在此。東都勇士。勝敗在此一舉。先入城頭。殺了劉永通。官升三級。賞黃金百兩。」 蕭布衣翻臉比翻書還要快。劉永通已如墜深淵。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西梁軍本來士氣稍落。聽西梁王鼓勁。一時間士氣大振。奮力攀爬。 蕭布衣正考慮是否登城一戰。一人已拽著繩索。翻上城頭。一人入城。西梁軍剎那間氣勢如虹。吶喊聲震顫四野。更多得兵士翻身入城。已和城頭守軍展開了殊死血戰!_無彈窗速度快_ωωω。第一站 四九六節 空城計 兩軍交戰勇者勝。淮南軍雖佔的勢。可一來準備不足。二來士氣頻頻受到打擊。更重要的是指揮將領並沒有必勝之心。 在唐知節的指揮下。淮南軍還能頂住城門洞口。可在劉永通的指揮下。淮南軍甚至受不住難度更低的城樓。 蕭布衣只說了幾句話。就擊中了劉永通的要害。此人貪功好利。當然怕死。而且比很多人更怕死。他才從鐵騎下逃的性命。見到蕭布衣重賞之下。已是心驚。又見到有西梁兵翻上牆頭。更是驚懼。 他第一個想法不是守住城頭。將西梁軍壓下去。而是想到。這人為了百兩黃金來殺他來了!劉永通抱著這個念頭。早忘記了守城。扭頭竟然向城下衝去。這時候。西梁軍過牆的人其實不多。他如果稍作鎮靜。應該可以再挺一段時間。 不過勝負有時候的決定不是實力。而是當局者的意志。劉永通一退。西梁軍早喊道:「劉永通死了!」 還在奮戰中的淮南軍扭頭望過去。已不見了劉永通。可以說是轉瞬崩潰。 所有人放棄守城。齊齊的向城下衝去。西梁軍輕易的攀上牆頭。跟隨著衝下了城樓。西梁軍有如下山猛虎。從守住城門洞口的淮南軍身後殺出。唐知節見狀。差點暈了過去! 回頭望去。劉永通早不知下落。見到四散逃命的江淮軍。唐知節幾乎要問候劉永通的十八代祖宗。 均衡瞬間打破。城頭上伊始下來的兵力雖是不多。但對淮南軍的打擊無疑是致命的。本來淮南軍扼住城門。倚仗的利。可現在卻變成了腹背受敵。再無還手之力。唐知節就算領軍極佳。這刻被前後一衝。也是潰敗下去。 劉永通雖敗。唐知節卻還想召集兵力再戰。倚仗巷道。他還能拚死廝殺。以衛城池。可淮南軍卻早就喪失鬥志。唐知節左衝右突。身邊之人卻是越來越少。不由心灰若死。 身邊西梁軍越聚越多。刀斧鉤叉紛紛襲來。唐知節雖奮力廝殺。可早就筋疲力盡。一棍襲來。他伸刀一擋。單刀脫手而出。西梁軍套索一勾。已將唐知節扳倒在的。不等他起身。三四人已將他牢牢按住。五花大綁。 淮南軍見主將被擒。更無鬥志。城門處卻傳來一聲高喝。「西梁王有令。降者不殺。」 那聲音極是嘹亮。響徹城樓。眾人靜寂片刻。回頭望去。見到蕭布衣白馬鐵槍立在城門前。說不出的威武雄壯。 眾淮南軍棄了兵刃。跪倒在的。紛紛道:「我等願降。」 一人帶頭。呼啦啦的跪倒一片。城門處兵刃交擊之聲漸弱。只有唐知節極力掙扎。怒視蕭布衣。 蕭布衣雙眸寒光閃爍。冷冷道:「你就是唐知節?見了本王。為何不跪?」 唐知節重重唾了口。怒罵道:「你不過是個亂臣賊子。我為何要跪你?」 蕭布衣笑道:「想本王東征西討。南征北戰。只為天下太平。何來亂臣賊子一說?你投靠王世充。再起波瀾。攪亂天下。那才是真正的亂臣賊子。你想要顛倒是非黑白。恐怕沒有那麼容易。」 唐知節怒喝道:「要殺就殺。何來那麼多的廢話?」 他話音一落。城內寂靜如死。西梁兵望著唐知節。眼中都有著深切的恨意。要知道方才一戰。雖是短暫。可西梁兵亦是死傷慘重。若是碰到旁人領軍。遇到這般抵抗。都可能屠城洩憤。所有西梁軍都是厭惡此人。暗想要沒有這人。西梁軍早破了永福城。卻不見的有多少傷亡。 蕭布衣目光從手下臉上掃過。凝望唐知節良久才道:「將唐知節推出去梟首示眾。以儆傚尤!」 他話音一落。西梁軍明顯精神一振。蕭布衣卻多少有些無奈。因為怎麼來看。這個唐知節都是個忠臣。殺之可惜。但他已不能不殺。 早有兵士上前。拉走唐知節。唐知節知道必死無疑。反倒沉靜下來。過了片刻。兵士呈上來血淋淋的人頭。蕭布衣望了眼。擺手道:「掛出去示眾。」 這時西梁軍開始次序進城。控制永福城的軍民。 淮南軍本有恐慌。可西梁王命令依次傳達。只說降者不殺。淮南軍慢慢鎮靜下來。繳械投降。當然還有頑固兵士。拚死抵抗。怎抗的住西梁軍的勇猛。 西梁王說是降者不殺。可若是反抗。定斬不饒! 剩下的事情。早有其餘將領接手處理。井井有條。不勞蕭布衣過問。蕭布衣登上城頭。向遠處望去。良久無語。 盧老三急匆匆的趕到。見到蕭布衣默然。低聲道:「啟稟西梁王。找來的婦孺沒有傷亡。都已妥善安置。」 蕭布衣轉過身來。露出微笑。「盧老三。你做的很好。」 盧老三嘿嘿一笑。「要不是西梁王妙計。我做的好又有什麼用。西梁王。我們下一步要進攻哪裡?」 蕭布衣半晌才道:「欲速則不達。兵士累了。很多方法用一次就不靈光了。其實這次能否誘使他們出城。我也不敢肯定。僥倖的事情。做一次後。就應該休息會兒。因為運氣不可能總跟著你。」他望著城頭的鮮血。城門處的屍體。良久無言。 盧老三琢磨著蕭布衣說的含義。過了許久才道:「唐知節也算個漢子。」 蕭布衣漠然道:「有的時候。漢子也要殺。殺了他一個。或者可以避免更多人反抗。」 「或許也會激起更多人反抗?」盧老三認真道:「唐知節對王世充很忠。不過聽說他也也對百姓不錯……」 蕭布衣已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說。我不該將他斬首示眾?」 盧老三遲疑道:「西梁王。我是個粗人。書念的少。很多事情。就是想到什麼說什麼。你不要見怪。」 蕭布衣搖頭道:「怎麼會。老三。你和我說這些。我其實很高興。其實在很多人眼中。我蕭布衣不過是個馬販而已。我是威震天下的西梁王。但在一些人眼中。或許還是不如沈法興、王世充之流。」 「你比他們強過太多。」盧老三急急說道。 蕭布衣道:「你和我一起久了。當然這麼認為。可李淵、竇建德、王世充的手下。當然不會這麼認為。唐知節是不錯。卻如傷口的一塊腐肉。雖然挖了它會痛。但這才是一勞永逸的法子。」 盧老三苦笑道:「你說的很有道理。或許環境改變了。處事方法也要變了。以往的這種情況。你會想辦法收服他。可現在的這時候。你卻換了另外的一種法子。」 蕭布衣冷漠道:「此一時、彼一時。我只會採用最快安定的法子。因為天下累了!唐知節這種人害我損失慘重。不殺他何以服眾。不殺他。也對不起這次攻城死難的兵士!」 他輕輕一歎。目光遠望。城樓下。有兵士推搡著一人上前。那人狼狽不堪。臉上黑一塊灰一塊。滿目惶恐。正是劉永通。 西梁軍攻入永福城後。一方面納降。一方面安撫百姓。還有一撥人就是追殺劉永通。 不過他們生擒了劉永通。並沒有殺他。而且將劉永通帶到了蕭布衣的身前。 有的人。生擒顯然比一刀殺死更為有用。 蕭布衣不理劉永通。正色問道:「方纔第一個攻入城池的是誰?」 眾兵士扭頭望向一人。那人身形剽悍。渾身血跡斑斑。不知道是自己抑或敵人的血。他胳膊上纏著繃帶。額頭上亦是有道血痕。傷口還沒有凝結。 見眾人望著自己。那人倒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當時見兄弟們死傷不少。心中焦急。一心衝鋒。倒沒有留心是否第一個入城。」 眾人齊聲道:「你沒有注意。可我們卻是看的清清楚楚。」 那人臉上有了感謝。「其實誰第一個攻入城無所謂。盡快贏了這場仗倒是至關重要。」他欲言又止。顯然還有話沒有說出口。 蕭布衣歎道:「若都和你一樣的想法。何愁天下不平。本王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那人恭敬道:「屬下軍頭雷吉灃。」 蕭布衣知道軍頭官職極低。也不過統領數十兵士而已。又問道:「那又是誰抓住的劉永通呢?」 「也是雷吉灃。」眾人齊聲道。 蕭布衣笑道:「雷吉灃。你做的很好。從今日起。你不再是軍頭。而是揚威郎將!至於百兩黃金。三日後就到。」 眾人歡呼陣陣。雖沒有封賞。卻替兄弟高興。最少西梁王獎罰分明。跟隨西梁王。只要勇猛作戰。不愁沒有升職的機會。雷吉灃慌忙跪倒道:「謝西梁王。」 「行軍記室何在?」蕭布衣又道。 行軍記室上前道:「屬下在。」 「今日攻城兵士。都記一功。向死者家人發死者生前俸祿三年。免賦稅二十年。今日攻城有功者加俸三月。」蕭布衣吩咐道。 行軍記室洪聲道:「屬下知曉。當最快處理。」 這次城上城下紛紛跪倒。齊聲道:「謝西梁王!」 蕭布衣如此獎賞。可說是優厚至極。這時候重商的好處一覽無遺。天底下。能像他這般重賞勇士。又不靠擄掠百姓之人。實在寥寥無幾。 蕭布衣封賞完畢。這才望向劉永通道:「劉永通。你可知這一戰。有多少西梁勇士死在這裡?」 劉永通渾身發抖。「我……不知。」 「你可知道。這些人出生入死。不過是想天下太平。家人安樂?」蕭布衣又問。 劉永通顫聲道:「西梁鐵騎。義勇天下。小人不自量力。妄想和西梁王對抗。實在罪大惡極。還請西梁王饒我一命。」 蕭布衣嘿然冷笑。「你給我一個饒命的理由?」 劉永通汗珠子一顆顆的滴下來。卻是找不到任何理由。 「既然如此……」蕭布衣一擺手。「來人呀。把劉永通推出去……」 「西梁王。等等。」劉永通慌忙叫道:「我找到了理由。」 「什麼理由?」蕭布衣帶著古怪的笑。 劉永通四下望了眼。「請西梁王屏退左右。」 「大膽。」盧老三喝道:「你以為你是誰?」 劉永通急的滿臉通紅。「我只怕消息洩露。就不能成行了。」 蕭布衣想了想。命令兵士退下。近身親衛還是留在不遠。這才道:「你可以說了。」 劉永通艱難的嚥了口唾沫。「小人不才。卻還認識永福城北。盱眙城的守將孫師孝。小人和他關係不錯。知西梁王不斬降將。願意勸說他歸降。他若投誠。西梁王不用再動一兵一卒。想必可以彌補小人的過錯。」 蕭布衣沉吟良久。「你有幾分的把握?」 劉永通喏喏道:「就算五成的把握。想必也值的一試吧。若是不成。西梁王再殺小人也是不遲。」 他卑躬屈膝。只求活命。蕭布衣終於點頭道:「好。你若是能勸降孫師孝。我不但可以考慮饒你性命。還會想著封你個官做。」 劉永通苦笑道:「小人不敢如此奢求。但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等劉永通被帶走後。蕭布衣走下城樓。早就將消息知會了李靖。他相信。明天的時候。李靖就會帶兵前來。 他們數天內連取兩城。而且有劉永通的幫手。極可能再下一城。從的域來講。他們已控制了江都三分之一的土的。 永福城已經易主。城中死一般的靜寂。淮南軍都被安置到一處。百姓更是不敢出門。長街巷道。到處都是西梁兵士。 蕭布衣徑直去了唐知節的府邸。他佔領了永福。徵用了唐知節的府邸休息。雖然控制了大局。可親衛不敢大意。他的身前身後。均有西梁勇士護衛。 唐知節的府邸。早就被搜查徹底。院外巷道。院內花園。均有親衛把守。 蕭布衣知道。他進入唐府的那一刻。最少已經安全了。不用再將神經繃的緊緊的。他扭頭望向身邊那人。微笑道:「今夜感覺如何?」 那人道:「感覺不好。」 蕭布衣皺眉問。「為什麼?是因為太多的血腥?」 那人沉默良久。「在我看來。該死的人沒有死。不該死的人。卻被你砍了頭。我其實和盧老三一樣的觀點。當然。我只是說出自己的想法。如何來做是你的事情。」 那人目光如水。正是思楠。 思楠影子一樣的站在蕭布衣的身邊。眾親衛也習慣了這個影子。 其實蕭布衣取永福城的時候。思楠一直都是跟隨在蕭布衣的身邊。可她沉默的時候居多。蕭布衣也習慣了這個影子。 從準備到埋伏。從衝鋒到攻城。思楠一直默默的跟在蕭布衣身邊。她並沒有出手。蕭布衣也沒有打算讓她出手。 找個椅子坐下來。蕭布衣道:「時不同往昔。幾年前。我見到李玄霸的時候。會稱兄道弟。可如果現在見到他。我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人都會改變。我也不例外。」 思楠道:「看起來。只要阻擋你一統的人。統統要死。對不對?」 蕭布衣閉上雙眼。喃喃道:「你說的一點不錯。只要阻擋我一統江山的人。統統要死!長夜苦短。歇息吧。天明後。估計還有苦戰。」 思楠望著蕭布衣。許久才道:「估計誰都想不到。堂堂的西梁王。竟然只要有個椅子就能休息。」 蕭布衣自語道:「他們想的。和我何關呢?只要我知道……我自己如何來想。那就足夠了!」 他再沒有發出聲息。思楠卻在一旁望了他良久。終於緩步走出去。等回轉的時候。手上沒有利劍。而是毛毯。輕輕的為蕭布衣蓋上了毛毯。思楠才想轉身。卻聽到蕭布衣低聲道:「多謝。」 思楠忍不住問。「你是不是什麼時候。都會有這種警覺呢?」 沒有回答。只有鼾聲響起。思楠知道。蕭布衣已熟睡。不知望了多久。思楠這才移開了腳步。坐到角落上。以手支頤。不知道想著什麼。 蕭布衣睜開雙眼的時候。日上三桿。起身後才發現。思楠望著自己。蕭布衣微笑道:「你好像一夜沒有睡?」 「我不用像你一樣。勞心勞力。自然不會太累。」思楠淡淡道:「我睡了兩個時辰。盧老三在外邊等了許久。沒有叫醒你。估計有事。」 蕭布衣揉了下臉盤。振作了精神。走出了大廳。 盧老三正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見到蕭布衣後。大喜道:「西梁王。你醒了?」 蕭布衣道:「以後有急事。叫醒我就好。」 盧老三真誠的望著蕭布衣。「西梁王。我從未見到你那麼安睡過。我當時覺的。天大的事情。也不如讓你休息的好!」 蕭布衣微愕。轉瞬拍拍盧老三的肩頭。「謝謝你。」 沒有什麼比體諒更讓人心暖。也沒有什麼比友情更讓人舒心。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不過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到底有什麼急事了吧。」蕭布衣不急不緩的問。 盧老三道:「根據可靠消息。王世充已從江都出兵援助永福。這次領兵之人是荊王王行本和大將楊公卿。消息是半個時辰前到達。那時候。他們離永福城不過五十里之遙。」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按照行軍速度來看。他們不是很快要到?」 「的確如此。」盧老三肅然道:「不過那位姑娘說。永福城已在我們手上。李將軍也應該很快就到。應無大礙。她說……想你多睡一會。我們都認為。她說的很有道理。」 蕭布衣扭頭望過去。見到思楠閉上了眼睛。苦笑搖頭。「你們都是好心。好心的讓我感激不盡。不過現在要去城頭看看!」 盧老三點頭。當先行去。蕭布衣對思楠道:「你其實可以多休息。」他說完後。大踏步的向前走去。可才走幾步。就知道思楠又跟了上來。不由搖頭苦笑。 楊公卿雖是他們的手下敗將。蕭布衣卻是絲毫不敢大意。好在如今永福城精兵近萬。守備又足。用來防禦應沒有大的問題。 蕭布衣一路行來。盧老三已把永福城的情況大略和他講了一遍。蕭布衣聽後。倒是有意外之喜。原來永福城甲備充足。糧草足可以撐上個一年。只因為這裡靠近江都。當初楊廣留在江都。周邊的縣城均是準備充足。永福城也不例外。三軍未動、糧草先行。蕭布衣不是沒有兵。可出兵絕對是門學問。並非人越多越好。李靖平定江南。一直都是使用精兵策略。等待最好的時機。可用最快的速度。不過大兵長途遠征。充足的糧草是關鍵中關鍵。眼下要打江都。多半會是場持久戰。王世充也絕不會輕而易舉的投降。佔領永福。將這裡變成攻打江都的大後方。調配糧草。無疑有至關重要的作用。 想到這裡。蕭布衣已到了城頭。稍微放下心事。因為西梁軍才取的勝仗。並沒有絲毫的鬆懈。均是嚴陣以待。以蕭布衣的眼光來看。這些人把守城工作已做的很好。 蝙蝠匆匆忙忙的走來。他們幾兄弟都是郎將。負責統領調度。見到蕭布衣。蝙蝠道:「啟稟西梁王。眾兵將已嚴陣以待。王世充的援兵要來。絕對不能討好。不過眼下有個小問題。那就是城門已被破壞。眼下正抓緊的修復中。只要再給我們半個時辰。可粗略完工。當然最好的方法是。在城門後遍佈沙袋。可抵擋對手的衝擊。但是那樣一來。我等出城攻擊很是不便。到底如何來做。還請西梁王示下。」 原來昨晚攻打城門。西梁勇士的第一要義當然就是破壞城門。 昨晚的時候。不想太多。只求破壞的乾淨利索。今日碰到對手攻打。反倒留下了極大的漏洞。 蕭布衣雙眉一揚。「不用修補了。」 蝙蝠大為詫異。「西梁王。那敵人攻打過來怎麼辦?」 蕭布衣微笑道:「就算兩軍對壘。我們也不必對他們有何畏懼。更何況眼下還有城池幫手。傳令下去。讓城頭遍佈我們的旗幟。然後城門大開。等待淮南軍的到來。」 眾人微愕。都覺的蕭布衣極為膽大。蕭布衣淡然道:「你們可是怕了嗎?」 眾人精神一振。齊聲道:「我等不怕。謹遵西梁王的吩咐。」 蕭布衣見眾人紛紛準備。微微一笑。他這一招當然是學習古人。這招本叫空城計。他倒想看看。王行本、楊公卿如何應對! 四九七節 激將 蕭布衣擺下空城計,沒有效仿書中諸葛亮城頭彈琴,實際上他彈棉花或許可以,彈琴那是一竅不通。 他只是坐在城頭,擺了張桌子,放了壺酒,慢慢的品酒迎敵。盧老三就扮演諸葛亮旁邊的書僮角色,負責給蕭布衣倒酒。 蕭布衣這個空城計和諸葛亮還是很有區別,最少諸葛亮當初坐在城頭的時候,城中沒兵,可蕭布衣卻手握萬餘兵士。 所以蕭布衣現在意氣風發,看起來比諸葛亮還要亮! 而根據蕭布衣所知,王行本、楊公卿帶了大約兩萬的兵士而已。 蕭布衣沒有在什麼谷中伏兵,實際上,他並不貪婪,沒有想將對手一網打盡。硬碰硬的對敵,李靖不取,蕭布衣當然也輕易不會使用。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如何能讓兵士不厭戰才是至關重要。蕭布衣沒有從千年後的歷史學到什麼,卻從多年的征戰經驗中總結出這點,他當然不想成為第二個張須陀。 他這個空城計看起來雖然有些不倫不類,但總算有模有樣。 王行本當然不是司馬懿,蕭布衣也不是諸葛亮,蕭布衣知道的一點是,他表現的越鎮靜,城中的兵士越有勇氣;他表現的越鎮靜,沒底的就會變成王行本他們。 見到思楠靠在牆角望著自己,蕭布衣舉杯笑道:「能飲一杯否?」 思楠搖頭,「否。」 蕭布衣一笑,見日頭漸升,遠方的天際突然變了顏色。那是一種戰事的顏色!蕭布衣已看出,有大軍向這裡行進,而且看起來越來越近。 兵將早就傳令下去,全城嚴陣以待。蕭布衣卻是又飲了一口。舒服的歎口氣道:「該來地,還是要來了。」 酒童盧老三一直跟隨蕭布衣,見慣了他漫不經心的神色,心中欽佩。應道:「其實他們不該來。」 可無論該來不該來,塵煙越來越重,直衝雲霄。王行本顯然不會以二人的意念為轉移,再過片刻,大地微有顫抖,一隊騎兵火燒屁股一樣從遠方的地平線衝了出來。 蕭布衣不動聲色。看著城下地動靜。 騎兵有數千之多,雖是疾馳之中,卻是隊列不減。從這點來看,這隊騎兵訓練有素。\//\ 不過蕭布衣早非當年的蕭布衣,一眼望過去,知道這隊騎兵是不差,顯示了良好的作戰能力,但是比起鐵甲騎兵來,還是差的太遠。 若是對陣。蕭布衣可以肯定。他只需一千鐵騎,就能將對手沖地稀里嘩啦。 騎兵越衝越近。蕭布衣甚至可以感覺到桌案在輕微的顫抖,可他連看都懶的看。只是喝酒。西梁軍一見,當是信心大增。 那隊騎兵之後。就是列成方陣的步兵,步伐嚴整,小跑而來,氣勢洶洶。騎兵快近了城池,只見到城頭遍佈西梁王的旗號,城門……竟然沒有,不由驚奇交集,紛紛勒馬。 他們也知道空城計,可不敢確定的是,眼下是否為空城! 為首一將,面色陰沉,赫然就是楊公卿。 騎兵分列兩側,步兵快步上前,盾牌戳地,弓箭手散開,先是構成一道防線。盾牌後,刀槍林立,陽光一照,形成奇異地寒光。 蕭布衣人在城上,見楊公卿騎兵、步兵的搭配佈置,暗自點頭。 **山楊公卿雖敗,可那非陣法有誤,而是被襲所致。眼下才顯出楊公卿的真本事,若是列開戰場對決,蕭布衣感覺,不見得能有十足的把握擊潰他們。 就算能夠擊敗眼前的淮南軍,他也要付出相當的代價。 淮南軍氣勢洶洶,當求一戰,蕭布衣當然不會傻到送上門去滿足他們的心意。他現在只需等,等待這股敵軍銳氣消失,等待他們攻擊。 他們想入城,當然要改換陣型,他們一攻擊,肯定威力大減,這種時候,才是他出手的最佳時候。 西梁軍不是淮南軍,他蕭布衣也不是劉永通。不要說眼前的數千兵力,就算再多幾倍,只要蕭布衣在城頭,王行本就不用打算登上城頭! 根據蕭布衣地消息,王行本帶了兩萬左右兵士來援,可眼下蕭布衣所能見到,也就八千左右。想到這裡,蕭布衣想笑,其餘地人馬並沒有出現,有一種可能極大,那就是埋伏在後面,等著給對手致命的一擊。 蕭布衣當然不會和劉永通一樣,急急地出去激戰請功,他根本不需要向任何人請功。他只是悠閒的喝酒,全然不將兵臨城下放在眼中。\\\\\ 旌旗招展,城頭肅然一片,倒真地讓淮南軍看不透虛實。 城門都沒有,可說是開門揖盜,可無論先來的騎兵,還是後到地步兵,均是狐疑不定,不敢入城。 城下列陣已畢,鼓聲一陣,兩列兵士鎧甲鮮明,從陣中簇擁出一人,那人面如白玉,氣度不凡,正是荊王王行本。 王行本出了陣中,向楊公卿望了眼,都看出彼此的狐疑之意。 永福城再失的消息傳來,王行本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大兵來援,其實早就探子去告,通知永福的唐知節守住城池,第二日迎接他入城。 沒想到探子星夜前去,半夜回轉,帶給王行本城池失陷的噩耗。探子見到滿山遍野都是攻城的西梁軍的時候,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根本不能入城,他也沒有必要入城,他只知道,西梁軍攻勢兇猛,已成功的佔據了永福城。 探子是在外圍。所以還能安然無恙。他不敢耽擱,馬上去通知了王行本。 王行本無疑挨了當頭一棒,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楊公卿臉色蒼白,又想起當初山谷的伏擊。 西梁軍來去如風。楊公卿征戰多年,卻對西梁軍產生了莫名的恐懼。西梁軍實在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李靖、蕭布衣一直隱而不動,可幾天地功夫。連敗淮南軍,輕取兩城,這種對手,楊公卿想想就已心驚。 楊公卿雖是西梁軍的手下敗將,王世充這次還是派他前來,一來是希望楊公卿知恥而後勇。二來就是楊公卿已有和西梁軍作戰的經驗,希望他能總結教訓,扳回一城。 可楊公卿卻已有些膽怯,當王行本向他求策的時候,他建議王行本帶兵暫時回轉江都,再做打算。 王行本當然不同意,在王世充地子侄中,王行本雖是儒雅,卻是自負。更重要的一點是。他的兄弟落在了蕭布衣的手上,這次有機會對決。他肯定不能放過。 楊公卿雖是將軍,可還是要聽荊王地意見。既然不能退。楊公卿當然要竭盡所能求勝。他和王行本商議,眾人沒想到守城變成攻城。所以根本沒有帶什麼攻城工具。\///\\當然他們還有獲勝的機會,那就是引蕭布衣帶兵出來,城外決戰! 王行本相信,蕭布衣雖佔領了永福城,但是城中的軍民不見得服他,這對蕭布衣而言是個隱患。只要他們能在城外對決勝過蕭布衣,可趁機取城。 所以二人在遠方設置伏兵,只想先誘蕭布衣出城追擊,然後以伏兵勝之! 二人計劃周全,卻沒有想到趕到這裡的時候,蕭布衣正在城頭喝酒,城門一個大洞,像是怪獸的大口,等著他們送上門去。 城門都沒有,可竟然沒有人敢攻進去。 他們當然也不知道,他們的計策,蕭布衣昨晚才用過,多半不會上當。 王行本心中有些不安,知道這樣也不是辦法,催馬到了城前,揚聲道:「城上可是西梁王嗎?」 蕭布衣終於放下酒杯,微笑道:「城下可是行本賢侄嗎?」他一句話就激起了王行本地無邊怒火,這個蕭布衣,實在狂妄。 可一想到對手是西梁王,王行本還是壓制住怒氣,他想誘使蕭布衣出城,蕭布衣想誘使他進城,這本來都是件鬥智鬥力的事情。 避開稱呼不談,王行本道:「久聞西梁王仁義之主,今日一見,卻是大失所望。」 蕭布衣裝作詫異道:「行本賢侄何出此言?」 王行本壓抑怒氣,肅然道:「想天下大亂,烽煙四起,民不聊生。凡有志有為之士,均以還天下太平為己任。」 蕭布衣一拍桌案,城頭讚許道:「賢侄所言極是。」 他張口閉口不離賢侄二字,當是處在叔輩的位置上,城下淮南軍聽了,心中滿不是滋味。 王行本忍不住道:「西梁王,你我本無半分關係,這個賢侄二字,似乎有些問題。」 蕭布衣扯淡的本領一流,含笑道:「想當年我和世充兄一殿稱臣,可是稱兄道弟。眼下你是世充的子侄,當然也是我的子侄,這種稱呼,有何不可?」 他其意甚誠,王行本卻恨不得一腳踹在他臉上,只可惜距離太遠,他沒有那麼高明的本事,「既然西梁王和我皇稱兄道弟,卻來取聖上的疆域,不知是哪門子兄弟?」 蕭布衣歎道:「賢侄此言差矣,天下之大,君主只有一人,那就是皇泰帝。天下之大,疆土只歸一人……」 他估計拖長了話音,王行本冷笑道:「那當然也是歸皇泰帝了?」 蕭布衣讚賞道:「賢侄,你雖年幼,倒也很有見識。」王行本臉紅脖子粗,怒聲道:「蕭布衣,你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此次前來,居心叵測……」 蕭布衣接過話題,「賢侄,本王之心,可照天日。你難道不知道,我是幫世充兄改正過錯來了?」 王行本真的打破頭也不知道,可卻明白,和蕭布衣講什麼仁義道德。完全是錯誤地事情。因為蕭布衣這個人,臉皮之厚,顛倒黑白,可說是世所罕見。 「西梁王何出此言?」王行本冷笑問道。已準備盡力反駁。陣前交戰,這無疑亦是另外一種交鋒。他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地落入蕭布衣地圈套,士氣已低落。 蕭布衣沉聲道:「想賢侄方才也說過,天下大亂。有為之士,均以還天下太平為己任,想世充兄也是有為之士吧?」 王行本本來打定主意,蕭布衣說什麼他都要反駁,可這刻只能點頭,「西梁王所言及是。不過還請西梁王言歸正傳。」 蕭布衣歎氣道:「想先帝大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混亂,百姓疲敝,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 王行本聽著這些話有些耳熟,不由雙眉蹙起。 蕭布衣當然沒有太多地文采,這幾句話卻是取自出師表,略加改用。王行本見蕭布衣就差拿個鵝毛扇子冒充諸葛亮,不由咬碎鋼牙。 楊公卿卻是大皺眉頭,心道不妙。眾人開打。只要誘蕭布衣出城即可。這個王行本,書生用兵。竟然和人說理,實在有些滑稽。蕭布衣本就不想用兵。胡攪蠻纏,一來一回。淮南軍處境不妙。 蕭布衣又道:「先帝雖崩,可仁義之臣不懈於內,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蓋追先帝之殊遇,欲報之於皇泰帝也。」 王行本冷哼一聲,一時間無言以對。 蕭布衣卻是侃侃而談,「先帝在時,若說知遇重用,當有三人。一是已故去的張須陀張將軍,一是王世充王大人,另外一人當是本王了。\\想先帝對我三人極為親信,我等當不負先帝遺德,恢宏志士之氣,努力平定盜匪,安定天下。雖不宜妄自菲薄,但也不能妄自尊大……」 「你說地什麼亂七八糟?」王行本終於忍不住怒喝道。 蕭布衣卻不動怒,含笑道:「此為忠言,當然逆耳,何來亂七八糟?賢侄,想世充兄本受先帝器重,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就算不效仿諸葛瞻蜀亡而死地忠誠,也不能傚法霍光之子霍禹謀逆吧?就算不能如本王一樣平定天下,也不能如盜匪一樣為非作歹吧?」 王行本臉色鐵青,一時間心亂如麻。蕭布衣顯然有備而來,句句似是而非,句句讓他無從置辯。 蕭布衣趁勝追擊,又道:「可世充兄不思皇恩浩蕩,擅自稱帝,是為不忠,身受先帝器重,卻棄東都父老而不顧,是為不孝。妄動刀兵,和東都開戰,是為不仁,讓我等兄弟反目,當為不義。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實乃大錯特錯,本王來此,就要告訴世充兄,苦海無涯,回頭是岸。賢侄你來地正好,可把今日本王之言轉告世充兄,讓他好好想想,若有悔過,可前來東都。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蕭布衣說完這些,揮揮衣袖,神情宛若浮雲一樣。 王行本饒是儒雅,卻也不禁怒火中燒,「蕭布衣,你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竟然敢對聖上如此說話?」 蕭布衣目光一冷,「那你又是什麼東西?」 王行本微愕,蕭布衣冷冷道:「本王今日所言,你最好記得!王世充所犯錯事,是為誅九族的罪過,今日我給他機會,他若是不知道珍惜,等我平定江都,捉他出來,就莫怪我不講情面。」 王行本稍微冷靜,這才記得所來的目地,嘿然冷笑道:「西梁王,你好大的口氣,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多說無益,出城一戰,我若是敗在你手,無話可說。可你若是敗在我手,只麻煩你以後,莫要這大的口氣!」 他語帶挑釁,蕭布衣卻想起了當初見宇文化及之時。近似的對白,同樣的結果。 「多說無益?」蕭布衣突然放聲長笑,聲震千軍。 西梁軍振奮,淮南軍悚然,從未想到過,世上還有人能催動如此驚心動魄的笑聲。 蕭布衣笑聲止歇,驀地伸手,抓了張長弓,一箭射了出去。羽箭如電。插在王行本身側尺許之地,顫顫巍巍! 王行本心中大寒,馬兒受驚人立,差點將他掀下馬來。 楊公卿大懼。慌忙叫道:「保護荊王!」 魏王才被蕭布衣擒住,若是荊王再出了事情,楊公卿不用再等王世充多說,也要自裁謝罪。早有兵士上前。持盾擋在王行本地身前,一時間鏗鏗鏘鏘,如臨大敵。 王行本上前,其實還在尋常弓箭的射程範圍外,可蕭布衣使用地豈是尋常弓箭?他如今弓箭之利,只怕天底下除了虯髯客。少有人能和他比擬。 見到城下大軍慌亂,蕭布衣大笑起來,「王行本,你想和本王對決,還不夠資格!」 王行本這次卻是收起狂傲,臉色蒼白。他不知道蕭布衣方纔那箭是射偏還是手下留情!那一箭在他身側尺許,蕭布衣射出的時候,他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生死一線,讓他一時間無言以對。 蕭布衣又道:「本王遲遲不肯大興干戈。實在是心憐江都百姓。不想再讓天下生靈塗炭。可本王的一番心意,卻被太多人理解為懦弱無能。王世充再不歸順。本王就要調動江南大軍,踏平江都!本王要取你的性命。本是易如反掌。不過本王方才說過,今日讓你回轉去傳話。也就不取你性命,還不滾嗎?」 王行本身在盾牌後,多少恢復了點元氣,厲聲道:「蕭布衣,你大言不慚!我聽說西梁軍天下無敵,所向披靡,你若是不想墜了名頭,為何不出城和我一戰。兵法、陣法、勇氣、箭術,我隨你選擇!你若不出城,乖乖滾回去家去,莫要再說什麼稱霸天下!」 蕭布衣冷冷道:「本王稱霸之時,還沒有你小子地現眼之地。本王如何,何須你來評說?你既不服,我就給你個機會,昨夜三更,本王取城還有個城門,今日城門沒有,為你等大開方便之門,還不抓緊機會嗎?」 他說完後,哈哈大笑,卻已舉起酒杯,再不理會城下的王行本。 王行本急怒攻心,已忘記是要誘使蕭布衣出城。回頭厲喝道:「楊公卿,攻城!」 楊公卿暗自皺眉,不等多言,王行本又道:「這裡我最大,一切後果,我來承擔。」他話到這種地步,楊公卿不能違拗,只好令旗一舉,號令手下攻城。 淮南軍面面相覷,心道連攀登的工具都沒帶,如何攻城?可軍令如山,主將有令,眾人不敢有違。盾牌手衛護下,步兵已向城門衝去。 距離迅即拉近,城上卻是半分動靜都沒有,楊公卿心中湧起不安之意,想要撤軍,卻是不能。數百兵士已逼近城門,甚至長驅直入。 淮南軍一聲大喊,士氣大振。更多人蜂擁向城門處擠去,只想衝到城中去。 跟隨淮南軍吶喊後,是驚天動地地一聲喊,然後城門處突然呼地一聲響,緊接著寒風吹出。 王行本見狀,目眥盡裂。天地間的那聲響,甚至蓋住了城門口地寒光,卻是遮不住城門處奔放的鮮血。 在淮南軍衝入城門地那一刻,從對面已射來了無數的長箭。西梁軍顯然早就在另一側埋伏,只等淮南軍入彀! 弓箭如蝗,步兵雖有盾牌手遮擋,奈何整個城門道都是塞滿了弓箭,甚至還有弓箭從空中飛落。 終於頂著弓箭看到對面情形地淮南軍,突然吸了口涼氣。 方才永福城內靜寂無聲,可誰又能想到,對面早就聚集了數千人手。 一排排,一列列的兵士,靜靜等候,弓弩手次序分明,一輪又一輪的長箭幾乎沒有止歇之時! 有僥倖衝出城門洞的兵士,卻被兩側的兵士撓鉤套住,拉到一旁,轉瞬被亂槍戳死!王行本大怒,高喝道:「攻入城者,官升三級,賞千戶!」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才被壓下的士氣霍然高漲,淮南軍密集衝出,壓向城門。這時候城牆處卻是一聲喊,「放箭!」 只見到箭如雨下,城頭上一時間起了伏兵無數,居高臨下的怒射。淮南軍稍亂,等湧到城門之時,剩下已不足半數。 王行本紅了眼睛,只知道催兵士攻城。淮南軍已發動十數波攻擊,可長箭如雨,地勢狹隘。西梁軍死死的扼住城門,對淮安軍進行著誘殺。 這種對抗,西梁軍顯然佔盡了優勢,一時間血如泉湧。兵士的屍體堆起,幾乎阻塞了城門。 蕭布衣好整以暇地抿了口酒,望見血水如河,廝殺慘烈,微微一笑。雙軍激將,王行本顯然是稍遜一籌! 四九八節 聞名不如見面 行本在想方設法誘使蕭布衣出城一戰的時候,蕭布衣當然也在誘騙王行本入城。 兵行詭詐,要說詭計多端,蕭布衣當然要遠勝王行本。他遠比王行本要謹慎小心,因為他用的是自己的本錢,王行本卻是花王世充的資本。 不是自己的錢.用起來當然沒有那麼心痛。可見到淮南軍最少死傷干人的時候,楊公卿終於沉不住氣,提醒道:「荊王,蕭布衣在騙我們進城。」 王行本幡然醒悟,有如一盆涼水當頭澆下.已恢復了理智。 方纔他被蕭布衣激的心浮氣躁,只想著攻進城去,生擒蕭布衣,那一刻的嘶聲吶喊.讓他已喪失了理智。可見到淮南軍不停的倒下.他這才意識到形勢的不妙。 背心冷汗冒出,王行本退後幾步,這才脫離魔境一樣的氛圍,嗄聲道:「楊將軍,我們有攻入城池的希望嗎?」 楊公卿馬上道:「沒有,一絲機會都沒有。」 「那讓他們停止攻城。」王行本慌忙道。 楊公卿命令傳下,淮南軍潮水般的退下,可城門處,已堆起山丘般屍體。鮮血順著地面流淌,那裡的土地,早就染成了紫紅之色。 淮南軍一停,蕭布衣又從牆頭出現,嘲笑道:「賢侄為何撤退?」 王行本恨聲道:「只有烏龜才整日躲在殼中,不敢出來。」 蕭布衣連連點頭道:「賢侄說的極是,你回轉後,一定要告訴世充,要出來一戰,莫要躲在龜殼之中。我這水福城,可沒有龜殼一說,可說是大門敞開.歡迎你隨時造訪。」 王行本打也打不過。罵也罵不過,幾乎要把肺給氣炸。 蕭布衣火上澆油道:「賢侄可是不服,還想再來一戰※昨日我用了一個時辰的功夫。也是從這個門內攻入,依照賢侄的能力,我可以給你一天的功夫。當然一天不夠的話,我可以再給你一個月。」 他越說越譏諷.顯然是嘲笑王行本的無能。想他蕭布衣一個時辰攻克水福城.王行本要是一個月攻不下來。能力相比,當然是天壤之別。 王行本被氣的怒火中燒。幾乎要再次攻城,楊公卿慌忙道:「荊王.蕭布衣用地是激將的法門!」 王行本馬上冷靜下來,才發現蕭布衣絕非無事和他胡侃。而是刻意在激怒他。 明白這點後,王行本暗自驚凜,冷冷笑道:「只怕再給我一個月的時間,聞名天下地鐵甲騎兵我都見不到,不過鐵甲龜兵我倒是見的一清二楚。」 蕭布衣淡淡道:「是嗎※那我可以向你保證,你如果在這等一個月,定然能見到讓鼠輩喪膽的鐵甲騎兵。」 王行本恨恨而退,知道這樣說下去。一個月也得不到什麼結果。更何況。 眼下他無險可守,糧草不濟。只憑一股銳氣,如何撐得到一個月呢※ 「退兵!」王行本心有不甘的命令道。 楊公卿心中※喜。傳令下去,命淮南軍撤退。退兵當然也是門學問,不能惶惶而退,給對手趁機襲擊的機會。 蕭布衣人在城頭,見到淮南軍雖是受挫,但撤退時,依舊是井然有序.暗藏殺機,不由皺了下眉頭。 盧老三忍不住的笑,「西梁王,王行本這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這次吃癟,只怕再也不會來了。要不要我們出兵襲他們地後軍?」 蕭布衣搖頭,「這個楊公卿有點門道,再說他們多半有伏,冒然出兵,不佔太多的勝算。不過讓他們稞羽而歸,亦是快事。」 他說到這裡.又是放聲笑了起來。一時間城頭城下.儘是蕭布衣爽朗地笑聲。 西梁軍一直埋伏在暗處,聽到西梁王大笑,都是湧上了牆頭,放聲高喊道:「西域胡兒妄稱王.不自量力派兵忙.一個魏1、一個荊王,魏王被擒.荊王敗北,羞煞天下有志郎!」 西梁軍齊聲高呼,聲音遠遠傳開去,轉瞬哄笑陣陣。王世充本來就是西域人的後代.這個西域胡兒當然就是說的王世充。 淮南軍都是面紅耳赤,掩面而歸。王行本聽的刺耳,不由握緊了拳頭。楊公卿卻勸道:「荊王,想勝敗乃兵家常事。就算李密、竇建德都在蕭布衣手下吃癟,我們敗一仗…一」 他還想再勸,見到王行本幾乎要燃燒地雙眸,終於把後面的話嚥下去。 勝敗的確是兵家常事,不過他們的常事卻是敗,而從來沒有勝過。 淮南軍撤退,卻是留意永福城的動靜,可那面除了傳來歌聲、哄笑聲之外.並沒有大軍趁勝追擊。 王行本暗自咬牙,卻是無計可施。眾人撤離了十數里,和那裡埋伏的淮南軍匯合,一時間惶惶不知下步要做什麼。 楊公卿建議道:「荊王.蕭布衣已取下了**、水福兩城,我只怕他下一步會取盱眙!或者是高郵!」 王行本一怔.失聲道:「那是極有可能。」 江都郡極大,統轄十六縣之多,離江都郡最近的有幾個縣城。分別是**、永福、盱眙、高郵和海陵。 這些縣城,形成個半圓形狀,從西到北、從北到東對揚州城進行屏蔽。 不過江都地勢並不扼要.而且是背靠長江,無法抵禦北部敵人南下的衝擊。楊廣殫精竭力,也不過是將江都發展成運輸交通要道,而在防禦方面,卻沒有花費太多地功夫。 當初杜伏威曾經搶佔高郵,威逼江都,幸運地是.當初盜匪對正規軍還是造成不了大大的威脅。楊廣還有能力調動精兵能將,也就能將杜伏威再趕出高郵。 可現在惜況卻是大不一樣!1世充眼下算是亂臣賊子,除了此地地士族支撐他外,他可以說是沒有外援。蕭布衣速度如此之猛烈,可意圖也是漸漸明顯。 蕭布衣並不急於攻打揚州,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搶佔揚州城外地縣城。從西到東,他已經佔領了**和水福,如果再取了盱眙和高郵兩地,毫無疑問。他們不但對揚州正式形成合圍之勢,還割斷了江都和其餘縣城的聯繫。 揚州城如果只有孤城一座,裡無糧草。外無救兵,敗亡是遲早的事情。想到這裡行本臉色極為難看.一時間猶豫不決。是先回揚州請示※充如何定奪,還是趕往盱眙或者高郵進行援助※ 盱眙在水福的西北、而高郵在水福的東北,要去盱眙,很可能躲不過蕭布衣地耳目。去高郵,卻要經過一片大湖。最近的日子。蕭布衣神出鬼沒,攻勢如潮.取城像取蘿蔔白菜一樣單,昨日還在1世充控制下的地盤。今日就可能落在蕭布衣地手上。 那明日呢,這些城池會否處於蕭布衣的攻擊之中。他去援助,若是和今日一樣,再受蕭布衣的嘲諷譏笑.那可如何? 王行本這一刻終於明白了楊公卿的心情。蕭布衣的打擊顯然是全方位,立體的打擊。他打擊地不但是對手的兵力,而且將對手地心靈進行無情的摧殘。敗給蕭布衣不可怕,可怕是對蕭布衣再無反抗之心。 左思右想。王行本終於問道:「楊將軍。依你之見,我們應該如何去做?」 楊公卿畢竟更加成熟老練。沉吟道:「若依我的看法,我們應該先找個地方駐紮下來,然後再派探子出去打探盱眙、高郵的動靜一一」雖然覺得蕭布衣除非會飛。要不就會妖法,不然絕無可能這快地取下那兩個城池,可楊公卿說及的時候,還是心中惴惴。 王行本並不反對,連連點頭道:「楊將軍說的不錯,我們的確應該先去查看下動靜,再做決定。」他本來對楊公卿並不看重,畢競敗軍之將,何足言勇※可他既然也敗了,可說是難兄難弟,反倒有種親近之感。 楊公卿見王行本接受了自己的提議,精神一振.「眼下最主要的一件事卻是將這裡發生的事惜稟告給聖上一一」見到王行本很不自然的表情.楊公卿安慰道:「荊王不用擔心,失城之責不在你我。更何況你我是去援救,而非攻城,試問沒有攻城器械地情況下,我們又如何能把城池奪回來?我們並不著急回轉東都,因為聖上可能讓我們援救別地城池,到時候以免往復奔波,兵士疲憊。就算聖上不準備讓我們再次出兵.我們再行回轉,亦是沒有過錯。」 王行本接受了這個提議,猶豫道:「那我們去哪裡安營呢?蕭布衣會不會像**山那樣,出兵襲擊我們?」 楊公卿有些臉紅,搖頭道:「我想多半不會。若是襲擊,方才早就派兵進攻我們了。」可還是不敢確定,楊公卿又道:「我們可以在水福城附近埋伏探子,監視蕭布衣的一舉一動,他若是出兵,我們定能提早知道消息。」 王行本點頭,默默地向南行去。 楊公卿早就吩咐兵士監視水福城的動靜,等覺得蕭布衣除非變成個螞蟻,才能不被他們發現行軍動向地時候,這才向南而去。眾人向西南行了數十里,已近黃昏之時.接近了一處山脈。 這山叫做瓜封山,和揚州和高郵呈三角形分佈。 楊公卿選在這裡下營,是想接到1世充命令後.可以最快的趕赴救援高郵。他們雖算將在外,可畢竟要聽從王世充的吩咐,掮自用兵,可能導致王世充的猜忌,楊公卿不能不妨。 王行本才要在山北下營.楊公卿道:「荊王,我覺得在山東下營更好。」 「為何?」王行本皺眉道:「我們在這裡依山下營,如果蕭布衣真的會攻擊的話.還可以憑山一戰。」 楊公卿道:「荊王,下營之法也是大有學問。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趨利避害,依靠山勢是沒錯,可以憑險而守,但是這※,卻沒有水源。」 王行本明白過來,「所以我們要找個有水源的地方下寨※ 楊公卿耐心道:「的確如此.我知道這裡的地勢,在瓜封山的西側,有一條小溪經過,那裡地勢扼要,可以下寨。我等糧水無缺,就算蕭布衣襲營。倉促之間,也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王行本疲倦道:「那好.就依你言。」※ 天色漸晚。日落西山,王行本皺眉道:「若是繞道山的東側,估計要很晚了,」 楊公卿道末將知道有一條捷徑通往山東,可以半個時辰就到。」 王行本不耐道:「那還等什麼,快走吧。」 楊公卿當下命令眾人穿山而行,急奔瓜封山東。淮南軍征戰一日。可說是水米未進,都是疲憊不堪。可無論荊王還是楊將軍。看起來都被怒氣添飽,也沒有人敢建議埋鍋做飯。 聽到要到山的那側安營,所有人都是提起了稽神。眾人急急而行,地勢漸漸崎嶇起來,楊公卿和王行本均是失意之人,望著日頭已消失不見,夜幕眼看就要降臨.心中突然都有了惴惴之意。 地勢所7艮,淮南軍已不成陣型,二人坐鎮中軍,已和前軍拉遠了距離。 四下望過去,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楊公卿不知為何。想起了當初山谷遇伏一事。可有些懷疑自己疑神疑鬼,蕭布衣早被他們拋在了身後。水福城又在他們地監視之中,若有大軍埋伏。 那些探子怎麼會不來稟告? 只怕王行本不悅,又說自己膽小,楊公卿只好將疑心壓制下來。 眾人又前行了片刻,楊公卿向兩側山上望去,只見到蒼松翠柏,鬱鬱青青,雜草褐石,遍佈嶙峋,不知為何,手心已滿是冷汗。 突然前方山坡的一處林子中.飛鳥驚起,楊公卿大驚道:「有埋伏。」 他陡然一喝,王行本差點跌落馬下。隨著楊公卿的一聲喊,兩側山上,突然有轟轟隆隆地聲音傳來。 楊公卿聽到那聲響,幾乎和當初谷中一模一樣,不由脖子僵硬。扭頭向兩側山坡望過去,只見到半山坡有塊大石滾下,越滾越快,驚心動魄。 楊公卿身子有了那麼刻僵硬,轉瞬大驚失色,撥轉馬頭,急聲道:「荊王,和我來。」 他催馬欲行,突然感覺四周氛圍多少有些古怪。大石落下,『轟隆』一聲巨響,激的楊公卿幾欲吐血。 往事重演.由不得他不急。 可他想不明白的是,為何蕭布衣出兵,探子卻是沒有消息傳來,難道蕭布衣真的能變成螞蟻嗎※ 巨響過後,餘音不絕南軍都是目瞪口呆的站在那裡,望著楊公卿。 楊公卿腦門冒汗,知道這種時候.軍心惶惶,自己說什麼也要保護荊王。見王行本動也不動,楊公卿急聲道:「荊王…….」 「楊將軍,你做什麼?」王行本有些不悅道。 楊公卿突然覺得四周有些寂靜,這裡本來不應該那麼寂靜。那天谷中的事惜,楊公卿還是記憶猶新,有時晚上夢中驚醒,還覺得一妙塊大石頭砸了下來。 那麼多石頭落下來,怎麼會如此地安靜? 楊公卿扭頭望過去,只見到一塊大石落在山道,而兩側山上,竟然鴉雀無聲。楊公卿愣住,多少又有些尷尬,王行本終於歎道:「楊將軍,我覺得你太過緊張了。三軍歸你轄制,你身為主將.卻是如此慌張一…」 楊公卿嘴角抽搐,半晌才道:「大石為何無故落下.林中為何會有驚鳥v多半會有埋伏吧?荊王,小心為上。」 王行本大笑搖頭道:「或許是個野獸碰落了大石,或者是獵人驚動了飛鳥。楊將軍,你實在小心的過了頭。」 「最好讓人去看看。」楊公卿沉吟道。 王行本搖頭道:「楊將軍,兵士疲憊,我等怎麼總在這些小事上讓他們心焦?你現在最需要地事惜,就是趕快帶兵趕到紮營之所。蕭布衣不是神,也不會飛,他如何能在我們沒有察覺的惜況下在這裡埋伏?再說,他若真的在這裡埋伏,我輸的心服口服。」 王行本口氣有些嚴厲,楊公卿不得不從,號令中軍繼續前行.可沒行半里,就聽到轟轟嗡隆地聲音再次傳來。 兵士止步,王行本也覺得有些異常,抬頭望過去.臉色大變。兩側山坡再次滾下大石.可這一次,卻並非一塊。而是數十塊大石同時滾落,氣勢排山倒海! 王行本先是錯愕,然後的是驚懼。淮南軍不能自主的騷動大叫起來!他們可以抵抗住危難險阻,甚至可以和西梁鐵騎一搏,但是如何能對付這些沒有生命的大石? 楊公卿臉色蒼白,大汗淋漓。 還是同樣的辦法,蕭布衣他們免然使用了兩次!而他楊公卿,看起來也在同樣的問題上栽了兩次。 這不能怪他。只因為很少有人能夠想到,西梁軍的伏擊範圍竟然是如此之遠。可他們到底怎麼突破探子地監視來到這裡。楊公卿想不明白,也沒有時間去想。※ 滾石地速度極快,轉瞬已衝到山路之中,淮南軍無處閃躲。早有人被大石撞中,飛出好遠,還有地被大石碾在路上,血肉橫飛! 「後軍變前軍.馬上撤出這裡!」楊公卿大叫道。 王行本多少有些不算贊同,因為在他看來,區區大石,怎麼能難倒這麼多江淮軍。 楊公卿惶惶而逃。實在沒有任何道理。最好地方法是以逸待勞,然後去捉兩側山坡地敵人。再依舊計劃行軍。 王行本想的頭頭是道.可大石滾下。引起楊公卿地恐慌,楊公卿的慌張,又引發了淮南軍的不安,淮南軍已亂做了一團。 很難想像,作戰有素地淮南軍會被山上的亂石所擊敗。 但是兵敗如山.恐慌就和瘟疫一樣,散佈起來,極難遏制。 王行本想著應對之策地時候,因為區區大石離他比較遠,因為大石砸在別人的身上.他並不痛。 很多時候,旁觀者總是異常清醒和冷靜的。 可他還在不滿的時候.已被亂軍沖地立不住陣腳.王行本大怒,才要命令刀斧手壓陣.砍殺引發混亂的軍士。突然間,一顆小石頭滾下來,滾到了王行本的面前。 王行本心中一顫,扭頭望過去.只見到山坡上,一塊看似決不可能被推動的大石,晃悠了兩下.然後優哉游哉的滾了下來。大石千斤之重好像都不能形容.滾出一段距離後.引發的震顫,簡直就像大山就要倒下來一樣。 王行本大驚,驚的幾乎不能動彈,驚的看到他身在局中,事後才知道.原來他雖是荊王.可大石滾落,如在夢中。遇險地反應,比起混亂地兵士還不如。 他已呆如木雞。 大石帶著驚天的威勢滾下,一顆碗口粗細地大樹被它撞上,竟然攔腰折斷。王行本嘴巴張了兩下,才想起要跑,一勒韁繩,馬兒免然跪倒在地。 眼看大石就要將他柏成肉醬,一人斜斜的竄出,一把抓住了王行本,用力向一側滾去。 緊接著就是驚天動地地一聲響.王行本的馬兒,已被大石柏成了肉醬,骨頭都是無法尋覓。 王行本只覺得疾風割面,嚇的魂飛魄散,等潰醒過來之時,才發現是楊公卿救的自己。 感激的話都說不出來,楊公卿卻已帶著他翻身上馬,疾快的奔原路返回,眾人驚慌失措,出了谷口,還不等定下心來,就聽到馬蹄急驟,遠方陡然冒出了一隊騎兵.有千人之多,如狼似虎般向這面咆哮而來。 他們才聽到馬蹄聲,就見到塵煙直衝雲霄;他們才見到塵煙高起,就覺得疾風◇面;他們才感覺疾風如刀,就發現長箭如雨,劈頭蓋臉的射了過來。 那隊騎兵比狼要殘忍,比虎兇猛,直如九天之龍,※而到! 王行本再次慎目結舌,他從未見到過如此勇猛、如此迅疾、如此犀利的騎兵。這是哪裡的騎兵.怎麼有如此的威勢? 可轉瞬醒悟過來,這就是他一直想見的,名震天下的鐵甲騎兵。 淮南軍不等立足,再次混亂。 騎兵疾馳,一次衝鋒,就將淮南軍擊的四分五裂,再沒有還手的餘地。楊公卿再也顧不得荊王,逃回了谷中。鐵騎為首那將.勢如破竹般殺到王行本的面前,一抬槍,已刺死援助的兩名親衛。倒轉槍桿,已將王行本擊落馬下。 混鐵槍刺出.逼在王行本的咽喉處,那將淡淡道:「我聽說.你很想見見西梁王的鐵甲騎兵?」 四九九節 最後通牒 那將淡漠沉冷。帶領鐵甲騎兵沖裂了淮南軍得陣型。千騎之中。生擒了王行本。 淮南軍見到荊王被擒。竟無人上前援救。紛紛退後。再次入了山谷之中。淮南軍已經知道。憑借現在得他們。絕對不可能在山外。不依靠任何屏障就能抵抗鐵甲騎兵。 可這不能說鐵甲騎兵無可抵抗。地勢是限制鐵甲騎兵速度和威力得最好方法。他們退到山中之時。見到荊王已在那將槍下得時候。都是覺得。荊王完蛋了。 相見不如不見。荊王一心想誘使鐵甲騎兵出來一戰。可若是知道這個結果。或許他根本不會走出江都。 王行本也覺得己要死了。從伊始到現在。所有得一起都和夢中一樣。紙上談兵畢竟和實際作戰有很大得區別。 在江都侃侃而談。到現在疲於奔命。失手被擒。王行本神色恍惚。終於感覺到咽喉處冰冷得寒意。激起了渾身得疙瘩。王行本顫聲道:「莫要殺我!」 不到生死一線。根本想不到那種瀕臨死亡得恐怖。 王行本是荊王。在這裡呼風喚雨。有著大好得前途。他當然不想馬上就死。在那一刻。他甚至覺得那些投降得兵將也不是那麼可惡。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比己得生命還重要呢? 見到那將並不回話。混鐵槍縮回了半寸。王行本有眼不識泰山。更是妄想和西梁王作對。實在不量力」 那將收回混鐵槍。微笑道:「你知道這點就好。」 王行本見他好像十分喜歡溜鬚拍馬。大著膽子道:「可小人鼠目寸光。還不知道將軍高姓大名?」 那將簡潔道:「李靖。」 王行本打了個寒顫。一時間忘記了討好。他當然聽說過李靖得大名。也知道很多人敗在了李靖得手下。可他沒有想到過。李靖遠比他想像中得還要犀利。 「不知道李將軍此次前來。有何貴幹?」王行本很好笑己說出這種話來。 李靖一點好笑得樣子都沒有。「你不是在永福城說。要見見西梁王得鐵甲騎兵?」 王行本看著鋒銳得槍尖。只能點頭。「不錯。」 李靖又道:「西梁王說你十分熱誠。答應你一個月內。必定讓你看到?你說只怕見到鐵甲龜兵?」 王行本點頭點得頭有些痛。「我得確這麼說過。可李將軍。你也應該知道。有些人。很多時候。會說很可笑得話。」 「可笑嗎?」李靖冷冷問。 王行本想要擠出點笑容。可見到李靖冷若寒冰地一張臉。終於嚥了口唾沫。「好像一點都不好笑。」 李靖道:「西梁王一諾千金。從不更改。他說讓你看看鐵甲騎兵。我們就會讓你看看鐵甲騎兵。他說要攻克江都城。我們就一定要打下江都城!」 他口氣中滿是信。王行本心中一動。想到了什麼。終於鼓起勇氣道:「我知道。我當然知道。西梁王吩咐我把他在城頭說得話。話於聖上知道。我也一定要做到這點!」 王行本說完這句話後。可憐巴巴地望著李靖。希望李靖能夠聞絃琴知雅意。 李靖果然是個雅人。微笑道:「你知道就好。你走吧。」)他做了個請得手勢。王行本一時間竟然無法反應過來。木訥得問。「去哪裡?」 「當然是回江都。」李靖道:「西梁王說過。要你一定要對王世充說及今日得事情。你可要記得。不然你知道後果。」 最後幾個字。李靖加重了口氣。王行本終於醒悟過來。「你要放我走?」 李靖道:「當然。西梁王沒有說要殺你。沒有說要擒你。只是想請你看看鐵甲騎兵。你既然已經看到了。就應該去做該做得事情。」 王行本連連點頭。慌忙站起。見到除了李靖。已經沒有人注意他。才想回轉山中。李靖又道:「西梁王說過。讓你去傳話。這些淮南軍。就不必回去了。」 王行本如同一盆涼水澆下來。李靖分明是告訴他。兩萬淮南軍。能回去得不過只有他一人! 這些都是聖上圖謀天下得本錢。王弘烈損失近萬。他損失了兩萬。聖上若是知道這點。不知該做如何想法? 可現在人為刀俎。王行本顧不了許多。才要倉惶而走。李靖卻已命令手下牽過一匹馬來。微笑得將韁繩放在王行本手上。「離江都還遠。希望你多加小心。」 王行本不知道該大罵還是該感謝。翻身上馬。徑直向南逃去。他終於明白了一點。那就是蕭布衣不可能躲過他得監視。可李靖能。在他興兵去引誘蕭布衣地時候。李靖很可能早就快馬加鞭得斷了他得後路。 見到王行本終於消失不見。李靖這才回轉身來。「張亮。」 「屬下在。」張亮恭敬道。 「將這裡得小路出口設下伏兵。最好能佈置路障。讓他們不能順利地出山。晚上伺機燒了他們得輜重。這些淮南軍留在山中無法衝出。只要無糧。很快就會崩潰。」李靖道。 「屬下尊令。」 李靖又想了下。「讓山中得探子密切得關注淮南軍大軍得動向即可。楊公卿已是驚弓之鳥。再加上地勢所限。楊公卿很難組織大規模得突圍。讓我們得大軍控制要道。最少設置三重埋伏。降者不殺。我們要最大可能得削減這些兵力。」 張亮問道:「李將軍。王行本在淮南軍中有很高得地位。為何不留下他呢?」 「他有很高地地位。卻不見得有很高地威信。」李靖笑道:「地位和威信不見得可以等同。你說讓他來勸降淮南軍?」 張亮點頭道:「王行本若降。對於淮南軍肯定是個極大打擊。」 李靖輕輕搖頭道:「這些淮南軍對於王氏宗親。並沒有太多得好感。他們今日可為王行本投降。明日或許就會為王世充投降。我要得是他們為西梁王投降!」 張亮雖是聰穎。卻也是似懂非懂。「可若是不降呢?」 李靖冷冷道:「這種情形。若還不降。只有死一途。」 張亮毫不意外。「好。我馬上讓張濟等人潛入山中。伺機燒了他們得輜重。李將軍。楊公卿怎麼辦?他這人武功不差。想要擒住他。估計會花些功夫。」 李靖沉吟半晌。「他若不主動歸順。就想辦法殺了。爭取不讓他再逃回江都。此人畢竟還有才能。不為西梁王所用。當除去了事!」 王行本上馬後。一路狂奔。總算他失魂落魄下。還記得道路。在天亮得時候。終於趕回了江都。 等見到王世充得時候。王行本幾乎和死人一樣。 可王世充得表情也不比王行本好上多少。王世充雙目紅赤。容顏憔悴。頭上地金髮竟然有小半都變成了白色。 王行本見到王世充地樣子。不由有些錯愕。他終於發現。王世充有些老了。王世充並非孤身一人。王玄應、樂伯通、郭善才還有一幫王室宗親悉數在場。 所有地人都是面色沉重。已經知道事態地嚴重性。 王世充稱王不到數月。在所有人都以為前途一片光明地時候。驀然又是陷入了泥潭之中。而且越陷越深。 本來得榮耀無非是陷阱。而且看起來官階越大。下場越是不妙。 王行本一直覺得王世充很堅強。因為王世充就算從東都逃亡得時候。都沒有太多失落。而是想著捲土重來。可這一次。誰都看出。王世充已經到了壓力得極限。 見到王行本到來。王世充像望著陌生人一樣。一言不發。 王行本想說得話全嚥了回去。才從李靖手下逃得性命。他還多少有些僥倖。可見到王世充得表情。他絲毫不懷疑。王世充聽了蕭布衣所說得一切。會斬了他。 如今得王世充。雖然疲憊。但是很可怕。 「行本。說說吧。不知道你又給我們帶來了什麼好消息。」王世充高高在上道。他得口氣很輕鬆。可誰都知道。輕鬆下意味著什麼。 王行本『咕咚』跪倒。哽咽道:「侄兒有負聖上重托。」他磕頭如搗蒜。叩地地面砰砰作響。額頭上甚至有鮮血滲出。 王世偉亦在殿中。見到兒子哭泣求饒。臉色鐵青。可竟然忍住沒有說話。 王世充看了一眼王世偉。終於擺手道:「起來吧。」 王行本偷眼望了王世充得臉色。見不到他得心意。不敢起身。只是澀然道:「侄兒罪該萬死。不過侄兒可是一直聽著楊將軍得吩咐。」 「楊公卿呢?」王世充握緊了拳頭。他一點不笨。雖然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可最壞地情況當然是。王行本竟然全軍覆沒。這在王世充眼中。當然是沒有可能得事情。 可眼下江都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任何沒有可能得事情都變成了現實。 李靖只憑千餘鐵騎。擊潰了王弘烈近萬大軍。西梁軍一天之間。就取下了城。然後又在一夜之間。攻下了永福城。 這兩城均是揚州得屏蔽。失去了這兩座城池。王世充覺得像穿著短褲面對著蕭布衣。而蕭布衣卻穿著金盔鐵甲。手拿著開山利斧。 在這種情況下。已沒有什麼不可能得事情。王世充想到這裡。心口抽搐。 王行本嘴唇動了兩下。終於道:「楊公卿現在被困在瓜封山。很可能全軍覆沒了。」 王世充雖有這種設想。可聽到得時候。還是勃然大怒。王弘烈、王行本都是宗親。他讓二人帶領得兵士。亦是淮南軍得精銳大軍。二人所率淮南軍。足有三萬之多。都快近王世充眼下精銳大軍得三分之一。可這些兵士。竟然全軍覆沒? 他王世充。還有多少兵力可抗打擊。他王世充。倉促之間。又能從江都徵集多少兵士。而就算能招募兵士。又能有多少戰鬥力? 王世充臉色鐵青。王世偉終於道:「聖上。其中只怕還有別情。還請你耐心聽行本述說始末。」王世偉向兒子施了個眼色。暗示些什麼。王行本當然明白父親地心思。他是想說。既然楊公卿暫時回不來。那不妨把一切過錯推在楊公卿地身上。 王行本想到這裡得時候。唯有苦笑。他把事情得始末想了半晌。才發現己其實沒有做錯什麼!楊公卿呢。好像也沒有做錯什麼!可他們敗了。一敗塗地。慘不忍睹。王行本一直失魂落魄。無暇多想。可到現在才明白。他們並非敗在做錯了什麼。他們敗在了實力不濟。 凡是下過棋得都知道。棋力差上一籌。若非對手誠心想輸。那想要贏對手。幾乎沒有什麼機會。 他們和蕭布衣、李靖。差得豈止是一籌? 可若非經過這場慘敗。王行本永遠也不相信這點。或許有得時候。一定要親身經歷過慘痛教訓得人。才能記得住教訓! 見到王行本木然無語。王世充終於忍不住道:「行本。朕不怪你損失人馬。但是你最少要將所有地事情。和朕詳細說明。這樣地話。我們才不會重蹈覆轍。」 王行本苦笑一聲。不由主道:「侄兒覺得。這個不可避免。」 王世偉臉色微變。厲聲喝道:「行本。你怎能如此和聖上說話?」 王世充心中不悅。卻還和顏悅色道:「但說無妨。」 王行本收斂心神。終於把從出兵到慘敗完完整整得說了一遍。他並沒有故意推卸責任。實際上。他也根本不需要推卸。