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全集精校小說盡在:http://www.yimuhe.com/u/anglewing2620-1.html 更多資源下載:http://qqzone.ctdisk.com ※聲明:本電子書僅供讀者預覽,請在下載24小時內刪除,不得用作商業用途;如果喜歡請購買正版圖書!※ 書名:《江湖三部曲》 作者:賈羽   內容簡介:千樹梅開,十面刀戈,金龍騰空碧雲落。俠肝義膽怒回頭,江湖英豪知我。彈指如塵歲月,莫論長纓誰握。寒光驟閃,輕煙生血色。仗劍笑群峰,滿眼小碎荷。   正義與邪惡的較量!   俠女遍尋金山劍訣,邪派高手稱機興風作浪,為害江湖。   蓋世奇俠與武林魔頭在一次次生死對決中,上演了驚天動地的故事……   劍氣朝三界,怒火存心中,聽雷滾,覓仙功,一路笑問蒼穹,誰人不識真男兒,只緣夜色深沉,冷眼觀霓裳,倀吟暗與明,瓊樓萬里遙對,冰裡竟現防芳魂,仰天笑,何處覓蹤影,聽君言,道一聲,殺向江湖不留情。 【第一部 入世龍蛇】 楔子 潮音瀑遭遇同門 南柯夢騷動心機   詩曰:   一樹梅花兩劍同,四方正氣藏心中。   忽如春夜寒又至,斗轉星移不留情。   明宋濂《潛溪集》中「都印三余贅筆」謂:「酥醪洞主曰:世稱道教有南北二宗,其南宗謂自東華少陽君得老聃之道,以授漢鍾離權,權授唐進士呂巖授遼道士劉操,操授宋張伯端,伯端授石泰,泰授薛道光,道光授陳楠,陳楠授白玉蟾,玉蟾授彭梠。其北宗謂呂巖授金王嘉,嘉授七弟子,其一丘處機,余為馬鈺、譚處端、劉處玄、王處一、郝大通及鈺之妻孫不二。」   此系道教早期的傳承情況。   話說北道全真七子,除長春真人丘處機一人在京師長住外,其餘足跡則常留於嶗山。   嶗山乃道教名山,東臨嶗山灣,南瀕黃海,海山相連,水氣嵐光,變幻無窮。   《齊記》有「泰山雖雲高,不知東海嶗」之說。嶗山奇峰凌雲,峭壁倚天,山中竹樹繁茂,濃蔭蔽日,且多清泉、古洞、危巖、怪石。有獅子峰、老僧峰、駱駝頭、梳洗台、翠屏巖、碧落巖、明霞洞、猶龍洞、神水泉等勝跡。白沙河流經巖壑峽谷,形成九曲連環、幽清深邃的九水風光。其中潮音瀑,水聲如潮,震動澗谷。   此刻,正是在潮音瀑之上,突然摔下一人。但見此人披頭散髮,灰袍破裂,肩頭、脅處、左胸劍傷纍纍,血湧如注,其狀可怖。   此人這一摔下,卻並未倒地,只是身形一縱,便落在奇異突兀的岩石上面。瀑水飛瀉,竟然沒有打濕此人的襟袍。   從此人胸口創傷破處,露出半邊豐盈的胸部。原來此道士,竟是一個女子。女子面容雖然蒼白,但從蒼白之中,卻也露出幾分動人的姿色。   但見她顧不上料理衣容,只是雙足一頓,縱身一閃,便直穿瀑布,躲進了如煙的水簾之中。   就在這時,崖上一聲獰喝,跟著闖上來七八個上身裸露的大漢。為首一人提著一柄烏頭怪刀,面目猙獰,對另外幾個人高聲怒然說道:   「你們給我下去追,千萬別讓這個女人跑掉了!」   立時,那幾個大漢縱身跳下潮音瀑。   為首之人輕功高超,最後跳下,卻已先落到岩石上,左右顧盼,並不見女道士的身影。   驀然,一個大漢發現了地上滴有點點血跡,急忙厲聲高叫道:   「快看,這裡有血跡!那女人一定不會跑遠,說不定就在這瀑布附近!」   為首之人狂縱而至,見地上血跡斑斑,兀自不幹。他哈哈一陣大笑,突然一指瀑布,堅聲怒道:   「好一個臭道姑,原來竟然藏在瀑布的水簾後面!這麼標緻的女子,咱們善男幫的弟子不得到她,豈不可惜乎?諸位,給我進去拿下!」   那幾個大漢口中「哇哇」地大叫著,提縱身形,仗器護住自身要害,飛身便往瀑布之中硬闖。孰知身體剛剛鑽進水簾,卻忽然慘叫幾聲。   只見一股股血水,隨流水直瀉而下。   為首之人凝目一看,「啊呀」大吃一驚。原來,闖上去的那幾人,竟已被瀑布兜頭斬斷。   可是,他並不甘休,急忙布氣於週身,一舉烏頭怪刀,形同地獄中的鬼魅,飛身便向瀑布中硬闖。   哪知此人身形剛沾瀑水,立時便感到有一股雄厚的內力,在狂點週身穴道,瀑布之刃也陡然刺中他的頭頂要穴。   但聽他獰叱一聲,單手一托,硬是將水簾生生地托起。然而,剛要再向裡疾闖,忽覺腹部橫然一涼,想喊已是不及,只見身斷兩截,隨流而落。   又見瀑簾一頓,藏於其中的那女子早已擰身飛出。但這次卻踉蹌了幾步,身形一軟,竟一頭栽入水中。急忙再透力支撐,想要站起,可剛剛爬到水邊,便頭顱一歪,昏死過去。   四周復歸寧靜,只有瀑布水音轟鳴,幾達百里。   時間不長,瀑布下游,有一人飛身疾馳而至。   近些再看,原來也是一位女子,生得端的俊俏、美麗,幾乎不亞於天上仙女,但見腰間掛著一柄凌波寶劍。   她一眼便發現了躺在水邊的女道士,遂跳躍近前,雙手一抄,便將女道士抱起。仔細看時,竟「啊」地一下,失聲驚叫起來。   原來,這位受傷的女道士乃嶗山清淨派同門師姐羽痕風。只聽她急忙喊道:   「羽師姐,羽師姐!你這是怎麼啦?!」   她這般一喊,羽痕風「哎喲」一聲,竟轉醒過來。   羽痕風睜眼一看,目光頓時一亮,急忙說道:   「你是……夢痕秋師妹?」   遂又問道:   「賈頭佗他們呢?」   夢痕秋見羽痕風已然醒來,便高興地說道:   「羽師姐,羽師姐,你終於醒過來了!」   急忙為羽痕風包紮傷口,續又言道:   「我見有許多斷碎的屍體流到下游,他們莫不就是賈頭佗一夥嗎?賈頭佗是什麼人,莫非是他們將師姐打傷的嗎?」   羽痕風掙扎著點點頭,不由得慘笑了一下。半晌,才言道:   「夢師妹,我們真是有緣。一別數載,你越變越好看了。在我們同門姐妹中,你是最漂亮、也最有前途的一位!」   羽痕風停了一會兒,續而言道:   「我餘力將盡,你不用再為我包紮傷口了。只是有一事,我現在必須告訴你。」   夢痕秋聞聽,急忙問道:   「什麼事情?羽師姐但請吩咐就是!」   羽痕風又是慘然一笑,緩緩言道:   「方纔賈頭佗一夥人,是世外梅山善男幫的歹人。他們近來大肆掠奪美貌的姑娘,姦淫侮辱。我一路跟隨其後,已得知梅山邪派企圖以邪壓正,殺入江湖,興風作浪,不料卻被賈頭佗他們發現,將我傷成這樣。若不是這座潮音瀑,我便難免受辱了!」   羽痕風接著又苦笑道:   「夢師妹,師父曾對我講,凡我類正道,可不能像那些紅塵看破了,就跑到山林裡、古廟中,低眉合十,整天唸唸有詞地了此殘生,就算完事的人。我們修道,是為了剷除邪惡。否則,只是做『自了漢』罷了。從出世以後,再回到人世,就是從『看破紅塵』以後,再回到紅塵。這時候,高境界的人,正所謂『目中有色,心中無色』。他努力救世,可是並不在乎得與失;他的進退疾徐,從容無比;這就是真正的高境界。做不到這種『出』、『入』境界,就跟這種境界有出入,就是假的高境界!」   夢痕秋仔細玩味羽師姐的這番話,雖在講佛理,但道與佛均系出家人之出路,凡理皆通。   故而,夢痕秋才若有所思,實際上也真正是進入了這一道理最玄妙的思緒之中。   夢痕秋想到佛教中的「大乘佛教」教理。   相對的,開出山洞,大放光明,就是「大乘佛教」。   此刻,有了「梵」,有了「大我」,有了「真如」,有了「法身」,人生開始活潑起來。不是躲避,而是面對;不是捨棄,而是爭取;不是出世,而是「以出世精神,做入世事業」。   半晌,羽師姐不再言語。   夢痕秋急忙看時,羽痕風的心脈已然停止了跳動,但面容卻十分安詳。   夢痕秋禁不住潸然淚下。   她正要抱起羽師姐的屍身,找個安靜的地方掩埋,忽聽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接著,有人已發現了正處於極度悲痛之中的夢痕秋。   只聽一人喝道:   「瞧,這裡正好有一女子!」   夢痕秋大驚,看時,已有三個大漢撲向自己。夢痕秋抱住羽師姐的屍首,大嘯一聲,衝著瀑布,飛身而入。   瀑水轟鳴,頓時將那三人的呼喝聲擋在外面。   忽然,夢痕秋見瀑布後面有一山洞,急忙閃身進去。陡然之中腳下一軟,似乎有一股暗流,在牽引著自己的心脈。   夢痕秋急忙雙手一托,將羽痕風的屍首拋到平地之上。但就在此時,她足底一沉,「嘩嘩」的一陣湍流聲過後,洞中竟已沒有了夢痕秋的身影。   這股暗流,一直把夢痕秋衝出很遠很遠。   當夢痕秋睜眼看時,卻已經來到一塊兒山地之中,那股暗流正向山裡洶湧流去。   夢痕秋不禁一怔,環顧左右,心道:   「這是什麼地方?奇怪,我怎麼來到了這裡?」暗自運氣,並未受傷,只是渾身沒有了力氣。   正在這時,耳邊傳來了一陣歌聲:   一樹梅花兩劍同,四方正氣藏心中。   忽如春夜寒又至,斗轉星移不留情。   歌聲一停,天色忽然黑了下來。   一個人哈哈大笑著,踏步來到夢痕秋面前,朗聲言道:   「果真是孫仙姑的弟子。」   繼而說道:   「你面前的這座山,就是世外梅山!你如果要去干涉梅山之事,萬望牢記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夢痕秋驚然問道:   「你是誰,為何指點於我?」   那人突然高聲說道:   「你若知道了我是誰,你離死亡也就不遠了!」   說罷,便揮起一把幽靈寶劍,朝著夢痕秋的脖頸,倏然砍下……   夢痕秋大驚叫道:   「我命休矣!」   忽聽遠處有人喝喊道:   「在這裡了……」   睜開眼睛,原來竟是一場噩夢。   但遠處的喝喊聲卻再次傳來:   「這個女子好生俊俏,先綁起來再說吧!」   只聽得一女子的哭喊聲道:   「你們這些惡人,你們要把我帶到什麼地方?」   一人哈哈大笑道:   「娘們,我們梅山可是個好地方呀!善男幫的司馬幫主,正等著你去尋歡作樂呢?哈哈,哈哈!」   夢痕秋心中頓時一亮,朝著遠處高聲大叫道:   「來人啊,救救我!」   但聽得遠處傳來「喲」的一聲。接著聲到人到,一個面目猙獰的大漢已站在夢痕秋面前,對遠處的同夥高聲喊道:   「喂,這裡又有一個了!」   頓時,四周傳來一陣狂笑……   正是:   徒手江湖亂雲飛,千林香雪映翠微。   道人不作如花夢,只尋滿山正氣回。   欲知後事,請看正文。 第一章 梅山駭傳玄子圭 司馬淫戰回頭客   詩曰:   怒海放歌暗梅山,邪風欲吹武林關。   靚女百戰終不悔,無情劍發鬼難還。   驚望蒼茫化塵埃,笑飲芳露駕長煙。   輕波泛月除妖穴,烏雲散盡世外閒。   1   「砰」的一聲,雙掌相擊。   玄子圭頓感對方這一掌力道如山,震得自己腳跟一動,再也拿樁不住,向後踉蹌了幾步,氣血不禁向上翻了又翻。   玄子圭駭然問道:   「你究竟是誰?為何頭戴面具,闖我梅山?」   那人哈哈一笑,旋厲聲言道:   「你知道了我是誰,你的性命也就結束了。聞聽你們梅山無處不邪,女人個個嫉妒蓋世,男人個個淫蕩非凡,還企圖以邪惡爭霸江湖。方纔你調戲過路少女,最後使的那招淫功,莫非是『花蛇吐芯』嗎?真是名有虛傳,你也枉稱是梅山第一劍了,說你是梅山第一『舌』,恐才名副其實!」   玄子圭聽得直發抖,他「刷」的一聲,抽出一把寒梅寶劍,壯著膽子喝道:   「你竟然也知道我梅山第一劍的名頭?既然知道,你……還想要如何?」   劍隨聲發,一個偷襲,已刺向對方胸口玉堂穴。   誰知那人並不迴避,反手已抽出一把幽靈劍,一擰身,也朝著玄子圭的來劍刺了過去。   劍氣「哧」然聲銳,兩劍倏然交遇在一起,只聽得「噹」的一聲促響,兩把劍的劍尖竟刺在一處,顫顫有聲,冷光凜凜。   玄子圭在梅山有劍王之稱,劍法自然高明。但自己的寒梅劍一遇上幽靈劍,立時逢上對手。玄子圭心中明白,對方並無專心施劍,而只是相當隨便的一擊。   玄子圭大急,暗運十成劍力,催促寒芒,企圖逼退對方。   對方神色自然,見玄子圭劍力一強,立刻斷喝一聲:「找死!」也稍一用勁,幽靈劍立時發出「唉」的一聲歎息。   隨著歎息聲,玄子圭的寒梅劍「啪」的一聲,碎成七截。   玄子圭大叫一聲: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靈芝三歎』?你到底是什麼人?」   那人劍氣已逼住玄子圭,怒然叱道:   「既然你還認識這招『靈芝三歎』,也不枉梅山第一劍了!」   那人手腕一旋,只見幽靈劍又發出「唉」、「唉」兩聲歎息。那人旋沉聲暴喝道:   「我是回頭客!」   玄子圭將將聽完「客」字,「嚓」地一下,頭顱已從脖頸上滾落。   回頭客收回劍形,仰天清嘯,梅山彷彿頓時一震。   嘯聲中,回頭客輕足狂點,只三兩下,已消失了蹤影。   就在回頭客消失之後,從梅山上忽然飛下兩個人來,一男一女,輕功蓋世,轉眼已來到近前。男的約莫五十歲開外,手持渾簫;女的卻只有十八九歲,長得標緻,穿得風光,腰纏三丈素練。   二人一眼便看見身首兩分的玄子圭,頓時大驚失色。   男的急忙說道:   「白梅,玄子圭劍術乃梅山第一,怎會失手於對方劍下?」   叫白梅的女人驚言說道:   「難道二十五里梅山,闖進來了生人不成?」   男的搖頭說道:   「這不可能!梅山機關千重,通途又是以八卦定位,山重水復,乾回坤轉,數百年來都是與世隔絕,怎會有人闖入梅山呢?」   白梅點頭言道:   「說來也是,這到底是什麼人呢?」   白梅又續問道:   「不凡,近來梅山可曾有生人出現?」   叫不凡的男人想了想,說道:   「好像只聽說司馬尋歡他們善男幫,近來抓了些少女進來,並未聽說有武功如此高強的劍客!」   白梅驚恐地說道:   「看來情況不妙!你馬上去請善男幫幫主司馬尋歡,讓他速到蛺蝶谷來見我!」   不凡答應「是」,旋又問道:   「是否也請黑白三老來一下呢?」   白梅點點頭,嗯聲言道:   「好吧,一路小心!無論如何,也要請黑白三老出面,給我們指點一二!我擔心梅山復出江湖之事,已被外界得知!」   不凡聽罷,縱身一閃,已疾跑出三五十步。   只聽得簫聲如咽,若即若離,頃刻就消失於遠方。   2   早春時節。梅花盛開,滿山盈谷,香氣四溢,瀰漫幾十里。千頃一片蒼白,蕩漾銀海。   舉目四望,梅山勢如雪海。   在梅山東谷之中,有一谷中之谷,名曰「蛺蝶谷」。蛺蝶谷一年四季,梅花常開,景象妖嬈,沉香迷人。   就在這陣陣花香之中,有無數只色彩斑斕的蛺蝶,羽翼輕薄,夾翅而飛。   其蝶美於須,其蛾美於眉。蛺蝶谷中的蛺蝶,與其他地方的蛺蝶所不同之處,是氣化、風化而成,食花咽露,頗通人性。其中一隻蛺蝶,大如薄帆,乃蝶中神物,三月一現,翅震山谷。   此刻,這只蛺蝶精,就落在蛺蝶谷上空的浮雲上,聽見有人進谷,它振翅疾撲。之後,巨口張開,似要啖人。   忽然,蛺蝶精認出來人乃蛺蝶谷主、信女幫幫主方白梅,才旋身飛上。   方白梅一臉怒色,解下腰間三丈素練,沖天一揚,素練頓時直如立木,將浮雲打散。   蛺蝶精一怔,立時明白主人心中不快,遂展翅飛入梅花叢中,隱去身形。   正在這時,有五條人影,形如鬼魅,從谷口剛一現身,轉眼已來到方白梅跟前。   方白梅大喜,急忙上去招呼道:   「黑白三老,司馬幫主,有勞四位前來商談要事,實在迫不得已。請到梅花屋中一坐。」   此屋非石、非木、非草、非籐,乃用梅花搭蓋而成,屋內梅花遍地,香氣怡人。   與黑白三老和司馬尋歡同來的是那個叫不凡的男子,他立時端來幾壇花蕊酒,為四人滿上,招待得也算周到。   方白梅微微笑道:   「今日請諸位來,是為了梅山第一劍被殺之事。」   一語即出,滿座皆驚。   黑白三老中的祁城子駭然言道:   「玄子圭劍法如此了得,江湖上恐無人能及,怎會被人殺害?」   白伯書翁慢拈鬍鬚,點頭問道:   「玄子圭是如何被殺的?」   方白梅慘然言道:   「是被人用劍削去頭顱而死!」   青梅師太急忙再問:   「你再說一遍,真是用劍嗎?是你親眼所見?」   方白梅點點頭,剛要回答,不凡接言答道:   「是我們二人親眼看見玄子圭屍橫於野!」   司馬尋歡瞇著眼睛言道:   「既是南宮不凡和方幫主夫妻所見,不會錯了!」   青梅師太奇道:   「我聽說玄子圭曾有個徒弟,名葉甄一劍,乃天下武林數一數二的劍客。而玄子圭隱居梅山修煉,劍術當不會比他徒弟差,怎會失手於一個劍客?如果真是如此,這個劍客的劍法武功,才真正當為天下第一!」   方白梅急忙言道:   「正因如此,我才急於請各位前來,商討計策。看來梅山中,已有外人混了進來!」   司馬尋歡忽又哈哈一笑,不以為然道:   「興許是玄子圭那老兒偶然大意失手,敗於後生,加上他一生好色,定是得罪了誰家姑娘的相好,出其不意,趁其不備而已。要說梅山,層層玄障,道道機關,縱是神仙,也不會找到此地。二十五里梅山,卻彷彿兩千五百里一樣。如此世外堡壘,別說進來,就是身居其中的我們,倘若稍有不慎,也會迷途無返,弄不好還會觸上機關,栽下陷阱!」   方白梅搖頭說道:   「話雖如此,誰也無法料到會不會是有人引外人入內。近一時期,我聽說你們善男幫又從山外掠來數名美貌少女,此事定與這些少女有關!司馬幫主,你手下的三個善男幫副幫主,近來可在山中嗎?」   司馬尋歡聞聽一怔,他萬萬沒有想到方白梅會懷疑到善男幫頭上。他不高興地說道:   「方幫主這話又是從何說起?本座手下的南郭羅漢一直都在他的羅漢谷修煉二懶心訣;柳冠宗行蹤不定;韋婆楞跟在本座身邊,偶爾抓些姑娘玩玩兒,又怎會與此事沾邊?難道你們信女幫就不會暗中找個男人樂樂?」   方白梅大怒,瞠目言道:   「你……你說話太不客氣!誰人不知,哪個不曉,我信女幫弟子個個守身如玉,豈會幹苟且偷歡之事?」   司馬尋歡也厲聲說道:   「你讓手下守身如玉,但你和南宮不凡不是天天龍虎相鬥、耳鬢廝磨嗎?」   祁城子恐二人反目,忙咳嗽了一聲,微微笑道:   「兩位不要再爭了,眼下還是把玄子圭被殺之事搞清楚,再談你們兩幫的私事,如何?」   青梅師太也緩緩言道:   「信女幫的弟子,一見漂亮的女子就嫉妒得要殺人;善男幫又個個淫性不改。今後是該好好收斂一下了。沒事做的時候,來我的青梅庵燒燒香,聽聽經,收收心,養養性……」   司馬尋歡嘲笑道:   「師太什麼時候也開始注重收心養性了?誰不知你那雙胞女兒,乃與……」   聽到這裡,青梅師太面色一紅,沉喝道:「小兒放肆!」又轉身對方白梅說道:   「如果沒有別的事,老尼告辭了!」   不等方白梅發話,青梅師太身形已起,狂展金袍,早已飛出屋外,又一點雙足,朝著蛺蝶谷口飛去。   青梅師太一走,白伯書翁滿臉怒氣地對司馬尋歡說道:   「司馬幫主也太目中無人了!」   誰知司馬尋歡並未生氣,哈哈笑道:   「書翁何必動怒,你雖與師太一生私好,但師太乃出家人,你欲何求?」   話音剛落,就聽梅花屋外嬌斥一聲:「真乃欺人太甚!」疾風般闖入一人。   這人使兩把潛龍刺,一陰一陽,照著司馬尋歡的面門就刺。   方白梅急忙攔住刺頭,嗔怒道:   「易芝紅,不得放肆!」   來人便是青梅師太雙胞女兒中的老大易芝紅。   易芝紅怒道:   「幫主,他欺人太甚,我非教訓教訓他!」   司馬尋歡一見易芝紅,眼睛頓時勾直,口中忙道:   「易姑娘越發長得水靈啦!」   兩眼直往易芝紅微微泛紅的臉龐上看。   易芝紅見狀,一跺腳,掉頭便走出屋外。   祁城子對白伯書翁言道:   「白伯兄,我們也該告辭了!」   二人齊身走出梅花屋,雙雙凌空飛起,霎時便沒了蹤影。   司馬尋歡見狀,大大咧咧地哈哈笑道:   「方幫主,南宮兄,莫讓玄子圭一事嚇破膽,光陰如流水,青春不再來啊!」   臨走,還淫巴巴地瞪了方白梅一眼。   見四人已走,方白梅才媚態稍露,嬌聲說道:   「不凡,你馬上通知所有的信女幫弟子,遇事不可魯莽,一定要能忍則忍。」   南宮不凡立即縱起身形,向谷外飛奔而去。   正在這時,也就在蛺蝶谷口,一個姑娘哭泣著,攔住了司馬尋歡的去路。   3   司馬尋歡一見這個姑娘,就是一怔。   這真是個絕代美女,高挑個,四肢修長,粉臉帶露,淚若流蘇,雙肩抽動,哀情動人。   直把個司馬尋歡看了個風流上竄下跳,心花朵朵怒放。   姑娘見司馬尋歡目透邪色,嚇得低頭說道:   「先生,此路可通往山外嗎?」   司馬尋歡悅然問道:   「姑娘莫非山外人氏?怎生不識路途?」   姑娘強忍哭泣,言道:   「半月前,小女被一強人掠來,半路我掙脫魔爪,但轉了半月,仍走不出此山。」   司馬尋歡大喜,突然一伸手,抓住了姑娘的玉腕。哪知姑娘也會些武功,擰身掙脫,轉身即跑。   司馬尋歡豈肯罷手,縱身便追,追了才幾十步,便又抓住了姑娘的衣裙。   司馬尋歡疾出一指,便點了姑娘的穴位。他攔腰抱起姑娘,轉眼來到一片梅花林中。   司馬尋歡哈哈一笑,一把扯斷姑娘的衣帶,又幾把,便露出少女的上半身來。   司馬尋歡猴急如焚,立時脫了個一絲不掛,站在那裡,「哈哈哈」一陣淫笑,笑聲裡充滿了暴力和得意。   姑娘的穴道被點,張著口卻無法出聲。姑娘淚流滿面,口不能言,全身火辣辣,彷彿正被惡火燒炙,她內心明白,自己的貞潔,就要永遠地失去了。   千鈞一髮之際,忽見梅花叢中人影一閃。   司馬尋歡心中一怔,只一指,便點倒了姑娘,急忙穿上大氅,縱身疾飛,去追趕方纔那人。   那人才跑出幾百步,忽覺身後一陣風至,急忙轉身抽劍,仗劍刺來。   司馬尋歡一見此人,心中驀然一陣大喜。   原來又是一個姑娘,長得賽比天仙。   司馬尋歡頓生邪念,只是三兩步,便撲至姑娘面前。   姑娘見了,不禁大怒,手持一把凌波劍,分上、中、下三路,劍花狂吐,源源刺來。   司馬尋歡見劍氣銳厲,心中不禁駭然,也急忙反手取下背後的精鐵陽棒,迎住凌波劍。   劍棒相交,頓時聽得「噹」的一聲……再看時,姑娘被震得一連後退了好幾步,而司馬尋歡僅退後一步。   只此一交手,彼此功力已見分曉。   司馬尋歡見了,知道姑娘功力遠不如自己,就哈哈怪笑,撲了上去,口中兀自喝問道:   「姑娘何必自討苦吃,待本幫主與你完成美事,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橋,豈不更好?」   一邊說,一邊用目光前後左右、上上下下打量著姑娘,似乎是在一飽眼福。接著,又是一陣怪笑。   姑娘大怒,朗朗斥道:   「我夢痕秋豈能與你幹這苟且之事?看劍——!」   一抖凌波劍,再次撲來。   這柄凌波劍,劍身透明如玉,真是一把好劍。   夢痕秋方才一招失利,其實並無憑盡全力。   此刻,她不敢大意,旋風隨至,一招「凌霄送子」,朝著司馬尋歡的面門如閃電般快速刺到。   司馬尋歡一怔,心道:「好快的劍法!」揮動精鐵陽棒,也來了一招「刻舟求劍」。   何謂「刻舟求劍」?此乃精鐵陽棒的精華招式,專克劍器。   但見「刻舟求劍」避開「凌霄送子」,棒頭直擊夢痕秋的小臂之處。   夢痕秋急忙收劍閃身,納氣布手,又歸於劍身,朝著司馬尋歡又是一劍。   這一劍有個名稱,乃「凌夷一退」,為險中求生、化險為夷之招。   司馬尋歡哈哈大笑道:   「區區『凌夷一退』,又怎能傷我毛髮!」   也改變棒式,遞上一招「化羽入藏」。   棒風「哧哧」作響,堪堪擊上凌波劍氣。   棒風劍氣一撞即分,「光」的一聲響後,司馬尋歡一個拿捏不住,精鐵陽棒「噹啷」一聲墜於地上。   再看夢痕秋,「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借棒風之力,倒縱身形,飛出有一丈開外,方才沉住足力。   司馬尋歡急忙揀起精鐵陽棒,狂臂暴伸,倏然飛起,又一次撲向夢痕秋。   夢痕秋嘴角掛血,心氣已然翻騰不止,眼見司馬尋歡精鐵陽棒打到,立即潛運身中全部內氣,頂住心脈所傷之氣,一把凌波劍護在胸前。見棒風撞來,便一沉身形,狂揮寶劍,劍氣「哧」然有聲,再次逼向司馬尋歡。   司馬尋歡狂嘯不已,嘯力震耳,棒風更沉。   夢痕秋趁司馬尋歡回手之餘,凌波劍氣再旋轉疾吐,隨著「鏘、鏘」聲,又是刺向司馬尋歡。   這一劍,真是拿捏得恰到好處。   那司馬尋歡一招「棒壓乾坤」之際,凌波劍已堪堪刺到,司馬尋歡心中便是一驚,慌忙頓住棒力,身軀向後疾退。「刷」地一下,劍鋒擦著司馬尋歡的臉胸腹三點要處,倏然而過,直嚇得司馬尋歡驚出一身冷汗。   夢痕秋不等司馬尋歡反應過來,立時狂展身形,潛入梅林。   司馬尋歡氣得哇哇大叫,眼見著夢痕秋沒有了去向,只得轉身回返。也就只是打個哈欠的光陰,司馬尋歡已再次站在了原先那個姑娘的面前。   司馬尋歡上去用手抓過姑娘一看,「啊」的一聲驚叫。姑娘方才俊俏的容顏已變成蒼老橫秋的模樣,口中鮮血已凝,半截舌頭掉落在地上。   一盞茶工夫不到,姑娘竟然因受辱而容顏衰老,最終落了個咬斷舌頭自盡身亡的悲慘下場。   司馬尋歡急忙收拾停當,正要飛起身形。   只聽得有人大喝一聲:   「淫賊,哪裡走!」   聲如巨雷,落地鏗鏘。   一人如大鳥般凌空撲下,一把幽靈寶劍生風化氣,已刺向司馬尋歡。   司馬尋歡大驚,一會兒工夫,梅山竟出現了三個生人。再看此人,橫眉怒目,面色生黃,竟戴有一張人皮面具,手中之劍已快速刺向自己。   司馬尋歡急忙一擺精鐵陽棒,卻是朝後猛退,避過了這無比迅猛的一劍。   司馬尋歡心中一動,口中沉聲喝問道:   「你是何人,為何要殺本幫主?梅山第一劍玄子圭,莫不就死在你的劍下?」   那人哈哈一陣朗聲大笑,言道:   「你真聰明,臨死還要問個明白!我告訴你,你知道了我的姓名,便離死亡不遠啦!怎麼,你還想知道嗎?」   司馬尋歡武功雖比不上玄子圭,但他善於心計。他磔磔怪笑道:   「本幫主豈會怕你?你到底是誰?為何不露真相?」   「回——頭——客——!」   那人暴聲說出這三個字後,幽靈劍氣已隨著「唉」、「唉」、「唉」的三聲歎息,猶如錢塘怒潮滾滾而至,八方劍氣均是刺向司馬尋歡身上的玄關要穴之處。   司馬尋歡大駭,猛地一揚精鐵陽棒,只被幽靈劍氣一擋,便「嗖」地一下飛上天空,也不知後來落到了何處。   回頭客正要去追,忽聽遠處有人喊道:   「大幫主在這裡了,快來抓刺客啊!」   回頭客悔然歎道:   「早知讓他跑了,就不與他說許多啦!」   回頭客穩收心緒,疾身飛起,大鳥一般,快若閃電,轉眼便潛沒於梅林之中。   再看司馬尋歡,身形飛至半空,也已然看見善男幫的人來救自己,又見回頭客已經飛走,便疾沉身形,匆匆整理了衣冠,佯裝鎮靜異常的模樣。   人,就是這樣。   誰也不願意讓別人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   何況是一幫之主。   何況是梅山的邪派頂尖高手。   邪派人物也是人。   是人,便充滿虛榮。   虛榮,有時是一個人得以高出旁人、鶴立雞群的彩色外衣,一旦失去這件外衣,也就失去了尊嚴。   即使這個尊嚴被邪惡把持。   更何況,邪惡往往更加充滿虛榮。   正是:   梅山卦門開,忽有外人來。   蕩婦猶爭俏,惡漢化塵埃。 第二章 賞梅誤中梅舌散 妒美計喪美女巖   1   司馬尋歡見善男幫弟子來到,立刻板起面孔斥道:   「慌什麼,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一個小小的劍客,豈能奈何的了本幫主?」   弟子中有人急忙言道:   「幫主休怒,我們恐怕他們人多,所以……」   「所以個屁!要是他們真的人多,就憑你們幾個,還不照樣老鼠舔貓爪,找死!」   司馬尋歡一臉不愉快,又指著地上的女屍吹噓道:   「可惜讓他們跑掉了一個!把這個女人埋在梅花樹下吧!」   弟子們急忙動手,草草掩埋了女屍。只見此處的梅樹,霎時間長高了許多。   且說夢痕秋一直跑到梅林深處一片無人的僻靜之所,只見滿目梅花,斑斑點點,開得煞是耀眼,清香淡淡,隨風飄散。   夢痕秋剛想上前折枝梅花,忽聽有人清音歎了一口氣。   原來附近竟還有個姑娘。夢痕秋恐怕再招惹麻煩,急忙隱去身形,藏到了梅花叢中,看那姑娘,卻背對著自己。   就聽那個姑娘多愁善感地歎道:   山中梅樹無啼鳥,閨內蒼苔有落花。   儂與東風論個事,十分春色到誰家。   夢痕秋聽了一怔,似乎此女正哀歎自身獨守閨房的冷寂,正想現身去安慰,卻又聽那個姑娘歎吟言道:   風雨替花愁,風雨罷,花也應休。   恨儂何貪花前事,今年花謝,明年花謝,急煞閨愁。   乘興游雲雨,任風月好處樂悠。   但使閨深人不省,有花也好,無花也罷,何問春秋!   那姑娘吟完,環顧了一下周圍,見四下無人,竟折枝梅花,蹲在地上,有板有眼,不慌不忙,自己竟吞食起花蕊來,又一邊進入到風月世界。   夢秋痕見了,臉兒通紅,心兒亂跳,悄悄罵了聲:「不要臉的女人!」急忙閉了眼睛不看。   但那姑娘過了好大一陣,才長出一口氣,將梅枝丟於一旁,站起身,口中吟道:   初試雲雨小鋒芒,折來梅枝自主張。   何須留心春光好,暗裡偷聞花更香。   那姑娘吟完,這才轉過臉來。   夢痕秋仔細看時,卻見姑娘似乎年有十八九歲,雲鬢疊翠,粉面生香,長得端的好看。   有詩為證:   眉似柳葉含雨憐,面如桃花帶風情。   纖腰檀口引蜂舞,玉貌芒容露液凝。   那姑娘面帶笑容,猛呼一口氣,忽然縱身一動,便疾飛凌空,又一閃,已沒了去向。   夢痕秋這才如釋重負,現出身形,輕足一點,來到方纔那姑娘暗試深淺之處,見姑娘所扔的梅枝上,果然沾帶了那麼一點點痕跡。   突然,身邊的一棵梅樹輕響了一聲,夢痕秋急忙上前去看時,見正有一朵梅花要緩緩開放。原來那一聲輕響,是梅樹的花苞開啟時發出的聲音。這朵花開得極快,也就是半盅茶的工夫,已然大開,兀自發散著一種沁人肺腑的奇異之香。   這香氣似乎很是怪異,你留心去聞時,卻顯得很是清淡,可是你無意之間,又會感到花香馥郁、濃烈。   夢痕秋心中怪道:   「梅花怎生有如此濃郁之香味?記得梅花應是清洌之香才對。此間甚是蹊蹺。」   想歸想,夢痕秋又不知不覺多聞了幾下。忽然覺得胸中有一絲煩悶,頭也有些眩暈。夢痕秋急忙用「玄功導引秘訣」中第二篇「起火得長安訣」來作吐納導引,口中還默默誦道:   陽火須知自下生,陰符上降落黃庭;   周流不息精神固,以是真人大煉形。   第二篇導引完畢,夢痕秋仍覺不見好轉,急忙又誦起第三篇「夢奪封金匱訣」道:   神勞精疲慾火攻,夢中奇日改傷生;   搓摩兩乳君須記,絕欲除亡乃上乘。   第三篇秘訣誦完後,夢痕秋的心緒才漸漸復歸平靜。   夢痕秋心道:   「此處甚為古怪,不如快些離去!」   