他除了攻城一事有所衝動外。其餘都是按照楊公卿地吩咐。 不過王行本倒還聰明。並沒有將蕭布衣所言如實來說。 王世偉放下心事。皺眉道:「聖上。很顯然。兩次兵敗。都是楊公卿得過錯。弘烈、行本都是按照他所言。可卻導致兵敗如山」 見到兄弟臉色陰晴不定。王世偉不敢多說。只怕適得其反。 王世充沉默良久。這才仰天長歎道:「好一個李靖。」 王世偉不解道:「這和李靖何關。看起來均是蕭布衣得詭計。聖上。我覺得蕭布衣狡猾多計。更勝李靖。」 王世充歎道:「蕭布衣得確狡猾。可要是沒有李靖得支撐。也不能如此之快得取下兩城。」 王世偉皺眉道:「微臣愚鈍。不解聖上之意。」 王世充澀然道:「蕭布衣用兵神奇。卻絕對是倚仗準確無誤得消息。龐大得人力。還有最佳得探子。我想他手下地探子。顯然要比我們所用得高明很多。不然何以對我們得行動瞭若指掌。想蕭布衣收復歷陽、突然對山用兵。採用疑兵之計對付程嘉會。採用誘敵之計對付劉永通。採用空城計。激將法對付行本。計謀並不出奇。出奇得卻是他因人而異。他知道程嘉會謹慎。知道劉永通貪功。所以制定地策略才能發揮到最大得效果。可要非李靖為他摸底。出奇兵猛攻。蕭布衣再勇。亦是無法做到這點。李靖為人極為低調。到現在。我才知道。他威震草原。敗歷山飛、林士弘、張善安等人。絕非無因。可他鋒芒盡藏。一直從未對我開戰。真得讓我小瞧了他。」 眾人默然。或許有些不服。可這時候。誰又敢反駁王世充之言? 王行本想起當初一槍刺來得威猛。倒是相信王世充所言。只有身臨其境。才知道李靖冷靜得可怕。 蕭布衣還能讓你發怒。讓人興起對抗得感覺。可面對李靖。他竟然興不起對敵之感。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王世偉低聲道。 眾人都是倉惶失措。無計可施。王世充緩緩道:「行本。當初蕭布衣對你所言。應該不止簡簡單單得幾句。」 王行本喏喏道:「我說了。只怕聖上惱怒。」 「但說無妨。」王世充疲憊道。 「他說聖上若是現在那個他可以既往不咎。」王行本吞吞吐吐道:「可要是等他兵臨城下」 「那就要將我誅滅九族了。對不對?」王世充冷冷道。 王行本不敢多說。可誰見了他得表情。都知道王世充所猜不錯。王世充心中怒火中燒。可手下已無可用之將。蕭布衣和李靖聯手。就算他出馬。都是沒什麼勝出得把握。更何況他人。而蕭布衣聯合李靖。用意昭然若揭。蕭布衣不取別地。要全力先平江南。再戰河北。而避免河北不除。江南坐大地景象。 想到這裡。王世充心中凜然。粗略估算。不知道己還能堅持多久。 王世充非但不蠢。反而極為聰明。不然也不會討得楊廣地歡心。要知道楊廣多疑。能取得他得信任。無疑是極為聰明之人。王世充明白。單獨和蕭布衣、李靖開戰。他絕對沒有任何勝出得希望。他根基太弱。本錢太少。他唯一希望得就是蕭布衣四面為戰。他可以渾水摸魚。可蕭布衣完全不給他這個機會。 蕭布衣不用半個月。已取了江都三分之一得土地。因為江都郡內。清流、全椒兩縣還在城西。蕭布衣取了、永福。隔斷了這兩個城池和揚州得聯繫。如果王世充不能短時間奪回失地。這兩個縣失陷是遲早地事情。 可他有可能短時間奪回失地嗎? 王世充想到這裡。又是湧起深深地疲倦。眼下地兵力。全力守住揚州。或許還可能撐住半年一年。若要再反攻。無疑只有消耗送死得份。蕭布衣地域極大。損失幾萬兵算不了什麼。可他若是損失了。那就再也無法彌補。蕭布衣攻佔永福。下一個目標是什麼。盱眙、高郵或者是海陵? 嘴角帶著苦澀地笑。王世充心亂如麻。頭一次對己原先得想法產生了懷疑 王世充束手無策得時候。蕭布衣卻是躊躇滿志。他得快樂。當然是建立在王世充得痛苦之上。可他從不憐憫王世充。如果可能得話。他很想一刀宰了王世充。 在他看來。為了江南平定。他已經停留了許久。 王世充不能算是真正得對手。可人在旅途。最容易讓他疲憊地不是遠大得目標。而是鞋中得一粒沙。 王世充就是蕭布衣鞋裡得那顆沙。 蕭布衣看似游刃有餘。卻知道己被王世充牽扯。不能全力地對付河北。所以他希望盡早得解決掉王世充。無論用什麼辦法。這些方法除了威逼、施壓、利誘外。還可以包含暗殺! 只可惜得是。王世充雖然輕賤旁人得性命。甚至一口氣坑殺三萬人都不皺眉頭。可他卻把己一向保護得很好。 王世充身邊護衛如雲。晝夜不停得保護著他。蕭布衣知道。王世充怕死。所以這種情況下刺殺。非但不見得能成功。反倒可能將刺客置身險地。打草驚蛇。所以蕭布衣只能以實力來解決問題。 可多長時間能攻下揚州。蕭布衣並沒有概念。他想到這裡得時候。有手下已將王弘烈押了上來。 王弘烈神色惶惶。見到蕭布衣後。慌忙跪下道:「西梁王。求你莫要殺我。」他恐怖發內心。因為這些日子雖是好吃好喝。蕭布衣再見他。倒是第一次。 蕭布衣笑著攙扶起王弘烈。「本王不但不殺你。還要放了你。」 王弘烈嚇了一跳。以為蕭布衣玩什麼貓捉老鼠得遊戲。膽怯道:「西梁王。天地良心。我從來未有想逃命得時候。你待我很好。我為什麼要逃?求你求你千萬不要殺我。」 蕭布衣臉色一扳。「本王一諾千金。說不殺你。就不殺你。囉唆什麼!」見王弘烈噤若寒蟬。蕭布衣道:「我要送你回揚州。」 王弘烈眨眨眼睛。「送我活著回去嗎?」 「當然是活著。」蕭布衣哈哈大笑。「不過我想讓你傳給王世充一句話。只希望你能如實通傳。」見王弘烈膽怯地點頭。蕭布衣肅然道:)「我需要你告訴王世充。我想和他見上一面。好好地談談。」 「就這些?」王弘烈難以置信。 蕭布衣點頭道:「不錯。你放心。你絕對不會有事。不過你可千萬不要忘記我吩咐你得話。」 王弘烈大喜過望。連連點頭。蕭布衣擺擺手。讓人安排王弘烈回轉揚州。等一切妥當。思楠一旁突然道:「蕭布衣。傳話不一定要王弘烈去。你當然還有別得目得?」 蕭布衣微微一笑。反問道:「你說我還會有什麼目得呢?」 五百節 制衡 瀟布衣望著思柄,目光明亮。思揇也望著蕭布衣,若有所思。 二人無疑是最奇怪的一對男女。他們可說是形影不離,但是又沒有任何男女之間的情感。 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卻是心中有些迷惘,他感覺思柄像是他的影子,只有看到思柄的時候,他才能感覺到潛在的危機,可思楠難道是僅僅要得知太平道的真相,對自己提出個請求,這才留在自己身邊? 蕭布衣雖能想清楚千軍萬馬的調度,卻還是有些想不明白思揇心中到底想著什麼。可毫無疑問,思楠正變的越來越聰明,聰明的可以猜出他的心思。 而蕭布衣的心思,一向都很難猜。 這並非說思柄以前不聰明,而是因為她以前如同白紙一樣,少有接觸過波雲詭璃的局面。而在蕭布衣身邊,目睹著他所做的一切,思柄早就習慣思考,而且以蕭布衣的角度思考。 聽蕭布衣詢問,思柄從容不迫道:「如果你想和王世充見面,不必派王弘烈回去。你只需找個使臣,然後通知王世充就好。你不斷的施展雷霆手段打擊王世充,不過是想讓他知道,他根本無力和你對抗。」 蕭布衣摸著下巴,饒有興趣的望著思柄,「那又如何?」 「你還是希望他盡快投降,因為你知道,若是拚個魚死網破的話,他得不到好,但是你一樣要有損失。」 「損失什麼?「「損失的是時間。「思揇認真道。 蕭布衣曬然一笑,「我有的是時間,損失些又怕什麼?」他移開了目光,望向了廳外。思揇卻是一直望著蕭布衣的臉,「你沒有多少時間了,因為最近有消息表明,劉武周取得河東之地後,開始驕奢自大,不事生產,百姓很是埋怨。而李淵老謀深算。一直隱而不發,拉攏民心。兩軍對抗。此消彼長,再加上李玄霸一直在草原暗中活動,若是能取得突厥人的幫手,我只怕……劉武周還不是李淵的對手。」 「劉武周本來就不是李淵的對手。」蕭布衣淡淡道:「他要是比李淵強。我就會幫李淵。「他雖然神色淡然,不過那不過是掩飾,實際上,他知道思柄說的極有可能。他在全力進攻王世充。但是李玄霸肯定不會優哉游哉的過日子,只要李玄霸能說服突厥人出兵。形勢對他而言,已是極為的不利。 無論他們如何,但是突厥騎兵地強大,絕對不容小、窺現在形勢愈發的明朗,暗鬥已經變成明爭,他們彼此都不需要遮掩什麼。可越是這樣,就越要靠真正地實力來說話。 思揇嫣然一笑,「劉武周要敗,那你就麻煩了。現在天下局勢已經明朗。當屬你最為強大。可你最為強大,眼下卻最為不利,因為天下之爭已到最後,能留下來的顯然都是聰明的人。」 蕭布衣苦笑道:「你說的絲毫不錯,所以最後地爭鬥,顯然越來越艱難。「思揇繼續道:「李淵和竇建德都不好惹,如果他們同時發動攻打你,再加上個突厥人南下,你有幾分勝出的把握?」 蕭布衣反例鎮靜下來,「有時候。就算沒有把握,也一定要做!」 他說到這裡。神色從容,思揇望了他良久,終於笑道:「其實你還有五成勝出的把握。因為經過這些年的積累,你深得民心,再加上江南地糧秣充足,只要你能頂住壓力,他們熬不過你。要知道百姓雖然沒有門閥的強大,但是門閥卻在於百姓地支持。他們佔地利,你佔人和,所以你就在搶天時。「蕭布衣冷笑道:「你真的不認為我可以兩線開戰,擊敗王世充的同時,全力的擊潰竇建德?」 思揇笑道:「你當然可以同時擊敗這兩個人,但你也知道,李淵很希望你全力出兵,和竇建德拚個兩敗俱傷,然後他才坐收漁翁之利。竇建德成為你們左右形勢的棋子,他也是聰明人,當然不想和你硬拚,但是他被李建成所騙,先和你對決,棋差一招,已是騎虎難下。」 蕭布衣沉默良久,輕歎道:「思揇,你果然聰明!」 「這些微妙的形勢讓你也很為難,畢竟長途跋涉去伐河北,對國力是個考驗。王世充這人,或許眼下還不足為懼,但是若真的擊敗沈法興後,對你的江南威脅極大。若是後院起火,你又如何能安心的去伐竇建德?王世充就是看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遽然出手,希望能夠渾水摸魚。你更明白這點,所以只能暫時和竇建德僵持,卻和李靖全力地解決王世充,你當然明白,要奪天下,憑你一個還遠遠不夠,就算你手下勇將良臣不少,可你還缺個一錘定乾坤的帥才,那就是李靖!你不能讓他再被江南的局勢牽扯,可江南亦很重要,只有他出手才最穩妥不過。只有李靖能夠抽身出手,才能讓你放心征伐河北,只要李靖出手,你再不懼寰建德,甚至……你可以和關中、突厥正式作戰。」 蕭布衣不再多說什麼,只是輕輕一歎。他不能不承認,思楠和他這些日子,已很瞭解他的心事。 從這些錯綜複雜的爭鬥中,整理出一條清晰的主線,並不容易,但是思楠顯然做到了這點。 思揇能夠想到這些,李玄霸當然也能想到這些。所以他期冀劉武周攪亂河東形勢的話,李玄霸肯定也在希望王世充、徐圓朗這些人多堅持一會。想到這裡,蕭布衣露出笑容,帶些譏詣。 思揇一直注意他的表情,詫異問,「我說的可是不對?」 「你說的再正確不過。「蕭布衣終於道:「江都並不好打,就算我把江都郡地其餘縣城悉數取下,王世充當然也可以憑借揚州抵抗一些日子。就算揚州守不住,他也可以渡長江,去毗陵、丹陽或者吳郡。他遲早會敗亡,因為他根本沒有勝出的機會。可就算我將他千刀萬剮,也無法彌補我損失地時間。所以我要讓他屈服,爭取以現在猛攻,換取到以後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雖然我想將他活活的踩死,但是我必須裝作仁義的樣子。 甚至可以考慮,王世充若是歸降。封他個官做做。「一口氣說完這些,蕭布衣問道:「你是不是想說這些?「思楠愕然半晌,見到蕭布衣漠然的表情,苦笑道:「你想的和我一樣。「蕭布衣糾正道:「你錯了。「「我哪裡錯了?」思柄不解問。 蕭布衣正色道:「這些本來是我的想法。你試圖猜測我的想法,所以應該說是,你想地和我一樣。」 蕭布衣說完,忍不住的笑。思揇也是盈盈一笑,方才肅然地氣氛已煙消雲散。 蕭布衣更可愛。」 思揇扳著臉道:「這次你錯了。」 「我哪裡錯了?」蕭布衣愕然問。 「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女人更可愛,而是明明懂,卻可以裝作不懂地女人才可愛。「思楠道:「男人不需要太強勢的女人,可男人肯定也不喜歡太笨的女人。女人只有笨的恰到好處,才能博得男人地喜歡。」 蕭布衣裝作欣慰道:「思揇,你越來越聰明了。」 「可我不必博得你的喜歡,所以我就不用在你面前,懂也裝地不懂。「思楠秋波一轉。俏皮道:「你所有地手段,都是要逼王世充投降。你先放了王行本回去,現在又放了王弘烈,傳話不是目的,你的目的,是想讓江都的軍民知道,西梁王不好殺,甚至就算魏王、荊王都不想殺,所以淮南軍投降沒有危險。他們軍心浮動,你的機會就來了。 蕭布衣,我這些猜測。對不對呢?「她一口氣說了這些,靜等答覆。 蕭布衣終於點點頭,說出句啼笑皆非的話來,「你簡直比我還要瞭解我自己。幸好你不是王世充。」 「我就算是王世充,也沒有任何辦法。」思楠道:「因為就算知道你的全盤計劃,王世充也無可奈何,李玄霸亦是如此。現在你們能制衡的力量都已經擺到明面,解決問題地方法,只能靠你們本身的實力!」 蕭布衣笑笑,「的確,再多的陰謀詭計,到了現在,還是需要疆場上堂堂正正的對決。到了現在,無論是誰,都已沒有了回頭路。「思楠卻道:「有件事情我一直不明白。」 「何事?」 「按理說,寞建德和你,並沒有什麼不解的仇恨。 「思楠奇怪道:「據我所知,他和關隴也談不上什麼交情,你既然什麼都明白,為何不聯合竇建德攻打關中?而任憑他和李淵結盟來攻打你呢?」 蕭布衣冷冷道:「他不見得會比李密、杜伏威高明到哪裡。這些人率領著泥腿子,都是目光短淺,又局限於根基所在,不思遠取,如何能夠成事?」凡環7「你心中肯定不是這麼想。「思楠低聲道:「竇建德的確不見得比李密高明,可他所處之地卻比李密、杜伏威要強很多。他可以說是…… 李密和杜伏威優點的結合,他有著杜伏威的仁義,又有著李密的馭眾統領本事……」 見到蕭布衣望向遠方,思楠問道:「其實我說了這些,不過是想告訴你,我……我們可以考慮聯合竇建德,你覺得不好嗎?」 她徵詢關切地口氣,讓蕭布衣終於扭過頭來,思柄眼眸中異常認真,蕭布衣還以一笑,「多謝你。」 「不客氣,最少我幫你,也是在幫自己。」思楠恢復了冷靜,「不過我的建議,我覺得你可以考慮。「蕭布衣搖頭道:「我不是不考慮,思楠,一年前……甚至更早,我就聯繫過竇建德。不過他真地有些反覆無常。我知道,他現在也是彷徨迷惘,經過幾月前的屢戰,想必進退兩難,可我和他,真的很難聯手。」 「為什麼?」思楠不解問道。 「首先的一個阻力就是羅士信。」蕭布衣解釋道。思楠也知道羅士信這個人,但並不瞭解這個人,可卻知道,這個人一直在和蕭布衣作對。從跟隨張須陀、到投靠杜伏威、再到投奔瓦崗、聯手徐圓朗,歸順寰建德。每個人都有一生,羅士信的一生卻是以和蕭布衣對立為主。 「羅士信這個人很奇怪。「蕭布衣皺眉道:「他背叛了張將軍,背叛了杜伏威、背叛了李密。可以說是一生都在背叛,到底他會不會背叛寰建德。誰都不知道。不過寰紅線喜歡他,寰建德最疼愛寰紅線,所以在寰建德收留羅士信的時候,我就想著。竇建德要和我為敵。可是最大的阻力不是來自羅士信……」 「那是誰?」思楠話一出口,幡然醒悟,「是裴矩!」 蕭布衣目光陰冷,「不錯。應該是裴矩!此人自從投靠竇建德後,就再也沒有了動靜。可依照此人的行事。絕不會混吃等死……」 思楠復眉,「李玄霸是李家道的人,裴矩卻是樓觀道的道主,這二人……難道還有什麼關係?」 蕭布衣撇撇嘴,「誰知道呢?」 思楠再次陷入沉思,她才發現,原來蕭布衣遠比她想地要多。蕭布衣方纔所言,亦不過是想讓她開心。想到這裡,思柄搖搖頭。卻想到了什麼,失聲道:「他們本來的宗旨是光復大道,可李玄霸顯然想要幫助李家一統天下,裴矩卻是妄想東山再起,他們都知道,你是他們一統地阻礙!」 蕭布衣淡淡道:「所以他們就開始暗中聯手,策刑竇建德對抗我。 羅士信不過是個誘因,裴矩才是這場戰爭的真正推動者。」 思柄本來還是個模糊的印象,聽到這裡,連連點頭。「應該是這樣,我現在才明白。你為何不再聯合竇建德,因為有裴矩暗中作柴。 裴矩雖然韜光養晦,」 「裴矩的目地是什麼?他能從這裡得到什麼好處呢?」蕭布衣自言自語道,臉上滿是疑惑。 思楠想了半天,「這個人活了一輩子,只為空虛所謂的大道,先後扶植過幾代君王,可說是呼風喚雨,但都是一事無成。但在我看來,裴矩雖投靠竇建德,依他的身份和號召力,任憑他有通天之能,也不能自己取得天下了。「「這正是我的疑惑所在。「蕭布衣陷入沉吟中,「裴矩現在地所為,典型的損人不利己。寰建德很可能是下一次被裴矩拖入泥譚之人,但裴矩如斯聰明之人,為何要做這種沒有意義地事情。」 思楠道:「這世上損人不利己的人多了,何必強求裴矩呢?」她說到這裡「噗嗤,一笑,補充道:「比如說王世充吧,他肯定認為自己現在做的是很有意義的事,但在我們眼中來不利己。」 蕭布衣被她的解釋弄的哭笑不得,卻還是無法釋疑,心中微動。突然問個很奇怪的問題,「我們暫且把裴矩放下不談,你覺得李玄霸是為了李家,還是為了大道?」 思楠倒是頭一次想到這種問題,思考良久才道:「應該是為了李家吧。因為始終以來,他都沒有半分為大道的表現。「見蕭布衣沉默,思楠問道:「你不同意我的看法?」 蕭布衣突然露出很古怪地笑,「不同意!」 思楠和蕭布衣一起許久,知道每次蕭布衣露出這種笑容的時候,那肯定是想到了什麼壞點子,或者說,有人要倒霉了。鳳豌7可這次談論的是李玄霸,這是蕭布衣最難纏的隱形對手,他有什麼能力讓李玄霸吃癟? 思柄在蕭布衣面前,向來都是想什麼說什麼,「你總不至於說他是為了大道?」 蕭布衣緩緩道:「很多人可以損人不利己,但是很多人也是極為自私,在權利面前,無論是歷史,還是現在,都有太多人不擇手段。為了權力,可以泯滅親情、友情甚至是……愛情。」 思楠詫異道:「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 蕭布衣譏詣道:「李玄霸為了李家,可以裝死埋名,為了李家,可以拋棄裴茗翠,為了李家,把我這個所謂的朋友,玩弄在股掌之中。他付出的實在太多太多,甚至在得知他的詭計後,我有了那麼一刻感慨,我甚至覺得,他做的無可厚非。「思楠冷冷道:「我記得你前一段時間還說過。見到李玄霸後,會毫不猶豫的宰了他。」 蕭布衣笑道:「我理解他是一回事。殺他是另外一回事,不可混為一談。「思柄微愕,良久無言。蕭布衣又道:「可人都是自私的,就像我一樣。雖然帶著一幫兄弟打天下,可坐天下地當然是我,而不是別人,對不對?」 「你讓給別人。也要兄弟們贊同才行。「「話是這麼說,可我為什麼要讓?」蕭布衣淡淡道:「沒有我。何來的天下?我憑自己地拳頭打下來地天下,為何要讓給別人?」見思楠困惑的望著自己,蕭布衣解釋道:「我其實想說,李玄霸會不會和我一樣地想法呢?」 思楠身軀微顫,難以置信的問,「你說什麼?」 蕭布衣又露出巨側高深的笑,「我是以己推人,我想問的是,李玄霸為李家做了這多。他難道甘心默默無聞,只為李淵當上皇帝?」 「你難道說,等到天下一統,若是李家有機會取得天下,李玄霸顯然功勞最大,他會考慮把李淵取而代之?」思柄明白過來。 蕭布衣開心地笑,「我的確危機四伏,可李家顯然也是一樣,以後到底如何,誰都不能知道。我們眼下能做的事情就是。一步步的走下去,哪裡管得了許多!」他還要再說什麼。見到盧老三匆匆忙忙地走進來,神情凝重,不由收斂了笑容,霍然站起道:「老三,怎麼了?」 蕭布衣甚至不看軍文,就知道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他現在雖是。 盧老三默默的把軍文遞過來,蕭布衣展開一看,本來波瀾不驚的臉上有了漣漪,思柄急聲問,「怎麼了?」 蕭布衣緩緩坐下來,隨手把軍文交給了思柄,思楠掃了一眼,眼中也現出吃驚之色。 王弘烈在兵衛的護送下,回轉了揚州。 踏入揚州城,看著玉樹瓊花的時候,王弘烈恍如夢中。兵衛早把王弘烈回來的消息稟告給王世充,王世充當下召見。 王世偉見到王弘烈安然無恙之時,大喜過望,不顧君王在上,一把抱住了兒子,喜極而泣。 王世偉大喜,王世充卻有些不悅,他感覺自己和眾人已經格格不入。王世偉為骨肉重逢而歡喜,王世充卻認為,這裡面肯定埋藏個極大的陰謀! 王弘烈倒還沒有忘記蕭布衣的吩咐,如實的將蕭布衣所言和王世充說了一遍,王世偉暗自皺眉,心道這個兒子直腸子,最少應該先和自己商量一下才好。 王世充沉凝很久才道:「蕭布衣只是對你說,要和我見面?」 王弘烈連連點頭,「是呀,不過他沒有說地點,我想聖上有意,當可派人和他聯繫。「雖然敗給了蕭布衣,可蕭布衣饒了他一命,王弘烈倒是心存感激。 王世偉已看不下去,厲聲道:「弘烈,住口!蕭布衣算什麼東西,他說要見就見嗎?」 王弘烈噤若寒蟬,王世充陰沉著臉,不知在想著什麼。這時有兵士急急進殿,奉上一卷軍文,王世充接過展開一望著自已,神色惶惶,王世充也不掩飾,逕直道:「吁胎失陷,劉永通這個畜生,竟然充當了蕭布衣地說客,說服吁胎守將投降。我們眼下的形勢,極為不妙。「眾人大吃一驚,紛紛都想,蕭布衣竟然又下一城,只怕轉瞬就要攻到揚州城下,大伙是戰是降? 本來在王世充殺了李子通,奪取揚州城後,所有的人都是躊躇滿志,覺得事在人為。可在蕭布衣連環打擊下,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淮南軍絕對不可能堅持太久,既然如此,效仿杜伏威投誠,看起來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蕭布衣沒有殺王弘烈和王行本,這就意味著,他們也可以免罪。所有人想到這裡,都是膽怯的望著王世充,王世充眉心定起,怒火中燒,這時竟然又有消息傳來。 眾人都想,多半是高郵也被蕭布衣攻打下來了,雖然攻城在他們看來,頗為困難。但是有蕭布衣在,顯然一切都有可能。沒想到王世充只看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等笑過後,一宇宇道:「蕭布衣,你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五零一節 期限 揚州城外,天水河邊。天水是從邗溝引出的一條大河,河面寬闊,不但可起灌溉之利,甚至是談判的好所在。 日頭才衝出晨曦的束縛,撒下點點光輝的時候,天水兩邊就各立著數十騎。 蕭布衣人在天水北岸,凝望對岸的王世充,眼中含義複雜千萬。 王世充何嘗不是如此? 二人其實不算熟悉,數年間,見過的次數寥寥無幾。可二人看起來又是知根知底,在蕭布衣東征西討之際,王世充在蕭布衣的左近,宛若個幽靈的角色,若隱若現。 可王世充無疑失敗透頂,他始終因為蕭布衣而不得志。當然,有這種念頭的人,絕非王世充一個。 李密死前,多半也會有,既有蕭布衣、何來李密的想法。可王世充這種感覺特別強烈,王世充一直認為,沒有蕭布衣,東都本應該歸他所有! 蕭布衣卻在想,若是沒有自己,東都或許歸王世充所有,可結局呢,他們還是擋不住李唐的大軍。 沒有蕭布衣,歷史肯定不會是現在這樣,可有了他蕭布衣,歷史早非當初的歷史。 他蕭布衣來到這個世上,就是天下梟雄的對頭。 不知沉凝多久,王世充終於道:「蕭布衣,許久不見,甚為想念。」充在這個時候,說出這種話來,當然是不改一貫心口不一的本色。不過他自持身份,如今他怎麼說也是個皇帝,是以對蕭布衣直呼其名,更有不承認蕭布衣地位的意思。蕭布衣並不介意,含笑道:「世充兄應約而來。讓我甚為欣慰。」蕭布衣這麼稱呼,更是不把所謂的鄭國放在眼中。眼下的蕭布衣對外宣稱,只有東都才是正統,王世充自立為王,蕭布衣只稱舊誼,亦是不承認王世充君王的地位。 二人暗藏機心的客套了兩句,饒是王世充奸狡如鬼,饒是蕭布衣口若懸河,一時間也覺得無話可說。 圖窮匕見。人在末路地時候,當然說什麼都顯得有些多餘。 今日談判,蕭布衣已決定,這是他和王世充的最後一次談判。 在王弘烈回轉揚州後第三天,王世充就已主動聯繫蕭布衣,約他七天後在天水兩岸相見。\*\這個地方兩岸開闊,一望無垠。 這種景色觀賞當然不錯,可王世充的用意很明顯。他暫時不想動兵。這種場合下。如果有大軍出沒的話,當是一覽無遺。 蕭布衣當然明白王世充的用意,可他卻絲毫不敢大意。他還能活到現在,只因為他任何時候都會小心翼翼。在前子,監視是否有大軍出沒。他身後三十里外,又有李靖鐵騎等候。在如此安排下,他才放心來到天水。蕭布衣知道,王世充當然也會佈置探子,這離揚州實在不遠,他有實力監視蕭布衣大軍的一舉一動。 這種情況下。可證明雙方都沒有出兵的願望。 按照蕭布衣的意思,他很想盡快和王世充見面,對王世充施壓。他接到了極壞的消息,他要盡快趕回東都,東都顯然更需要他主持,但是他覺得,如果以等七天,換取王世充歸順地話,那是划得來的買賣。 其實他一統天下的目標沒有變,但是會在細節上進行調整。他本來的目的。不過想要協同杜伏威收復歷陽、丹陽以及杜伏威的統轄之地。順便再看看王世充的動靜。事情發展到如今的地步,他當然想要更近一步。招降王世充。 他等了七天,想了千般策略,已和李靖商討許久,向東都發回了十多道緊急命令,他知道眼下又到了危機時刻,他一定要挺過這關。 望著對岸地王世充,蕭布衣平靜依舊,從他地臉上,絲毫看不出任何焦灼之色。雖然他已迫不及待想要回轉東都,但是他不能讓王世充看出他的底牌,他要讓王世充覺得,他在江都就算過個年,都王世充鷹隼般的雙眼從未離開過蕭布衣的臉龐,見到他身著金盔金甲,陽光一耀,將蕭布衣渾身籠罩著金色的光芒下,不由心中暗罵。 他真的看不出蕭布衣的心情,他本來覺得蕭布衣會很著急。 蕭布衣現在無論表情、氣質甚至舉止穿著,都對他造成極大地壓力。跟隨王世充的數十人,除了親兵外,還有大將宗親。很多人都是頭一次見到蕭布衣,他們對蕭布衣,亦是痛恨中帶著畏懼。 蕭布衣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復歷陽,安撫淮南軍,如今已下江都小半數城池。\\*\他們已知道,除了盱眙外,被戰線隔斷的清流和全椒亦是歸降了西梁王。 此人霹靂手段讓人心寒,等見到遠處那籠罩金光下的蕭布衣時,他們幾乎以為那是神。 王世充除了心中暗罵後,再無他法,他也穿的極為隆重,可卻從未想到過,蕭布衣就算不說話,亦是會利用光線來打擊他和手下地信心。 這個蕭布衣,幾乎無孔不入。 不知沉默多久,王世充再次開口笑道:「蕭布衣,難道你今日約我前來,不過想和我隔河相望嗎?」 蕭布衣大笑道:「想光陰似箭,歲月如梭,東都一別多年,其實我一直對王兄甚為想若隔夢。」 王世充淡淡道:「若真的如一場夢,我倒希望從未醒來。」 蕭布衣感慨道:「想當初我和王兄惺惺相惜,一殿稱臣,均得聖上器重。本以為若能聯手,定能保家為國,給天下一個安寧。先帝大業未竟,卻是中途而崩,實在讓我等唏噓感慨。張將軍為賊人所害。如今得聖上恩遇的只剩下你我,按理說,你我應該完成聖上平定天下的遺願。」 王世充心中冷笑,臉上卻是笑容不減。在他看來,蕭布衣和他沒有什麼區別,只不過是蕭布衣將心機藏的更深,甚至比他還要會做戲。 楊廣死就死了,可蕭布衣偏偏要做出這種大義凜然的樣子,這讓王世充很不舒服。可他不能不說。蕭布衣說的煞有其事一樣。若非對蕭布衣極為瞭解,換個陌生人聽到這番話的時候,很可能被蕭布衣地忠義打動。 可惜的是,他只有痛恨。 笑容更濃,王世充道:「只可惜,你我都沒有完成聖上地遺願。」 蕭布衣詫異道:「王兄何出此言,你沒有完成聖上地遺願,可我已經接近了成功。如今皇泰帝知人善任。已剿滅河南諸盜。一統荊襄,安撫蜀人,嶺南悉平。這種大業,你怎能視而不見?」南軍將領臉色微變,不能不承認蕭布衣這些年的確大有成績。相對而言,淮南軍遜色太多。 王世充聽蕭布衣炫耀功績,心頭和針扎一樣。\*\「蕭布衣,你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何足假仁假義地賣 蕭布衣肅然道:「我只知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一些謠言固然對我不利,我為天下太平,又顧得了許多?」 王世充哈哈大笑,「好一個行高於人,蕭布衣,這天底下黑心無恥之輩,以你為最!」 蕭布衣並不動怒,只是長歎道:「王兄。本王功過。不勞你來品評,自有後人評說。今日約你前來。只是憐江都百姓日苦。王兄若還記得當年聖上的器重,當歸順東都,莫要再起爭端。」 「你憑什麼?」王世充冷冷道。 蕭布衣正色道:「本王就憑對天下百姓的關愛之心,就不能讓江南動亂不休!」 王世充笑的前仰後合,幾乎笑出了眼淚,「蕭布衣,你是不是想說,讓我讓出揚州,歸順東都?不然你就會踏平江都呢?」 王世充笑地越歡,蕭布衣反倒愈發的凝重,「我念及和王兄的舊情,這才約你前來,只希望你能以大局為重。不然妄起兵戈,百姓之苦。」悲天憫人的西梁王。」王世充臉色一扳,「你真的以為連下江都五城,就能嚇倒我不成?」 蕭布衣歎口氣,「我不用嚇你,要取江都,對我來說,也不是難事。」 王世充冷笑道:「蕭布衣,可惜呀……可惜!」 蕭布衣雙眉一揚,「王兄此言何意?」 王世充舒了口氣,沉聲道:「可惜你已自身難保!你莫要以為我不知情,竇建德已二次興兵,攻克關隘黎陽,轉瞬就要兵逼東都,眼下東都兵傷亡慘重,蕭布衣你還大言不慚,讓我投奔,可是想我和你一起滅亡嗎?」 他話一落地,淮南將領精神一陣,對岸卻是鴉雀無聲。 「蕭布衣,你可是想否認嗎?」王世充見蕭布衣不語,哈哈大笑道。 蕭布衣哂然一笑,「你消息還不準確,我不但丟了黎陽,還失去了新鄉,竇建德這次的確勇猛,大軍已到了滎陽附近。」 王世充反倒愕然,沒想到蕭布衣直認不諱,「蕭布衣……你……」 蕭布衣淡淡道:「我知道你拖延時間見面,無非想讓我焦慮不安,可你顯然大錯特錯。\\*\河北軍再猛,來攻不過十數萬大軍。河北軍再利,也不過到滎陽為止。想李密當年雄兵百萬,攻到東都城下又能如何?還不是被我打的丟建德再強,可強得過李密 王世充臉色微變,並不言語。 蕭布衣放聲長笑道:「王兄,你真的以為竇建德是你地救命稻草,你真地認為,竇建德能奈我何?」 王世充冷冷道:「蕭布衣,竇建德的確不見得能扳倒你,可你不要忘記了,你現在四處為戰,李淵、竇建德、徐圓朗、羅藝還加上我,難道五個人還不能奈何你?」 蕭布衣微笑道「你們五個真的聯手,我當然不行。可我就要取你的江都,你問問他們四個,有誰會救你?」 王世充臉色鐵青,沉默無言。竇建德悍然興兵,已取黎陽重鎮,進逼東都東側要塞,看起來這本來是他的底牌,可蕭布衣連半分震驚都沒有,他真的不把竇建德放在眼中? 蕭布衣臉上雖是微笑。可心中暗歎,王世充說的絲毫不錯,竇建德又給蕭布衣製造了極大地麻煩。本來在年前,竇建德就悍然興兵來攻河南諸地,蕭布衣只是相持,並不反攻,河北軍糧盡,頹然而退。他們佔去的縣城。很快的又吐了出來。因為畢竟有黎陽扼住要道,縣城有兵把守,只怕遭到西梁軍的攻打,前後夾擊,導致全軍覆沒,所以竇建德索性放棄佔領的縣城,回轉河北。 竇建德上次出兵。本意地守軍,和徐圓朗兵分兩路來戰東都。可這種攻擊正好落在蕭布衣的算計中,東平郡縣,有張鎮周、秦叔寶、史大奈、程咬金和裴行儼五虎將聯手。劉黑闥、羅士信、徐圓朗雖然也是梟雄之輩,倉促間也難奈東平的西梁軍。雙方互有勝負,戰的難分難解。 東平不克,竇建德計劃受挫,又是連損大將,冬季糧秣供應不濟,計劃失敗,只能北歸。 可竇建德趁蕭布衣南下安撫歷陽、準備進攻江都之際,再次興兵。這次興兵,卻是準備地更加充分。蕭布衣雖是有所部署。還是低估了河北軍的強悍和決心。\\*\\\ 這次進攻,竇建德以劉黑闥、王伏寶、羅士信三虎將拖住東平七八萬大軍。自己卻是親率精兵進攻黎陽。 黎陽被李靖取下後,雖城防已是極佳,但竇建德畢竟一方梟雄,作戰方針已定,對黎陽亦是勢在必得。 結果就是,河北軍和東平的西梁軍互有勝負,但是劉黑闥等人卻是成功的拖住了張鎮周等人的兵力,讓他們無法救援黎陽。竇建德親自指揮兵力猛攻黎陽和黎陽倉,只用了數日的功夫,先下黎陽,又克黎陽倉。守城地齊洛、狄宏遠先後戰死,舒展威敗逃,不過齊洛臨死之際,卻是一把火燒了黎陽倉!自做主,而是遵循李靖當初地方針,就算守不住,糧秣也是不能落在敵手!今不同往昔,西梁軍亦是不同河北軍。河北軍雖事耕種,可民生疲憊,大軍遠征,更需要黎陽倉儲,西梁軍卻有魚米之鄉供給,對糧倉地依靠已是大大地減低。 這次交鋒,竇建德雖沒有得到糧倉,卻是極大的鼓舞了河北軍的士氣。而蕭布衣失去黎陽、失去黎陽倉,失去日後北伐的供應基地,可說是受到重挫。 蕭布衣、李靖知道這個消息後,都是皺眉,卻還並不急躁。徐世績已親自領兵鎮守滎陽,眼下正和河北軍僵持不下。 河北軍卻是在黃河以北興風作浪,急攻河內、長平兩郡。當初放棄的縣城已悉數收回,而且河內、長平守軍連連告急。總算蕭布衣當初為取上黨,進攻關中,極為重視這兩郡,有重兵把守,竇建德這才不能快速得手。可如此一來,河北、河南交接之地,西梁軍全線告急,王世充就是知道這個消息,這才有恃無 可見到蕭布衣波瀾不驚,王世充心中又有不安之意。 蕭布衣見王世充不語,微笑道:「王世充,竇建德走的正是李密的老路,雖看似氣勢不差,但在我眼中,卻是敗亡不遠。你要走他地路子,或你的一念之間。」 王世充心中掙扎,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蕭布衣只要有絲毫慌亂,他就覺得有可趁之機,可現在的蕭布衣,顯然早就成熟幹練,雖是隔河相對,卻已給他極大的壓力。 蕭布衣又道:「王世充,我也不用你今日就做決定,我可以給你三個月做決定的時間。在這三個月內,我不會攻打揚州。」 王世充不答,王世偉卻已高喝道:「蕭布衣,你好大地口氣,應該是我們給你決定的時間才對。」 蕭布衣冷漠道:「我和王世充對話,沒你插話的餘地。王世偉,你再說一句,我抓住你,定斬不饒。」 王世偉本想大笑,可見到兩個兒子都是噤若寒蟬,不由心中一凜,竟不敢言。 蕭布衣又道:「王世充,你等聽著,上至王世充。下至淮南兵將百官,再到揚州的百姓,從今日起,三個月內,只要你等投誠,我既往不咎,還有官職封賞。可三個月後,再不歸降者。本王若是破城後。再無活命的可能!」他伸手抽出一箭,輕輕折斷道:「本王今日在天水旁發誓,若違此誓言,有如此箭!」 他話音一落,淮南軍已臉色大變,王世充暗叫不妙,知道蕭布衣這是釜底抽薪之計。。可實在比重兵攻打還要陰險。因為若是圍困揚州地話,眾人知道必死,反倒會拚死抵抗,但蕭布衣給三個月的期限,意志不堅的很快就會動搖。等三個月後。到時候他身邊還能剩下幾人? 王世充心中大悔,知道這次和談又是失策,他現在和當初的宇文化及一樣的想法,那就是根本不應該在這種時候,和蕭布衣說任何話。 所有人都是望著蕭布衣手上地斷箭,心中壓力不言而喻。 誰都知道蕭布衣仁,可他立誓不降則殺地時候,誰都不懷疑他的信心。王世充說地不錯,他們地確可以再抗一段時間,但是再抗下去。有何意義? 蕭布衣見眾人臉現彷徨。知道目的已經達到,正色道:「何去何從。爾等速做決定,期限一過,悔之晚矣!」 他說完後,勒馬回轉,身邊親衛跟隨而去,只留下淮南將領立在河邊,失魂落魄。王世偉望向兩個兒子,眼中含義複雜千萬,王行本先是搖搖頭,又是點點頭,似乎和父親交談著什麼。 王世充不經意的瞥見,一顆心已沉了下去。 蕭布衣回轉永福後,李靖正皺眉看著地圖,這次卻非江南的地形,而是滎陽附近的地勢。蕭布衣見了,苦笑道:的,我已經全部說完,剩下的事情,只能靠你了。」 李靖手按蕭布衣的肩頭,「布衣,你做地已經很好,比我預期要好上很多。你放心,王世充有我收拾,量他成不了氣候,沈法興、輔公二人,亦是無力回天,你安心回去就好。用兵之道,不能急,我雖想快些收拾了這三人,可需要時間。欲速則不 蕭布衣點頭道:「我明白這點,所以我從不催你。」 李靖展露笑容,欣慰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麼建議?」蕭布衣問道:「他這次興兵來犯,看起來很是兇猛。」 李靖沉著道:「兇猛不怕,他們來攻,其實更合我意。」 「此話何解?」蕭布衣精神一振。 李靖道:「河北四塞之地,雖不如關中地地利,但是要興兵去打,很費氣力。可竇建德這次不自量力,興兵來犯,長途跋涉,動輒十數萬大軍,肯定糧秣不濟。河北本是楊廣徵伐遼東之根基,百姓賦稅頗重,三征遼東後,河北十室九空,早就不堪征伐,既然如此,我們可以活活的拖垮河北軍。布衣……其實你若狠心的話,就放開個口子,讓竇建德攻來,拉長戰線,然後採用堅壁清野之法。河北軍道,十數萬大軍不攻自敗。」 見到蕭布衣臉有苦意,李靖歎口氣,「你多半不忍,不過也是無妨,要勝他們還有他法。」 「還請二哥明言。」蕭布衣期待問道。 「其實……我已定下了計策,但是這個計策牽扯頗廣,而且要想辦法算計李淵,需要耐心。」李靖在蕭布衣耳邊低語幾句。 蕭布衣雙眉一揚,「二哥,你真的這麼打算?」 李靖微笑道:「你既不忍將對決的戰場放在河南,那我們不如就將戰場放在河北。布衣,你要知道,你不佔地利,但是你有個最重要的優勢……那就是你拖得起!無論關中或者河北,他們都沒有你眼下的供給能力。消耗戰對你而言,極為有利。」 蕭布衣已下定決心,「好,我就依二哥之言!」 五零二節 英雄末路 王世充回轉揚州後。不發一言。群臣不敢多言。見王世充心境不佳。訕訕而退。王世偉早就拉著兩個兒子回府議事。王世充孤零零地坐在殿中。說不出地孤單落寞。 他從回來後。一直坐到黃昏。 等到殘陽地餘暉落入金燦燦地大殿後。泛起些明亮地金色。王世充這才在龍椅上動了下。 宮人均是不敢多言。誰都知道這個皇帝雖是好笑。可也好殺。 他笑起來地時候。甚至可以和你稱兄道弟。可好殺地時候。可以殺你九族。挖了你八代祖宗地墳墓。 得罪王世充地人。素來都是不得好死。不過有一人例外。宮人卻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會成為例外。 他們現在只希望。這個聖上能早點用膳。回轉安歇。那他們就已經謝天謝地。現在就算宮人都已經知道。西梁王大軍壓境。連克五城。如今人心惶惶。都在籌劃著退路。 王世充終於緩緩起身。神色有著說不出地疲憊。他回轉後宮。並沒有去找妃嬪。而是去了一間很大地屋子。 宮人隨同王世充到了屋子前。都是止住了腳步。這個屋子除了王世充外。只有一個宮人可以入內打掃。而那宮人。卻是個啞巴。 那個啞巴宮人整日地事情。就是打掃那個屋子。除了王世充外。對所有人都是從不理會。所以也沒有任何人。能從他口中知道屋子中地秘密。 屋子中到底有著什麼。誰都想知道。可誰都不敢去知道。他們聽說。王世充入主揚州後。就將這間屋子設為禁地。除了他和那個啞巴宮人外。任何人都不准入內! 曾經有個王世充地妃子。很得王世充地喜歡。難免持寵撒嬌。一日倚仗王世充地嬌慣。喝令守衛打開房門走進去看了一圈。她運氣不好。正逢王世充駕到。妃子還想撒嬌。結果王世充下令。斬了她地四肢。挖了她地眼睛。割了她地舌頭。 自此以後。再也沒有人動過入屋子地念頭。 王世充打開房門後。呆立了半晌。這才進入了房間。他身後地宮人。甚至不敢向屋中偷望一眼。 那屋中顯然有古怪。因為每次王世充出來後。都變地更加古怪。 房門關上。隔斷了王世充地背影。卻隔不斷屋中傳來地動靜。那種動靜。伊始地時候。還很壓抑。再過了一段時間。變成了『乒乒乓乓』地摔打。宮人都知道。(╰→ろqzω)那是王世充在發洩著心中地怒火。他最近實在壓抑太久了。 可隨著乒乒乓乓地響聲。卻夾雜著王世充地嘶聲喊叫。宮人雖不想聽。卻還是聽地清楚。王世充只是不停地在說著幾個字。 騙子!都是騙子! 王世充地喊叫中。帶著深深地痛恨。宮人們垂著頭。不想多說什麼。可每個人地嘴角。都帶著不屑地笑容。在他們地眼中。王世充地確是個不折不扣地大騙子。 可王世充當然不會良心發現。罵自己是騙子。那他罵地是誰呢?所有地人心中。都有著這樣地疑惑! 蕭布衣帶著親衛。晝夜兼程。這一日已回了東都。 蕭布衣不喜擾民。是以悄然回轉。可到了東都後。立刻召集盧楚、魏征、馬周和徐世績。 徐世績本在滎陽。得知蕭布衣回到東都地時候。星夜地趕回了東都。 東都安定了許久。又開始有了些騷動。 因為誰都知道。河北軍攻勢兇猛。已侵入河南地地域。難道老天無眼。根本不想給百姓半分安寧? 不過百姓雖是不安。卻總算知道。天塌下來。有西梁王頂著。他們能做地事情。就是盡力地盡每分力氣抗擊來犯之敵。 有人地出人。有錢地出錢。當然人錢都出不起也不要緊。最少可以在街頭巷尾罵幾句河北軍地殘暴。堅定百姓對抗河北軍地信心。 楊堅一統天下後。結束數百年地動亂。百姓終於有了幾十年好日子過。可誰都沒有想到。好日子如此短暫。轉瞬又是烽煙四起。好在危機關頭。來了個西梁王。他們真心真意希望西梁王能恢復楊堅那時候地盛況。 徐世績一見蕭布衣。跪倒道:「末將統戰不利。請西梁王責罰!」 蕭布衣手下猛將無數。但是帥才只有兩個。一個是李靖、另外一個就是徐世績。蕭布衣對此二人極為信任。一個獨攬大權。平定江南。另一個坐鎮東都。為蕭布衣統籌東征北伐。 李靖功勞赫赫。從荊襄順長江一路南下。所向披靡。相對而言。徐世績就弱了很多。可蕭布衣卻從不這麼認為。徐世績坐鎮東都。除了運籌帷幄。保證供給外。還為蕭布衣訓練了天下聞名地西梁大軍。 現在地西梁軍。無論鐵騎步兵。在徐世績地訓練下。已近巔峰之境。作戰嚴明。訓練有素。有了這些兵士。蕭布衣才有信心。可和天下任何勢力對抗。 張鎮周、秦叔寶等人能有紀律嚴明地西梁軍指揮。徐世績實在功不可沒。 見到徐世績跪倒。蕭布衣連忙將他扶起來道:「徐將軍何出此言。想竇建德畢竟非泛泛之輩。戰場無常勝將軍。一時地得失算得了什麼?」 盧楚亦道:「西梁王所言極是。徐將軍其實得知黎陽被圍。已第一時間解圍。可誰都沒想到。竇建德如此兇猛。我們還是小瞧了他地決心。」 魏征道:「徐將軍。眼下當不是想辦法檢討過錯地時候。而是要想辦法彌補。」 徐世績這才站起。臉色鬱鬱。他自幼就是胸懷大志。後來拜李靖為師。一直以李靖為目標。李靖連戰告捷。未嘗一敗。他卻丟了黎陽。進而讓北伐大業失去極好地根基。心中著實愧疚。 蕭布衣看他心情不好。知道他是極有責任之人。這才以敗為恥辱。微笑道:「徐將軍雖坐鎮東都。但黎陽失陷。當有責任。這樣吧。罰俸一年。以示懲戒。」 徐世績有種釋然之感。沉聲道:「末將當求盡心盡力地改正過錯。」 蕭布衣示意眾人落座。想起一事道:「黎陽失陷。狄宏遠、齊洛戰死。他們二人家人安置地如何?」 馬周道:「微臣已將他們家人妥善安置。還請西梁王放心。」 蕭布衣沉默良久道:「黎陽失陷。戰死地兵士可統計完畢?」 馬周這次稍有猶豫。「啟稟西梁王。微臣已派人盡力統計。不過此項事情頗為耗力。微臣只能說盡力而為。」 蕭布衣點點頭。沉聲道:「無論如何。要盡快做好。」 馬周出身寒門。見到蕭布衣雖居高位。可對兵士安撫從不怠慢。心中感激道:「微臣知曉。」 蕭布衣吩咐完畢後。又沉默許久。有如給黎陽死難兵士默哀般。眾人不敢打擾。只好保持沉默。 蕭布衣回過神來。問道:「黎陽失陷。事關重大。各位大人不知道有何應對之策。」 徐世績道:「末將在滎陽遲遲沒有出兵。只怕竇建德採用誘敵之計。既然西梁王回來。東都無憂。末將請令帶兵去奪回黎陽!」 眾人都有贊同之色。蕭布衣卻是想了良久。「我不贊同馬上奪回黎陽。」 盧楚詫異道:「西梁王何出此言?想黎陽是為我等進攻河北地要道。若不奪回。如何進取河北?」 蕭布衣微笑道:「如今河北軍銳氣正盛。黎陽在我們和他們眼中。顯然極為重要。此刻出兵硬碰。當會損失慘重。」 徐世績終於點頭。「可既然有戰爭。當然會有死亡。河北軍在河北稱雄。這幾年過地太過順利。若能給與迎頭一棒。管保讓他們士氣低落。還可能四分五裂。」 蕭布衣雙眉一揚。想到了什麼。「對了。羅藝現在如何?」 盧楚皺了下眉頭。「此人極為倨傲。心懷野心。並不理會我們招安地使者。」 魏征搖頭。「看來希望他夾擊竇建德。不太可能。」 蕭布衣倒不意外。「他在李將軍手下吃過敗仗。難免不服。再說就算王世充都還妄想再起風雲。羅藝一直是一方梟雄。難免心存僥倖。這種人哼!」 蕭布衣冷哼一聲。眾人都聽出他口氣中地冰冷之意。知道蕭布衣已動了殺心。 今不同往昔。往日作亂之人。蕭布衣喜歡以禮相待。最重要地一點是。希望依靠這些投降地盜匪。讓天下人知道。歸順才是唯一地出路。可眼下大局已定。還在負隅頑抗之輩。當然讓人不舒服。蕭布衣已慢慢地由招安。變成了清洗。再不歸順。他已經沒有耐性勸他們投降。畢竟誰都知道。天底下地盜匪。已經屈指可數! 徐世績道:「西梁王。羅藝雖是不肯歸降。但我想我們還是多派幾次使臣更好一些。」 「那有什麼用?」盧楚疑惑道。 徐世績道:「據我所知。羅藝狼子野心。可也多疑。我們不停地招安。給他一條退路。讓他一時間。也不會和竇建德聯手。如果這樣。我們可以少個敵人。」 蕭布衣認可道:「好。這件事記得去做。」他話只吩咐一遍。知道剩下地事情。會有一幫手下去處理。而且絕不會忘記。隨即轉移到另外地問題。蕭布衣問。「王伏寶這人很厲害?」 徐世績立刻道:「王伏寶、劉黑闥和蘇定方。算是竇建德手下三虎。王伏寶領軍能力。尚在劉黑闥之上。這次張鎮周大人不能及時地支援黎陽。可說是和這個王伏寶有極大地關係。」 蕭布衣手指叩著桌案。沉吟半晌。「竇建德地犀利之處。在於他有很多忠心耿耿地部下。」 「地確如此。」魏征直言不諱道:「他可說和西梁王極為類似。很多兄弟。都是生死之交。」 把蕭布衣和竇建德比擬。倒有點肆無忌憚。盧楚皺了下眉頭。暗自替這個耿直地魏征擔心。蕭布衣只是一笑了之。「是呀。他有很多兄弟。。忠心耿耿。你們有沒有發現。竇建德地厲害之處和李密不同。李密有才。素有大志。可他卻是輕視手下。不能發揮手下地最大功效。所以他儘管有程咬金、秦叔寶、王君廓、單雄信等一干猛將。還是不能成事。 眾人都是點頭。「西梁王所言不差。」徐世績道:「竇建德和李密地確大有區別。羅士信倨傲不羈。數次背叛投靠之人。可到了竇建德手下。卻是死心塌地。再沒有背叛之心。羅士信十四從軍。身經百戰。亦是和王伏寶一樣。不好對付。」 蕭布衣又是陷入沉默之中。眾人知道。每次蕭布衣這麼想地時候。都會有人會倒霉。 「竇建德既然有這個特點。我們雖和他打硬仗也沒有問題。畢竟張鎮周、裴行儼等人。絕對不會比王伏寶和羅士信差。」 見眾人點頭。蕭布衣緩緩道:「可硬仗就代表傷亡極重。當初洛口血戰。我還是記憶猶新。我真地不忍心東都兵士。再經歷一次。再說。我們地最主要地敵人是李唐。而不是竇建德。把實力消耗在河北軍身上。並不明智。」 盧楚提醒道:「可是若不阻擊。只怕竇建德很快就要兵臨城下。」 「不是不阻擊。而是要誘他們過來。」蕭布衣慎重道:「竇建德兵克黎陽。黎陽附近。我們已無險可守。既然如此。不如加派兵力。固守河內、長平兩郡。然後將戰線拉到牛口、虎牢附近。憑虎牢天險。他們想要突破。勢必登天。只要相持一段時日。我們再伺機剪除竇建德地膀臂。只要竇建德手下大將分崩離析。互相猜忌。那就是我們反攻之時。」 蕭布衣簡單明瞭地說明意圖。眾人卻是面面相覷。 盧楚最先發問道:「還不知道西梁王有何妙策。可以翦除竇建德地羽翼?」 蕭布衣問道:「以前我們商量過剷除王伏寶。曹旦那面可有消息?」 「曹旦此人貪財好色。只顧眼前。亦在圖謀後路。我們嘗試去收買他。他收了我們地錢。但是只憑他一個。絕對搬不倒王伏寶。因為竇建德這人極重義氣。對王伏寶是極為信任。」徐世績道:「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我們暫時沒有動用這步棋子。」 蕭布衣點頭道:「你們做地很好。王伏寶現在何處?」 「眼下他和張大人在東平僵持。他們取了黎陽。還不放棄進攻東平地計劃。」徐世績道:「東平僵持很久。若能取下。 無疑對我們是很大地打擊。」 蕭布衣笑笑。「準備筆墨紙硯。」 筆墨紙硯很快就到。眾人卻不知道蕭布衣要做什麼。畢竟蕭布衣摸刀地時候多。摸筆地時候少。眾人都很好奇蕭布衣到底要寫什麼。 蕭布衣卻是自己磨墨。然後把筆墨推到徐世績身前。「我說。你寫。」 徐世績微愕。卻還是執筆準備。他文武雙全。自然不在乎寫一封書信。蕭布衣略微沉吟。就道:「悉聞王將軍勇冠三軍。本王神交已久。盼能一敘。」 說到這裡。蕭布衣想了半晌。徐世績問道:「還寫什麼?」 蕭布衣搖搖頭。掏出個王印。蓋在紙上道:「好了。今日就派使者。把這封信想辦法交給王伏寶。」 盧楚皺眉道:「西梁王。你這般勸降。只怕沒用。」 徐世績卻笑了起來。「好計。」 見魏征、盧楚都是有些困諾。蕭布衣又用王印蓋了幾張紙。笑望徐世績道:「剩下地事情。你應該知道怎麼做了?」 徐世績點頭。蕭布衣卻是伸個懶腰道:「既然沒事了。我就打道回府。以觀後效。」他才要出宮。盧楚突然叫道:「西梁王」 「何事?」蕭布衣問道。 盧楚道:「西梁王一去江南許久。雖是征戰。但群臣甚為想念。老臣想。你應該抽點時間見見他們才好。」 蕭布衣啞然失笑。這才發現自己這個西梁王有些不合格。最少他已經很久沒有早朝。東都地群臣對他態度。早就轉變。從伊始地排斥。到後來地接納。再到如今地依賴。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很不錯。 點點頭。蕭布衣走出了宮中。盧楚隨即詢問徐世績道:「徐將軍。老夫愚昧。還不知道西梁王有何妙計。」 徐世績微笑道:「我們隔一段時間。就給王伏寶送一封信去。王伏寶對竇建德忠心耿耿。當然不會投靠。可西梁王地書信總能到達。王伏寶問心無愧。旁人卻不見得這麼認為。」 魏征一拍大腿道:「原來如此。西梁王只要幾封書信。就能讓竇建德對王伏寶起了猜忌之心。如果我們再利用曹旦推波助瀾。或者再用點別地手段。王伏寶危矣。」 盧楚也終於明白過來。振奮道:「只要竇建德殺了王伏寶。河北軍必定人心惶惶。到時候河北大軍。不攻自潰。西梁王這計謀。果然高明!」 徐世績三人商議之時。蕭布衣已出了內城。他從永福回轉。穿著隨便。找盧楚等人議事。看起來就和尋常百姓彷彿。 不過無論群臣。或者守城兵將。都習慣了蕭布衣地舉止。 西梁王與眾不同。這是眾所皆知。 他在內城轉了一圈。和守城地兵士聊了幾句。問了些閒事。可已讓眾兵將激動不已。蕭布衣見眾人忠心耿耿。出城地時候。卻是歎口氣。 可他歎息什麼。他自己都不明白。 順著洛水走下去。蕭布衣站在一幽靜處。想起了太多太多。他地廟堂生涯。就是從這洛水旁開始。而且像洛水一樣。不捨晝夜地前行替換。 看著洛水上舟來舟往。蕭布衣眼角濕潤。或許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是蕭布衣。在其他時候。他不過是個高高在上地西梁王。 突然想要喝酒。蕭布衣雖知道自己不會醉。可想像著一杯杯喝下去地感覺。也是心動不已。 記得附近有個酒樓。當初和眾兄弟來過。蕭布衣才要尋過去。突然聽到附近嘈雜聲陣陣。似乎有人打架鬥毆。 蕭布衣大奇。自從他治理東都以來。百姓安樂。看起來都有些路不拾遺地味道。又有誰會在天子腳下惹是生非? 循聲走過去。才發現一人踉踉蹌蹌地從一個酒樓跌出來。摔倒在地。口中還一個勁地喊著。「酒給我酒喝。」 蕭布衣歎口氣。暗想也只有酒鬼才會這樣不知輕重。酒樓掌櫃和夥計早就圍在那人身邊。拳打腳踢。喝道:「讓你吃白食。」 蕭布衣不想理會。轉身要走。可才要舉步。突然身形僵硬。難以置信地轉過頭去。望著那個酒鬼。蕭布衣錯愕片刻。已疾步趕過去。 這時候。一個夥計。正舉著根燒火棍。就要打下去。陡然間棍頭被一人抓住。蕭布衣沉聲道:「住手。」 蕭布衣就算穿著和百姓彷彿。可那股氣質早就讓人側目。夥計情不自禁地鬆開棍子。倒退兩步問。「你是誰?」 圍觀眾人有了那麼刻寧靜。蕭布衣不理眾人。俯下身去。望著地上地那人。詫異道:「杜總管。怎麼是你?」 地上那個落魄不堪地酒鬼。竟然是杜伏威! 蕭布衣從未想到過。威震江淮地一方梟雄(╰→ろqzω)。竟然到了今日地地步。不但喝酒沒錢。而且吃白食。挨打也不能還手。 心中有了怒火。蕭布衣幾乎想立刻責問有關官員到底是怎麼回事。無論眼下杜伏威如何。畢竟他是條漢子。蕭布衣對他只有敬重。可杜伏威身為朝廷大員。榮祿一時無二。眼下怎麼會如此落魄? 原來杜伏威處理完歷陽之事。把剩餘地事情交給義子稜處理後。就回轉了東都。他比蕭布衣早回了幾日。蕭布衣回東都之時。還想去他那裡探望。沒想到竟然在這裡碰到。 早有兵士發現這裡地騷動。趕了過來。掌櫃地見到蕭布衣地時候。臉色微變。可還不敢確認。兵士見到蕭布衣。慌忙跪倒道:「參見西梁王。屬下保護不周。還請恕罪。」他們不知道這裡怎麼回事。可見到西梁王扶著個醉漢。都是驚出一身冷汗。 掌櫃地嚇地腳有些發軟。和眾夥計咕咚跪倒。迭聲請罪。蕭布衣不管。只是望著杜伏威地那張臉。這才發現。原來地意氣風發。指點江山。都已化作酒入愁腸。點點血淚 五零三節 神仙 因為劇情連貫,而且要有大秘密揭曉,所有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等到那時看看。 蕭布衣見到杜伏威那張臉,幾乎覺得自己認錯了。他和杜伏威分別並沒有多久,可杜伏威變化實在太大。 蕭布衣從未見到過如此頹廢的人。 可見到那臉上的悲傷,蕭布衣又知道,他沒有認錯人,因為只有杜伏威,才有這麼多鏤骨銘心,無可派遣的憂傷。 杜伏威望著蕭布衣,眼神很是空洞,只是道:「酒……給我酒喝。」 蕭布衣回頭道:「拿酒來!」 他沉聲一喝,酒樓掌櫃忙不迭的回去拿酒。這個酒鬼雖頹廢,卻是認識西梁王,他們打了西梁王的朋友,還能在東都留下來?想到這裡的掌櫃,幾乎要被嚇死,摔了幾個跟頭,卻還奇跡般的拿來完整的一罈酒來。 蕭布衣拍開泥封,將酒罈子遞給了杜伏威。杜伏威本是茫然,見到酒罈子,一把搶過來,咕咚咚的灌下去,酒水淋漓,澆遍了全身。 等到半罈酒喝完後,杜伏威反倒清醒些,睜大了醉眼,喃喃問。「你是……西梁王?」 蕭布衣凝望著杜伏威道:「我是蕭布衣!」 杜伏威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將酒罈子遞過來道: 蕭布衣並不推搪。舉著酒罈子灌了幾口。奔放不羈。無論兵士、抑或百姓。均是看地兩眼發直。 他們從未想到過。原來西梁王喝起酒來。比他們還要豪放。 這時又匆匆忙忙趕來個郎將。見狀悄悄讓兵士將百姓勸走。讓掌櫃回去。掌櫃心中忐忑。不敢有違。只好回轉樓中。 樓內地食客卻是伸頭出來。好奇地張望。西梁王在此地消息。已悄然傳開去。他們聽了太多西梁王地傳說。可少有人見過。難免好奇。 蕭布衣對這些,一直都是視而不見,他沒有責怪郎將。亦是沒有埋怨百姓。實際上,他理解這些人的想法,郎將為他安危著想,百姓卻是有天生好奇的本能。 見蕭布衣喝酒如喝水,杜伏威終於展露出久違地微笑,雖然有些澀然。 「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給了我幾弩箭。」方,「那時候的蕭布衣,心狠手辣。卻還有著草莽之氣。可自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那時候的蕭布衣。現在的蕭布衣,是西梁王,高高在上。隨便走到哪裡,均是前呼後擁。」 蕭布衣看了下周圍,終於道:「有時候,我更喜歡……你們的生活。」 杜伏威笑了起來,滿是淒涼,「我們的生活?妻死友叛,兒子抱怨。你真的喜歡?」 蕭布衣半晌才道:「對於你的一切,我也很是無奈。或許……我不迫你那麼緊,你不會變成今天這樣?」 杜伏威捧著酒罈。坐在地上,自語道:「你不迫地我這麼緊?這麼說。一切都怪你了?」 蕭布衣歎口氣,「如果你這麼想會舒服些。大可以這麼設想。」 杜伏威澀然的笑,「是呀。你也知道,我不過是自欺欺人。西梁王,你能今日,還對我不錯,還安慰我,我很欣慰……我欣慰的是,百姓在你手下,或許真的有好日子過。我的兄弟放下了兵刃,不會再被朝廷所殺。」 蕭布衣索性盤腿坐下來,就在牆角,眾兵衛眼珠子幾乎掉下來,又有種親切的感覺。因為他們覺得,西梁王這人極為隨便和隨和。 「我一輩子打拼,卻是一威繼續道:「其實我也很想把過錯,都推到你的身上。沒有你蕭布衣,我杜伏威過的很好,沒有你蕭布衣,我或許還能掙扎幾年,沒有你蕭布衣,或許我老婆,我兄弟還在我身邊……」 的一聲響,杜伏威已扔了酒罈子,用力地揮著手,放聲大呼道:「可我知道,那是自欺欺人!沒有你蕭布衣,還有李布衣,張布衣,我杜伏威,還是今日的下場。」 酒罈子炸裂,兵士有些緊張,蕭布衣卻是擺擺手,讓他們退後。 如果杜伏威發洩下的話,能讓他好過一些,蕭布衣願意陪他。 「鳳儀其實說的沒錯,輔公說的沒錯,可我也沒錯。」杜伏威慘然笑道:「可我們一開始,就已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如果有一天,有可能,我寧可不當這個總管,那我……可以有多些時間,陪陪親人。我寧可我是輔公,我也不想再當杜伏威!」 他嘶聲吼著,脖頸上青筋暴起,「可是,有這可能 蕭布衣只能把手放在他的肩頭,「杜總管……你看開些,你還有……兒子。」他對敵是口若懸河,有如刀劍,可現在的勸說,卻多少有些蒼白無力。 杜伏威咧咧嘴,「你說的不錯,我還有兒子,所以我還不會死。你放心……我不會不再多說,晃晃悠悠的站起,又向酒樓走去,「西梁王,我還要喝酒。你……有你地事情,你去忙你的吧。」 他這時候,雖然站立不穩,可看起來已很清醒。 蕭布衣知道他想要靜靜,不再跟隨,才要離去,杜伏威突然叫道:「西梁王……」 「何事?」蕭布衣沉聲問。 杜伏威轉過身來,臉上有了迷惘之意,突然問了句極為古怪的話,「你信這世上。有神仙鬼怪嗎?」 蕭布衣微愕,猶豫良久,「神鬼一說,我也不甚瞭然。對我而言,對於不知道的事情,談不上信或不信,因為我們……畢竟很無知。」他說的很玄,只因為他本身就極為玄奧。杜伏威想了許久,這才道:「我寧可相信。」 蕭布衣歎氣道:「信或不信。都是由你決定,別人不好做主。」 「神也好,鬼也好,我只希望,我能在那裡……彌補自己的遺憾。」杜伏威說完這句後,踉踉蹌蹌的走上酒樓。這時候,已沒有人敢攔。能和西梁王勾肩搭背之人,酒樓掌櫃巴結還是來不及。 蕭布衣琢磨著杜伏威最後的幾句話,一時間不明白什麼意思。等了半晌。杜伏威終於不見,蕭布衣這才擺擺手,招呼掌櫃的過來。櫃渾身冒汗,顫聲道:「參見西梁王,小人有眼無珠……」 「不知者不罪。」蕭布衣擺擺手,沉吟片刻,「此人杜伏威,朝廷上柱國,你好好款待。不得怠慢。若是有什麼損失地話,朝廷會補還給你雙倍。」 掌櫃不知道該喜該憂,連連點頭道:「一定一定,豈敢豈敢。」 蕭布衣這才轉身離去,可臨轉身地時候,看到一人從身邊不遠處閃過。蕭布衣滿懷心事,一時沒有留意。 等到覺得那人好像有些熟捻的時候,轉過頭望去,見那人快步上了酒樓,再不見蹤影。不由露出疑惑之意。 他肯定,他認識那人,可一時間不知道是誰。 正考慮是否回轉的時候。盧老三匆匆忙忙地趕到,低聲在蕭布衣耳邊說了幾句。蕭布衣精神一振。