想到這兒,夢痕秋就要縱身飛去。可萬萬沒有想到,身形剛一縱起,立時心中有一種沉實之氣,在阻窒著氣脈的順流。夢痕秋大吃一驚,她知道,這一定是此處梅樹的原因。   就在這時,遠處有一女子嬌叱一聲:   「想走,你已經中了我的梅舌散啦!」卻是方纔那姑娘的聲音。   夢痕秋又是一驚,正待應聲而起,卻忽然又聽見遠處還有一男子厲聲言道:   「好厲害的梅舌散,是信女幫哪個幫主的傑作?快來給我柳冠宗解藥!」   那個女子風情萬種般地「咯咯」笑道:   「原來是善男幫柳三幫主,你闖入我端木雪的梅舌園,究竟想幹什麼?」   夢痕秋急忙隱去身形,豎耳細聽時,那二人已到了一起。   柳冠宗似乎十分恐懼地言道:   「端木四幫主的梅舌毒散,的確厲害!還不快拿解藥給我?」   端木雪又「咯咯」笑道:   「你不在自己地盤好好練功,跑到我這裡,想要幹些什麼?」   柳宗冠「嘿嘿」一笑,說道:   「閒來沒事,隨便走走,誰知竟到了這裡。怎麼,端木小姐不歡迎我嗎?我可是一年多沒有見到你了,你越來越漂亮,越來越解風月事啦!」   端木雪一驚,沉聲問道:   「你這是什麼話?你看見什麼了嗎?」   柳冠宗哈哈大笑道:   「我看是沒有看到什麼,卻是聽見有人在誦詩吟詞!」   端木雪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怒哼道:   「原來你一直跟在我的身後,想必看到了我的一言一行,那就休怪我無禮啦!」   說完,端木雪從背後取下一根尺許雪杖,朝著柳冠宗當頭便打。柳冠宗一怔,見雪杖擊到,忙閃身一躲,手中已多了一把九寸狼毫竹筆,護在身前。   柳冠宗嗔怒言道:   「端木小姐怎生的如此性情火爆?你有你的所求,我有我的需要,咱們何不互通有無,結為連理?」   一句話說得端木雪更是惱怒不已,雪杖又一次狂點下來。   柳冠宗怒道:   「你道是我怕你不成?」手握狼毫竹筆,迅猛迎上。   二人一來一回,打了有十三四個照面,也不見誰佔上風。卻見二人眉目情生,手下氣力弱軟,非但不像打架,反倒像情侶調情。   又打了五六個回合,柳冠宗忽然覺得氣血不暢,急忙用狼毫竹筆擋住雪杖,微哂言道:   「端木小姐身邊可否帶有解毒之藥?再打下去,我會中毒而死,端木小姐不覺得可惜嗎?俗話說,得過且過,得饒人處且饒人,又說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端木雪聽了,收住雪杖,「咯咯」笑道:   「你死到臨頭,還口吐戲語。你知道中了梅舌散,三個時辰後會怎樣嗎?」   柳冠宗一怔,急忙問道:   「中了梅舌散毒,三個時辰後會死嗎?」   端木雪大笑,戲而言道:   「三個時辰之後,會爛掉你的臭嘴!」   柳冠宗聽罷,頓時彷彿身上已開始躁癢,急忙伸手去抓,但越抓越癢,索性脫去衣服,兩手反覆抓揉,可還是奇癢難耐。   柳冠宗見端木雪羞紅著臉面,雙目卻兀自直勾勾地盯著自己,顯得驚訝非常,心中頓生淫念,也就顧不了許多。   這一對及時男女怎樣交歡作樂,這裡不作細表。單說二人一邊行樂,一個還一邊說道:   「梅山第一劍被來路不明的劍客所殺,雪妹可曾聽到什麼風聲沒有?」   另一個嬌滴滴地道:   「此事已風傳整個梅山,只是不知其中原因。莫非你知道是誰殺了玄子圭嗎?」   「我怎麼會知道?」這個說道,「玄子圭也一大把年紀了,怕不是想採什麼花,被蜂咬了吧!」   二人你來我往,鶯嬌烏啼,就彷彿在交流人生之心得。各種新鮮口味的果子均嘗足之後,才起身作罷。   柳冠宗「嘿嘿」笑道:   「真沒有料到,雪妹還是個……我乃三生之幸啊!」   端木雪也嚶嚶低聲笑道:   「真沒想到……竟會是如此的……美妙……」   語音發顫,顯然餘韻未絕。   二人又笑談了一會兒,柳冠宗才徐徐言道:   「三個時辰快到了,雪妹快把解藥給我吧!否則我這裡真的爛了,你不心疼?」   端木雪拍了柳冠宗一巴掌,笑了笑。只見她布氣於掌,又凝於五指,朝著梅舌園無比迅猛地一吸。   忽見梅花紛紛墜落,卻不散去,而後又倏然撲面而至。   千萬朵梅花被端木雪的掌氣所吸,竟不斷凝結、不斷溶化,等飛到端木雪掌中的時候,已化成一顆雞蛋大小的梅花飯團。   端木雪這才把掌心一握,又將梅花飯團捏成鵪鶉蛋大小模樣,遂遞給柳冠宗。   柳冠宗見端木雪露了這一招「玉女纏花手」,心中也不禁暗自佩服。他急忙接過梅花飯團,一張口便放了進去。   端木雪見狀,「咯咯」一陣嬌笑。笑罷,見柳冠宗已吃完梅花飯團,才戲言說道:   「看把你餓的,一副猴急模樣。我告訴你吧,我這梅舌散過了三個時辰,毒性會自然消解,何須吃什麼解藥?」   柳冠宗竟不生氣,哈哈笑道:   「梅花樹下死,作鬼也風流!我怕什麼,我見你若無其事,便猜到此中玄妙,故而才裝出恐懼模樣,逗你玩兒的!」   藏在遠處梅花叢中的夢痕秋聽了,心中才如釋重負。她稍稍暗運內氣,果然覺得心脈中已經通暢了許多。   做女人的,是頗講藝術的。   做少女時,須活潑頑皮,討父母兄弟的歡心;這種歡心,純屬天倫之樂。   做人家媳婦時,則須有另一種含義上的活潑,以討丈夫之悅。   那麼,應該做人家媳婦,而偏偏還沒有做的女人,那就更要有一種藝術。   做女人和學炒菜一樣,的確是一門鬼斧神工的特殊藝術。   端木雪熟諳此中藝術。端木雪會一種先抑後仰的技巧。任何男人恐怕也很難逃出這個圈套。   2   又聽端木雪羞言問道:   「不知下回幾時能再嘗嘗你的滋味?」   柳冠宗笑道:   「我有空時,自然會再來梅舌園找雪妹,下次我會給雪妹玩個更刺激精彩的,如何?」   說著,拉過端木雪發紅的小臉親了一下。   柳冠宗繼而說道:   「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別忘了想我喲?」   一縱身形,已飛出幾百步之遠。再一眨眼,便沒了蹤影。   柳冠宗走後,端木雪還沉浸在方才快慰的餘味之中。她自言自語道:   「真是奇妙,早知如此,守他媽什麼玉!」   端木雪忽然也狂縱身形,朝著夢痕秋隱身之處,疾飛而來。   夢痕秋急忙屏住呼吸,暗蹲身形,誰知梅枝脆弱,又經受了許久,就在端木雪飛至的同時,竟「叭喳」一聲折斷,夢痕秋一個站立不穩,「咕咚」一聲,摔下樹來。   端木雪大怔,急忙沉足取杖凝目看時,只見夢痕秋容貌好似仙女下凡,比自己長得更是不知又強過幾籌,便驚然問道:「你是什麼人,躲在這裡幹什麼?莫不是也中了梅舌散嗎?」口氣竟意外地溫和了許多。   夢痕秋微微一笑,歉然說道:   「小姐請勿見怪,我夢痕秋並無冒犯之意,方纔我聽見梅朵開花,不想竟誤中毒散,這會兒已經解去毒性了,我這就離開。」   端木雪聞言大怒,沉顏問道:   「那麼也就是說,方纔我與柳幫主說的話、幹的事,你全都聽到了、看見了?」   夢痕秋面色一紅,愧然言道:   「我真是無意的,小姐請放心,我絕不會對外人提及!」   端木雪面如艷梅,大怒言道:「你真是膽大包天!看杖!」一擺雪杖,已然打來。   夢痕秋早有防備,急忙縱身一閃,避過杖風,口中兀自言道:   「小姐好生無禮,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如何出杖打人?」   說著,也抽出凌波劍。   端木雪一見凌波劍,大怔問道:   「難道你……就是殺死玄子圭之人?」   雪杖頓時軟了下來。   夢痕秋正聲言道: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好端端的,小姐為何又提起什麼玄子圭?」   端木雪見夢痕秋有弱不禁風之勢,心想:   「諒她一個女人,也殺不了梅山第一劍。」便又厲聲說道:「是也好,不是也罷,既然你知道了我和柳冠宗的事,我就不能讓你活著走出這梅舌園!」   但見雪杖光閃,銳風已發,朝著夢痕秋一路打來。   這一打,乃連環三式,系端木雪成名的杖術。   第一式「雪嶺吞雲」,力沉氣銳;第二式「雪花曼舞」,幻影婆娑;第三式「雪後初晴」,杖頭直猛,勁風蕩雲。   這凌波劍法,共有六式,夢痕秋此刻所用,乃「凌澤夢楊」、「凌空飛雪」、「凌冕玉容」。   「凌澤夢楊」化解「雪嶺吞雲」,「凌空飛雪」迎住「雪花曼舞」。到了「凌冕玉容」對「雪後初晴」之時,不想劍杖相交,就聽得「噹」的一聲,劍杖隨聲倏分。   夢痕秋見端木雪武功內力均不示弱,便沉喝一聲道:   「小姐若不知難而退,就休怪我下手太狠啦!」   端木雪一聽,大怒言道:   「你好不知趣,我這連環三杖,你不過將將抵住,你再試試我的三式變招!」   邊說,端木雪已把雪杖舉過頭頂。   夢痕秋聞言心道:   「憑孫仙姑傳於自己的絕世心法,飄忽在端木雪的面前,踏塵土,揚梅香,再要出手必在死穴,輕輕一點,凌波劍氣必封其喉。」   但夢痕秋見端木雪雙眼已變得冷漠,知道她正伺機捕捉自己的破綻,倘有一絲勝機,也將成為絕殺。   端木雪見夢痕秋怒顏若思之中,芳容更是俊美無比,心中頓時又燃起嫉妒之真火。她豈容夢痕秋再多思忖,旋起杖風,杖隨意發,意隨力至,又是連環三杖,打向夢痕秋。   這次的連環三杖,果然威力不凡。此連環非方才連環可比;此三杖更見殺機凌厲。   端木雪出杖已快,但夢痕秋出劍更快,只一式凌波劍法中的「凌夷一退」,已退避一杖。但這一退,絕非懼怕,乃有意放開門戶,引誘對方欺近,然後再頓撲而入。   果然,夢痕秋這一退後,端木雪已然欺身而入,雪杖翻飛,厲影如潮,滾滾而至。待第二杖將將閃過,夢痕秋已然劍光虹長,劍氣奇異,直刺端木雪前胸大穴。   端木雪兩杖擊空,正收杖復擊,猛見劍聲凌厲,已刺向胸口。她大吃一驚,慌忙斜飛而出,拖杖反擋。又聽得「噹」的一聲,雪杖脫手而出,端木雪喉頭一甜,「哇」地一下,吐出一大口鮮血。   端木雪急忙抄手勁揚,打出一把梅舌散,暗器奪人,又是一番驚心。夢痕秋見狀,也急忙橫身疾避,梅舌散擦面而過,只聞得奇香濃烈,慌忙屏住氣息,然而已有少許毒氣浸入。   這次,二人打成了平手。端木雪雖雪杖脫手,但暗器已傷對方。夢痕秋雖身中梅舌散毒,但劍氣已震傷對方心脈。   端木雪大怒言道:   「好個凌波劍法!今夜子時,你敢不敢到美女巖上,我要與你再比高低!」   夢痕秋豪氣頓生,宏聲說道:   「子時便子時!想比高低,最好你一個人來!」   端木雪「咯咯」笑道:   「你何必害怕!我當然一個人來,對付你又何須他人?既然如此,咱們子時再會!」   端木雪揀起雪杖,提氣縱身,向園外飛去。   3   梅山美女巖,因體態婀娜、形似美女而得名。還有一種傳說,是美女巖丰韻多騷,不論男女,凡立於此巖之上,均會因為自歎不如而心灰意冷,最後多以投巖喪命而終。   女性者,妒美之心尤甚。究其原因,無外有三。   此一者,妒同類。尤其妒貌美甚己者。其妒亦須的確可稱貌美者,方妒人之美;可謂杞人憂天、仙者自擾也。   此二者,妒異性。凡能力、性情勝於自己者,均在受其妒之列。   此三者,莫名之妒。此妒火中燒,但不知火從何來,因何而來。常懷此妒,習以為常,久而久之,自難控制,所謂油然而生。   梅山善男幫、信女幫,即涵蓋此三類妒矣。而信女幫尤烈,信女幫中又當數端木雪。   本來,妒心人人自有,而須克制。妒心愈演愈烈,既為禍源也。   但說此次,端木雪約夢痕秋於子夜時分上這美女巖,雖不知意欲如何,但卻出自於妒也。   然而,畢竟是藝高人膽大,夢痕秋豈會面對這塊貌似人形的岩石,而望而卻步?   且說夜晚來臨,一輪淡黃色的圓月垂掛在美女巖上。   這一天,正好是農曆十五。四處靜得出奇,偶爾傳來貓頭鷹怪唳的叫聲,蕩於四周。   這時,一條人影,疾如鬼魅,從美女巖下只三二下,便已風行一般攀上美女巖,狂嘯一聲,銳氣沖天,錘擊八方。   隨著這虎嘯般的狂嘯聲,又有一條人影,自美女巖下緣聲而上,聲止而人已到。   「端木雪小姐果然準時!我來遲半步,還望見諒!」   狂嘯之人正是信女幫四幫主端木雪。   端木雪「咯咯」笑道:   「姑娘並無來遲,現在離子夜時分,尚差些時候。你膽敢孤身一人上巖赴約,好生令我佩服!只是我要告訴你,我並非一人來赴此約,而是又邀了兩個幫手,姑娘不會介意吧!」   夢痕秋哈哈一笑,爽聲言道:   「一人也是較量,三人也是比試,多幾個又豈會介意?只是不知端木小姐今夜所邀,是兩個找死的呢,還是送命的!」   端木雪聽了一怔,旋即沉聲言道:   「找死也好,送命也罷,終歸是個死字。但卻不一定是我,也許是你也說不準。」   夢痕秋右手扶了扶凌波劍,朗聲說道:   「哼!我早已料到你會來這一手,因而我也約了一位,不知端木小姐會不會介意?」   端木雪沒有料到夢痕秋會有此說,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才是。片刻,她才又說道:   「莫說是你約了一位,就是十位八位,結果也都一樣。」   夢痕秋繼而言道:   「說得不錯,說得不錯!」   端木雪抬頭看了看天空,指著美女巖下的一塊平曠之處,狡然說道:   「子時已到,姑娘請看!」   夢痕秋低頭一看,不禁一怔。隱隱約約在平曠之處,正有一人徐徐舞蹈,動作甚為優美、敏捷,卻又不失神秘、玄奧。   夢痕秋看了一會兒,才看出那人並非在舞蹈,而是一種相當玄奧的內家劍法,只是手中並未見有劍器之類,因而更顯得雲遮霧罩。   端木雪「咯咯」笑道:   「白天之際,你我已較量一二。今夜我約你上此美女巖,卻是要換一種比法!」   「不知用什麼方式,但講無妨!」夢痕秋問道。   端木雪點點頭言道:   「我的這位幫手,早已練成雲霧劍法,能夠頭頂日月繁星漂浮雲,腳踏陰陽群峰崢嶸山。若要戰勝他,姑娘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必須居高臨下,出其不意,以一招擊敗之,否則即為輸招。」   夢痕秋心中詫異,暗自忖道:   「身處如此高巖,劍氣如何能傷得著?若撲沖直下,恐對方已然發覺。」   心裡想著,口中卻說道:   「端木小姐的確聰明,但不知怎能證明你就一定能贏?」   端木雪點頭笑道:   「姑娘聰明過人。我有個好主意,讓下面我的這幫手站到對面懸棺巖上,我卻立於美女巖下,姑娘可以任意用一招擊我,我不還手便是,如何?等姑娘擊我之後,我再回擊你,怎樣?」   夢痕秋一時也看不出破綻,便點頭笑道:   「端木小姐的主意果然很好,我照辦便是!」   端木雪說聲「那就好」,又朝巖下長嘯一聲,那人聞聽嘯聲,便飛縱而起,向著數百步之外的懸棺巖上攀去。   待那人攀上去之後,端木雪才笑道:   「我這就先下去了!」   夢痕秋也未能看清楚端木雪是如何下去的,卻已然見她站在下面的平曠之處了。   只聽端木雪的聲音在四面八方迴響道:   「姑娘開始吧!」   夢痕秋心道:「端木雪與自己功力相差不多,自己一招不成功時,她又怎能傷得了自己?」便宏聲說道:   「端木小姐請當心!」   夢痕秋聲色之中,劍已拔出,輕輕一抖,劍影四濺。   俗話說,自己的劍,全憑自己心靈養育,拔劍鋒芒四射,乃人與劍靈性齊發。但見夢痕秋倚劍當胸,納氣吐力,發至臂、肘、腕、手、指端,又將心脈中剛猛之力逼上劍身,這才以四兩撥千斤之勢,對準巖下端木雪的人影,無比迅猛地直擊而下。   這個速度太快了,說它如同疾飛之箭,也慢;說它宛若勁風激射,同樣慢。可以這麼說,你看見夢痕秋凌空飛下的一剎那,她已經挺劍刺中端木雪的人影了。   只聽得「噗——嚓——」一聲裂響,凌波劍已刺穿兀自手舞足蹈的端木雪。隨之聽到「啊」的一聲驚叫,接著又傳來端木雪「哈哈哈」一陣開心暢懷的大笑。   急看時,但見夢痕秋的凌波劍已刺入堅硬的岩石,直沒劍柄。夢痕秋也因用力過猛,喉嚨間「咯」地一下湧上來一口鮮血。   而端木雪的大笑,卻是自美女巖上傳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夢痕秋明明眼見刺中了端木雪,卻為何美女巖上又出現一個端木雪?夢痕秋的劍下,哪裡還有端木雪的影子?   端木雪一陣大笑後,指著夢痕秋厲聲吼道:   「姑娘,你聽著!我知道你一定不肯輕易上當,才費盡心思想出這條妙計!你以為我已下到巖下?實話告訴你吧,這全靠今晚的月亮相助,把我的影子反射到了美女巖下。哈哈,哈哈——」   誰知笑聲突然中斷,旋即傳來端木雪魂飛魄散的驚叫聲。   只聽端木雪驚然喝問道:   「你、你、你是誰?是人,還是鬼?」   定睛看時,端木雪所處美女巖上,正有一人,劍橫手中,放於端木雪脖頸之上,目射精光,咄咄逼人。   那人微微笑道:   「我是回頭客,是人不是鬼!」   端木雪又是大驚失色地顫聲說道:   「你……你不是回頭客!你是……」   那人忽然怒叱一聲道:   「不錯!整個梅山,你是最聰明的了!」   端木雪顫聲言道:   「你果然是……你為何這般……我還是有些不相信……」   那人又大笑一聲,旋即喝道:   「你見過我的真面目,也就離死亡不遠啦!」   那人從臉上輕輕揭下一層人皮面具。   端木雪剛想再次驚叫,那人一把幽靈劍銳然一推,端木雪的人頭已經倏然而落,髮髻散亂,驚目暴張,直墜下美女巖。   再看巖下夢痕秋時,竟也早已不知去向。   這就是神!神乎其神!   這就是奇!奇中又奇!   這就是玄!玄外有玄!   這就是絕!絕無僅有!   神奇玄絕,是江湖人生必不可少的絕招。   夢痕秋哪裡去了,難道就沒有人知道?可能會有人知道。只是知道的人,已然來不及說。或許是不願意說。   正是:   尋常打不過,回頭就殺人。   只因梅山小,枉自稱乾坤。 第三章 回頭客再回頭 倉皇女又倉皇   1   回頭客亮起音喉,仰天長嘯一聲,嘯音如雷,美女巖也頓時顫抖起來。   月,還是那輪明月,斑斑駁駁的光影,灑在美女巖上,照在回頭客的身上。   回頭客重新戴好人皮面具,轉過身來,月光照射在臉上,蒼白而又有些恐怖。   就在這時,有一個龐然大物呼嘯著凌空撲下,對準回頭客的眼睛迅猛啄去。   這是什麼?回頭客急忙沉身一閃,那個怪物又呼嘯著旋起。一雙眼睛發放著黃熾之光,兩隻翅膀被月光映照,現出斑斕的色彩。   回頭客見了,心中不禁一怔:「好大的一隻蛺蝶!真可謂是蝶中之王、蝶中之精靈矣!」   這個怪物,正是信女幫幫主、蛺蝶谷谷主方白梅的那只蛺蝶精。   但是,蛺蝶精怎會跑到美女巖上來了呢?   回頭客當然不知道這只蛺蝶精的來歷,又見蛺蝶精再次向自己風馳電掣般地撲來,急忙運氣於掌,朝著已然飛近的蛺蝶精銳然擊去。   蛺蝶精似乎感覺到有勁風擊來,便雙翅一扇,「忽」地一下子飛高了許多。可回頭客的第二掌又已擊出,此掌勁風更為凌厲,已含有七八成功力。   但是蛺蝶精也並不示弱,雙翅再扇,風頭銳猛,「忽」的一聲之後,竟將回頭客的掌力化解。同時,再次狂張大口,啄向回頭客。   這蛺蝶精雙翅化解了掌力,已使回頭客大吃一驚,見它再次撲來,回頭客更是暗自運足十成功力,朝著蛺蝶精擊出。這一掌更加力道沉雄,銳不可當。   掌風臨近,蛺蝶精也已怒極,雙翅再振,扇起更為凌厲的風力,撞向掌風。   只聽得「彭」的一聲悶響,但見回頭客一個踉蹌,險些摔倒。而蛺蝶精同時也是「吱吱」鳴叫不已,翅膀間已被擊穿一個大洞,透過月光,兀自散飛著彩粉。   但蛺蝶精兀自不退,就在回頭客剛剛立穩腳跟之際,已然撲到回頭客的肩頭,兩隻大翅膀狠命將回頭客摟定,狂張巨口,凶狠地啄下……   突然,「嚓」的一聲,一道寒光從蛺蝶精的腰翅間疾閃而過。原來,回頭客抽出幽靈劍來了個「靈光反照」,一個迴旋反斬,已將蛺蝶精攔腰斬成兩段。   蛺蝶精下半身「撲通」一下掉下了美女巖,但上半身依舊摟定回頭客,猛力啄下去的巨口,力道絲毫不減,眼看就要啄上回頭客的頭顱。   說時遲,那時快。回頭客一個鷂子翻身,又順手「叭」地一推,蛺蝶精的上半身被橫擊飛出,竟落到了對面的懸棺巖上。   懸棺巖與美女巖僅相隔百步之距,巖為深褐色,上多懸有棺木,陰森可怖。   就在蛺蝶精摔落到懸棺巖上的同時,懸棺巖上突然飛起一條人影。這條人影如陰森厲鬼,張口狂吼一聲,其聲尖如鬼魅,其形疾如魍魎,身臨空中,雖無落足續力之處,卻也並不停歇,似乎有一道暗索在懸撐身體。   回頭客心中一陣駭然,心想道:   「此人是誰?輕功如此蓋世!看來小小梅山竟是藏龍臥虎之地。」   正想著,那人已再次狂吼起來,吼聲中,疾飛之身形更加如電光閃過一般。   原來,此人乃借助自身吼叫而發出的聲波,來保持身體平衡,從而施展輕功玄術的。   也就是三兩句話的工夫,那人已然大叫著,撲到了美女巖上,豹目一瞪,衝著回頭客斷喝一聲:   「你究竟是何人?端木雪呢?蛺蝶精呢?」   回頭客凜然正氣,宏聲說道:   「我是何人,難道很重要嗎?端木雪已被我一怒之下割去了腦袋。那只蛺蝶精方才不是找你去了嗎?你的問題我已回答,現在該輪到我來問你了!你究竟又是何人,為什麼要管此事?」   那人「嘿嘿」一陣怪笑道:   「我乃南宮不凡,是梅山信女幫的護法,還是信女幫幫主方白梅的夫君!我覺得你不像我梅山中人,二十五里梅山,機關何止千重,你竟然能夠闖進山來!我見你似乎戴有人皮面具,難道你相貌醜陋,怕見生人不成?」   回頭客哈哈一笑,沉聲言道:   「誰不知道二十五里梅山,號稱兩千五百里疆域;誰不知道梅山善男信女兩幫大有稱霸武林的野心;誰不知道梅山男則好淫,女則喜妒;我回頭客豈會讓你們這些江湖邪道人物的陰謀得逞?」   南宮不凡聽了大驚,急忙獰然問道:   「你是回頭客?司馬尋歡撞見的便是你?玄子圭便是死於你的劍下?」   回頭客哈哈笑道:   「梅山果然小得很,看來『惡名傳千里,好事不出門』這句話,真是有理!既然你南宮不凡知道是我殺死了梅山第一劍,你還不送死嗎?」   南宮不凡齜著牙,怪笑著說道:   「玄子圭死有餘辜,省得我去殺他!只是別人怕你回頭客,我南宮不凡卻不怕你!」   回頭客大怒,喝一聲:   「那就看劍吧!」   劍隨聲發,聲隨劍至,一把幽靈劍,寒光凜凜,已刺向南宮不凡。   驀然,傳來一陣渾簫之音,如泣如訴,而這泣這訴,均化作點點鋒芒,以快速絕倫的速度,打向回頭客。   此簫乃梅山第一渾物,音色濁沉,系信女幫護法渾簫,專克劍、戟、槍、棒等長器。這只渾簫在南宮不凡口中吹時,還可招蝶喂氣,實數寶簫之冠。   南宮不凡吹動簫管,摧起簫力,頃刻之間化出萬點鋒芒,也不分從哪個方向,反正鋒芒均射向回頭客。   任憑回頭客神功蓋世,此時也險象環生,要躲已是不及。   回頭客忙屏住心脈中的氣息,此時早有十成功力環布週身,一把幽靈劍舞得風雨不透。   但聽得蕭音如潮湧,鋒芒似濤疾。   「叭」、「叭」、「叭」、「叭」一陣脆響過後,簫音之鋒芒已有十之八九被崩開,但也有十之一二擊在了回頭客的身上。   回頭客只覺身上一麻,麻中透緊,急忙盤坐於巖上,緩放心脈,趨趕體內簫力。   南宮不凡一招得逞,但依舊不停地吹簫,渾簫更加音沉聲裂,渾簫聲似一團迷霧,剎那間又將回頭客裹在其中。   忽然,迷霧之中陡然亮起一道赤色劍氣,劍氣與簫霧如蛟龍閃電,燦燦發光,颯颯生風。   原來,回頭客危難之中,迫不得已,施展出幽靈劍法中的第一式,也是統帥幽靈劍訣的一招正式,名為「幽門七沖」。   這式「幽門七沖」,劍氣可幻化出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氣影,可衝破對方七層力道所阻。   然而,「幽門七沖」頗耗自家真氣,乃千鈞一髮之際,以自救而用之。當氣力漸弱,色質也隨之而弱,這將標誌著心脈氣息減弱,一旦色澤消失,便證明自己功力已盡。因此,不到迫不得已,回頭客從不用此「幽門七沖」。   赤色劍影燦若松脂火把,頃刻已衝出渾簫之霧,衝著南宮不凡疾射而去。   南宮不凡只是運力於簫音之中,簫霧暴濃,又將赤影封住。   回頭客大怒,心道:   「不知渾簫力道如此沉雄,會不會也漸漸損耗南宮不凡的真氣。」   急忙也再加力道,又見赤色劍影已有少許衝破了渾簫濃霧。片刻之後,赤色劍影已然暗淡許多,終於被簫霧封鎖其中。   回頭客旋即促發內氣,氣催玄力,一道橙影倏然將赤影替下。   橙影一出,劍影頓銳,但聽得「噗噗」幾聲,已將簫霧穿破,又一次向著南宮不凡疾射而去。   但是,梅山第一渾物,豈是銀樣鑞槍頭?劍影長,霧也重。橙色亮,簫音更渾。   有詩為證:   此長彼亦長,究竟孰張狂。   但須出泥淖,再論俏模樣。   說話間,幽靈劍已由橙色變至黃色,又由黃色轉至綠色。而簫霧也同樣是重而又重,濃而又濃。   劍與簫均不見退弱。   2   回頭客狂怒不已,不等綠影轉弱,已然催動內氣,發出一股淡青之影。   淡青之影一經入內替下綠影,頓時再次將濃濃的簫霧洞穿數眼。回頭客身處霧中,凝目看時,見簫霧已然加至第九層。   回頭客暗道:   「倘若依層次而論,九層之後,最多還有第十層。也就是說,南宮不凡的功力已到極限。」   南宮不凡此刻也在心裡自語道:   「看回頭客劍氣多變,幻影已過五色,如若以七彩論,便僅剩最後兩色。」   正所謂知己知彼,若要制敵,就先要瞭解對方。二人均在心中盤算著對方。   月光如水,將美女巖映照得如同白晝。   此刻,南宮不凡已然汗如雨下,面色已慘白至極,只是目光透出的精光,說明他依然力不示弱。   回頭客處於簫霧之中,頭頂也已裊裊有煙,自頭頂垂直向上飄起,幾達一丈之多,任憑夜寒山風狂吹,也絲毫不散。   突然,劍氣之中光影大燦,藍影與綠影同時出現,「啵啵」幾聲,已將簫霧崩散。   南宮不凡大驚,慌忙用力把第十層濃霧緊射過去,但還是無濟於事。   只見藍光剛閃,紫影又至,紫影疾若流星,夾帶著無比沉雄巨猛的劍氣,突然撞向南宮不凡。   「哧」的一聲,南宮不凡肩頭炸開,他狂叫一聲:「啊呀,不好!」急忙要收簫橫閃。   但已是來不及了。幽靈劍影既傷對方,豈會半途而廢?   又是一連幾聲「哧哧」聲過後,再看南宮不凡,前胸竟已洞穿七八眼之多,鮮血狂噴。   渾簫頓啞,濃霧陡散。回頭客兀自沉坐不起,同樣也已然氣脈大傷。   南宮不凡「撲通」一下,摔倒在地。但他異常清醒,對方還有足夠的力量,來結果自己的性命。   南宮不凡又一次握緊渾簫,放在嘴邊,深吸一口渾氣,剛要拚命吹時,回頭客的幽靈劍的第二招正式已然遙遙發來。   幽靈劍法的第二招正式,名曰「幽香萍蹤」,令人幻覺無窮。乃一幻不覺劍,再幻不覺人,三幻不覺自身,滾滾劍氣,伴香而生。   幸虧是回頭客此刻元氣已傷,劍氣已弱,否則,豈有南宮不凡的活命?   幻象頓生。南宮不凡忽然聞到一種奇香,旋即發現自己眼前,回頭客已不復存在,剛想哈哈大笑,忽覺自己也已然不知去向,只有感覺存在於心,嚇得南宮不凡不知所措。   他急忙向巖下滾去,兀自不知道了身體重量。南宮不凡猛然揮簫,朝著自己的頭部倏然打下。   猛然清醒過來,身形已墜下美女巖。南宮不凡急忙拼出餘力,勉強落到地上,卻摔了個四腳朝天。   此種危險之際,南宮不凡豈有時間停留?他踉蹌著站起,一頭鑽進了旁邊茂密的梅林之中,逃之夭夭。   回頭客也是無力去追殺南宮不凡了。這次是他在梅山所遇最強之敵,強敵雖傷,自己也傷。強敵雖逃,自己卻無力站起。   回頭客猛然暴嘯一聲,中氣雖不如往昔之足,但仍聲震四野,回音久久不散。   3   天漸漸亮了。   梅山籠罩在寧靜的霧嵐之中,點點梅花掛在枝頭,彷彿剛從夢中醒來。   在梅山深處,有一個黑白谷,遍地都是黑白摻雜的鵝卵石子,大小狀如棋子,但卻無人知道這些石子從何而來。   此刻,黑白三老正興趣盎然地布棋對陣。   只見祁城子以黑棋為器,白伯書翁以白棋為器。而青梅師太則手執黑白兩棋,忽而助祁城子一下,忽而助白伯書翁一下。   祁城子落下一子,已將棋眼作活,遂樂呵呵地言道:   「城子有望,白伯兄請下。」   白伯書翁見四處星位中的最後一處,又讓祁城子佔據,也微捋鬍須,哈哈笑道:   「祁城兄果然越發狡詐!」   祁城子笑道:   「棋以變詐為務,劫殺為務,豈能以狡詐二字述之?城子本不尚詐,謀棋玄機,卻更進一層。」   青梅師太拈起一子白棋,打下一個關殺。她徐徐言道:   「凡棋有益之而損者,有損之而益者。有侵而利者,有侵而害者。有宜左投者,有宜右投者。有先著者,有後著者。白伯書翁卻是贏了!」   祁城子和白伯書翁聞聽,均是一怔,忙細觀看時,果然見到白子之關暗藏許多玄機,如若黑子將白子提下,白子反手便提吃黑子居於中間的九子,九子一提,白子會佔據中間開闊地帶。   祁城子哈哈笑道:   「師太果然更勝一籌,城子只得輸了!」   忽然,青梅師太拿起一粒棋子,向黑白谷口的一棵巨梅樹上勁彈而出,便聽得「啊呀」一聲,掉下一個半老男人。   這個男子正是南宮不凡。只見他渾身是血,面色蒼白,鬚髮髒亂,衣衫不整。   黑白三老見狀,均是一怔。南宮不凡縱身要起,卻內力已盡,只得一步步蝸行移至黑白三老跟前,竟已累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青梅師太驚然問道:   「南宮不凡,這是發生了何事?你從何處而來,怎麼會如此狼狽模樣?」   祁城子和白伯書翁也齊聲問道:   「是誰把護法傷成這樣?」   南宮不凡慘然言道:   「打擾三老清修了,我南宮不凡遇上了回頭客!」   「回頭客?回頭客不是連司馬尋歡也打不過嗎?」祁城子詫道。   「不知道為什麼,回頭客武功深奧玄妙,不可能打不過司馬尋歡!那玄子圭便是死在回頭客的幽靈劍上。」   南宮不凡便把端木雪如何約夢痕秋子比武於美女巖,如何請自己暗中相助,如何忽然遇上回頭客等等,一五一十地告訴給黑白三老。   黑白三老聽了,垂頭喪氣地說道:   「如此看來,回頭客的武功不在我們三人之下。」   又詫然問道:   「南宮先生的渾簫之術不是天下奇術嗎?」   南宮不凡搖搖頭,言道:   「若真是如此,我南宮不凡也不會落成這番模樣啦!」   祁城子緩緩說道:   「也許是梅山兩幫欲要爭雄於武林之事,已被外界知曉。看來,只有托請師父再度出山了!」   南宮不凡聞聽大喜,急忙言道:   「我南宮不凡來拜見三位大師,就是為了請三老請出逍遙子師祖,請他老人家擺平這場險鬥。否則,梅山將會不復存在,那樣大家一手創立的基業,豈不毀於一旦?!」   