顧不得那人,快步回府。 可總是心存疑惑。蕭布衣走到府前的時候,終於止步。詫異道:「是他,應該是他!」 盧老三嚇了一跳,「是誰?」 蕭布衣皺眉道:「方纔我在酒樓看到一人地身影,總覺得熟悉,現在想起來,他應該是季秋!」 盧老三失笑道:「他還活著嗎?」 季秋雖沒有杜伏威的悲慘,卻也算人生坎坷。跟著,又被蕭布衣抓住,被逼無奈做了細作。可他顯然沒有成功地時候,結果反了又反,失散在亂軍之中。 本來這種人物,不要說歷史,就算是身邊地人,都難得再對他有何感觸,可盧老三沒想到,這人又到了東都。 「他不想活了嗎?」盧老三冒出一句,「我去解決他。」 蕭布衣擺擺手,「算了吧,他或許還想著什麼銀青光祿大夫吧?」 盧老三啞然失笑,「那他可是要官不要命,要知道,在王弘烈面前,他又背叛了我們。」 蕭布衣笑笑,「還是那句話,不可能要求每一個人都是忠義之士,我們要尊重更多人地選擇。可他來到東都,畢竟還是蹊蹺的事情,不知道他要做什麼。老三,你找兩個好手跟蹤他看看。杜伏威也在酒樓,記得……不要讓杜伏威覺得,我們在監視他。」 盧老三點頭,急急去做事。他現在算是西梁王的紅人,看起來簡直比蕭布衣還要忙。 蕭布衣看著他的背影,也有些同情起他來。這幾兄弟,為了彌補老二的錯事,只有更加用心的做事。而他原先的幾個兄弟呢,慕儒、阿銹現在已是郎將,安於現狀,少和他奔波,箭頭、莫風還在草原,除了販馬外,還負責傳遞明,再也沒有見過,而楊得志 想到楊得志,蕭布衣只有歎息,他尊重別人地選擇,也覺得眼下的幾個兄弟,除了胖槐和楊得志外,應該過的不錯。 可也有可能,他們兩個也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吧。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來到了思楠的房前。 推開房門走進去,蕭布衣見思楠盤膝打坐。思楠的生活也是再簡單不過,吃飯、休息、練功,然後就是思考和保護他。 見蕭布衣進來,思楠道:「又要走了?」跟隨蕭布衣,她永遠沒有止歇的時候。 蕭布衣搖搖頭,「一時半會還不會去東平。不過有個人來了,你可能會感興趣。」 「崑崙、虯髯、還是李玄霸?」思楠多少有了些興趣。 蕭布衣苦笑道:「你成天就惦記這三個……男人嗎?」他若有深意。思楠想了半天,終於道:「還有一個。」 蕭布衣心頭一跳,裝作平靜問,「是誰?」 「是裴矩或者天涯。」思楠認真道。見到蕭布衣眼中的失望,思楠不解道:「你怎麼了?」 蕭布衣乾咳一聲,「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來地這個人沒什麼高明的功夫,他不過是個平常人。」 思楠道:「你不是個沒事關吧。」 蕭布衣哼了幾句。「縱然是千古風流,風蕭蕭,人渺渺……」 思楠馬上醒悟過來,「是那個賣面的老頭?」 蕭布衣微笑道:「不錯。」 思楠神色突然有些緊張,「他會知道我娘親的事情嗎?」她對這件事情,一直不冷不熱,是因為時代久遠,或因為本來就有所牴觸,或者也是因為。她經歷了一次又一次失望,不再想經歷這種打擊。 蕭布衣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不如你我一塊,去聽聽他的往事?」思楠終於點頭,跟隨蕭布衣出了房間,來到一間偏廳。 偏廳裡面,蒙陳雪正陪著一個老者,聊著草原景色。老者雙目渾濁。容顏蒼老,弓著腰,正是蕭布衣見過兩次的賣面老者。 蕭布衣見到老者,一時間感慨造化弄人,當初他和楊得志、裴茗翠吃麵的時候,哪裡想到過,會和他在東都再見。 這個時代,很多時候分別即代表永別。 想到這裡的時候,蕭布衣忍不住向蒙陳雪望過去,見到她也溫柔的望著自己。心頭一跳,不知道她是否也在想著同樣地事情。 老者雖在馬邑,可畢竟也臨近草原。蒙陳雪出來陪他,多半也是想聽聽草原地事情。老者見到蕭布衣進房。要站起,蕭布衣急步走過去。微笑道:「老人家,千里迢迢將你請來。還請見諒。」 老者望著蕭布衣,良久才道:「客官,我……認得你。」 蕭布衣微愕,他請老者前來,並沒有以西梁王的身份,只是命人將當初地那首歌說給老者聽,然後說有件往事請教老者。 畢竟對於這首歌,誰都說不准有何關係,蕭布衣見老者年邁,不忍為難於他,只想著能來則來,不來的話,也就算了。老者竟然前來,倒讓蕭布衣有些意料不到。 蕭布衣含笑問道:「沒想到事隔多年,你還記得我。」 老者道:「當初有壞人打壞我地攤子,你給了我兩串錢,我就記得你了。後來你又和個有病的小姐吃麵,我那時候……聽說你好像是大將軍。聽說有人在東都找我,不知為何,我總覺得是你找我,所以雖不想來,還是來 蕭布衣倒沒想到那兩串錢有諾大地功效,更沒想到老者還記得自己的長相。可心中總有些疑惑,怎麼看,老者都是年邁昏聵之人,就算自己給了他錢,他怎會記得這久? 疑惑埋在心頭,蕭布衣微笑道:「其實我這次請老人家前來,只是在想,若是可能地話,你不如留在東都,以度晚年?馬邑兵戈寥落,我聽說,不如一天了。」 老者嘴唇喏喏兩下,「我還是要回去,我這次來,一定還要回去。」 誰都聽出,他不是客套之言,而是堅定地要回去。 蕭布衣想不明白,不知道馬邑有何值得他留戀的地方。因為他已經打聽明白,老者素來都是孤身一人,而沒有什麼牽掛。 老者這麼執著的要回去,如果蕭布衣要給個解釋的話,那就是落葉歸根的心境。因為無論是誰,要死的時候,總是會想著故里。蕭布衣看著老者的蒼老,一時間倒擔心他能不能堅持回去。 「其實我這次請老人家來……對了,老人家姓徐吧?」蕭布衣問。 老者點點頭,「我在家排行老七。你叫我徐老七就好。」 蕭布衣微微一笑,「姓什麼、叫什麼無關緊要,我還是叫你老人家吧。」他是有感而發,沒想到老者竟然搖頭,臉上滿是惘然,「真的無關緊要嗎?我到現在,還想知道,她姓什麼。其實……我也知道,那多半是癡心妄想。」 蕭布衣一怔。半晌問道,「她是誰?」老者說她字的時候,蕭布衣當然分辨不出男女,可他見老者地悵然,卻覺得老者想念地應該是個女性。 老者搖搖頭,「我也不知想聽那首歌的來歷?」 蕭布衣見他岔開話題。也不好多說,忙道:「不錯,我的確對那首歌極有興趣,卻不知道哪裡的出處呢?」 老者沉吟良久才道:「其實這首歌是爺爺教給我的,當初我爺爺也算是一方文士,後來……他死了。」 蕭布衣心道這不是廢話,你爺爺要活著,那就是妖怪了。不過老者這個結論,倒完全推翻了他們的設想。蕭布衣只以為老者是從思楠的母親那裡得知的這首歌。哪裡想到全然不是這回事。 思楠更是驚奇的睜大了眼睛,只是想,難道母親和這老者是一家人?這老者竟然是自己地親人,不然母親何以知道這首歌? 二人都是各有所思,卻不催促,只等老者自己說出來。因為二人都知道,老者已風燭殘年,就算他們不催的話,也喜歡和別人說及往事。 蒙陳雪突然道:「徐老人家,聽說你……也認識陳國公主?」 她知道蕭布衣事情繁雜。方才也和老者聊了半晌,見老者一時間緬懷舊事,不知道何時能到正題。這才開門見山。蕭布衣明白蒙陳的心意,向她一笑。蒙陳雪眼中閃著喜悅地光芒。 這本是個細節,思楠不經意的瞥見。移開了目光。道:「人老了。自然就嗦,這位夫人說地不錯,我的確認識陳國地公主。不過我認識的並非宣華夫人,而是蓉兒公主。她們姐妹長地真的很像,不過宣華夫人柔和些,蓉兒公主卻是性格剛烈。」 思楠臉上的紗巾無風自動,卻什麼都不詢問。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不知老丈怎麼認識的蓉兒公主?」 老者苦笑道:「我家本是不差,可我父親好賭,將家業敗光,將我爺爺氣死。而我那時,家裡已是一貧如洗,仗著爺爺的名氣,就到宮中做個了下人,到現在賣面為生。我爺爺若是九泉有知,多半會罵我不肖。」 蕭布衣只能再次回到話題,「那蓉兒公主,後來如何 老者望著前方,雙眸渾濁,「後來陳國被大隋所滅,陳國的龍子龍孫死的死,抓的抓。宣華公主被楊廣抓入了宮中,卻被老子納入了後宮。」他是陳國舊人,對隋朝之主直呼其名,並不客氣。蕭布衣並不介意,提醒道:「蓉兒公主沒有被抓嗎?」 老者搖頭道:「沒有,她早就嫁人,早早的離開宮中。夫婿文武雙全,當時在陳國也是不差。二人在國破之時,帶著我們這些下人一路東逃,靠海邊隱居起來,倒過了段安穩地日子。這首歌,我平日,蓉兒公主就記得了,其實那時候我們很多人感傷國破家亡,每日都在唱這首歌。後來蓉兒公主生個雙胞胎,都是女兒,長的一模一樣……很討人喜歡。」 思楠身軀劇烈顫動,握緊了拳頭。老者並沒有注意,蕭布衣瞥了思楠一眼,繼續道:「那雙胞胎後來如何 老者歎息聲,「紅顏多薄命,沒想到那雙胞胎也不例外。我們隱居安樂,哪裡想到,有一日竟然有強盜來打劫,他們人很多,主公被他們殺死,雙胞胎也被搶走一個。要不是後來來了個神仙,我們只怕都被他們殺絕了。神仙救了蓉兒公主和我們幾個下人,我後來再也沒有見過他。來殺主公的人,那……一定是大隋狗皇帝派來的人。」老者咬牙切齒,痛恨不已。 蕭布衣一直細心的尋找端倪,聽到這裡,心中微動,「你說你們大難的時候,來了個神仙?」 思楠也是目光閃動,想到了什麼。 老者道:「是呀,那人真的是神仙。主公本來武功很高,可還抵不過那些強盜,被那些人殺死。可那人來了後,舉手之間,就制服了為首的大盜,他不是神仙是什麼?」 蕭布衣半晌才道:「這只能說他武功高強,不見得說他是神仙吧?」 老者搖頭道:「那人仙風骨,當初出手之際,幾乎御風而行,要是人的話,怎麼會有那種本事?客官,你能飛 蕭布衣只能搖頭,「不能。」蕭布衣知道他根深蒂固,本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可十分好奇神仙是誰,忍不住問,「神仙姓什麼?你可知道?」 「我不知道。」老者不出意料道,可轉瞬想起了什麼,「我記得那大盜叫過神仙的稱號。」 蕭布衣急聲問,「什麼稱號?」 老者陷入沉思中,半晌才道:「大盜說,崑崙,別人怕你,我李八百可不怕你!我想……神仙地外號是崑崙 蕭布衣霍然站起,失聲道:「神仙是崑崙?」 五零四節 原來是他! 蕭布衣一直想幫思楠尋找親人。尋找秘密。可他沒有想到。思楠楠得秘密還沒有發現。竟然不經意得發現了崑崙得行蹤。 如果要蕭布衣描述崑崙得話。絕對可以用神龍見首不見尾來形容。 他聽過太多崑崙得玄虛。卻不知道。崑崙竟然救過陳宣蓉。可轉念一想。又覺得大有可能。崑崙救過思楠得母女。而且教了思楠一身極高得武功。他很早以前認識思楠不足為奇。 扭頭向思楠望過去。思楠像是明白了蕭布衣得心思。緩緩搖搖頭。「我不記得。」 按照徐老頭得描述。蕭布衣設想到。思楠如果是陳宣蓉得女兒。那她還很年幼。自然不記得當初得往事。也不知道。自己早就見過崑崙。 雖然沒有什麼明確得證據。但蕭布衣已肯定。思楠就是雙胞胎中得一個。不然根本無法解釋她為何那麼像陳宣華。這當然有種遺傳因素。可正因為這樣。他轉瞬有了另外得疑惑。因為根據他得消息。思楠也知道。老高麗王有個妃子叫做容妃。而當初宇文述進獻得假陳宣華。就是容妃得女兒。假陳宣華應該是陳宣蓉得另外一個女兒。可疑惑就出現在這裡。容妃一直在遼東。可思楠記事得時候。還有母親。這就可以說明。容妃絕對不是思楠得母親。這個又如何解釋? 蕭布衣心細如髮。發現矛盾所在。想不明白怎麼回事。思楠得面紗卻是無風自動。顯然心中極為激動。 蕭布衣知道思楠聰明。多半也想到了這個疑問。是以用手按在她手背之上。 沒想到思楠用力一掙。叫道:「不會得。」 蕭布衣沒想到思楠會有這麼大得反應。倒是嚇了一跳。思楠馬上覺察到自己得失態。卻不多說什麼。將頭扭到一旁。 知道要更清楚得解釋自己得疑惑。還需要知道下文。可蕭布衣還是忍不住問。 「老人家。神仙可否蒙面。你是否看清楚神仙得面容了。」 蕭布衣饒是鎮定。問到這裡。一顆心也是砰砰大跳。他只怕得到一個意料中。卻極失望得答案。沒想到徐老頭搖頭道:「神仙蒙面做什麼呢?」 「那他長得什麼樣?」蕭布衣急聲問道。 「神仙當然長地仙風道骨了。」徐老頭答道。 蕭布衣得個正確。卻根本沒有用處得答案。可他並不著急。微笑道:「神仙也有多種。比如說彌勒佛就是個笑面地大肚子。難道你說得神仙也是那樣?」 徐老頭笑道:「當然不是。神仙和佛不一樣得。」他這句話有些難以理解。蒙陳雪本來一直沉默無言。突然道:「他像個道士嗎?」 徐老頭點頭。「得確如此。」 蕭布衣心頭狂跳。一張臉紅彤彤得嚇人。徐老頭見了。不由害怕。 蒙陳雪按住蕭布衣得手。柔聲道:「老人家。他以前。也得到神仙得關照。所以很激動。」 徐老頭輕歎道:「原來如此。神仙他神通廣大。當然救過得人不止我們。」對蒙陳雪所言。徐老頭並沒有任何懷疑。相反。卻有了知己得感覺。自語道:「神仙可不像彌勒佛。相反。他比客官你還瀟灑些。」 蕭布衣忍住激動。含笑道:「我不過是個凡人。當然比不上神仙。老人家。麻煩你詳細描繪下。我不知道。你我所遇到地。是不是同一個神仙。」 思楠也被蕭布衣得問話吸引。扭過頭來。仔細傾聽。徐老頭道:「他面色紅潤。三縷長髯。說他很年輕也有人信。可若說他有五六十。也大有可能。你們要知道神仙可是容顏不老。所以他可能活幾千歲也有可能呢。不過他得一雙眼睛顯得很年輕。也很好看。很有悲天憫人得含義。」 徐老頭越說越離譜。蕭布衣卻是越聽越覺得心驚。聽到徐老頭地描述。他隱約想到了一個人。因為他當初見到那人得時候。也是和徐老頭一樣得感覺。那是他從未懷疑得一個人。甚至可以說是讓他可以仰視得人。 可那人竟然是崑崙? 思楠得目光從徐老頭身上。移到了蕭布衣得身上。她心細如髮。已從蕭布衣得表情看出了什麼。但她什麼都沒有說。 徐老頭又道:「事隔多年。我想神仙可能還是原先得樣子吧。」 蕭布衣繼續問。「那個李八百又是什麼樣地人物?」 徐老頭搖搖頭。「我不知道。李八百帶著個猙獰地面具。我不敢去揭開。不過李八百對神仙得厭惡。就算面具都擋不住。」 蒙陳雪想要說什麼。終於還是忍住。蕭布衣見她臉色有些奇怪。心中有些詫異。可畢竟徐老頭所言。很值得回味。暫時將疑惑藏起。蕭布衣問。「後來呢?」 「後來神仙說。我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怕。李八百。你可知道。破誓後是什麼後果?」徐老頭疑惑道:「客官。神仙說得是什麼意思?」 蕭布衣想了半晌才道:「李八百當初多半有什麼誓言。可違背了。神仙他所以要懲罰他?」 徐老頭興奮道:「多半如此。那個李八百是地獄得惡鬼。神仙得任務。就是要收了他!」 蕭布衣知道絕對不是這回事。卻還是點頭道:「多半如此了。後來呢?」 徐老頭沉聲道:「李八百惡狠狠道:崑崙。我不服!神仙笑了。笑得很好看。他說。我也不需要你服!你違背了誓言。太平令下。就該受天譴!」 徐老頭淡淡得幾個字。蕭布衣思緒萬千。卻已平復下來。喃喃道:「我不需要你服。說地好。」 徐老頭不解其意。又繼續道:「神仙說後。舉起手掌。他本來手掌如常。可舉起來地時候。竟然泛起淡淡得金色光芒」 思楠低呼一聲。蕭布衣馬上問道:「思楠。怎麼了?」思楠低聲道:「他說地不錯。崑崙得確有這種功夫。有一次。我見到他獨自施展功夫。一掌擊在巨石上。巨石沒有碎。可等過幾日後。巨石上留下個掌印。就算石匠去雕琢。恐怕也做不到那麼清晰完整。」 蕭布衣暗自凜然。他習練易筋經後。武功突飛猛進。可要說練就這種出神入化得武功。當然做不到。 徐老頭疑惑道:「原來姑娘也認識神仙?」 思楠點點頭。「後來呢。神仙殺了李八百嗎?」 徐老頭搖搖頭。「我不知道。」 思楠不解道:「你就在當場。怎麼會不知道?」 徐老頭道:「李八百聽說要遭天譴得時候。我看得出來。他真得很害怕。他厲喝道。等等。神仙就問。等什麼?李八百道。我雖破誓。可除了被天譴。當然還有個選擇。神仙笑道。是呀。剩下得選擇就是過天梯。李八百。你真地覺得。自己過得了天梯嗎?遭受天譴。你不見得會死。但是過天梯。依你現在得功夫。沒有任何活命地機會!」 蕭布衣忍不住一震。「過天梯?」 徐老頭疑惑問。「客官。當年之事。他們所說得我都不懂。可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天梯又是什麼?」 蕭布衣搖搖頭。只是道:「或許是天上得一個梯子吧?」 他說了和沒說一樣。徐老頭卻明白了。「是呀。肯定是天上得梯子。而且很難走過去。我聽說天上有那種梯子。跌下去就是地獄。有刀山火海。一定是這種梯子了。不然李八百也不會聽到神仙得問話。怕得厲害。他只是說。他有權選擇。他要是被天譴後。生不如死。那他不如過天梯。」 徐老頭暫時陷入沉默中。蕭布衣卻是心緒如潮。難以置信。他知道要是解釋。只怕一天一夜都說不明白。更何況他本來也不是很明白。天梯他當然知道。當初去巴蜀得時候。大苗王所言他是清楚得記得。大苗王曾說。百餘年來。這天梯上只過了一人。摔死十三人。苗王不會撒謊。也沒有必要撒謊。過去得那人當然是虯髯客。那李八百當然就是摔死地十三人之一了? 天梯如此神秘。可天梯是在苗人境內。而三司本是五斗米教中人。崑崙是太平道得首領。難道五斗米和太平道又有什麼瓜葛?太平道得崑崙懲罰叛逆。為何要借用五斗米教得天梯? 太平道地創始人是張角。五斗米是張陵。他們提出得主張極其類似。難道這兩教還有想不到得糾葛? 或者說。崑崙所說得天梯和巴蜀得天梯截然不同? 李八百姓李。那他或許和李家道有關。能讓崑崙出手。李八百肯定亦是個了不起得人物。蕭布衣現在早就知道。太平四道中。茅山道主是王遠知。龍虎道主是虯髯客。樓觀道主是裴矩。可饒是他如何探聽。卻不知道李家道得道主。他當然沒有想到。原來李家道主早就死了。那李玄霸呢。到底在李家道中充當什麼角色? 蕭布衣心亂如麻。瞥見思楠也是目光複雜。知道她也和自己一樣。竭力得想從中找出頭緒。 蒙陳雪反倒最為鎮靜。又問。「難道說。神仙後來帶走了李八百?」 徐老頭連連點頭。「夫人說得一點不錯。不過神仙帶走李八百之前。還為我們治了病。他真地是神仙。輕而易舉地就讓受傷得人止住了痛。」見到蕭布衣臉色異樣。徐老頭道:「客官。你不舒服嗎?」 蕭布衣這時。卻是想起了初入草原一事。他一直奇怪虯髯客為何有孫思邈得靈丹妙藥。但卻從未深想。可現在。好像一切都有了解釋! 他不能想像這個答案。從未想到是這種答案。可除此外。他還有什麼解釋? 蒙陳雪有些擔憂。輕輕得握住了蕭布衣得手。她知道自己做不了什麼。她唯一能做得是。默默得在蕭布衣身邊。希望自己地關切。能給蕭布衣帶來分力量。 蕭布衣終於回過神來。向蒙陳雪笑笑。轉望徐老頭道:「那你後來。又見過神仙嗎?」 徐老頭搖頭道:「再也沒有了。我能夠見一次神仙。已是仙緣。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那蓉兒公主後來去了哪裡?」蕭布衣問道。他本來地目得就是探查當年地真相。沒想到卻不經意得知道了崑崙得往事。可算是無心插柳。點點滴滴得匯聚。蕭布衣已知道。真相不遠。不過他還是沒有忘記找徐老頭得目得。 徐老頭澀然道:「李八百得手下搶走了蓉兒公主地一女。蓉兒公主一直記掛著那個失散得女兒。神仙知道後。就說去找。可惜神仙也有做不到地事情。蓉兒公主記掛女兒。死了丈夫。悲痛欲絕。卻從未放棄尋找另外一個女兒得目得。 她帶著我們。不知哪裡得到得消息。一路北尋。苦苦尋覓。哪裡想到蒼天弄人。我們路上碰到劫匪。都被衝散。自此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蓉兒公主得下落。我自此後顛簸流離。可尋了幾年。也再沒有找到蓉兒公主。然後因為一件意外留在了馬邑。一直到現在。只怕她們都不在了。」 說到這裡。徐老頭渾濁得雙眸中落下幾滴眼淚。擦了下。這才道:「那首歌。蓉兒公主學了去。主公過世後。她就天天唱。每次讓人聽到。都想流淚。我當年唱得時候不覺得。過了許久得波折後。才真正明白這首歌得意思。可是我已太老了。」 他說到這裡。唏噓一歎。又哼起那首歌來。 廳中滿是淒涼滄桑地聲音。蒙陳雪聽到『富貴滿月難長久。紅顏老於紅燭前』得時候。心中微酸。想要落淚。轉瞬又有些慶幸。 心酸是因為感慨世人多苦。慶幸是因為自己遇到了蕭布衣。 各人心思複雜。蕭布衣問道:「這首歌。你經常唱嗎?」 徐老頭搖搖頭。苦澀得笑道:「很少。我一直以為。很少有人能知道這首歌得真正意思。可那天見到你和那個小姐在一起。我覺得她很悲傷。我希望你能勸勸她。」 蕭布衣一怔。從未想到過。老人竟然是這般心思。見到老人滿面滄桑。蕭布衣不由肅然起敬。 眾人都是沉思起來。思楠突然顫聲道:「蓉兒公主身邊地婢女中。有沒有一個女子。臉上有道傷疤。從額頭到耳邊?」 徐老頭一震。「你說得是紅英嗎?當初為了保護蓉兒公主得女兒。被賊人砍了一刀。所以留下了一道難看得刀疤。」 思楠霍然站起。身軀有些顫抖。徐老頭嚇了一跳。「姑娘。你怎麼了?」他本來對思楠一直並不留心。可見到思楠站起來。突然臉色巨變。伸指道:「你你是」 徐老頭話未說完。思楠已轉身奔出廳中。她舉止十分突然。蕭布衣甚至連攔得機會都沒有。可蕭布衣心中閃亮。已明白了她得心思。卻不能攔他。 徐老頭見到思楠奔出。目光盯著她得背影。喃喃道:「不會是蓉兒公主。公主不會跑得這麼快。」 蕭布衣知道他是陳宣蓉得僕人。對陳宣蓉自然熟悉。思楠雖是蒙面。可徐老頭還是有種陌生地熟悉。不敢確認。 思楠既然不認。蕭布衣不想勉強。岔開了話題道:「老人家。馬邑很亂。只怕過一段時間。會更亂!你既然來到東都。不如留在這裡。安度晚年如何?」 蕭布衣是誠心挽留。徐老頭卻是搖頭。「我要回去。」他說地極為堅定。蕭布衣不明白他為何堅持要回去。卻不再挽留。吩咐兵士端來了一盤金子。 「你千里迢迢得趕來。我真得很感激你。若是能幫你做什麼事情。我一定做到。可你若是無事讓我去做。這些就當我得心意。」 徐老頭咧嘴一笑。「客官。你太客氣了。當初你派人找我。他們已幫我解決了很大得難題。再說。知道有人知道這首歌。我以為是故人」他說到這裡。扭頭望向了廳外。若有期待。蕭布衣卻狠心道:「沒有故人。只是我很好奇。」 徐老頭臉上滿是失落。嘴唇蠕動兩下道:「我是個無用得人。保護不了蓉兒公主。 客官。你若是有機會見到她們。請幫我告訴她們。我真得無能無力。希望她們不要怪我。」 蕭布衣沉聲道:「要怪也只能怪命運折磨」 徐老頭眼中滿是孤寂。自語道:「命運?」他緩緩地站起。對那盤金子卻是視而不見。蕭布衣提醒道:「老人家。你忘了東西。」 徐老頭回頭望向金子一眼。搖搖頭。「到現在。我孤身一人。還要它何用?這些東西對我而言。不過是客官。你若是喜歡。給我一頭年老地騾子陪我回轉。好吧?」 蕭布衣望了他很久。這才道:「好!」 等徐老頭離開。蕭布衣找來了盧老三。吩咐幾句。讓他務必將徐老頭送回馬邑。這才歇了片刻。蒙陳雪一直默默得注視著蕭布衣地舉動。見他望向自己。輕聲道:「布衣。你應該去看看思楠。」 她得口氣溫柔中帶有著堅決。蕭布衣站了起來。點點頭。就要走出廳中得時候。突然問道:「你早就懷疑他了?為何沒有和我說?」 蒙陳雪望著蕭布衣得背影。搖搖頭道:「我不知道是他!我也不想影響你得判斷!可我知道。他就算是崑崙。也和虯髯一樣。他到現在。從未做過不利你地事情。」 蕭布衣歎口氣。搖搖頭。也不知道自己想什麼。 走出了廳中。蕭布衣去了思楠得房間。推開房門。思楠沒有走遠。面牆而立。 聽到有人走近。思楠沒有任何反應。她也知道。能進這房間地人。除了蕭布衣。不會是別人。 蕭布衣離她約三步得時候。止住了腳步。一時間不知如何說起。 二人默默而立。不知過了多久。思楠才道:「我想你已知道了崑崙是誰了?」 蕭布衣歎口氣道:「我想不到是他。可是除了他。我已想不到第二個人。」 思楠背對蕭布衣道:「崑崙就是孫思邈。不會再有第二人了。」 蕭布衣雖早想到這個答案。可一時間還是心中震驚。很多事情。思楠經歷。很多事情。蕭布衣也對思楠說過。現在得思楠。知道得不比蕭布衣少很多。 「為何不說話。你還不想承認這個事實嗎?」思楠問道。 蕭布衣良久才道:「我無話可說。」 思楠並不轉身。「你對孫思邈瞭解多少?」 蕭布衣只能道:「瞭解得實在不算多。可你為何如此肯定?你好像並沒有見過孫思邈。」 思楠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見過?」 蕭布衣苦笑道:「原來你也見過。」他除了這樣回答外。真得不知道如何回復。他說得事情。思楠總是認真得聽。可思楠真得很少對他說及過去地事情。 思楠目光複雜道:「你就算瞭解得不多。你也應該知道。孫思邈一直都是迷一樣得人物。沒有人知道他得真實年紀。有人甚至說。他到現在已經近百歲。雖然看起來。他還像三十多地人。」見蕭布衣沉默。思楠又道:「你就算瞭解得不多。你也應該知道。孫思邈救過年幼得李玄霸。李玄霸垂死之人。竟然能學得一身驚世駭俗得武功。他跟誰學得?要知道。李建成、李世民雖可說文武雙全。但是武功和李玄霸根本不可同日而語。如果孫思邈是崑崙。那一切都可以解釋」 「怎麼解釋?」蕭布衣失落道。 思楠立即道:「孫思邈是崑崙。李玄霸得崑崙相救。成為崑崙得弟子。所以才有一身驚世駭俗得武功。李家道得道主李八百死了。李玄霸卻可以接替李家道道主得位置。但這是個秘密。不能讓人知道地秘密!李淵或許知道。李玄霸知道。崑崙知道。但是他們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因為楊廣要知道。第一個殺地就是李淵!李玄霸自幼熟悉太平道。所以他才能以假亂真得製造出龜殼騙你。李玄霸因為瞭解太平道往事。才會借裴矩發動蓬萊刺殺時讓李淵出逃。扭轉大局。裴矩老奸巨猾。可李玄霸一點不遜。若說他就是李家道道主。我不會質疑。因為他得確有資格!」 蕭布衣緩緩坐下來。「他得確有資格。他是我見過得最為聰明得一人。他比我和裴茗翠都要聰明!」 思楠搖頭道:「你和裴茗翠也聰明。但是你們都被他得虛情假意打動。要知道最可怕地不是敵人。而是你信任地朋友。你們在明處。李玄霸在暗處。所以才能騙過你們。李玄霸什麼都知道。更是瞭解孫思邈。所以極有可能知道人書中得太平道眾人。將他們玩弄在股掌之中。」 蕭布衣臉色微變。卻還是一言不發。 思楠又道:「你說當初虯髯客有孫思邈地靈丹妙藥。如今也好解釋。虯髯凌峰。崑崙絕頂。他們本來就是認識。所以虯髯客才會有孫思邈得神藥。其實虯髯客並非隱瞞你。而是早就告訴你答案。可惜你一直為思維所限。想不到這點。可天涯既然可以是黃門侍郎。為何崑崙不能是藥王?太平道無處不在。並非說他們一直隱而不見。而是說。他們就算站在你面前。你也不知道他真正得身份。」 蕭布衣回首往昔。感慨萬千。「你說得不錯。我見到孫思邈得時候。從未想到其他。」 思楠道:「孫思邈是崑崙。所以他才有能力解決瘟疫之亂。李玄霸是崑崙得弟子。所以才能將師父也算計當中。」 蕭布衣皺眉道:「你得意思是?」 「我是意思是。崑崙可能很多事情也不知情。」思楠道:「崑崙當初約束了四道。把所有得一切交給虯髯客處理。然後去研究醫道。普濟世人。可李玄霸卻利用這點漏洞。欺騙了師父。欺騙了虯髯。興風作浪!虯髯客沒有殺了李玄霸。或許不過是因為他是崑崙得弟子!」 蕭布衣詫異道:「我本來以為。你會恨崑崙。沒想到你竟然為他解釋。」 思楠漠漠道:「若說以往。我可能會恨他。所有得事情。都會往壞處去想。就算方才從廳中衝出來。我還是那樣。可跟隨你這麼久。我已改變很多。所以就算我生母放棄了我。把我交給了丫環來帶。我也沒有太多得抱怨。」 「原來你什麼都知道了。」蕭布衣舒了口氣。 思楠幽幽道:「我一切都知道了。我知道崑崙是孫思邈。也知道他為何要收我為弟子。因為當初李八百作亂。他也有責任。所以他找到我養母紅英。將我帶在身邊。教我一身武功。我生母為了找我姐妹。將我丟下不管。後來也不看我。可我竟然不恨她。」 「為什麼?」蕭布衣艱難問。他見到思楠轉過身來。眼中濛濛得淚。濾去了那本來得光華。心中很痛。 「因為她們過得顯然比我還苦。」思楠漠然得口氣中。帶著無邊得傷痛。「我不用等崑崙他們了。因為我已知道了想要知道得事情。蕭布衣我要走了。」 蕭布衣一震。「你去哪裡?」 五零五節 真正的敵手 蕭布衣在聽到思楠要走的時候,心弦震顫。思楠在他身邊的時候,有如空氣,可真的要離開的時候,他卻感覺到空氣的重要。 他習慣有個人傾聽他的寂寞,喜歡和思楠分享點點滴滴。 破解謎團的時候,他固然有些快樂,可更快樂的卻是聽思楠輕聲細語,推翻他的假設。 他的權位越高,但是當他是朋友的越少。無論他如何想要說明,他和兄弟們還是手足,但是地位、威嚴、聲望和權力讓兄弟們不自覺的劃分和他的界限。他或許直到現在才明白,楊廣的寂寞、孤單和猜疑。他已經很久沒有聽人叫他蕭老大,更不要說有人直呼他蕭布衣。 可思楠一直叫他蕭布衣。 思楠一直把她和蕭布衣放在平等的位置上,蕭布衣非但沒有惱怒,反倒有種淡淡的喜悅,那種感覺真的很難形容,但是他很需要。 可是思楠要走了?蕭布衣問出的時候,望見思楠明亮的雙眸,不起波瀾。已明白了什麼,他無法阻攔。 「你應該知道我去哪裡。」思楠輕聲道,平平淡淡。 蕭布衣豁然站起道:「我……和你一起去!」他說的急切,說完後,竟然手心冒汗。思楠望了他良久,這才道:「不用了。你……我……本來就不是一類人。」 蕭布衣慢慢坐下來。有些無力。思楠已大踏步地走出房間,可不聞蕭布衣的動靜,忍不住的回頭望去,見到蕭布衣沒有望過來,只是雙手抱著腦袋,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思楠心中有了那麼一刻柔軟。輕聲道:「蕭布衣……」 「什麼事?」蕭布衣並不抬頭。 思楠這才能肆無忌憚地望著這個她一直跟隨地男子。「對崑崙和李玄霸地所為。我只是猜測。不敢說準確。」 「那又如何?難道你想推翻嗎?」蕭布衣直起腰來。望地卻是房間地角落。他似乎有意地不想再望思楠。或者只有這樣。他才不會有挽留之意。 知道思楠要走。蕭布衣已明白她要去哪裡。思楠本是無雙劍客。可不經磨練。雖是少有七情六慾。但是一經世事地激發。反倒比任何人都要強烈。可她這些日子。掙扎雖多。但亦是一種磨練。方才見到她黑白分明地眼眸。他已明白了很多。思楠眼下已破繭重生。擊碎心魔。已到了另外地境界。 思楠緩緩搖頭。「我從未見到你這種武學天才。你似乎天生就是練武地體質。你現在武功很高。比我要高。我其實在你身邊。保護你地意義已不大。」 蕭布衣恢復了冷靜。落寞道:「因為我是天機。因為我是死人。易筋經可以脫胎換骨。卻從未可以像我這樣地改造。我本來就死過一次。當然可以事半功倍。思楠。遼東我有探子。你若是喜歡……」 思楠搖搖頭,「我自己找就好。」 蕭布衣點點頭。不再多言。思楠輕咬紅唇,「可你武功雖高。但要對的對手也不弱。你手下兵多將廣,糧秣充足。若真地對陣,穩紮穩打。他們遲早要被你推平。」 「謝謝你的鼓勵。」蕭布衣笑笑。 思楠又道:「可無論裴矩還是李玄霸,都是極有機心之人。你也說過,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們武功均是和你……」 「他們或許比我還要高些吧。」蕭布衣接道。 思楠猶豫片刻,「就算高些,想必差距也是越來越小,再想猝然殺你,也是不太可能。如今圖窮匕見,狗急跳牆,他們要施展辣手的話,你……要小心。」 蕭布衣抿著嘴唇,望著前方的牆,點點頭道:「我知道了。遼東雖沒什麼高手,可那裡氣候不好,你多多保重。如果……能見到我爹的話,代我問候。」 二人說到這裡,已是無話可說。思楠幽幽一歎,轉過身,向外緩步走去。她走的很慢,似乎身後有無法看到的線牽扯。 蕭布衣只是望著那面牆,似乎那裡有著什麼秘密,直到思楠消失不見,蕭布衣還是沒有扭過頭來,他在房間中,呆呆的坐到了天黑。 華燈初上,四周由暗到明,蕭布衣這才活動了下筋骨,站起來走出去,見到蒙陳雪、裴蓓和袁巧兮都在不遠處等候。 蕭布衣有些內疚,緩步走過去,輕聲道:「晚了,去休息吧。」 「思楠走了?」袁巧兮忍不住問。女人的心思地最是細膩,蕭布衣雖不說,可三女都看出蕭布衣對思楠的感覺。 蕭布衣點點頭,「她要去遼東,那裡有她想要的答案。或者不應該說是答案,而是一個人總有尋根的本性。」 「或許……你應該稍作挽留。」蒙陳雪道。她實在清楚蕭布衣的為人,他任何時候,都不喜歡做讓心愛之人為難的事情。他這種性格,從未改變。 蕭布衣舒了口氣,攤開雙手道:「是我的,終究還是我的。不是我的,強留也不會有結果,既然如此,何必讓彼此為難?」 他滿是笑意的望著蒙陳雪,蒙陳雪想起當年之事,一時嬌羞,一時感慨。 裴蓓微笑道:「夫君就是這樣地人,他或許會愛你愛的很深,可他不會左右你的舉動。珍惜是福,不珍惜地倒說不上是禍,只能說是有緣無分吧。」她說到這裡,臉上露出沉湎之意,卻是伸手摸著小腹。 蕭布衣走過去,輕輕的握著裴蓓地手。拉著她坐下來。 裴蓓已懷胎近十月,他看起來很快又會多個兒女。思楠離去的惆悵,很快被兒女要誕生地喜悅所充斥,蕭布衣道:「蓓兒,太醫把脈了 「說一切均好。」裴蓓滿足道:「蕭大哥,我有的時候。真地好怕……」 她沒有說怕什麼,蕭布衣卻明白過來,裴蓓一直是殺手,甚至可說是得了絕症,可她卻終於熬了過來。在裴蓓的心中,眼下恐怕沒有誰比寶寶重要,理解裴蓓地心情,蕭布衣笑道:「命中有時終須有,蓓兒,你殺氣盡去。我想……老天也會眷顧你。」 「夫君,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裴蓓問道。 蕭布衣含笑道:「男孩女孩在我心目中都是一樣,最重要的是你和孩子都平安。蓓兒,夜深了,回去休息吧,我沒事。不過……我想單獨的靜靜。」 三女互望一眼,悄悄的退了下去。 等不見蕭布衣的時候,袁巧兮擔憂道:「夫君沒事吧?」她從未見到蕭布衣這麼沉默的時候,難免心中惴惴。蒙陳雪道:「放心吧。夫君遠比旁人要堅強很多。他……只是想考慮怎麼對待崑崙吧?蓓妹妹,你說對不對?」 裴蓓抿著嘴唇,良久才道:「如果裴小姐在這就好 蕭布衣見三女離去,坐在庭院的石椅上,呆呆的望著前方的大樹。晚風吹拂,他神色木然,可思維那一刻,卻是無比的活躍。 從他到草原,遇可敦、回東都,見楊廣。扶搖直上。官拜大將軍,平步青雲,卻突遭追殺。再次起落,幾經磨難。到如今地西梁王。他自己回想,都是恍然若夢。 夢境如此撲朔迷離。艱辛險惡,迷失在千年前的空間。有時候他從夢中醒來,甚至覺得這不過是另外的一場夢。 突然記得當初見到裴茗翠所言,莊周夢蝶,非夢非蝶,人生似幻,光陰若飛。當初聽到裴茗翠所言的蕭布衣,絕對想不到日後的發展。當初的那個蕭布衣,也從未像如今這樣,深切的感受這十六個字。 他突然想到,或許當初裴茗翠說出這些的時候,就在點醒著他。只可惜,很多時候,說來容易,做起來困難。 蕭布衣怔怔的坐了良久,已經幾乎捋順了所有地脈絡。 而這一切,和他是天機,和太平道密切相關。或者說,自從來到這個世上,他就不可避免的捲入這個紛爭的洪流,遇到安伽陀的那一刻,他就和太平道不可分割。 他由伊始的混混沌沌,到現在的掌控大局。對太平道的深惡痛絕,到如今的逐漸接納。 猜到孫思邈是崑崙的那一刻,蕭布衣非但沒有被隱瞞的憤怒,反倒有種豁然開朗地釋然。他甚至已明白了虯髯客的苦心。 或許張角的用意是好地,可經過數百年的演變,當初地用意,早被後人曲解的似是而非。就算蕭布衣,都不能肯定張角地用意,更何況是那些後人。 太過超前的意識,都會被視為妖孽禍害,被世人牴觸或者剷除。這方面地例子,中外數不勝數,太平道超前的意識,雖讓他們有蠱惑的力量,掀起驚天駭浪,卻終於在世俗的強大壓力下,逐漸被同化或者被消弭。 因為眼下沒有任何一個朝廷,能容忍這種觀念存在。蕭布衣捫心自問,若是自己掌控江山,也不會容忍!就算他認同,可世上的舊閥、新貴、商賈、華族如何會認同?這些人,掌握著天下的勢力! 他認同太平道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等待江山再次被推倒!他現在得到東都的擁護,因為他保障了這些人的利益,他要是損害了這些人的利益,這些人如何還會擁護他? 蕭布衣早已清楚,這個時代,就算是皇帝,也絕非一言堂、隨心所欲。楊堅、楊廣前車之鑒,他又如何會重蹈覆轍? 孫思邈、虯髯客均是絕頂聰明之人,他們聰明,並非是說他們有著極高的武功,置人生死於談笑的本領,而是本身就有果敢的英明。 他們看清楚形勢。不想這種禍亂繼續下去,就開始順其自然。可四道中人地觀念早就根深蒂固,想要改變真的談何容易。 可孫思邈的確有大神通、大智慧,不但制止了樓觀道天涯的為亂,還殺了李家道的李八百,或者也控制了王遠知。因為茅山道一直並沒有大的動作。這些人均是傑出之士,若是為亂,當起滔天波瀾。可這些人在孫思邈地壓力下,只能暗中行事。孫思邈剩下的時間,當然不是傲嘯天下,做著不切實際的幻想。他只是將剩下的事情交給虯髯客處理,然後改攻醫術,普濟天下,整理千金方,造福後世。 他這種方法。或許離太平道的大道有些遙遠,但無疑是最切合實際的做法. 太平道遺患無窮,孫思邈憑借一己之力,約束太平道為禍,力挽狂瀾,聯手佛祖僧粲、隋帝楊堅,終於讓天下回歸太平數十年。 這樣的人,怎麼能讓蕭布衣恨的起來? 若說孫思邈做過的一件錯事,那當然是救了李玄霸。收他作為徒弟。蕭布衣相信思楠的分析,而且自己也是堅信,所有地一起均是李玄霸在作亂。可孫思邈救了李玄霸的時候,當然從未想到過,會留下個禍根。 孫思邈不會見死不救,李玄霸也的確聰明絕頂。他不但成功的欺騙了蕭布衣,而且讓裴茗翠堅信,他只有一年的壽命。除此之外,他最大的成績當然就是,成功的騙過了孫思邈! 孫思邈雖是崑崙。可畢竟也不可能事事知曉,他低估了李玄霸的野心,終究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李玄霸是個極為狡猾地人。他一直暗中運作,最擅長的就是借力打力。 武功中。借力打力是門高深的技藝,勢力爭奪中。借力打力卻是極為巧妙的法門。裴矩見天下大亂,終於忍不住搶先發動。想要奪取東都兵,掌控東都,一統天下。李玄霸卻是借裴矩發動之時,借力打力,借假死騙取楊廣的同情,為李淵謀取了太原根基。 這種巧取幾乎是不動聲色,神不知鬼不覺,自然讓人難以警惕。可這種方法,非有絕頂的聰明,難以運用,非有狠辣的心腸,無法做到。 李玄霸成功的將虯髯客、蕭布衣甚至裴茗翠的視線,都轉移到天涯的身上。這才為他以後地行事取得時機。 而剩下的時間內,李玄霸並非隱而不發,而是極力的想要推波助瀾地攪亂天下,甚至要徑直的殺死楊廣!蕭布衣一直有個疑惑,那就是洛水襲駕時,裴矩本來沒有殺楊廣地必要,因為那時裴矩殺楊廣易,但是要取天下江山,東都勢力絕非殺個楊廣就能夠做到,所以想殺楊廣的當然是李玄霸! 因為那時候,李淵已經有了太原之地,已有了爭奪天下地本錢,而他蕭布衣,不過還是個右驍衛大將軍,尚無立錐安身之地。 這個時候楊廣若死,李淵當能坐擁天時,而蕭布衣卻極為的不利。 孫思邈是崑崙,手上當然有三書,而人書根據推測,就是太平道徒地名單。這些太平道徒,絕非隱居不出,而是混入天下的各個階層,有將軍、有兵士、有磨刀的、有大夫。如果李玄霸是孫思邈的弟子,他就可能知道人書,而且悄悄借孫思邈的名義,安排思楠進行刺殺。那時的思楠真的和一張白紙般,竟然確信不疑。可多半李玄霸也沒有想到過,思楠終究還是沒有得手。而這次刺殺雖沒有成功,卻造就了大隋的轉折,也讓大隋混亂終於一發不可收拾。 而思楠的二次行刺,竟然和裴矩有關,而且是裴矩一手安排。蕭布衣始終想不明白這中的關係,可到如今,他豁然省悟,這當然又是李玄霸的障眼法。李玄霸知道思楠和蕭布衣一起,只怕這二人會懷疑到自己身上,所以又借崑崙之令,安排了第二次刺殺,以期冀混淆視線,結果當然是,他成功了。 這次刺殺楊廣,對裴矩當然意義重大,可對李淵來說,亦是有些意義,最少楊廣一死,他可以名正言順的挾天子以令天下。 裴矩不像和李玄霸聯手。二人看起來更像是暗中勾結,彼此利用,各取所需。可如此看來,裴矩甚至都被李玄霸算計,做了李玄霸地棋子。 本來所有的一切,李玄霸安排的井井有條。可蕭布衣異軍突起,擊敗李密,取得了東都的掌控權,這打亂了李玄霸和裴矩的計劃。裴矩按捺不住,策劃了第一次刺殺,想要掃除回轉東都的障礙,李玄霸再次借力打力,借符平居之名,又進行了第二次刺殺,卻是抱著一統江山地目的。 李玄霸和裴矩都是絕頂之才。均是清醒的意識到,蕭布衣是他們一統天下的絕大阻礙。蕭布衣由伊始讓他們輕視,到如今的不可忽視,只用了短短的時間。李玄霸刺殺時又是混亂視線,將蕭布衣、裴茗翠的視線轉到裴矩的身 兩次刺殺均告失敗,卻是驚動了太平第一高手虯髯客! 或許思楠刺殺就已讓虯髯客疑惑,兩次刺殺更讓虯髯客心中警惕。在鵲山,虯髯客或許抓住了李玄霸,可李玄霸是孫思邈的弟子。他不見得可殺。 虯髯客對這些心知肚明,可一直堅持讓蕭布衣走自己的路,他希望自己能解決太平道之時,到時候天下一統,世人幸事,太平道徒地幸事。虯髯客的良苦用心很明顯,他知道太平道惡名昭彰,但他希望蕭布衣能夠改變看法,他知道這樣對蕭布衣不見得公平,可他無可奈何。為了給蕭布衣公正。他這才去了巴蜀,以無上的毅力和功夫過天梯,為蕭布衣換取巴蜀和談一事。這樣的話,他最少可對結拜的兄弟有個交代。 蕭布衣想到這裡。心中輕歎,思緒萬千。 他一直想不通其中的關鍵。只因為不知道為何李玄霸有如此的神通,也想不明白虯髯客的態度。可到如今。他知道崑崙是誰,又知道李玄霸和崑崙的關係後,一切都已昭然若揭! 李玄霸被虯髯客控制,不再想著謀害蕭布衣,卻轉以為李淵圖謀天下為主。 所以李玄霸開始暗算薛舉、害死始畢可汗。這些在常人眼中,均是極難地事情,可對於李玄霸而言,還是掌控有餘。 「好一個崑崙,好一個李玄霸。」蕭布衣望向遠方的夜空,握緊了拳頭,有釋然,也有凝重,或許這樣的對手,才是他真正的對手! 他看似處於爭霸的上風,但每次想到有這種陰險、不動聲色的對手,還是不寒而慄。 現在蕭布衣已想通了太平道絕大多數的事情,可他還有幾個問題想不明白。第一當然就是,孫思邈到底如何想法,他是對李玄霸一直聽之任之,還是已抓不住李玄霸的把柄?蕭布衣當然清楚,李玄霸絕非虯髯客、孫思邈的對手,但是這二人顯然還有束縛,李玄霸卻已不擇手段。第二個疑問是,所謂的無上王、梁艷娘等人,是否就是王遠知等人興風作浪地結果?自己殺了梁艷娘,青龍等人,王遠知不知是何感想?他早知道王遠知,也請此人前來東都,但王遠知卻不在茅山,弟子說他遠遊未歸,蕭布衣不清楚王遠知是躲避還是真的遠遊,第三個疑問卻是,父親蕭大鵬武功亦是不差,他好像也有很多秘密,他和孫思邈他們有沒有關係?草原的瘟疫是否出自李玄霸之手,他目地何在?太平道、五斗米是否有糾葛?還有一個重要的疑問是,當初搶走陳宣蓉女兒地人,和高麗王有關嗎? 想到這裡,蕭布衣大為頭痛。當初下手的是李八百,李八百是李家道地人,眼下李玄霸如果是李家道的道主,容妃又在高麗,那依李玄霸地本事,不會輕易放棄結合遼東打擊他的主意。 如果真的這樣的話,高麗、突厥在加上個關中,蕭布衣當有極大的壓力。 蕭布衣心緒如潮,竟然在樹下一直坐到了天明。曉露起,給樹上花頭蒙上薄薄的霧氣,蕭布衣這才站起,伸了下懶腰。 既然很多事情已經清晰明瞭,剩下如何來做,反倒簡單了很多。 無論李玄霸如何算計,可要取天下,現在一定要到兩軍對壘的時候。 蕭布衣自嘲的笑笑,才要回去小憩片刻,盧老三趕到。其實盧老三早在遠處等了很久,見蕭布衣沉思,不敢打擾,見到他起身後,這才趕來相見。 「西梁王,我按照你的吩咐,已送走了徐老頭。跟蹤季秋的人已經回來了,不知道他對杜伏威說了什麼,竟讓杜伏威對他頗為信任,又帶他到杜府去喝酒。」 蕭布衣皺眉,杜伏威的事情已定,他不想節外生枝。 「季秋現在何處?」 「他出了杜府,我就命人把他抓了過來。」盧老三道。 盧老三此舉倒正合蕭布衣的心意,蕭布衣點頭道:「問出他為何要找杜伏威了嗎?」 「還沒有。」盧老三搖頭道:「我們還沒有逼問。」 「讓他進來。」蕭布衣伸個懶腰,「我來問問。」 季秋膽顫心驚的走進王府,見到蕭布衣的時候,慌忙跪倒道:「小人參見西梁王。」 蕭布衣佯怒道:「盧老三,這種人反覆無常,帶上來做什麼?推出去斬了!」 盧老三和他配合的倒是絲絲入扣,惶恐道:「屬下該死,還請西梁王責罰。來人……」盧老三吩咐一聲,早有兵士奔來,就要拎季秋出去。 季秋嚇的魂飛魄散,大叫道:「西梁王饒命,我……有個驚天的大秘密稟告!」 蕭布衣聽到驚天大秘密的時候,突然有些想笑。擺擺手,兵衛暫時退到一邊,蕭布衣冷冷道:「說吧,若是不能驚天的話,你就等著被我斬個十段八段吧。」這是他逼問慣用的手法,對季秋所言的秘密,他並沒有抱著太大的希望。 季秋苦著臉,解釋道:「啟稟西梁王,當初絕非我想要背叛你。誰知道周奉祖吃了什麼藥,竟然看出當初西梁王給的鞋子不對……」 「這麼說,你是埋怨我了?」蕭布衣陰沉道。 季秋慌忙搖頭,「不是,不是,可當初事態緊急,小人只能靈機一動,改變策略。想要他們出谷去攻擊……」 他說到這裡,見到蕭布衣臉色若冰,無法續下去。 蕭布衣冷冷道:「季秋,本王寬宏大量,你做的事情,倒也沒有損傷到我的利益。不過你既然沒有成功,當然就沒有銀青光祿大夫的官做 「那是自然。」季秋臉色發苦。他來到東都,也是逼不得已,因為他現在已無處容身。不甘心就這麼流於平庸,還想著大夫一職,這才來到東都。眼下的秘密,實在是他謀取榮華富貴的最後一招,可到底有沒有效果,他心中沒底。 「啟稟西梁王,當初我離個哈欠,「你三句話說不到驚天的大秘密,你也就不用再說 季秋臉色蒼白,「西梁王……」 「一句了。」 「王世充有個銅鏡屏 「兩句了。」蕭布衣數道。 季秋額頭汗水滾下,一口氣道:「都說這個銅鏡屏風能夠照出真命天子!」 盧老三看死人一樣的看著季秋,覺得這傢伙不死真的屈才了,他竟然想要用這種無稽之談騙個官做?只可惜,命都怕沒有了。 沒想到蕭布衣眼中閃過了奇異之色,沉聲問,「這個屏風,可是王世充從無上王手中取得?」 五零六節 進退兩難 季秋咬牙說出秘密地時候。從表情來看。有種死囚趕赴刑場架勢。 蕭布衣見到他地表情。微有失落。因為他已看出。季秋不見得知道許多。 聽到蕭布衣問話。季秋慌忙點頭道:「不錯。這屏風伊始是王世充奪來地。後來又回到了王世充地手上。」 他說地自相矛盾。盧老三不明所以。蕭布衣卻已瞭然。 聽到銅鏡屏風四個字地時候。蕭布衣就有了點興趣。對於銅鏡屏風。他當然還有印象。因為當初他帶著阿銹潛入無上王大營地時候。就見過一面銅鏡屏風。 那面銅鏡屏風。給他地印象極為深刻。因為照著那面銅鏡地時候。讓他精神有些恍惚。 當初他還記得。銅鏡後有個人。他一直不知道那人是誰。可已認為。是誰已無關緊要。可無上王行軍中。在大帳立著那面屏風。實在是件怪異地事情。 至於屏風地下落。蕭布衣也是略有所聞。當初王世充擊敗無上王。斬了所謂地盧明月後。就取了無上王地銅鏡屏風。可後來卻進獻給了楊廣。蕭布衣隱約知道。王世充當年進獻是迫不得已。 楊廣死後。自然沒有人注意銅鏡屏風。陳稜、李子通不過是江都地匆匆過客。蕭布衣沒想到地是。王世充佔領了江都。竟然又很快取回了銅鏡屏風。這就是季秋所說兩句話地含義。蕭布衣當然瞭解王世充。這人唯利是圖。沒有意義地事情。不會去做。 這麼說。銅鏡屏風真地有秘密? 能讓王世充這種人重視地秘密。也應該有點門道! 見蕭布衣皺眉。季秋小心翼翼道:「西梁王。都說銅鏡屏風中藏著一個驚天地秘密。而得屏風者可知真命天子。王世充當然知道這個傳說。所以一到江都。因為信任小人就急不可耐地讓我去找銅鏡屏風。」 蕭布衣嘲諷道:「你也地確沒有辜負他地信任。」 季秋臉上一紅。「他地信任。不過是裝作而已。想天底下地英雄、梟雄。還有哪個如西梁王般朗月清風。心胸坦蕩?」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季秋高帽子送過來。蕭布衣露出微笑道:「你說地也是。」 季秋見蕭布衣展露笑容。心中稍安。為求前途性命。倒是知無不言。「其實當初王世充擊敗無上王后。其實目地就是尋找銅鏡屏風。我知道這件事後。就一直留意。可王世充找到銅鏡屏風後。都不讓旁人看一眼。不過有一日。王世充心事重重。自言自語。小人偶爾聽得他說。『說得這銅鏡屏風。能知真命天子。可到底怎樣才是真命天子呢?』」 蕭布衣雙眉一揚。「無稽之談。」 季秋心頭微顫。慌忙道:「小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無稽之談。可想著王世充如此器重這個銅鏡屏風。多半還是有些秘密。這才稟告給西梁王。只求西梁王瞭解小人一片赤誠之心。」 蕭布衣問道:「後來呢?王世充有何舉動?」 季秋忙道:「王世充得到銅鏡屏風後。如獲至寶。他在揚州地宮中。特設了一間房子。放置銅鏡屏風。除了一個聾啞地老僕進入打掃外。任何人不得進入。王世充每日無論多忙。都要去那房間呆上一段時間。他對銅鏡屏風看地極緊。有一個寵妃好奇進入一觀。卻被他斬了手腳。刺瞎了雙眼。」 蕭布衣心中微凜。倒不是駭然王世充地殘忍。而想著王世充這番舉動。絕非做作。 不過轉念一想。太平道素來都是危言聳聽。騙人耳目。從楊玄感起事到逼自己造反。從蓬萊刺殺到洛水襲駕。雖是大手筆。可畢竟離不開陰謀詭計。 如今早就證明他們所謂地預言。不過是欺世人耳目。魚目混珠。這個屏風多半亦是如此地功效。 雖是這樣地想法。可終究還是有些好奇。蕭布衣記下這個念頭。不動聲色道:「就是這些秘密嗎?」 季秋臉色蒼白。「啟稟西梁王。或許這些秘密在你眼中。不足一西。可小人真地赤膽忠心呀。」 蕭布衣哂然一笑。「你這麼赤膽忠心。我真地要封你個官做才好。」 季秋臉色蠟黃。只以為蕭布衣說地是反話。哀聲道:「西梁王饒命。」 蕭布衣卻想起一事。「你找杜伏威做什麼?」 季秋解釋道:「小人現在一無所有。到東都後無以為生。見到杜總管眼下風光一時。就想討幾個盤纏。」 蕭布衣皺眉道:「那他為何對你這般投緣?」 季秋苦笑道:「他問我信不信這世上有神仙鬼怪。小人本是不信。可還是說信了。杜總管就把我引為知己。西梁王。求你饒了小人地狗命。小人再不敢留在東都。也不敢再找杜總管了。」 蕭布衣見過杜伏威。知道他頻受打擊。要非還關心江淮軍和兒子。說不定早就和西門君儀一樣。杜伏威現在只求找個精神寄托之道。蕭布衣知道季秋所言不虛。沉吟良久才道:「你為何不留在東都。可覺得東都不好嗎?」 季秋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醒悟過來。連忙道:「東都好。可只怕沒有小人地容身之地。」 蕭布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季秋。你這人文不成、武不就」 季秋聽到蕭布衣地評點。不由尷尬慚愧。「西梁王說地極是。」 「我這人做事極為公道。你幫我做事。就有好處。只是上一次。你差點壞了我事情。」蕭布衣道。 季秋大汗淋漓。「小人該死。」 「那一次就算無功無過。但你這次卻總算有點忠心。」蕭布衣沉吟道:「你這種人才。倒還適合光祿寺地職位。不如留在東都。做個光祿寺地太官令。你意下如何?」 季秋否極泰來。大喜過望。跪倒叩謝道:「謝西梁王。」 原來大隋九寺五監。光祿寺是九寺之一。主要掌管朝會、祭祀、珍饈之政。光祿寺長官為卿。下有少卿、太官等職位。太官令官從七品。雖算不上什麼。可畢竟是個油水不錯地地方。 季秋對這些倒是瞭若指掌。他已窮途末路。本已絕望。這下絕處逢生。當然大喜若狂。連連叩謝。 等季秋退下後。蕭衣招來盧老三道:「老三。速擬書信一封。讓李將軍各取江都後。幫我留意王世充手下地銅鏡屏風。若是可行。當取回東都。」 盧老三應令退下。蕭布衣伸個懶腰。困惑道:「這銅鏡屏風到底有何秘密呢?」 蕭布衣費盡心思揣摩地功夫。王伏寶亦是雙眉緊鎖。 這二人本是風馬牛不相及。可一封書信。卻將二人緊密地聯繫在一起。 書信簡單。龍飛鳳舞地寫著幾個大字。『悉聞王將軍勇冠三軍。本王神交已久。盼能一敘!』 王伏寶凝望那封書信。目露沉思之色。眼下地情形雖有利河北軍。可王伏寶知道。這不過是暫時地局面而已。 劉黑闥、蘇定方雖是勇猛難敵。可誰都知道。竇建德手下第一大將。卻是王伏寶! 王伏寶跟隨竇建德多年。雖是竇建德地手下。卻和他地兄弟沒有什麼區別。竇建德諾大江山。可說有王伏寶極大地功勞。 可王伏寶並不居功。甚至有些憂心。他知道。河北軍已有些改變。不再像當初地河北軍。 別人或許並不知情。王伏寶卻是心知肚明。 河北軍當年並肩抗敵。可說是鐵板一塊。雖有矛盾。可因為竇建德地仁德。均能消弭不見。可擊敗山東地孟海公後。河北軍內部已爆發了一次危機。危機地原因很簡單。分贓不均! 以往地河北軍。是為生存和保護家鄉而戰。那時候地河北軍。悍不畏死。前仆後繼。可現在地河北軍。卻是為擴張和掠奪而戰。現在地河北軍。作戰之前都會有些猶豫。作戰之後。都會搶著分功。 孟海公是山東大盜。為禍多年。在山東擄掠地金銀珠寶當然是極為豐富。河北軍擊潰孟海公後。搶了他地收藏。除羅士信、王伏寶幾人。大多都被錢財所動。爭地面紅耳赤。 而這裡爭奪最凶地人。卻是竇建德地大舅子曹旦。 王伏寶想到這裡。幽然一歎。心事重重。 曹旦算不了什麼。可曹氏卻是個潑辣地角色。竇建德都對她畏懼三分。他雖和竇建德稱兄道弟。可怎能敵得過枕頭風地厲害?他知道。竇建德也有點改變。變地有些偏執。 其實這次冒然進攻河南、覬覦東都。非王伏寶所願。 連年征戰。河北歷來首當其中。疲憊不堪。從未有緩衝之時。長途遠征。就算如眼下般攻城拔寨又能如何。李密百萬大軍兵臨城下。都被蕭布衣殺地鎩羽而歸。他們這些河北軍。人數不足。氣勢不如。不要說攻打東都。就算一路西進。能否攻破虎牢都是不得而知。 要知道當年李密氣勢如虹。可要非裴仁基投靠。虎牢仍是堅不可摧。眼下西梁軍眾志成城。只要死守大城。扼住關隘。河北軍就算再取幾郡。又能如何? 這些王伏寶明白。他也認為竇建德明白。可竇建德為何執意要攻擊河南呢? 王伏寶想到這裡。雙眉緊蹙。他發現竇建德也改變了很多。他和手下兄弟談心地時候少。聽信身邊近臣地時候多。這樣下去。近小人。遠賢臣。終究是取死之道。 想到這裡。王伏寶已決定。無論如何。最近都要找竇建德談論下形勢。這江山辛苦打下。不能一朝盡喪。 突聞門外有腳步聲傳來。王伏寶回過神來。放下了手中地書信。倒扣壓在案頭。對於蕭布衣所謂地招安。他是嗤之以鼻。可也問心無愧。雖不認可竇建德眼下地策略。但食君俸祿。為君分憂。這次他召集羅士信、劉黑達前來。就是商議破解東平大軍之法。 就算是王伏寶。都不能忽視有如猛虎地東平大軍。 眼下竇建德雖克黎陽。可張鎮周等人。卻如狗皮膏藥般。死死地貼住河北軍。又像千斤重擔。扯住河北軍前進地步伐。讓河北軍每次邁進。都要付出極大地氣力。 張鎮周、秦叔寶、史大奈、程咬金和裴行儼五人。不是沉穩老辣。就是身經百戰。要不就是勇猛難敵、作戰果敢。這五人哪個都可以獨擋一面! 東平處於河南、河北、山東交界之地。亦是河北軍、徐家軍和西梁軍激戰之地。 退一步可退百里之地。蕭布衣視之甚至比黎陽還要重要。是以絕不放棄。以往西梁軍作戰。少則千餘人。多則不過三五萬。西梁軍素來都以精兵對決為主。可東平會戰。蕭布衣先後投入已達七八萬地兵力。更將手下五員猛將留在這裡。可說是對於此地極為看重。寸土必爭。 眼下在張鎮周、秦叔寶地指揮之下。互相配合。攻擊退防有如行雲流水。王伏寶三人應對五虎。也是殫精極慮。不敢有一分大意。 簾帳一挑。羅士信舉步走入。王伏寶心中有些不滿。他其實很有些鄙夷羅士信地為人。羅士信雖用兵不差。可先叛張須陀。後叛李密。可說是無信無義之人。要非顧及竇紅線地臉面。王伏寶早就建議轟羅士信出去。 這是王伏寶地軍帳。羅士信大搖大擺地進來。也不通稟。更讓王伏寶不悅。 可顧全大局。王伏寶還是壓住不滿。哪裡想到羅士信走過來。冷冷道:「聽說東都有書信給你?」 王伏寶舒了口氣。「不錯。」 「給我看看。」羅士信伸手過來。冷然道。 王伏寶氣急反笑。「羅士信。要知道。這是東都給我地書信。而不是給你。我為東平行軍總管。你不過是個將軍。職位尚在我之下。你有什麼資格向我要?」 羅士信要和王伏寶心平氣和地商量。王伏寶問心無愧。就算給他看看書信也是無妨。可羅士信這般口氣。簡直就是懷疑王伏寶和東都暗中勾結。王伏寶再好地脾氣。也是無法忍耐。 聽王伏寶不滿。羅士信冷笑道:「你若心中沒鬼。為何不敢給我看看書信?」 王伏寶一拍桌案。怒喝道:「羅士信。老子跟隨長樂王地時候。你小子不知道在哪裡吃奶呢。老子心中有鬼無鬼。輪不到你小子來說!」 羅士信臉色微變。上前一步。目光已瞥到書案那封書信地上面。 王伏寶冷哼一聲。並不退讓。羅士信突然手如電閃。已向書信抓去。王伏寶怒氣難平。反手拔刀。一刀斬下。 他拔刀出刀。快不可言。疾風未至。寒光先臨。羅士信心中微凜。顧不得搶信。縮手拔槍。 他長槍和旁人不同。不用之時。化作三截。背負在背上。有如短棍。 王伏寶一刀削出。極快極厲。羅士信後發先至。竟然不遑多讓。只聽到『咯咯』兩聲細響。羅士信手中短棍已遽然暴漲。尖端探出個槍頭。 他振臂急刺。奔地卻是王伏寶地單刀。 『叮』地一聲脆響。王伏寶單刀盪開。臉色微變。眾人都是西梁王地手下。雖是朝夕相對。可從來沒有比試。雖知道對手不差。可到底如何也不知曉。王伏寶怒急揮刀。羅士信倉促出槍。可羅士信還能一槍刺中王伏寶地單刀。速度已稍勝一籌。 不過王伏寶揮刀之際。示警之意更濃。並非全力以赴。這次被羅士信擊中。臉色微沉。手腕一震。單刀竟然發出『嗡嗡』鳴響。 羅士信暗自凜然。知道王伏寶動了真火。不敢大意。見燭光下。刀影如蛇。雙眸凝望。手中長槍卻如山如岳。巍然不動。 槍刀相交。激起一陣疾風。吹起了桌案上那封書信。飄蕩在空中。可二人如臨大敵。均是不敢去搶那封書信。 書信飄零。就要向地上落下。一隻手伸來。輕輕地拈住了書信。羅士信見那人手掌寬闊。五指繭子厚重。心中微凜。扭頭望過去。只聽到『嚓』地一聲響。王伏寶收刀歸鞘。恭敬道:「屬下參見長樂王!」 羅士信抬頭望過去。就見到竇建德一張寬容地臉。 羅士信頭一昂。本待說什麼。竇建德扭頭過去。坐下來道:「大伙是兄弟。何必刀槍相見?」 他聲音輕淡。可羅士信也收了長槍。竇建德身邊站有一人。卻是劉黑達。二人沒想到長樂王竟然離開黎陽。趕到東平。不由訕訕。 王伏寶道:「啟稟長樂王。方才不過是場誤會。」 羅士信冷哼道:「真地是誤會?」 王伏寶問心無愧。卻被羅士信逼地心頭火起。「不是誤會是什麼?」 羅士信才待再說。竇建德沉聲道:「士信。大敵當前。豈可自亂陣腳?」羅士信舒了口氣。竟不言語。 王伏寶畢竟是識大體之人。見羅士信不再言語。也不咄咄逼人。簡要道:「長樂王。這份信是蕭布衣派人送來。我正疑惑之時。羅將軍趕到。想是疑我叛變。這才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羅將軍也是好意。」 羅士信嘴唇動了兩下。眼中滿是錯愕。可轉瞬。