青梅師太點點頭,但卻沒有吭聲。   4   就在南宮不凡來到黑白谷的同時,有兩個美貌風騷的少女也正疾縱身形,朝著蛺蝶谷飛奔。   其中一人,便是梅山信女幫的易芝紅。   另外一人,與易芝紅長得一般無二,只是眉心之間有一顆珍珠大小的梅花痣,雖乍看上去不甚雅觀,但與少女顧盼流離的眼睛相配起來,卻另有一番風姿。這個少女就是易芝紅的鸞生胞妹易芝蘭。   姐妹二人均穿一身素花長裙,綵帶飄舞,疾馳之中,彷彿是兩樹開放的梅花,散發著迷人的暗香。   只是易芝紅、易芝蘭二人性格截然相反。易芝紅性情剛烈外向,易芝蘭性情溫順內向。   轉眼之間,二人已來到蛺蝶谷口。但見蛺蝶谷晨霧瀰漫,朦朧掩映。二人正要飛身向裡闖,忽然凌空飛下一人,落在了易氏姐妹面前。   二人一見,急忙跪倒,齊聲說道:   「幫主在上,屬下給幫主請安!」   方白梅微微點頭言道:   「行了,起來吧!你們二人怎麼有空來我這裡,莫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易芝紅起身言道:   「端木姐姐被人殺死在美女巖下了!」   方白梅大吃一驚,急忙問道:   「那你們有沒有聽到南宮護法的消息?」   易芝紅沉聲說道:   「沒有啊!怎麼,南宮護法和端木姐姐在一起嗎?」   方白梅點頭說道:   「正是。昨天端木雪來到我這裡,說是和一個叫夢痕秋的約定,在美女巖比武,請南宮不凡相助,還帶去了蛺蝶精。但一直到現在也不見回來,我便等在谷口,卻碰見你們二人前來。」   方白梅焦急地又說道:   「端木雪也算是武林高手了,怎麼會死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陌生人手裡?南宮不凡竟然也下落不明,難道他也……」   立於一旁的易芝蘭急忙插言說道:   「幫主不必擔心,護法渾簫玄術,三十年前已然是天下一奇,屬下想一定不會有事!」   方白梅歎了一口氣,說道:   「事情發生得太蹊蹺,你等隨我馬上去黑白谷,見過黑白三老後,再作主張!」   三人提氣縱身,魚貫飛起,頃刻便消失於茫茫的晨霧裡。   就在方白梅和易氏姐妹走後不久,善男幫幫主司馬尋歡便飛臨蛺蝶谷。   司馬尋歡落定身形後,自言自語道:   「端木雪真乃女中奇人,竟能令本幫主神魂顛倒,夜不能寐!」   他來到蛺蝶谷口,提起內氣,狂聲吼道:   「端木雪姑娘可在谷中,司馬尋歡有事拜見姑娘!」   喊了幾聲,卻不見動靜。司馬尋歡心道:   「梅舌園不在,蛺蝶谷也不在,莫不是去了浣裳池了?」   但見司馬尋歡一聲長嘯,嘯聲未落,早已飛去很遠。   這司馬尋歡所練陰功「三峰采戰術」,乃天下奇淫玄術。練就此術,輕功也十分了得。   不及一盅茶的工夫,浣裳池已然在望。   梅山浣裳池,乃信女幫所轄之地。   該池澈如明鏡,其面之大、之秀,堪稱梅山第一雅處。池水平布其上,流若織文。如若風緊波生,池水便響若操琴,交絡之流,觸激之音,轟轟然,令人如癡如狂。   浣裳池四岸,幽林梅影,翠羽之光,構織成梅山雅處的氣氛與環襯。   司馬尋歡來到浣裳池邊的梅林之中,躡手躡腳,撥林暗窺,頓時目瞪口呆。   原來,浣裳池中,有一位女子在脫衣沐浴。   司馬尋歡一眼便認出,這位女子正是他一直夢寐上手的夢痕秋。   只見夢痕秋膚如凝脂,卻有幾處明顯的淤血斑痕;胸前南桔,暗透粉波;側影水中,嬌美動魄;小臂渾圓,宛若江南玉藕;秀髮潑墨,猶似長瀑掛在胸前。   司馬尋歡突然從梅林之中飛身闖出,可驚壞了池中沐浴女。   夢痕秋毫無防備,正用玉手撫摩胸前創處,忽見岸上梅林之中飛出一個男人,頓時羞驚交加,靈機一動,藏身於浣裳池中,只露出頭顱,直視著來人。   司馬尋歡哈哈一陣狂笑,兩隻眼睛露著猙獰,口角流出涎水,兀自吞嚥不已。   「你……你真不要臉!無恥下流!」   夢痕秋一眼便認出是善男幫的司馬尋歡,羞怒而斥道。   司馬尋歡獰笑了一聲,又大聲喝道:   「讓你來時偏不來,卻自己送上門來!」   夢痕秋驚叫一聲,急忙向池中游去,口中兀自罵道:   「什麼善男幫,分明是淫棍幫!真是不要臉,無恥!」   司馬尋歡又是一陣淫笑,笑聲中似乎包含了許多不可言傳、只能意會的內容。但見他一邊笑,一邊大聲說道:   「罵得很好,正是淫性難改,我們才叫善男幫!再罵呀,罵的好聽一點?」   他飛身「撲通」一下,也躍入池中,竟向夢痕秋疾游過來。   夢痕秋慌忙向對岸游去,但司馬尋歡水性也頗好,只三下兩下,已然游到近前。   夢痕秋無奈,只得屏住一口長氣,倏然潛入池底。池水幸好很深,足以自由舒展身體。   司馬尋歡怪笑道:   「真有本事,本幫主看你能在水裡藏多長時間!哈哈哈哈……」便回頭游到了岸邊,上得岸來,索性靜等水中仙女,如同坐山觀虎。   就這樣,約莫過了有一個時辰,夢痕秋才忽然露出水面,一眼看見司馬尋歡立於岸邊,兀自猙獰萬分,便又宏聲說道:   「司馬尋歡,你的名字應當改成司馬不仁。算你厲害,你馬上回到梅林中去,我要上岸,否則你也得不到我!」   司馬尋歡心中一樂,口中言道:   「你終於回心轉意了?好吧,本座就迴避一下,等得你上岸,再慢慢受用不遲!」   夢痕秋見司馬尋歡已然閃入梅林,也顧不上許多,急忙游到岸邊,躍出水邊,抓起衣裙倉皇穿起。剛剛穿好,那司馬尋歡已從林中惡鷹般撲來。   夢痕秋大驚,拿起凌波劍上前就迎。司馬尋歡雖濕著身子,但功夫豈是以濕不濕衣服而論?   一劍刺到,雙掌夾迎;劍身忙閃,掌風已至;劍影倏返,掌力頓收。   夢痕秋施展出「凌霄送子」、「凌雲浮骨」、「凌冕玉容」、「凌空飛雪」、「凌澤夢楊」一連五式,已將司馬尋歡逼退一丈開外。   但是,司馬尋歡並非敵不過才後退如此之遠,他這是在戲弄夢痕秋。   夢痕秋見司馬尋歡漸漸退遠,正想飛身逃去,誰知身形才動,那司馬尋歡復已狂撲而至。   夢痕秋急忙揮劍刺去,誰知劍鋒才出,司馬尋歡一掌斜劈,竟將劍形震偏。   夢痕秋急中生智,使出凌波劍法中的第六式「凌夷一退」,佯裝不敵,待司馬尋歡身形逼近,突然劍身暴長,劍氣所至,幾達一丈有餘。   司馬尋歡「啊呀」一聲。說時遲,那時卻快。司馬尋歡已縱身躍起有一丈之高。   夢痕秋再抖凌波劍,劍花奪魂,寒光迸射。此花,此光,均銳厲無比,直逼司馬尋歡。   司馬尋歡兀自不退,以臂代三尺精鐵陽棒,滾滾打來。   棒風生處,銳氣精芒,無與倫比,眼見就要錘擊上夢痕秋的胸前要穴。   夢痕秋突然放聲哈哈大笑,劍法忽變,一劍刺出,劍影婆娑,寒芒閃爍,已然沾上司馬尋歡的臂彎穴脈。   司馬尋歡見狀大驚,急忙狂縱退後。   他驚怔萬分,心中暗道:「好熟悉的怪招!」   就在司馬尋歡驚愣之際,夢痕秋已經布氣於週身,疾飛而起。司馬尋歡再想縱身去追,已是不及。   這一方面,是夢痕秋極羞之中跑得太快了,似乎全部潛能,在這一剎那,得以最大限度地發揮出來。興許,司馬尋歡想追,也未必追得上。   另一方面,即使追上,會不會猛然間再遇上什麼人?   比如,回頭客……   是故,司馬尋歡即使追得上,恐怕他也沒有這個膽量。   因為誰也不知回頭客會在什麼時候出現。   俗話雖說:「色膽包天!」   但「色膽」未必就能夠「包天」!   正是:   暗露一點芒,驚倒尋歡狂。   浣裳羞靚女,威風亦倉皇。 第四章 演授日月循環法 重習玄功導引訣   1   就在司馬尋歡放蕩淫戲夢痕秋於浣裳池之際,黑白三老與信女幫的方白梅一行已來到梅山逍遙峰逍遙洞。   眾人一來到洞前,逍遙洞主逍遙子早就已然知曉。   但逍遙子早已不問江湖之事,任何外人都不想見,於是布氣於洞,封住洞門。   黑白三老自然知曉師父的脾氣,便不敢貿然向裡闖,而南宮不凡卻不知其中機關。   南宮不凡見黑白三老一到洞口便停止不前,面帶憂慮之色,還以為是怕驚擾逍遙子,遂身先士卒,飛身便進。   黑白三老想要阻止,已是不及。突然,就見南宮不凡從洞中疾摔而出,祁城子急忙一沉臂力,來了個抱定乾坤,將南宮不凡接在手中。   方白梅不知發生了何事,也急忙近前。   青梅師太憂容滿面,淡然說道:   「師父果然不肯給一點面子。」   白伯書翁哀言吟道: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李太白此詩,早已言明。師父一向清高,對於俗世功名看得很淡,正如同天上人也。仙者也,又豈肯容俗人問路?依我看,我們還是另想別的辦法吧!」   方白梅急忙說道:   「書翁所言差矣,梅山雖意欲闖入江湖,而此事定為逍遙子祖師不齒,然而畢竟梅山有難,他不會袖手旁觀,任憑外界欺我梅山。還是說明來意,再作打算,如何?」   青梅師太忽然想起了什麼,急忙對祁城子言道:   「祁城師兄,我們三人之中,師傅最是器重於你,還是你進去吧!」   祁城子點點頭,沉聲說道:   「我看,我與白伯兄就在這洞口對弈一局,引得師父自己出來,豈不是更好?」   白伯書翁一拍雙手,哈哈笑道:   「對,對!師父嗜棋如命,此來定能請動師父。」   話音未落,洞中一人笑道:   「還是祁城小徒最瞭解為師!」話止人到,逍遙子已然站在眾人面前,笑嘻嘻地看著自己的三個徒弟。   黑白三老頓時大喜,慌忙跪下請安,齊聲言道:   「多謝師父,多謝師父!」   方白梅、南宮不凡和易氏姐妹也在一旁深施大禮道:   「晚輩今日得見逍遙子師祖,實乃三生有幸!」   逍遙子看了眾人一眼,把目光停留在易氏姐妹的臉上,旋問青梅師太道:   「小青梅呀,她們長得與你年輕時一模一樣!」   青梅師太臉一紅,忙回答道:   「師父不知,她們正是小徒的女兒,一個叫易芝紅,一個叫易芝蘭!」   隨即對易氏姐妹說道:   「還不快些拜過師祖?」   易芝紅、易芝蘭又上前一步,屈身施禮,見過逍遙子師祖。   逍遙子哈哈一笑,朗聲說道:   「行了,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啊!易芝紅、易芝蘭,名字起得好!小青梅啊,我記得你的俗家名字叫……」   一時間卻想不起來,逍遙子便哈哈笑道:   「小青梅,你俗家名字叫易什麼來著?」   青梅師太急忙躬然答道:   「師父,小徒名叫易芬芳,只是早已不用了!」   逍遙子點點頭,說道:   「是了,你一來到梅山,便改名叫青梅了。」   他又轉身問祁城子道:   「祁城小徒不是要和白伯小徒對弈一局嗎?來來來,為師也破一次例,請各位進我這逍遙宮小坐,我要與小徒們玩上一局!」   眾人大喜,急忙謝過逍遙子。   梅山逍遙峰逍遙洞,從來很少有人進來過。祁城子也是只進過兩三次,白伯書翁和青梅師太竟從未進來過。   逍遙洞乃逍遙子自創之處。只見洞中丹爐道藏,佛典秘笈,應有盡有,其他卻十分簡單,桌乃石桌,凳乃石凳,床乃石床,燈乃梅脂之燈。除此之外,尚有石杯、石盞、梅木之梳、梅花石瓶,牆壁上還有一幅梅花三弄的壁畫。   看來,逍遙子雖然日子過得清貧,但卻十分自在逍遙、清閒、淡雅。   逍遙子讓眾人坐定後,才哈哈笑道:「我們這就下棋!」一指石地,言道:「地作棋盤!」用手指在四個角上按了四個星位,言道:「以指印代棋!」又對黑白三老說道:「你三人為一方,執黑先手!」   黑白三老便不客氣,上前來了個小飛掛。逍遙子卻坐定不動,凌空一指,按了個飛鎮。   此乃古人常用的起手式招法,名為「鎮神頭」。   約莫下到百餘手時,黑白三老忽然燦笑道:   「師父,你輸了。」   逍遙子哈哈一笑,搖頭言道:   「不對,不對!此局是我勝十餘子!」   隨即便在眾人不注意的地方走下一子。   黑白三老冥思苦想,也看不出來,便惑然問道:   「請師父指點!」   逍遙子笑道:   「這著棋在再下二十步後便起作用。」   雙方繼續對陣。果然,二十步後遇到此子,局勢大變,至收官結束,逍遙子已勝十三子。   青梅師太急忙言道:   「師父,這局不算,再來一局如何?」神情間十分蹊蹺。   逍遙子微微笑道:   「可以!再來一局,你們照樣輸!」   青梅師太躬身說道:   「師父,這次不是我們與師傅下,而是小徒之女易芝蘭!」   逍遙子點點頭,笑道:   「莫非在弈術之上,芝蘭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嗎?」   祁城子和白伯書翁均是不解,心道:「我們三人也下不過師父,易芝蘭又豈是對手!」但嘴上誰也沒說。   青梅師太又對逍遙子說道:   「小徒有一想法,不知師父允否?」   逍遙子一怔,急忙言道:   「江湖上的事,為師是斷然不允!不知你的想法是什麼?」   青梅師太笑道:   「師父不必多慮,不是為江湖之事。只是如果師父輸了,為我們演練一下您老人家的『逍遙日月循環大法』如何?」   說著,青梅師太又向易芝蘭看了一眼,意思是:「此行關鍵,全看你的了!」   逍遙子見狀,想要拒絕,又怕傷了徒弟的心,便點點頭,說了聲「一言為定」。   眾人誰也沒有見過易芝蘭下棋,更不知她的棋藝如何。但是聽見青梅師太所說,逍遙子已然答應,均為之鼓舞。   這一局開始了。   易芝蘭性格內向,不善言語,起手又是一招小飛掛,而逍遙子同樣來了個飛鎮。   五步之後,祁城子突然「啊」的一聲輕呼,驚道: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2   原來,易芝蘭根本就不會下此圍棋。而先前兩步,純係觀看了第一局之後,模仿而來,卻又照貓畫虎,似是而非。   逍遙子也是頗為恍惑,但心中卻想:   「莫不是這小姑娘佯裝不會,關鍵之處要引我上當嗎?不行,萬萬不能大意!」   但下過約有四五十子之後,逍遙子卻開始大汗淋漓了。   為何?因為逍遙子已然知道易芝蘭確實不會下棋,只是記憶蓋世,將上一局的招式,一招不變地搬了過來。   然而圍棋豈有重複?所以,逍遙子以無上至尊之位,與一個不諳棋術的小姑娘下棋,即使勝了,豈有光彩可言?   逍遙子擦了一把大汗,落下一子之後,不等易芝蘭再下,便急忙說道:   「芝蘭,千萬莫忙,慢慢下!」   又用傳音入秘的方式對易芝蘭說道:   「你這一步,應當如何如何下!」   又走了三四十步,果然見易芝蘭的局勢有了轉機。   眾人猛見易芝蘭招招見狠,步步猛攻,均心中不解其謎。他們豈能料到,是逍遙子在暗中指點?   一百招時,二人已分不出高低。逍遙子心道:「芝蘭受我指點,倘若我再勝此局,豈不是說明我沒有真心指點於她?」便在走棋時,有意處於了下風。   收官完畢,眾人大喜,原來易芝蘭竟勝有半子。   易芝蘭剛要解釋,逍遙子急忙傳音入秘道:   「天機萬萬不可洩也!」   只有青梅師太心若明鏡,但口中卻笑道:   「師父輸了,方纔所說,師父可還算數?」   逍遙子這才暗自驚道:「壞事!我把『逍遙日月循環大法』的允諾給忘記了!」但又無奈,只好哈哈一笑,點頭答應。   逍遙子沉聲說道:   「這『逍遙日月循環大法』,乃以自身氣海,採納日月星辰精華的大法。此法訣曰:逍遙日月遣循環,無根花木現寶光。鉛遇癸生須急采,金逢望後不堪嘗。日月循環,包括太陽煉形和太陰煉形。