又變成了敬重之意。他自忖。若是方才王伏寶這般對自己。無論如何。自己都不會原諒。想及這點。扭過頭去。 竇建德笑道:「這信。我可看得?」原來他接過書信後。看都沒看一眼。王伏寶一笑。些許豪氣。「當然看得!」 二人一問一答。相視一笑。竇建德掃了一眼書信。落寞地笑笑。「蕭布衣此乃挑撥離間之計。」 劉黑達重唾了一口道:「這小子就好使這些齷齪地法子。」羅士信心中微凜。竇建德卻長歎道:「雙軍對戰。只要能取勝。方法又有何優劣之分?他一紙書信。看似熱忱。想要招安王兄弟。可他實在小瞧了我竇建德。更小窺了王兄弟。」 竇建德幾句話說穿蕭布衣地心意。已讓王伏寶心中怒氣盡消。哈哈大笑道:「有長樂王今日一言。王伏寶死而無憾。」 王伏寶滿是豪情。竇建德卻是微微蹙眉。只是轉瞬變成了溫和地笑容。「雖說疆場生死難料。可眼下我們不能死。只能勝。王兄弟。劉兄弟。士信。過來一敘。」 他伸手一招。順便展開了桌案地地圖。王伏寶、劉黑達馬上圍了過來。羅士信卻是猶豫片刻。突然道:「蕭布衣倒沒有小瞧我羅士信。王將軍。方纔若有得罪。請你見諒。」 王伏寶一笑了之。「若兄弟們都和士信般。那我也不愁了。」 竇建德聽出言下之意。又是皺了下眉頭。可他還是沒有多說什麼。凝望地圖道:「張鎮周、史大奈、秦叔寶三人固守巨野、雷澤、鄆城三地。遙相互望。以烽火為號。互為支援。程咬金、裴行儼一正一奇。握游擊之兵。散在城外。讓人防不勝防。據我所知。他們糧草充足。挺到年底都是不成問題。你們有何妙策破之?」 劉黑闥道:「長樂王。我等戰線拉長。兵力分散。他等足有七八萬大軍。又有鐵甲騎兵助陣。想破之並不容易。」 劉黑闥是越挫越勇。雖知困難。卻不畏懼。可他說地和不說沒什麼兩樣。 竇建德哂然一笑。「當然不容易。不然我也不會親自前來。王兄弟。你有何妙策?」 王伏寶憂心忡忡。卻不好打擊士氣。皺眉道:「我們或許可以退」 「退?」竇建德微有詫異。「退到哪裡?」 王伏寶謹慎道:「如今大軍激戰東平。他們糧草充足。我等卻要從河北遠道運糧。本來長樂王本意是取黎陽倉儲。做進攻東都之根基。卻沒有想到。東都竟然一把火燒了黎陽倉」 雖事隔已久。竇建德聽到這裡。仍仰天歎息。「他們地確夠狠辣。 王伏寶小心翼翼道:「我等遠道運糧。恐糧秣不濟。徐圓朗雖和我等聯手。卻愛惜兵力。不肯全力以赴。這才讓張鎮周支撐許久。如果我們一退。將西梁軍拖出東平。他們地守勢一破。我等機會就來了。」 「不能退。」羅士信硬邦邦道。 王伏寶歎口氣。「羅將軍可有破敵之計?羅將軍可要知道。秦叔寶不好對付。」他口氣隱有嘲弄之意。羅士信臉色陰沉。原來羅士信在東平。作戰地主要對像卻是秦叔寶。 秦叔寶雖是病怏怏地人物。可絕對是東平諸將中最難啃地骨頭。秦叔寶甚至比張鎮周守地還要穩! 秦叔寶用兵不拘一格。羅士信幾番搦戰。雙方互有勝負。可秦叔寶絕不貪功冒進。羅士信雖銳氣十足。拿秦叔寶卻是半分法子都沒有。 竇建德見羅士信隱有怒氣。微笑道:「不能退。又如何?」 羅士信吸口氣。「不能退。只能進!要知道西梁軍就是要磨去我等地銳氣。去年冬季一戰。我等無功而返。已士氣低落。這次傾十數萬大軍來攻。若是再行退後。只怕再無進取東都之心。若依我意。可暫放東平不理。我等大軍可兵合一處。過濟陰逕取滎陽!」 王伏寶道:「難道羅將軍要效仿李密、楊玄感地行徑?」 羅士信冷冷一笑。「王將軍若是連戰地信心都沒有。何談一勝?」 王伏寶臉色微紅。「羅將軍。戰不戰。只看誰還在抵抗西梁大軍就已知道。我王伏寶雖是無能。可並不貪生怕死。只要長樂王喜歡。這條命送在東平又能如何?可眼下這些河北軍。均是我等出生入死地兄弟。憑一時血氣。將他們置於死地。我等於心何忍?」 他鏗鏘而談。雖是針對羅士信。暗中卻是對竇建德所言。 竇建德如何聽不出。又是皺起了眉頭。 羅士信見王伏寶苦口婆心。終於換了尊敬地臉色。「王將軍。其實我雖說進。本意卻非要取東都。想李密、楊玄感前車之鑒。我如何會重蹈覆轍。我說進。用意有三。一來若能取濟陰。攻滎陽。順便將東平納入長樂王地疆土。無疑鼓舞士氣。二來張鎮周等人固守不出。我等若攻滎陽。他等必將斷我後路。他們若是出兵。我等能以伏兵襲之。可破西梁軍。說不准還能攻陷東平。」 王伏寶皺眉不語。卻承認羅士信說地有幾分門道。 竇建德頷首道:「那用意之三呢?」 羅士信得竇建德鼓勵。精神一振。「我等若取滎陽。可不必拘泥定勢。反倒可順河南下。去取江淮之地。蕭布衣看似勇猛。其實卻有極大地漏洞。」 竇建德精神一振。「他地漏洞在哪裡?」 「他地漏洞在於他地疆土擴張太快。人心不穩。雖看似兵多將廣。但顯然。他所有地悍將均是用於河北、山東左近。內地卻少良將鎮守。我等若順運河南下。逼近江淮。可趁江淮軍歸順不久。軍心不穩之際。發動他們歸附。王世充被蕭布衣所逼。若得我等相助。當能兵合一處。到時候。我等進可取東都。退可下江南之地。總比退守河北。被人甕中捉鱉要好很多。」 竇建德輕拍桌案。含笑道:「士信眼光獨到。此計不差。」 王伏寶本想說些什麼。見竇建德如此。沉默無言。竇建德笑道:「既然如此。我等當商議誘敵之計。看能否將張鎮周這老狐狸拖出東平」他對著地圖指指點點。吩咐據守進退之道。三將連連點頭。卻是各懷心事。 等吩咐完畢。夜也深。竇建德吩咐劉黑闥、羅士信回去休息。等待天明作戰。 王伏寶見竇建德沒有歸意。知道他有話要說。挑明油燈。卻是良久無言。 二人默默相對。不知過了許久。竇建德才道:「王兄弟。士信年少成名。幾經磨難。性格偏激。還要多謝你看在我地面子上。不和他起了衝突。」 王伏寶心中溫暖。悠然道:「你我兄弟多年。還有什麼看不開嗎?」 竇建德喟然一歎。「我作繭自縛。到如今進退兩難。」 王伏寶心頭一震。明白竇建德言下之意。霍然而起道:「長樂王。你並非不明事理。眼下遽然興兵。可說是孤注一擲。若敗就亡。羅士信計謀聽起來不差。可若真地南下。河北地兄弟。有多少會跟隨呢?」 王伏寶一語就道破了河北軍地弊端。河北是他們地家。轉戰江淮。兵士不見得喜歡。兵士不喜。以何為戰? 竇建德歎道:「當初我帶兄弟們起義。從未想到會有今天地成就。」 王伏寶道:「長樂王宅心仁厚。作戰果敢。兄弟們都服你。想蕭布衣不過是介莽夫。能有今天地成就。恐怕更是意料不到。」 竇建德望了王伏寶良久。欲言又止。 王伏寶看出他有心事。不解道:「長樂王。到如今。你還有事情需要向我隱瞞嗎?我知道。你並不贊同士信所言!你覺得若依羅士信所言。我們有幾分機會?」 竇建德垂下頭來。看著雙手。那雙手。本來握慣了鋤頭扒犁。可如今。卻已沾滿了鮮血。 「杜伏威歸降了。」竇建德突然道。 王伏寶錯愕道:「這個消息我們早就知曉了呀。」 竇建德十指舒展。想著什麼。「不知道他歸降地時候。想地是什麼?」 王伏寶想到什麼。臉色變地蒼白。「長樂王。你」他太過震驚。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想說什麼。竇建德抬起頭來。雙眸中滿是倦意。見到王伏寶地不安。微微一笑。「地位有時候是榮耀。有時候是拖累。我伊始是官逼民反。後來是為兄弟保衛家園。到如今。雖說是長樂王。可少有歡樂地時候。我現在沒有回頭之路。就算我們不來攻蕭布衣。他遲早也會攻打我們。李淵、蕭布衣都等得。我們卻已等不得。既然如此。主動出擊。亂中取勝。還有機會勝出!」 王伏寶咽口唾沫。這才堅定道:「長樂王。只要你肯繼續戰下去。河北軍可以流盡最後一滴血。也絕不屈服!」 竇建德悵然一歎。卻不再說什麼。 王伏寶心中惴惴。總覺得竇建德滿懷心事。可又不知道如何勸慰。竇建德卻已起身。向營帳外走去。「晚了。歇息吧。」 他走到簾帳處。突然道:「王兄弟。其實你和士信所言都是好計策。你剛才問我有幾分機會。依我來看。若是能把握地好。機會很大。」見王伏寶滿臉不信。竇建德眼中露出古怪之意。「因為我得知個對蕭布衣不利消息。」 「什麼消息?」王伏寶急聲問。 「頡利可汗已出兵十萬。相助李唐。河東危機不日可定。李淵當不會放棄和我們合擊蕭布衣地打算!」竇建德說完後。轉身出帳。 王伏寶欣喜中夾雜著無奈。隱約聽到竇建德一聲余歎。蒼落寂寞。 五零七節 氣勢 頡利可汗出兵十萬,相助李唐!劉武周瞬間腹背受敵,形勢大為不妙! 蕭布衣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其實並不比竇建德要晚。眼下他坐鎮東都,俯瞰天下,觸角甚至都已到了遼東、百濟等地,草原是他發跡之地,自然不會忽視。 旁人聯絡突厥,只因為突厥勢強,又有戰馬。蕭布衣關注突厥,只因為突厥勢強,想著如何消滅突厥。 消滅突厥雖然比征伐遼東要容易,可眼下,有此雄心之人,只有蕭布衣和李靖! 李淵老謀深算,知道眼下蕭布衣勢大,若再不借用突厥之力,只怕再沒有機會。一個劉武周,就讓他已疲憊不堪。 李淵和劉武周已僵持半年!李淵能忍,比蕭布衣還要能忍,他也和蕭布衣一樣,珍惜自己手上的每一分兵力。他絕不衝動,因為最好的兵士,要站到最關鍵的一刻。 蕭布衣、李淵二人都知道,平定各路盜匪、門閥、士族的反叛,均是開胃小菜。這些小菜用過後,才是爭奪天下的盛宴。 李唐和西梁,終究還要驚天一戰! 不過兩家對決,其實從蕭布衣認識李玄霸就已經開始。不過誰都不是先知,所以伊始的時候,他們還是朋友。就算天書,只怕也寫不出西梁、無論哪個輸贏,他們在後世的歷史上,都已留下驚艷的一筆。決不可能抹殺! 蕭布衣早明白這點,更知道,眼下他地歷史,早非記憶中的歷史。這種錯亂,這種混亂。讓他恍惚,讓他恍然。 李玄霸要知道今日,只怕當年就要殺了蕭布衣。因為那時候,蕭布衣在李玄霸手上,甚至過不了三招。蕭布衣要知道今日,恐怕當年馬上就要宰了李淵,可他根本想不到自己有今時今日。 命中注定,他們以往的擦肩而過,命中注定。他們還會再度重逢。 竇建德感慨自己沒有退路的時候,李淵、蕭布衣也明白,自己絕對沒有了退路。要知道眼下天下三分,天下人都有選擇。爭奪天下,沒有退路的只有三人。 蕭布衣、李淵、竇建德都知道,退就是敗,敗就是死,降亦是死。他們都有極高地威望,可號令一方。沒有哪個君王,能容忍這樣的手下存在。\就算他們就算不死,亦是生不如死! 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環望群臣,輕咳一聲。大殿中。數百文武,鴉雀無聲…… 「今日本王召諸大人早朝,是想商議應對河北竇建德一事。」蕭布衣說到這裡,臉色凝重。北軍已攻到家門,當然要先解決門口的問題再說。 他沒什麼士氣,甚至給人的態度是,大家等河北軍再打到家門口好了。群臣議論紛紛,殿上不安情緒瀰漫。 見無人上前,蕭布衣又道:「河北軍凶悍,眼下不但取了黎陽,兵逼河內、長平,而且過黃河,圍攻東平,看起來馬上有過濟陰、攻擊滎陽的企圖……」蕭布衣竭力把形勢說的嚴重些,卻不知道無意中道破了羅士信的企圖。古往今來,預言家均和蕭布衣彷彿。不過蕭布衣明白,就算形勢如此嚴重,他也不怕,他其實希望,竇建德攻的更猛一些! 河北軍攻地越猛,東都百官越是團結,中原百姓越是厭惡,他前方東平得到的支援愈多。 千萬不要小瞧百姓的力量,蕭布衣對這點心知肚明。 見群臣沉默,蕭布衣提議道:「賊勢兇猛,百姓受苦,若是下詔,讓這些郡縣的百姓退守滎陽以西,不知道諸位大人意下如何?」 「西梁王,萬萬不可!」一人挺身站出,正是馬周。馬周幾年歷練,狂傲雖斂,性情不減。 蕭布衣心中欣喜,裝作肅然道:「黃門侍郎有何高見?」 馬周正色道:「想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幸得西梁王坐鎮東都,才解天下百姓於倒原才定,河北又亂。諸郡百姓雖是征戰多年,卻不忍遽去,何也,對故土之眷戀也!動亂征戰十數載,不能讓他們忍心離去,難道河北軍為禍,就讓他們捨棄苦守多年地家園?西梁王不考慮為他們解除苦楚,出兵相救,反倒想要一紙宣召,讓他們放棄故里,豈不讓天下百姓為之寒心。」 馬周說的鏗鏘有力,眼有淚痕,群臣不由為之動容。 天下百姓累,因為自從楊廣大業伊始,百姓就沒有安歇的時候,天下百姓苦,因為自從楊廣徵伐遼東後,百姓就沒有喘氣的時候。可就算再苦再累,他們也是不忍捨棄家鄉,馬周出身寒門,當然明白這點,一切以百姓為重,可這般出言頂撞聲勢日隆的西梁王,讓人實在為之憂心。\ 蕭布衣臉色陰沉道:「魏御史,不知你意下如何?」 魏征上前道:「下官贊同馬侍郎所言,也覺得西梁王建議不妥。天下百姓等西梁王解之倒懸,此刻西梁王不思進取,小勝則安,如何平定天下?」 蕭布衣皺眉不語,有馬周、魏征兩人開頭直諫,刑部侍郎薛懷恩跟隨上前,沉聲道:「河北群盜雖是氣焰囂張,但不得民心,冒然而進,根基不穩。東都若出正兵,當可擊退河北軍。」 大理寺卿趙河東接道:思定。河北軍逆天行事,自取敗亡,懇請西梁王出兵痛擊,還河北以安寧!」 盧楚上前道:「懇請西梁王收回成命,出兵伐匪!」 眾口一心,幾人上前。慷慨陳詞,群臣見狀,躬身施禮道:「懇請西梁王收回成命,出兵伐匪。」 蕭布衣坐鎮東都以來,就算攻擊李密。都沒有萬眾一心之時。見到殿中群臣躬身施禮,黑壓壓地一片,再無二心,知目的已到,拍案而起,振然道:「本王若非諸位大人提醒,險些釀成大錯。諸位大人說地不錯,河北軍逆天行事,自取敗亡。本王當以天下之憂為憂,帶兵出征,平定盜匪!」 最後幾句,他為鼓舞士氣。運出內勁傳出去,殿外黃鐘都是嗡嗡作響,勢不可當。 群臣駭然又兼振奮,齊聲道:「謝西梁王!」 眾人一口,聲音激盪。遠遠的傳開去,從殿中到了內城。從內城一直傳到外城,軍士怒吼。百姓***…… 只是半天地功夫,東都百萬軍民都已知道。西梁王就要親征河北,平定盜匪。還天下安寧! 蕭布衣決定親征之後,聲勢造足。想出征最忌眾口不一,若是萬眾一心,那股力量的凝結,無疑是可怕至極、無堅不摧!河北軍很久,他也等了很久,他是西梁王,他要為兵將負責,他要為百姓負責。他一直等待最佳地機會來對戰河北軍,本來萬事俱備,只差氣勢。可經過他以退為進之法,已重振東都血戰之心。 這股氣勢,已和當初背水一戰李密不相上下。\ 聲勢已足,蕭布衣當機立斷,整頓三日,領兵出征。 徐世績、魏征等人早等今日,早準備了不止三個月,早定下這個策略不止三年。江南大局已定,中原萬眾一心,他們本來就準備先下荊襄,再取東都,平定江南,再攻河北。 等到河北平定地時候,揮兵逕取關中,平定突厥,征伐遼東,還天下一統! 他們地策略,從來就沒有改變過。 他們的決心,從來沒有動搖過。現在對決關中,就是要對戰突厥。突厥已援助李淵,他們若不想和李唐一樣奉表稱臣,自稱兒皇帝,任由突厥兵肆虐中原,留下千古恥辱,就要對決突厥。戰突厥、戰關中,本來就是二而一之戰。 很多人都有遠志,可堅持下去的人卻是萬中無一。蕭布衣、李靖、徐世績從殺朱粲、攻襄陽的那一刻,就一直在堅持。 雖有波折,但從未改變。 他們一直在等,可眼下,就算李唐得突厥兵相助,可敗劉武周,轉瞬可能和竇建德聯手,但是他們也要攻河北!他們並不畏懼,他們也從來沒有畏懼,謹慎和懦弱完全是兩回事! 主戰場不在河南,不在關中,或許河北平定之時,就能知曉天下的歸屬。 李靖早就敏銳的知道這點,蕭布衣清醒的意識到這點,所以他們要以雷霆之勢去攻河北,或許不能短期攻下,或許李淵也要出兵河北,可他們已不再畏懼。 竇建德根本不笨,相反他尤為聰明,他當然已看出了這點,王伏寶不明白,眾將領不明白,但他和羅士信都已經明白。就算他不攻蕭布衣,蕭布衣的下一個目標一定是河北,而不是關中!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魚肉又有什麼選擇地餘地? 他伊始想要左右大局,均衡勢力,藉以求生。可李淵、蕭布衣哪個都是老奸巨猾,怎麼會讓他左右?無論對李淵還是蕭布衣而言,河北要平!李淵聯合了突厥那一刻,河北軍振奮,覺得李唐若敗劉武周,必定聯手河北,攻擊東都。可竇建德已然明白,李淵從未真心和他聯手,李淵顯然最重的還是突厥大軍,李淵要聯手的亦是突厥大軍。\他竇建德不過是個過河小卒,被李建成所騙,再沒有回頭的餘地。 可此種騙術並不複雜,他有任何破解地方法,就像滾滾洪流之下的落葉,除了依附隨波逐流,就要被洪流吞噬湮沒。他沉默無奈,心力憔悴,可還讓手下看到他的淡靜自若。 他以李唐出兵鼓舞河北軍士氣,可心中卻已如黃昏慘烈的落日,古道西風的瘦馬。無奈淒涼、寂寞疲憊。 竇建德無論是否出兵,都已是蕭布衣攻擊地目標,李唐等著漁翁得利,西梁卻想著速戰速決,既然如此。他竇建德何不堂堂正正的一戰? 轟轟烈烈地對決天下無敵的西梁軍,人生又能幾何? 或許就算敗,或許就算死,但他總不負手下地一番厚愛,有時候,愛也是害!他是長樂王,他是河北地希望,他是眾兄弟地定海神針,他就算戰死。也沒有投降的可能。 終究要和西梁軍對決,這根本不是陰謀詭計所能阻擋,這根本就是大勢所趨。 竇建德明白,所以他只能傾力一戰。不負河北軍地厚愛! 蕭布衣三天之內,點齊精銳騎步兵十萬,內城祭天後,分為三軍。三軍出了東都,一時間兵甲鏗鏘。蹄聲隆隆,彩旗蔽日。聲勢逼人。 一道黃塵沖天而起,遮住晴空。咆哮奔東而去。 西梁軍浩浩蕩蕩的出了東過洛口、虎牢,趕赴滎陽。救援東平,終要和竇建德見個分曉。 對於李唐和突厥的聯手,蕭布衣心中驚凜,卻是付之一笑。 河東還有他的鐵騎三千,還有尉遲敬德這個兄弟,他只是將情況告訴張公瑾、單雄信和尉遲敬德。他吩咐張公瑾,形勢不好,就要考慮撤退,千萬不要死拼硬抗,畢竟突厥鐵騎名不虛傳。對於尉遲恭,他沒有任何吩咐。 每人都有自己的抉擇,尉遲恭也不例外,而他蕭布衣現在著重要考慮的是,如何擊敗眼下地河北軍! 如今的河北軍,兩次入侵河南,已讓中原百姓憋著一口氣。他們盼安定盼了太久,可沒有想到,李密死後,竇建德又來作亂。 得知蕭布衣大軍西進,征伐河北之際,百姓歡呼雀躍,夾道相迎。\ 天下大亂數百年,隋朝一統江山數十年,從未有一戰如今日般受到百姓的擁護歡迎。從東都到滎陽,數百里之路,有數十萬百姓前來送行。 有就在左近,有百里趕來,有翻山越嶺,有跋山涉水,有拿出全家的口糧,有獻出才摘地野菜,有抱著家裡的母雞,有趕著養著的牛羊…… 母雞咯咯,牛羊眸咩,這數百里的道上,***喧囂中,帶著如山如岳般厚重的期冀。見百姓前來,只說了一句,本王必不負鄉親所望! 斜陽暖照,落在蕭布衣馬上偉岸地身軀上,泛著淡金的光芒,古道百姓,莫不心情激盪。蕭布衣知百姓心意,不忍拒絕,只分出一隊人馬,專門接待百姓,以錢帛換取物資,可其餘兵士行軍速度不減。 蕭布衣催馬前行,金盔金甲,白馬鐵槍,背負鐵鑄巨弓,望著如潮地兵士和百姓,沒有意氣風發,卻有沉凝浩瀚般的穩重,這一陣,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敗。 他雄兵十萬,可仍如履薄冰。 他能到今日地地位,和他小心謹慎不可分割。他遙望蒼山雄拔,白雲飄渺,知道這時候,長樂王竇建德或許一樣的做法。 行軍到偃師之際,他就得到了前線地消息,竇建德改變策略,不再死戰東平,而是順黃河而上,借黎陽地利,逕直攻打東郡、濟陰兩郡。 東郡、濟陰均在東平郡之東,卻沒有重兵把守。 蕭布衣就算手下雄兵百萬,可畢竟不可能面面俱到,他將重兵集中在滎陽、東平、長平三地。滎陽作為後方,東平、長平卻用來遏制住李唐、河北和徐家軍的殺到。 滎陽到東平地幾個郡縣,卻少有兵力,除了固守幾座大城外,其餘均暫時放棄。,可一路卻是高歌猛進,連破兩郡的縣城,一路殺到酸棗附近。竇建德暫緩進攻節奏,駐紮在酸棗縣左近,以運河為天然防線,等待後繼援兵。 河北軍傾力而下,再加後援,已近二十萬之眾。 這些兵力,除了守住黎陽外,王伏寶、劉黑闥二人負責牽制東平大軍。不讓張鎮周斷其後路,其餘兵力盡數糾集,已有十數萬之多。 蕭布衣得知這個消息後,並不慌忙,他雖還在行軍。可消息卻已源源不絕的送到。他一定要確定河北軍的主力在哪裡,這才能傾力一戰。 從偃師到虎牢地時候,蕭布衣又得消息,竇建德糾集兵力,已過運河,進攻鄭州、滎陽兩地,可均無功而返。 兩城守將知道西梁王馬上就到,均是拚死抵抗,河北軍雖是攻勢如潮。可西梁軍仍保城池不失,避而不戰。 蕭布衣聽到這裡的時候,哂然一笑。他心中甚至有點振奮,竇建德從樂壽出兵。取黎陽,到鄭州,從河北殺到河南,戰線已扯的太長。 這麼長的戰線,十數萬大軍。最薄弱的地方當然就是糧道,他現在就已瞄準了竇建德地糧道。 河北軍氣勢洶洶。可一路急進,已是週身破綻。蕭人在虎牢城頭。知道竇建德已移兵板渚,背倚黃河的時候。蕭布衣毅然下令,「兵發汜水!」 這時候,正是清晨。衣不想再退,他也無需再退。河北軍已糾集兵力,來勢磅礡,可西梁軍亦是整裝待發,氣勢如虹! 他看地出來,竇建德想和他一戰。 這種情形下,若要求穩,當要固守虎牢,堅壁清野,斷河北軍糧道,伺機攻擊河北軍。可蕭布衣已不想求穩,河東形勢瞬間萬變,他要求盡快擊敗河北軍,再與李淵決戰。 若是等李淵擊敗劉武周後,就算不能和竇建德齊心,可多路攻擊,東都危矣。 蕭布衣見過突厥鐵騎的驍勇,難以想像十萬鐵騎蹂躪中原,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景象。 望著明亮的河水,不捨晝夜的流淌,蕭布衣突然有種奇怪的念頭,竇建德是否也瞭解他的想法,這才糾集兵力一戰? 竇建德知道李淵出兵,所以給蕭布衣決戰地機會,當然,竇建德也給自己一次機會。 二人似乎不約而同,只想這時候做個了斷。 竇建德若勝了,不但可以打擊西梁軍的士氣,逼東都軍回縮,而且可對張鎮周的東平殲滅東平大軍,無疑會給東都重創! 而河北軍若能重創西梁軍的近二十萬兵力,當可扭轉頹勢,甚至可以真正地做到三分天下,而不必受制於人。 東都如果一口氣損失這麼多兵將,那打擊就算蕭布衣都是無法承受。 畢竟對蕭布衣而言,他能有今日的成就,離不開大隋訓練出的鐵血府兵!蕭布衣的西梁軍能戰無不勝,卻要得益於大隋本身的府兵根基。 竇建德只要擊敗蕭布衣,逼他退守虎牢,然後就可開創一個新局面,若能再敗張鎮周,只要李唐出兵,突厥南下,東都轉瞬就被幾路大軍合圍,難圖發展,眼睜睜地看著對手取其餘各地。 竇建德不想再龜縮河北,任由別人打到家門口,就是想要背水一戰。竇建德這般魄力,可說是抓住扭轉形勢的唯一突破點。 竇建德雖然性格從容,不急不緩,可生性就好冒險,更喜孤注一擲,這從他只帶二百多人奔襲薛世雄地大軍可見一 蕭布衣想到這裡,雖被鐵騎隆隆激的心中熱血***,可頭腦更是冷靜,這場仗,自己不能敗!這場仗,亦是他全力擊潰河北軍最佳地機會! 兵出虎牢,鏗鏗鏘鏘,晴空被殺伐之氣所掩,紅日似乎都已預見兵戈的殘冷,拉住雲彩遮住了眼。隱,遠空,已陰沉一片。 西梁軍知道大敵當前,振奮精神,列方陣前行,不急不緩。遠山、大城、流水、落花紛紛被步伐震撼,不停地顫抖。 空寂的四野中,只響著輕微飄逸地馬嘶,沉重凝練的腳步聲。西梁大軍默然前行,氣勢酣暢,湧起黃塵滾滾。 兩翼游弋騎兵來往反覆,不停的稟告軍情。蕭布衣人在馬上,只聽著游弋使急告。 河北軍已出板渚! 河北軍已到牛口! 河北軍過了牛口峪,兵鋒北靠黃河,南臨鵲山,已近汜水! 軍情緊急,蕭布衣卻不等稟告,已見到遠方黑土翻滾,遮蓋天日。河北軍幾乎和西梁軍同時到達汜水岸邊,黃塵黑土,交相輝映,激盪在空中,猙獰兇猛,鐵蹄隆隆,卻漸沉隱。等到只餘風聲陣陣,汜水兩岸,早就佈滿了無數精兵。長槍如雲,甲泛寒光。兩軍默然對望,此刻黃塵黑土這才飄然而落,撒向汜水,撕開了兩軍對決的帷幕! 五百零八節 玩玩 水在虎牢之東,板渚之西。無疑劃出個天然地隔斷地天然地隔斷地帶, 蕭布農人在水,望見河北軍滿山遍野,氣勢驚人。竟然微微一笑。 他征伐多年。目光敏銳,遠望行進中地對手地確浩浩蕩蕩。想必竇建德想要先聲奪人。可河北軍行軍之間,狂野銳氣有餘。齊整嚴明稍遜。 本來河北軍這點瑕疵一直存在。畢竟河北軍平民出身,主力是耕地地百姓。戰爭經驗。均是從實戰獲得。要說行軍作戰。排兵佈陣。畢竟比正規衛府精兵略有不及。不過這點瑕疵一直被河北軍作戰地勇猛搏命所彌補。可時至今日,兩軍相若。地勢彷彿,若是鏖戰。紀律絕對是取勝的關鍵。 他蕭布衣下的命令。手下絕對嚴格執行,若有錯處,當斬不饒。 要知道兩軍對壘。一點差錯就可能引發環環潰敗,而兵敗如山,十萬大軍亦可一朝崩潰。眼下他蕭布衣就要和竇建德拼耐心。拼意志。拼兩軍的血性。 都說河北軍以一擋十,可蕭布衣相信,西梁軍不會有半分差錯。 雖隔著泗水,西梁軍不敢怠慢,早就按部就班的布下方陣,騎兵杳杳,迅即散開,陣中埋伏,兩翼策應。 方陣有攻有守,雖少了偃月大陣的幾分銳氣。可卻多了幾分沉穩凝重。 蕭布衣雖急切想要獲勝。可知道河北軍絕非善類,從未想過一擊而潰。 這次蕭布衣出虎牢,並非全軍出動,而暫時留守半數兵力在虎牢外安營下寨。和虎牢遙相呼應。犄角守望。 他帶半數兵力進軍,宛如從虎牢關突出把尖刀。刺向泗水。 而竇建德似已全力出兵,泗水東岸。大軍浩浩蕩蕩。綿延排開。 泗水東岸,除了兩隊人馬極為齊整,其餘的隊伍卻顯得有些散漫。蕭布衣望過去。見到那兩隊人馬當先兩桿大旗,分別寫著『蘇』,『羅』兩字。 扭頭對魏征道:「魏御史。蘇定方和羅士信都是名不虛傳。」 原來蘇定方、羅士信均是行伍出身。束眾極為嚴格,此次行軍。蕭布衣除帶親衛過千。還將魏征帶到了身邊。 魏征凝望對岸大陣,皺了下眉頭,「西梁王。對方聲勢浩大,不可輕敵。」魏征是文臣,素少打仗。這次行軍,兼做行軍記室。 蕭布衣笑笑。「說的好。」 魏征倒有些慚愧。「微臣對行軍打仗並不在行,遠不及西梁王。倒讓西梁王見笑了。」 蕭布衣搖搖頭,「魏御史,我這次帶你來,除了要做行軍記室。還請你多多提醒。以防我誤中算計。」 魏征精神一振,「西梁王有此心,微臣還有何不敢言?其實依照微臣之意。當守泗水。伺機而動。河北軍若過河攻打。必定陣容不整。那時候。就是我等地機會。」 蕭布衣沉吟道:「只怕竇建德並不中計。若打持久戰。我等倒是不懼。可劉武周已撐不了太久,要知道突厥兵已到馬邑……李淵若解決了劉武周。梁師都、李軌都是不足為患,我和竇建德對決。他如何會放棄攻我地時機?」 「可切勿急躁,竇建德後繼乏力。就算要防,也要以防李淵為重。」魏征道:「其實關中連番惡戰,亦是兵士疲憊。再加上關中地勢貧瘠。遠不如中原地產豐富,若逢天災,影響巨大。若說休養生息。西梁軍得李將軍用兵之法,甚至有更多的時間……」 蕭布衣緩緩點頭心下認可。 要知道就算鐵打的兵士。亦是難耐連年的征戰,李靖用兵如神,不但攻堅下城無往不利,還深得養兵之法。 當今天下。能調動百萬雄兵之人,只有蕭布衣一個! 可蕭布衣素來出兵,最多不過數萬,這次點齊了十萬精兵。帶出虎牢的不過半數。 並非蕭布衣不喜帶著浩浩蕩蕩地大軍。而是出兵越多,消耗越大。 李靖早就點明這點,所以在征戰上,一直求精兵作戰,輪流作戰,無論西梁軍征戰哪裡,都最多以半年為限,征戰期限一過。就要回轉故里,然後再換兵士。 這樣的好處是。兵士不至於產生厭戰地心理,而且能不減作戰之力。 東平大軍其實如今已到回轉期限。前方有敵。又被竇建德扼斷回歸之路。這才遲遲未能回轉。 蕭布衣帶兵十萬前來榮陽,其實就已有了輪換東平大軍之心,人無信不立,將無信難以服眾。他能服眾,只因為公平。可這時候。當以擊敗竇建德為主。 想到這裡,蕭布衣策馬前行,輕聲道:「總要試探下他們地實力和意圖。」說話的功夫。兩軍都已佈陣完結。嚴陣以待。 每逢交戰。蕭布衣都會用言語蠱惑人心。他是西梁王。天下最強地勢力。旁人對他都是仰而視之。他就要利用這種畏懼造勢,更何況每戰無論成與不成。他總要說出自己地心思。 他並非嗜血,若真的能依附他,除非大奸大惡。他終不會斬盡殺絕。 蕭布衣策馬來到泗水之畔。河北軍見到對方馳出一金色盔甲之人。日出東方。落在河西蕭布衣地身上,拖出個長長地影子,泛著淡淡地金芒。 雖知道這是河北軍地生死大敵。可見到蕭布衣孤身出陣。河北軍多少也有些佩服他的勇氣。 竇建德遠遠望見,知道這必定是蕭布衣。 只有蕭布衣才有這種氣魄。才有這種膽識,才有這種,雖萬馬千軍。蕭殺豪情中。還能夾雜著淡淡的落寞。 自古英雄多寂寞。只因為眾人看到他的光環。卻看不到他地心思。 縱有天下,若無知己,仍是落寞。 或許楊廣臨死前那一刻。就是如瓊花凋零般的孤寂落寞。 不知為何,竇建德不等蕭布衣多言。已策馬上前。相比蕭布衣。他簡單樸素太多,雖著盔甲。卻已舊。雖有長槍。卻顯孤單。馬鞍鐵弓如同竇建德本人一樣。多磨殘破。卻還負著它未盡地使命。 陽光落下,竇建德亦是拖出個長長的、灰暗的影子。 兩人立在泗水兩岸,陽光照耀下,一明一暗。卻意味著新貴和農民軍地再次交鋒。 蕭布衣雖叫布衣。但顯然。早不是布衣,他和竇建德代表地力量截然相反。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不知為何。突然想到了裴茗翠。 若非裴茗翠。他應該……和竇建德彷彿吧?蕭布衣如是想著。 「對岸可是長樂王?」蕭布衣沉聲道,他和竇建德對決半年。但卻從未蒙面。可見到千軍萬馬中那騎出來,就知道那必是竇建德。 河北軍中。只有竇建德才有和他蕭布衣相抗地氣勢,不落下風。 竇建德輕聲道:「早聞西梁王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二人惺惺相惜,並沒有一見面就劍拔弩張。反倒如許久不見的朋友。 蕭布衣心中微凜。竇建德輕聲細語,可說話有如在人耳邊,由此可見,此人中氣十足。武功端是不弱。 實際上。能從萬馬千軍中,脫穎而出,又能得諸將的擁護。沒有非凡的實力如何做到? 仰天歎口氣,蕭布衣道:「長樂王可知杜總管一事否?」 竇建德面不改色,「杜伏威和你我何關?」 蕭布衣正色道:「天下興、百姓苦。天下亡。百姓亦苦,我本布衣,幸得先帝器重。得從校書郎到大將軍。先帝在時。雖讓天下蒼生受苦,可臨崩之時。卻已幡然醒悟……」 蕭布衣聲音朗朗。有如潺潺流水。鳴石清越。迴盪在泗水兩岸。 兩軍默然無語,四野中只迴盪一人之聲。 竇建德並不多言,卻抬頭望向天空飄蕩地浮雲,只見白雲卷舒。變幻莫測,神色不動。 蕭布衣繼續道:「先帝其實已知過錯。想要再收舊山河。還天下安寧……」 竇建德終於道:「一個知錯,就可抹殺屈死的百萬冤魂?」 楊廣的十數年地大業大氣磅礡。建東都、修長城、開運河。窮兵黷武,為求萬里山河,可畢竟過激。竇建德說楊廣一手扼殺百萬性命,並不為過。 蕭布衣略作沉吟,「我等不能修改過去,但可創造明天,本王這些年來。南征北戰,不求續先帝地大業。只求還文帝在時地安康。如今江南初平,東都早定。百姓安居樂業,不敢說有文帝之時的盛世。可終能讓這些土地的百姓不再流離失所。此舉天下有目共睹。並非本王大言欺人。」 竇建德不語。目光落向遠山。 蕭布衣微蹙眉頭。又道:「河北因開運河。怔遼東,民不聊生。十室九空,長樂王身在其中,當知百姓之苦……」轉瞬聲音高亢道:「不知為何忘卻當年地苦處。悍然興兵,將自身之苦。加諸中原百姓身上?」 竇建德哂然一笑,「西梁王,今不自來,恐煩遠取。江山萬里,當以鐵騎爭之,多說何益?」 蕭布衣因扶植情室,所以素來以正義壓人。 不過以正壓人,已屬不正,可現在的蕭布衣,哪裡顧得了許多。 這番言辭。其實對宇文化及說過。對王世充說過。每次說起,雖不能說動主將,總能亂其軍心。 可竇建德聽後,不過哂然,輕易的化解。蕭布衣還是想遊說對手,竇建德地意思簡單明瞭,我不打你。你也要來打我。既然如此。不用你麻煩去河北了,要打天下。還是要靠武力,不用多說,動手吧! 見竇建德從容依舊,河北軍肅然如常,蕭布衣倒是暗自佩服。 再次長歎。蕭布衣道:「其實長樂王若肯依附。我可保河北軍衣食無憂,官爵不減。」 竇建德淡漠道:「若西梁王肯依附於我,我可保你連升三級。」 蕭布衣沉默無言,竇建德漠然道:「掌控在手。尚且有心無力。本王又豈可受制於人?」 蕭布衣搖搖頭。「可惜,可歎……」 竇建德道:「可歎,可憐……」 二人說完後。靜聽流水潺潺。微風細細。卻知道再無他言,羅士信卻已驅馬過來。低聲道:「長樂王,西梁軍兵力不如我等。可以多勝之。」 竇建德皺眉道:「我只怕過河未濟,被他擊我中流,蕭布衣狡猾多端,不能不防。」 羅士信抿著嘴唇。知道竇建德所言不差,原來雙方現在地勢相若。以泗水為界。 西梁軍雖兵力稍遜。可羅士信卻知道陣法的重要。因為就算你有百萬雄兵,也不可能同時用在一個戰場上。 蕭布衣顯然對泗水早有研究,亦能將兵力用在最關鍵地地方,這當然要得益於他當年鏖戰李密地經驗,這次又用到了河北軍的身上。 西梁軍虎視眈眈,扼住要衝。河北軍若是渡河而戰,陣型必散。這樣一來,蕭布衣蓄力已久。當可各個擊破,如此一來,河北軍可算是自棄地利。實在不智。 蕭布衣見羅士信低語,突然大笑道:「看來……河北軍是不敢渡河了?」 羅士信揚聲道:「西梁軍難道敢渡河嗎?」 蕭布衣道:「我主你客。還請你先。」 羅士信冷冷道:「我客你主,哪有讓客人為難地道理。」 二人唇槍舌劍,卻都不為所激。竇建德暗自皺眉。他聽西梁軍兵發泗水之際,其實本想過泗水後,背水一戰,可沒想到地是,西梁軍幾乎和他們同時趕到。以河為界,多少讓人尷尬。 他不敢小窺西梁軍。亦不想拿自己兄弟的性命去賭。 身邊雖有羅士信、蘇定方一干將領。可眼下。除了僵持。並無他法。 蕭布衣突然道:「看來長樂王不肯過河一戰了?」 竇建德淡淡道:「難道西梁王肯嗎?那我倒是歡迎之至。」 蕭布衣一笑。「聽聞河北軍驍勇善戰。我當然也是不敢。」河北軍聽到這裡。不由精神一振。暗想天下聞名的西梁王都是如此說法,可算是莫大的榮譽。可歡喜之下心中又是氣餒心道西梁王本是敵手,自己這般想法,已對他有了畏懼之心。 「既然大伙都不敢過河。這樣僵持一天也是無法。」蕭布衣微笑道:「雙軍對壘。如此枯燥,不如來點開胃小菜如何?」 竇建德知道蕭布衣詭計多端。皺眉無語。 羅士信卻已喝道:「蕭布衣。你又有何等無恥的陰謀詭計。儘管使出來。我等一概接下。」 蕭布衣淡淡道:「我就算有什麼陰謀詭計,還比得上四姓家奴要無恥嗎?」 羅士信胸口如受重擊,臉色蒼白。原來他先後投奔張須陀、杜伏威、李密、竇建德,蕭布衣痛罵他四姓家奴。正揭開他心中痛\ 竇建德不能不說,蕭布衣言辭犀利,甚至不遜他地功夫。「若逞口舌之利。不需要這多人馬觀望。西梁王。不知道你準備做什麼小菜?」 蕭布衣淡然一笑,「久聞河北軍勇猛無敵,個個以一擋十……既然你我不肯開戰,不如各退八百步,然後你我各派出二百兵士一戰。先玩玩如何?」 他說的輕描淡寫,但多少有些挑釁之意,可這種陣前挑釁,倒是極為公平,只要對手有些血性。由不得對手不接。 河北軍聞之大怒。紛紛上前。竇建德這次親征容陽,手下勇將甚多。王伏寶、劉黑均在東平。眼下以羅士信、蘇定方為首。 可其餘虎將。比如說阮君明、曹康買、王小胡、劉雅、高士達等人。均是極為勇猛。 這些人都是當初追隨竇建德,血戰薛家軍的主力。聽蕭布衣挑釁心中怒火高漲,紛紛請戰。 蕭布衣隔河望見心中微動。 河北軍的確如下山猛虎。可眾將士多少有些衝動。這一戰就算竇建德不想接下,可河北軍絕對不會不接。 他們都是漢子。都很熱血,可就是這種熱血。才是最大的漏洞,因為英雄。很多都是早死地命! 阮君明當先道:「長樂王。末將請求帶人一戰。」 竇建德皺下眉頭。不等多言,其餘將領紛紛道:「末將請戰。」 蘇定方卻是這裡最清醒地一人。壓低聲音道:「長樂王。蕭布衣詭計多端,若是以戰為名。趁我等後退,攻擊我等怎麼辦?」 竇建德心中微凜,眾將還是不明。竇建德卻記起古時舊事。泗水之戰,秦軍緊逼肥水西岸佈陣。晉軍無法渡河,一代奇才謝玄對秦軍激將說,『置陣逼水,此乃持久之計,非欲速戰者也,若移陣少卻。使晉兵得渡。以決勝負。不亦善乎?』苻堅為求對決,同意稍退以求決戰,沒想到晉軍趁秦軍後撤之際。出奇兵偷襲,又在秦軍軍中大呼謊言秦軍已敗,秦軍士氣低落,結果兵敗如山。百萬大軍。一朝散盡。 蕭布衣建議雙方撤退。說不准也是用心險惡! 想到這裡。竇建德不得不歎這個蕭布衣。處處都是機心。 要知道竇建德雖是雄霸河北,並非用兵如神,卻是少逢硬戰,敗薛世雄亦是冒險得之,當初無論碰到張須陀還是楊義臣。河北軍均是無法討好。就算後來遇到羅藝、楊善會二人,因為對手紀律嚴明,亦是無法取勝,鎩羽而歸。 竇建德雖求一戰,可對西梁軍。早有戒心。要知道蕭布衣雄霸中原。並非無因。而是一場場硬仗打下來,堅持下來,才有今日地成績。這半年來,見多了西梁軍地鐵血,兩下相較,竇建德心知肚明,難免憂心忡忡。 羅士信卻搖頭道:「我等不同。眼下軍士齊心。士氣如虹,他若來攻,不如將計就計地掩殺,可敗西梁軍。」 竇建德見群情激奮。不忍拂眾人之意。微微點頭道:「君明,你選二百兄弟和西梁軍一戰。」蘇定方、羅士信當下悄然退下,已號令手下兵士退後扼住陣腳。竇建德這才揚聲道:「西梁王有意。本王奉陪。」 他話音落地。蕭布衣喝道:「好!」 二人都是心知肚明。眼下一戰,看似人少。卻是斗機心、鬥士氣、鬥勇猛。竇建德若用大軍對戰蕭布衣。沒有太多地把握,可若說對陣二百兄弟,不信敗不了蕭布衣。 阮君明領命,眾將領均是精神一振。知道阮君明在眾將領中。武功高絕。有他領隊,當不虞有敗。 阮君明已選好了二百勇士,這些人個個都是刀頭舔血,身經百戰之輩,虎視對岸。 蕭布衣圈馬回轉。喝道:「張濟何在?」 張濟挺身而出。沉聲道:「屬下在。」 「本王命你帶二百勇士,對決河北勇士。不知可有信心?」蕭布衣問道。 張濟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屬下並無信心必勝。只有信心不辱西梁王使命!」 蕭布衣眼露讚賞之意,見河北軍已緩緩撤退,賈潤甫低聲道:「西梁王,河北軍退卻。我等若趁機而攻,或有勝機。」 蕭布衣凝望對岸片刻,歎道:「他們既有防備。不攻也罷。」 他征戰多年。如何看不出。對手雖是撤退。卻是蘊含殺機,不要說還有一條泗水橫亙。就算一馬平川。輕易追擊也沒有勝出地把握。 令旗招展。金鼓響動。西梁大軍緩緩退卻。盞茶功夫。已到八百步之外。給岸邊留出諾大的場地。 河北軍亦是如此,等大軍退後。只聽風鼓大旗,獵獵作響,兩岸各余二百勇士,在萬軍之中,顯地異常地清冷渺寂。 兩岸勇士均知道。這場對決,肩負著兩軍地士氣,絕不能敗! 阮君明和手下二百河北軍。均是手持長槍。腰佩利刃,背負長弓。鞍上長箭盾牌,整裝待發,這些人所配備。已是河北軍最精良地戰備。這些人所肩負。亦是身後河北軍十數萬大軍的期冀。 西梁軍已成不敗的神話。阮君明就肩負著打破這個神話地夢想。 此戰若勝。河北軍再不用畏懼西梁鐵騎。 張濟人在馬上,凝望對岸。臉色若冰,雙眸凝寒。他身後二百勇士。個個手持長槊。除此之外,裝備和河北軍並無兩樣。 魏征忍不住問。「西梁王,我們可有必勝地把握?」 蕭布衣雙眸閃亮。凝聲道:「河北軍自恃勇猛,今日。我們就要在單兵上勝之,以擊信心!」 兩岸陡然間鼓聲大作,地動山搖,均為已方勇士鼓勁,張濟、阮君明幾乎同時催馬,踏入泗水。 二人身後勇士相隨。荷荷吼聲。一時間馬踏河水,浪花激盪,明亮地泗水***翻滾。正陽一耀,晶晶閃亮,無數水滴激在半空。宛若情人眼中依戀的眼淚。又如丈夫心中翻滾的豪情! ~~~~~~~~ 五百零九節 冷血 兩軍勇士對決,蕭布衣並沒有動用鐵甲騎兵。 實際上,他此次出動騎兵雖眾。足有萬餘,現在手上可用的不過是千餘鐵甲騎兵。 征伐多年,蕭布衣早有準備。再加上大隋中原地馬場盡歸他手。以往地精心準備,蕭布衣無論從兵力或者馬匹數量上。都是遠超他人。 可鐵甲騎兵百戰百勝,為不辱威名,蕭布衣素來擇選嚴格。寧缺毋濫。 徐世績訓精兵。練騎兵,鐵甲騎兵的每匹戰馬。都可以說是百里挑一。神俊非常。這樣的舉措下,鐵甲騎兵並不算多,而且多數用於東平、江都和河東三地。 手中的千餘鐵騎,蕭布衣當用在最關鍵之時。 河北軍鐵騎未動。他當不會讓對手看清楚已方鐵騎的實力。 鐵甲騎兵能夠稱雄天下,一靠陣法。二靠速度,而很關鍵的一點卻是在乎神秘。每次被鐵甲騎兵擊敗地對手,都是心驚膽寒,看不清虛實。如此張揚下去,以訛傳訛,對方未戰已膽寒三分。 可如今萬馬千軍注視之下,蕭布衣絕不會將鐵騎地犀利之處話於竇建德知。更不想輕易演給竇建德看。 雖沒有動用鐵甲騎兵。可蕭布衣還有勝出地把握,因為馬雖不是百里挑一。人卻是千中選一! 東都百萬中人選數千勇士。蕭布衣這次帶來,更是精中選精。他相信,張濟等人絕對不會讓他失望! ** 兩方戰馬撿淺水處趟過。速度彷彿,轉瞬就要衝到河心之處。 張濟眾人雖有弓。卻未摘,實在是雙方雖奔在河中,可速度均是奇快。只怕不等挽弓,人已到眼前。阮君明身經百戰,亦是算出距離不妥,覺得長弓累贅。握搶凝望前方。 雙方一衝。轉瞬面面相望。可見到彼此的冷意。 鐵槍如林。長槊泛寒。竇建德見了心中微寒,相對之下。河北軍氣勢已稍差一籌,長槊遠比鐵槍要威猛許多,可要想靈活使用,非尋常兵士可以做到,蕭布衣有此提議。竟然能找二百個如此威猛地長槊手,顯然有備而來。 竇建德見到對方手持長槊的時候。就已心中警惕。可這一戰。他不能不接。 他不接。手下兄弟不讓,他雖是長樂王。可一生都是為兄弟們的快樂奔波。 他號長樂,只因為他想兄弟們長樂,而他卻是從未享受過什麼,他到現在。節儉依舊。憂心依舊。 有時候,丈夫做事。本來就是身不由己。 竇建德並不知道,西梁這些勇士,使用長槊,不過是最根本地入選功夫,他若知道結果。他就算忍受蕭布衣地譏誚,也不會讓阮君明過河對決。 可是他不知道! 張濟人在最前。伸手摘下盾牌。手中長槊平起。探出半個馬頭。馬槊握在鐵鑄般地手上,沒有絲毫顫動。落花流水不能阻擋他前進地步伐。他地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阮君明。 雙軍終於碰到,長槊鐵槍幾乎同一時刻出擊! 就算是蕭布衣見到,都是雙眉一揚。握緊雙拳。從馬兒奔勢來看,河北軍果然名不虛傳。 點點寒光,映在水面,陽光一耀,泛起淒艷的紅,天地間好像有了那麼一刻的靜,轉瞬轟然大響,戰馬悲嘶。 阮君明一槍刺出,就覺不妥。他拼的速度,想要在張濟出擊之前。一槍殺死張濟。可他小瞧了敵人,高看了自己。 並非阮君明輕敵。而是他根本都沒有聽過張濟這個名字。 他知道,眼下西梁王手下地名將均是在外。這個張濟。或許不過是個親衛地角色。 阮君明武功不差,可以說是在河北軍中已出類拔萃,不然竇建德也不會派他對敵西梁軍,擒賊擒王、臨陣斬將無疑最殺對手士氣之事,張濟瞄準阮君明之時。阮君明何嘗不知道,張濟是西梁軍此行的頭領。 他一槍取的是張濟地胸膛,他有信心,能將張濟連人帶甲刺個對穿。可張濟地反應出乎他的意料。張濟提盾擋在胸前。 『當』的一聲大響後。長槍擊中鐵盾。劃出一溜兒火星,張濟馬上晃了兩晃,卻幾乎在同時。一槊擊中了阮君明的戰馬。 阮君明意料不到。回防不及!他算準了張濟地千般變化,也有信心將攻擊擋下。卻沒有想到他是擒賊擒王,張濟卻是殺人殺馬。 長槊洞穿了戰馬地胸口。斜插出腹,幾乎沒有停頓的戳進戳出。鮮血如泉般地噴出,淒艷壯烈,戰馬慘死。斜衝摔在明亮地河水上,瞬間染紅了河水。激起滔天的波浪。 馬勢極快,快地張濟甚至拔不出馬身上地長槊。阮君明反應奇快,在戰馬栽倒那一刻,已凌空躍起。撲向張濟。 張濟棄槊拔刀。一刀揮出,似匹練破空。 阮君明毫不猶豫地擲出長槍。長槍破空。有如閃電穿雲。 二人相對如此之近,甚至可以看到彼此眼中地冷漠殺伐之意。二人搏命,似乎都已棄自身於不顧。 阮君明隨竇建德出生入死,早就習慣忘卻生死。張濟更是天生的殺人機器。置生死於度外。 半空中光亮一閃,寒光掠過。緊接著血花濺出,阮君明空中停頓片刻,胸口噴出一抹鮮血,落入河中。張濟肋下染紅,順勢衝出,已到河北軍陣中。 二人均受重創,可看似阮君明傷地更重,甚至賠了性命。 竇建德見到阮君明落入河水地那一刻心中絞痛。銀牙咬碎。他從未想到過。西梁軍地勇士這麼狠,這麼果敢,就算是他手下大將阮君明。一招就被張濟擊落。生死未卜! 那一刻不止張濟和阮君明在決戰。西梁軍和河北勇士都已紅了眼睛,進行殊死的搏鬥。 長槍馬槊交錯而過。毫不例外的見紅噴血,這種速度,這種衝擊,這種攻勢。本來就是你死我活。沒有任何緩衝地餘地。 眾人比的不但是速度和力量。還有決心和信心。 如此陣仗。沒有實力活不下去,如此對決。沒有信心一樣活不下去! 無從閃避,無從退讓,只有堅信敵手殺了自己之前。最果敢、最迅疾的殺死對手。才是活下去的唯一途經。 於是遠處大軍就看到,兩隊相撞地那一刻。不知道倒下了多少人。如被火焚燒地枯草般軟弱無助,枯萎滅亡。河水瞬間就被染紅。有如彩霞殘暉。夕陽血照! 生命在這一刻,簡直卑賤無比。 李靖從來不屑,也不會用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攻擊方式,可張濟不同。他除了這招。別無他法。 張濟臉色蒼白。這時候卻已快到了河北軍地尾部。阮君明搏命的一槍。幾乎刺破了他的脾臟。鮮血流淌不停,他沒有機會去包紮。 眼下地他。只能為活下去而努力。 他既然答應了西梁王。就要不辱使命。生死搏殺中,可如方纔那樣生死一線,還是讓他事後心驚。 阮君明絕對不弱,他張濟還能活著。只能說對決策略比阮君明正確。 額頭汗水夾雜著河水、血水流淌下來,迷離雙眼。張濟甚至沒時間擦拭。他只是握著手中地長刀。和奔騰地狂潮擦肩而過。 若不能一招制敵死地,他不想浪費半分體力。鏖戰並沒有結束。不過是剛剛開始。 兩個河北軍勇士見張濟殺來,毫不猶豫的交叉刺來。槍長刀短。兩點寒光。若是成行,就要將張濟釘在半空之中。 張濟揮臂出刀。竟然拋出了手中地單刀。 單刀一旋。飛上了半空,可在這之前。已準確地割裂了左側河北軍地咽喉,那人倒下去地時候,握住咽喉,眼中滿是不信。 他已夠快夠狠。沒想到張濟更冷更狠! 右側長槍刺來。破空之聲刺耳。河北軍這二百人。亦是精中選精。每個人都是不可輕視。這一槍勇猛無儔,虎虎生威。就算刺在鐵板之上。都可能刺穿! 張濟已赤手空拳。無從抵抗,只能左手一扣。抓住馬韁,雙腳甩開馬鐙,幾乎平飛般躲在馬兒地一側。 冰冷的長槍毒龍般擦著張濟背脊而過,帶股火辣辣的痛,張濟閃過槍尖,大喝聲中,已震開槍桿,凌空撲過去。 他手中只有張長弓,一支箭都沒有。眼下他能抓住的,只有這張長弓! 右側那人雖是激戰之中。卻幾乎笑了出來。就算張濟握把匕首,也不會讓他感覺如此好笑。 一張沒有羽箭地長弓能做什麼? 張濟立刻就告訴了他答案,不要說一張長弓。就算一根繩子在張濟地手上。都是殺人地利器! 張濟飛撲過來。有如蒼鷹般勇猛,那人還來得及抽槍再刺,眼睜睜的看著長槍已刺入張濟地小腹,卻並沒有想像中地阻隔。 張濟空中急急扭腰,躲過奪命一槍,手一揚,長弓已套在那人地脖頸之上。 他擦那人身邊而過,手一用力,『崩』地響聲後。弓弦崩斷,人頭落水。 張濟一次衝鋒。殺了不過三人,可給他地感覺,實在和殺三十人一樣地吃力,只因為這河北二百勇士都是戰火鮮血堆砌而出,遠比尋常地兵士要彪悍,可他卻終於不負蕭布衣的厚望。他擊殺了河北勇士地領軍之人! 等到張濟勒馬轉過身後。卻是悲哀的發現。四百勇士到如今,剩下不到半數人馬。 河北軍死傷過半。可西梁精英。亦是傷亡慘重。 雙方看起來,實力竟不分上下。 每個人都已紅了眼睛,只想著就算死,也要殺一個完成最低的目標。雙方人手相若。能多殺一人。就能給同伴留一分活命的希望。也能為勝出爭取一絲地希望。 衝鋒過後。每個人身上均是血跡斑斑。雙眸紅赤。緊咬鋼牙。只要不死,這場戰就要繼續。 河北軍沉默一片,西梁軍也不歡呼。 汜水地上空,窒息著死一樣氣息。 這一次衝殺的慘烈,遠遠超乎所有人的預料。似乎河北軍的銳氣、西梁軍的怒氣均是充斥在這一次衝殺之中,鼓聲沒有再響。因為這時候的催促簡直是種不可饒恕地殘忍。河北大軍已躍躍欲試,河北將領心急如焚。只想換回一腳踏入地獄地兄弟。 西梁軍沒有稍動,動的只有隨風獵獵的大旗。 蕭布衣沒有稍動,只是雙眼凝寒。更顯冷意。 可所有的西梁軍。均是屏住了呼吸。凝望著作戰的同伴,只希望為他們憑添一分氣力。 河北軍心中駭然。沒想到西梁軍衝鋒的時候也很熱血,沒想到西梁軍拚殺的時候不但鐵血。還有冷血! 河北軍出動的二百人中。最少有五十個隨竇建德突襲過薛世雄地軍營。對於這一戰。他們本勢在必得,可沒想到,他們竟連西梁王的二百長手都是不能解決。 竇建德痛苦的握緊了拳頭。這時候,他很想高聲呼喝,讓河北軍衝過河去。和西梁王拚死一戰。 還有什麼,比眼睜睜的看著兄弟去死也無能為力要痛苦? 可他不能下令。他此刻衝出去。就算救出了剩下的百人。可已承認技不如人。河北軍差了裝備、差了紀律、差了鐵血,差了地盤和厚度,如果連最後地自信都失去。他拿什麼和蕭布衣對決? 其餘將領一般地想法。都是握住手中地兵刃,並不上前。 西梁軍很公正,公正的讓他們無法上前!這場決戰很公正。只要是漢子,就要堅持下去,若是出兵,不但被西梁軍看不起。就算那些廝殺地漢子都看不起。 張濟人在馬上,手按肋下。鮮血還是不停地湧出。西梁勇士沉默無語,卻和對手般。握緊了手上地兵刃。 毫無徵兆的。雙方催馬前行。義無反顧。 河中眾人已知曉,這次對決。不死不休,要活下去,只能殺死對方地所有人手! 馬蹄翻飛,浪花朵朵,又不知要湮沒多少英雄豪傑! ** 蕭布衣遠遠望去,歎了口氣,他知道,再一輪下來,剩下地不會再有幾人。 河北軍比他想像中的要勇猛。 他本以為,憑借西梁勇士,可輕鬆地擊潰對手。給竇建德以致命的打擊。摧毀對手地信心。 可河北軍畢竟不是豆腐。他還是低估了河北軍。低估的代價,就是以西梁精英地損失慘重來換得。 這時候的他。也不能出兵。河北軍驍勇、重義、善戰、倨傲,他若出兵相擊,無疑破壞了默認地規則。 破壞規則的代價極大。不但讓河北軍鄙夷,甚至也辜負了西梁軍的一腔熱血,他只能按住刀柄,頭一次期冀張濟再下一城。 雙方第二次衝殺,沒有了第一次地速度,可慘烈只有過之。 因為雙方槍折槊失。更多人只能依靠短兵相接。他們抓住了能有地兵刃衝過去。眼中早認準了挑選好地對手。 眾人都知道。彼此實力相若。只要能搏殺個對手。就已不負此行。 有的手中握的不過是把斷矛。有地拿的是一把單刀,張濟拿著地。不過是一張鐵弓,而且還是弓弦已斷的鐵弓。 烈馬狂奔,他身上的鮮血臨空飛灑。帶出了一道若隱若無的血線。他這次盯地卻是,一個手握長槍,殺氣正酣之人。 張濟不知道對手是誰,可卻知道,這人看起來完好無損。當有過人之能,他既然身為此行統領。當以扼殺最難纏地對手為己任。 他不是不知道會死。但是有時候。就算死。也要再殺一人。 那人也正望著張濟,方才戰馬若潮,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張濟搏殺阮君明於馬下。而無能為力,這次他要為河北軍奪回士氣。他要殺了張濟為兄弟報仇! 河北軍不約而同的望著那人。所有地希望也都落在那人身上,他們都知道。張濟是此行西梁軍地戰魂,只要殺了張濟。河北軍有八成的把握可以獲勝。 那人叫做曹子琦。武藝和阮君明不相上下。 誰都看出張濟已身受重傷。馬上搖搖欲墜,曹子琦方才連殺西梁軍三人。毫髮無傷,已佔優勢。 張濟手持長弓,額頭冒汗。曹子琦手握長槍,目光森然。 第二輪地功夫,二人已經選定了彼此作為對手。不死不休。 水花四濺,雖無馬蹄隆隆,可所有地人,一顆心都已提到了胸口。見到二人飛速地接近,目眥欲裂。 雙方轉瞬衝到面面相對,曹子琦毫不猶豫地出槍。 對手只有一張長弓。無論如何。都是要不了他地性命,曹子琦出槍之際。已打算對手無論如何發招。他都不會閃避。 他一定要在這輪殺死張濟,然後剿滅所有的西梁軍! 曹子琦想了太多應對地策略,卻沒想到,張濟根本沒有出招! 張濟已長吸一口氣。瞥見同伴和河北軍地慘烈廝殺,他看見一個同伴一槊將個河北軍地胸口刺個血洞,他也看到,敵手一槍刺穿了同伴的心臟。他還看到。一個西梁軍手持長箭。臨空撲去。在對手扼殺自己之前,同時將羽箭送到對手的咽喉…… 他看到太多太多,他知道這一輪下來,場上剩下地人。不會超過十個。 但他想不了太多。 見到長槍刺來,他精力集中。思維前所未有地敏銳,生死關頭,他甚至見到槍尖帶水。水滴成環,一點寒光破環而出,有如紫電。速度之快,駭人聽聞。 那一槍刺出。四周空氣都是為之急旋呼嘯,河北軍、西梁軍。均是望著那……奪命地一槍。 張濟只來得及閃閃,長槍破空。刺入了他的右胸。 鮮血崩飛,宛若茶花爛漫,牡丹盛開。又帶著秋末紅葉淒艷地凋零。 河北軍幾乎就要歡呼起來。就在那時。張濟出招,他只是雙手一握。鐵弓一彎即展。在兩馬交錯之際,弓梢化作一道暗影。準確無誤地打在曹子琦地喉結之上。 兩馬錯開,張濟胸口帶著一桿長槍,巋然不動,曹子琦馬上晃了兩下。翻身栽落。 『噗通』聲響後,水花四濺。曹子琦死! ** 河北軍的歡呼壓制,轉瞬變成了胸口一聲沉鬱的深歎。汜水上,不但兵士血快流盡,就算戰馬都是流淌了最後地熱血。 河水上地兵士。已屈指可數。 西梁軍加個張濟,還有六人,河北軍已去阮君明,曹子琦兩員大將。剩下的不過還有四人。 竇建德心如刀絞。死難之人,有數十人一直跟隨著他出生入死多年,可一朝死於非命,他受到的打擊簡直難以想像。 西梁軍沒有歡呼。也被慘烈所震撼,只祈求最後的剩下的六人能平安歸來。 張濟胸口長槍不拔,已搖搖欲墜,剩下的五個西梁兵知道勝負關鍵,當求扼殺最後四人為主。 張濟並不停歇。竟然催馬向前,向對手逼去。 兩軍被他的勇猛、剽悍所撼。簡直難以置信。他們實在不能相信,這世上還有如此死士。還有這般鐵打之人,他還能一戰? 張濟就算不戰,可給予同伴的鼓舞也是難以想像,五人和張濟並肩策馬。緩緩壓去。剩下地四個河北軍。終於露出了驚懼之色。 可他們不能退。退了後。生不如死。 雙方對面,五人才要策馬。只聽到河中『赫拉啦』地一聲響。水花飛濺,一桿長槍破水而出,毒龍般的刺向張濟。 長槍另一頭。卻是握在阮君明之手。 阮君明竟然沒有死! 他躲在河面漂浮地馬鞍下。只等著這最後地一擊,殺了張濟。扭轉敗局。 這一幕。誰都沒有想到。這一幕,讓河北軍振奮,西梁軍揪心,就算蕭布衣都是雙眸爆寒。臉上失色。 阮君明和張濟一樣,身負重托,怎肯輕易就死,那一刀雖中他地心臟。卻沒有切斷他地生機。他知道無力再戰,只剩最後地機會。所以隱而不出。 長槍刺出,張濟看起來已不能再躲。身側一西梁軍。合身撲上,擋在張濟身前,血花四濺。已被一槍斃命! 張濟一聲怒吼。落下馬來。雙膝一夾,已卡住阮君明脖頸,然後發出了驚天般一聲吼。用盡最後的力氣,只是一轉。 『喀嚓』聲響。雖是輕微,傳到眾人耳邊。卻如沉雷慣耳,張濟一轉。硬生生地扭斷阮君明的脖頸。阮君明死。張濟軟軟倒下,隨同他沉入水底。 河北軍一顆心沉下去,西梁軍一顆心提起來。 張濟,是生是死? 五一零節 時機 五一一節 勇士 幾個類似喇叭的東西,正放在蕭布衣的桌案上在汜水旁人嘶馬叫、喊聲噴亮的時候,蕭布衣還在幾十里外的營寨,平靜如水。醉-露-網 襲營他並沒有參與,但是和他有關。 將喇叭放在唇邊,作勢要吹,可終於還是放下。西梁軍營沉寂一片,大軍正在休息,他不想搞出古怪的聲響,雖然他知道要吹一聲,恐怕會驚天動地,他只想這些西梁軍能在明天血戰的時候,好好的休息一下。 工部尚書廖凱搓著雙手道:「啟稟西梁王,這個,震敵膽,還在研究中,除了喊話的樣品外,還有的可以發出尖銳的聲音,甚至可以演奏樂曲,這是幾個樣品,不知道這次可合你意?」 廖凱本是將作,監的大匠,後來升職為工部尚書,西梁王有令,當然親身趕製。在東都恢復安寧後,蕭布衣大力發展商業和手工業,匠人的地位有所提高,也就總能研究出些當世人眼中稀奇古怪的東西。 古人素來求溫飽安康,在傳統中,一些新奇的技巧和發明,都會被人認為是奇技淫巧,因為滿足吃喝是天理,追求省力好玩當時卻被視作人欲,為世所不容或排斥。 楊廣打破了這個傳統,最重巧匠。楊廣在位時,可以說是古人工匠施展才華的黃金時期。這點可從觀文殿的機關和天外飛仙般的木偶可見一斑,只可惜東都建成後,他開始窮兵默武,導致國家窮困,是以十萬巧匠散去大半,其餘的雖留在東都,可地位低賤。 ,蕭布衣發展國力後,國家富強,可說是最有財力的一方勢力,也就開始重視工匠,主張他們研究些促進民生的發明,這個震敵膽就是他覺得需要的一個發明。 因為每次行軍喊話,都是頗費,力氣,有了這東西,喊話可省不少氣力。 蕭布衣只是提出個概念,剩下的事情,統統交給將作監去執行。 ,不過將作監在制做的過程中,蕭布衣又發現了喇叭的另外一個作用,那就是千餘震敵膽集中在一起,可以造就不小的聲勢。 伊始的時候,因為這東西像喇叭花,蕭布衣並沒有起名,後來想到這個功用,才起了個震敵膽的名宇。 作戰嘛,什麼東西都要講究鼓舞士氣,摧敵膽寒。 蕭布衣今夜,就讓千餘精兵騎馬摸黑急行到了汜水河邊,給羅士信和竇建德吹喇叭聽。這種噪音馬兒多半受不了,不過蕭布衣自有辦法,提前預備,給馬兒塞上耳朵即可。 羅士信要是知道,多半肺都會氣炸。 遠方的聲響,他雖是聽不到,可卻能想像的到。所以蕭布衣嘴角露出得意的笑。竇建德言出必行,肯定會交戰,可不知道一夜未眠,到明日還有什麼氣力作戰? 廖凱研究許久,製造出幾種震敵膽,不但可以擴大喊聲,有的還能發出一種尖銳的聲音,甚至可以簡單的演奏點東西出來。 這個東西,已經接近噴吶的雛形。 蕭布衣看著桌案前的喇叭,做工精細,微笑道:「我一開始,不過想要你做個擴聲的東西,沒想到你搞出這麼多名堂。」 廖凱側有些惶恐,「屬下知錯,我只是參詳波斯那面的一種樂器的做法。東都有不少波斯人,總有些奇異的東西。」 蕭布衣拍拍他的肩頭,「你舉一反三,多做了很多,該獎勵,何錯之有?若是都能像你這樣,不拘一格,歷史才會更快的推動。」 田陽p廖凱眨眨眼睛,一時間不明所以,可總知道,西梁王並沒有怪責他的意思。 原來古時規矩甚嚴,對禮樂均有規矩,文帝在時,就認為民間音樂流入邪僻不正,所以加以限制。廖凱此舉,若是文帝在時,反倒有過。 田馴p蕭布衣哪裡管得了許多,只求實用最好。 鼓勵了廖凱幾句,讓他回轉東都,再接再厲,蕭布衣出了營帳,卻去看望張濟。 張濟沒有死! 想到汜水廝殺的場面,蕭布衣舉止從容,只是眼中,卻有了分無奈之意。 蕭布衣舉止從容的時候,羅士信幾乎被喇叭煩的要死。 喊聲鼓聲傳來,宛若醉酒後,頭腦中那難明的隱痛。瀟布衣帶的人手,都把馬耳掩住,可河北軍卻是無法掩住馬兒。 馬兒驚惶不安,嘶叫不已。 河北軍紛紛出帳,不明所以。 羅士信心中憤懣,空有十萬大軍,卻被這些人攪的風聲鶴唳。 在他想要出兵的時候,聲音突然靜下來,在他岡要歇息的時候,聲音卻是再次響起。羅士信再不猶豫,點起兩千騎兵,讓手下守住營寨,自己奔過汜水,奔吶喊聲衝了過去。 汜水對面沒人。 在羅士信踏過汜水的時候,對岸死一般的沉寂。黑夜甚濃,濃的他點著火把,心中惴惴。 因為如此一來,暗中若有埋伏,他們毫不例外的成為埋伏的靶子! 可他們雖怕敵人,卻更怕羅士信,他們有功,羅士信會重賞,可他們若有過錯,只怕羅士信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們。 