太陽煉形者,煉丹後運氣煉形也。以丹中純陽之氣,運而煉形,百日自可飛昇。而煉此丹者,則須採集日精,沉心靜修。太陰煉形者,腎間動氣經督脈運送至泥丸後,復經此氣煉形。以頂中真神水運而煉形,百日血化為膏,千日肉化為氣。而太陰煉形,則須採集月華,不可督關旁納。」   逍遙子頓了一下,續言又道:   「此乃大法總要。與其相關者,尚有太乙含真氣功。當入室靜坐,嚥氣搐外腎。嚥氣者,是納心火於下,搐外腎者,是收膀胱之氣於內;使上下相合腎氣之火。三火聚而為一,以補暖下田。無液則聚氣生液,有液則煉液生氣。」   「還有太極祭煉內法,也是必不可少的存思修煉法。」   逍遙子接著言道:「煉形如嬰兒狀,端會絳宮中,漸登十二層樓,上金闕玉房之中,嬰兒即化成天尊聖像,端坐宮中。漸次有萬道光透華。如此太乙含真氣功、太極祭煉內法,均是佐助逍遙日月循環大法的必不可少的功法,前二者乃根基也。」   祁城子忙問道:   「不知師父練到第幾層了,能否為徒兒們演練一番?」   逍遙子徐徐站起身來,慢言說道:   「說來慚愧,為師也只煉得第七八層。」   說完,逍遙子已騰空浮起身形,端坐於半空,口中言道:   「此即太陽練形的結果!」   又俯衝向石地,力道疾銳,雙掌伸出,彷彿劍狀。   只聽得「噗」的一聲,逍遙子已然用一雙肉掌,破石而入,深及臂部。   逍遙子再運內氣,氣達掌尖,又是深了幾寸。他遂氣向上運,但聽著「騰」的一聲,身形又已飛起,端坐於半空。   逍遙子口中暗含秘訣,對著石牆,凌空一指。只見指力生光,光燦奪目,一觸石牆,立時發出「哧」的一聲脆響。   眾人忙看時,石牆竟已被指力穿破有一尺多深,兀自冒起一股熔岩般的白熾之氣。   逍遙子說道:   「此乃太陰煉形所達功力也!」   逍遙子忽然又短喝一聲道:   「無!」   再看時,石洞中竟已沒有了逍遙子的身影。   眾人急忙四處看時,又聽得一聲短喝道:   「有!」   逍遙子卻依然浮坐於原處,面帶笑容,緩緩言道:   「這是為師所練大法之最高境界了!為師從不曾離開半步,只是借助日精月華的光氣,將身形藏裹起來而已。」   便沉下身形,坐回石凳之上。   如若不是親眼所見,眾人豈能相信此功如此之玄妙?但若是目睹,便心服口服。   南宮不凡急忙問道:   「逍遙日月循環大法若遇上進犯之敵,如何應戰?」   逍遙子笑道:   「你與白梅姑娘用劍來刺我看看!」   伸手將旁邊桌上的兩把短劍扔了過去,逍遙子又道:   「這兩把劍乃日月雙環劍,一陰一陽,逢金斷金,見石斷石,不信你們可以試試!」   二人忙接住向石地一送,無聲無息,且不費半點力氣,卻已插入石中,真是寶劍矣。   逍遙子又笑道:   「我只以逍遙日月循環大法的氣息應付你們,你們可以聯手上了!」   南宮不凡和方白梅猛然齊出,劍光凜凜,劍鋒生寒。   日月雙環劍正在刺到逍遙子之際,卻忽然受到一種奇強無比的氣流阻止,劍鋒一偏,「崩」、「崩」兩聲,只見兩把日月雙環劍已然從武功高強的南宮不凡和方白梅的手中飛出。   二人大吃一驚,急忙定神仔細一看,落劍處劍尖早已切入石中。   逍遙子哈哈笑道:   「我並沒有要傷害你們,只是布氣抗阻劍氣而已。如若動手,二人再來試過。」   南宮不凡和方白梅又是齊身飛去,四掌同擊,眼看就要擊中逍遙子。   逍遙子並不著急,只是揮手輕輕一送。   但見南宮不凡和方白梅忽地一下,彷彿兩葉敗草遭遇狂風一般,向洞口疾摔而去。   說時遲,那時快。   逍遙子突然起身飛去,後發先至,一手一個,將南宮不凡和方白梅輕輕接住,又疾飛而回,將二人分別放到了他們的石凳上,旋即又閃飛到自己的石凳上。   這些均是一剎那間的事情,且一氣呵成,端的如同鬼魅來去,彷彿幻覺一般。   南宮不凡驚魂剛定,便起身施禮道:   「師祖真是武功天下第一,令晚輩大開眼界!」   方白梅也急忙施禮言道:   「看來只要師祖出山,梅山便會太平無事了!」   逍遙子朗笑言道:   「方纔我還是沒有出手傷人,只是借你們之力而已。但說到天下第一,我卻不敢妄稱。在梅山前輩中,倒的確有兩位自稱天下第一的。我也不會出山,因為江湖之事,我早已無心過問了。」   逍遙子又向眾人說道:   「今日我見到你們非常高興,見到了如此武功高超的後人。你們回去吧,只要修身養性,不與俗界爭雌雄,梅山是不會有事的。」   眾人見逍遙子到底沒有出山之意,禁不住都十分灰心。   然而,只有青梅師太眼睛一亮。   這一亮,意味深長。   或許,也暗藏些什麼……   3   且說夢痕秋一路狂奔,不知不覺來到一處梅林之中。   二十五里梅山,雖然不大,但山巒起伏,梅林錯落,加上機關重重,竟然顯得真有兩千五百里之遙。   夢痕秋剛沉下身形,忽覺足下一軟,「咕咚」一下,掉進了一口梅花掩映的枯井之中。她急忙伸手回撐,不想井壁奇滑,霎時間便掉到井底。向上看時,竟有十丈之高。   井底卻十分平坦,尚有石凳兩隻,似乎是曾有高人在此修煉玄功。   夢痕秋心道:「井外太過險惡,何不在此再溫習一下孫仙姑所授『玄功導引秘訣』中的內功呢?」想到這裡,索性盤坐於石凳之上,閉目調息。   誰知一坐在石凳上,頓時感到此石有一股極其陰柔的力道,在推動夢痕秋的氣海。這真是個意外的收穫。   夢痕秋便趁機敞開任督玄關,任此股陰柔力道,源源不斷地納入自己的脈息丹田之中。   這「玄功導引秘訣」,乃全真教孫不二仙姑親授予夢痕秋的心氣之功。   玄功導引秘訣共有十六篇。   第一名曰《水潮除後患篇》。訣曰:   津液頻生在舌端,尋常救嚥下丹田;   於中暢美無凝滯,百日功靈可駐顏。   第二名曰《起火得長安篇》。訣曰:   陽火須知自下生,陰符上降落黃庭;   周流不息精神固,此是真人大煉形。   第三名曰《夢失封金匱篇》。訣曰:   精失神疲慾火攻,夢中旋海到傷生;   搓摩有訣群須記,絕念除貪最上乘。   第四名曰《形衰守玉關篇》。訣曰:   卻老扶衰別有關,有須身外覓陰陽;   玉關謹守常淵默,氣足神全壽更康。   第五名曰《鼓呵消積聚篇》。訣曰:   氣滯脾虛食不消,胸中鼓悶最難調;   徐徐呵鼓潛通泰,疾退身安莫久勞。   第六名曰《兜禮治傷寒篇》。訣曰:   跏跌端坐向蒲團,手握乳房意要專;   運氣行宮三五遍,頓令寒覺立時安。   第七名曰《叩齒牙無疾篇》。訣曰:   熱極風生牙不寧,侵晨叩漱自惺惺;   若教運用常無隔,還許他年老復丁。   第八名曰《升觀鬢不斑篇》。訣曰:   神氣沖和精自全,存無守有養胎仙;   心中念慮皆消滅,要學神仙也不難。   第九名曰《運睛除眼翳篇》。訣曰:   喜怒傷神目不明,垂簾塞兌養元精;   精生氣化神來復,五內陰魔自失驚。   第十名曰《掩耳去頭旋篇》。訣曰:   視聽無聞意在心,神從髓海逐邪氛;   更兼精氣無虛耗,可學蓬萊境上人。   第十一名曰《托踏應輕骨篇》。訣曰:   精氣沖和五臟安,四肢完固骨強堅;   雖然不得刀圭餌,且住人間作地仙。   第十二名曰《搓塗自美顏篇》。訣曰:   寡慾心虛氣血盈,自然五臟得和平;   衰顏仗此增光澤,不羨人間五等榮。   第十三名曰《才摩通滯氣篇》。訣曰:   榮衛流行不暫休,一才凝滯便堪憂;   誰知閉息能通暢,此外何須別計求。   第十四名曰《凝抱固丹田篇》。訣曰:   丹田完固氣歸根,氣聚神凝道合真;   久視定須從此始,莫教虛度好光陰。   第十五名曰《淡食能多補篇》。訣曰:   厚味傷人無所知,能甘淡薄是吾師;   三千功行從茲始,天鑒行藏信有之。   第十六名曰《無心得大還篇》。訣曰:   有作有為至主要,無聲無臭語方奇;   中秋午夜通消息,明月當空造化基。   約莫過了三個時辰,夢痕秋才將十六篇秘訣溫習完畢。當然,僅以此導引心脈五臟是遠遠不夠的,必須結合孫仙姑傳給自己的「一切眾生,身性清靜,天真正道,隱在其中」、「離一切相,離一切行,離一切觀,離一切智,離空有心,離真實際」、「真道寂滅,滅無所滅」的《內秘真藏玄法》和《七日天機秘法》來輔助導引,才能化氣為意,化意生精,化精入神,化神隨道,化道升天。   井中雖奇寒,但夢痕秋練此秘訣玄功,自也不怕。   就在夢痕秋將《內秘真藏玄法》和《七日天機秘法》堪堪收悉完畢,忽覺洞口一黑,緊接著便聽見「咕咚」一聲。急忙凝目觀看,竟跳下來一個滿身散發著梅花暗香、且奇美無比的少女來。   少女大驚,獰言喝問道:   「你是什麼人,為何長得比我還美?哇呀,氣煞我也!」   提拳便銳然打來。   夢痕秋急忙伸掌去擋,只聽拳風掌氣一交即沾,形成對峙狀態。   夢痕秋氣怒而言道:   「你這人太不講理,因何無緣無故,揮手就打人!」   掌中力道卻兀自不敢退弱。   少女大怒道:   「你連我也不知道,卻闖入我的雙修井內?這也罷了,誰讓你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其澤無加?詩經《碩人》云: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這難道就是在說你嗎?」   夢痕秋大奇,這少女所言,不知因何而生,卻如此動怒。   夢痕秋又氣又笑,沉聲言道:   「姑娘貌若仙生,我怎會比姑娘更美?姑娘定然看走了眼了!」   少女冷聲言道:   「不可能,你粉光盈面,梅影迷離,早已超出我孤獨虹何止十倍百倍!」   夢痕秋一聽,心道:「原來是信女幫的五幫主孤獨虹,此人極好獨處,卻不想在此處修煉陰術!」口中卻問道:   「你是何人?在井中修煉雙修功,不是需要兩人嗎?我看你也就是十六七歲,為何要修煉如此陰術?」   孤獨虹大怒,倏然收拳,閃至一旁,目露凶光,沉聲說道:   「你怎會明白?我修煉自有道理。」   說話間,眼中一暗。   夢痕秋見孤獨虹面露憂色,便也收起掌形,微微言道:   「我見你還不失純真,不如讓我授你些心法。唉,何必要修煉如此陰術呢?」   孤獨虹竟然不再生氣,哀容滿目,低聲歎道:   「我孤獨虹九歲就開始修此雙修之術,一晃就是八年。現在已是欲罷不能。梅山人人都知道我好獨處,又有誰知道我這八年是如何熬過來的?」   夢痕秋一聽孤獨虹說自己九歲就已墜入此道,心中不免駭然,便徐徐言道:   「我想你必定在每日的子時至卯時,膻中、百會兩穴會感到蜂刺一般的劇疼!究竟是何人逼你?」   言語間已憤憤不平。   孤獨虹忍不住,淚已盈眶,喃喃說道:   「我看你這人心地還算善良,索性就告訴你吧!九歲那年,南宮不凡逼死了我母親,又強逼我入了信女幫。這一年,善男幫來了一個名叫韋婆楞的淫君子,他自稱損真齋主,見我人雖年幼,但有幾分姿色,便將我哄騙而奸。從此,我就沒有再能擺脫他的淫掌。後來他每日都來雙修井,與我同煉雙修功,我無顏面對信女幫同門,無奈便獨自往來。正如你所言,我的膻中、百會兩穴,一到子時就劇痛無比,至卯時方漸住,我至今不知為何!只是梅山幫規甚嚴,我怎好向你習練別的心法?」   夢痕秋點點頭,不再說什麼。只見她靈機一動,又盤坐於石凳之上,將方纔演練過的「玄功導引秘訣」之法,又依次重新溫習了一遍。   夢痕秋一邊練,口中一邊自言自語,待到第三篇、第十三篇、第十五篇時,把詳情說得非常之慢,有意要讓孤獨虹記牢、記准。   方纔獨自練此導引,至三個時辰即止。而這一次,至五個時辰方畢。   孤獨虹豈會不知?隨著夢痕秋練畢,自己也週身導引了一遍。   孤獨虹淡然說道:   「我孤獨虹身為信女幫五幫主,並不會領你多少情。今日你冒犯我的雙修井,我可以不再追究,但今後若再讓我見到你,特別是見你與我們梅山過不去時,我一樣會與你血戰到底!」   夢痕秋笑道:   「不管以後怎樣,但今天我是要特別感謝姑娘的諒解了。事不宜遲,我這就告辭了!」   提氣布足,身形向上一縱,便朝十丈之高的井口飛去。   「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孤獨虹沉聲疾問道。   「我叫夢痕秋!」   臨出井口之際,夢痕秋爽然答道。   突然,劍光一閃,颯風撲到。夢痕秋大吃一驚,翻身飛出井口,定睛看時,只見一個中年男人,赤裸上身,滿是黑毛的胸口陣陣起伏,一張猙獰的面孔如同殭屍,正手握一把龍虎劍,刺向自己的左乳大穴。   夢痕秋不敢怠慢,手中已抽出凌波劍,疾縱身形,一式「凌空飛雪」,朝著龍虎劍形,抖出點點寒芒,銳撞而來。   正是:   才出雙修井,又遇雙修人。   凌波對龍虎,孰能佔上風? 第五章 怒廢虎吸龍魂法 恭請梅山隱居人   1   兩人的雙劍一沾即開,誰也沒有碰上誰。可見劍氣之充盈,內力之雄渾。   夢痕秋急忙縱身要走,那人斷喝一聲道:   「好大的膽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豈有此理?!」   那人仗著龍虎劍,一招「龍虎成象」,鋪天蓋地的劍影,源源刺向夢痕秋。   夢痕秋迫不得已,只好轉身沉足,疾揮凌波劍,逼了上去。   一個使龍虎劍,招招陰毒猛狠;一個使凌波劍,式式靈巧輕盈。   二人你來我往,打了約有三十來個回合,兀自不分勝負。   就在這時,雙修井中躍出一人,手持三尺扇劍,也疾身撲向夢痕秋。   此人正是孤獨虹。   夢痕秋絲毫不敢怠慢,將將閃過龍虎劍的一招「龍行虎至」,又急忙劈出一掌,震開扇劍的鋒芒。   那人一見孤獨虹,哈哈笑道:   「阿虹,你又漂亮了許多!」   說歸說,手中龍虎劍氣卻絲毫不弱。   孤獨虹對那人淡淡笑道:   「韋幫主,這人交給我吧,你有事先忙你的去!」   夢痕秋聽孤獨虹喊那人叫韋幫主,心中已然明白,那人是善男幫的損真齋主韋婆楞。   韋婆楞哈哈一笑,笑聲中又是一招「龍吟虎嘯」,直刺夢痕秋的小腹下脘處,口中又說道:   「這姑娘好生美貌,正是我的一頓晚餐,豈能輕易罷手?阿虹,你是不是吃她的醋啦?哈哈哈哈!」   孤獨虹突然跳出圈子,厲聲罵道:   「韋婆楞,你這沾腥的老鼠,你別以為我會幫助你!」   剛一說完,復闖將上來,三尺扇劍一開一合,竟然斬向韋婆楞。   韋婆楞一怔,慌忙笑道:   「阿虹,開個玩笑都不行嗎?快收住你的扇劍!哎喲喲,小心,我的手……」   孤獨虹忿然心道:「你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扇劍方收,又跳出圈子,立在了一旁。   夢痕秋心道:「對付韋婆楞,萬不可如此耗費時間。」想到這裡,一擺凌波劍,就是一招「凌夷一退」。   誰知韋婆楞並不上當,而是忽然變劍法為扇招,一聲獰笑,喝道:   「凌波劍不過如此!」   扇劍朝裡一合,猛地就向夢痕秋的天靈蓋打下。此時,夢痕秋剛好退後一步,正要奪身再上,但是扇劍已然打下。   這一招如果打實,豈能有夢痕秋的活命?   就在這電光迸射、石火激濺的千鈞一髮之際,夢痕秋「忽」地橫劍自封,迎向扇劍。   只聽得「噹」的一聲銳響,夢痕秋險些被震飛手中之劍。她急忙順力一送,挽了個劍花,才將劍身拿住。這一送、一挽,看起來卻也灑脫。   但韋婆楞豈能容夢痕秋有喘息之機?又變回劍招,來了一招「龍蛇吐霧」,劍尖已綻出七點寒星,星隨氣轉,彷彿霧嵐。