羅士信不怕,他只有怒火中燒,他想喊、想呼、想戰,可四野…… 只有死一般的沉寂。望著遠方的黑暗,不知多少人在埋伏,羅士信心中陡然井起一種悲涼,心中已有了不詳之意。 他出離了憤怒,但是敵人,顯然冷靜的有如千年寒冰,萬古凝巖。 他人未戰,心先亂!明日若出擊,還能有多少把握? 劉雅急匆匆的再來尋找竇建德,因為羅士信衝出營帳,他無法攔住。河北軍中任何一個兄弟,都會聽他的勸,可羅士信不是他的兄弟。 羅士信的一顆心,沒有誰能夠理解。可羅士信若是出了事情,他肯定有責任,劉雅不想擔負這個責任。 竇建德不在營帳,劉雅微愕,記得方才來找長樂王的時候,他亦是不在營帳,向剛才遇到他的方向走過去,見到一女子茫然四顧。 劉雅詫異道:「紅線,怎麼是你?」 女子水紅衣飾,黑夜中宛若靜靜盛開、然後獨自凋零的山茶花,雖是濃染的夜,卻遮不住女子憂艷的清容。 女子正是竇紅線。 原來竇建德征戰河南,竇紅線卻是回轉了樂壽,一直和祭酒凌敬,預言宋正本和大臣齊善行鎮守根本!地,這次突然來到泉陽卻不知道有何事情。 「我爹呢?」竇紅線問道。 劉雅見竇紅線雖憂鬱,卻沒有惶恐之色,心下稍安,「不知道,我也在找他。」 「何事?」竇紅線隨口問道。 劉雅皺了下眉頭,心道你沒有看到這裡亂做一鍋粥了嗎? 「西梁軍襲營,!」 「西梁軍在哪裡?」竇紅線問道。 劉雅這才注意到,原來鼓噪的殺聲,鼓聲都已消失不見。有些心驚問:「紅線,你從哪裡來,沒有碰到西梁軍嗎?」 ,竇紅線搖頭,「我從牛口的方向趕過來,本來遠遠的時候,還聽到頗為鼓噪,沒想到走近了,人都見不到一個。」 劉雅皺眉道:「如…就奇怪,了。是呀,喊殺聲有一段時間不見了。羅將軍出去查看,和長樂王的命令不符,我這才過來請示。」 竇紅線一驚,「士信帶兵出營了?,西梁軍狡猾多端,要有埋伏怎麼辦?不行……我要去找他。」 她才要舉步,卻被劉雅一把抓住,急聲道:「紅線,你這麼冒失的去找,若有了事情,我怎麼和你爹交代?」 「一切事情,我來承擔。」竇紅線心已亂,顧不了許多。 劉雅放開了手,竇紅線才要走,又是止步,叫道:「扣…」 竇建德不知何時,已站在竇紅線的身後,雙眸中的憂愁,有如汜水之流,晝夜不休。 一旺強如蕭布衣悄然來到張濟帳篷前,有三人起身施禮道:「參見西梁王。」 蕭布衣低聲道:「免禮,張濟如何?」這三人就是汜水河邊剜下的三個親衛,亦是有著過人的武功。 要知道在那種慘烈廝殺下,還能存活下來,無疑都有著過人的勇氣、應變和反應。 蕭布衣已知道,這三個人中,高瘦的叫做展擎天,敦厚的那人叫鐵江,彪悍的那人叫做唐正。 他失去了二百勇士,卻磨礪出最鋒銳的四人。展擎天等人本來和張濟算不上朋友,因為彼此很多時候,都是分開執行任務,可這次經過生死之戰,早就肝膽相照。 想到二百人只剩下四人的時候,蕭布衣不知道心中何種滋味。 他的血顯然更冷,這場他贏了,影響深遠,可卻是以勇士的性命來換得。雖說戰場之土,多有死傷,可今日汜水河畔,總不能讓人開顏。 聽蕭布衣詢問,展擎天回道:「醒過一次,又昏昏睡去,可太醫說,應該不妨事了。」 蕭布衣在帳外傾聽半晌,終於掀開簾帳,走了進去。展擎天幾人雖跟隨蕭布衣已久,可素來少有如此見面,不由心中振奮,守衛著營帳。 不到片刻的功夫,蕭布衣走了出來,輕聲道:「我看他一眼就好。「他口氣中,滿是感慨,三勇士卻都是滿面激動。疆場百戰死,壯士難得歸,他們出來戰,就已經抱著去死的準備。激戰汜水,他們亦是只想著如何殺傷敵手,而沒有想到太多,可今日見西梁王親身前來探望,已覺不虛此生。 他們知道西粱王,更知道西梁王亦是百戰才得今日的威望,他們沒有期冀和西梁王一樣的地步,可卻希望有西梁王一樣的威風。 「你們…「,怪我嗎?」蕭布衣離開氈帳幾步,突然問。 他抬頭望天,讓人看不清臉色,天正黑,蕭布衣仰望蒼穹,突然覺得,自己就算是什麼西梁王,在天地間也是如此渺小。 三人齊齊施禮,搖頭道:「屬下豈敢。」 「是不敢?」蕭布衣轉過身來,雙眸炯炯閃亮。 唐正上前一步,正色道:「戰場百戰,有誰不死?若無西梁王當年號令天下,征伐瓦崗,我等怎有今日征戰機會?若無西梁王浴血幾度,我等家人如何會有今日的安樂?若無西梁王,亦沒有今日的我們。我們不敢、也不會、更不能抱怨西梁王!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我們就能承受的住!」 「是漢子,就沒有抱怨!」鐵江憋出一句。 箭布衣鼻樑微酸,轉過身去。 展擎天道:「我們知道,兄弟們戰死,西梁王當是心中不樂,可既然上了戰場,早知今日的結局,相對先帝在時,我們後顧無憂,死而無憾!」 展擎天話音落地,鐵江跟道:「西梁王,我等後顧無憂,死而無憾!」 唐正凝聲道:「我等其實也有憾事。」 「你說。「蕭布衣並不轉身。 唐正道:「今日決戰,我等只恨不能多殺幾人,也能多活幾個兄弟。「他說到這裡的時候,眼角已掛淚光,唐正請求道:「西梁王,誰無家小,誰無父老?死難的兄弟,或許屍體不能收回,可我只希望,不要獎賞,將所得分給死難的兄弟。」 其餘二人均道:「我等亦是一樣的想法,只請西梁王成全!」 蕭布衣歎息聲,轉過身來,望著三人。 三人眼角帶著淚痕,臉上滿是懇求。他們少有求人,可不惜為素不相識之人來懇求。 蕭布衣臉色帶著尊敬道:「你們其實已值得為自已驕傲,因為…… 你們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都覺得不可能的事情!」 三人滿是詫異,不解其意。 蕭布衣唏噓道:「當年竇建德一戰成名,你們可知曉?」 三人不明蕭布衣為何提及,展擎天道:「我只知道,當年竇建德帶著二百八十三名手下,從一百四十里外,星夜襲擊薛世雄的大營。薛世雄數萬大軍,竟然被二百多人襲擊的一晚崩潰,薛世雄重傷逃命,一厥不振,竇建德這才如日中天。」 蕭布衣舒了口氣,沉聲道:「薛世雄之敗,原因很多,但是不能否認,當年敢加入死士,衝擊薛世雄大營的人,均是驍勇善戰。當年竇建德帶著二百八十三名手下,回來的不過一百七十七人。而經過這些年的征戰,到和我們對抗的時候,這些當年的死士又少了幾十人,剩下不過一百零二人!」 他對河北軍的情況如數家珍,展擎天等人面面相覷,還是不解。 蕭布衣又道:「這一百零二人,均是千錘百煉,是為河北軍軍魂,每人都是鐵骨鋼筋,少有人敵。要知道:大浪淘沙,戰場不同別處,能活下來的一定要比別人強上一籌,沒有半分虛假!除去竇建德手下三員名將王伏寶、劉黑闔、蘇定方外,阮君明、曹子椅、范願、高雅賢、王小胡、曹康買等人都是驍勇難敵。」唐正歎道:「張濟大哥以一己之力,殺了竇建德手下阮君明、曹子琦兩員大將,非我們能及。不過「,河北軍還有這些能征善戰的勇將,我等有心殺賊,卻是難以雙手擎天。「蕭布衣搖頭道:」河北軍能征善戰的勇將已不多了。「三人齊聲問,「西梁王此言何解?」蕭布衣沉聲道:」本王雖是自號勇猛,可這半年來,不過殺了個范願,高雅賢之死,還讓我莫名其妙。可今日一戰,你等除了殺了阮君明、曹子椅外,還殺了四十八名當年的勇將!」三人一振,難,以置信道:」西梁王,你說什麼?「蕭布衣歎道是:」我也是今夜才得準確消息,原來竇建德為求一勝,臨時將當年死士還剩的一百人中,分出一半的人混入決戰勇士中。 除了阮君明、曹子騎,那二百河北軍中蘊含的戰鬥力,難以想像。 展擎天三人忍不住驚呆,訥訥道:」西梁王……你說,我們一共殺了河北軍手下五十員大將。「,蕭布衣肅然道:」不錯,正是如此。「他話音一落,展擎天三人已驚詫的不知所以。要知道,當年竇建德手下死士之猛,震驚河北,震動天下。 竇建德能有今日之威,實在和當初廠戰不可分割。 ,那二百八十三人,創造了一個平民的奇跡,可是……他們決戰的對手,竟然是這些死士? 這些死士,每一個都可以說是河北軍的精英,可竟然莫名的死在汜水之中。 當初他們並不知曉,可現在回想,才明白,為何河北軍死一般的靜寂。河北軍當然難以置信,他們勢在必得的一陣,竟然讓西梁軍默默無聞的勇士勝出? 西梁勇士當時並不知情,若是知道的話,會不會早沒有了戰意? 或許有人退卻,或許有人更勇,他們不知道自己如何,卻知道,張濟還是會一如既往,找最硬的對手對決! 真正的勇士,不需要挑選懦弱的對手。真正的勇士,就要挑選真正的對手!」竇建德為求勝我,不惜傾力一戰,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他的死士身經百戰,我手下的勇士卻是萬中選一。」蕭布衣激昂道:」所以你們不必遺憾,亦應該為死難的兄弟感到驕傲,更應該為自己覺得驕傲!你們每一個,都是東都勇士,都是天下的勇士!活著的人,好好的活下去,死了的人,亦是不負此生!我蕭布衣,敬佩你們,我蕭布衣,代替天下百姓謝謝你們。屍體或許撈不回,可我蕭布衣要在東都立下一豐碑!所有今日一戰的勇士的名宇,都會在上面銘刻,只要我蕭布衣在東都一日,天下百姓就會記住你們一日!只要我蕭布衣在東都一日,你們的家眷就不會受他人欺凌!所以你們不用擔心,該是你們應得到的東西,儘管問心無愧的拿去,該是那些勇士所得的東西,我只有重賞,我蕭布衣對朋友、兄弟所說,絕不食言!你們,從現在開始,是我的手下,亦是我的……兄弟!「蕭布衣一番話,說的三人熱血***,淚盈亍眶。 他們從未想到過,那個俯瞰天下、叱詫風雲的西梁王,竟然和他們稱兄道弟,視他們為朋友。 對於蕭布衣,他們向來都是仰而視之,可今日一番話,驀然讓他們覺得,他們不負西梁王,可西梁王,亦是從未負過他們! 蕭布衣說完這些話,拍拍三人的肩頭,緩緩的轉身離去,終於沒入黑暗之中。 展擎天三人,卻是立在營寨前,良久! 離開展擎天三人,蕭布衣踱入營帳,陷入沉思。 他一路行來,倒是風平浪靜,夜色幽幽。眾兵士知道西梁王若不吩咐,最好不要打破他的沉思。可蕭布衣卻知道,這一路行來,營寨中不知道有多少明卡暗哨,在護衛著他的安全。 西梁大營中,看起來風平浪靜,卻是殺機暗藏,十面埋伏。 不是他的親信,不得他宣召,擅自走到他的身前者,格殺勿論! 就算李玄霸、裴矩前來,也已到不了他身前三步。 因為這是他蕭布衣的大營,這是他蕭布衣的天下。他的天下,只能由他做主,容不得旁人在他的世界走來走去。 可蕭布衣也知道,李玄霸不會來!李玄霸是個狡猾的人,或者說,是個聰明的人,他素來少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李玄霸,現在在做什麼呢? 不知為何想到李玄霸,蕭布衣自嘲的笑笑,或許若能擊敗竇建德後,他的下一個對手,就應該是李玄霸吧? 竇建德有缺點,缺點就是他太仁義,太重英雄氣概,太重情重義,今天的打擊對竇建德而言,慘重非常。 在這世上,英雄素來都是悲哀的代名詞,他蕭布衣,早已不是英雄,他寧可做一個梟雄,因為只有那樣,他做事才會再無顧忌。 可李玄霸呢,他缺點又是什麼?蕭布衣想到這裡,皺起了眉頭。他蕭布衣從熱血到如今的冷血,經過了太多的年頭,可李玄霸,似乎出生就是工於算計之人。 這個對手甚至連最愛他的人都忍心欺騙,他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李玄霸已經成功的說服了領利可汗,他不會是個坐享成果的人。 正沉吟間,蕭布衣突生警覺,他已覺察一個高手到了他的帳前。 這幾乎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那人腳步輕盈,若風若塵,這麼高武功的人,營寨中可沒有。可若是外人,怎麼會肆無忌憚的徑直到了他的帳前?那些護衛做什麼? 高手是誰? 蕭布衣已手按刀柄,殺機陡升! 朋友們的推薦票全支持俺吧,這個推薦票可是人人都有,而且天天有,拜託,謝謝諸位! 月票,看看富裕的就投點,呵呵,感謝! 五一二節 拼算 蕭布衣在手按刀柄地時候,只覺得天地清明。四肢百骸無不充盈著力道。 雖然一天未眠,可他並沒有半分睏意。 他相信,此刻竇建德也睡不著! 他們得到地比別人多,注定付出的也比別人多,這就是他們的命。命中注定!這樣的人生。難說好壞,卻再無回頭之路。 凝望著氈帳地捲簾,蕭布衣微瞇雙眼。緊抿嘴唇,等候對手的動靜。 無論來者是誰。只要對他不利,他當求將對手斃於刀下。他初入這個世上的時候,本沒有殺機這麼重地時候。 可到如今,沒有誰比他殺機更重。只是他很好的掩藏了這點。 他或許在旁人眼中。還是那個仁義地西梁王。可蕭布衣知道。他已不是! 死在他手上。為他去死地人。比任何人要多,他已麻木冷漠。他已冷血鐵血。他現在能做到的一點是。對他忠的人。他給與回報。暗算對抗他的人。他會以各種手段還擊。 他本來不理解文帝為何晚年的時候。要在廟堂上仗殺群臣。他不明白楊廣為何每次出巡的時候。要將重臣帶著身旁。他本來不解曹操為何要借夢遊殺了近衛,他也嘲笑過宋太祖欺凌婦孺。 他在後世不理解地東西實在太多太多,可現在他已明白。 不在他們地位地人。又如何會理解他們的悲哀? 可在他們的地位的人。難道就覺得所有的事情理所當然? 別人看到的都是光環,可誰看到那璀璨的光環下。漢家陵關的蒼寂、古道西風地疲憊。 他若當上皇帝,做的其實和他嘲笑的人沒有什麼兩樣,誰都知道,眼下地皇帝是皇泰帝。可誰也都知道。西梁王遲早要取而代之,他日後的所作所為。和他嘲笑地宋太祖又有什麼區別? 這些思緒一閃而過,蕭布衣殺氣不減,簾帳一挑。一道黑影已閃身入內。 蕭布衣陡然怔了下,突然有些醒悟。 那個黑影他頗為熟悉,因為每天匆匆忙忙之後。偶爾想起地時候。就如瘦馬歸人,得遇休憩之地時地溫暖。 他已經明白來者是誰,或許全天下只有這人,才可以輕而易舉地到了他的帳前,只是這人,為何要回來? 不會為了兩廂思念,難道為了…… 才要召喚。蕭布衣突然收聲,他沉思地時候,已吹熄了油燈。他地帳中。本來漆黑一片,可那人一進帳中,營帳就亮起了一道瀲灩的劍光,那人進帳。拔劍出劍。一氣呵成。一劍準確無誤的刺向坐著的蕭布衣。 本來進入極暗地氈帳。雙眼會有那麼一刻的不適,可那人似乎有雙夜眼,竟然準確無誤地刺向蕭布衣。 那一劍極快、極厲、似金虹。如紫電。劃破了帳內地黑暗。已到了蕭布衣地喉間! 蕭布衣竟然沒有動,更沒有出刀,只是冷冷地望著劍尖。不發一言。 灩收斂,如雨後初晴,天邊虹消,長劍停到蕭布衣喉前三分距離。卻沒有刺下去。 蕭布衣簡直有著驚天的膽量! 他是藝高膽大。還是根本沒有準備閃躲?沒有人知道。出劍的人也不知道,只有蕭布衣自己,才知道! 刺客似乎也有些意外。遲遲的沒有任何動靜,長劍冰冷,蕭布衣視而不見,只是凝望著對手地雙眸。 對手紗巾罩面。本來一雙眸子黑白分明,清亮如水,可這刻地眼中,卻如霧籠春水,朦朦朧朧。 「是你?」蕭布衣問道。平靜如常,彷彿對方不是殺手。而是朋友。 「是我。」那人終於收劍。 『嚓』的一聲輕響後。帳內重新回於寂靜,那人立在那裡。有了絲不自在。蕭布衣一直望著她,良久才道:「坐。」 他地話本來就是命令。可這刻,卻有了少有地溫柔。 不過溫柔只是一絲。隱藏在冰冷的語氣中。他這已是很客氣地做法,她抽劍來刺。若是旁人,蕭布衣會毫不猶豫地拔刀將對手斬成十段八段。 可對於這個人。他下不去手,他也不信對手要殺他,如果真的要殺。那打擊無疑相當可怕,那這世上。他還可以相信誰? 突然想到楊廣臨死前的淒驚。蕭布衣心中微凜,神色不動。 刺客竟然是思楠! 蕭布衣大為意外。可也知道,只有思楠才會平安地到了這裡。不驚醒這大營中的十面埋伏。因為無論是蝙蝠、還是孫少方等禁衛。都認識思楠,也知道思楠在他心目中的份量。讓思楠來到這裡,或許在蝙蝠和孫少方的心中,那對蕭布衣是個驚喜。 可思楠卻給蕭布衣個驚奇。 思楠不必偷偷進來,她來找蕭布衣,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到氈帳前,而不會有人攔截,因為這些日子來。她是蕭布衣身邊地一個特例。 「我以為你會出手。」思楠低聲道。 「我以為你會在遼東。」蕭布衣終於露出笑容。 思楠不答。繼續道:「我一直想看看你地武功,我自覺武功進展不慢。我想知道,我現在和你的差距。」 蕭布衣不語。雙眸灼灼,只是望著思楠。方纔他只注意到思楠的劍。現在他才發現。思楠衣黑如發。膚白勝雪,她的雙眸,就像冰雪中地暖陽。 思楠移開了目光。問道:「你為何不躲?」 「愛地人想著什麼,我感覺地到!」蕭布衣緩緩道。刀削的臉龐上,帶著一絲柔弦。 思楠微震。垂頭不語。露出了雪白的脖頸。她就算蒙著面,也有著那種驚人的明艷。她地美麗。隨著時間的流逝,只有更濃,宛若她地劍法。日益驚艷。 蕭布衣見她不語。自嘲道:「所以你不知道我想什麼。 」 思楠不肯抬頭。良久才道:「我並沒有到遼東。」 她說地是廢話,可蕭布衣並沒有不耐,只是輕『哦』了聲,思楠半晌又道:「我在路上得知一個消息。對你不利,所以……回來。」 思楠說的有些艱難,蕭布衣歎道:「從黎陽到遼東,哪個消息對我都不好。」 他說的是實情,因為無論竇建德、羅藝還是高麗王。都是他的敵人,眼下,他別無選擇。只有一個個地打過去。打到這些人歸降。 思楠低語道:「可這個消息對你尤為不好,我只怕你有危險。」 「所以你回來了?」蕭布衣問道。 思楠抬起頭來。雙眸肅然,「這一次,你一定要小心對待,我知道。這人絕對不好對付。你地武功或許比他高明。但是他地用兵。只有比你強。而不會差,你地敵人多。他們死多少我不管。但我知道。你輸不起!」 蕭布衣臉色微變,思楠瞭解,也知道他真正的對手,能讓她也看重的人,並沒有幾人,心思飛轉。已記起一人,陡然失聲道:「是他?他投靠了竇建德?他為何要投靠竇建德?我為何沒有聽到任何消息?」 蕭布衣沒有說哪個,一連四問,可思楠已點頭。一字字道:「不錯。就是他!就是因為你不知道。所以我……一定要回來!」 ** 就是你不知道。所以我一定要回來!思楠說這句話地時候。平平淡淡。 可有時候心中地關懷。不一定要喊出來! 那種關懷。就像月出照關山,秋風送人還般,悄悄然然。你可能不知道。但是不意味著沒有。 有心人,當然會感謝明月,感謝秋風,只要有心,就算在寒風冰雪中,也能感受著那若有若無。卻如深海般地關切。 蕭布衣心中湧起一陣熱血。無論如何。思楠對他,總是與眾不同。熱血變成豪情,蕭布衣昂聲道:「他來這裡,當然要對我不利?只是……我何須懼他!」 蕭布衣說出何須懼他地時候。意氣飛揚。 他本來就是這樣地一個人。從當年山腰奔下。勇戰突厥。到如今坐鎮東都。征戰天下,他或許更陰沉、更心狠。但是他的豪情仍在,甚至更加酣暢淋漓。 他現在,誰都不懼。就算李玄霸、裴矩一個多計。一個陰險,他也不懼。就算李淵、竇建德一個老謀、一個善戰,他也不懼。 現在最應該的現實是。別人懼怕他才對! 他是蕭布衣。他是威震天下地西梁王。鐵騎踏遍天下。他們若是不怕。就不會暗中作樂,而會光明正大地和他一戰! 思楠望見蕭布衣的意氣風發。刀削般堅毅地臉。輕咬下紅唇,雙眸如水,微泛波瀾…… 她不是不明白蕭布衣地心,可她不明白地是自己地心。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就是說女人地心思。男兒難測,可很多時候。就算女人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著什麼…… ** 用兵好的人不多。但是要用兵,一定要知曉時機,不然就算獲勝。也是稀里糊塗地領軍。蕭布衣從虯髯客身上學習武功。卻從李靖身上學習兵法。 他知道李靖每次出戰。已知必勝。 若不能勝,何必出兵? 可普天下,能做到李靖這種境界的能有幾人?所以天下也就只有一個李靖! 李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出兵或許在對敵時可以等上幾天數月。任憑旁人風但是他出戰,卻能一天就決出勝負。 這種必勝,是立於知己知彼。是立於知曉時機。若是並無勝算。大局未明。李靖絕不出兵! 李靖地用兵要算五事,道、天、地、將、法,這些都是孫子兵法名言。可知曉地多,能用於實戰。詳細算出的沒有幾人。 蕭布衣別的四事比起李靖或遠遠不及,卻最善用道取勝。這裡地道者,絕非太平道的道,而是天下大道。得天下之心地道,他鼓舞士氣。激勵群臣,發動百姓,均是計道者一事。其餘地東西可控。唯有五事第一道,只有蕭布衣這種人才能用。也用的最為犀利。 他得道一法,來擊竇建德,雖還未分勝負。可只要謹慎小心。當可求勝。 李靖在道者一事,是順水推舟,但在其餘四事。卻是計算的極精。 天者一事,在於計算陰陽、寒暑、時制;地者一事,在於計算遠近、險易、廣狹、死生;將者一事。要判斷自身以及對手將領兵士地智、信、仁、勇、嚴;而法者一事。卻是在於曲制、官道、主用三方。 這五事,聽起來簡單,可能算曉分明。再無遺策,絕非易事。 其實五事中。只要能明曉精熟幾事。已是少見的領軍將領。若是五事精悉。那已是領軍奇才。世間並不多見。 可李靖就是其中的一人! 所以他能百戰百勝。所以他一出手,就能殺敗一陣風。大亂草原。擊潰歷山飛。攻下黎陽城。火燒林士弘,伏殺張善安。降伏江南眾將,收復嶺南九十六州! 這當然不是運氣。也非鐵甲騎兵真地無人能敵。李靖能勝,在於一個算字! 不算者,只以兵力、驍勇作戰。無非匹夫之勇,勝一場易。常勝難若登天,要想百戰百勝,那是絕無可能! 李靖教過蕭布衣,戰場要勝。絕對不能靠運氣。一個將軍要勝。要靠計算,而不能靠賭! 不算當然可能勝。那多半是對手更不會算。 所以雙方地勝負。只能交給老天來決定。 李靖登天不行,可要求勝易。並非運氣、並非兵力、而是在於算! 蕭布衣從李靖身上習得習算之法,早將將者一事算地七七八八。法者用地法度森嚴,都說無知無畏。可他因為知曉,所以亦是無畏。 他絕非稀里糊塗的出兵,每次出軍。他亦是在算。 兩方兵士拼勇、拚命、拼士氣。他卻要和對手拼道、拼勢、拼算,所以他對竇建德,從東都出兵之際,就開始算。就開始攻。 他甚至和竇建德遠隔數百里,就已經戰氣勢、戰算計,可饒是如此,蕭布衣也沒有算到,竇建德為了勝他。不惜讓往日地死士加入進來,或許就算算到,可蕭布衣還會一戰,因為汜水河一戰,無論勝負,河北將領已損失慘重,這種成績。甚至要超過明日大戰。 兵死了可以再招募,可將死了,又豈是一時半刻能夠補充? 或許他不如李靖能算。但是他也有李靖不能及地地方。那就是他有氣勢,他得道多助。 蕭布衣知道那個對手,他更知曉那人生平七百多戰。未嘗一負,就算羅藝、竇建德,都是那人的手下敗將,可是他只是吃驚,卻不畏懼。 他甚至雙眸閃亮。那是一種勇士遇到危險時候的激昂,那是高手遇到另外一個高手時的振奮! ** 二人只是默默相對。蕭布衣心緒如潮,思楠卻是心亂如麻。蕭布衣知道自己想什麼。思楠卻根本不知想什麼。 不知過了許久,思楠才道:「你說不錯。你不須怕他。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一直隱而不出,誰都不理,這次投靠了竇建德。卻是無聲無息。不讓你知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蕭布衣臉上泛過詫異。「有何奇怪?」 他問完話後,陷入了沉思,他不是個輕易聽信旁言的人,很多事情。他喜歡自己思考。 思楠卻道:「我……覺得,他是太平道中人。」 蕭布衣眼皮微跳,不明白為何太平道怎麼總是陰魂不散,他知道思楠絕不會無地放矢。 「太平四道八門,其實經過這些年來。已實力大衰。 很多門中。已人員凋零。」 蕭布衣歎氣道:「凋零如此,還能翻雲覆雨。若是昌盛。那還了得?」 思楠搖頭道:「他們凋零也是命,試問自張角開始。他們就一直被朝廷猜忌。百般圍剿。雖是屢有大才振興,但是逆天行事。終要滅亡,太平四道。道主都是經天緯地之才,可太平八門,卻是太平道地根基所在,也是他們能動用的力量,畢竟我們知道,任憑一個人強煞。他也不能憑借一己之力做成大事,裴矩武藝雖在,算計還在。可他實力已不在,他已掌控不了回天之力。」 蕭布衣皺眉道:「那又如何?」 思楠抿抿嘴唇。突然道:「八門雖是凋零。可畢竟還有人傑,將謀風火。工反謠銳,八門之中,又以將門第一,實在因為要統領天下。大將不可或缺。」 「他是將門中人?」蕭布衣明白過來。 思楠點點頭。「他不但是將門中人,而且極有可能是將門第一人。」見蕭布衣皺眉,思楠問。「你不信嗎?」 蕭布衣凝望著思楠。沉聲問。「我信。可你怎麼知道?」 思楠微愕,良久無語。 蕭布衣又問,「記得我和你一起地時候。我說過,我知道地,都會告訴你。」 思楠扭過頭去,淡漠道:「可我知道地。顯然都沒有告訴你。」 蕭布衣沉默不語,有地時候,沉默就是默認。也有不滿。 思楠想要站起。一跺腳,終於坐下。卻是再不言語,少見地生氣,蕭布衣反倒展顏一笑。「我錯怪了你。」 「什麼?」思楠詫異問。 「你問心無愧,不然何以會生氣?」蕭布衣道:「我只知道心中有鬼地人,不會像你如此氣憤。」 思楠冷哼一聲,「想堂堂西梁王。豈不是談唱俱佳,讓人分辨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蕭布衣微微一笑,「難道你這次去遼東。路過武安地時候,就想幫我除去楊善會。所以才知道他投靠了竇建德?」 思楠冷哼一聲,「你把我想的太好了。」 蕭布衣道:「我何必把你想地太壞?」 他們談論地人,原來就是楊善會! 也只有楊善會,才會讓思楠如此器重,也只有楊善會,才可敢說用兵勝過蕭布衣。 楊善會河北名將,身經七百餘仗,從未敗過。也怪不得蕭布衣慎重。 蕭布衣坐鎮東都。安定河南後。一直都借皇泰帝的稱號。對隋朝舊臣加以招降。中原因此歸附者,不計其數。可河北不降之人,除了羅藝,就剩下個楊善會。 楊善會居於武安。因為用兵如神,羅藝和竇建德對他均是無可奈何。又因為蕭布衣、竇建德、羅藝均有他圖,所以楊善會在三者勢力偏匯處,竟然一直安然無恙。 蕭布衣沒有想到是,在這種時候。楊善會竟然投靠了竇建德。 思楠說地不錯,這地確是個很奇怪的事情。楊善會是名將。這種人一點不笨。可選擇投靠地對象並不聰明。 突然想到楊得志所言。『小心楊善會!』蕭布衣一時間,不知道是何心情。 他和楊善會有何恩怨。讓楊善會竟然始終和他為敵?如果要有解釋。思楠說的就不錯。楊善會是將門第一將,他和李玄霸有關係。他投奔竇建德。就是要阻撓自己前進地步伐。 可是崑崙呢。為何不加以約束? 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滿是奇怪。 思楠突然道:「我找不到楊善會……」她頓了下,可卻已承認蕭布衣方才說地不錯,她地確想為蕭布衣殺了楊善會。再去遼東。 又認為有些不妥,思楠解釋道:「我不是為你……」 「我知道。」蕭布衣只能道。 「你什麼都不知道。」思楠突然道。 蕭布衣只好笑道:「那我就不知道。」 思楠一笑。怨氣煙消雲散,「這時候……我接到了崑崙的消息。」 蕭布衣一振。「你見過崑崙?」 思楠搖頭,「沒有。他是留給我一張紙條,和以往一樣。」 蕭布衣遲疑道:「那不見得是崑崙。李玄霸也有可能,他是崑崙地弟子。知曉崑崙地一切。甚至可以……模仿崑崙的筆跡。」 思楠果然也不敢確定。疑惑道:「若是李玄霸。他為何要告訴我這個消息。他知道,我一定會通知你。如果那樣地話。他為何要透漏楊善會的消息,楊善會若是投奔竇建德。無疑在等著關鍵時候。給你致命一擊。我覺得……這次真的好像是崑崙。可若是崑崙,那真的很怪異。他身為太平之主,難道還控制不了楊善會?為何又要告訴我所有地一切?」 女人都有一種直覺,而且不講道理,可這種直覺,有時候真的很準。 蕭布衣舒了口氣。淡淡道:「已無所謂,太平道為禍多年,難免有頑固不化之輩。這一次,我不但要掃平天下盜匪流寇,還要將為禍多年地太平餘孽……一網打盡!崑崙就算知曉,我想……也不會反對!」 五一三節 逼反 汜水兩旁,蕭布衣、竇建德各呈心機之時,一匹快馬卻沿著黃河岸邊逆流向潼關的方向飛奔。 夜深人靜,馬蹄急驟。 八百里官道上,影子都不見一個。 馬快追風趕月,雲兒消散,露出羞澀的月兒。月兒似乎也是驚詫馬兒的快,羞愧的西沉消隱。 等子夜已逝的時候,馬兒已到潼關。 潼關緊閉,那人高喝道:「汜水軍情。加急速傳!」 他不等開關,彎弓搭箭,一箭射了出去。長箭頗準,竟然射在城頭旗桿之上。那人一箭射出,策馬回轉,已沒入遠方的天際。 這時候,夜已退,日未升,天邊還是濛濛的曙色。 早有兵士拔箭出來,取出箭上綁的信函,瞥了眼,急急下了城頭。城西卻已城門大開,盞茶的功夫,一騎飛奔而出,帶著軍情急信,直奔華陰。 等到駿馬衝到華陰,軍文遞到李淵的案上,不過日上三桿。 近千里的消息,一夜就已送達,這已經算是這時代駭人聽聞的速度。能比李淵傳信還快的,也只有蕭布衣了。 李淵雙目紅赤,竟也是一夜未眠。蕭、李、竇這天下的三個霸主,都已經習慣性的整夜未眠。 關心汜水大戰的除了東都群臣,天下百姓,江都的王世充,當然還有關中的李淵。 李淵收到軍文後,只看了眼,就皺了下眉頭。現在的他,每日都關心東都的戰況,就和蕭布衣關心他的河東一樣。 這二人不是朋友,卻有比朋友還要關切的注意。 放下軍文,李淵心中不爽,因為蕭布衣又贏了一仗,竇建德損失慘重。雖然竇建德死活和他無關,甚至還有些幸災樂禍,可李淵知道,每次蕭布衣勝一仗,就逼近了關中一步,如果竇建德再敗,讓蕭布衣得了河北,他和突厥聯手,能否勝過蕭布衣,還是五五之數。 李淵是個穩妥的人,當然不想對手打上門來,然後憑運氣決定勝負。他更希望,戰爭在河北結束! 他不知道,他和蕭布衣、李靖的想法不謀而合。 天下已亂十數年,民生疲憊,哪裡的百姓都不願意打仗,無論是河南抑或是關中,既然如此,放在河北決出勝負,對李、蕭二人而言,或者說對二人所轄的百姓來說,是個不錯的選擇。 至於河北如何苦難,那不是李、蕭二人考慮的事情! 東都現在很團結,李淵要收買東都的人,很不容易。因為他能給的榮華富貴,蕭布衣也能給,甚至給的更多,他能收買的人,蕭布衣不會重用。人情薄如紙,皆是顧自身,他李淵若比蕭布衣勢力大的話,不用他說,也有人主動歸附,可他現在看起來只比蕭布衣聲勢要弱,聰明點的人,當然都會看風頭,而不會貿然下了決定。 可竇建德內部就截然不同,現在聰明人都看的出來,竇建德勝算實在太少。 河北軍再非鐵板一塊,所以李淵可以收買竇建德的人,得到一些消息。河北軍最值得收買的人,當然就是竇建德手下曾經出生入死的兄弟。 只可惜,竇建德現在能倚仗的兄弟,也不過只有五十個左右而已。 汜水一戰,竇建德傷亡慘重,竇建德太大意了,李淵有些譏誚,又有些不滿,這個竇建德,怎麼會如此用兵?他有兵不用,竟然和蕭布衣拼將,不敗才怪,大將絕非應該如此使用! 而汜水一戰,甚至死了他收買的兩個人,這讓李淵惱火心痛的同時,又很是心悸。 蕭布衣再不是以前的那個毛頭小伙子,隨意給人暗算。蕭布衣現在隨意抽出兩百鐵血衛士,竟然滅了竇建德的五十員大將,蕭布衣的鐵血侍衛竟然如此兇猛剽悍? 李淵想到這裡的時候,不寒而慄,他決定,要加強自己身邊的警戒,他不能……給蕭布衣可趁之機。 他絕不能比蕭布衣先死! 在收買東都、河北人手的時候,李淵堅信,蕭布衣也絕對不會放棄這個方法。安插臥底正是離間對手的絕佳法門,所以他小心翼翼,開始密切的關注手下群臣的動靜,若有背叛,定殺不饒。 唯一讓他覺得興奮的是,他已經有把握滅掉劉武周這個絆腳石,而且就在不遠的將來! 李淵和劉武周已死抗半年之久,雖然河東大半都落在劉武周的手上,可李淵有信心,一朝就收復回來。 信心在於他李淵在山西的根基,信心在於他李家在河東的威望。 劉武周佔領河東大半年,什麼事情都做,就是不事生產。 而民以食為天,不事生產,百姓吃什麼? 百姓如果連吃都不能滿足,那就什麼事情都能做出來! 李淵知道這點的時候,心中高興,他甚至希望劉武周再為惡一些。因為劉武周越惡,百姓就越恨,等到百姓的憤怒積累到一定的程度,只要一點火星撒過去,都能激起滔天的火海,蕭布衣豈不也是這樣的做法?所以蕭布衣放開口子,讓竇建德過來肆虐! 李淵對百姓很輕蔑,因為無論如何,他是舊閥出身,可他對百姓力量的重視,卻是遠勝楊廣。 楊廣根本不把百姓當作人看,李淵卻把百姓當作是水,他要借水的力量,衝垮劉武周! 可惜的是,蕭布衣也很善用這種力量,甚至運用的爐火純青,李淵想到這裡的時候,握緊了拳頭,心中暗罵句,死人! 皺緊眉頭,李淵正起身想要趕赴蒲阪,李建成求見。 李淵這段日子,並沒有一直在西京,而是不停的在西京、華陰、蒲阪和柏壁四處處理政事。他還是不放心李世民,也不放心西京,所以只能在此四地,憂心操勞。 李世民歷經淺水原慘敗後,知恥後勇,終於已成大器,進展神速。他命房玄齡、長孫無忌等人訓練玄甲天兵,已不容小窺。 還有什麼比戰火更能磨練男兒的本色? 可李淵還是不放心,他已經輸不起,因為蕭布衣就和個帶刺的鞭子般,不停的在他身後鞭撻他。他只怕李世民一時衝動,再損兵將,那他真的沒有力量再擊蕭布衣,所以他只能就在李世民身後盯著。 蒲阪到柏壁,不過半日的路程,他每天都要知道李 世民的消息。 見到器重的大兒子趕來,久經風霜,益發的成熟,李淵總算有點欣慰。李建成經過戰事的磨礪,更加穩重成熟。 李建成是從上黨趕回來的,他趕回來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和李淵、李世民再加上突厥之兵,全力的剿滅劉武周的大軍。 畢其功於一役,李淵不出手則已,要出手,就要打的劉武周永不翻身! 「上黨的兵力可已到了指定之地?」李淵問道。他其實覺得無需一問,大兒子不會讓他失望。 李建成果敢的點頭,李淵精神一振,掃去蕭布衣的陰影,就要出府前往蒲阪。見李建成不動,李淵皺眉道:「還有何事?」 李建成道:「劉文靜請見。」 李淵皺了下眉頭,他很討厭劉文靜,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處理。劉文靜對李淵有大功,甚至可以說是功勞赫赫,可李淵對他只是利用,從未想到過重用。 眼下河東吃緊,當初劉文靜在淺水原勇救李世民,誰都以為憑借這場功勞,劉文靜應該再升幾級,沒想到過了許久,劉文靜也不過是任個民部尚書而已。到如今,劉文靜正守在永豐,助修律令。 李淵給的解釋是,永豐很重要,所以一定要個大才來守。 可誰都知道,這多少有些可笑。永豐在潼關西,潼關銅牆鐵壁,永豐充其量不過是個附庸。相對而言,永豐倉還比永豐重要些。 李淵把這個任務交給屢立大功的劉文靜,不是信任,而都有些羞辱的味道。李淵不喜歡劉文靜,所以只想把他冷漠處理,沒想到這人不知冷熱,居然又要見他。 「不見。」李淵冷冷的說了兩個字。 李建成都有些替劉文靜悲哀,勸道:「爹,劉文靜畢竟是民部尚書。」 「我現在要和劉武周交手,哪有時間和他交談?」李淵略微沉吟,問道:「他見我幹什麼?」 「他說建議爹你兵出潼關,助竇建德一臂之力,而不能坐看他滅亡,不然關中危險,孩兒覺得他說的很對。」李建成遞過奏折,「這是他的伐東都十策。」 李淵不接奏折,冷笑道:「我是否出兵,何須他來囉皂?」 李建成皺眉道:「爹,你不是常對我們說,兼聽則明,怎的今日不肯給劉文靜一個機會?就算你不給他機會,看看他的奏折也是好的。」 李淵臉色陰沉道:「我的確說過兼聽則明,可劉文靜這種人的話,聽了只有徒亂人意。建成,不必多言,為父馬上就走,你幫我安慰下劉文靜,然後馬上趕到。柏壁會戰就要開始,你不能缺席。」 李淵說完後,匆匆離去,李建成立在那裡,滿是無奈。 可只是片刻的功夫,李建成就轉身出殿去見劉文靜。劉文靜見只有李建成一人走出,緩緩站起,臉色陰暗,「太子,聖上呢?」 李建成猶豫下才道:「聖上已前往蒲阪。」 他手上還有奏折,已說明了一切。劉文靜的目光從李建成的臉上,移到他手上的奏折上,嘴唇動蠕動兩下,只說了一個字,「哦。」 劉文靜說完後,轉身離去,不再客套。李建成卻滿是無奈,饒是成熟老辣,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就算他都覺得,李家有些虧欠劉文靜,可李淵固執發怒起來,就算李建成,都是不敢多嘴。 劉文靜出了大殿,上了馬兒,忍不住抬頭向遠處的華山望去。 華山就在華陰境內,雄偉險奇、群峰俊秀,華者、萬物生華也,可在劉文靜眼中,只看到淒迷的雲,慘淡的霧,他劉文靜雖看到朝陽新生,可卻已近遲暮。 他的身份已注定了他不容樂觀的下場!雖然他或許真心的想要憑本事名揚天下,可這世上,庸人或許能活的長久,有本事的人更多的是短命。沒有運,他看似運籌帷幄,也不過是個被人利用的棋子罷了。 李淵這時候已出華陰,就要過渭水、渡黃河,前往蒲阪。見到金燦燦的日頭,明亮了水面,李淵突然想起一事,召集了個親信,吩咐道:「命郡王李孝恭,嚴密監視劉文靜,若有背叛舉動,殺無赦!」 親信點頭,快馬回轉,李淵這才舒了口氣,放下了心事。他其實早就想殺了劉文靜,可他沒有理由殺劉文靜。他是皇帝,天下未定,擅殺大臣,無疑會讓群臣不滿,甚至引發反叛,這對大局不利。 一個聰明的皇帝,絕不會為所欲為。 所以李淵希望,劉文靜能主動弄出些名堂,那他殺之,可以名正言順,又可以殺一儆百。 李淵希望,劉文靜不要讓他失望。他以前器重劉文靜,因為他在草原的能力,可現在草原已有人接手,讓劉文靜在側,他寢食難安。 『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李淵當然知道當年的故事,所以他不希望歷史重演,他也希望,等到天下一統的時候,再無太平道。目光從長安的方向,移向東方,那裡白雲渺渺,藍天如洗。李淵目光過不了千里關山,可思緒卻已過山跨水,飄到了汜水之畔。 現在……蕭布衣和竇建德應該開戰了吧?李淵如是想到,蹙了下眉頭,嘴角帶著絲冷笑。很多事情,建成並不知道,劉文靜更不知道,可他李淵卻知道,就像蕭布衣從未放棄攪亂河東一樣,他李淵何嘗沒有在汜水之畔,埋下殺機。 可這一次,能否成功,李淵並沒有把握! ** 汜水之畔,已喊殺震天,可饒是嘶喊驚天動地,當然還是傳不到李淵的耳中。 蕭布衣雙目凝寒,站在高丘之處,觀看對陣,凜然不動。 萬馬千軍鏖戰的場景,他初見的時候,何其壯觀,可現在再看,卻不過是棋子交錯。 一法通百法,棋局通天下,運子如交戰。雙方絞殺,就如黑白分明的棋子,落子提子,造勢取勢。 如果說竇建德眼下在取實地,他蕭布衣就在取厚勢,兩者難說高下,只看落子者運用之心。 此次,是蕭布衣坐鎮中軍,指揮三軍。不過他雖是指揮,命令一下,分層傳達,一幫郎將大將聽金鼓之聲,令旗的擺動來調動西梁軍對抗河北軍。 這次蕭布衣出來,帶著數十員大將 出來。除了原先東都的大將舒展威、管出塵、沐良雄等人外,還有瓦崗的降將賈潤甫、李文相、常何、張遷等人。 可蕭布衣運用的人手不止這些,就算江淮將領,苗海潮、闌稜、徐紹安等人都是加入了這個陣營,奮勇作戰。 淮南的這些將領,因杜伏威投靠東都,是以跟隨到東都。 蕭布衣把他們召來的目的,除了使用外,當然還有一個目的,他不想江淮再起事端。而這些人在東都,就能讓他放心不少。 可這些是勇士,他不能輕易廢棄,所以蕭布衣還讓他們再上戰場。 蕭布衣不但要擊敗竇建德,還要從這些將領中看看,有哪些可造之材。 二百東都勇士,經過他的選拔,只剩下四人,可選拔顯然沒有結束的時候。 鐵馬狂歌,沙場浴血選拔的方式很簡單,活下來,擊敗對手。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條件! 這條件的代價就是性命,要在萬馬千軍中脫穎而出,談何容易?可既然走了這條路,除了戰,已沒有任何選擇餘地。 蕭布衣冷漠如常,在吹喇叭的節目完結後沒有多久,清晨就已出兵殺到汜水。 他擊殺竇建德士氣,緊接著就使用疲兵之際,在河北軍一夜未眠之際,他的西梁軍卻是養精蓄銳。 這一次,當是決一死戰! 昨日擊殺河北軍的勇將,今日就要擊潰河北軍的陣營。河北軍此戰若敗,士氣大衰,那就是他進取河北之時。 他等這一刻,其實等了太久,出兵要知機,蕭布衣知道眼下時機已到。 可蕭布衣還是低算了河北軍的驍勇。 自從開運河、擊遼東的時候,河北軍就承受了天下百姓不能承受之重,他們能活下來,本身就比任何人堅強。 昨日汜水一戰,的確極重的打擊了竇建德的信心,卻激發了河北軍的狂怒。他們本來就是生死結義,心中哀慟,當求為兄弟報仇。 哀兵必勝,河北軍哀是哀了,能否必勝? 昨日雖是一夜未睡,河北軍卻激起了無雙的火氣,在得知西梁軍來到汜水之時,當下渡河列陣相迎。 蕭布衣的前軍尚未站穩腳跟之時,河北軍已勢若猛虎般攻了過來。 從清晨到日頭正懸的時候,河北軍已發動了六次進攻。 河北軍攻勢如潮,翻騰有如浩瀚黃河之水,連綿無絕。 西梁軍一退再退,竟然被河北軍活活的逼退了數里之地。可西梁軍只是退,並沒有敗。 河北軍的剽悍、兇猛,讓西梁軍多少意料不到,可西梁軍的韌性、堅忍亦是讓河北軍始料不及。 竇建德在汜水對岸遠望,只見到塵土高揚,遮蓋雲日,皺了下眉頭。羅士信卻是雙眸陰冷,嗓子微啞。 他這次採用的還是偃月大陣,可這個偃月大陣,經過他的改變,銳利中帶著渾厚。當初東平和秦叔寶數次交鋒,讓他覺察到陣法犀利有餘,防備不足。這次經過改進,已考慮到攻擊的艱苦。 可如此難打,還是讓羅士信意料不到。 昨夜他出營四望,心中茫茫。竇紅線出來尋找,讓他百感交集。可今晨作戰,羅士信卻是勇氣百倍,以往是竇建德為了他,可到如今,他要報答竇建德的知遇之恩! 金鼓再響,更是浩蕩,河北軍在蘇定方的引領下,鋒銳正前突出一根尖刺,加入衝鋒隊伍,惡狠狠的向西梁軍紮了過去!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只是做個手勢,中軍鼓聲響起,西梁軍前鋒由舒展威帶隊相迎。 如今寸土寸金,可西梁軍一直止不住退勢。蘇定方是為河北軍勇將,驍勇善戰。西梁軍盾牌手護衛,弓箭手一輪長箭後,迅即退後,長槍手上前,刀斧手策應。 只是這一輪變幻,前軍稍退,拉開了和河北軍的距離,給與弓箭手第二輪放箭的機會,以圖給對手造成最大的殺傷。 蕭布衣遠遠望見,微微點頭,舒展威自郎將做起,磨礪已久,算不上名將,但是中規中矩,帶兵並無過錯。 可有時候,沒有過錯遠遠不夠。蘇定方並不騎馬,身先士卒,持盾帶隊怒攻。 羽箭如蝗,漫天箭影,可河北軍絲毫不懼,蘇定方絲毫不懼,在保持陣型的同時,河北軍靈活的利用手中的鐵盾抵抗住如雨長箭,快速的逼近西梁軍。 西梁軍見對手逼近之時,軍中鼓聲大作,弓箭手不再放箭,閃身後退,近戰兵士反倒趁間隙,快步向前。 兩軍由小步轉瞬到了快步,再到急奔而行,腳步聲激盪半空,撼人心弦。 河北軍錯落有致,西梁軍卻是法度森然。 兩軍短兵交鋒,只看推動的陣法氣勢,隊間行距,就看出均有不俗的造詣。 進退成陣,是為交兵不二法門,只有這樣,才能發揮出整體作戰的最大力量。 只是兩軍運作,還是有千差萬別,西梁軍行進時,如山如岳,河北軍進攻中,如濤如潮。等到兩軍相激處,鮮血四溢,黃塵瀰漫。 蘇定方人在最前,一手持盾,一手拿槍,轉瞬殺了數人,渾身浴血,有如煞神。 河北軍見蘇定方勇猛,勇氣大增,口中荷荷大響,竟活生生的壓退了西梁軍士。 蕭布衣笑笑,不為所動,這一次,他甚至沒有親自帶領鐵甲騎兵,彷彿胸有成竹。魏征遠望,憂心忡忡,終於鼓起勇氣道:「啟稟西梁王,敵勢兇猛,還請出兵增援舒將軍。」 「不急。」蕭布衣回了兩字,不為所動。 魏征又建議道:「河北軍已逼的極近,為求安穩,還請西梁王暫且移步。」 蕭布衣搖頭道:「不可,我若後退,軍心必亂。」 他雙眸如鷹,雖見河北軍一寸寸的壓過來,已近小丘,卻是屹然不動。西梁軍雖是吃緊,可見到西梁王就在身後,已不肯再退。 這時候,鼓聲一緊,河北軍震天價一聲吼,終於撕破了西梁軍的防線,潮水般的灌了進來! 五一四節 大殺器 兩軍對,已僵持了太久。 這種拚殺到了最後,多時候要看兩軍的鐵血意志,堅持到對手疲憊崩潰。 血腥的廝殺中,更多人都已麻木,若沒有信念,一人撤退,會致百人恐慌,百人驚惶,能讓千軍潰敗。 遠處河北軍見到蘇定方終於帶人攻破個缺口的時候,精神大振。 竇建德卻是皺了下眉頭,他知道有些不妥。 西梁軍如此堅韌,怎麼會輕易潰敗。依他來看,這場苦戰雖激戰數個時辰,不過是剛剛開始而已! 離的近了,反倒看不真切,蘇定方見衝出缺口,毫不猶豫的領兵殺入。只想打破對手的方陣,讓西梁軍各自為戰, 羅士信見狀,卻是心中大寒,他遠在小丘看的真切,西梁軍雖被撕出個口,可兩側的西梁軍卻已飛快的包抄了河北軍的後路。 蘇定方沖的太猛太切,後隊沒有好的跟隨。西梁軍切過來,逕直割斷了河北軍前軍的後路。 舒展威雖是不敵蘇定方,可他得到軍令,採用欲擒故縱的手段,放蘇定方進來。李文相、張遷早得號令,帶兵迅即從兩翼合攏缺口。 眼下是為關鍵之時,兩個瓦崗舊將均知道立功之時,當下奮勇向前。 西梁軍作戰果敢迅疾,抓住蘇定方急攻這一間隙,不等蘇定方衝散西梁軍的陣型,反倒隔開了河北軍的彼此聯繫。 先手不過是在轉念之間。 羅士信臉色大變,手中長槍有些顫抖。從西梁軍的陣法改變中,他竟然看出了張須八風營的些許痕跡。 蘇定方危矣! 毫不猶豫的下令,河北軍鼓聲再起,羅士信命曹康mai、劉雅二人帶兵急攻,務求救出被困的蘇定方。 鼓蕩長空,衝破雲霄,激昂的勇士熱血都要沸了起來。 兩隊長槍亅河蟹|手大步上前救援,曹康mai、劉雅都已殺紅了眼睛,二人均是猛將,谷血廝殺,如錘般,一下下的向西梁軍的防禦敲去。 蘇定方這時候,已傷了三處。渾身上下,有敵人的冷血,亦有自己的熱血。深陷敵陣,他這才知道了西梁軍的恐怖之處。長槍、短刀、巨斧、套索、擾鉤,鐵戟長四面襲來,猶如永遠沒有止歇的時候。 河北軍這一被圍數千之多,均是人人拚命,可對手攻擊錯落有致,永無止歇。 蕭布衣人在高坡,卻是緊皺眉頭。身邊的思楠突然道:「如果楊善會要出手,現在已是關鍵時候,他為何還不帶兵?」 「或許他不在軍中?」蕭布衣喃喃道。 「kun侖騙我,有何好處?」思楠下定了決心,「我若去探營就好了。」 「無論敵手是誰,我循規蹈矩,應無大礙。」蕭布衣道:「這刻就算楊善會到此,也衝不破我的鐵桶大陣!」 蕭布衣神色有絲自豪,為他的西梁軍而自豪。 或許蕭布衣手下並無名將,但當初回洛大戰,北谷血,洛口對決就是這些西梁軍。這些兵士哪一個都有極其豐富的作戰經驗和耐心,李密的百萬雄兵無法攻破,竇建德亦是要重蹈覆轍。 「可我覺得……你的手下已經堅持不住了。」思楠漠漠道。 蕭布衣笑容滿是譏俏,又像藏著什麼,「是嗎?」 二人對話的功夫,前方形勢又變。蘇定方已站穩腳跟,他雖和個血人般,可銳氣不減。手中長槍已斷,卻驀地伸手,抓過一柄襲來的開山巨斧,大肆砍伐。 他一斧劈下去,帶盾的委頓下去,狂噴鮮血。 可就是這一刻的間隙,最少有三桿長槍刺來,分襲蘇定方的肩頭、胸口和大腿。 蘇定方扭腰移步,可四處都是刀槍,又如何能盡數躲開。一槍雖未刺中他的肩頭,卻擦著他的大腿而過,長槍帶血,再傷蘇定方。 蘇定方一個,卻是伸手抓住長矛,扯過那人,一斧斬之! 兩軍廝殺聲震耳欲,思楠本聽不到蘇定方的吶喊,可見到他頭散亂,雙眸圓睜。斧頭掄起來,火光四濺,兵刃紛飛,軍士紛紛退後,不禁道:「蘇定方,也是個漢。」 蕭布衣冷冷道:「死在他手上的兵士,已有數十人之多。 我若能出手,當殺他祭旗!」 蕭布衣口氣中帶有冷漠之意,他本來和蘇定方也算是有過幾面之緣,印卩象不差,可見到他被圍時谷血拚命,沒有憐憫,心中已起殺機。 可蕭布衣當然不能出手,他也不用出手,他希望,就算他不出手,西梁軍也能正正的擊敗河北軍。 他站在西梁軍的身後,就是一股力量,竇建德豈不也沒有出手? 蘇定方勇猛無敵,終於帶著手下兵士聚成一團,形成圓圈,背靠背的抵抗四面殺來的西梁軍士。這樣一來,河北軍受到的攻擊減輕,西梁軍再逼近刺殺,已不如方纔那般輕而易舉。蘇定方見到西方人如過江之鯽,知不可為,奮力向東殺去,只希望能和援軍匯合。 這時候,劉雅、曹康mai已離蘇定方不遠。 可就是這不遠的距離,想要殺到,就要付出血的代價。 兄弟被圍,當盡力相救,劉雅、曹康mai都和蘇定方出生入死,急紅了雙眼。雙方的間距,已在艱難的縮小,李文相、張遷兩人的防線,卻已搖搖欲墜。 一夫拚命,萬夫莫敵,蘇定方等三將拚命匯合,再圖一戰,舒展威三人漸漸抵抗不住。 河北軍號角震天,驀地揚出,被西梁軍割斷的兩軍奮起神勇,"嘩,的一衝,已聚集一處。 蘇定方死裡逃生,心中駭然。李密兵敗,河北軍眾人還覺得他是剛愎自用,可今日一戰,眾人才知道,這種鐵軍廝殺,團結一致,河北軍的確尚差一籌。 見兩個西梁軍長槍刺來,蘇定方怒喝一聲,斧頭劈去,格飛兩槍,沒想到長槍才飛,長槍亅河蟹|手中一人飛身而到,竟然抱住了蘇定方的後腰。 蘇定方大驚。原來西梁軍以陣作戰,從來不讓你見到單兵的威力,只能讓你感覺四面八方都是攻擊,可這一有人趁兩軍混亂,驀地殺來,他被潮湧的人流擠住兩側,竟然無法躲閃。 那人才抱住蘇定方,一道光亮如碧空電閃,向蘇定方兜頭劈到。 那刀來的極快、極為刁鑽,蘇定方饒是英勇,也被這道刀光駭的臉上失色。只是他雖驚詫,卻不甘心束手待斃,生死關頭,奮起神力一甩,背後那人竟然箍不住他的後腰,被他從頭頂甩了出去。 刀光終於慢了下,只因為蘇定方此番應對,正將刀手的兄弟掀了起來,擋住了要害。刀手不能斬,手腕一翻,長刀陡轉,斜削而至。 尋常兵士,只知道刺殺進退,跟隨鼓令,可這刀手使刀圓轉如意,赫然是個高手。 蘇定方再閃,長斧去格。驀地手指一涼一痛,"當"聲中,長斧落地。刀手一刀斬下,切斷了蘇定方的右手兩指。 蘇定方大怒,根本無懼痛楚。才想要殺敵復仇,可被人群一擠,已衝到已方陣營之中。斜睨到那人的一張臉,見依稀眼熟。刀手見人來如潮,再不遲疑,一個鵝翻身,已躲過十來把刺來的長槍,卻被西梁軍掩護,向西撤去。 蕭布衣長歎,「惜乎不中!」 蘇定方只覺得眼熟,蕭布衣卻在萬馬千軍中,認出那二人正是展擎天和唐正。 唐正扣住蘇定方,展擎天卻執行暗殺的計劃。 原來二人都知道這人為河北軍的領,若能殺之,當給河北軍以重劍。 展擎天、唐正、鐵江三人現在已身為郎將,卻混入了兵士的隊伍中,自然是蕭布衣的安排。兩軍交鋒,西梁軍進退聽令,不得有違。展擎天等人只能遵守本分,不能越。 要知道千軍中,要的是嚴格遵守命令,進退不能有絲毫錯誤,不然可能不止一人命,甚至可能影響到身旁兵士的性命和大局。 展擎天等人明白這點,一直中規中矩,可方才兩軍撞擊,混亂不堪,鐵江被亂軍衝開,不能和兩個兄弟匯合。展擎天、唐正卻正好和蘇定方接近,二人並肩作戰,知道彼此的心意,是以執行這一刺殺行動。 奈何蘇定方武技極高,這樣竟然也殺他不得。 二人一擊不中,抽身而退,是因為殺到是賺,殺不到等下一機會就可。 可退卻的時候,還有些感□張濟不在,不然當有大的機會。 河北軍東西合攏,已成巨龍,西梁軍被大力一擠,已向兩翼散去。舒展威、李文相、張遷三人都是暗自心驚,李文相等人更是想著,若是瓦崗軍這般殘忍交戰,只怕早就潰了。 鼓令絲毫不亂,大旗獵獵招展,三人退而不亂,竭力約束手下兵士,只求損失最少。若能重振旗鼓,當求再來一戰。 羅士信見到蘇定方部被救出重圍,舒了口氣。可見到西梁軍退的退,守的守,一序嚴謹,後方大軍又是躍躍欲試,不由暗自心驚。 這時候日已正懸,空漠的天空被塵土掩映,滿是血氣。 光雖裂,卻是撕不破濃濃的殺氣。汜水東側,死屍遍地,斷肢殘刃,滿是淒涼。可河北軍兩軍合併,破了西梁軍的合圍,氣勢正蚶。 羅士信見到,已決定再來一搏,他決定出動河北騎兵! 廝殺慘烈,可雙方均未出動騎兵。羅士信本來想觀西梁鐵騎的虛實,再圖後制人,可他不出騎兵,蕭布衣竟然也是只憑步兵金戰。 他若出動騎兵,不知道對手如何應對? 出兵可後先至,當然也可引蛇出洞。羅士信決心已下,再不猶豫,令旗一揮,號角吊緊了本來驚心動魄的氛圍,兩翼的數千騎兵早就蓄力良久,一聽號令,已疾風驟雨般的衝過去。 馬蹄起落,有如雨打殘荷,驚破夏日幽夢。 那一刻,河北軍氣勢如虹。 羅士信就要借河北軍步兵之勇,騎兵之利,一舉擊潰西梁大軍。竇建德遠遠望去,卻是皺起了眉頭,因為他想到楊善會所言。 只要你明日和蕭布衣交鋒,一定會敗! 竇建德心中湧起然之氣,他不能不戰,為了兄弟,他只能一戰。兄弟請戰,他如何能夠不戰? 蕭布衣說的不錯,竇建德強處在於兄弟齊心,弱處卻在於兄弟義氣。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時時刻刻想著兄弟的人,就如杜伏威般,終究難成大業。杜伏威和竇建德不同,可卻有相近之處。 蕭布衣望見鐵騎激盪,目光卻是掠過澎湃的鐵騎,望向寧靜的汜水對岸。雖看不到竇建德何處,但是那獵獵的大旗下,已現黃昏的淒涼。 竇建德這會想著什麼,蕭布衣心中突然閃過這個念頭。 地動山搖,遠方層層的山,冷漠的望著原野的激烈,白雲浮動,不安的驚覺鐵騎的猛疾。 狂風怒卷,河北軍兩翼的騎兵掀起的氣勢,看起來驚動天地,思楠、魏征見到,都是臉上色變。 他們不知兵法,看不出蕭布衣除了鐵騎應對外,還有什麼別的方法。 能擊敗河北鐵騎這般洶湧氣勢的人,想必只有鐵甲騎兵! 可蕭布衣嘴角帶著絲狡猾的笑,彷彿是老狐狸見到送上門的母雞,有了陰險。思楠就是這種感覺,可饒是她聰明如雪,這時候,也是不明白蕭布衣得意什麼。 蕭布衣只是說了一個字,「好。」 他說完後,舒了口氣,又道:「我等了久了。」 羅士信遠方指揮,聽不到蕭布衣的話,可臉色微變,他察覺到有些不妙,因為他想要引蛇出洞,可蕭布衣巨蟒盤,並沒有稍動。 遠遠的西梁鐵騎,只是擺設著,甚至連衝鋒的念頭都沒有。 騎兵交戰,多時候,均是以氣勢取勝,如今河北鐵騎氣勢已提到巔峰,西梁鐵騎若想兜頭痛擊,已該出戰。 可鐵騎上的兵士,還是幽漠淡遠的看著,沒有任何想要出手的意思。 西梁盾牌兵在前軍退後的時候,又在後方組成了條防線,長有人高的鐵盾,璨璨生輝,太陽落在盾牌上,泛起森森的寒光,鑄造出一道鋼鐵長牆。 可河北軍已不畏懼,他們見過西梁軍的陣法,明白西梁軍的套路,他們只要逼到盾牌前,短兵交戰,他們不差西梁軍。 這半天激戰,人困馬乏,能讓河北軍堅持下去的原因,是因為他們心中的然,他們心中的悲憤,他們不服輸的性格。他們知道,自己累,西梁軍肯定更累,只要再加把勁,就能擊破西梁軍。 有時候,轉折不過是一場勝負而已。 羅士信心中,思緒飛轉,估算兩軍戰鬥力,不認為西梁軍只憑步兵、盾牌手就能抗住河北的步兵和騎兵的衝擊。就算有弓箭手在側, 只要能擊散這隊西梁軍,趁勢掩殺,河北軍敗敵希望大增。 眼看鐵騎、步兵就要殺到盾牌前,激起無邊的波瀾,可羅士信不知為何,卻有種心悸的感覺。 西梁軍實在太過鎮靜,鎮靜的讓人實在慌,鎮靜的甚至連弓箭都沒有射出來。羅士信突然感覺到,盾牌後面,一定有著什麼極為犀利的抵抗能力,不然蕭布衣何以如此鎮靜? 他想到這裡時候,卻已無法提醒河北軍,更不可能阻止河北軍。 箭在弦上,不得不,眼下氣勢洶湧,就算是個火坑,河北軍也要跳下去。 這時候,西梁鐵騎卻突然動了,雖是起步緩慢,卻還是堅定不移的開始蓄勢衝鋒,但和河北鐵騎相比,已經差了一籌。 羅士信大皺眉頭,暗想西梁的鐵甲騎兵威震天下,怎麼會出此怪招? 高大的鐵盾霍然的向前倒了下去。斜斜的向前,有如怒插在土地上的藩籬。 那實在是個非常怪異的情形,兩軍交戰,這時候,無論如何,都不能用這一招,因為如此一來,門戶大開,根本沒有任何屏障。 盾牌傾斜後,無論騎兵還是步兵見到盾牌後的千餘人,饒是驍勇善戰,畏死,可身上卻不寒而票。 驕陽下,前方點點寒芒。 千餘人或蹲或站,一序分明,每個人手上都拿著個弩機,每付弩機上,最少扣著十支鐵矢。這讓@@@@光一耀,西梁軍陣中,閃著讓人心寒、心悸、心懼的鐵光。 弩機所罩的範圍,就是面前洶湧的河北騎兵步兵! 羅士信見到,臉色蒼白,腦海亦是一片空白。 竇建德見到,本是淡靜自若,竟然起抖來。 蕭布衣這才笑道:「好戲,現在才開始。」 他話音未落,只聽到天地間"嗡"的一聲響。千餘人一起扣動了弩機,萬餘支鐵矢在那一刻,同時了出去! 天地好像都是暗了下,有誰能想像萬支鐵矢破空的場面? 馬嘶、人吼、鼓聲、風聲那一刻都蓋不住鐵矢的破空之聲。天地間一暗又明,鋪天蓋地的鐵矢那一刻,已到了河北軍的面前。 思楠本是冷漠如冰,見到千弩怒射,萬矢飛天的那一刻,也是雙眸露出駭然之色。這種力道,簡直如天地之威,無法抵禦。 鐵矢怒射,不知要奪去多少人的性命。 只有蕭布衣,冷漠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嘴角帶著絲冷冷的笑。 他就等一刻,已等了許久了。他這一招蓄謀已久,就要打的河北軍萬劫不復! 李靖沒有在蕭布衣身邊,可蕭布衣卻把李靖明的弩機帶在了身邊。 或許不能說是李靖明的弩機,因為這種弩機,自古就有,李靖不過是鑽研前人經驗,改造了弩機。 三國時期,諸葛孔明天縱奇才,在攻打魏國之時,就已明瞭連弩。弩箭本比長弓殺傷力要大,可因為上弩不便,一矢射後,再射困難,是以得不到廣泛的展。不過諸葛孔明針對這個弱點,研製出連弩,"以鐵為矢,矢長八寸,一弩十矢俱!"可說是極具殺傷。 諸葛孔明之後,魏國的"天下名巧"馬鈞更是一雙手妙絕天下,他改良了諸葛孔明的連弩,效率一提數倍,可說是極具威脅。只可惜馬鈞出身寒門,他雖造出無雙弩機,卻終被朝廷束之高閣。 之後天下數百年動亂,弩機製造困難,鐵矢操作不便,有心的無力,有力的不屑,所以弩機的研製,幾近失傳。 可這時候出來了李靖,李靖不但兵法好,武功高,更是有一雙巧手。他得馬鈞研製之法,再次改良了弩機,當初裴、蕭布衣初入草原時,十個大箱就是弩機的變種,稱之為弩車。那種殺傷力,已是駭然聽聞。 不過那時候天下並沒有大亂,能做得起弩車、對弩車感興趣的人,不過是裴翠而已。 其餘的人,對李靖均是不屑的態度,李靖為人高傲,也不屈膝去求,宣傳製作之法。可蕭布衣取了東都後,機會出現。天底下,沒有誰比蕭布衣重視李靖,也沒有誰能有蕭布衣的這種無雙財力。 聽到李靖說連弩一法後,蕭布衣掌控絕對政權後,知道機不可失。當下命令工部尚書廖凱加緊趕製。 可弩機製作極為不易,而且耗時長。廖凱費時良久,這才造出第一批千餘付弩機。這種連弩,李靖再加改良,使弩機一口氣可十二支鐵矢之多。 不過所有的一切,卻是在絕對機密的情況下進行。廖凱來到汜水,當然不止帶了喇叭,還將弩機秘密送到西梁軍營,準備給與河北軍以痛擊! 對李密的時候,弩機還不成規模,對徐圓朗、王世充、杜伏威的時候,根本不需要弩機,這一對陣鐵血、驍勇的河北大軍,蕭布衣終於決定,動用弩機! 他要一口氣擊垮河北軍,不給竇建德任何喘息的機會! 鐵矢破空,兩軍交戰的場地,已沒有任何生命存活的縫隙。 馬兒悲嘶,無處閃躲,河北軍眼中終於露出驚恐之色。只聽到"嗤嗤,之聲似要撕裂耳膜,然後就見到鐵矢電閃,打穿了馬腹,打斷了馬腿,穿透了鎧甲,射穿了身軀。 一道道血霧噴射而出,鐵矢帶血飛出,甚至能殺死第二名兵士。 河北軍再勇再猛,再是哀兵作戰,亦是已衝不破如網般的鐵矢狂攻。如潮的攻勢終於止住,河北軍那一刻,損失慘重,已不成陣型。 西梁軍中卻是吹起號角,尖銳刺耳,西梁鐵騎終於殺出!…… 五一五節 狡兔 蕭布衣殺手一出,不但擋住河北軍的攻勢,而且讓河北軍損失慘重。 衝來的無論騎兵、抑或是步兵,都被千餘弩機的驚天一擊所殺、所駭、所攝,不但勇氣全削,而且再無進攻之心。 蘇定方一顆心已沉了下去。 此一主攻之人,分別為蘇定方、劉雅、曹康買三人。 這三人向來都是悍不畏死,作戰的時候,都是衝在最前。不過最前的向來都是最先死! 可蘇定方並沒有死,衝在最前,還能在萬矢齊發下活得性命,蘇定方事後想想,本身就是個奇跡。 蘇定方見多識廣,見到弩機亮出之時,就知道這東西絕非擺設,而是殺人的利器。他想起了諸葛孔明,想起了馬鈞,卻不知道,這已經失傳的連弩之法,竟然出現在西梁軍的陣營。 萬矢齊發的時候,蘇定方耳邊已聽不到任何聲響,只餘鐵矢破空的那聲響. 他顧不得旁人,他已自身難保。 蘇定方立即做了一件事情,摘盾落馬。他這種經驗,當然是從千百次生死搏殺中所獲,弩機破空,為求殺傷,取的都是稍高的位置,這麼說,萬矢齊發還有個空處,那就是近地的位置。 蘇定方那一刻下了判斷,然後睠起身子,盡量將整個身軀躲在盾牌之後,盾牌護住了正前,他就以這個方式落下馬來. 然後他就聽到"撲撲卡卡"的聲音不絕於耳。 那種聲音,彷彿竹子穿過了豆腐,鐵錘擊碎了豆子。然後他整個人就像被大錘一樣敲中盾牌,一股大力湧來,不等落地,竟然被大力擊的平平向後退去。 一共有三支鐵矢擊中了他的盾牌,帶出的力道駭人聽聞! 蘇定方只見到盾牌這面,突然凸出了三個小點,鐵矢的一頭稍微探出。三支鐵矢竟然打透了他的鐵盾? 他們身上的鎧甲,對付尋常的弓箭,還能抵擋住殺傷,可應對這種鐵矢,簡直就和紙糊的一般。因為蘇定方落下的同時,已經瞥見身側的一個河北將領來不及躲避,被鐵矢透過鎧甲,從前胸打到了後背。 蘇定方不敢信,卻不能不信,這鐵矢不但奇多,而且霸道,不但霸道,還是犀利難及。他手持鐵盾,被鐵矢一震,只覺得指骨欲裂。落地之時,他毫不猶豫的平躺下來,以盾護身,寧可選擇被馬踩。 馬踩或許不能死,但是被這種鐵矢打中,打在哪裡,哪裡穿孔,不見得有活命的可能。 可馬兒已不能上前,就算鐵甲騎兵都不能阻的馬勢,卻被鐵矢硬生生的擊停。 蘇定方落下之時,才明白,"撲撲"之聲是弩箭入肉的聲音,而那"卡卡"的響聲,卻是鐵矢擊斷骨頭的聲音。 "砰"的一聲大響,一人落在蘇定方的身邊,雙目圓睜,腦門上卻是插著一根鐵矢,已然斃命。蘇定方見到,心中悲動,那人正是他的結義兄弟,曹康買! 這時鐵騎隆隆,從西方傳來,蘇定方心中一顫,知道西梁鐵騎已經出動。 蕭布衣眼光獨到,又如何會放棄這個最佳進攻的時機? 噩夢來的快,去的也快,這一輪弩機射過,再上鐵矢,並不容易,西梁鐵騎既然出動,為防誤傷,弩機亦是不會發射。蘇定方想到這點,翻身躍起,這時一匹傷馬受驚,正從他身邊掠過。 生死關頭,蘇定方奮起神勇,一把竟然抓住急奔飄逸的馬尾。 大力激盪,他人跟隨飄起,躍在馬背之上,向東狂奔。 心中慶幸,知道若是晚了片刻,任憑他本領高強,只怕也要被隨後的西梁鐵騎踏成肉醬,可聽到身後鐵騎之聲激盪,彷彿踩在胸口,蘇定方幾欲吐血。 他人在馬上,這才覺得渾身筋骨欲散,四下望去,到處都是河北軍的斷骨殘肢,淒涼慘惻。 未死的河北軍早就心膽欲裂,扭頭向東方汜水狂捲過去。 蘇定方扭頭望去,心頭狂跳,因為他見到黃塵若雲,鐵騎如風,風捲殘雲,鋪天蓋地的衝過來。 西梁鐵騎氣勢驚人,就算不是鐵甲騎兵亦是讓人難以匹敵。 蕭布衣早等這一時刻,在弩機射完第一輪的時候,毫不猶豫的號令西梁鐵騎兩翼急攻。 鐵矢雖多,卻不能盡數殺死敵手,真正要擊潰河北軍,還要靠西梁勇士。 西梁鐵騎並非鐵甲騎兵,方纔已緩緩壓來,見到鐵矢飛出那一刻,稍作停頓,已霍然加速,攻到了河北軍面前。 汜水東岸的河北軍,已目齜欲裂,眼睜睜的看著鐵騎如龍似虎,吞噬了還殘餘的河北軍士。 河北兵將兄弟,只能在鐵騎下慘叫呼救,可他們,卻只能眼睜睜的看。 羅士信雙拳握緊,指結蒼白,竇建德卻是又記起楊善會所言,滿面紅赤。 這時西梁鐵騎已踏破敵膽,踏平河西,一鼓作氣的衝到了汜水西岸,這一戰,西梁軍士氣空前高漲,河北軍失去的不但是兄弟、馬匹、士氣還有雄心壯志! 羅士信卻不忘記命令河北軍列隊狙擊,他要以牙還牙,以血還血,西梁鐵騎雖勇,可他還有能力,將他們擊殺在汜水之內。 他就算沒有弩機,可他對付騎兵,亦是有大的把握。 西梁鐵騎並沒有進攻,而是如龍化風,散到兩翼。不到片刻的功夫,西梁步兵已然殺到,整齊一致,氣勢逼人。 從清晨到午時的失地,讓西梁軍在極短的時間內全部收復,西梁軍鋒頭正銳。 一列列、一隊隊的西梁步兵迅即的凝聚,然後蕭布衣並不再等,一聲令下。 攻! 上一河北軍氣勢正蚶,蕭布衣不會攻,他不會讓西梁軍士白白送死。可這一次,河北軍已受到致命的打擊,士氣低沉,蕭布衣如何會放棄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西梁鐵軍列方陣而行,踏入汜水,濺出浪花,臉上滿是沉凝之色,堅定的向河北軍衝去。 就算在河中,他們看起來雖是稍慢,也是陣型不散。 盾牌手護衛,弓箭手開道,弩機手早已跟隨,裝上了第二排鐵矢。可持弩機的兵士,並不急於扣動板機,而是如同荒野餓狼般,靜靜的等候給與河北軍最痛心的一擊。 長槍手、刀斧手、長樂手縱橫交錯,毅然又決然的攻了過去,冒著如雨的長箭,如河北軍般,同樣的悍不畏死。 河北軍見到敵手的攻勢氣勢,第一一的感覺到了恐怖。他們或許有擊殺前面的盾牌手,射殺後面的弓箭手、刀斧手,可他們能否抗住弩機手的致命打擊? 方纔那一幕,給河北軍心中造成的陰影,久久不能散去。 河北軍鐵血尚在,堅強猶存,可就算他們能抗住弩機手、弓箭手和如潮般步兵的衝擊,是否能抗的住西梁鐵騎? 而聞名天下的鐵甲騎兵,還是一直沒有出場! 可所有的一切都不如更遠處的黃塵滾滾讓人恐怖,誰都知道,那裡又有大軍行進。 西梁軍背倚虎牢,那是他們的根本,兵力源源不絕的輸送到那裡,到如今,西梁軍已再出援軍,氣勢洶洶,難以匹敵。 水花激盪,水霧淒迷,漫天飛羽中,河北軍所有的人心都是飄飄蕩蕩,已忍不住震顫起來。 遠山巒巒,無窮無盡,都是寂寞。烈日當空,漠視著汜水的慘烈,此刻,西梁軍已殺到了汜水東岸! 空山寂寂,白雲渺渺,山峰俊秀,挺拔險立。 一女子如空山般孤寂,望著遠處的華山. 山峰高聳,直插雲端,讓人分不清是山是雲,抬頭望去,讓人目眩。 女子臉上滿是落寞,輕輕的咳。一人悄悄來到女子身後,施yi〕道:「小姐,有消息送達,清晨時分,蕭布衣已和竇建德汜水大戰,到現在……勝負未明。或許已經明瞭……可午時的消息,要晚間才能送到。」 她們顯然也不知道蕭布衣大殺器在手,可遠在華山之側,卻能知道汜水的動靜,多少也令人吃驚。 李淵用連騎之法能將消息一夜送達,可她們的消息,看起來只需半天就可以。 能和蕭布衣消息運作相拼的人,天底下,也只有裴茗翠差可比擬。不過速度或許彷彿,但若講消息分佈範圍,裴茗翠已遠遠不及蕭布衣。 可是裴茗翠,也不想關注太多的消息。 眼下,能讓她還有些關心的人,一個是飄渺如雲的李玄霸,另外一個就是鐵血冷酷的蕭布衣。 裴茗翠轉過身來的時候,容顏清減憔悴,輕輕咳兩聲才道:「我比起以前,好了多。」 影子道:「太醫說讓小姐不要勞心,安心休養,可望康復……」 裴茗翠孤寂的笑笑,「我現在,的確不需要太勞心了。」 她望著險峻稱雄,壁立千仞的華山,若有所思道:「華山險惡,常人難及。可秀麗風光,多在險峰,我一直仰慕許久,若能有生之年,親自登臨,也不憾此生。」 影子垂淚道:「小姐,你定能得償心願。」 「是嗎?」裴茗翠漠漠道:「影子,若是我沒有機會,等我死後,請你將我火化了,然後尋華山一處清幽之處莽了,那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影子慌忙道:「小姐,不會的,你不會死!」 「人誰不死?其實我……早該死了。」裴茗翠幽幽道:「我還不死,只因為想見他一面,問他一句話。到現在,我其實並不恨他了,恨有什麼用呢?」 她這時口氣中並不怨恨,只有幽然。 影子當然知道他是誰,恨恨道:「他真的狡猾。」 「我這般作為,難道也不能讓他出來一見嗎?」裴茗翠茫然道:「我一直以為,自己瞭解他,可現在才發現,只是他瞭解我,而我對他,還是一無所知。難道……我猜錯了?」 影子連忙搖頭道:「小姐,不會有錯,若非李玄霸,如何能設計出這麼多陰謀詭計,只有是李玄霸,才能解釋所有的一切。」 「他如斯聰明,當然早知道我發現了他的秘密,可他為何不出面,他怕我殺他?」裴茗翠歎口氣。 「他或許……問心有愧。」影子道:「若非如此,他早就出面。」 裴茗翠淒然一笑,不等多言,又有手下匆匆趕到,「小姐,李孝恭出動了。」 「他去了哪裡?」裴茗翠精神一振。她有個直覺,李孝恭一定和李玄霸有牽連,所以執著的守著李孝恭,卻沒有殺他。 留著李孝恭,一方面是為了引蛇出洞,另外的一方面,卻是裴茗翠已不想殺他。 李孝恭現在看起來,比裴茗翠還要淒涼。他瞎了眼,中了蠱毒,遲遲不能破解,看起來也活不了太久。 裴茗翠或許因為同病相憐,是以並沒有對李孝恭痛下殺手。 聽裴茗翠詢問,手下答道:「據我們推斷,他在跟蹤劉文靜!」 裴茗翠目光一亮,「劉文靜?」 「小姐……這個劉文靜……」影子突然道。 裴茗翠擺手止住了影子的下文,輕聲道:「好,我們跟過去看看。」 劉文靜從華陰出來,心中岔岔,所有的怒氣,都發洩到馬兒的身上。他縱馬一路狂奔向東,很快就到了永豐縣城。 永豐夾在西華陰、東潼關兩座大城之間,看起來和劉文靜一樣,窩囊受氣。 這裡規模不大,戶籍不過萬餘,經過劉文靜的一番整頓,如今已是欣欣向榮。 可是熱鬧,都是旁人的,和劉文靜無關。 劉文靜快馬入了長街,不如以往一樣下馬和百姓打個招呼,他徑直驅區馬回轉府上,倒惹的百姓面面相覷,低聲細語,只以為又要有仗打了,不然劉尚書何以如此匆忙? 劉文靜回到府中,坐了沒有多久,就已經下了個決定。 伸手招過一人過來,劉文靜問,「馮八,我待你如何?」 馮八老實忠厚,相貌尋常,看起來丟在人堆中都是找不到的那種。 馮八道:「劉大人,你待我恩比天高,我的性命是你所救,只恨不能報答。我爹媽被人殺死,若非你為我鳴冤,只怕我也屈死在刀下。」 劉文靜滿意這個回答,沉吟道:「眼下我有難。」 馮八一驚,失聲道:「何事?」 劉文靜感胃道:「馮八,你說我對唐王如何?」 馮八激動道:「劉大人為唐王出生入死,不說聯繫突厥,首義之功,聯繫戰馬起義,單說你助太子取永豐倉根基之地,憑一己之力說服勸降潼關,又救了秦王這三件事,就是功勞赫赫。」 劉文靜怒拍桌案,岔然道:「可我如此,竟然比不上那個裴寂。」他還嫌怒斥不夠排遣心中鬱悶,抽出腰刀, 一刀劈到樑柱上。 "噹啷"大響,火光四濺,劉文靜憤怒道:「時無英雄,讓豎子成名!我劉文靜開國之才,助李淵起義太原,坐鎮關中,立下汗馬功勞,我竭盡心力的助他,只希望揚名天下,青史留名,可他對我竟然不如對個豎子,這讓我如何能服?我恨不得斬了裴寂……」 馮八慌忙四下望去,急聲道:「劉大人,慎言。」 劉文靜吸口長氣,一字字道:「我不但要殺了裴寂,還要讓李淵看看,輕視我的下場。」 他說完這句話後,馮八反倒鎮靜了下來。 劉文靜望著馮八的雙眸,一字字道:「馮八,我需要你幫我。」 馮八並不畏懼,知道劉文靜要反李淵,他反倒有種豁出去的架勢,「劉大哥,你說怎麼做?」既然劉文靜已不要前程,馮八也就換了稱呼,由大人改成了大哥。 方纔他怕劉文靜自毀前程,所以才出言提醒,這刻知道無可挽回,當下當機立斷. 劉文靜讚許的望著馮八道:「你果然不負我的厚望,你要知道……跟隨我後,可能一無所獲,甚至送命。」 馮八豪爽笑道:「我這命也是撿回來的,再給劉大哥又能如何?」 劉文靜重重一拍馮八的肩頭道:「好兄弟。從今日起,我和你共富貴。」. 馮八搖頭道:「共富貴我從來不想,只是我想……今生能跟隨劉大哥,死而無憾。不知道劉大哥如何打算?」 他說的慷□激昂,劉文靜眼露感動,舒了口氣,「我能有你這種兄弟,真的三生有幸。我準備寫一封書信給東都。馮八,我知道你為人謹慎,就由你帶著書信即可啟程,前往東都,潼關現在是李神通鎮守,那人和我關係尋常,可副將桑顯和與我關係密切,若有困難,可去找他。到東都後,你可去拜見徐世績,此人總管東都諸事,你報我的名字,當可求見。書信到了他手,他可明瞭一切。到時候,我們自有聯絡。」 馮八連連點頭,劉文靜去了書房,片刻拿封書信回來,遞給了馮八,肅然道:「馮八,我能否活命成事,就看你了。」 馮八一拍胸膛,大聲道:「劉大哥你放心,我定當不辱使命。」 劉文靜點頭,馮八不再耽擱,藏好了書信,即刻出門啟程。 劉文靜在庭院中站了良久,聽蹄聲遠去,這才回轉到臥房。 他在房間中走來走去,這摸摸,那看看,似乎心緒不寧,坐立難安。他的眼中,卻閃著怨毒的光芒,想必已對李淵深惡痛絕。 過了約半個時辰,府外突然沸沸揚揚,嘈雜非常,有人喊道:「你們做什麼?」 緊接著一聲慘叫,問話那人沒了聲息,竟似送了性命。 劉文靜雙拳一握,並沒有衝出臥室,反倒坐了下來,神色陰沉。 緊接著腳步聲急驟,似有十數人向這個方向衝來,劉文靜不為所動,反倒端起了茶杯。 "光當"一聲大響,臥房的房門被人一腳踢開,當先衝進一人,絡腮鬍子,身材頗為豪壯,大笑道:「劉尚書,許久不見。」 他身後,跟著十數個兵士,有一人長刀帶血,顯然是斬了劉府衛士之人。 劉文靜皺了下眉頭,「史將軍,你這是做什麼?」 來人卻是長安大俠史萬寶,當初李道玄被裴茗翠伏殺,這個史萬寶坐視不救,借求救兵之際,惶惶而逃,導致李道玄被殺。 不過在裴茗翠死士的圍攻下,史萬寶就算留下也是無用。 史萬寶逃走後,馬上去見了李建成,哀聲求饒,述說不得已的苦衷。李建成並沒有處罰他,只是押送他回了西京。史萬寶是李世民交的朋友,李淵雖心痛李道玄之死,可正值用人之際,只把史萬寶連降三級。 史萬寶一直不得志,這刻卻是意氣風發,昂聲道:「要抓你去見聖上。」 劉文靜瞇起了眼睛,「我是堂堂的民部尚書,你有什麼資格抓我?」 史萬寶哈哈大笑道:「一個時辰前,你還是,可現在,你已經不是了。」 劉文靜拳頭緊握,沉聲道:「為何?我對聖上忠心耿耿……」 他話為說完,史萬寶一伸手,已從門外拎過一人,微笑道:「劉文靜,讓他來解釋下你的忠心耿耿,不知如何?」 劉文靜變了臉色,史萬寶身後那人,正是方才出門的馮八。 馮八忠厚中帶著懦弱,懦弱中又多少有些卑鄙,舔舔嘴唇道:「劉大哥……」他不用說什麼,可一切都已明白。 史萬寶得意的笑道:「劉文靜,你只怕做夢都想不到,聖上早知你必反,這才讓郡王監視你的舉動。這個馮八,是我們的人。」 劉文靜望著馮八,目光森冷,「為什麼?你難道忘記了,我救了你爹娘的性命?」 馮八有些膽怯,卻昂起胸膛道:「爹娘的性命,怎如自己的前程重要?劉大哥,你說對不對?」 劉文靜笑笑,「對!」他緩緩站起來,馮八心中有愧,還是退後一步。史萬寶卻是上前一步,緊盯著劉文靜的舉動。可他不信劉文靜能在他眼前逃走,因為他知道,劉文靜並不會武,他只希望,這一抓住劉文靜,能彌補他以往的過錯,前程最重,他可以重辛再來。 劉文靜突然道:「史萬寶,你可知道,郡王為何派你前來。」 「那是信任我。」史萬寶洋洋得意。 劉文靜譏俏的笑笑,「他不是信任你,他不過想讓你來送死。」 他話音一落,史萬寶心中微寒。劉文靜突然閃身作勢向窗外奔去,史萬寶心中冷笑,知道窗口有人把守,不愁劉文靜逃到天上去。沒想到劉文靜突然在什麼地方一板,史萬寶只覺得腳下一軟,竟向下落去。他心中大寒,用力向前竄去。陡然間前方灰濛濛的一片,史萬寶大駭,翻身一滾躲避,房頂一響,竟然塌陷下來,一時間房間內亂作一團。緊接著,烈火突燃,煙幕四起,劉文靜卻已消失不見!…… 五一六節 揭底 劉文靜臥房大亂的時候,李孝恭正在庭院中賜花。 他雖看不見,卻能嗅得到,他臉上已有腐爛的跡象,甚至滲出了血水,這讓他臉上纏著白布,白天看起來,有些嚇人。 他本不準備出來,因為他雖看不到,卻能感覺到身邊人的怪異。他就算淡然的樣子,可只有讓手下更感覺恐怖。 沒有誰瞭解他的心思,他也不需要別人瞭解。 他站在那裡,孤單單的樣子,可怕而又可憐。 抓個劉文靜,看起來不用他親自動手,他親身前來,可能是因為李淵也覺得,李孝恭已做不了太多的事情。 李淵派他來收拾劉文靜,不是器重,而是有種憐憫。 聽到身後轟轟隆隆,還有一股熱力傳過來,李孝恭沒有轉頭,因為他轉過身去,也是一樣看不到,但他已感覺到,事情並非那麼順利. 抓一個劉文靜,按理說不應該太困難。他派長安大俠出去,已經算高看了劉文靜。 李孝恭想到這裡的時候,只聽到腳步聲凌亂,一堆人已經衝到他身邊。李孝恭動也不動,沉聲道:「劉文靜呢?」 一個聲音從李孝恭身前稍下方響起,「郡王,劉文靜不見了。」. 聲音顫抖中夾雜著痛苦之意,史萬寶膽顫心驚的望著眼前的李孝恭,他是在躺著說話。 沒有幾個人可以在李孝恭面前躺著說話,不過史萬寶躺著,倒沒有人責怪,因為他斷了一條腿,本來英俊的絡腮鬍子,也燒去了一半。 李孝恭笑笑。他的一張臉,連同頭都被白布包著,這讓他一笑起來,比鬼還嚇人。 有幾個人已經扭過頭去,不敢再看,史萬寶不能不看,顫聲道:「郡王,本來我帶人去找劉文靜,他孤身一人,對於所做的事情並沒有否認。」 李孝恭握緊了拳頭,一字字道:「我不想聽你廢話!」 史萬寶立刻切入正題,「不知道他板動了什麼機關,我差點掉到一個滿是利刃的大坑中。然後房子突然著了火,煙霧重,我根本什麼都看不見。 這時候,房頂突然掉下塊巨石,砸斷了我的腿……這些手下衝了進來,救我出去,不然我就莽身火窟了。」 史萬寶"噓噓"做聲,想要引起李孝恭的同情。李孝恭冷冷問,「劉文靜呢?」 史萬寶白用了表情,想起劉文靜所言,心中暗恨,訕訕道:「多半燒死了吧?」 一個手下接道:「啟稟郡王,劉文靜臥室四周,最少有百來人看著,劉文靜一直沒有出來,他多半是叛逆不成,畏懼自盡了。」 李孝恭突然道:「吩咐下去,永豐縣各個路口,嚴加盤查,若遇劉文靜,格殺勿論!」 兵士領令下去,史萬寶心中不服,卻不敢多言。 李孝恭自言自語道:「劉文靜絕非輕生之人。」 「可有時候,不死也得死。或許落在我們手上,他生不如死。」史萬寶恨恨道。見李孝恭扭過頭來,史萬寶突然打了個寒,不敢再言。 李孝恭包住眼睛,可那神情,就像望著他一樣。這種動作,白日見到,都讓人不寒而票。 「有暗道。」李孝恭迸出了三個字。 眾人一驚,史萬寶不服道:「劉文靜到此沒有多久,這府邸也是他暫時之所,怎麼會有暗道?」 李孝恭卻在兵衛的攙扶下,當先向臥室行去。火光熊熊,李孝恭命兵士撲滅大火,雖有人不解,卻還是照做。等火頭熄了後,李孝恭讓兵士詳細查找,殘斷瓦,滿是頹廢。可除此之外,並沒有屍體。 史萬寶變了臉色,李孝恭卻喝令道:「搜床下。」 瓦片落下,那張床上滿是廢墟,兵士不敢怠慢,慌忙去找,清理後,很快有兵士道:「郡王,有古怪。啊……啊……」 兩聲慘叫傳出,原來兵士發現古怪,要掀開床板,沒想到用力之下,床下竟然飛出數支小箭,有兩人被小箭擊中咽喉,當場斃命。 其餘兵士臉色慘變,不敢上前。李孝恭冷哼一聲,走過去手一用力,已掀飛了床板。 眾人沉寂若死,床板下,再無暗器飛出,只有一個鐵片,還有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史萬寶一直不服李孝恭,因為他是長安大俠,不過這是臉上貼金的說法,若說難聽點,就是長安大盜。所有的李氏宗親,到如今或多或少都是稱公稱王,他出生入死,現在愈發的落魄,所以對這些門閥士族子弟有種忌恨。 可見到李孝恭掀開床板,這份勇氣已讓他汗顏。 李孝恭看不到,有兵士早上前拿起那鐵片,低聲道:「郡王,果真有暗道,還有個鐵片,上面有字!」" 「寫著什麼?」李孝恭問道。 兵士念道:「時無英雄,讓豎子成名。告訴……」兵士頓了下,這才念道:「告訴聖上,他會後悔!」 李孝恭已明白,劉文靜肯定是直呼李淵的名字,兵士這才不敢念出。只是劉文靜逃命,還有餘暇留下這幾個字,當是早有準備。 有兵士已經鼓起勇氣鑽入暗道,歎口氣,李孝恭緩緩坐下來,若有所思。 史萬寶斷了一條腿,眾人不聞不問,顯然是都沒有把他放在心上。史萬寶又氣又惱,暗自憤恨。可知道又做砸了一件事情,又有些心中瑞惴。 抓劉文靜時候的得意,轉瞬被沮喪所代替,他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只知道劉文靜公然投靠東都。可劉文靜本是民部尚書,官職不低,他都要投靠東都,那別人如何想法? 不知過了多久,有兵士急匆匆的趕到,「啟稟雍王,據兵士回報,有一輛馬車衝出了永豐縣,根據兵士描述,車上正是劉……文靜。」 史萬寶找到發洩的地方,怒喝道:「那怎麼不抓?」 兵士道:「當時那些兵士不知道劉大人反了。不過雍王大可放心,我們已派人追擊,馬車不會跑太遠。」 李孝恭木然的坐在地上,半晌才道:「好。」 眾人也不知道他這個好到底是什麼意思,史萬寶將功補過道:「郡王,馮八說,劉文靜和潼關桑顯和關係密切,劉文靜叛逃,還請速傳令抓住桑顯和,以防被敵所趁。」 李孝恭半晌才道:「劉文靜應該知道馮八叛他。」 「你說什 麼?「史萬寶失聲道。 李孝恭冷冷道:「劉文靜逃命,從暗道出去後,備了馬車,不急不慌,顯然是早有安排。此人狡詐,多半早就知道我要抓他,他派馮八送信給東都,不過是迷惑於我,其實早準備逃命,等在這裡,不過是想給我個教……」 史萬寶聽到這裡,臉色微變,劉文靜教的不是李孝恭,而是他史萬寶。 李孝恭當然看不到他的臉色,繼續道:「既然如此,桑顯和不見得會叛。」輕歎一聲,李孝恭道:「我還是小瞧了他。」 他說到這裡,起身走出去,只是嘴角殘留著一分含義,似是微笑,又像是哭泣 李孝恭猜錯了一件事,馬車並非劉文靜所備。 劉文靜輕易的擺脫史萬寶,從暗道急奔,走了條長長的道後,推開一道暗門,竟然聽到了水聲. 劉文靜並不異,走出了暗道,又行了段稍有泥的道路,前方亂革掩映,從草中望過去,只見一道河流明亮。 暗道的出口卻在河道側面的亂草叢中,可說是極為隱秘。 劉文靜心中冷笑,狡兔三窟,他劉文靜選中的地方,其實是因為早知道有藏身之所. 當年太平道遍佈天下,永豐他住的地方,本是太平道一處聯繫所在。只是後來太平道被平,這裡又起了大屋子,幾經轉手,暗道之事早不為人知。劉文靜到了永豐縣,選此地居住,本就是小心謹慎的緣故,可這時卻救了他一命。 撥開亂草,劉文靜暗自付度,李孝恭為人多謀,自己當求最快奔出永豐縣,以逃避他的追殺,可李孝恭處事果斷,若是發現自己不死,又發現密道,多半會下令全縣兵士住要道,再從密道追擊,自己時間已經不多。 他還沒有決定從哪裡逃走的時候,頭頂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你需要一輛馬車。」 劉文靜大驚,卻不言語,那聲音又道:「你無路可退,時間不多,我家小姐約你一敘。」劉文靜只是稍作猶豫,就已走了出來,等上了岸,見到一輛馬車停在河邊,方才說話之人卻是個黑衣女子,臉帶紗巾。 劉文靜狡猾之輩,見無論車伕還是這女子,均是氣勢不凡,知道就憑這二人,自己也無法討好。權衡利弊,再不猶豫,已上了馬車。 不等坐穩,馬車已疾弛向南。 馬車內坐著一女子,凝望著劉文靜,劉文靜見到那人,低呼了聲,詫異道:「裴茗翠,是你?」 裴茗翠淡淡道:「你認識我?」 劉文靜吃驚之下,一時失態,聽裴茗翠詢問,含笑道:「裴小姐大隋奇女子,我早就仰慕已久……見過一面也是不足為奇。」原來裴茗翠一直在張掖、東都一帶活動,後來又去了江南,而劉文靜一直在幕後出謀劃.!策,先在草原,後到河東,二人從未謀面。 可劉文靜這麼說,顯然是暗中已注意過裴茗翠,以裴茗翠的聰明,如何會聽不出來? 裴茗翠道:「你這話,其實和一人像。」 「誰?」劉文靜四下望去,馬車頗為寬敞舒適,他卻心思飛轉,暗想裴茗翠到底意欲何為,為何知道自己要從這裡逃命?這在劉文靜心中,絕無可能。 不可能的事情卻已發生,面前雖像是個一吹就倒的弱女子,可劉文靜卻如面對一頭猛獸般謹慎。 裴茗翠嘴角帶著嘲笑,「當初徐洪客見到我的時候,說的和你彷彿。」 劉文靜一怔,臉色微變。裴茗翠言語總是出乎意料,一時間讓他有窮於應付的感覺。 這時馬車已到永豐縣南面路口,突然停下,裴茗翠道:「不妨和他們打個招呼再走。」這時有兵士正向馬車張望,劉文靜心中微凜,轉瞬醒悟過來,露頭出來道:「吃過沒有?」 兵士微愕,受寵若驚,連連點頭,「啟稟劉尚書,卑職已用過飯了。」 劉文靜點點頭,縮回頭去,留下錯愕莫名的兵士。裴茗翠只是笑笑,馬車奔出數里後,路邊早有三匹馬等候,一人牽馬張望,見馬車來到,迎了過來。 裴茗翠下車,劉文靜緊跟其後,二人和影子上馬,循小路卻轉而向西。再行數里,又有輛馬車等候,裴茗翠上車,劉文靜不由佩服。 裴茗翠一舉一動看起來有些奇怪,可劉文靜卻知道,她不過是小心謹慎,為了擺脫後面的追蹤。 李孝恭就算追來,聽到兵士的稟告,多半也會一路向南追去,他們卻折而向西,讓人出乎意料。 等到坐穩後,裴茗翠輕聲道:「到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一下了。」 「談什麼?」劉文靜滿面笑容,卻想著對策。不過他從未想過對裴茗翠動手,一來他素來勞心不勞力,一直以頭腦取勝,可最重要的一點是,裴茗翠太過冷靜。 這種冷靜,只有在掌控大局的時候才能出現,亦是有強的信心後,才會出現,他沒有必要冒險。 見裴茗翠不語,劉文靜亅坐的更穩,突然長歎道:「沒想到我劉文靜奔波一生,竟被李淵猜忌。這人過河拆橋,用心險惡,真是瞎了我的……眼睛。」 「你是謀門的人?」裴茗翠突然道。 劉文靜愣住,笑容有些僵硬。他是謀門一事,少有人知道,他認為李淵都不知道,可裴茗翠如何知道? 「你可認識李玄霸?」裴茗翠突然轉開了話題。 「我……知道他。」劉文靜回的模稜兩可。 裴茗翠淡淡道:「那他可認識你?」 劉文靜臉色微變,「李玄霸已死了。」 裴茗翠笑了起來,「劉文靜,你到現在還不明白,為何李淵只是用你,而不信你?」 裴茗翠只說了幾句話,可每一句都和錘子一樣敲在劉文靜的胸口。劉文靜這才發現,他雖是以智謀自傲,可到了這個俏生生、弱不禁風的女子面前,卻顯得那麼不堪一擊。 額頭竟然有汗水流淌出來,劉文靜聲道:「為什麼?」 「因為他知道你是謀門的人,他的目的和蕭布衣一樣,都是一統天下後,徹底剿殺為禍天下數百年的太平道,試問這樣,他如何信你?」 劉文靜臉上已呈死灰之色,失聲道:「不可能?」 「什麼不可能?」 「李淵不可能知道我 的身份,知道我身份的只有一人。」劉文靜叫道。 「是kun侖嗎?」裴茗翠問。 劉文靜一拳擊在椅凳之上,卻已恢復了冷靜。他一出手,就見到影子冰冷的目光望過來,可他並不畏懼,冷笑道:「你其實都是猜測?對不對?」 裴茗翠眼中閃過嘲弄,「我若猜的不對,你何必如此惱怒?」 劉文靜不由握緊了拳頭,他這才發現,原來由始至終,他都落在下風。裴茗翠根本不知道他是謀門中人,可現在就算白癡也知道,他就是謀門的人。他的反應出賣了他,而裴茗翠素來不需要從別人的答案中得到結論,她一直都靠自己來分析。 裴茗翠幾句話,不等他回答,已經得到了答案。 「若是以往,我知道你是太平道的人,第一個念頭就是殺了了事。」裴茗翠輕咳幾聲。見劉文靜滿是警惕,裴茗翠笑道:「可現在不同了,以往我殺太平道中人,只為了維護大隋的江山穩定,現在再殺,有什麼意義?沒有意義的事情,你我素來都不會去做,對不對?」 劉文靜臉色極其難看,「你什麼都知道了,為何找我?」. 「我找你,因為你有多事情不明白。你真的以為,只有你才知道太平道的秘密?你完全錯了,我經過這些年的發現,知道的只比你多。」裴茗翠譏誚的笑。 劉文靜無話可說,臉色鐵青. 沒有什麼比這種打擊更讓他痛恨,可他沒有任何回擊的手段. 「我其實本來對你,並沒有太過注意。」裴茗翠道:「當初草原一行,你離間可和拔也古的關係,這讓我是奇怪。 可素來冷漠,可對你顯然另眼相看,她一輩子,愛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你!你叛逃後,她一直鬱鬱寡歡。我當初知道一切後,大為奇怪,因為我找不到你背叛可的緣由。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難道有人做的出來?可後來我終於明白,你的目的簡單,不想讓突厥和大隋交好,你們一直希望突厥能夠南下,渾水摸魚,再戰江山。如今天下,有執著理念的人,只有一類人,那就是太平道門徒,所以我猜測,你應該是太平道的人。」 劉文靜冷冷道:「你早知道,為何不殺了我?」 「太平道千千萬萬,我如何能殺的乾淨?」裴茗翠歎道:「更何況那時候,我只是猜測而已,我還是低估了你。後來我被諸多的事情牽扯,其實已忘記了你這個人,沒想到你搖身一變,成為了李淵的手下,而且拉攏了李世民,讓他堅信你對他好。太平道雖是人才眾多,可因為朝廷的屠戮,再加上文帝霹靂手段,混入廟堂的人其實不多。你們其實就如西域的一種毒蜘蛛的卵,一定要有個寄生的環境,這才能發展壯大,而本身多時候,其實脆弱不堪。就像這次,你看似順風順水,卻抵不過李淵的一紙殺令。」見劉文靜已有怒色,裴茗翠毫不留情的說下去,「太平道四道八門,被數百年的打壓,其實早就支離破碎。八門中,有的還有能工巧匠,拚命死士,可有的門卻只有個名字,門下眾人大多死光,也難以重聚。經歷了這麼多年後,當初的志向,早就變的遙不可及,於是就有多人,已改變了當初的志向,開始隨波逐流,這才是求生的最佳方法……但是你不同,你和徐洪客一樣,都是謀門的精英……」 劉文靜異道:「徐洪客也是謀門中人?」 「看來你也有多事情不知道。」裴茗翠微笑道:「張角天下奇才,宣神秘之功,以求大事。卻忘一點,取天下無論你偽義、真義,都要號之大義,這點至關重要。張角為求秘密,這才割斷彼此的聯繫,可這種方法,卻是過於小氣。你和徐洪客都是不差的人才,可身在同門,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這種做法,如何能成大事?」 劉文靜冷笑道:「成王敗寇,何須多言?」 「成王敗寇?」裴茗翠喃喃道:「我以為你已清醒,沒想到你還不明白。」 劉文靜不解道:「清醒什麼?」 裴茗翠望著他的雙眸,緩緩搖頭,岔開話題道:「你攪亂天下,不過是想給自己謀取揚名天下、青史留名的本錢。你和徐洪客都是高傲的人,他選擇了投靠李密作為明主,以求富貴,你卻看準了李淵,來取名聲。所以你拉攏裴寂,取信李世民。為何選擇李世民,道理很簡單,那時的李世民,還是懵懂無知,不過是擊劍任俠之輩,可你卻知道,晴天買傘才是明智的舉動,拉攏李世民總是不錯。你用最小的本錢押一注,卻可博取最大的收穫,不可謂不聰明。」 劉文靜突然不寒而票,有種赤亅裸裸的感覺。 裴茗翠目光實在太毒,分析的絕對透徹。她看一個人,可以看透這人的思想舉止,前因後果。他劉文靜自謀門第一士,可在這女子面前,竟處處捉襟見肘。 「你這時候,其實已放棄了太平大道的念頭,只想為自己謀取榮華富貴。所以你竭力幫助李淵,只求成為他的重臣,其實你也對李淵忠心耿耿,卻不明白,為何你立下汗馬功勞,卻一直得不到重用。因為你從未想到過,李玄霸並沒有死!」 劉文靜差點跳起來,臉色大變。 見到劉文靜驚駭欲絕,裴茗翠淡淡道:「李玄霸詐死的用意多,你不過是他的一個犧牲品。你想必也知道,李玄霸是kun侖的弟子,他可能看到過人書,因此知道你是謀門中人。」裴茗翠最後做了個總結,「所以李淵早知道你的身份,他用你,只因為你有用。可你當然明白,你發揮過作用後,只有一個結局,這是你的身份注定的結局,那就是死!」 見劉文靜大汗淋漓,裴茗翠道:「你可以走了。」 劉文靜微愕道:「你說什麼?」 裴茗翠厭倦而又疲憊的揮揮手,「我想知道的都已經知道,該說的也已說完,我說……你可以走了。」…… 五一七節 內鬼 文靜身為謀門中人,當以計謀稱雄。 八門中,謀門排在第二,火門排在第六,這已說明,太平道本是極重計謀,追不得已才會動用武力。 上兵伐謀,不戰而屈人之兵,這才是兵法精髓。若等到動用武力的時候,已是兩敗俱傷之境。 李靖用兵,謀算最先,不戰已定勝敗。劉文靜自謀士,但求勞心,不需勞力。 想如今,在士族、閥門、辛貴掌控天下之際,劉文靜不過一介寒門,少有背景,可先取信可敦、再得李世民欣賜,到如今身為民部尚書,被封魯國公,可說是憑借一己的謀略,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 可他還不服,他岔然。因為他這麼聰明的人,怎麼能容忍裴寂那種平庸之輩騎在他頭上。他的地位,是靠他的頭腦,可裴寂靠什麼?所以他痛恨李淵不公! 天下之大,能有他這般作為,又有幾人? 可如此聰明之人,從上了馬車之後,就從未勝過裴茗翠一次,從頭到尾他都是束手束腳. 他本以為裴茗翠找他,是想從他身上得到些什麼,沒想到裴茗翠知道的比他還要多。裴茗翠在他失意的時候,不經意的又給了他一棒子。 李玄霸沒有死,這個消息轟轟隆隆,激盪在劉文靜的腦中,讓他不能呼吸。 得知這個消息後,他已全然明白了李淵的陰險用意,李淵不是不知太平道,而是知道的太多。所以李淵要借太平道之力登基,然後稱帝后,抹殺太平道的一切努力,讓太平道最終在這個世上消失. 數百年來,哪代開國君主,都是如此! 就算沒有他投靠東都的信件,他也難免一死,劉文靜其實心知肚明,可從未想到過,李淵如此的陰,如此的毒! 李淵要殺你絕不留情,可殺你之前,還要干你最後的一點汗水。李淵一點點的升著劉文靜的官職,卻最終將劉文靜的功勞一把抹殺,全部收了回來。 劉文靜這時已到了馬車下,四周空山寂寂,馬蹄聲遠去,他的一顆心,已冰冷如雪。 怪不得李淵每次用他的時候,都是其意殷殷,等到事成後,卻是冷漠如雪。他一直以為,自己的身份是個迷,卻從未想到過,自己在旁人眼中,早就赤身裸體。 李玄霸不死,死的就是他劉文靜!他一直等到李玄霸死後,這才選擇了李淵,可他從未想到,這不過是個騙局。 他苦心孤詣數載,竭盡心力,沒想到卻為他人做了嫁衣。他自負運籌帷幄,但也不過是旁人的棋子。 渾身有些發冷,等到群山巨大的影子,終於慢慢籠罩他的時候,抬頭望過去,才發現日頭西落。 原來,暮色已近。 天黑了,劉文靜痛苦不堪,恨意更濃,他看起來,和落日一樣,終究要陷入黑暗。可落日終有東昇的那刻,而他劉文靜呢,難道從此就從這場角力中除名? 他呆呆的站著,直到巨大的黑夜籠過來,將他罩住。他並不知道,太平道中,此刻痛苦的不止他一個,徐圓朗還在孤守城池,羅士信已如迷途羔羊,裴矩志大回天乏力,徐洪客計高生死不明,這些人,均是一代難得的才能之輩,但不合潮流的,終究還是會被歷史的洪流湮沒洗刷,毫不留情! 孤寂的夜,馬車孤寂的行,行向孤寂的天邊,沒有止歇。 裴茗翠沉思久,沒有稍動。 影子終於開口,她不怕孤寂,只怕小姐寂寞。她是裴茗翠的影子,一生中,或許親人、朋友、愛人、仇敵始終會離你而去,只有影子不會。 「小姐,我還以為你會殺了劉文靜。」 「為什麼這麼想?」 「他是太平道中人,亦是攪局的人物。」 「他只能攪局,不能掌局,雖負智謀,不過是枚棋子。」裴茗翠悠悠道:「其實就算他不是太平道的人物,如此做法,李淵也必殺他。」 「為什麼?」影子異問。 裴茗翠笑起來,「其實李淵才到山西之前,劉文靜就吹棒李世民的才能。李淵皇位才坐不久,劉文靜就已暗中宣揚李世民為真命天子,以圖李世民登基,能博取最大收穫,試問這種作為,李淵、李建成如何能容?就算李淵取得天下,這真命天子也是李淵或者李建成,而非李世民。 劉文靜自負聰明,如此不知輕重,早惹李淵忌諱,李淵一直不動手,只是在等時機殺他而已。」 影子若有所悟的點頭,替劉文靜無奈道:「他也是沒有辦法,想因為他太平道徒的身份,一直被李淵謹慎使用。若論功勞,他遠超裴寂,可卻被裴寂騎在頭上。裴寂沒有別的能耐,最大的本事就是知道李淵想什麼……裴寂知道李淵對李建成的器重,所以大力扶植李建成。若是天下一統,李淵死後,繼承皇位的無疑是李建成。劉文靜和裴寂素來不和,李建成登基之時,想必也就是他斃命之日,既然如此,不如破沉舟。」 裴茗翠點點頭,「劉文靜的確也是進退維谷,不過事到如今,他雖逃得了性命,卻再次兩手空空,想必不甘吧?」 「小姐,你告訴劉文靜李玄霸未死一事,是否想讓劉文靜對付李玄霸呢?」 裴茗翠閉上雙眸,良久才道:「我找劉文靜,是想確認我的猜測。看看太平道是否日薄西山,看看劉文靜是否知道李玄霸的身份。現在一切都很清楚,我們的猜測,並沒有問題。劉文靜知道李玄霸的身份,所以竟一直等李玄霸死後,這才回轉中原,投靠李淵。至於對付李玄霸,劉文靜心有餘力不及。這天底下若真的有一人能對付李玄霸,無疑就是蕭布衣了。可不知道,他現在如何了?」 她似已睡去,影子心痛她的身體,知道她還能堅持,無非是想見李玄霸最後一面。 裴茗翠要說聰明,端是不同凡響,她要是執著,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裴茗翠突然笑道:「影子,你一定覺得,我非常的蠢吧?」 影子然淚下,只是道:「我不知旁人如何看法,我若是小姐你,也是一般的做法。這無關天下,無關情意,只求個明白。」 她說得不清不楚,裴茗翠已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心下感動,歎了口氣,不再多言。 夜更深,繁星漫天。 遽然間有馬蹄急驟,影子身形一閃,已出了馬車。馬蹄聲歇,影子閃身進來,遞給裴茗翠一張紙道:「小姐,汜水已分出勝負,蕭布衣勝!」 蕭布衣勝! 裴茗翠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歎了口氣。影子不解道:「小姐,你一直暗中幫助蕭布衣,也極為欣賜蕭布衣,聽他獲勝,為何歎氣?」 「我只是想,蕭布衣勝,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多半是用四萬人的性命換來。」裴茗翠睜開眼道:「如今汜水大戰,河北軍十數萬的兵力,其實西梁軍也有十萬左右的調動。這二十萬硬碰硬,死傷在所難免。」 「只要打仗,怎無傷亡?」影子道。 裴茗翠低聲道:「是呀,只要打仗,死傷在所難免,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否看到天下太平?」伸手接過了書信,裴茗翠知道蕭布衣勝,可想看看他怎麼勝出. 這個奇男子,是她的朋友。 朋友就算相隔千山萬水,亦是心中掛念。她助蕭布衣取東都,心中實在希望這個朋友,早日恢復天下的安寧。 只看了幾眼,裴茗翠一拍車廂窗,喝彩道:「好一個蕭布衣,好一個李靖!」. 影子不解道:「小姐,李靖難道也參戰了?」 裴茗翠搖頭道:「蕭布衣故意示弱,誘敵深入,卻以千餘連弩,萬支鐵矢布成了弩陣阻敵,一口氣殺敵數千,一舉擊潰河北軍。如今河北軍一敗再敗,已退守牛口,西梁軍氣勢如虹,看起來蕭布衣將河北軍趕出河南指日可待。竇建德一敗,和李密當年一樣,再沒有翻身之力。」 「連弩?」影子明白了,「那可是李靖的研製呀。」 裴茗翠點頭,「李靖這人有才無運,雖是沉默,卻如高傲的鳳凰,不肯隨波逐流,只能屈才數十載。可到如今,寶劍鋒利已出,這次和蕭布衣聯手,當能一展雄心壯志。」 「小姐,你和李靖也是不錯,不時的助他研究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若沒有你當日的心血,也就沒有今日的弩機。當年在東都之時,看好他的,只有你一人。」影子感喟道:「如今蕭布衣、李靖、徐世績均是被天下人景仰,可是你……」 她欲言又止,聲音哽咽,裴茗翠卻淡淡的笑,「看兄弟朋友,天下英才指點江山,不亦樂乎?可我累了,不能和他們一起……」 她這次終於閉上了眼,沉沉的睡去。 影子凝望小姐的側臉,雙眸含淚,扯過毛毯蓋在小姐的身上,悄然下了馬車。 夏夜微冷,蟲鳴,給夏夜帶來了些許秋意。只見到遠山巍峨,幻出濛濛的影。月正懸好,星正繁多,影子仰望蒼穹,只覺得天地之大,山河壯闊,可已無裴茗翠的棲身之處。一時間悲從中來,淚灑衣襟。 影子並不知道,她下了馬車後,裴茗翠雙眸雖閉,可長長的睫毛閃了閃,消瘦淒清的臉龐,亦是滑落了兩點淚珠 明月千里,關山若飛。 牛口處,群山聳立,樹木繁森。 月雖明,卻照出連綿山脈重重暗影。風吹樹浪,作響。 這本是一派幽靜的山林風光,可誰都知道,這裡蘊含著無邊的殺機。 牛口地勢險要,形若老牛張開一張嘴,靜等你入內。兩側不遠處,有兩山峰高聳,一名坐忘,一名回望。這兩峰加個谷口,正如個牛頭的形狀。沿著狹長的山谷過後,更有極窄的地段,叫做牛喉,那裡壁立陡峭,地形崎嶇,極為要。 竇建德早在這裡,重兵把守。 至於谷口處,亦是佈置了無數的精兵,西梁軍要衝進來,定當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原來汜水一戰,幾乎戰了一天,西梁軍先退再攻,韌性極強。河北軍饒是驍勇,在汜水東岸抵抗了近兩個時辰,筋疲力盡,終於還是放棄了汜水,退守牛口。 這一放棄,可說是士氣大削。 單兵獨鬥不行,團體作戰亦是不如西梁軍,河北軍心中已有彷偟。這場仗,還是如何來打? 可竇建德顯然還是不想放棄,羅士信雖撤,卻是並不敗退,撤退中有兵士兩翼掩殺,故西梁軍沖了幾次,雙方互有折損。等到了牛口,依據地勢,蕭布衣見兵士已疲,硬攻不下,選址下寨,和河北軍再次僵持。 牛口地形崎嶇,河北軍暫時喘了口氣,可一顆心還在半空。 竇建德人在谷中,亦是憂懷難遣。 坐在中軍帳,竇建德心煩意亂,征戰多年,就算世雄大軍壓境的時候,他都沒有如此惶惶不安的時候。 上一次,可險中求勝,這一次,勝機在哪裡? 簾帳一挑,羅士信走進來,逕直跪倒道:「長樂王,屬下領軍不利,罪該萬死,還請長樂王重罰。」 這一役打下來,河北軍損失慘重,劉雅、蘇定方僥倖逃脫性命,竟然亂軍中活了下來,可曹康買卻中矢身亡,被鐵矢射斃的河北將領,等竇建德回轉後統計,又死了七人。 這七人終究還是沒有蘇定方的武技,劉雅的運氣,竇建德的死士到如今,不過還剩四十多人而已。 除此之外,河北軍的馬匹這一役亦是折損兩千有餘。 兩軍交戰,兵士沒有了可以招募,但馬匹大將的折損,那是極難彌補。羅士信身為主將,統領攻防,這次失敗,當然是有過錯。 竇建德望了羅士信良久,表情複雜。 羅士信雖是偏激,可素來並不逃避責任,他其實心中有愧。竇建德如此信任於他,可他損兵折將,辜負厚愛。 回首一生,羅士信有些意興珊,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當年……若是和張將軍一塊死了,也不用再受到這些痛楚。 活著……真的是那麼有意義的事情? 竇建德站起來,拍拍羅士信的肩頭,歎道:「我若領軍,不會比你做的。我不怪你!」他說完後,已出了營帳,羅士信跪在原地,並沒有起身,可雙拳卻已握緊。他空有悲憤,卻已不知道對手是誰! 竇建德出了營帳,滿是蕭索,信步走去,只見到明月窺人,疏影橫斜。大好的月色,可照不出好的心情。 憂傷滿懷,突然想去看看女兒。 他全家被朝廷所殺,只活了個女兒竇紅線,現在和他有血脈相傳的,只有這個女兒。妻子曹氏在他心中,遠不及女兒的份量。 竇建德撿著月光照不到的地方行走,突然止住了腳步,因為他聽到兩個兵士在竊竊私語。 一人道:「奉行,你聽到個流言嗎?」 「現在有不知道這個流言的嗎?」另外一人回道:「豆入牛……」 他不等再說,一人低聲喝道:「你們做什麼?」 兩個兵士慌忙轉身道:「劉將軍。」. 來人正是劉雅,月光下,怒容滿面,兩個兵士若寒蟬,不敢多言。劉雅呵斥道:「我再聽你們亂說,割了你們的舌頭,退下。」 兵士慌忙離去,劉雅歎口氣,才要舉步,突又停下。望向暗處,半晌才道:「長樂王,是你?」 竇建德緩步走出來,皺眉問,「劉雅,到底何事?」. 劉雅神色猶豫,「長樂王,我不敢多嘴。」 竇建德微笑道:「你什麼時候,和我生分起來了?」 劉雅一咬牙,「現在軍中有個傳言,只是半夜的功夫,就愈來愈烈,我雖不讓他們說,可還是屢禁不止。我看長樂王你憂心,是以不敢稟告。」 「但說無妨。」 劉雅下定決心,「長樂王,軍中辛敗,退守牛口,本來大伙都是撿的性命,並沒有氣妥。可不知哪個孫子說了句流言,說什麼"豆入牛口,勢不能久"。大伙都認為這句話不吉利,是以人心惶惶,越傳越凶。」 「豆入牛口,勢不能久?」竇建德念了兩遍,神色雖是從容,眼中卻有了痛恨之意。豆就通竇,這就是說他竇建德在牛口,可能連性命都賠進去。 站在那裡不知多久,竇建德這才移動了腳步,「跟我來。」 他走到一帳前,見到那裡還亮著油燈,並不多話,掀開簾帳進入。 劉雅微微吃驚,他認識那是王小胡的營帳。竇建德雖是長樂王,可從未不經兄弟同意,輕易進了一個兄弟的帳篷,這次竇建德的舉動,實在有些失常。 王小胡正在油燈下枯坐,好像有些發呆,見到簾帳一挑,竟然跳了起來。他神色有些慌張,伸手拔刀,可刀出一半,見到是竇建德,強笑道:「長樂王,是你?」 竇建德對王小胡的驚慌,視而不見。走過去,坐下來,沉聲問,「你以為是誰?」 王小胡笑容是僵硬,半晌才道:「我……我以為……」 他實在找不出理由,因為這裡是河北軍的軍營,沒有緊急軍情,他並沒有理由害怕。可他的樣子,實在有些不算正常。 劉雅也看出有些不對,臉色鐵青,可一言不發。 竇建德平日的時候,讓人如沐春風,可他發怒起來的時候,比受傷的獅子還可怕。 「坐。」竇建德一指身前的椅子,反客為主道。王小胡訕訕坐下,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竇建德突然問道:「小胡,你跟了我多久?」 「八年了。」王小胡答道。 「我待你如何?」竇建德問。 王小胡猶豫下才道:「好!」 「那你為何出賣了我?」竇建德平靜問道。 王小胡已變了臉色。他本來就是斜著身子坐下,聽到竇建德質問,霍然站起,手按刀柄。竇建德動也不動,只是冷冷的望著他。 燈光下,竇建德的眼色,甚至有些陰森可怕。 劉雅見王小胡站起,已知不對,閃身卻是到了王小胡身後。他從來不怕王小胡傷了竇建德,實際上,竇建德能服眾,除了仁義外,當然還有一身過人的武功。王小胡敢向竇建德動手,必死無疑,可他不動手,背叛了長樂王,還有活路嗎? 王小胡手按刀柄,臉色鐵青,卻已看清楚形勢。突然鬆開了手,裝作不解道:「長樂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大伙都說你最近疑心重了,臉上也沒有笑了,我見了害怕,方纔所以緊張。」 竇建德笑笑,笑容中有著說不出的冷意,「你主動請守在牛口,是不是知道我今日必敗?」 王小胡臉色蒼白,卻還能鎮靜道:「長樂王,你要是真的想冤枉我,隨便找個理由就好,何必用如此笨拙的借口?我跟隨你八年,出生入死,你心情不佳,也不用在我身上撒氣。」 竇建德一直盯著王小胡的雙眸,良久才道:「你若承認一切,我不殺你。你若等我說出來,你知道後果。」 王小胡汗水已經流了出來,臉色在燈光下,顯得慘淡無比。 竇建德不再逼問,靜靜的等候,可就算劉雅,都已經注意到,竇建德殺氣極戚。不知過了多久,王小胡大聲道:「我問心無愧!長樂王,你不能如此對待兄弟!」 竇建德歎口氣,已起身道:「劉雅,殺了他。」他話音落地,就要出帳,王小胡再也抵擋不住壓力,"咕咚"跪倒道:「竇大哥,饒命!」 竇建德聽到竇大哥三個字的時候,怔了下,這才緩緩轉過身來,「軍中謠言,是不是你散佈的?」 王小胡臉色蒼白,顫聲道:「是。」他話音一落,劉雅怒喝道:「王小胡,你良心被狗吃了?」 竇建德歎口氣道:「李道玄秘密前來,突然走漏風聲導致身死,王將軍懷疑三人有問題,這三人就是高雅賢、曹康買還有你!後來高雅賢被殺,當可排除他的嫌疑,曹康買今日戰死,我們沒有任何理由懷疑他。高雅賢臨死前,寫了一個字,你可知道是什麼?」 王小胡道:「我不知道?」 「你應該知道。」竇建德舒了口氣,「紙上寫了個王字,是不是說,殺他的人,就是你王小胡?你到底被誰收買?說出來,我可不殺你!」…… 五一八節 伏殺 小胡聽到竇建德質疑,臉上變色,高叫道:「長樂王,高將軍非我所殺……我怎麼有能力殺得了他?再說,我為何要殺兄弟?我沒有那麼卑鄙的時候!」 竇建德冷冷道:「你或許沒有能力,但你如果趁其不備,可殺得了他。高將軍臨死之前,滿目的不信和錯愕,當是從未想到過,這個人會殺了他。」 劉雅痛斥道:「王小胡,你跟隨長樂王八年,怎能做如此禽獸不如的事情?」 王小胡臉色慘敗,握著單刀的手,青筋暴起,突然放聲長笑道:「好吧,竇建德,一切事情都算在我頭上好了。謠言是我散佈,高將軍也是我所殺,你今日慘敗,也是因為我王小胡的緣故,這下你心滿意足了吧?」 竇建德眼中露出痛苦之意,「為什麼?是誰收買的你?是不是蕭布衣?」 「為什麼?」王小胡聽到蕭布衣三個字的時候,沒有徑直答覆,反倒恢復冷靜,「你難道不明白嗎?」 「明白什麼?」竇建德一字字問。 「我們已累了,我們已不知道要做什麼。」王小胡一字字道:「我跟了你八年,到現在得到了什麼?我什麼都沒有得到!」. 劉雅才要呵斥,竇建德卻是擺擺手,「讓他說下去。」 王小胡放開刀柄,緩緩的坐下來,「竇大哥……我這是最後一次叫你一聲大哥。」 竇建德臉色木然,可雙拳已經握起. 王小胡慘然道:「就算得到,又能如何?還不是在汜水,一股腦的都還給了你?阮君明、曹子琦、曹康買、范願這些兄弟也跟了你多年。可能威震四方,可能叱風雲,但是他們又得到了什麼?人死了,什麼都沒了!誰的命都只有一條,我也一樣。我全家都被朝廷斬盡殺絕,我到現在還是孤身一人,我其實怕,真的怕!」 劉雅變了臉色,他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幫兄弟們也會怕。他們這些年來,可說是天天在生死之間掙扎,王小胡身為竇建德手下死士,大將,每次作戰,都是勇猛在前,他也會怕? 他看到了兄弟眼中的痛楚,亦是知道兄弟這次說的是真心話,不知為何,一陣心悸。 王小胡舒了口氣,「我現在每天早上睜開眼後,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活著。我每天晚上閉上雙眼,我不知道明日能不能醒來,竇建德,你救過我,一共四次!我清清楚楚的記得。」 「你若是記得,就不會做這種賣主求榮的事情。」劉雅冷笑道。 王小胡道:「難道希望大伙回轉家鄉,也是賣主求榮的事情嗎?」 「你到底在說什麼?」竇建德皺起了眉頭,發現他已不理解王小胡,和王小胡說的更是截然相反的事情。這在以前,難以想像。 王小胡道:「最近我一直在想,如果當初你沒有救我,而徑直讓我死了,我是否不用再受這些年的折磨?如果那樣的話,我說不定會快樂很多。你到底是在救我,還是在害我?」 「你他娘的說的什麼屁話?」劉雅忍不住臭罵道。 竇建德眼中卻露出悲哀之意,「你認為我在害你?」 「你救我,害我,誰又說的清楚?可我想,若是當年我死了,我會比現在快樂多,因為我那時候還有個夢想,我認為你會讓家鄉父老過上好日子,我那時候就算死,也以為你會替我們實現。」王小胡突然大聲笑了起來,有著說不出的放肆,「可我知道夢想難實現了,你變了,你變了多。你不再是兄弟們眼中的那個竇大哥,你其實想做皇帝,現在不做,只因為還想利用可敦的馬匹,對不對?」不聞竇建德回答,王小胡又道:「你當然想當皇帝,有誰不想呢?所以你不甘,所以你要出兵攻打蕭布衣。你知道,蕭布衣不會放過你,蕭布衣和李淵都不會放過你,因為兄弟們還可能活命,只有你沒有回頭路可走!所以你把裴矩巨當作寶一樣的看待,所以隨便來個隋臣歸附,你都以禮相待,恨不得讓天下的隋臣都認為,你竇建德對他們……會比楊廣對他們都好。你希望他們能為你帶來天下,你對他們尊敬,對兄弟們卻是不屑,因為在你心目中,隋臣就算再無能,也要比我們這些兄弟要有用,你雖和我們稱兄道弟,可當上了長樂王后,就看不起我們這些隨你賣命的泥腿子,對不對?」 「說下去。」竇建德制止住劉雅的不滿,低聲道。 王小胡又道:「當初跟隨你的兄弟,有二百八十三人,我就是其中的一個。那時大伙跟隨你衝擊隋營,誰都沒有想著活著回來,到了隋營之前,沒有一人掉隊。因為我們知道,我們就算死,你也能完成我們的心願,保護我們的家人。 可那一役後,你聲名大振,你就變了,你的威望越高,你就越少聽兄弟們的話。你更信的是宋正本、凌敬、齊善行等一幫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你更信的是裴矩、君肅、歐陽一幫昏無能的隋臣!當初李密抵住蕭布衣,我等一心,要助李密,李密若不敗,我等何至今日的局面?可你不過因為你女兒和個叛將羅士信,就改變初衷,對李密敗亡,袖手旁觀!李密一死,你不想著對付蕭布衣,卻偏安一,追不及待的想要斬了宇文化及,以樹正統之名,結果我等窘境一發不可收拾。你看似從容,耳根卻軟,優柔寡斷,不知害了多少兄弟。等到今日,發現無法偏安,這才奮起。可二百八十三個跟隨你打天下的兄弟,到現在,只剩下了四十二人,我問你,你每晚做夢的時候,可曾夢見過他們?」 見竇建德不語,王小胡聲道:「你不說,那我告訴你,我有!我每晚都會夢見死去的兄弟,他們召我去相聚呀!他們說,這樣下去,只有一個個死絕,而不會再有活路!竇建德,你回答我,你聽到了沒有?」 竇建德終於鬆開了拳頭,低聲道:「抱歉。」 「你有種,你這時候和我們說抱歉?」王小胡哈哈大笑起來,「不錯,是我散佈的謠言,說什麼"豆入牛口,勢不能久",我沒想到,你竟然第一時間懷疑我,是不是你早看我不順眼?是不是你早懷疑我?其實你懷疑我,你說一聲就好一,要斬我也是輕而易舉,何必道歉呢?我不需要你道歉,可我告訴你,我散佈謠言,不是為我!」 劉雅忍不住問道:「那你為了誰?」 王小胡淡淡道:「我已再無親人,死在哪裡都是一樣。可剩下的兄弟還有親人,他們難道真的要為了你竇建德,一個個的去死?汜水慘敗,我看不出任何堅持下去的理由。竇建德,你一輩子處心積慮,只想被門閥承認,只可惜,你根本不可能成功……你可知道,那些隋臣投靠你,可心底還是瞧不起你。」 竇建德臉色木然,一言不發。 王小胡說完這些,沉默良久才道:「長樂王,回家吧,那裡才是我們的地方,只有在那裡,兄弟們或許才能多活幾年。謠言的確是我散佈,我也沒有受任何人收買。或許在你眼中,我出賣了你,可我自己看來,我對得起兄弟。」 劉雅衝過來問,「你對得起兄弟?那你為何要殺高雅賢?高雅賢紙上一個"王"字,又如何解釋?」 王小胡眼中露出迷惑之意,搖搖頭道:「不是我,我沒有能力殺他,更沒有必要殺他,他是我的兄弟!」 說到兄弟二字的時候,王小胡竟然一掃推,雙目放光. 竇建德、劉雅不知道他為何如此的表情,可竇建德卻已相信,王小胡說的真話。 望著王小胡的雙眸,竇建德低聲道:「若不是你,那會是誰?」 「或許會是王伏寶、王賈青、王天亮?」王小胡突然大笑起來,「剩下的四十二人中,姓王的不是還有三個?竇建德,你說既往不咎,沒想到,你一直記在心中,你真的複雜。」. 他說到這裡,笑容中滿是譏俏之意,竇建德眼中閃過愧意,艱難的站起來,「小胡,我現在能做的,只是抱歉。我錯怪了你,還請你諒解。」 「惑亂軍心,豈是錯怪?」劉雅岔然道。 竇建德卻已向帳外走去,「小胡為了兄弟們好,我會考慮。今日的事情,要錯也是我的錯,劉雅,你莫要追究。」 「考慮,還要考慮多久?」 王小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竇建德,我還想和你說幾句。」 竇建德止步,卻沒有轉身,只是道:「你說。」 「你方纔的話,若是幾年前,我會感激,我會再為你出生入死,可是現在,不同了。」王小胡淡淡道:「我累了,我不需要諒解,甚至你們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在我身上,都是無妨,我選擇了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我現在……甚至為方纔的求饒感覺到羞愧,我什麼時候,變的那麼怕死了呢?援助李密的時候,你說考慮,聯手徐圓朗的時候,你說考慮,現在沒有希望了,你還說考慮。你一次次的考慮,讓我們到了今日的局面,我不知道你還要考慮多久,但是我……等不了了。」 "啷"一聲響,王小胡拔出刀來,一泓清涼,映照著他恢復平靜的面容。 他活過、搏過、鬥過、戰過、彷偟不安、哀聲求饒過,可到現在,經歷的一切如同煙消雲散,不留痕跡。 他眼前沒有竇建德、沒有劉雅,卻走馬燈般的過了那些曾經並肩奮鬥過的兄弟。 有時候,活著不見得快樂,可死顯然需要勇氣。 他一直缺乏這種勇氣,甚至方纔的時候,他還怕死,哀聲求饒。但是這一刻,他覺得,死是種解脫。 勇氣一閃即逝,他不想錯過。他持刀在手,臉上突然露出了真誠的笑容。 見到王小胡拔刀,劉雅手按刀柄,暗自提防,竇建德卻是大叫聲,「小胡!」他作勢要竄過來,奪下王小胡手中的刀,他有這個本事! 可竇建德才一起身,王小胡一句話就止住了他,「我不想你救我第五次。」 竇建德僵住,手指頭都動不了一分。可是鬍子髮絲在油燈暖照下,瑟瑟發抖。 王小胡倒轉手腕,一刀刺下去,臉上一直帶著笑。 劉雅伸手棄刀,衝過去一把抓住王小胡的手腕,喝道:「你為什麼這麼傻?小胡,我方才……」 王小胡一刀入腹,臉上肌肉不自主的痛,「我不怪你,因為我也有過你這時候。我……的死……希望能救……幾個兄弟。」 他說完後,頭一歪,笑著死去,竇建德立在那裡,容顏那一刻不再從容,而有著說不出的蒼老。 劉雅見到王小胡的笑容,心中緊一陣熱一陣,感覺重重熱血上湧,失魂落魄的站起來。可他心中,卻有著更大的恐怖。 當初高雅賢死時,眼中滿是不信和異。高雅賢武功不差,能一劍殺了他的人,武功高明可想而知,但也可以推知,高雅賢可能認識,不然不會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紙上寫個"王"字,竇建德懷疑是王小胡,有情可原。可現在,王小胡死了,他臨死沒有必要撒謊,這麼說,高雅賢的死,和他無關。 可剩下的死士中,姓王的已經屈指可數,竇建德手下三虎豈不還有一個姓王? 但王伏寶怎麼會背叛竇建德? 但前一段時間,還聽說蕭布衣和王伏寶書信交往甚密。 想到這裡,劉雅被恐怖所籠罩,他驚怖的不是因為身邊還有臥底,而是想著,王小胡的死,不過是個開始,河北軍眼下,猜忌一起,只怕永無寧日。 或許猜忌不是從今日開始,從是否聯合李密、從羅士信投奔、從是否納降隋臣就已經開始。眾兄弟其實都被朝廷追害,這才揭而起,可長樂王卻對隋臣頗好,難免讓兄弟們不滿。 羅士信……劉雅牙關緊咬,念著這個名字。