就是這一招,分刺夢痕秋的七處大穴。   夢痕秋有些大驚失色,慌忙斜裡一劍,似乎是為了化解危難中的險情。龍虎劍劍光過處,就見一縷裙帶,隨風飛去。   夢痕秋怒已至極,一聲清叱,再抖精神,力沉手臂,凌波劍送處,已是「凌雲浮骨」、「凌澤夢楊」兩式,乃集畢生功力而至。   夢痕秋趁韋婆楞閃避之際,不願耗力,突然身形縱起,向著遠處疾飛而去。   韋婆楞想要去追,已是不及。他怒然說道:   「下回讓我見到她,非給她點厲害看看!」   又回頭對孤獨虹笑道:   「阿虹,她沒有傷到你吧?來,我們到井中行雙修玄功去吧!」   上前摟定孤獨虹,縱身跳入井中。   韋婆楞笑瞇瞇地看著孤獨虹換去落有灰塵的衣服後在井中作些頗具風情的舞蹈動作,惡念頓生。接下來便免不了幹些龍虎相鬥的勾當,這裡不表也罷。   完事以後,韋婆楞哈哈一笑,言道:   「今天你是怎麼了?好像是個木頭似的,呆呆板板,莫不是長居洞中,生病了不成?」   孤獨虹「哼」了一聲,怒斥道:   「多會兒我身體不適,你放過我啦?別假惺惺的,你不是說要教我修煉『虎吸龍魂大法』嗎?快點教給我,也好今後與你在井內雙修啊!」   韋婆楞點頭笑道:   「對,說得對,我這就傳於你!」   說著,又俯到孤獨虹耳邊一陣耳語……   有詩為證:   閨中少女不知羞,年年春色染枝頭。   粉領烏啼才不適,但聽心氣喚水鷗。   韋婆楞抓過孤獨虹的細手,放在自己的毛茸茸的身體上,陰笑道:   「此乃『虎吸龍魂大法』的第一式。所謂無中生有兮,天機現目前;虎吸龍魂兮,時至本自然。凡女人修行,先鳴天鼓,鳴鼓者,催使人一身元神不散,魂魄不離,百邪不侵。」   韋婆楞又伸手放到孤獨虹的下側,奸笑道:   「此乃『虎吸龍魂大法』的第二式。所謂吟語不亂,形動上下翻;忍者泛狂水,壽者貴陰元。玄精不傾,存神服霞,呼吸二景,吮吸地泉。」   韋婆楞讓孤獨虹噙住自己,又言道:   「此乃『虎吸龍魂大法』的第三式。所謂吞精嚥氣沉丹田,化陰藏海一征帆;蓬萊三島有秘事,喚醒鳥雀任東南。三三見九,九九八十一天,你自氣海盈鼓,內氣沖雲,扇劍鋒芒,幾達十丈之遠!」   韋婆楞說完,就聽井上有人叱喝道:   「下三濫的陰術邪功,好不要臉,有種的給我出來!」   韋婆楞大吃一驚,急忙穿戴整齊。孤獨虹也是一怔,心中怦怦亂跳。   井上之人又怒音喝道:   「損真齋主,你的死期到了,出來吧!」   直聽得韋婆楞哇哇大怒道:   「你是何人?敢如此對我說話!」   身形一縱,疾速飛出井口。   韋婆楞剛一探頭,一股劍風勁掃地府,橫削便至。   嚇得韋婆楞一個倒縱,躍起一丈多高,才輕輕落於遠處。   只見一個冷面男人,正惡狠狠地瞪著自己。   2   韋婆楞大怒,厲聲言道:   「何處狂人,敢到我韋婆楞的雙修寶地撒野逞兇!」   那人哈哈一笑,旋即斥道:   「陰邪小人,騙欺少女,還大言不慚,稱你這邪惡之處為寶地?今天我要搗毀你這雙修井,廢掉你的雙修陰功。識相的,就棄劍過來,否則我連你的武功也一併廢掉,讓你變成一個廢人!」   韋婆楞哇哇怒道:   「你連姓名也不敢報將上來,更何況還要戴著人皮面具!有種的讓我見識見識,你到底有何本領?」   那人爽聲言道:   「好吧,我讓你三招!三招之後,我如果六招之內,還打不過你,我便現出本來面目!」   韋婆楞心道:「此人口氣不小,莫不是回頭客嗎?不管怎樣,三六九招,我怎會怕他?」口中言道:   「好,一言為定!」   韋婆楞抽出龍虎寶劍,沉足穩息,暗將「虎吸龍魂陰法」的心功邪術,潛運於指,指透劍尖,突然凌空撲起,朝著那人的胸口大穴,狂刺過去。   劍光生處,已然寒氣逼人,自是有一番陰毒功夫。   此乃龍虎劍法的一招「龍火燒山」,一股寒氣,彷彿陰毒之火,寒火之舌直舔人心。   那人微微一笑,立劍當胸,長縱橫起,掀起陣陣塵土,裹住週身。   四周盛開的梅花,被二人帶起的旋風,吹得紛紛揚揚,如同下起了梅花春雨。   只見這招「龍火燒山」擦著那人的胸口,疾撲而過,卻沒有傷及那人。   韋婆楞緊接著撲出的劍氣身形,倏然暴喝一聲:「呔!」劍招已變,劍影似環,已掃向那人。   此乃龍虎劍法的又一招「龍宮一吼」,吼聲如雷,劍光似閃,雷助閃勢,閃隨雷發。   雷吼之中,只聽得有幾棵梅樹發出「辟辟啪啪」幾聲,竟被攔腰震斷!   那人不禁讚一聲道:「果然劍法高明!」疾閃後至,似一隻大鳥,雙臂一振,已後躍出一丈有餘。待劍氣逼過,才又縱身飛回,立於原處,目露精光,直視韋婆楞。   這一退一回,只是一剎那的事情,若要常人,定然不會看出。   韋婆楞見「龍宮一吼」也沒有奈何那人,心中已經駭然一震。別人可能不知,但韋婆楞心中明白,這招「龍宮一吼」乃龍虎劍法的精華所在。   龍虎劍法一共六式,雖六式可化三十六招,但這「龍宮一吼」已是開山守宮的一招。   韋婆楞冷冷笑道:「你不要欺人太甚!」說話間,龍虎劍已再次銳厲而出。   這次卻是兩式同時而發。   這兩式,一式名曰「龍蛇吐霧」,一式名曰「龍虎成象」。前者劍生幻影,幻中生霧;後者力道極沉,鋪天蓋地一般。兩式互相佐助,互相補充,互相摧氣,霧氣旋回,沉力滾滾,一劍雙招,端的險惡至極。   那人清叱一聲道:「好不守規矩!」但並未回手,而是頓矮身形,來了個就地十八撲。   何謂就地十八撲?此乃就地十八滾的變式。只是並非滾,而是懸於地面,向前連撲十八下。每一撲均橫飛出三尺有餘,十八撲就是五十四尺之遠。自然無須如此之遠,只撲上五六撲也就夠了。   韋婆楞三四合招也已刺空,不由得暴跳如雷,狂呼亂喊之中,一挺龍虎劍,三十六招連續銳發,滾滾刺向那人的上、中、下、前、左、右四面八方。   哪三十六式?除過「龍虎成象」、「龍行虎至」、「龍吟虎嘯」、「龍蛇吐霧」、「龍火燒山」、「龍宮一吼」之外,尚有如下三十招變式:   龍膽生波。虎吞山河。   龍珠濺浪。虎膽生波。   龍鬚一點。虎爪定日。   龍步三搖。虎面威風。   龍門跳鯉。虎穴尋蹤。   龍泉狂湧。虎骨錘天。   龍膽易色。虎母金剛。   龍牙往旋。虎氣勁吹。   龍鱗化草。虎丘見山。   龍唇開合。虎背翻覆。   龍眼觀海。虎尾掃林。   龍虎升騰。龍虎交戰。   龍池虎洞。龍陽虎陰。   龍魄抬首。虎魄關山。   龍頂乾坤。虎笑崖松。   再看那人,只見他並不驚慌,手中幽靈劍,早已寒芒朵朵。   那人長嘯一聲,手指彈劍,「日——日——」聲直刺人耳目,奪人氣海玄關。身形晃時,已然一式「靈光反照」,劍影燦若靈光,光隨氣至,專刺大穴。   那人再疾出一劍,卻是一招「靈透天地」。此乃幽靈劍法之變招,劍氣生香,擾人心緒,自以為功至極頂,此正是劍香所為。   只此一招,已化解了韋婆楞的五六招劍式。   那人冷聲斥道: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那就休怪我不客氣啦!」   第三劍已然刺向韋婆楞的面門。   劍刺面門,自然難傷對方,但這招乃叫「幽魂唱晚」,系幽靈劍法之正式。   但聞絃樂之音,一連發出短促有力的五音,直撞韋婆楞的五臟之脈。   這短促有力的五音,乃宮、商、角、徽、羽五律天音。劍聲一起,韋婆楞心中已然恍惚,手中龍虎劍也不由得垂了下來。   然而這也是一剎那,韋婆楞猛然驚醒,狂喝一聲:「回頭客,果真是你!」一口鮮血,「哇」地一下,噴了出來。   韋婆楞牙關緊咬,狂撲而上,幾達瘋狂,復將龍虎劍六式本招刺將過來,夾雜著「虎吸龍魂陰法」,氣陰劍寒,如同冰封雪嶺。頓時,回頭客的幽靈劍劍身一偏,滑向一邊。   回頭客怒言叱道:   「你再見識一下我的『幽門七沖』如何?」   一抖長劍,七色光影倏然射向韋婆楞。   韋婆楞急忙回劍擋時,只封住赤、橙、黃、綠四影。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青、藍、紫三色劍影,似三朵梅花,已然刺入韋婆楞的腹下丹田、左肋期門和頸側俞府三處大穴。   就看見有三股陰黑之血,似三道烏頭小蛇,從韋婆楞身上疾射而出。   就聽到「啊——」的一聲慘叫,韋婆楞已被摔出一丈有餘,那把龍虎劍也垂於地上。   回頭客沉聲大喝一聲:   「還敢作孽!」   又是一招「幽門七沖」,雖相距丈餘,但七色劍影仍然如同離弦之箭,「噗噗」幾聲,盡數刺入了韋婆楞的奇經八脈玄關之中。   韋婆楞只覺得喉頭一甜,「哇」的一聲,又噴出一大口濃血。接著,頭一偏,口中只發出「咯」的一聲輕響,便昏死過去,眼睛兀自不閉,一副驚恐、沮喪的神情。   回頭客剛一收回劍身,突然覺得身後風至,急忙一縱而起。凌空回顧,原來是孤獨虹手拿扇劍,滿目火怒之色,正劈向自己。   回頭客目光中突然閃過一絲悵然之情,不等孤獨虹再動手近前,猛然大叫一聲,狂縱飛至,手中幽靈劍快如閃電橫空。一眨眼,已然擱到孤獨虹的玉頸之上。   孤獨虹心中一涼,手中扇劍「吧嗒」一聲,竟垂落於地,雙眼驟然緊閉……   過了好長時間,離雙修井處有百步之遙,突然傳過幾聲叱喊。   孤獨虹猛睜雙眼,再看時,身邊已無回頭客的影子。她凌空躍起,見百步之外,有人影一閃,已沒有了蹤跡。   一眨眼,又有三五個人已大鳥般地撲近,原來是黑白三老、方白梅和南宮不凡。   黑白三老等五人一來到,孤獨虹便頓時有了靠山。她大喊一聲道:「方纔便是回頭客!」疾身飛到韋婆楞身邊。黑白三老、方白梅和南宮不凡也隨之而至。   祁城子一把抓過韋婆楞的手腕,一摸脈息,言道:   「韋幫主還活著,只是武功已然被廢掉了!」   青梅師太輕聲緩緩言道:   「看來,梅山不能再存殺入江湖的想法了。世外高人,比比皆是!再爭強圖霸,恐今日存,明日不存矣!」   只見方白梅使勁地瞪了青梅師太一眼,目透極怒之情,沒有說話。   有誰能夠真正懂得這樣一個道理:   武林上,雖然五湖四海、英雄輩出,但是諸如驚倒梅山邪魔兩幫的回頭客,以個人獨具的聲望與超凡的本領,為一世或百世創下新局面的,倒也不多。   這種人物,他們的一舉一動,或有或無,多一個或者少一個,直接會使現實局面改觀,風雲變色。因此,的確不能以可有可無小看他們。   梅山若不出現一個回頭客,就不成其梅山;梅山若只有邪惡淫蕩的善男信女兩幫,同樣也就不會出現回頭客!   這就是梅山!   這就是江湖!   有了梅山兩幫,有了江湖規矩,就有了嫉惡如仇、本領高強的回頭客。回頭客才別開生面,才大有用武之地!不然,就無法成為回頭客!   3   南宮不凡在一旁厲聲說道:   「復入江湖,殺盡正道,是梅山祖宗立下的山規,誰也不能破壞!誰若不遵守,便是與眾人為敵!」   青梅師太淡然言道:   「你們只以陰邪修煉,難道招來這多麻煩,卻還不思悔改?!」   方白梅大怒道:   「師太妄為三老之尊,卻原來這般膽小怕事!陰也罷,邪也好,這是梅山歷來的規矩!不遵守規矩,何以服梅山眾人?再說,回頭客已殺了玄子圭、端木雪,如今又廢了韋婆楞的武功,難道不該取此人首級,以雪恥報仇嗎?」   白伯書翁突然問孤獨虹道:   「回頭客手下從不留情,卻為何沒有對你動手?」   孤獨虹一愣,惑然言道:   「書翁這一提醒,我才想起來,他竟然沒有殺我,真是奇怪至極!」   祁城子沉聲說道:   「我們不必爭執,也不必懷疑了。一則,就算梅山洗心革面,此劫也在所難逃。二則,回頭客也未必心狠手辣,他面對少女,也會突發善心,這就足以說明他來梅山是目的專一的。當然,我們無論如何,都應當早做準備,預防再有突發事變。只是逍遙子師父不肯出山,就憑我們現在的實力,自然無能為力了!」   青梅師太急忙接言說道:   「師父不是提起前輩中的兩個天下第一嗎?我們何不去求助於他們?」   方白梅緊接著問道:   「師太說的莫非是梅山一正和梅山一反兩位前輩嗎?」   青梅師太點頭言道:   「正是梅山一正莫三刀和梅山一反汪六筆。他們雖然並非真正的天下武功第一,但在梅山,他們的功夫,確實可稱得上是數一數二的了!」   南宮不凡惑然問道:   「我卻從未聽說過他們,不知他們因何得了這天下第一的名頭?」   青梅師太苦笑道:   「那還不是他們與對手交戰,只戰一場,不論勝負,都絕不再打二場,因此得了第一的名頭。你們的年齡相差太多,當然很少有人知道他們。我年輕的時候,也只是隨師父見過他們一次。說起來,他們的輩分比師父逍遙子還大了半輩!只是他們所居筆架嶺,乃梅山邊上一個偏僻的山嶺,很少被旁人注意,還因為他們已隱居有六十年了!」   方白梅急忙說道:   「那我們何不就去請他們下山相助呢?」   白伯書翁哈哈笑道:   「也不必如此著急,我看天色將黑,不如明天一早,我們三人去筆架嶺求見二位前輩高人吧!」   梅山的天色,比別處都怪。傍晚時分,容不得山中有人提天黑,你一提,天立時就黑了下來。   青梅師太笑著責怪白伯書翁道:   「白伯兄如此不明事理,好端端的,你偏要說什麼天色將黑,你看,這天……」   眾人聽了,也都禁不住笑了起來。   忽聽得四周黑暗之中,傳來一陣磔磔怪笑,笑聲似乎潛伏於梅樹當中,又似乎來自於天外。   眾人不由得吃了一驚,急忙止住了笑聲。   孤獨虹悄言說道:   「雙修井附近,常有怪笑傳來,只是並不見有惡意。」   早已轉醒過來的韋婆楞也淡然說道:   「這個怪笑聲,其實並非很近,我在損真齋也曾聽見過。只是不知何物所發,是人,還是獸?」   祁城子問道:   「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此怪笑的?」   孤獨虹悄聲答道:   「恐怕將近有一個月了。」   韋婆楞也說道:   「正是,說來是玄子圭被殺前的十天半月吧!」   青梅師太問道:   「敢問護法,現在是幾時?」   南宮不凡看看天色後,說道:   「再有三個時辰,才到子時!」   「奇怪!」   青梅師太言道:   「七八天之前,我也聽見過一次,與現在時分差不多!」   這一提醒,孤獨虹與韋婆楞幾乎是同時驚道:   「正是此時,每天如此!偶爾隔上一天兩天,只是不知何故?」   青梅師太眼神慌亂,遂對眾人說道:   「我們快躲進雙修井中去,看還會發生何事?」   眾人不敢耽擱,驟然縱起身形,南宮不凡因有內傷,因此和韋婆楞最後才到了井邊,黑白三老一扶他們,便倏然躍入井中。   夜空中,梅香似水,汩汩漫來,似明似暗,似淡似濃。   「啊——呃——啊——呃——」   那個怪笑聲又再次傳過,聲力很強,眾人雖在十丈之下的井底,兀自聽得清清楚楚。   「嘎——嘎——嘎——嘎——」   那個怪笑忽而在東,忽而在西;忽而很近,忽而很遠。   縱是黑白三老,在這深有十丈的漆黑井下,聽見如此恐怖的怪笑聲,也不免心中一陣緊似一陣,生出許多冷汗來。   有詩為證:   何方傳怪笑,憑誰亦難辨。   饒為陰邪者,也覺心骨寒。   怪笑聲愈來愈長,愈來愈猛,足足迴盪有一個時辰,方才止住。   祁城子顫聲輕言道:   「看來是人聲。但是梅山從未有此怪人,不知是凶是吉!」   孤獨虹也小聲說道:   「以前從未有如此之久,不過是兩三聲而已,今夜何以如此之長?」   話剛說到這裡,井口上方忽然有人磔磔怪笑道:   「莫不是井下孤魂在說話嗎?」   