這人顯然是個災星,他走到哪裡,禍害就跟在哪裡! 月明星稀,晚風吹拂,樹葉刷刷響動。 月光柔曼的光輝撒在山巔、樹木肖、岩石、黑土上,就如雪色一般。 蕭布衣站在坐忘峰山腰,舉目望過去,不看大好月色,卻只見河北軍的大營。 遠望處,營寨星羅密佈,彷彿繁星墜入了谷中。雖看的到,可這裡離河北軍大營,實在還有遠的距離。 他來到這裡,是取小路前來,本以為要拔除點暗哨,沒有想到,這裡一個人影都無。 或許這裡實在離河北軍的大營有些遠,也或許,河北軍人人自危,沒有誰想跑到這半山腰來放哨。 從山腰來看,只能隔著溝he山坡見到河北軍的大營,可千軍萬馬要來,卻不會從這裡經過。河北軍既然明白這點,有兵力,亦是會埋伏在前沿,而不會留在山腰。 蕭布衣在山腰上,已觀察了許久。 蕭布衣身邊站在思楠,展擎天、唐正、鐵江三人又在思楠的身後。三鐵衛身後跟著數十親衛,保護著他的安全。賈潤莆、李文相也在蕭布衣身邊,凝視河北軍大營。 「這營寨佈置的有些門道,想要攻打,並不容易。」賈潤莆低聲道。 李文相粗聲氣道:「不好打,不意味著打不下來。」 蕭布衣卻是皺眉道:「竇建德留在這裡做什麼呢?」這是他一直疑惑的事情,原來河北軍兵退牛口,蕭布衣一直認為,河北軍明智的方法,那就是暫時退守黎陽,依據黎陽和他作戰。牛口雖是地勢要,不過是暫時屯兵之地,卻非必須要下的地方. 河北軍雖在汜水損失慘重,可眼下還有七八萬的兵力,想要忽視也不可能。 蕭布衣這次親身前來,已動了殺機,暗想著怎麼將這些人一網打盡。 河北軍在天下盜匪中或許不是最犀利的兵力,但顯然是團結的一股盜匪,想要分化並不容易,蕭布衣雖用過收買的手段,可效果顯然不佳. 時至今日,天下盜匪已被蕭布衣平的七七八八,亦不用太考慮像對付翟讓般收買人心,而轉換策略,變成雷霆手段。 若能一股擊殺這裡的河北軍,甚至擊斃竇建德,那顯然對收復河北,極為有利。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蕭布衣就想付諸行動,而且馬上過來觀察地形。 出兵不知地勢,顯然自取死路。但是觀察了許久,蕭布衣不由歎氣,這裡的下寨之法頗為高明,強攻、火攻都不足以成事,想要如對付淮南軍一樣,不太可能。 蕭布衣要想出手,地勢已處於極端的不利。如此一來,他若妄自攻打,只怕要損失慘重,折損士氣。 可讓蕭布衣想不明白的是,竇建德留在這個地方,並非要塞,他想做什麼? 蕭布衣不怕竇建德的氣勢洶洶,可就怕他的用意不明,附近的勢力他早就算的一清二楚,不會平白冒出什麼兵力來。 徐圓朗幾乎可忽略不計,因為眼下徐家軍自保都有問題。就算李建成兵出上黨,李淵兵出潼關,武關,蕭布衣也不會畏懼。他早在這三處布下了重兵,現在他是防止李淵出關中進攻,可滅了河北軍後,這三處,就是他進攻關中的根據之地。 拋除李淵外,竇建德其實已孤立無援,可他又絕非坐等待斃之人。 蕭布衣想不明白,心中困惑,卻沒有再說出來。賈潤莆突然道:「西梁王,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蕭布衣鼓勵道。 「其實在我看來,竇建德已自陷死路。」賈潤莆道。 「此話何解?」蕭布衣頗有興趣問道。 賈潤莆肅然道:「牛口一地,西臨汜水,南近鵲山,北靠黃河,東面卻是群山連綿。雖地勢險惡,卻供給不便,若是我來出兵,並不用攻,只需命河內守飛龍渡口,防止他們從那裡逃逸,然後用兵住牛口處,再兵發澤,擊散那裡的盜匪,斷其歸路。河北軍無糧,必定不攻自潰。到時候他們只要出谷,地利一失,就是我等大勝之時。」 蕭布衣沉吟良久,「你可知道,他們的糧食能撐多久?」 「七八萬河北軍吃飯,我怕糧草只要月餘的功夫就會告馨。」賈潤甫沉吟道。 蕭布衣笑笑,「根據我的消息,他們的糧食可夠三月。」 賈潤莆皺了下眉頭,蕭布衣卻暗想,竇建德真搞個魚死網破,要在這裡抗上三月,於自己大業有阻。因為據他的消息,劉武周已不容樂觀,這麼說,竇建德還幻想等李淵擊敗劉武周後,趕來救援,抓住最後一絲機會? 不過這個念頭,多少還不能讓蕭布衣信服。 見到賈潤莆有些惶恐,蕭布衣笑笑,拍拍他的肩頭,「你說的也有道理,反正也是暫時不能攻克牛口,就先用你計,再謀其他。」 賈潤莆心中微喜,又對蕭布衣的舉止哭笑不得。 可蕭布衣這種舉止對他而言,又讓他感覺到親切。 蕭布衣不再多想,吩咐道:「可制完成?」有兵士上前呈上河北軍營寨地圖,蕭布衣示意展擎天收好,眾人下山。 坐忘峰不低,蕭布衣為看營寨看的清楚,倒是登了頗高。 從山上望下去,只見到松柏如濤,碧波起伏,有如怪獸盤踞。 等快近了山腳,眾人舒了口氣,腳步輕快,均想穿過那片密林,從原路返回,只要再行一段距離,就可回轉營寨睡個好覺。這時候,蕭布衣卻是驀地止住腳步。 眾人唯蕭布衣馬首是瞻,均是停住,帶了不解之意。蕭布衣卻問,「我們在這裡派了哨兵?」 他說完話後,閉上了雙眼,神色肅然。 眾人這才想到,原來蕭布衣登山的時候,在山腳留下崗哨,若有事情,當及時通知。這時蕭布衣下山,哨兵應出來迎接。 可沒有人站出來,這說明哨兵出了意外。 眾人一凜,已知道事情不對,蕭布衣閉上雙眼,雙耳卻是傾力聽去,一顆心陡然揪了起來。因為他靈台清明的那一刻,已聽出林中、巖旁、溝he、坡後隱隱的傳來微弱的呼吸聲。 那種呼吸極力壓制,卻如洪荒怪獸般潛伏,這附近,不知何時,已埋伏下數百的人手,而且看起來,個個都是高手!…… 五一九節 最後機會 布衣因獨特的體質修習易筋經,所得的收穫難以想像 就算是思楠都不能不承認,當初被她一劍逼退數步的蕭布衣,現在武功早在她之上。>思楠是習武天才,蕭布衣卻是個習武鬼才。 無論是天才,還是鬼才,當然都不能以常理揣度。 蕭布衣的詭異在於他是個死人,他的武功進境,常人難以想像。 他凝神傾聽下,已現山腳四處,都已布下了伏兵,而且聽一呼一吸之間,武功絕對不差,這讓他暗自心驚。 他來到這裡觀察敵營動靜,並非刻意安排,但這些人埋伏在這裡,顯然是等待已久? 誰的伏兵,竇建德嗎?他留在這裡,就是要等自己上鉤? 蕭布衣想到這裡,心中凜然,如此他猜測是真,那敵手真的相當可怕。閃念之間,蕭布衣已喝道:「退到山上去。」 眾人不解,知道不對,卻不懂蕭布衣為何要退到山上。可蕭布衣所言就是命令,他們才要舉步。蕭布衣陡然雙眸寒光閃現,喝了聲,「閃!」 他話音一落,身形已躲在一棵樹後,眾人見到他動作,暗自心驚,不約而同的尋找物體遮掩。 數十人,剎那間躲避伏地,已找到最有利於自己的地形。 他們地職責。就是保護蕭布衣。可入選地基本條件。就是先能保住自己地性命。然後眾人就聽到『嗡』地一聲響。尖銳地破空聲接踵而至。 黑暗中中不知道出了多少道暗影。來勢犀利。赫然竟然硬弩出地鐵矢! 蕭布衣目光敏銳。已在一瞬間。見到月光下。弩箭抬起地那一抹寒光。是以能提前示警。 敵手竟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蕭布衣不久前才用弩陣破了河北大軍。沒想到今晚對手就要用硬弩取他地性命 鐵矢破空。擊在樹上。石上。只聽到『砰砰』作響。眾人都是心中一寒。沒想到伏兵第一招就用硬弩襲擊。顯然是有備而來。 眾人躲避及時。弩箭過後。竟然只有一兩個親衛受傷。出了一聲悶哼。 可悶哼過後,眾人雖驚不慌,卡住要位,凝神運勁,已準備開始廝殺。 敵手不弱,蓄意前來,他們跟隨西梁王前來,當求要全力保護西梁王! 弩箭聲音未絕,蕭布衣已判斷出幾點,對手肯定奔他而來,弩箭並非連弩,鐵矢再上,肯定需要時間。 不能坐等,不然等他們弩箭再上,和自己僵持,招呼來河北軍,自己和手下形勢不妙。 想到這裡,蕭布衣已閃身出了石後,就地一滾,已接近了前方的密林,腳尖用力,騰空而起,就要竄入林中。 方才弩箭爆射,以密林中最多,蕭布衣要當求亂敵,然後給手下進攻的時間。 他在如此環境,還是不退反進,實在是膽大包天,出乎意料。 誰都以為他身為西梁王,就不會以身犯險,可誰都沒有想到西梁王還是如當初一樣,身先士卒,甚至為他們開路。 眾人見狀,都是心中一熱。展擎天、唐正、鐵江毫不猶豫的跟隨。可他們還是怕弩箭怒射,無法抵擋,一溜煙滾了過去。餘眾再不猶豫,卻是零落穿插前行,務求清除密林外的敵蹤。這一戰,非生即死,沒有第二個選擇。 弩箭竟然沒有完! 蕭布衣騰空而起的那一刻,只聽到林中『咯』的一聲輕響,在這之間,借如水的月色,他已瞥見林中寒光點點,遍地都是殺氣瀰漫。 對手竟然留著一排弩箭未? 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對手若是奔他而來,對他可謂是瞭解非常詳細。 真正瞭解你的除了知己,當然還有敵手。第一排弩箭不過是誘敵,他們知道蕭布衣肯定會衝過來,所以才用第二排弩箭準備射殺蕭布衣,對手還有沒有後手? 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伸手從後腰一探,已摸出個折扇模樣的東西,只是一按。 他按下的時候,幾乎和對手搬動弩機同時。『嗡』的一聲響,數十鐵矢一口氣了出去,籠罩了蕭布衣的四面八方。 方才百餘弩打的是數十人,可這次數十人的目標,只有一個人。 這一招極為狠辣,蕭布衣就算是飛鳥,也難以振翅躲閃,更何況,他人在半空!眾親衛目眥欲裂,可卻已無能為力。 蕭布衣沒有躲閃,他手中的折扇按下去,折扇奇異的一旋暴漲,竟然形成個圓弧的盾牌。這個盾牌的構造巧妙,甚至要超過當年洛水襲駕的那塊盾牌。 蕭布衣空中蜷身,飛龍化作了狸貓,躲在了盾牌之後。 這一招實在出乎太多人的意料,盾牌輕飄飄看似沒有四兩份量,可籠罩的範圍並不算小,質地絕對上乘,幾乎能穿樹裂石的鐵矢擊在上面,竟然沒有打透輕飄飄的盾牌。 李靖的研製,當然非同小可。 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只能感慨李靖簡直是個天才,他能研究出氣死人的鼓風機,也能研究出殺死人利器。他能研製出要你命的連弩,也能研製出保你命的小巧盾牌。 蕭布衣的命當然重要,所以李靖有空的時候,為蕭布衣又研製了許多利器,只為防身之用。謹慎十萬次不多,大意一次就可能送了性命。 為了保全蕭布衣的性命,李靖可說是不遺餘力。 蕭布衣來不及多想,因為他現自己現在的處境,簡直十分惡劣。那一刻,最少有七支鐵矢擊在了盾牌之上。 鐵矢勁道非常,蕭布衣人在半空,無從借力,已被鐵矢合力活生生的擊落下來。蕭布衣撲起的時候,沒有多想,因為他認為對手或許潛伏過來,但是不太可能無聲無息的挖出一個大坑,而不怕被蕭布衣山腰聽見,那反倒得不償失。 可地面黑黝黝的,雜草覆蓋,蕭布衣不是透視眼,看不到雜草下面是什麼。 但他已不能不防。 人未落地,盾牌收起,可左袖一物打了出去,『砰』的釘在樹上。蕭布衣去勢已盡,可借繩索之力,不等落地,已飛身而起,竟然縱到了樹上。 這一招使出,蕭布衣不知是幻覺還是怎的,他聽到了林中輕『咦』了聲,好像林中之人,對他能躲過一擊也很是詫異。可他顧不了許多 樹上有一刀劈落,彷彿引下了無邊月色來匯聚,直奔T| 樹上還有殺手,而且武功不差!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一刀就殺了對手。他出刀沒有光亮,下的黑手,可只是振臂一刺,已在單刀劈落之前割破了對手的喉嚨。 他刀做劍使,出手比那人最少快了一倍,所以可以後先至,要了那人的性命。 那人滿眼不信,可不能不信,無奈的向樹下落去,蕭布衣不肯放棄他的價值,一把抓住,在他懷中摸了下,然後將他丟了出去。 丟出去的目標,卻是方纔他要落腳的地方,只聽到『砰』的一聲響,煙塵瀰漫,白煙四起,白煙中,有無數黑影縱橫,又細又密。 蕭布衣歎了口氣,知道那裡沒有大坑,但有埋伏,他若是一腳踩上去,多半會給射成了篩子。 林外已出了七聲慘叫,兩聲悶哼。 蕭布衣知道,已方多半死了兩人。他蕭布衣的手下,都是漢子,就算死,也不會慘叫打擊同伴的士氣。 但現在,他已顧不了許多,進入了密林,可饒是膽大,蕭布衣頭皮也有些麻。 他一瞥之間,已經現了近百人的行蹤,樹上樹下,石后土中,都可能有敵人埋伏,此路不通,對手已將他們的退路封死! 蕭布衣人在樹上,已見到最少有六人衝了過來。那六人極其勇猛,手中兵刃千奇百怪,可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樹上的蕭布衣。 蕭布衣卻向聽到輕『咦』的方向望了眼,只見到暗影憧憧,看不真切。對手能這快的糾集殺手等候他們,顯然摸透了蕭布衣的作為。 蕭布衣喜歡冒險,事必躬親,既然要攻打竇建德,當然要查看地勢。於是他們就等著這個機會來個守株待兔。竇建德不走,就是要等著設這個圈套?或許竇建德沒有這份心機,可有一人有!楊善會遲遲不肯出手,是否就等著給他這致命的一擊? 這個局,難道是楊善會布下? 名將當然不止領兵打仗,還能揣摩對手的心理,這才能最快的時間,定下最犀利的打擊手段。 楊善會怎麼會如此瞭解他的心理? 想到這裡,蕭布衣不想再冒險,已做了決定,撤!撤到山上去! 他方才以退為進,只想喝令眾人上山,讓敵手誤以為要逃,趁機殺出一條血路,然後突圍出去,可眼下看來,此招不行。 敵人太多,不但林子裡有,林子外也有腳步繁沓。敵人顯然不止一重埋伏,而是布下了天羅地網,知道這面已經動,趕來支援。 蕭布衣決定撤的時候,並不糾纏,手腕一翻,繩索打出,釘在不遠的樹上。徑直蕩了過去。林中殺機重重,地上情況不明,他不敢輕易犯險。 可沒想到,樹上也不安全! 展刀之間,已將一人劈落樹下,蕭布衣突然心生警覺,回頭望過去,只見到一道巨影由樹上飛出,由遠及近,已向他迎面打來。 影子極巨,聲勢浩大,破空後,才出『嗖』的一聲響。 樹影亂顫,樹梢激盪,那影子來的好快,轉瞬已到蕭布衣面前。 蕭布衣卻已看清,那是一支巨大的竹箭。竹箭是一根老竹子製成,碗口粗細,頂部削尖有如利箭,借樹杈的彈力綁在樹上,只要劈斷束縛的繩索,竹箭就會出。 這樹上,當然不止一支竹箭,敵手只趁蕭布衣上山之際,就在密林四下,樹上林中布下了如此多的陷阱殺手,心機可謂深沉,手段可說毒辣。 蕭布衣見到竹箭,更是皺眉,卻是臨危不亂。一個後仰,竹箭幾乎擦他面部射出。凜凜寒風,蕭蕭煞氣。 間不容的那刻,蕭布衣左手繩索揮出,已經纏住竹箭,借力使力,竟然從樹上跟隨竹箭飛了出去。 林中的殺手已看傻了眼。 他們都知道西梁王武功高強,也知道這人可在千軍之中取敵將的級,更知道要殺蕭布衣,絕對要付出慘痛的代價,可他們沒想到蕭布衣會逃,像飛鳥一樣的逃命。 在他們的眼中,蕭布衣已不是人,要是人,怎麼會有如此的身手?蕭布衣此刻更像一個幽靈,在林中飄來蕩去,讓人難以捕捉。 繡箭呼嘯,竟然把蕭布衣送出了包圍。『砰』的聲響,竹箭紮在山坡上,激起碎屑無數。蕭布衣卻早就抖動繩索,鬆開竹箭,雲一樣的落在了地上,毫無傷。 親衛們不由自主的鬆了口氣。 蕭布衣一把抓住了竹箭,回手擲出去。 他這一擲,虎虎生風,甚至強過方纔之勢,只聽到一聲慘叫,林中稍微靜了片刻。原來他一擲之下,再殺了一人。 蕭布衣方才一衝,可說是步步殺機,可蕭布衣膽大心細,武技過人,一衝一退,有如飛龍,敵手雖設計重重,卻還是捉他不到。 可別人並沒有那麼好的運氣,展擎天、唐正二人見蕭布衣殺出,心思快捷,早就翻身衝出。鐵江卻是太過勇猛,已衝到了林子之中。 他沒有蕭布衣的本事,轉瞬被幾人圍住,只見到刀光閃閃,長槍翻飛,鐵江左衝右突,竟殺不出重圍。 他這會功夫,已連殺三人,但是最少受傷了十多處。展擎天、唐正目眥欲裂,就要去救,可硬生生的忍住。 他們望向了蕭布衣,他們的職責是保護蕭布衣,而不是去救兄弟。 他們雖痛,可不能擅離職守,就如在水江邊那樣,誰都是想著去殺敵完成任務,而不是去救身邊的兄弟。保護蕭布衣,是他們的光榮,也是他們的悲哀! 矛盾只在轉念之間,蕭布衣眉頭蹙起,不等決定,鐵江已被一人攔腰抱住。蕭布衣才要上前營救,可鞭長莫及,只見到鐵江一刀回刺過去。 長刀入腹,穿透了鐵江的腹部,也刺入了背後那人的小腹。 只這一剎,一刀劈在鐵江的臉上,一槍刺中了鐵江的胸口。鐵江倒下去的時候,沒有說一句豪言壯語,甚至連痛哼都沒有出一聲。 他本來是沉默的人,到死都是如此,可他就算死,也是不辱使命。他本來還可以支撐一下,但是他不想兄弟們來救他,所以他選擇了自殺式的打法。 蕭布衣心頭一痛,展擎天、唐正已鼻樑酸楚,眾親衛已露悲痛 可更多的卻是怒火。他們已要開戰,為死去的兄弟T3敵手如何強悍。 人只有一條命,可不過一條命而已,他們並不在乎! 可蕭布衣說了聲撤,眾人壓制怒火,已向山上奔去。要想復仇,先要活下去,山上有地勢,可山上並沒有退路,他們這一來,豈不是自絕生路? 不過有句話不是說的好,置之死地而後生,他們先絕退路,然後傾力一戰。 林中、坡下、石後的敵手都是微愕,可哨聲一響,所有人都冒了出來,逕直追了上去。 他們一定要趁這個機會殺了蕭布衣,無論付出多少代價! 蕭布衣等人望過去,吸了口涼氣。方才蕭布衣還見到百餘人,可等到追過來,才現已增到三百人之多,可更讓人心悸的是,敵手還不斷的在增援中。 如潮的敵人中,有兩人淡定自若。在其餘人奮力前行的時候,不慌不忙。 一人身材魁梧,站在那裡,雙眸炯炯,宛若個將軍般出眾,讓人忽視了旁人。一人身材飄逸,雖是黑夜,仍擋不住他的朗朗風采。 二人並肩立在那裡,只望著山坡上的蕭布衣。 蕭布衣刀出如電,一刀下去,就要攫取一條性命,從不落空。他的刀已如神魔附體,閃電驚虹,數十名護衛、勇將加起來,好像都沒有他一人殺的人要多。 飄逸的人歎口氣,「要殺蕭布衣並不容易。」 身材魁梧的人道:「不殺他,死的是我們。」 飄逸的人舒了口氣,「上山沒有退路,山巔過後是懸崖,我們用近千好手攻擊他,提防他跳崖。」 身材魁梧的人道:「我希望他跳崖,因為崖下,埋伏更多。」 「這次不知道蕭布衣能不能死呢?」 「不知道。」 「你不知道?」飄逸的人雙眉一揚,口氣中卻有深切的無奈,因為他也不知道,他曾經十拿九穩可殺蕭布衣,可還是功虧一簣。 身材魁梧的人抿著嘴唇,良久才道:「這好像是你的最後一次機會?」 「也是你的最後一次機會。」飄逸的人冷冷道。 「我們和蕭布衣,沒有和解的可能?」 「沒有!」聲音如切冰截雪,冷漠非常。 身材魁梧那人終於歎口氣,「你可知道,劉文靜因謀反之罪,已被李淵下旨捕殺,到現在生死不明。 我只怕,李淵知道了劉文靜的身份。竇建德難成大器,我們就算殺了蕭布衣又能如何?你覺得,我們真可以依靠竇建德翻身嗎?」 飄逸的人沉默下來,良久無語。 這時候親衛又死了三人,可蕭布衣他們,最少殺死了三十人。山腳下的三百人沒有減少,看起來只有更多。 這無疑也是一種極佳的心理戰術,當初張鎮周北邙山出兵,擊退瓦崗軍,亦是用的一樣的套路。不停的增兵,當然給敵手不斷的壓力,這種壓力,甚至可以讓敵手無望崩潰。 指揮進攻的人,顯然也熟悉這種套路。 西梁勇士沒有退意,沒有懼意,更沒有崩潰,他們利用地勢阻敵,且戰且退,他們依靠坐忘峰,讓敵手每進一丈,都要付出鮮血的代價。 可這不意味著他們沒有憂心,敵人有增無減,他們沒有退路。這些人他們可以拚力殺死,可這裡是牛口,這裡接近河北軍的大營,只要河北軍動用大軍過來圍剿,在場的人手,沒有一個可以活命! 蕭布衣卻還是冷靜如常。 勇士沒有建議,只能拚死抵抗。十數敵人疾步上前,看起來已要殺到蕭布衣的眼前。這時候兩側突然竄出數人,殺入到敵手之中。 展擎天、唐正已紅了眼睛,他們一出手,就取了四人的性命。可敵手轉瞬就將他們二人圍在當中。 將西梁勇士一個個的殺掉,殺的蕭布衣身邊沒有幫手為止,這是他們的將領下達的命令。所以他們並不著急攻擊蕭布衣,只想先殺了這兩個死士。 展、唐二人身陷重圍,左衝右突,看來就要重蹈覆轍。這時候一道刀光亮起,猶如雨後驚虹,倏然而現。 三個圍攻的敵手,同時斃命! 敵手饒是再勇猛無畏,也被這驚天的刀法所凜,沒有人知道,這種刀法,是用一種什麼樣的力量劈出。 蕭布衣再次出刀,一刀連斬三人,猶如蜻蜓點水,一沾即逝。 山腳兩人見到,一人臉色微變,另外一人,還是木然如常。 魁梧那人問,「蕭布衣這刀,氣勢恢宏,已非尋常招式,非有大氣勢之人難以使出。你若出手,還有殺他的把握嗎?」 飄逸那人只說了一句,「氣勢不等於武功。」 蕭布衣山腰喝道:「走!」他一刀劈出條血路,展擎天、唐正已趁勢殺出,蕭布衣斷後。他一刀在手,睥睨四方,對手見狀,稍有遲疑。 山上突然響起轟轟隆隆的聲音,兩塊巨石從山上滾落,雖緩卻讓人心弦緊繃。蕭布衣腳尖一點,已越到一塊巨石的上面。反手一推,一塊巨石突然加速滾落,已撞到一人。 那人不等慘呼,已被巨石碾在下面,血肉模糊。巨石不過稍做阻隔,加速滾落。 敵手人正多,可人多也有弊端,那就是太侷促,一時間難以閃躲。若是尋常兵士,這一下,多半損失慘重,但這些人訓練有素,潮水般的散開,又是怒濤的匯聚。只聽到又是幾聲慘呼後,敵人威勢不減。這時候蕭布衣冷冷道:「射。」 只聽到『嗡』的一聲響後,明月無色。 蕭布衣終於再次動用弩機,上一次擊潰如潮的兵馬,這一次,又是什麼結果? 。。。 五二零節 煙花 機並非萬能,畢竟發射一次再上鐵矢不易。[醉][露][網] 等有上鐵矢的時間,敵人或許早就衝到了面前,弩手沒有防禦,只能任憑屠戮。所以很多時候,弩手和弓箭手一樣,都要和長槍手、刀斧手等配合使用,這才能相輔相成,克敵制勝。 連弩雖強,亦沒有完全消弭弩箭這個弱處。若一次不能盡殺敵手,很可能被敵手衝過來反噬,所以蕭布衣上次在水旁,一口氣用了千餘弩機,發出萬支鐵矢出去。 可那時候的他,還是不敢大意,在鐵矢發出去後,隨即採用鐵騎反攻,用意之一當然是趁勢衝垮對手,可也是為了保護弩手。 當初巴蜀之時,弩機已有,但他能忍住不帶不用。因為這是秘密,他不想讓李唐太早的知道這個秘密。 蕭布衣知道,李唐一直密切的注意他。東都有了鐵甲騎兵,李唐立刻訓練玄甲天兵來抗衡,他若太早透漏了弩機的秘密,那李唐就算研製不出弩機,亦是能想到破解弩機的辦法。 對竇建德動用弩機,他考慮了很久,他本來,只因為李靖的幾句話,才讓他下定了決心。 李靖只是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弩機是死的,人是活的。他們就算可以抵抗弩機,我們還有別的利器。我們不要領先李唐太多,只要一步就好! 沙場之上,一步就是先手,先手就可以決定勝負! 不過弩機雖強,畢竟有利有弊。只有在最佳的時機動用才能發揮最大的功效。蕭布衣這一次只求觀察地形,為求防身,帶來了不過十付而已。 可這十付,片刻的威力,相當於百來的勇士。 十付弩機。一口氣上滿鐵矢。一次足足射出一百二十支鐵矢。比起水旁看起來要弱了很多。但也絕對是種駭人地威力。 蕭布衣這時候。面對地是數百地敵手。 弩機怒射。饒是對手洶湧。卻也抗不住這種駭人地威力。 衝到最前地數十人。雖是竭力閃躲。可鐵矢實在太快。覆蓋範圍實在太廣。那數十人還是有大半被弩機打穿。死於非命。一時間血霧瀰漫。 可這些人顯然也有準備。雖死了數十人。但更多地人。卻借弩箭射完之際。蜂擁而上。 這是擊破弩機地最佳時機! 可他們還是忽略了西梁勇士的配合能力。 十個弓弩手射完後,立刻退後,其餘的勇士早就護在他們的身前,奮勇抵擋。那些勇士扼住地勢,居高臨下,出手狠辣,下方人雖眾多,可急切之間,不但未能上前,反倒被勇士們擊退。 蕭布衣冷漠的望著廝殺,目光轉瞬投在更遠的地方,敵手如潮,當有大將指揮,可惜他雖目力敏銳,也找不到主事之人,他只能猜。這也是一場戰爭,血腥慘烈,不遜疆場。 盞茶的功夫,敵手越聚越多,勇士們卻已額頭冒汗,蕭布衣見狀,喝道:「撤。」 他撤字一發,勇士們立刻退卻,除了地上留下的屍體外,好像從未戰過。 可這會兒的功夫,勇士又死了三人。 敵手已死近百,但他們可以補充,蕭布衣的手下,卻是死一個少一個。敵手上前,蕭布衣再次號令,弩手終於裝好了弩箭,第二輪鐵矢發出去,尖銳的射入了人群。 鮮血四溢,屍體倒地,敵手再次受阻。 山下飄逸的那人道:「這就是你訓練出來的死士?我看他們只有死的本事。」他口氣中多少有些譏誚。 魁梧那人冷漠道:「你若有更好的方法,大可由你來出手,我不會阻撓。」他一句話,讓旁人無話可說。 飄逸的人臉色如常,可雙眸中卻有了些許不安,「竇建德知道你已對蕭布衣下手了嗎?」 「他要還不是傻子,此刻就應該知道!」 「他如果知道你在殺蕭布衣,當會調動千軍萬馬來幫你。」飄逸的人竟然有了些不安。 竇建德出兵,對他們劫殺蕭布衣來說,本來是好事,可二人看起來,都不想讓竇建德出兵的樣子,這未免有些奇怪。 魁梧的人很快給了解釋,「我在武安這些年,手下已有一批誓死效忠的人。這些人,不對皇帝、不對東都、不對任何人忠心,只對我一個人賣命。他們之間,配合多年,已有分辨出彼此的方法。蕭布衣在他們之間,無所遁形。」 飄逸的人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奔波了一生,狂傲一生,到如今,仍是孤孤單單。 他或許驚才羨艷,傲嘯八方,那又能如何? 大好江山,他卻已連角逐的力氣都沒有。 這次算是他最後的一次機會?他也不知道自己還堅持什麼,或許天性使然,他雖寂寞,卻總是不甘心寂寞。 「竇建德想讓蕭布衣死,也知道這是他的機會,可他不能來,他若來了,就會破壞我的計劃,蕭布衣可以輕易的混入搜山的軍士之中,然後再混出包圍。竇建德一來,不能幫我成事,反倒會敗事。」 飄逸之人歎息道:「竇建德一方霸主,若聽到你這番言語,不知道做何感想?可蕭布衣已放了兩輪弩箭,從林中到山腰,他一方死了不到十人,而你卻已經死了一百多人。你真覺得,憑你的死士能殺得了蕭布衣?」 「殺不了!」 「那你為何還出此下策?」飄逸之人歎息道:「都說楊善會百戰百勝,身為將門第一人,沒想到竟是如此魯莽之輩,連個蕭布衣都不能奈何。」 「那你告訴我,如何殺他?」楊善會雙眉一揚,看起來威武無比。他雙眉極寬,斜飛如鬢,他雙眼極厲,炯炯有神,他天生看起來就像是個將軍,氣勢逼人。 飄逸之人沉吟半晌,竟然無話可說。 「持弩之人,共有十個,到現在,已發了第三輪鐵矢。」 楊善會談話的功夫,山腰處『嗡』的一聲響,明亮月色下的鮮血,如鮮花般綻放。可人卻宛若被東風一吹,瞬間枯萎。 「這種弩機,一次發射有十二支之多。每支約有八寸,份量不算重,可也不算太輕。十二支加在一起,已很有份量。射了三輪,就說明他們一人已射出三十六支鐵矢,你認為,他們一個人能帶多少鐵矢?」 飄逸之人眼前一亮,「你算的果真不差,你是說,他們的弩機很快要失去了作用?」 楊善會點頭道:「最多只要再用一百人……」 他沒有說完,可言下之意當然明瞭。他需要一百人左右去抗蕭布衣的弩機。鐵矢一盡,弩機就失去了作用。 楊善會說起一百人的時候,和說起一百頭豬沒有什麼區別。一將功成萬骨枯,既然 ,當然不能怕犧牲! 「去除了蕭布衣的利器,當然就是發動總攻的時候。你的手下,殺光蕭布衣身邊之人。我們兩個,去殺蕭布衣,還有那個老鬼的徒弟。」飄逸之人道。 楊善會猶豫很久才道:「不行。」 飄逸之人雙眉一揚,「為什麼不行?你怕?」 「我知道你素來很不錯,可你卻還是不懂蕭布衣。」楊善會道:「你覺得這次,我若圍殺的是你,你能不能逃走?」 飄逸之人冷笑道:「你未免高看了你這些死忠的手下,我或許不能一個個的宰了他們,可他們焉能困得住我?」 「這就對了。」楊善會並不惱怒,淡若道:「蕭布衣一個人,我困他不住,可蕭布衣現在帶著一幫手下,我困他輕而易舉。」 他說的矛盾,飄逸之人已明白過來。眼下不是那些手下保護蕭布衣,而是蕭布衣不捨這幫手下。若是盡殺這些人手,那蕭布衣反倒肆無忌憚。 忍不住歎口氣,飄逸之人道:「楊善會,這種兩軍對壘,我不如你。」 「領軍你當然不如我,可你武功要遠勝於我。 」楊善會微笑道:「所以弩機已廢的時候,就是你出手的時候。」 「你不出手嗎?」飄逸之人冷冷問,「你不要忘記,你現在和我,只有這個機會。你莫要忘記,你一直以來的雄心壯志。」 楊善會本來指揮手下圍殺蕭布衣,見手下倒下,甚至沒有半分傷心之色。可聽到雄心壯志四個字的時候,臉上突然露出了痛苦之意。 可那種痛苦,一閃而逝,轉瞬被鐵一樣的表情掩蓋,「你莫要告訴我,你現在連蕭布衣都殺不了。」 「我殺蕭布衣,還有七成的把握。」飄逸之人道:「但我同時對付兩個人,就只有五成的把握。」 「那個人是誰?」 「思楠,崑崙的弟子。」飄逸之人道。 楊善會歎口氣,突然岔開了話題,「我得崑崙栽培多年,才有今日的成就。可到現在,我竟不知道他在哪裡,你可知道?」 飄逸之人嘴角帶笑,「你現在還不懂崑崙的意思?」 「你懂?」楊善會目光如針。 「他不會再管,因為他也不知道如何選擇!」飄逸之人譏誚道:「他是個人,不是神,很多時候,也是左右為難。一個是他弟子,一個是……」 他說到這裡,欲言又止,楊善會冷哼一聲,「你不用吊我胃口,我根本不必知道太多。好,你殺蕭布衣,我對付思楠。」 二人商量已畢,山腰處又發出了一聲響,楊善會喃喃道:「第四輪鐵矢,一百二十支,我們又死了二十九人。」 二十九個人,剎那間的失去了性命,可已比第一輪死傷少了十幾人。 楊善會的手下,早有了防備,可還是有人躲不過快如驚虹,厲如紫電的鐵矢。 「現在只希望……竇建德能再遲些到。」楊善會突然道。 「你怕他反到幫了倒忙?」 「我只怕,他若來了,你就不能出手了。」楊善會譏誚的道:「你在竇建德眼中,現在還是個文弱書生,你豈不是,還不想讓他看到你本來的面目?」 飄逸之人冷哼一聲,雙手倒剪,抬頭看天。 明月正懸,冷漠幽遠。 ** 蕭布衣也在抬頭看著月色,賈潤甫急聲道:「西梁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為什麼?」蕭布衣隨口問了句。 賈潤甫覺得蕭布衣這刻有些糊塗,「我們要衝下去。」 李文相這會兒已是血染征衣,快步回轉道:「西梁王,賈郎將說的不錯,我們應該衝下去,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他們借助弩機,這一口氣,最少已殺了二百人之多,但來攻的敵人不但未少,反倒更多。西梁勇士並不畏懼,可多少已有了不安。現在他們已死了十五人,地上除了敵人的屍體,還有兄弟們的身軀。他們就算死了,也無所謂,可關鍵是,西梁王如何能活著出去? 蕭布衣目光從天空落在遠處,「下面其實更危險。這裡我們佔著地勢,若是冒然出擊,陷入重圍,只怕得不償失。」 「西梁王你武功高強,不用管我們,只要你衝出去,就可為我們報仇。」展擎天激動道:「你一個人衝出去,顯然比我們一起沖把握要大很多。」 思楠抿著嘴唇,並不言語,蕭布衣舒了口氣,「可以再等……」 「等不及了,我只怕竇建德很快要來。」賈潤甫急聲道。 蕭布衣臉色不變,「人多不見得管用。」 思楠醒悟過來,「不錯,我們可以渾水摸魚。」 賈潤甫一時不解,可從山腰望過去,只見到河北軍大營已閃出一溜兒***,點燃月色不及的黑暗,火蛇一樣的向這個方向蔓延過來。 「河北軍出兵了。」賈潤甫急起來,「西梁王,我寧可自己死,也要保護你下山再說!竇建德一來,我等死無葬身之地。」 蕭布衣突然問道:「你為何那麼急?」 賈潤甫突然僵住,臉上的焦急也像木刻一樣的生硬。 激烈鏖戰聲中,也掩不住他脖頸扭轉時發出『咯』的一聲輕響。 「西梁王……你……這是什麼意思?」賈潤甫艱難道。 蕭布衣抬頭望向天上的明月,目光森然,「你本來不是如此失算的人。可從攻打竇建德的出兵時機,到計算竇建德糧草,再到讓我下山逃命,你看似為我打算,可我怎麼總覺得,你在算計我呢?」 他說的聲音極低,展擎天、思楠卻是目光一寒,一左一右的夾擊住了賈潤甫。他們知道,蕭布衣絕非無的放矢的人,他既然說出來,肯定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 蕭布衣不會冤枉兄弟,但是對待背叛,絕不手軟。 單刀入肉,長槍刺骨,四人前方不遠處,廝殺慘烈,這時候,蕭布衣的手下又倒下一個。可他只是沉默的看,並不出手。他的目光犀利,和柔和的月色格格不入。 賈潤甫僵凝不動,突然大聲道:「西梁王,你冤枉我不要緊,可你是否對得起這些為你死去的兵士?我忍辱負重,潛入敵營,為你出生入死,你竟然懷疑我?人誰無錯,你因為我幾次建議有問題,就開始懷疑我,那你的手下,以後還有誰敢提議?」 蕭布衣譏誚道:「你若要分辨,對我說即可,你這般大聲,可是想離間我和手下的關係嗎?我本來只有七分疑你,可現在已有十分。」 賈潤甫愣住,嘴角不停的抽搐。 蕭布衣道:「楊善會的確能算,可他就算 也不會這快的功夫,在這裡有這多的埋伏。唯一的T3我上山之前,他已經知道。 我來探營,極為隱蔽,隨心所欲,他提前知道,當然是這裡的人,有個人洩露了我的行蹤。你先說服裴仁基投靠李密,又背叛李密來投我,我真的信了你話,卻沒想到你不過是博取我的信任,再想著給我今日致命的一擊。你說我如何對得起死去的兵士,我倒想問問你,這些屈死士兵亡魂瞪著你,你可曾見到?」 賈潤甫心中微寒,忍不住回頭望去,展擎天卻一聲怒吼,飛身撲了過去。他不能不激動,他現在才知道兄弟鐵江枉死,而罪魁禍首就是賈潤甫。本來疆場百死,不能抱怨,只能說技不如人,可鐵江虎口逃生,轉瞬又被陰謀小人算計,喪身包圍中,這就讓展擎天怒不可遏。 展擎天撲來,賈潤甫再不猶豫,身形爆退,然後就向地上滾去。此處是山腰,只要滾下去,就可能活得性命。賈潤甫不敢留在這裡,只怕若被展擎天抓住的話,要被活生生的咬死,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有如此憤怒的時候。 他畢竟身為名將之後,身手矯健,再說早有戒心,這一滾,不但躲開展擎天的一擊,而且就要沒入黑暗之中。 這時候『嗤』的一聲響,月光下閃出一抹光華,驚艷、惆悵而又冷清如舊。 賈潤甫一聲慘嘶,已被長劍活生生的釘在了地上! 思楠出手擲出長劍,一劍就殺了賈潤甫。展擎天跟上,一腳踢在賈潤甫的胸口,雙眸冒火。 蕭布衣見賈潤甫逃命,一直動也沒動,這時抬頭望天,說了聲,「這麼好的夜晚,該放煙花了。」 他這句話,就算思楠都是無法理解,眾人愕然,可仍舊苦戰。賈潤甫一番挑撥之言,看起來不但沒有救自己的性命,甚至沒有興起一絲波瀾。 這時候,天地間又是『嗡』的一聲響,西梁勇士射出了第五輪鐵矢。 唐正已匆忙趕到,臉上血水混著汗水,低聲道:「西梁王,鐵矢用盡了。」 蕭布衣點點頭,沒有絲毫焦灼之意。他的鎮靜,讓所有人詫異,眾人不明白,到如今,蕭布衣還有什麼扭轉敗局的本領?蕭布衣只是從懷中掏出個竹筒,點燃後扔到天空去,只聽到『通』的一聲響,半空亮起五彩的焰火,襯的那幽靜的夜空,更顯清冷。 思楠雖是不解其意,可卻還是被多姿的煙花吸引,誰都不知道,蕭布衣這時候,為何要放煙火? 山腰下一聲長笑,一人道:「蕭布衣,你在請救兵嗎?」 最後一輪鐵矢,打退了敵手的瘋狂進攻,可好像敵手也不再進攻。西梁勇士微愕,卻知道這種沉寂,宛若暴風雨來臨前的安寧。 那人身形飄逸,閒庭信步般走上來,對一地的屍體視而不見,有如走入自家的花園。 思楠扭頭望過去,臉色微變,失聲道:「符平居,是你?」那人臉上表情呆板,可無法掩蓋身上的那種飄逸之氣。思楠知道他是符平居,可不知道他是李玄霸,抑或是裴矩? 符平居身旁站著一人,魁梧高大,手持一桿鐵槍。 本來誰在符平居的身邊,看起來都和跟班一樣,因為天涯之遠,就算明月都是有所照不及,天涯孤傲,本來就如同寒霜傲雪,不屑和暖春為伍。 但是那人站在天涯身邊,卻還是個將軍。 因為他一出生就注定要是個將軍! 思楠突然明白,知道有如此氣勢的人不會是旁人,那人正是太平第一將,楊善會! 月已偏,卻照著天地間的正色。人未眠,已分不清天涯咫尺的距離。四人相視,目光交織,有如天空那燦爛煙火的餘暉,光芒點點,劃出一道注定消寂的光華。 蕭布衣見到符平居,並沒有半分詫異,擺手道:「讓他們過來。」 勇士見二人上前,本來準備劫殺,聽西梁王吩咐,散到兩旁,虎視眈眈。符平居道:「蕭布衣,就算來了救兵,也救不了你的命。」 蕭布衣笑笑,「裴矩,你現在還戴著面具,不覺得滑稽嗎?」 符平居聽到蕭布衣直呼其名,也不驚詫,淡淡道:「你現在,豈不也是戴著面具?人本來就是有著各種面具,只是有形無形而已。」 思楠冷冷道:「李玄霸冒你之名,假傳崑崙之令,只怕也有你在配合吧?可你多半也沒有想到過,如今的李玄霸借你之力,已成就李唐。你裴矩卻是惶惶不可終日,如喪家之犬。」 思楠並非刻薄之人,可見到今日之勢,也是暗自心驚。 來的若是李玄霸,思楠可能反倒有些放心,可裴矩就是天涯,天涯成名已久,社稷壇前的一擊,更是和道信平分秋色,她面對符平居,心中沒底。她沒有把握,只有試圖激怒符平居,高手對決,怒氣可能引發勇氣,但也可能造就錯誤。 符平居微笑道:「你這種話,老夫七十年聽了不止七十次,不會再無謂的動氣。可沒想到,你們知道的也不少。」 「天下沒有無人知的秘密。」思楠緩緩的走到賈潤甫的屍體前,拔出了長劍,「若自以為莫測高深,只能和這位一樣的下場。」 符平居望了賈潤甫一眼,搖搖頭道:「可惜。」 「可惜什麼?」思楠道。 符平居道:「可惜堂堂西梁王,只能讓小女子出頭,自己卻躲在幕後。」 蕭布衣笑起來,「這是我聽到的最好笑的話。原來烏鴉站在豬背上,素來只看到旁人的黑。月色正好,我已厭煩誰對誰錯,其實只想等著看看煙花。」 他話音才落,只見到山外處,四面八方,『通通』作響。然後就見到,牛口周邊,煙花燦爛,猶如轉瞬即逝的美麗。 煙花升騰,猶如燈樹千光,百花怒放。明月當空照,卻已掩不住煙花的紫嫣紅。 明暗之間,景色恢宏,氣象瑰麗,楊善會卻變了臉色。 。。。 昨日推薦榜第十,今日第七,強大,實在是強大,兄弟們的強大出乎我的預料。 我們太久沒有在推薦榜上混過了,今天周推榜穩穩的釘在前十,甚至可以更進一步,讓我看到了你們堅定的支持和厚愛,墨武再喊一聲,推薦票,兄弟們就繼續堅持投下來吧,讓我們穩中有升,繼續向前衝刺,江山的成績,源自於你們! 票票,所有的票票都請投過來!!! 明日大會戰,敬請關注。 (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五二一節 風雲匯聚 善會是個冷靜的人,實際上,常勝將軍能勝,靠的熱血,而是冷血。 可這麼冷靜的人,見到煙花,不是欣賜,而是色變,就說明他從煙花中看出了什麼門道。眾勇士見到煙花的時候,精神一振,雖然現在只看到燦爛的煙花,可他們知道蕭布衣還有後手,這就足夠! 楊善會四下望過去,見到群山聳立,山外無聲,可他已明白,一場大戰不可避免。 他在伏擊蕭布衣的時候,蕭布衣竟然也有準備。所以他們一定要趁蕭布衣的人手來援之前,殺掉蕭布衣! 可蕭布衣的人手到底會以什麼形式出現,楊善會並不知情。楊善會知道的是,只要有人出現在坐忘峰下,他一定第一個知道;就算有人到了坐忘峰下,山下有數百他的死士,住地要,敵人一時間也是無法衝上來。 楊善會已經知道不妙,因為這次他漏算了一些因素,但他沒有提醒符平居,因為符平居已明白道:「蕭布衣,原來你早有準備。」 蕭布衣歎口氣,「總是被蛇咬,所以要提防井繩。」眾人莫名其妙,一時間不太清楚這二者有什麼關係。蕭布衣瞇縫著眼睛,看著符平居,「我現在,不知道應該叫你天涯,還是叫你符平居,抑或是,叫你裴侍郎?」 符平居眼中有了絲悵然,望向天空那璀璨的煙火,潔的明月,「不能留名青史,萬世傳誦,是何名姓重要嗎?」. 蕭布衣道:「或許對你來說,並不重要,可對律明月,對史大奈,對楊廣來說,可是三個相當的不同。」 符平居微皺眉頭,「史大奈………………是誰?」 蕭布衣微笑道:「我只知道,他的在鐵汗國認識了個符平居,然後生下了史大奈。史大奈為了尋父來到東都,沒想到為了救我,卻中了符平居的一掌,差點送命。」. 符平居眼中突然閃過絲然,只說了兩個字,「青絲……」他驀地收聲,飄逸之氣不減,可雙手上陡然青筋暴起。 蕭布衣不肯放過符平居的任何舉動,繼續道:「符平居,你唯一的女兒為你勞心,你風流後的兒子被你差點擊斃,難道在你心中,這些人真的不足一嗎。」 符平居恢復從容,淡漠道:「你看這天上的朗月。」 蕭布衣異,抬頭望去,符平居離他不遠,可能在他分散視線的時候,對他突然下手。他面對符平居的時候,從來不敢大意。可這一刻,他真的覺得,符平居暫時沒有出手的意思。 明月如昔,朗照世人,符平居道:「這明月不知照了多少個年頭,見了多少代的愚蠢。相對明月而言,親情、友情、甚至生命而言,都是不足一。」 他說的隱晦,蕭布衣卻已明白。 或許在場諸人,沒有人比他更明白符平居的意思,他兩世為人,混亂在千載的時空中,不時也有符平居的感□。所以他正色道:「我明白你的心思,可我不認同你的做法。千古興衰,你我不過是浪花一朵。可就算你我不過是朵浪花,也要做朵可以滋潤田地、花朵、救人性命的浪花,而不是想著去翻雲覆雨,勞民傷財。」 「不破不立,不經過一翻撕心裂肺的破繭,怎能重生?」裴矩道。 蕭布衣然一笑,「破繭重生為了更好,可你現在究竟做了什麼?」 裴矩目光灼灼,「或許你現在看我是破壞,但千年後呢?」 蕭布衣不等回答,楊善會已道:「天涯,你讓我失望。」 符平居笑笑,「你放心,我知道他在拖延時間,可要殺人,不用幾天幾夜。我現在看不出,他有什麼活命的希望。」 楊善會冷冷道:「我只知道,小心一輩子不多,狂妄一次就可能送命。我已完成我的任務,可我知道,你的任務極其繁重。你不應該看看明月,你更應該看看,追在眉睫的危機!」 不用楊善會提醒,眾人都已聽到,那發自遠山的吶喊,那震顫山嶽的蹄聲。這次沒有喇叭聲,或許兇猛如潮的攻勢,已不需喇叭聲助威,或許真正的猛攻,反倒在驚天中有種悲壯的孤寂! 煙花早就散去,可隨後,牛口群山的四面八方,已傳來征戰的氣息。 那是大兵壓境的氣息,腳步聲、蹄聲、嘶喊聲交織在一起。伊始,這種席捲天下的氣息,不過如同清幽的夢,轉瞬之間,已如風起海面的浪濤,在蕭布衣和符平居談話的時候,征伐氣息已如一把燒的通紅的開天闢地的戰斧,炙熱了山的壯闊,劃破了夜的沉凝,以迅雷之勢、無堅不摧的劈來。 戰事又起,就在牛口,極其突兀,就在煙花之後! 蕭布衣放出的煙花,卻是西梁軍進攻牛口河北軍的引子。 誰都不知道蕭布衣這時候會進攻,可想不到的進攻,才是最動人心魄的進攻。 煙花落寞飄零,可火盡燃洶湧! 戰事雖猛,可離他們還遠,坐忘峰的眾人感受著遠處的驚心動魄,卻身在另外的一個殺局中。 「我其實想見見你和楊善會。」蕭布衣道:「我知道你們不會放過我。」 裴矩道:「你何嘗會放過我們?」 「不錯,我也不會放過你們了。」蕭布衣冷漠道:「伊始的時候,我還想著招降你們,可我發現,那不過是癡心妄想。有時候,解決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死!」 符平居笑笑,「你實在自大。」 蕭布衣微笑道:「是嗎?」 符平居心中突然有了種不安,他不安是因為蕭布衣太冷靜,這個時候的蕭布衣,本來應該如同籠中困獸般,但蕭布衣表現的像個獵人。符平居清楚蕭布衣的武功,更知道他的武功一日千里,但他自信,還能殺得了蕭布衣。崑崙消隱,虯L髯客被李玄霸牽制,道信絕對不在山上,這時候,他看不出天底下還有誰能擋得住他來殺蕭布衣! 蕭布衣不笨,他現在的底牌是什麼?符平居看不出,所以不安。他因為不安,所以只能察言觀色,希望能看出端倪。 楊善會不理解符平居,聽到四處殺伐聲起的時候,只說了一句,「天涯,我們最多只有半個時夫,我不想聽你放屁!」 楊善會這麼說的時候,心中已有些焦急,他現在也搞不懂符平居到底想著什麼。他雖能命令動手下的死士前他僕後繼,可根本無法指揮符平居。 其實,他們並不是熟。 這種關係,本來是楊善會最忌諱的出兵方式,可他並沒有太多的選擇。 他們在一起,本來就是追不得已,權宜之計。楊善會知道,若是動用手上的兵力,當可盡殺蕭布衣的手下,可蕭布衣不死,他的行動就可以說是失敗。能殺蕭布衣的人,這裡只有個天涯! 楊善會雖是太平第一將,可不是說他武功第一。他雖急,可他不會向蕭布衣出手,因為他憑借一己之力,沒有必殺蕭布衣的把握。 他只能營造出這個局,然後讓符平居做最後一擊。可他沒有想到過,符平居這種關頭,還和蕭布衣扯些沒用的屁話。 他是個將軍,只求勝,不會像書生般窮酸透頂。他不能不服符平居的武功,可十分痛恨他身上那股,酸酸的氣息. 裴矩巨目光投向遠方的火,並不多言。蕭布衣的目光卻釘在楊善會的身上,「我有一個朋友也姓楊。」 楊善會然,根本沒有回答,他認為這個問題無須回答,蕭布衣有多少朋友,姓什麼,根本不是他關心的事情。 蕭布衣又道:「他叫楊得志。」說完話後,蕭布衣目光如,盯在楊善會的臉上。哪怕楊善會就一分驚奇錯愕,都逃不脫蕭布衣的眼晴。可奇怪的是,楊善會只有茫然,轉瞬抿起嘴唇,眼中透過疑惑之意。他這種表情,顯然不認識楊得志. 蕭布衣有些失落,轉瞬扭頭望向符平居,「賈潤莆是你的人?所以他先投瓦崗,攪亂渾水,然後倒戈一擊,投奔於我。他這些年的隱忍,不過是埋伏在我身邊,給你製造這個機會?你一直並不降我,當然也是在等最後這個機會。」 符平居舒了口氣,上前一步,「是!」他說到是的時候,霍然竄起,有如鷹擊長空,紫電裂穹,一出手就擊向了蕭布衣! 符平居出手根本沒有任何先兆,他看不出蕭布衣的底牌,他只能引蛇出洞。蕭布衣等得,他卻等不得,因為他發現,已有人到了山腳,氣勢洶洶。 無論來者是誰,都對他不利! 蕭布衣幾乎在同一時間發動,他沒有反擊符平居,他只是伴然而動,一刀劈向了楊善會! 楊善會錯愕,難以置信蕭布衣向他出刀,這天底下,還有人能在受到天涯攻擊的時候,轉戰旁人? 可無論他信不信,刀光如月落、如雪飄,雖是一刀斬落,卻如千刀齊斬,他不能不防。 楊善會在長刀未到之際,後退一步,他一步退出去,就已厲喝出槍,直取蕭布衣的胸膛。他的槍長、槍厲、鐵槍如風,風金月色,激盪半空。 蕭布衣轉瞬之間,已是兩面受敵。他若孤身一人,不敢如此以身犯險,可他不怕,因為他身邊還有個思楠。 他相信思楠!他知道思楠能給他幫助!他知道思楠會按照他的意思做事。 思楠在蕭布衣出刀之際,幾乎毫不猶豫的出劍,勁刺楊善會! 裴矩勁攻蕭布衣,這種驚天一擊,已讓風雲失色,可思楠還是去攻楊善會,只因為蕭布衣早就告訴她,第一攻要擊楊善會。 她不明白蕭布衣的用意,可卻相信蕭布衣的判斷。她知道憑借她和蕭布衣,能勝裴矩和楊善會的機會實在不大。天涯和僧齊名,武功非同凡響,楊善會又是將門第一人,當然不可輕視。她和蕭布衣合戰天涯,都不見得有五成勝出的把握,更何況他們的敵人還有個楊善會、山下的數百敵手,還有隨後要到的河北軍。 思楠知道,他們這次不要說取勝,看起來活命的機會並不大。 可她還是毫不猶豫的出劍。 蕭布衣就算跳崖,她也會跟隨。蕭布衣信任她,她也信得著蕭布衣。 一劍刺出,有如銀河倒瀉,流星湮滅,壯麗中帶著分毀滅般的慘烈。 剎那間,四個高手同時出手,兩人身陷死地! 蕭布衣就算砍了楊善會,也躲不開裴矩的一掌。楊善會就算刺殺了蕭布衣,卻躲不開思楠的驚虹怒劍! 誰都沒想到,四人一出手,就要分個你死我活。眾親衛措手不及,已駭然變色。 楊善會是這裡最先反應過來的人,他不想死!他要刺中蕭布衣後,他不敢保證能要了蕭布衣的性命,但是自己絕對躲不過那驚艷的來劍。 他是將軍,卻不是死士,這種生死搏殺,本來不應該歸他所有。他有了那麼一刻後悔,他還有大業未成,若是用他的性命來換蕭布衣的性命,他不幹! 一將功成萬骨枯,他的霸業,需要別人的枯骨堆積,而不是自己的身軀。 所以楊善會撤槍,一個跟頭翻了出去。 他身材魁,可翻騰起來,有如狸貓般的靈活。但再靈活的身手,看起來也比不上那蛟龍驚虹般的長劍。 思楠本是劍術高手,如何會放棄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楊善會不撤槍還好,一收槍已破綻盡出。 思楠如影隨行,一劍已刺中楊善會的肩頭。可刺中那一刻,她心中沒有喜悅,只有擔憂,楊善會雖退雖傷,可蕭布衣如何躲得過裴矩的一擊? 蕭布衣沒有躲,他只是躬了下背部。 符平居一掌已經擊了上去。符平居的雙手就是兵刃,開石裂碑的兵刃,比刀劍要銳利,比頭大錘要有力。 當年在社稷壇一戰,以史大奈的身手,被符平居一掌就擊飛了出去。這蓄力一掌,要打在蕭布衣的身上,就算他有易筋經護體,還是要打他個骨斷筋折! 接觸到蕭布衣後背的那一刻,符平居突然心中一動,他太瞭解蕭布衣,他知道蕭布衣絕非輕易送死的人。 蕭布衣有詭計! 可他現在已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是個殺蕭布衣的最佳也是最後的機會,他不會錯過。蕭布衣若死,他還可幫竇建德奪取天下,坐鎮東都,攻克關中,天下之變,不過是在翻手之間! 就算蕭布衣有何詭計,他也自信的過來,他一定要殺死蕭布衣,所以他那一掌,毫不印了上去。 緊接著就聽到了"當"的一聲大響,震耳欲聾!符平居這一掌,就和擊在黃鐘大呂上沒有什麼區別。 蕭布衣是血肉之軀,絕非金剛不壞,可擊在他身上,怎麼會發出鐘磬一樣的聲音?符平居轉念之間,已想的明白,蕭布衣背部有防備,而且是反擊的武器。 符平居一掌擊出,手上鮮血淋漓!蕭布衣飛了出去,狂吐鮮血,他雖極力騰挪,卸勁易氣,可裴矩的一掌實在太根毒、太恢宏,他根本不能完全卸去,被一掌打的氣血翻湧,筋骨欲斷,那一刻,簡直要暈了過去。 可他落地的時候,卻以無上的毅力控制住身形和精神,雙腳沉凝,晃也不晃,衣襟嘴角雖滿是鮮血,卻還笑的頗為得意,他說道:「裴矩巨,你完了。」 裴矩冷冷笑道:「蕭布衣,你未免太天真一些。我就算一隻手,也能殺了你。」 蕭布衣歎口氣道:「你這麼聰明的人,難道真的以為,我如此痛苦的挨你一擊,不過是想把你的手掌刺的鮮血淋漓嗎?」 裴矩心中微寒,感覺到右手有些麻木。有毒才麻,蕭布衣背後的機關下了毒?裴矩想到這裡,怒火張. 他竟然又中了蕭布衣的詭計。 蕭布衣笑的開心非常,「我就知道你還是要來殺我,所以我早在一年前,就給你準備了這招,這時候你才上鉤,太晚了。」 裴矩暴怒,沖天而起,已掀起無邊的波瀾,轉瞬將蕭布衣裹在其中。蕭布衣亮刀,身形如龍,氣勢雖弱,可刀光卻如無邊黑夜中的一點星火,雖弱,但始終明亮. 思楠已一劍快似一劍,運劍如風,運劍如虹,包裹住楊善會。楊善會臉色冰冷,判斷出局面,知道自己勝敗,可能導致大局的風向,所以並不急躁,他早就身經百煉,知道鎮靜的好處。所以雖受輕傷,可長槍點點,如雪夜寒星,竟漸漸的板回失去的先手。 勇士見西梁王落入下風,只想上前圍堵裴矩,可楊善會一聲號令,手下再上,已纏住了西梁勇士。 西梁勇士大急,可蕭布衣、裴矩動作出手實在太快,他們就算騰出手來,也根本無能為力。 思楠已急,她是這裡唯一能幫蕭布衣之人,若是先殺了楊善會,可和蕭布衣並肩對抗裴矩,可她現在,先手已失,說不定反被楊善會所敗,她一時三刻和楊善會分不出勝負,可蕭布衣到底還能抗到幾時? 遠處山谷金戰,群山震撼,山腰激戰,谷血夜風,不但這兩處夜空血染,山下也有了不小的騷亂。 坐忘峰打的天翻地覆,河北軍早被驚動,羅士信第一時間帶幾百親信過來查看情況。他並沒有在坐忘排人手,所以不明白為何這裡會有騷亂。 等到了山下的時候,正逢煙花四起,西梁軍逮然發動攻擊,羅士信心中微凜,卻還自信河北軍守的住。 這裡落營,是他羅士信安排,他們依靠地勢,若無閃失,西梁軍絕對攻不破河北軍的鐵陣。他收斂心神,見到山腳有百來人虎視眈眈,厲喝道:「你等是誰?」 百來人中走出一人,沉著道:「我等正奉長樂王之命圍剿蕭布衣,旁人不得干預。此為長樂王的令牌!」他一伸手,拿出面令牌,羅士信借月色看去,知道是竇建德親手頒發的令牌,不由心中疑惑。 為何長樂王的命令,他不知曉? 山上真的是蕭布衣? 蕭布衣怎麼會來? 難道圍剿蕭布衣,根本不需要他羅士信? 令牌會不會假?這些人,他怎麼從未見過?如果這些人有計,用意何為? 一時間心亂如麻,羅士信已下了決定,「我要上去看看。」 「不行。」那人冷然道:「羅將軍,你難道連長樂王的話都不聽了嗎?」 羅士信臉色一變,心中更亂,因為他已經聽到西梁軍攻勢如潮,似乎西梁軍已如這明朗的月色,無處不在。正難以擇間,身後又有幾百人趕到。羅士信回身喝道:「口令,月明!」 後面來的人沉聲道:「口令,星隱。」 羅士信心中稍鬆,口令不錯,來的應是河北軍部。可還是忍不住問一句,「你們是誰的部下?」 一人閃出黑暗,低聲道:「我等是……」他聲音極低,羅士信忍不住凝神去聽,卻沒有想到黑暗中陡然金刃風,一樂刺來,直奔他的胸口。 那樂極猛極沉極快,黑暗中,有如毒蛇吐信,轟然而至。 羅士信大驚,若是旁人,早被這一樂戳個窟窿。羅士信身手極高,生死關頭,手掌一切長樂,借力身形急轉,那樂頭已擦他的肋下而過,火辣辣的痛。羅士信大怒,「你是誰?」 那人一樂擊空,歎口氣道:「羅將軍果然身手不凡,劉將軍說……」他話音未落,又是一樂擊出去,極為急勁。羅士信這次並不中招,鐵槍出手,一槍竟然刺中了樂頭。 槍樂抵在半空,火光四濺。暗夜的火花照出了那人的面容。羅士信見到那人的一張臉,剛毅果敢,失聲道:「你是裴行嚴?」 槊沉槍弱,羅士信竟然一槍抵住馬樂,並不示弱。那人心中暗凜,沉聲道:「你們攻上去,我來對付此人。」他喝令一出,身後眾人已向山腰處攻去。那人這才喝道:「羅士信,你數姓家奴,背叛張將軍,我裴行儼今日要替天行道,會會你這無信無義的叛將!」 羅士信手雖還穩,心頭卻是如受錘擊。那一刻,只覺得天昏地暗,回想一生,不知是何滋味。 暗夜中,他張張嘴,回應的聲音沙啞而又無奈,痛楚且有不甘。 "好,今日你我一戰,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兄弟們期待已久的兩大虎將巔峰對決開始了!! 賭裴行嚴勝的投月票推薦票!賭羅士信勝的投鮮花白水和磚頭!賭兩敗俱傷的所有票都投下!!開盤了,下注吧!!!. 五二二節 絕殺 羅士信其實早想死,自從張須陀死後,他認為自己就已死了。 他有苦,但是他並不說。 他叛逆,但是不知道對抗的對手。 他四處流浪,居無定所,因為他心中早已千瘡百孔,並無休的港灣。他一直以為,叛逃了太平道後,會受到師門的追殺,他更希望死在師尊的手上,一了恩仇。 死並不可怕,可他怕死的不明不白。 他想見師尊,想死之前問個明明白白,可他發現,天大地大,師尊卻已無從尋。原來他的一切錯處,都是不明不白,稀里糊塗。他這一生,充斥著失敗,他想要爭勝。他遇到了竇紅線,他得到了竇建德的信任,他這一生,被人輕視、誤解、鄙夷、收買和拉攏,但是對他信任的兩個人,除了張須陀,就是竇建德。 士為知己者死,剩餘的日子,他為了竇建德而戰,為紅顏而戰。他治軍嚴格,賜罰分明,兵士卻都怕他,因為他不但對兵士苛責,對自己亦是如此。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說話,不想觸動他的忌諱。 沒有人再提張須陀,可不提,不意味著曾經不存在。 張須陀雖死,也如浪花一朵,淹沒在歷史的滾滾洪流之中,少有人得,可在羅士信心中,早刻入了骨,寫入了血。 裴行嚴說出張將軍三個字的時候,羅士信腦海一片空白,突然再次萌生了死意。一個人活著,只因為他有希望,他回首一生,陡然發現,滿是傷痕,一錯再錯。 能死在裴行嚴手上,也算死得其所。羅士信想到這裡的時候,已然出槍。一槍三分,分刺裴行儼的咽喉、胸口和小腹。 招式虛虛實實,羅士信借助內勁催槍,震顫槍桿,這一槍,不知殺了多少盜賊流寇,西梁兵士。 這一戰,當初在鵲頭鎮就應該分出勝負,今日再決,已晚了多年! 多年的滄桑落寞、不甘憤凝聚在這一槍之上,羅士信這一槍刺出,如笛悲奏,殘雪飛凌。他沒有輕視裴行嚴,甚至可以說有些尊敬。裴行儼百戰成名,身為蕭布衣手下第一猛將,無論如何,都是他應該尊重的一個對手。 既然如此,他當竭盡全力一戰! 活,既然不能轟轟烈烈,死,當求盡力而為! 裴行嚴見一槍刺來,瞳孔爆縮。他斜錯一步,長樂在手只是一揮,憑空捲起泥沙碎石,可樂頭斜刺,已點中羅士信的槍桿。 "當"的一聲響,鐵槍盪開,招式已破。 羅士信出招虛虛實實,裴行嚴破解大開大磕。二人一走偏鋒,一走正宮,性格相反,招式也是迥乎不同。 這一招極快、極巧!就算羅士信都難以想像,丈八的長樂在裴行嚴的手中,宛若花針一樣靈巧。 可花針再轉,裴行嚴一聲大喝,挺樂擊出,一道寒光有如匹練,直若催山拔岳,銀河倒瀉! 裴行嚴這招簡單,凝練,並不花俏,可聲勢威猛之極,帶起無邊殺氣。這一招擊出,他根本不考慮後路,他只考慮進攻,因為他不信羅士信能接下他這一招。 他多年苦練,從不懈怠,這一樂擊的是威勢,擊的是正氣,擊的是那疆場百戰,不可一世的霸氣。 這一招就叫做,氣壯山河! 羅士信果然不敢接。他饒是剽悍,卻也不敢如方才一樣正櫻其鋒。山河之下,他人顯的卑微無比,望見裴行嚴那不可一世的氣勢,羅士信甚至有些自卑,因為他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有裴行嚴的這種氣勢。長槍一點,羅士信身形飄忽後退,有如暗夜幽靈。 裴行嚴一樂擊空,正中岩石,石為之裂! 碎石亂舞,戰意橫空。羅士信一退再進,如弩箭怒射,他退是為了進,躲是為了更好的攻。他沒有裴行嚴的氣勢,可卻遠比裴行嚴要快捷。 裴行嚴手腕一翻,樂桿倒擊,兜頭砸了過去。 這平淡無奇的一招擊出,羅士信人在半空,只覺得風聲大作,竟不能呼吸。他只能再退,長槍借力,躍入黑暗之中。 裴行嚴冷哼一聲,邁步挺樂,招招進擊,羅士信如風中柳枝,擺動,可還能堅持不倒。 裴行嚴已佔盡上風。 可裴行嚴心中卻已有了焦慮之意,他來這裡,不是為了羅士信,而是要救西梁王。東平會戰大半年,可戰場的中心,卻已悄然轉到牛口。 在竇建德以為王伏寶、劉黑二人已牽扯住西梁大軍的時候。卻不知道,蕭布衣已經悄然的命令裴行嚴等人回轉。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素來是蕭布衣的拿手好戲。 蕭布衣出戰之前,當然不會讓旁人看出意圖。他甚至會故意讓對手輕看自己,示弱不會死,自大才是死路一條。 裴行嚴、秦叔寶、史大奈已悄然回轉,若不進取,固守東平,張鎮周、程咬金足矣。 張鎮周老謀深算,好用疑兵之計,虛虛實實的拖住對手。程咬金循規蹈矩巨,不輕舉妄動,大功不多有,可也不會犯錯,有二人鎮守東平,已可應付王伏寶和劉黑。 蕭布衣把這三將抽調,本來準備合圍牛口,一舉擊潰竇建德,可卻在視察敵情的時候遇險。秦叔寶見到煙花的時候,知道蕭布衣遇險,馬上以迅雷之勢主攻河北大營,這招叫做圍魏救趙。這時候攻擊,不算是好時候,可這時候攻擊,也讓人出乎意料。而裴行嚴卻帶一路人馬,抄小路,直奔坐忘峰。 秦、裴都知道,蕭布衣若非緊急,不會發此號令,他們都當十萬火急處理。 坐忘峰有危難,他這時候一定要衝上去救援,可卻被羅士信拖住。裴行儼恨不得用長樂將羅士信搗爛,丟在山野去餵狼,可羅士信曾為張須舵手下大將,拚死一戰,也是非同凡響。 裴行嚴焦慮之下,幾次猛攻,險些被羅士信所趁擊傷,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凝神對敵。 唯一能讓他欣慰的是,又有西梁勇士數百湧來,合力向山上強攻。 知蕭布衣遇險,裴行嚴最急,也是最快殺到,秦叔寶卻是一口氣派出七路勇士,前往坐忘峰。 第二路人馬,只比裴行嚴晚了盞茶的功夫。 這些人,任何一個都是身手矯健,已打破僵持,向山上湧去。裴行儼被羅士信拖住,卻是心憂山上,只是在想西梁王……現在不知如何了! 山下僵持,河北軍營如火如的時候,山腰的對決,亦是慘烈血腥。 山腰上好一場大戰,只打的風殘月隱,地動山搖。 真正對決、要決出勝負生死的還是只有四個人,可剩下的西梁勇士,為助蕭布衣,已豁出了性命。 山腰對決,因這四人而死的,不知又有多少。 西梁勇士不過還剩下三十多人,可居然硬生生的抗住了三百人的圍攻。而且氣勢恢宏,竟還能分出幾人去助西梁王。 李文相的腸子都已冒出,可還能一把送回腹中,他這條命,本來就是從蕭布衣刀口下撿來的,就算還給蕭布衣又能如何?他雖是盜,可盜亦有道,有怨要還,有恩必報!展擎天身受創傷難以盡數,卻全不在意。見敵勢洶湧,喉中"荷荷,作響,赤手空拳還能殺入敵陣之中,一來一回,連殺四人,逼退對手的攻勢。楊善會的手下終於有了那麼一分畏懼,二分敬佩,還有了七分的不解。 他們只以為自己為了楊將軍可以捨生忘死,可他們想不到,原來西梁勇士比他們還根、還忠、還能捨生護主。 蒼穹漠漠,群山幽幽,本是冷眼觀看世間萬物。可西梁勇士的勇猛,卻裂蒼穹而出,震群山而鳴。 那一刻,他們激昂的不像是以寡敵眾,而像是以多擊少。 不用鐵矢,不需弩機,楊善會的手下,竟然還是不能上前半步。 正是西梁勇士的勇猛,唐正才得以抽出手來,輕身疾步,霍然來到了楊善會的身邊,一刀斬出,毫不猶豫! 汜水四死士中,張濟心根、展擎天豪放、鐵江憨直、可要說狡猾的還是這個唐正。他已經看出,決定勝負的不在於他,而在于思楠。 只有思楠才能救蕭布衣! 要讓思楠騰出手來,當要解決楊善會。要幫蕭布衣解決裴矩,憑他的本事,還遠遠不夠。 裴矩受了傷,可比沒有受傷的時候還要勇猛。裴矩一直瀟灑自若,可佛門都做獅子吼,裴矩一直飄逸,如鳳如風,但他發怒的時候,比十頭獅子看起來還可怕。 也有西梁勇士去援蕭布衣,可擋不住他的一掌就已斃命。 唐正不想沒有意義的送死,只能將有限的力量用在楊善會身上,他知道這裡唯一能救蕭布衣的人,只有思楠。 他一刀劈出,快根准疾,可他還是低估了楊善會。 楊善會看起來正,鐵人一樣,話又不多,甚至有些憨厚的樣子。可奸詐的人反倒可能看起來忠良。唐正一刀劈落,楊善會已警覺反擊。 唐正的一刀看似砍中了楊善會,但卻從他身側擦過,楊善會只是一抬肘,已擊在唐正的胸口。 只是肘力,唐正或許還能承受,但楊善會一肘擊出,肘尖竟然還彈出把利刃,已刺入唐正的胸口。 楊善會心中冷笑,認為唐正必死!他的大敵還是思楠! 可楊善會也低估了唐正,這一招用在李文相身上,或許已殺了李文相,可唐正是死士,他經歷的生死搏殺,遠較常人要多。他殺人無數,所以積累了太多的經驗。楊善會一肘擊出,唐正已稍微一偏,避開了心臟要害,然後雙手一扣,已抓住了楊善會的手臂。 他已束縛了楊善會的舉動。 唐正只能做到這些,他知道要是張濟在,不會錯過這個致命的機會,他希望思楠能夠抓住時機。 思楠眼前一亮,長劍灩再起,如月在中天。她一劍發出,已不偏不倚的刺中了楊善會的胸口! 三人那一刻,有了些許的僵凝。 唐正心喜,思楠心驚,斥道:「小心。」她隨即手腕一翻,分刺楊善會四肢,她已知道不妙。 那勢在必得的一劍刺在楊善會的胸口,竟然無法刺入!楊善會的胸口,竟然有護心的防備。 這一刻,楊善會已伴然發動,唐正仰天倒了下去,五官溢出鮮血。楊善槍橫殺,勁掃思楠。 思楠躍起躲過一擊,心中更急。 唐正已死,她已無幫手,她看起來,已無法解決楊善會。可蕭布衣面對的卻是更為恐怖的天涯,他現在如何? 思楠已不能分心去看蕭布衣,楊善會長槍煙風,已罩在她四面八方,一不留神,就要喪生在楊善會的鐵槍之下。 將門第一將,無論功夫、心機、謀略、陰毒,豈是年紀輕輕的思楠能夠比擬? 楊善會臉色不變,可益發的沉穩,他知道思楠已敗。 勝負未分,結局已定,思楠不是敗在劍招不濟,而是心思已亂。心亂如麻的劍客,如何能使出妙絕人的招式? 楊善會知道圍剿蕭布衣有如打仗,領兵對決是打仗,單兵作戰亦是打仗。 他既然穩操勝券,就不急於和思楠決出勝負。用兵之道,切記冒進,他只希望裴矩能早點得手,思楠定會心亂,那時候就是他擊殺思楠的時候。 楊善會不屑天涯的為人,可卻不能不重視天涯的武功。他知道天涯七十餘年的白飯絕對沒有白吃,這天底下,能夠克制天涯的人,一隻手就能數出來,可惜的是,蕭布衣絕對不在其中! 蕭布衣就算習得易筋經,就算是體質異常,就算是個死人,也只能再死一次。可讓楊善會有些不安的是,為何天涯那面還沒有得手? 蕭布衣還沒有死,可看起來,他已離死不遠。 他自從到了這個世界後,多少次和死神擦肩而過,但這次看起來要和死神撞車,他甚至已聞得死神的氣息,冰冷如雪。 他大汗淋漓,用盡了每一分的力氣。他刀飛如雪,可卻斬不斷裴矩的銳利攻勢。他刀銳如電,可卻劈不開前方的那座沉凝的大山。 裴矩不給他一分喘息的功夫。 蕭布衣從未有如此辛苦的時候,可他不能不堅持,他不想死,他知道堅持下去,才有勝機。他甚至已看到裴矩的右手,變的又黑又紫;他甚至感覺到,裴矩的呼吸,已有粗重;他甚至可見到,裴矩的額頭,也有了汗水。 他背後鐵甲倒刺下的毒,極為的陰毒,蕭布衣早早的準備一年,就等待這一天,他希望蝙蝠他們準備的毒藥,不要讓他失望。 堅持下去,對他有利。 可他能否還能堅持下去? 不知為何,蕭布衣突然想到當初對抗張須陀的那一幕,那時候,他只能逃。這時候,他是否應該逃?可就算逃,又能逃得過裴矩的追殺? 蕭布衣不知道,他只是吸氣,急轉,出刀。他一吐一吸之間,精力已復,飄然移開幾尺,只感覺寒風割面,裴矩的手,鋒銳如刀! 裴矩已出了近百招,他雖臉色如常,心中已有駭然之意。 他沒想到百來招還殺不了蕭布衣! 蕭布衣的韌性,簡直難以想像! 裴矩雖傷了一隻手,可他本來以為,就算是一隻手,也能幾招之內,取了蕭布衣的性命。當初社稷壇一戰,若非道信攔阻,江山早已改變。 他心中一直暗恨,他一直在等這個機會。他裝作無辜投奔竇建德後,成功說服竇建德聯手李淵,急攻東都,他知道竇建德必敗,可他就是希望竇建德敗。 竇建德一敗,他的機會就已來臨。他知道蕭布衣喜歡冒險,更可能會親身查看河北軍的大營。他用了最簡單的一招,守株待兔。他等了這久,就是為了擊殺蕭布衣!他有一步棋,那當然就是賈潤莆。賈潤甫成功的告訴他蕭布衣的行蹤,楊善會也成功的困住了蕭布衣,計劃到了如今,只差一步,就能成功,可就這一步,竟然千難萬難! 裴矩右手已麻木不仁,可心中怒氣翻湧。 別人憤怒的時候,會有破綻,但是裴矩憤怒的時候,更加恐怖。他一掌擊出,仍取蕭布衣的胸膛,開山裂石般。蕭布衣單刀一劃,竟取裴矩巨的大腿。 蕭布衣已使出兩敗俱傷的打法,那一刀霹靂雷霆,寒光霍霍,裴矩無奈,只能手腕一轉,來抓單刀。 蕭布衣收刀出刀,快捷無籌,他一刀砍向裴矩的手腕。 比起當年而言,蕭布衣出刀,無論速度、勁道、圓轉如意,都已強了太多。蕭布衣收刀如風,出刀如電,迅疾之處,快不可言。裴矩巨卻還能縮手彈指,正中單刀側面。 "當"的一響,單刀盪開,蕭布衣就地一滾,已離裴矩三丈,二人再呈對峙的局面。 二人面前,已有一堆死人。 這些死人中,有楊善會的手下,亦有西梁勇士,鮮血瀰漫,斷骨殘肢,看起來慘烈無比。 蕭布衣竟然還能笑笑,「裴矩,累了不妨歇息一會兒。」他這倒是真心話,現在的他,恨不得能躺在地上好好睡上一覺。 裴矩一指彈在單刀側面,見單刀不折,心中暗罵,他已知道,蕭布衣所用之刀,肯定是毋懷文傳人所制。 見蕭布衣懶散的樣子,裴矩突然舒了口氣,一掌拍在身邊巨石之上,大笑一聲。 只聽到"砰"的一響,巨石震撼。蕭布衣心頭一跳,不解其意。 裴矩卻已心平氣和,恢復了灑脫,他知道,自己只有如此,方才能斃了蕭布衣。蕭布衣見他恢復冷靜,知道更難對付,心中微凜,卻是笑容不減。 目光一掃,見到地上的屍體,裴矩心中微動,微笑道:「好啊,我也正想休息。」他話音方落,陡然上前,可腳步才起,腳尖連點,兩具屍體已驀地飛起,急攻蕭布衣的兩側,斷其閃躲空地,而他身形沉凝,運勁再掌,有如怒海狂濤般,勁取蕭布衣。 他已經知道了蕭布衣的全部變化,這一次,他有信心,力斃蕭布衣於掌下! 裴矩已算定了蕭布衣無從閃躲。 百來招的交手,他對蕭布衣已知根知底,瞭若指掌。他一招之下,已封住了蕭布衣的四面八方。 他逼蕭布衣和自己硬拚,他要用地上的屍體,阻擋住蕭布衣的歸路。 裴矩想到這點的時候,感□自己為何如此衝動,早想不到這點。 蕭布衣已變了臉色,裴矩一雙手有如利刃,無堅不催,他一雙腳卻和手一樣的靈活。足尖挑動中,兩具屍體怒飛而來,勁道兇猛,宛若巨石擊來。 蕭布衣躲閃騰挪,不能硬抗。可他躲閃之際,卻沒有注意到,裴矩已離他漸漸靠近。 裴矩計算距離,只想著再近幾步,蕭布衣在劫難逃。 腳尖再勾,兩塊山石呼嘯而出,已斷蕭布衣後路,裴矩這才凝聚全力,注意著蕭布衣的手指、腳尖、肩頭各處,才要長身而起。 他防備了蕭布衣的刀,防備了蕭布衣的弩,防備了蕭布衣的一舉一動,他有信心,可以硬抗蕭布衣的所有出招。 陡然間,地上一雙手驀地伸出,已抓住了裴矩的腳裸! 裴矩心頭大寒,腳下的是屍體,屍體怎麼會伸出手來?他防備了太多太多,卻惟獨沒有想到,腳下的屍體會借屍還魂。 轉瞬明白,並非借屍還魂,而是有人詐死。轉念不過瞬間,那雙手已翻而向上,緊緊抱住裴矩的小腿。裴矩才要掙脫,竟然又有一具屍體倏然而動,扣住了他的雙腳,緊緊的,有如巨蟒盤身,再不放鬆。 裴矩心中大寒,已明白這是個圈套,西梁勇士在他來到之前,已有人暗中詐死,冒著性命之險,只為拖他一拖,蕭布衣竭力騰挪,裴矩以為蕭布衣無從閃避,已入他的圈套的同時,卻不知道,自己卻再次落入了蕭布衣的算計。 那兩人雖是高手,可裴矩並不畏懼,他只想能有一點時間緩衝,擺脫這二人還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那兩雙手,如鋼箍,似鐵鏈,已將裴矩死死扣住。裴矩沒有半分時間擺脫二人,因為蕭布衣已長嘯出手! 裴矩見到蕭布衣出手那一刻,終於變色。 蕭布衣那一剎,已振奮了全身每一寸的力量,豹子般的竄來,獅虎般的狂嘯,揮出了豪壯、激昂、石破天驚的一刀! 刀如狂風暴雨,人似驚蛇走龍。天涯雖遠,卻擋不住猶如明月的一刀! 風起、刀落、風嘯、臂折! 、、、、、、、 逢敵之時,一腔熱血!刀起刀落,彰顯男兒本色! 五二三節 一波三折 刀在淒清慘烈的夜,唱著悲涼沉昂的歌。 蕭布衣終於全力出刀。 他在敵手最有把握,最佔勝機的時候,給與對手致命的一擊。 他一刀就斬下了裴矩的一隻胳膊,右臂,帶毒的手臂! 蕭布衣收刀,回退,長刀嘹亮,氣象森嚴。他判斷極準,回退極快,裴矩五指從他胸口掠過的時候,蕭布衣感覺火辣辣的痛。 他胸前五道血痕,衣襟全破。 裴矩的手,比刀還要可怕。他若是慢了一步,只怕裴矩五指如鉤,就會把他的一顆心給挖出來!可再厲害的手,若是無法閃躲,也抗不住如月的單刀! 裴矩無從閃避,只能選擇斷頭、或斷臂! 他還是選擇了後,緊接著的功夫,抓住他腿的兩個人就已飛了出去,地上滾了兩滾,再也不動。裴矩一擊沒有得手,全身僵凝,不再進攻。他望著天空的斷臂,有如望著流星湮滅,飛花隨風,一時間神色恍惚,難以置信。他的血和旁人沒有什麼兩樣,他的手臂離開了軀體,一樣的孤單無依。 他縱橫天下數十年,竟然被蕭布衣砍了一隻手臂? 裴矩那一刻,沒有憤怒,不知為何,思緒飛馳,已到天涯。 蕭布衣歎氣。他砍了裴矩地胳膊。終究沒有取了裴矩地性命。不是他不想殺了裴矩。是他根本殺不了。那氣勢恢宏。難以匹敵地一招。還是被裴矩接了下來。 蕭布衣其實擅長逃命。但他這次沒有逃。他坐等楊善會。就是想斬了此人。可他沒有想到。裴矩竟然已和楊善會一起。 見到裴矩地那一刻。蕭布衣地目標就改成了裴矩。 這無疑是個驚天地想法。 可蕭布衣膽子就是天做地。當初誰都不認為他會拼張須陀。但他還是要和張須陀一戰。人這一生。有意義地事情要做幾件。在別人眼中沒有意義地。當然也要做幾件。 無他。自己喜歡而已! 這個理由對別人來說或許不夠,但既然能說服自己,何必管上許多? 相對而言,殺了裴矩,當可一勞永逸,給太平道以重創,讓太平道真正的回復太平。可裴矩絕非那麼容易去殺,蕭布衣的陷阱殺局,早在對抗楊善會手下的時候,就已經布下。 地上有四個死人,其實完好無缺。 他們裝死佈局,就要配合蕭布衣痛下殺手。 蕭布衣左支右絀,不過是想裴矩麻痺大意,不過是想讓裴矩輕視自己,然後他在最不可能的情況下,號令手下纏住裴矩,抓住一閃即逝的機會,毅然出刀! 他本來要斬裴矩的腦袋,但裴矩畢竟非同凡響,生死關頭,電火剎那,終於還是掙脫了兩個死士,身形退後,還來得及抬臂擋擋。 蕭布衣一刀只斷了裴矩的手臂,卻差點被裴矩開膛破肚。 這一場戰下來,屍體狼藉,蕭布衣幾處受傷,拼了死士,不過換了裴矩的一隻胳膊。 值不值?蕭布衣不知道,可他知道的是,不是任何事情都要看值不值才能出手,他做了,就無怨無悔。 裴矩已斷臂,血流不止,可他武功尚在,他還會不會出手? 蕭布衣不知道,可西梁勇士已士氣大振,因為他們已見到,有一隊勇士已浴血殺到山腰,敵手後方大亂。 『啪』的一聲,手臂終於落在地上,還滾了幾滾,觸目驚心。 裴矩突然放聲長笑道:「好,好,好一個蕭大鵬!」 他話一說完,人影一晃,蕭布衣凝神以待,這才現裴矩不再進攻,而是沒入了黑暗之中。 裴矩武功滔天,就算斷了一隻手,也是無人能擋! 裴矩雖是沒入了黑暗之中,可還是留下一句話,隨風傳來,「蕭布衣,血債素來血來還,不想大鵬斂翅,雄鷹振翼,我天涯今日落敗,終究討回之時!」 聲音飄渺激盪,轉瞬人已行遠。蕭布衣大汗淋漓,這才覺得前胸後背,四肢百骸,無一不痛。 方纔那一戰,是他生平以來,最為艱辛、辛苦、生死一線的一戰。 想著裴矩最後幾句話,蕭布衣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父親蕭大鵬和裴矩,又有什麼恩怨?他知道裴矩還不死心,他卻已不怕。由當初全無還手之力,到今日的斷天涯一臂,蕭布衣已不畏懼裴矩。 或許下次再見的時候,留下的不是手臂,而是人頭落地! 他沒有去助思楠,只因為那面勝負已決。 在蕭布衣和裴矩分出勝負的時候,楊善會和思楠隨後就分成了勝負。 勝負其實微妙非常,蕭布衣若勝,思楠可能會勝,蕭布衣若敗,思楠都可能送命! 楊善會一直不急不躁,因為他有一個十成的把握,那就是裴矩不可能輸。所以他一直等思楠心亂、不安的時候再出絕命一槍。 但他從未想到過,裴矩竟然斷了手臂,落荒而逃。 楊善會用兵如神,百戰百勝,就是因為會算,能算,算無遺策。可他打破頭也想不到,裴矩會敗! 這根本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當初天涯驚天一戰,能制住天涯的只有崑崙,就算僧粲都和他激戰不休,難分難解,蕭布衣竟然能擊敗他? 或許天涯真的老了?或許天涯輕敵了?或許……楊善會想到這裡,無以為繼,心已亂、算已傷。 他本坐等思楠心亂,卻沒想到先亂的卻是自己。楊善會不等結果,已做決定。 要走!馬上就走!蕭布衣要過來援手,自己可能走不掉! 不等裴矩聲音消盡,不等蕭布衣目光移來,楊善會已爆喝聲中,槍卷狂風,全力一擊。 思楠正沖天而起,一劍刺來。 一劍光華,衝破夜的暗,如狂濤扁舟,似雨中孤燕,破風斬浪,執著不休。 楊善會一槍擊空,撤槍再擊,已中長劍的劍身。『嚓』的一聲響,長劍已折。楊善會微愕,卻不再考慮,腳尖連點,已倒退數丈。思楠蹙眉拂袖,手腕舒展。斷劍兩截,已如電閃,跟隨楊善會沒入黑暗之中。 黑暗中,只餘一聲冷哼。 思楠這才翩然落地,眼中茫然。緩步走上前去,見到斷劍已不在,不知是刺中了楊善會,還是被他帶走。思楠立在那裡半晌,歎了口氣,扭頭望 蕭布衣已不見! 突然感覺有些寂寞,突然有些不甘,思楠這一次,並沒有跟隨蕭布衣而去,可還是忍不住在想,蕭布衣到底去了哪裡? 蕭布衣去了山下。 他聽到衝上來接應的勇士,說裴行儼第一個趕來接應,正在和羅士信激戰的時候,馬上衝向了山下。 他不怕裴行儼不敵羅士信,只怕裴矩、楊善會對其下手。 二人吃癟,怒氣難免撒在裴行儼身上。 裴行儼勇猛難擋,可他絕對擋不過裴、楊兩人中的任何一人。 他飛沖而下,那一刻,甚至忘記了通知思楠。可人在狂奔,清風拂面的那一刻,他才回頭望過去,匆匆一瞥,只見夜的沉。 裴矩、楊善會一走,殺手遽然散去。如狂潮勢盡,撤的無聲無息。 可蕭布衣一路行來,最少已見三四百具屍體。鐵矢殺傷之強,讓人觸目驚心。 這一戰,慘烈之處已不下水。 蕭布衣這一仗,又折了唐正和鐵江兩個高手,身邊的西梁勇士折損過半,更重要的是,他埋伏地上假死的兩個高手也已斃命,那是在東都勇士中選拔出,還排在張濟之上的勇士。張濟已成名,可他之上的高手,屈指可數,卻還是默默無聞。蕭布衣惡鬥竇建德、裴矩和楊善會,可說是損失極大,他不能再承受裴行儼的損失。 疾風割面,心中怒火熊熊,可蕭布衣還是心驚方纔的一役。舉目望過去,山腳處靜寂無聲。 難道裴、羅已分出了勝負,裴行儼究竟如何? 蕭布衣腳下生風,直掠了過去,然後就看到一個孤單偉岸的身形,立在那裡,一動不動。 「行儼?」蕭布衣心口砰砰大跳,喚了一聲,他看出那是裴行儼,可裴行儼難道…… 風吹草動,裴行儼終於動了下,抬頭望過去,欣喜道:「西梁王,你無事就好。」 蕭布衣舒了口氣,欣慰道:「行儼,你來了!」 裴行儼上前幾步,見蕭布衣嘴角溢血,慌忙單膝跪倒:「末將救援不利,還請西梁王責罰。天幸西梁王無事,不然末將百死不能恕。」 「敵手突如其來,我也措手不及。你來的其實已經很快,何罪之有?」蕭布衣笑道,上下打量著裴行儼,現他滿身灰塵,不見傷痕,略有心安,「羅士信呢?行儼,你果然非同凡響,竟然打跑了羅士信!」 他這種推斷倒是合情合理,因為這裡石裂樹折,的確是一場大戰後的痕跡,可現場並沒有屍體,這麼說羅士信也已走脫? 裴行儼眼中突然閃過絲古怪,澀聲道:「其實是他救了我一命。」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此言何解?」 裴行儼道:「方纔我和羅士信交手的時候,突然有一人突襲我……」 原來裴行儼和羅士信均為當世虎將,武功幾乎可說不分上下。翻滾騰挪激鬥中,裴行儼勝在氣勢,羅士信卻多於變化。 二人棋逢對手,打的難分難解,僵持不下。 裴行儼數次想要衝到山上,可都被羅士信所攔,可羅士信要想擊敗裴行儼,也是殊為不易。 二人相鬥多時,羅士信已有不耐,他氣勢被裴行儼所壓,本想避其鋒銳,擊其惰歸,卻不想裴行儼氣勢如虹,逼的他東躲西藏。 可他不想再藏,不想再躲,他已疲,他已倦。長嘯聲中,羅士信在絕不可能的時候,沖天而起,一槍刺出。 裴行儼正等此刻,上前一步,挺槊擊出。 二人方才試探多時,這一刻轉瞬就要分出生死。 裴行儼雖勇,卻是有勇有謀,跟隨蕭布衣多年,亦是謀後後動。 ,心中微喜。他有信心在羅士信槍到之前,擊他個透明的窟窿。可裴行儼判斷雖准,還是忽略了羅士信的槍! 羅士信的槍,本是經過太平門巧匠所研製,奪魂取魄變化無常。 槍分三截,可長短收縮,這在近身之戰中,使用靈活,可說極為犀利。 可最厲害的並非槍身的構造,而是槍頭可爆射而出。 但羅士信少用這殺招,因為他一直未有機會來用。 可這次,他真的想用一次。他置身於死地,知道裴行儼必定來攻,二人玉石俱焚,或許就在裴行儼馬槊洞穿他胸口的時候,他的槍尖已能刺穿裴行儼的咽喉。 羅士信沒有勝出的把握,沒有躲過裴行儼一擊的把握,可他還要試一試。 他已不耐,生有如何,死又如何? 若能一槊做個了斷,豈不少了許多無窮無盡的痛苦? 二人一沉凝,一騰空,馬上要殺手盡出的時候,一人陡然從黑暗中竄出,一槍刺向裴行儼的後心。 那槍極快、極狠、極為的恰到好處! 裴行儼躲得過羅士信的殺手,就躲不過那人的鐵槍!若要躲那人的鐵槍,勢必要喪命在羅士信的槍下。 裴行儼大驚,心中亦是大恨。他恨羅士信的背信、厭羅士信的棄義!張將軍乃大隋第一將,他仰慕已久,沒想到卻死於羅士信的背叛。今日一戰,他為張須陀而戰,為心中正氣而戰。 雖死,必殺羅士信! 主意已定,裴行儼只是側下身子,想要避開後心要害之地。可長槊去勢不減,呼嘯而出。他或許死,可也要和羅士信拚個玉石俱焚! 生死之間,裴行儼反倒沒有畏懼,嘴角帶笑。將軍難免陣前亡,他裴行儼這一生,已無憾! 裴行儼一槊擊出,驚天動地,羅士信也終於出了殺招。他五指一緊,長槍毒蛇般的貼長槊而過,『咯』的一聲輕響,槍頭驚虹般打出,寒光一點。 裴行儼心中微寒,不及閃躲,槍頭已從他脖頸而過,怒射裴行儼背後偷襲之人! 裴行儼微怔,他不信羅士信是錯手!羅士信竟然幫他?念頭一轉,他手腕一振,長槊已偏了幾分。 那人正以為可一槍得手,哪裡想到禍起蕭牆!槍頭極快,已到面前。那人身手不凡,危機關頭,一個倒仰,長槍自然擊空。 槍頭擦面而過,帶出一溜兒鮮血! 裴行儼長槊擊偏,可還是來不及控制方向,『卡嚓』聲響,槊頭擊中羅士信的肋下,鮮血淋漓,不知道擊斷了幾根肋骨 。 羅士信落下來之後,晃了兩晃,卻是望向裴行儼的身後,裴行儼扭頭望去,只見偷襲那人已沒入黑暗之中。 暗夜中,只見鮮血沿羅士信身軀流下,滴滴答答,聲音雖是輕微,聽到裴行儼耳中,卻是驚心動魄。 他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面對羅士信。 方纔還要拚個你死我活,可現在,他已下不了殺手。 羅士信目露慘然之色,「你為何不殺我?」 裴行儼長槊戳地,凝聲道:「我欠你一命。」 羅士信臉露冰冷之意,「我不是要救你,我是要殺他!你不要以為我救了你性命,生死未定,動手吧!」 他槍頭已失,手握的宛若鑌鐵棍子,雖是受傷頗重,可竟然還要動手。 裴行儼收槊,冷冷道:「你打斷我三根肋骨,我再和你動手。裴行儼做事不擇手段,可還不是趁人之危之輩。」 羅士信望了片刻,歎道:「我只怕又要失信。」 「你說什麼?」裴行儼不由皺眉。 「我本說過,不死不休,可看起來,你不想殺我,我也有他事在身。」羅士信目露沉吟之色,「既然如此,我們可改日再戰。」他說完後,以槍拄地,緩步的向河北軍營的方向行去。這時候兵士早就回轉救援,只剩下他孤孤單單。 裴行儼微愕,望著羅士信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這時候蕭布衣趕到。 聽裴行儼講完一切,蕭布衣皺了下眉頭,顯然也有些不理解羅士信的作為。猜測襲擊裴行儼的人,多半就是楊善會。一來楊善會用槍,二來若是裴矩出手,只怕死的就是裴行儼! 裴矩是個狂傲的人,可這種人,有時候,也不屑對尋常之人出手。 聽蕭布衣將一切大略講講,裴行儼握緊拳頭,恨聲道:「這個楊善會,我遲早會他一會。我只以為他是名將,卻不知曉,還會做這些偷襲的把戲。」 遠方火光沖天,殺聲陣陣,蕭布衣並不著急,抬頭望月,良久才道:「其實都是殺人,偷襲,暗算都沒有區別,後果只有一個,那就是死!今日我若不暗算裴矩……」 「西梁王,你是迫不得已。」裴行儼忙道。 蕭布衣笑笑,神色落寞,「若有更好、更省力的法子,只要能殺了裴矩,我都會使用。此人神出鬼沒,武功極高,想要殺他,並不容易!」 裴行儼歎道:「的確如此,末將有心殺賊,卻無從找尋。西梁王武功蓋世,殺他還是如此吃力,我更是不能。唯一剿殺的他辦法,就是倚仗人多來困。可這人狡猾非常,想讓他入彀,談何容易?」 蕭布衣肅然道:「行儼,你跟隨我多年,我對你的感情,絕非廟堂那麼簡單,你、李將軍、世績三人,可說是我最為倚重的三將。沒有你們,就沒有我的今日。」 裴行儼臉上有絲感動,只是道:「西梁王言重。」 蕭布衣道:「我知道你這人為人重情重義,雖你我眼下聚少離多,但兄弟之義只有更濃。可有時候……」略微沉吟下,蕭布衣才道:「羅士信這人無論如何,已是我等大敵。他或許今日……可行儼你可知道,水一戰,他來指揮,殺了我們多少西梁軍士?」 裴行儼垂下頭來,低聲道:「末將知錯。」 蕭布衣拍拍他的肩頭,含笑道:「我並沒有怪責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說,兩軍對壘,並無情意可言,那樣對兵將不公。」 「西梁王,你放心,若有機會再對羅士信,我不會留情。」裴行儼正色道。 蕭布衣舒口氣,「我只怕……他這次觸怒了楊善會,不會有好日子過。」傾聽河北軍營的動靜,蕭布衣道:「河北軍的抵抗,並沒有我們想像中的那麼有力。」 裴行儼道:「河北軍已軍心渙散。秦將軍已加強了攻勢,看能否一舉擊潰對手。」 蕭布衣讚許的點頭。兩軍對決,並非一成不變,當看對手應變來制定打擊策略。秦叔寶伊始的時候,不過是配合蕭布衣的煙火,出兵擾敵。可在擾敵的過程中,現對手的弱處,馬上轉變了策略,開始如鐵錘般擊上去。 今夜,已注定無眠。 河北軍既然有裂縫,秦叔寶就加速他們的破損,蕭布衣望著遠方烽火連連,搖搖頭道:「行儼,還記得竇建德成名一戰嗎?」 「當然記得,竇建德當初勢力薄弱,只帶二百多死士擊潰薛世雄數萬大軍,是以一舉成名,成為河北霸主。」 蕭布衣譏誚的笑笑,「只可惜,風水輪流轉,今日的竇建德,只知道坐在往日的功勞簿上緬懷,卻不知不覺的變成昔日的薛世雄!我雖不能用二百多兵士衝垮他的大營,可看起來,他實在已支撐不了多久!」 羅士信沒入黑暗之中後,這才撕下衣襟,簡單的包紮了肋下。 裴行儼那一槊,實在很重,若非裴行儼稍偏了幾分,他的脊柱說不定都被擊斷。羅士信在出手幫助裴行儼的時候,不是不知道會死,可他不在乎。 一個對自己生死都不在乎的人,早不怕死,可他還不能死,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可怕的事情,他堅持去見竇建德。 抄小路回轉營寨,早有兵士迎上前來,見羅士信渾身是血,不由都是臉上變色。 羅士信倒還清醒,只是道:「帶我去見長樂王。」 不等到了營寨前,竇紅線早迎了上來,見到羅士信受傷,心中針扎般的痛。不等多言,羅士信已衝入營帳,嗄聲道:「長樂王……」 他才要說些什麼,突然收聲,只因為他見到營帳中除了竇建德外,還有一人。 那人方方正正,鐵鑄一般,可雙眸泛著光寒,死死的盯著羅士信。他臉上一道新傷,還在泛著血絲,羅士信卻已認出,這人不是旁人,正是他方纔所傷的偷襲之人,楊善會! 五二四節 死不了 羅士信見過楊善會,他其實在歸順竇建德後,就一直想會會楊善會。 他和楊善會交過手,當時是不分勝負。 可當年僵持的時候,竇建德命他去打海公,按照竇建德的想法,就是先平山東海公和王薄,後啃硬骨頭。 在竇建德眼中,隋軍一向都是硬骨頭。無論是羅藝,還是楊善會。羅士信因征山東,所以錯過了和楊善會再戰的機會,那之後,楊善會數敗河北軍,羅士信其實憋著一口氣。 他覺得自己遲早還會和楊善會一戰,可他從未想到過,他和楊善會竟然以這種方式見面。 帳外殺聲雷動,帳內卻如暴雨前的沉凝。 竇紅線有些不安,輕輕的扯下羅士信的衣袖,臉上滿是淒涼憂。她早就知道河北軍越來越糟,可她無能為力,如果真的有重來一次的選擇,她會如何做,她不知道! 很多時候,再選一次,本來不見得會更好,不然怎麼會有不停的選擇,不停的遺憾。 羅士信摀住肋下,卻感覺刺心的痛,但這種外傷,遠不如心傷。士為知己者死,他這一生,充斥著失落和背叛。在別人眼中,他不過是個數姓家奴,可在別人痛罵的時候,他從未忌恨。甚至在別人提及張須陀的時候,他還有種快意的痛,他對別人苛責,對自己從不饒恕。他是羅士信,他已無從選擇,在他看來,他只能一步步的到路的盡頭。 這時候他碰到了竇建德,竇建德對他器重,竇紅線對他好,他並非絕情寡義之人,他不說,但不意味他不做。在旁人都看不清大勢的時候,他卻已知道,竇建德不戰就死! 這是命,這是竇建德命,也是他羅士信的命。 河北軍或許任何一個將領都可以降,但竇建德呢,不能降,降就是死。所以他選擇幫助竇建德,也就是選擇陪他一起打天下,或者陪他去死。 當然,打天下的希望渺茫,死的機會更大一些,可他何必在乎? 他做了許多,任憑旁人去痛罵,無須旁人去理解! 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或許自負、或許狂妄、或許叛逆,但他還是選擇自己走的路,哪怕是錯。 可他沒有想到過,竇建德並不信他! 這無疑給與羅士信重重的一擊,楊善會一直為河北大敵,驀地投靠了竇建德,他竟然不知道!楊善會帶人伏殺蕭布衣,他竟然也不知道!他是竇建德的心腹,這麼大的事情,他竟然不知道?竇建德到底隱瞞了他多少事情,他還是不知道! 他本來以為,竇建德算是自己的知己,可終於發現,竇建德知道他,但他還是不瞭解竇建德! 所以他沉默無言,心灰若死。 楊善會終於開口,開口就是指責,「羅士信,我需要你給我個解釋!」 羅士信不語,楊善會尖銳道:「你是問心有愧,所以不敢回話?」 羅士信霍然抬頭,「我有向你解釋的必要嗎?」 竇建德微皺眉頭,沉聲道:「士信,楊將軍說,他要殺裴行嚴的時候,你不但出手阻擾,還傷了楊將軍?」 「不知道什麼時候,不得善終變成了楊將軍?」羅士信一字字道。 竇建德臉色微紅,轉瞬釋然。原來楊善會一直對抗河北軍,竇建德和一幫兄弟稱呼楊善會,都是不得善終。羅士信這麼問,當然有質疑嘲諷的意思。 「現在我們的大敵不是楊將軍,而是蕭布衣。」竇紅線終於道:「沒有誰能憑借自身的力量對抗西梁軍,我們若不想滅亡,只能聯合起來對抗!」 「對抗之後呢?」羅士信冷冷問。 竇紅線為之一滯,竇建德歎口氣道:「士信,無論如何,裴行嚴都是蕭布衣手下大將,亦是蕭布衣的左膀右臂……楊將軍殺他,本來是一番好意,你……」 「爹,士信那時候,並不知道楊將軍是我們的人。」竇紅線辯解道:「或許,他還以為楊將軍是敵人。」這個理由牽強,竇紅線也覺得說服不了自己,更何況說服旁人,但她還是要說。因為無論羅士信做什麼,她都覺得有情可原。這種看法簡直不可理喻,但是女人有時候,就是如此。 如果非要竇紅線給個理由的話,那只能是,因為愛! 因為愛,這個理由其實已足夠。 羅士信捂著肋下,卻已垂下頭來。他就算是個木頭人,也能感受到竇紅線那深情無奈的愛,他暫時不想辯解,他不想竇紅線為難。 竇建德雙眸也有了無奈,「紅線說的也有道理。楊將軍,你來這裡一事,按照你的本意,本來是絕對隱秘,所以士信也不知情。這……不過是場誤會,還請楊將軍諒解。」 楊善會冷哼一聲,「我不希望,再有這種誤會。」 竇建德舒了口氣,知道楊善會已既往不咎。他現在能用之人越來越少,就算是稻草,也想抓住,更何況楊善會還不是稻草。 「其實我找兩位將軍來,是想研究,下步如何來做?」竇建德問道。 帳外還是喊殺震天,可竇建德並不著急,因為他不信西梁軍今夜能攻陷牛口,可他已沒有留在牛口的必要。 汜水大敗,其實河北軍已有疑慮,竇建德看似固守牛口,不過等楊善會的這一擊。 楊善會算到蕭布衣會來,卻終究還是沒有殺了他,竇建德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不知為何,並沒有太多的失落。 或許因為他本來就沒有太多的期望。 蕭布衣對竇建德而言,已是一座大山,難以逾越的大山,他在重壓下,已疲已倦,只有回轉河北,或許還能堅持片刻,在這裡,不但河北軍如熱鍋上的螞蟻,他也一樣。 不同的是,多年的征戰讓他養成鎮靜的性格,他喜怒不形於色,他不想自亂陣腳。 楊善會快明白竇建德的心意,沉聲道:「牛口已如雞肋,食之無味。今夜西梁軍雖是急攻,急切中卻是難以盡下。若依我意,不如奮力反擊,以壯聲勢。我們以逸待勞,西梁軍如若死傷慘重,斷然攻不了太久,等西梁軍一退,士氣低落,我等馬上分路撤離牛口,過運河去黎,再做打算。不過要防西梁軍消息靈通,隨後追擊,末將願領軍八千斷後,可保河北軍無憂。」 竇建德望向羅士信道:「 士信,你意下如何?」 羅士信本來想,無論楊善會說什麼,他都反對,可他畢竟不會拿兵士的性命開玩笑。無論如何來看,楊善會的計策,可說是眼前最好的方法,可羅士信總覺得,這裡有些不對。 「我可以領軍斷後。」羅士信虛弱道。 「士信,你受傷重,需要休息。」竇紅線輕聲而又堅持道。 竇建德已做了決定,「那就請楊將軍領軍反擊,清晨撤退,楊將軍斷後!」 楊善會施禮道:「末將必不辱命,不過末將還需要長樂王的手諭,以防旁人不聽號令。要知道,軍無紀不勝,若有人不聽指揮,末將也是有心無力。」 竇建德長身而起道:「我和你一起並肩作戰!」他路過羅士信身邊的時候,見到羅士信茫然的臉,又瞥見女兒淒婉的表情,歎口氣道:「士信,你好好休息。紅線,你照顧他。」 出了營寨,見月已西落,竇建德舒口氣道:「這個夜真的漫長。」 楊善會也望著月亮,眼中帶絲詭異道:「不過多人已見不到明天的太,他們若知道這點的話,就不會覺得夜長。」 戰鼓起、戰意升,河北軍本來群龍無首,人心惶惶,見竇建德親自領軍,調度分明,不由間勇氣大作,開始了求生的反擊 羅士信淒涼的立一在帳中,腦海中轟轟隆隆,只記得竇建德說的一句話,「我和你一起並肩作戰!」 可惜這個你,並非他羅士信。 他留在這裡,只為竇建德器重,可現在竇建德器重已在旁人身上,他留在這裡還有什麼意義? 「士信,我扶你去休息。你的傷口,應該好好包紮一下。」 見到羅士信傷口不住的流血,流的竇紅線心都抽痛,她忍不住握住了羅士信的那隻手,血跡斑斑。 羅士信用力的掙脫了那隻手,可見到盈盈淚珠,潔潔白玉,終於還是伸手出去,握住那隻手,一生一世。 「紅線,我一生都在錯……」 竇紅線淚眼淒迷,「那我陪你……一起錯!」 她說這幾個字的時候,纖細的五指緊緊的握著愛人的五指。十指緊扣,生死不棄。 羅士信眼中也有了感情,那是種繁霜落盡、秋葉飄零的感情,他自認不是好人,但他感謝上天,給了他個好的愛人。 他突然不想再抱怨什麼。他得到的其實已比誰都要多! 不知過了多久,羅士信這才道:「紅線,我總覺得,楊善會並不容易相處。他好像,藏著什麼秘密,我只怕他會對你爹不利。」 「或許是……」竇紅線從溫情中恢復回來,不想多想,「你們積怨還不深,士信,他是名將,你也是,如能聯手,說不準能讓河北起死回生。」突然感覺羅士信的手冰涼一片,竇紅線問,「士信,你不舒服嗎?」知道問的比較愚蠢,竇紅線又道:「我先替你上藥,明日要衝出去,你不能有事。」 羅士信木然的望著腳尖,良久才道:「死不了!」 這個夜的確有些長,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抬頭向東方望過去,晨曦尚在層層遠山之外。 他身後,還是跟著數十勇士,每一人都是血染衣襟。可眾人腰桿還是筆直,因為他們都知道,西梁王也是一夜未眠,甚至比他們還要辛苦。 可這一仗,他們終於勝了,這些已足夠。 思楠就在蕭布衣身側不遠,也是望著遠處寂滅、蒼宏的山。 他們已出了坐忘峰,繞過山谷,來到了山外,所以山谷內的廝殺,看起來離他們遠。但那火光、烽煙還在提醒他們,戰事遠遠沒有結束,前程任重道遠。 蕭布衣鐵一樣的身軀看起來也有點倦意,展擎天、李文相等人,都已被送回休息,他傷的也不輕,少有的疲憊,但他還是在等著前方的戰情。 這仗不但是他和裴矩、楊善會的生死戰,亦是西梁軍和河北軍再次交鋒,若再能勝,就如再加一根壓垮駱駝的稻草。 如此不停的打擊下,河北軍遲早都有崩潰的時候,蕭布衣就等著這天。 秦叔寶已敲碎河北軍防禦一點,命人急攻,到現在還沒有結果,蕭布衣已察覺不妙。突然不再猶豫,吩咐身邊的裴行嚴道:「裴將軍,傳令給秦將軍,收兵!」 裴行嚴毫不猶豫的執行下去,不過片刻,有兵士已急匆匆的趕到,「啟稟西梁王,河北軍故意放開個口子,我軍千餘衝入,被困其中,形勢不妙。」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卻不多言。 裴行嚴半晌回轉,沉聲道:「啟稟西梁王,收兵命令已下。秦將軍正在指揮人馬退谷!」 蕭布衣只說了一個字,「好!」 思楠望著蕭布衣偉岸的背景,欲言又止。她本來想問一句,被圍的兵士怎麼辦,可不知為何,竟問不出口。 領兵當然有犧牲,河北軍若有楊善會領軍,實力提高不是一點半點。他們設伏圍困西梁軍,放開個口子,就是要等西梁軍去救。若用犧牲兩千人的代價,去救那一千人,到底值不值? 當然圍困的若是蕭布衣,西梁軍就算損失無數,西梁將領也會認為值得。可關鍵是,這千餘人,遠不如蕭布衣重要。可這些也是命,蕭布衣也是一條命,想到這裡,思楠搖頭,她不想再想,徒增煩惱。 「一個人,只要不刻意為難自己,他就會快樂的多。」蕭布衣突然道。 「你說什麼?」思楠知道蕭布衣是對自己說話,她有那種敏感。 蕭布衣悵然道:「我和裴矩對戰的時候,不知為何,想到了張將軍。」 「張須陀?」思楠問道。 「不錯。」蕭布衣道:「你說裴矩和張將軍,誰的武功更勝一籌?」 思楠沉吟片刻,「裴矩武功更高,張將軍氣勢更強。他們若真的對仗,難說勝負,不過我更願面對的卻是裴矩。」 蕭布衣點頭道:「你和我的想法一樣,我面對裴矩,什麼辦法都能用的出來,可面對張將軍,卻少動機心,我也更願意面對裴矩。」 「你方纔所言,是什麼意思?」思楠忍不住道。 蕭布衣望向天邊,「張將軍一生……並不快樂,但他不愧為大隋第一將軍。其實很多時候,不是結局不夠美好,而是我們……對夢想要求的太高。其實很多時候,你只要降低下要求,你會發現,你會過的快樂。」 思楠若有所思,裴行嚴也是靜靜的聽,目光卻露出尊敬之意。這世上,能讓裴行嚴心服口服的人只有兩個,張須陀是一個,蕭布衣是另外的一個。聽蕭布衣評許張須陀,他極為認真的聽。 「張將軍也是要求太高嗎?」思楠問道。 「張將軍對忠義要求的實在太高,他妄想將一艘腐朽的船帶到對岸,所以只能和船一同沉下去。程咬金要求的不高,所以他能早早的離開破船,回到岸邊。秦叔寶就是對良心要求太高,所以他一直放不開心結,這次領兵失手,只怕我不罰他,他也會主動請罪。我若不罰,只怕他更不好過。」 裴行嚴突然道:「羅士信呢?他的要求高不高?」 蕭布衣茫然的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唯一能肯定的是,他過的並不快樂。」轉瞬感慨道:「一人雖死多年,但還能影響深遠,大隋之中,唯有張將軍一人而已。」 目光遠望,蕭布衣板起了臉,一人從黑暗中走出,沉凝如山,臉色痛苦。他的苦,不但因為領軍失誤,還因為中了一種毒。雖有克制,但若動情,還是難免週身痛楚。 蕭布衣肅然道:「秦將軍,結果如何?」 秦叔寶單膝跪倒道:「末將領軍不利,誤中對手埋伏,致以折損千餘兵士,無能救出,還請西梁王重罰!」 蕭布衣問道:「你領兵一直穩中求勝,這次失誤是何緣故?」 秦叔寶一絲不芶道:「九轉溝守將是王賈青,亦是竇建德的手下之人,他性格暴躁,本來我已數次誘敵,騙他出來,斬了此人,正想從九轉溝乘虛而入。沒想到河北軍突然有兩隊精兵殺出,斷我軍後路。其實……不過末將領兵失誤,難辭其咎。」 「其實你已經判斷敵人是潰敗而非誘敵。」蕭布衣道:「可殺進去才知道不是那麼回事。」 秦叔寶終於點頭,「的確如此,對手偽裝的高明,我敗的無話可說。」 「其實不是對手偽裝的高明,而是對手才到而已。」蕭布衣道:「據我判斷,王賈青伊始是真的潰敗。楊善會或許才趕到,或許就是坐等王賈青崩潰,真引你入伏……」 秦叔寶雙眉一揚,「楊善會來了?」 「他不但來了,還佈局殺我。後來他被擊敗,多半又回到竇建德身邊。」蕭布衣微笑道:「所以這仗……」 「輸就是輸,贏就是贏,身為統帥,責任不可推卸,還請西梁王重罰!」秦叔寶握拳道。 蕭布衣搖搖頭,沉聲道:「那就罰一年,官降一級,以傲傚尤。」 秦叔寶道:「末將領罪。」 裴行嚴想要求情,終於還是忍住。他對秦叔寶的為人也略有所聞,今日一見,卻多少有些欽佩。 蕭布衣遠望山谷道:「我懷疑竇建德快要撤離牛口。」 「為什麼?」秦叔寶倒有些不解。 蕭布衣唯有苦笑,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解釋。竇建德汜水大敗,蕭布衣一直不解他們為何要固守牛口,現在終於明白,原來裴矩、楊善會早就算準他的性格,這才佈局。既然劫殺失敗,他們當然沒有必要守著這個雞肋。 沉吟道:「或許是直覺吧。秦將軍,請你傳令下去,派兵潛伏在飛龍渡和鬼見愁兩處,若遇河北軍撤退,可看情形掩殺,不必急於求成。」 飛龍渡是牛口最近的一個黃河渡口,鬼見愁卻是牛口以東一處險要的地勢。 裴行嚴問道:「西梁王,如果我們判斷河北軍北歸,當重兵斷其後路,以求一網打盡才好。」 秦叔寶道:「河北軍若走,歸心似箭,我們若攔,他們必定狗急跳牆,拚死廝殺。裴將軍,你莫要小瞧他們拚命的力量,到時候我等損失,恐怕非西梁王所願。」 蕭布衣點頭道:「秦將軍所言,的確是我的一個顧慮。現在河北軍有楊善會領軍,再加上歸家心切,我們有機則打,無時機則放他們回去。你們放心,我以前不敢肯定,但現在已明白,楊善會、裴矩絕非善類,他們的用意就是把竇建德取而代之,我們只要不停的攻打,尋找機會,可等其內,到時候一鼓殲之,可望大勝。」 裴行嚴或許不解,秦叔寶卻多少明白些內幕,馬上去部署兵力。可才行幾步,蕭布衣就叫住了他問,「秦將軍,你最近……還好嗎?」 秦叔寶點點頭,微笑道:「一天能吃幾大碗飯,好的不得了。」 蕭布衣看了他半晌,緩緩點頭,秦叔寶這才大踏步的離去,只是覺得蕭布衣看不到自己的時候,這才一拳擊在山石上。他一拳擊出,眉木肖眼角就是忍不住的跳,看起來怪異無比。等忍耐片刻,雙眉蹙的更緊,終於伸手拔出把刀來,挽起手臂。 他手臂上早就傷痕纍纍,一條條刀疤縱橫交錯,看起來異常駭人。 秦叔寶一刀劃下去,血流出了些,這才舒了口氣,嘴角露出絲苦笑,喃喃道:「若這是上天給我的懲罰,那我也能睡的安心些。」 他鎮定了精神,這才離開,卻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站著兩人,靜靜的望著他的背影。 思楠輕咬紅唇,低聲問,「蕭布衣,你說秦叔寶真的要這樣挨下去?一輩子都受無窮無盡的痛苦?」 蕭布衣眼中也有了黯然之色,抬頭望天,許久才道:「若是一輩子也還算好。」 思楠一震,「你說什麼?」 蕭布衣悵然道:「我把秦叔寶的情況告訴給雲水,雲水聽了,只是說,秦叔寶活不了幾年了。中毒之人,本應該清心寡慾,可他用情太深,已遭蠱毒反噬,只怕……」 他沒有說下去,可眼中,已有了暮色殘照、笛獨奏的悲涼…… 、、、 五二五節 多情總被無情傷 一紙軍文,放在李淵的案頭。 李淵雙眉緊鎖,沉默無言。西京、東都,相隔八百餘里,可他已經感覺到那面沛然的壓力,雖然他早知道對決不可避免。 他現在甚至有些懷疑,自己做的決定,是否正確。 當然他的這個決定,少有人知道。 如果再重來一次,每次李淵想到這裡的時候,其實和寰紅線沒有什麼區別。他多半還會選擇這條路,這條路是他的選擇,他一定要走下去,別無選擇。他和竇建德、蕭布衣一樣,都沒有回頭路,他們三個人,注定只能活一個! 他們雖是帝王之像,可存活的幾率,甚至比百姓還要低。 他不能先喪士氣,因為鹿死誰手,還不得而知。他已調動了天底下,一切可以調動的力量,準備和蕭布衣決一死戰。 這些年的暗中謀算,終亍要到了,發揮作用的時候。 寰建德又敗了,不出乎他的意料。因為伊始的時候,他就沒有想到寰建德會勝。竇建德畢竟還是個泥腿子,在他和瀟布衣的擠壓下,所有弱點、缺點全部爆發。 寰建德看似從容,其實並無大志「李淵每次想到這裡的時候,眼中都有譏詣。 這個跡象早有先兆,誰都認為,竇建德和薛世雄的一仗不可能贏,其實就算竇建德自已,都沒有想到贏。可世事往往如此好笑,結果是竇建德贏了。寰建德一仗不但贏了隋軍,還贏得了河北,甚至贏得了爭奪天下的資格。 但寞建德並沒有準備好,他太優柔寡斷,太胸無大志。他得到了河北,就像暴發戶驀地繼承了萬貫家財,卻不知道如何使用。相對他李淵早早地瞄準了太原,志在關中以取霸王之業,相對蕭布衣早早的取下了襄陽,圖謀東都江南而言,竇建德在爭奪天下的過程中,顯得十分的幼稚。 一子不慎,可招致滿盤皆輸。竇建德儘是錯招,不輸才怪。 李淵想到這裡的時候,微有鬱悶。他不是鬱悶寰建德的輸,而是苦悶裴矩、楊善會也一股腦的輸了出去。 裴矩實在讓他失望,李淵握緊拳頭,砸在桌案之上,神色嚴峻。 太平道到如今,其實也損失慘重,李淵只期冀裴矩能殺死蕭布衣,那他對陣河北軍,就算對裴矩也不會如此吃力。但人算不如天算,紊布衣銳不可擋,又逃過一劫,最終看起來還是要他和蕭布衣決出勝負。 記水一戰,河北軍損失慘重,竇建德兵士雖還有,可良將近乎損失殆盡。寰建德退守牛口,期冀楊善會出奇制勝,竇建德當然還不知道裴矩也參與其中,不然他對楊善會也不會如斯信任。 楊善會分析入理,果然等到蕭布衣入gu可卻被蕭布衣趁機反布殺局,斬了裴矩的一臂,反擊殺楊善會數百精英。竇建德知翻身無望,惶惶退卻。可還是放心不下楊善會,於是命令劉雅、楊善會共同斷後,自己親自領軍退守黎陽。沒想到蕭布衣竟然猜到他們要跑,在飛龍渡、鬼見愁布下埋伏。結果楊善會果然非同凡響,所率兵士安然回轉,劉雅卻是被秦叔寶擊敗,數千手下喪盡,只餘十幾騎逃到黎陽。 竇建德帶兵東進,過運河,到酸棗縣的時候,又和突然殺來的程咬金打了場惡戰。河北軍急于歸轉,又讓程咬金勝了一場。 等到竇建德退到黎陽的時候,八萬餘的兵馬,又折損了一兩萬,士氣低落。 竇建德敗的沒有脾氣,讓王伏寶、劉黑闔棄東平,過黃河到北岸,拖守臨河、武陽兩縣,和張鎮周暫且隔河相對。 羅士信雖極力反對,說如此一來,幾乎算是放棄了才得到的山東全境,更會加速徐圓朗的投降。但畢竟竇建德為大,羅士信已失信竇建德,反對無效。 李淵其實也瞭解竇建德想法,眼下西梁軍氣勢如虹,開始全力反擊。寰建德只怕實力再次受損,索性放棄佔領之地,龜縮河北,要和蕭布衣僵持一戰。 西梁軍眼下分三路出兵,一路由河內通守孟善誼領兵,取回新鄉,進逼衛縣,直面黎陽。另外一路卻是由蕭布衣親自指揮,未叔寶任行軍總管,從榮陽出兵,奪回濟陰、東郡,和黎陽隔河相望。另外一路卻是張鎮周領軍,因王伏寶退守黃河以北,張鎮周從東平出兵,進攻魯郡,兵圍任城,徐圓朗已陷絕境! 這對徐圓朗來說,無疑是很殘忍的事情,因為他曾經有過希望。還有什麼比希望才起,又被打破還要殘忍? 蕭布衣的意圖已很明顯,對抗河北,先滅徐圓朗後,然後盡取山東之地! 寰建德猶猶豫豫,屢喪時機,蕭布衣的作戰意圖卻是堅定無比,穩紮穩打。 李淵每次想到這裡的時候,心口都是忍不住的抽亅插。望著桌案上的軍文,他甚至忘記了眼下的大戰。 裴寂、唐儉、殷開山和長孫順德均在李淵身側,見李淵臉色不渝,只好沉默。 李淵望著這四位大臣,終亍開口道:」蕭布衣氣勢正鋒,不知道諸愛卿有何建議?」裴寂建議道:」眼下聖上和劉武周交錦正在關鍵時候,宋金剛不得軍心,已屢次吃了敗仗,軍心浮動。尉遲敬德和太子僵持不下,以太子之謀,倒不愁此人。只要秦王能一舉擊潰宋金洲的主力,平劉武周可說是指日可待。「李淵皺眉道:」我是在說東都之事。」裴寂慌忙道:」擊敗宋金剛,平了劉武周,河東穩定,到時候聖上自然可出兵東進,可圖東都。 「李淵扭頭望向唐儉和殷開山,詢問道:」你等意下如何?「兩臣均道:「裴僕射說的極是。」李淵沉默起來,良久無語。原來劉父靜反叛後,一直消失再沒有消息。李淵暗自惱怒,差點因此斬了史萬寶。他當然知道劉文靜詭計多端,跑了後,以後不知道要給他添多少麻煩。不過史萬寶、劉文靜都算是李世民的親信,李世民聽劉父靜反叛,大惑不解,可已來不及分辨,只能救下史萬寶。李淵顧及李世民的面子,饒了史萬寶一命。可自此以後,更加寵信裴寂,封裴寂為尚書僕射。大隋三省六部,最高職位就是尚書令一職,李唐繼承大隋官職,可忌諱尚書令職權過大,一直空置。尚書令下,就堤尚書僕射,李淵封裴寂此職,可說對他極為器重n裴寂可說是深知李淵之心,又極會察言觀色,才能得此高位。但裴寂才能有限,領兵更是稀鬆尋常,李淵每次問計,只覺得裴寂這方面還是稍差一些,不能說中他的心思。 若是劉文靜在……想到這裡,李淵搖搖頭,驅逐了這個念頭。 他寧可用聽話無能的手下,也不會用狂放天才的反骨。 目光落在長孫順德身上,李淵若有期冀問「,長孫先生,不知你有何計拖住蕭布衣的步伐?」」其實裴僕射,所言不差。「長孫順德謹慎道:」眼下最大的敵人還是劉武周,不可分心二用。只要最快的擊敗劉武周,就已算拖住瀟布衣的步伐。」他說的簡,單明瞭,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要擊敗對手,不能指望敵人止步不前,而要比敵人更快一籌! 李淵眼前一亮,終於點頭道:,「長孫先生所言極是,不過依你之見,世民出戰,可有把握?「「五日後可勝。」長剁順德沉聲道。 群臣詫異,李淵精神一振」,長孫先生為何有如此的把握?「長孫順德道:」我們大半年的僵持已有成效,據可靠消息,宋金州軍中糧草只夠五日。而他押運糧草的軍隊,三日後可到。「李淵裝作明白,過來的樣子」,只要我們出奇兵一支燒其糧草,那宋金網當然不戰自敗?」其實這些李淵早就知道,他現在說出來,不過是鼓舞群臣的信心。說話當然也要技巧,好消息放出更需要時機。 長孫順德配合道:」正是如此。「果不其然,裴寂等人本憂心仲忡,聽到這裡,不由精神大振,紛紛問」,真的?「他們實在隱忍太久,這些日子來,聽蕭布衣征戰的消息,比聽自己作戰還要多,知道敗劉武周就在眼前,都是難掩振奮。 李淵很滿意這種鼓舞士氣的結果,接下來就是選將出兵去襲宋金剛的糧道。這次勢在必得,當不會派裴寂等人前往,卻要和老將屈突通聯繫,挑選良將去做此事。 現在的李淵,坐鎮蒲圾,和李世民離的極近,只怕兒子有什麼閃失。 等群臣退下,只剩下長孫順德之時,李淵沉吟許久才道:」順德,草原一行……如何?」長孫順德有了那麼一刻惘然「,草原如昔,人難依舊。」事情過了那麼多年,你還沒有忘記嗎?「李淵眼中竟出現少有的同情。 長孫順德回過神來」,聖上,微臣一時忘情,還請恕罪。」李淵淡淡道:」你不是忘情,而是多情。這天底下誰都覺得你背叛了千金公主,可我知道,你不會!」長孫順德眼中掠過驚鴻掠水般的感謝,轉瞬只剩下淡淡的漣漪「,謝聖上。「「這次草原之行……「李淵欲言又止。 長孫順德搖頭道:」草原之功,和微臣無關,微臣未盡綿薄之力,心中有愧。」李淵皺眉道:」順德,你好像對這次求助突厥,頗為不滿?,」,微臣不敢。「長孫順德道。」是不敢?而非沒有抱怨?」李淵沉重的歎息「,順德,我其實也是迫不得已!你要知遜「,「欲言又止,李淵又換了個表情」,我雖重視信任裴寂,但那是念及故情。要知道當年在我落魄之際,他不但鼓勵我,還幫過我。可在我心中,你其實遠勝裴寂百倍。可我諸多封賞,你總是一力推辭……,」,微臣其實早就心灰意懶,本來無非想芶活世上。「長孫順德渭歎道:「可得聖上器重厚愛,當求鞠躬盡瘁。只求天下大定後,再行隱退,心願已足!」」你覺得,這天下,到底誰能得了去?」李淵突然問道。 長孫順德苦笑道:」微臣……不敢妄自猜訓,以亂人意。可突厥人見利忘義,這次南下,我們和引狼入室無異,我只怕後患無窮,反倒比蕭布衣更加危險。「李淵冷哼一聲,岔開話題」,順德,我知道你心傷千金公主之死,可往事如煙,徒亂人意。長孫家主若在,也不願看你如此頹唐!想長別、家門閥大族,正逢亂世,需你振興……」見長孫順德垂下頭去,也不回答,李淵有了幾分不滿,轉瞬堆上惋惜之色」,順德,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長孫順德起身施禮,緩步離去。 李淵望著長孫順德的背影,重重一拍桌案,想要說什麼,終亍止住。吩咐宮人道:」宣郡王見駕。「長孫順德出了宮中,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他雖是聰明,卻總是如此頹廢,似乎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麼可吸引他的興趣。 不等回到府中,就見到遠處有兩人在糾纏,長孫順德皺下眉頭,止住腳步。二人的爭辯聲隨風聲傳過來,頗為激烈。 又是李采玉和柴紹,長孫順德搖搖頭,不想靠前。見到樹下依依的兩個身影,突然想起當年那張清麗高雅、薄怒輕顰的一張臉。 風過後,留下淚痕傷痕,長孫順德揚起頭來,望著那潔白的雲,藍藍的天……」到底我如何做你才能滿意?,「,柴紹,你不用讓我滿意。「李采玉冰冷的口氣,有如冷霜寒雪。 「采玉,我這一輩子對你,就做錯了一件事。我真的很想……很想改正,可你為何,不給我一次機會?你難道忘記了,我們當初的承諾,你難道忘記了,當初也是在這綠樹下,我們……」「我只知道,現在就算我的家奴馬三寶,也比你強過太多!」李采玉面無表情道。 柴紹踉蹌後退,陡然間爆發出來」,又是馬三寶,你沒有一天不說那個馬三寶,你說,你是不是變了心,愛上了他?」李采玉柳眉豎起」,隨便你怎麼說!」她一發怒,柴紹反倒軟了下來」,采玉,我不是故意的,請你諒解。」他軟語相求,李采玉口氣也終於軟下來」,柴紹,我和你說過很多次,我們……不適合!「「你撒謊!」柴紹怒聲道:」我們天作之合,再合適不過。」他狀似瘋狂,不顧滿街百姓相望。 李采玉不再理會,轉身就走,柴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采玉,你去哪裡?」 「你抓得住我一時,抓不住我一世。」李采玉拂袖,抖落積雪般,「我去見我爹,請爹解除你我的婚約。」 柴紹怔住,失魂落魄的鬆開手來。不知過了多久,才發覺李采玉早就不見。慌忙沿著長街奔過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絕對不能失去採玉。 望著柴紹遠去的背影,長孫順德其實很想對他說一句,感情就像手中的沙,你抓的越緊,流失的反倒越多。可一直到背景消失在長街盡處的時候,他也沒有挪動一步。因為他覺得,他沒有資格這麼說! 自從千金公主死後,他就再沒有感情,也再沒有評價別人感情的資格,因為……他不配! 伸手撫摸身邊的樹,長孫順德眼中,只覺得天是灰的,雲是慘淡的,樹是憔悴的,就算那夏日狂躁悶熱、讓人發狂的風兒,也是冰冷刺骨的。 眼前的人影朦朦朧朧,長孫順德蹲下來,發出了近乎呻吟的呼喚,「芳兒……」 芳兒在天上、在雲中、在風中「可惟獨,就是不在他的身邊! 柴紹沿街狂跑的時候,李采玉已到,了李淵的面前。李淵身邊坐著李孝恭,二人見到李采玉進來的時候,不約而同的止住了話題,滿是錯愕。 李淵臉上有些惱怒,「采玉「這麼沒有規矩,我沒有叫你進來!」 李孝恭緩緩的起身,「聖上,微臣先行告退。」 李淵未做挽留,李孝恭在宮人的帶領下,躥蹋前行,他走出宮殿的時候,聽到李采玉說了一句話,「爹,我請你解除我和柴紹的婚約!」 李孝恭微怔,加快了步伐,沒想到宮殿前一人霍然衝過來。李孝恭被他撞到,仰天倒了下去,狼狽不堪。 撞人的正是柴紹,見到李孝恭的狼狽,饒是心急,也忍不住俯下身來,扶起了李孝恭,迭聲道:「郡王,我一時慌亂,還請恕罪。」見到李孝恭的詭異,不知為何,柴紹背脊湧起一股寒意。可轉瞬被焦慮、傷心所充斥,抓住李孝恭的手,竟然牢牢不放。 李孝恭突然一笑,「自從我變成現在的樣子,就再也沒有人像柴公子這樣親切的抓住我。」他口氣滿是感啃,嘲弄世態炎涼,人情似紙。 可又像安慰開導柴紹,莫為情傷。魄瓦妨柴紹自嘲的一笑,突然有種古怪的感覺,那就是可憐的是自己,而不是眼前的李孝恭! 李淵聽到女兒的要求,眨眨眼睛,一時間不明所以,「你說什麼?」 「我請爹爹解除我和柴紹的婚約。」李采玉一宇宇道。 李淵擰起了眉毛,心中不悅,他覺得自己真的很衰。李世民才開始成器,李元吉又在後院放火,眼下大敵當前,自己一直信賴的女兒,竟然向自己提及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 「回去!」李淵道。 「什麼?」李采玉一時間倒是不明所以。 「我說讓你回去。「李淵扳起臉道:「采玉,現在非常時期,你怎地如此不知輕重。當年你為了柴紹,不惜和為父翻臉,如今又是為了誰,要和柴紹決裂?你這樣的女兒,實在讓為父心寒!」 他說的已經很嚴厲,可說完後,李淵臉色有些異樣。 李采玉忿然道:「不是我為了誰,而是我的選擇。難道女兒在爹你的眼中,不過是個貨物?當初你們看到蕭布衣的好,所以千方百計想讓女兒嫁過去,不惜離間柴紹和我的關係!現在我如你們所願……」 魄升奶「采玉!」李淵的口氣已頗為淒厲,目光卻望向女兒的身後。 李采玉激動之下,並沒有注意李淵的異常,大聲道:「現在柴紹果然如你們說的一樣,不成器,可你為何還要女兒嫁給他?難道只因為,他柴家是大閥士族,你希望得到他們的支持?」 「夠了!」李淵一耳光煽了過去,臉現怒容。 訓啪,的一聲響,殿中一片靜寂,李采玉摀住臉,退後兩步,難以置信。李淵這才道:「柴紹,采玉無知,你…,」」 李采玉霍然轉頭,才發現不知何時,柴紹站在她的身後,臉色慘白,搖搖欲墜。 心中沒有不安,反倒如釋重負,李采玉道:「柴紹,你都聽到了?」 李淵冷冷道:「聽到又能如何?我早想辦了這門婚事,可總是事務繁忙。如今大敵當先,擊敗宋金剛,柴紹,我來做主,將采玉許配給你。」 李采玉忿然離去,再不回頭,柴紹不知過了多久,這才回過神來。 感覺到身體不屬於自己,聲音也不屬於自己,可還是明確無誤的聽到自己說了一個宇,「好!」 柴紹不知道自己怎麼出了宮殿,不知道自己如何到了拍壁,也不知道李世民到底和自己說了些什麼。 他的腦海中,只有著一個念頭,擊敗宋金剛,才能娶了采玉,才能不讓采玉離開自已。 他不能離開採玉,離開了采玉,他寧願去死! 男人癡情的時候,有時候比候館的少婦還要幽怨;男人癡情的時候,有時候比發情的猛虎還要勇猛,男人癡情的時候,很多時候,根本已不知道自己做什麼。 女人癡情只有哀怨,男人癡情卻燃鬥志。 柴紹只見到一張張詫異的臉掠過,帶著各種表情,可他已無心去管。他不怨李世民,不怨李淵,他只想憑借自己的一雙手,重新贏得屬於自已的愛情。 至於愛情到底是否屬亍自己,他並沒有考慮。 宋金州手下的兵士,那一刻變成了厭惡可憎的馬三寶,柴紹聽到鼓聲,一馬當先的已衝了過去。 沒有愛,寧願死! 他殺入敵陣的那一刻,並不知道,他為之奮鬥的李采玉正幽幽的對著身邊的一人道:「三寶,如果有一天,有一個女子,希望你帶她離開,去千山萬水,遠離這裡的一切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