眾人大吃一驚,慌忙屏住呼吸,抬目上看,但見兩隻綠光瑩瑩的眼睛,向井內看來看去。   藉著綠光,一張可怖的面孔上,有一個碩大的嘴巴,正張開來,露出兩排稀落而交錯的厲牙,兀自放著暗光。   那人聽了一會兒,不見再有聲響,這才挪開目光,轉到井口一邊。   頓時鴉雀無聲。   井上之人也不知走了沒有,井下之人也不知還活著沒有,反正一派肅靜,只傳來遠處梅苞開放時的輕微的音響和梅樹拔高時的斷斷續續的拔節聲……   過了好大一會兒,井下眾人中有人輕動了一下,卻是祁城子。   祁城子抖抖索索碰了一下白伯書翁,悄聲說道:   「我們上去看看!」   二人剛要向上飛起,突然,井口又一次現出那兩隻綠瑩瑩的眼睛。二人頓時嚇得幾乎要七竅生煙,蜷起身形,再也不敢向上看。   井上怪人又聽了一會兒,磔磔怪笑道:   「是不是都死光啦?我也死一回吧!」   說完,又縮回了腦袋,沒了聲息。   井下眾人再也不敢出聲,只好屏緊心息,關住氣海,任憑時光一點一點地慢慢流逝。   就這樣,一直熬到天色漸明。   清晨的微風旋過井口時,也帶進來些許新鮮的空氣。眾人這才發現,井口已沓無人影,估計怪人早已離去。   祁城子恐再有事,便拾起井下一塊鵝卵石,一揚手便仍到井上。聽時,還是沒有動靜。   青梅師太輕聲說道:   「這回定然走了,天亮後,惡鬼也會回去的!」   黑白三老相互一使眼色,驟發身形,狂放內力,一眨眼,已飛上了井口,落在井外。   方白梅剛要對南宮不凡、孤獨虹和韋婆楞說些什麼,忽聽得上面「啊」的有人大叫一聲,卻是青梅師太的聲音。   此聲之恐怖,已然登峰造極,直嚇得方白梅一頭扎進了南宮不凡的懷中,孤獨虹也撲進了韋婆楞的懷抱。四人都不知上面究竟發生了何事。   只聽祁城子在井口喊了一聲:   「上來吧!」   半晌,見仍無動靜,祁城子又輕聲叫道:   「唉,大家上來吧!」   井下的四人這才如夢方醒,惑然相望,相互攙扶,雙雙飛到井外。   定睛看去,四人也不禁駭然失色,心中怦怦亂跳不已,真可謂驚魂難定。   只見一發白面枯、相貌奇醜無比的老者,橫躺在井邊,已然沒了呼吸。   南宮不凡小心翼翼地過去,把住老者的脈搏,果真不見了脈息。   這老者是何許人也,和夜裡怪人有何關係,是否就是怪人,或者是否被怪人所害?   這一切,都不得而知。   黑白三老圍在老者的屍體前面,仔細看去,並不見有任何傷痕。   祁城子恐聲說道:   「這老者倘若真是怪人,因何死於此處?看夜間怪人功力,斷然不會說死就死!」   孤獨虹點頭言道:   「必定是那個怪人害死的,但這老者從何而來?」   韋婆楞急忙說道:   「莫非也是從山外抓來的?」   青梅師太過去翻開老者的眼睛,果見一片油綠,頓時心中明白道:   「此人正是那個怪人!」   祁城子和白伯書翁聽了,心中也已然明白。黑白三老又互使眼色,隨即「咕咚」一下,齊跪在老者的屍體面前,同聲說道:   「梅山黑白三老不知前輩光臨,如有冒犯之處,還望多多原諒。請前輩不要再嚇唬我等了!」   方白梅等人心中大怔:「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死人還能聽見嗎?黑白三老這是玩的什麼把戲?」   黑白三老又恭言說道:   「梅山已大難臨頭,請前輩看在梅山祖宗的份上,幫我們一把!」   還是不見動靜。   忽又聽得青梅師太泣聲說道:   「前輩莫不是汪六筆嗎?我等三人是逍遙子的徒弟,請汪前輩不要再嚇唬我們了!」   果然看見死屍突然動了一下,隨即睜開了眼睛。先前那種綠光,又噴射而出。   黑白三老急忙伏下頭去,叩首不止,直碰得頭破血流,才聽得老者說道:   「你們吵了我的美夢,卻又胡說什麼我已然死了?你們既是逍遙子的高徒,自是知道梅山一反汪六筆啦!」   你道此人是誰?   原來,此人正是梅山一反汪六筆。   黑白三老估計得一點不錯。   那麼黑白三老何以猜到的呢?   道理很簡單——   就因為他們是黑白三老!   就因為黑白三老熟諳梅山的現在和過去。   也許,黑白三老也知道梅山的未來。   汪六筆打了個哈欠,咂咂嘴,「嘎嘎」大笑,笑聲依然是那麼難聽、恐怖。   「嘎——嘎——嘎——嘎——」,這便是梅山一反具有特色的笑聲!   正是:   奇人有蹊蹺,死後方睡覺。   驚出一身汗,原來是同僚。 第六章 尋歡漢因施斷命 韋婆楞智用獲法   1   但聽汪六筆磔磔一笑,怪腔怪調地說道:   「昨天夜裡,爾等藏在枯井裡做什麼勾當,為何我叫爾等也不出來?我梅山一反汪六筆終於練成了神筆功,難道就不值得你們出來慶賀一番嗎?好不知禮數,若讓逍遙子知道,一定不會饒於你們的!唉,罷了,罷了!我老頭子又何必因為這點小事,就與你們一般見識?你們為了梅山新近發生的事,也算盡了力了!」   黑白三老齊聲驚道:   「汪前輩練成神筆功,可喜可賀!莫非汪前輩也已經知道近來梅山發生的事情了?」   汪六筆點頭又說道:   「只是我一直顧不上管這事情,也不知那人是何來頭,單憑梅山所好陰邪之術,就要與梅山作對嗎?說來的確可氣,要不是我幾十年來不問江湖之事,早就插手於其中啦!」   汪六筆續道:   「我那莫三刀師兄,昨夜也該練成閃刀術了,我去會會他的閃刀術。你們明天此時來我的筆架嶺吧!」   又指著韋婆楞說道:   「我看這後生功力已失,很好,你也一齊來吧!」   汪六筆說完,已然不見身形。   眾人均吃驚不已,好快的身法,鬼魅恐怕也做不到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可見輕功已達超然空界。   方白梅稍一清醒,便急忙問黑白三老道:   「汪六筆為何佯裝死去,真是匪夷所思!」   青梅師太笑道:   「並非佯裝,此乃龜息功也。可以達到停息止氣如此長久者,天下還為數不多,我們梅山武林之中能有汪雲鶴這般的絕頂高手,實在是梅山的福氣!」   韋婆楞惑然問道:   「汪六筆為何得知我功力盡失,竟會如此高興?」   青梅師太若有所思道:   「也不知他的葫蘆裡到底裝的是什麼,明天見到他,自然會見分曉。」   白伯書翁緩緩言道:   「我看汪六筆前輩性情無常,喜怒不定,明天大家還須格外小心才是!」   忽然,近旁一棵梅樹「突突」兩聲,綻開了兩朵梅花,隨即傳來陣陣濃郁的異香。   方白梅聞聽,叫道:   「不好,大家快些離開此處,梅舌園主端木雪卻原來還在這裡布設了毒散機關!」   眾人聽罷,忙屏息縱足,紛紛逃離此處。只聽見梅舌散在施放毒氣時,還在發出「突突」之聲……   且說梅山一反汪六筆「殭屍」轉醒,約眾人前來筆架嶺的第二天,善男幫大幫主司馬尋歡正在三峰谷與善男幫的四五名心腹暗自計劃。   司馬尋歡沉聲問一個名叫索八的弟子道:   「近來你探聽回頭客的行蹤,有沒有新的線索?」   索八急忙說道:   「幫主,那回頭客近來好像依然神出鬼沒,昨晚與黑白三老他們險些遭遇,卻讓他施展輕功逃掉了!」   另一個叫溫十的接著言道:   「我與索八見黑白三老朝著韋幫主的雙修井方向去了,我們怕被他們發現,就回來了!」   司馬尋歡點頭道:   「韋老四一直垂涎於幫主的位子,一向行蹤詭秘,不依約來。本座聽人說,他與信女幫的孤獨虹相處久矣,不過,本座也無心過問此事,今後你二人還須把韋老四的行動告訴於本座,本座要時時處處提防於他!」   又有三人,一個叫馮七,一個叫嚴九,一個叫苟六,將近兩日的幫內事務,一一轉告於司馬尋歡。   司馬尋歡聽罷,乜斜著眼睛,淫笑著問索八道:   「今天天氣不錯,你為本幫主準備了什麼禮物?」   索八急忙俯向司馬尋歡的耳邊,「吃吃」笑著說了句什麼。   司馬尋歡聽罷大笑道:   「很好,很好!快帶過來吧!本座要受用一番!」   時候不大,索八抓著一個少女,將其帶到司馬尋歡的身邊,浪聲喝道:   「好生侍候幫主,不然小心你的小命!」   司馬尋歡一擺手,五個弟子退了下去。司馬尋歡箭步上去,哈哈大笑不已。   司馬尋歡調戲道:   「你莫要怕,很好玩兒的!來,躺到梅花錦床上吧!」   這個少女卻也不怕,顯然也非善類,便目送秋波,小口嚶嚶有聲,身子一軟,躺了下去。   司馬尋歡急笑道:   「是誰教你的,這般懂事?」   少女嬌「咯咯」笑道:   「還不是索八嗎?」   有詩為證:   花散嬌香玉散情,淡調輕戲總相盈。   世上萬物皆有術,獨是風流最出名。   二人尋歡,再無旁語。   司馬尋歡見此少女嬌小玲瓏,又諳房術,自是心花狂開,盡興不止。直到桃花雨住時,才見梨苞綻蕊。   少女續而摩挲,如同餘音裊裊,後味無窮,更是「別有一番洞天色,自是同樣淫心腸」。   似乎這一少女在告訴人們,寧肯不做真女人,不做善女人,而要做一個討得司馬尋歡喜歡的女人。   這個少女,一時間將司馬尋歡馴服得服服帖帖,笑得心裡直髮冷。   司馬尋歡咂咂嘴,彷彿在品嚐一棵楊梅果子,言道:   「不錯,不錯!味道甜,又有點酸!」   那少女樂道:   「如果只是甜味,那還能算楊梅嗎?那還能是我嗎?」   這一對狗男女,還頗有一番情調。   雲雨皆止,司馬尋歡笑道:   「本幫主送你一個綽號,叫玉笛梅花吧!玉笛者,口也;梅花者,身也。你就留在我的身邊,好生侍奉於本幫主,本幫主不會虧待你的,好吃好穿,由你挑揀,如何?」   少女「哧哧」笑道:   「我還能不願意嗎?這樣的美事,小女子是求之不得的呀!」   司馬尋歡又誇讚了幾句,剛要起身時,忽見遠處梅林之中有暗影一閃,倏然即逝。   「什麼人?索八,索八!溫十,溫十!」司馬尋歡厲聲大叫道。   索八、溫十、馮七、嚴九、苟六五人聽見幫主在叫,遠遠地跑了過來,不知發生了何事。   索八笑著問道:   「幫主,這個禮物怎麼樣,您老人家還滿意吧!」   司馬尋歡點點頭,指著遠處陰聲說道:   「剛才是你們誰在那裡?」   五人都搖頭說不在那裡,司馬尋歡立即恐然驚道:   「一定是回頭客,一定是回頭客!」   話雖說著,卻已懼色盈目,退意頓生。   又見那花叢中人影暗動,正是向這裡款步而來。   2   司馬尋歡呆呆地看著那人由遠到近,才看清來者並非回頭客,而是他屢屢未曾得手的夢痕秋。   司馬尋歡哈哈一陣大笑,心中頓時狂喜不已,對索八等人吩咐道:   「快給我拿下這個女子!」   話音未落,身形先起。   夢痕秋一眼也看見尋馬尋歡,頓時一怔,急忙掉頭便跑,誰知這一跑,竟然撞在了一個機關上。   這個機關,乃「梅花三弄」。   何謂「梅花三弄」?此系依八卦布位所植三棵梅樹,但凡觸及其中之一,哪怕只帶動一根小枝,三棵梅樹便會疾旋不已,將人緊鎖其中,縱是你有天大的本領,也衝不出去。   倘若你衝倒其中的一棵,立時會有另一棵補充進來,無休無止,直至轉得你頭昏眼花,束手就擒。   這便是「梅花三弄」。   夢痕秋並不知道「梅花三弄」的厲害,抽出凌波劍,舒臂猛砍,卻仍是無濟於事。   司馬尋歡站在一旁,哈哈大笑,好是開心。他邊笑邊說道:   「夢痕秋,你還不知其中厲害,識相的,就趁早告饒,否則小命沒了,還不知是怎生沒的!」   又一擺手,說道:   「索八、溫十、馮七、嚴九、苟六!讓她見識見識咱們善男幫的威風,不然她還以為善男幫軟弱好欺!」   夢痕秋見群妖亂舞,下流至極,憤然怒斥道:   「有種的放我出來,以機關圍住我,算什麼武林高手!」   這一說,司馬尋歡就過去踩了一下機關,梅樹倏然停住。   就此一瞬間,夢痕秋狂縱身形,已飛起有丈許之高,又一頓雙足,竟駕氣飛去。直把司馬尋歡氣得七竅生煙,哇哇大叫!但司馬尋歡不甘心到手的獵物再次飛走,也身形驟起,疾追而去。   正所謂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覺得是好的一樣。   司馬尋歡對夢痕秋垂涎久矣,故而顧不了許多,只想著追上去,逮到她。   索八、溫十、馮七、嚴九、苟六!見幫主猴急似的去追夢痕秋,也只好尾隨而來。   追了約莫有一里地,「忽」地一下,不見了夢痕秋的蹤影。   司馬尋歡大怒,衝著緊隨而至的索八,就是一記耳光。嚇得索八躲不敢躲,挨不願挨,只聽「啪」的一聲脆響,索八臉上已多了五條指印。   索八挨了一記耳光,委屈不已,顫聲言道:   「幫……主,您得不到那個女子,屬……下為您再多弄……些女子便是。」   「他媽的,你知道個屁!」   司馬尋歡大罵道。   他氣勢洶洶,看誰都已不順眼,嚇得索八等人直往後退。   「幫主,快看!」   溫十突然驚聲喊道。   司馬尋歡急忙看時,見從夢痕秋逃跑而去的遠處,又有一條人影,飛一般地向這裡疾馳而來。   司馬尋歡沉聲輕音說道:   「你們都藏在樹後面,等本幫主抓住此人,也讓你們幾個分享一下!」   索八、溫十、馮七、嚴九、苟六急忙應聲閃入梅林,屏住呼吸,隱去身形。   那人三跳兩縱,已快到近前。司馬尋歡定睛看去,不由得大吃一驚!   原來,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回頭客。   司馬尋歡想要躲時,已然不及。   回頭客看到司馬尋歡,立時抽出幽靈劍,狂叱一聲:   「淫賊,哪裡走!」   如同一隻大鳥飛起,仗劍撲向司馬尋歡。   司馬尋歡慌忙取下三尺精鐵陽棒,口中喊道:   「索八、溫十!快來助我!」   回頭客冷冷一笑,叱聲罵道:   「幾隻貓爪,豈能救得你的性命?在下已找了你好久,現在碰上,還會放過你嗎?」   司馬尋歡哈哈一笑,陰陽怪氣道:   「你連真面目也不敢讓我見到,說明你是懼怕本幫主的。少說廢話,來吧!」   一掄精鐵陽棒,已是棒風橫掃,銳氣奪人。   回頭客怎會怕他,也仗劍迎了上來。索八、溫十、馮七、嚴九、苟六也各自拿著劍、刀、刺、棍、叉,一哄而上,將回頭客團團圍在中間。   回頭客一招「幽谷深寒」,頓時一股奇寒之氣撲出,直逼對方六人的穴道。這是「靈芝三歎」的正式,對方一旦沾上寒氣,寒則寒氣窒,寒則收引,寒則喪命。此乃所分三個階段。   司馬尋歡驟覺奇寒撲面,倏然向側方疾躍,閃了過去。索八也慌忙向後猛倒,寒氣擦身而過。   但見溫十、馮七、嚴九、苟六手中之器已然撞在了寒氣之上。頓時聽得一陣亂響,再看時,手中已然沒了兵器,而四人心脈俱被奇寒所窒,搖搖晃晃,足下已失去準頭。   司馬尋歡見狀,心中大駭,遂獰然說道:   「好劍法!那就讓你嘗嘗我的三峰采戰之術吧!」   何謂「三峰采戰術」?此乃善男幫鎮幫之邪術,與房中邪功融會而成,實屬武功中的下三品。倘若能練到十成,也可不遇對手,稱霸江湖。還可將此術與所練武功外力結合,確也高深莫測。   而司馬尋歡所練,也僅僅是七八成。   只見回頭客一劍平削,「啊呀」幾聲,溫十、馮七、嚴九、苟六的人頭頓時落了一地,噴出的鮮血,遇寒即凝。   索八見此陣勢,忽然撒劍就向梅林中跑去,一邊跑一邊慘聲狂喊道:   「來人呀,回頭客又出現啦!」   回頭客無暇去理會跑遠的索八,再抖動劍身,欺身而近,刺向司馬尋歡。   司馬尋歡也只好孤注一擲,精鐵陽棒貫通著「三峰采戰術」的陰邪功力,已是三招並發。   這三招,均系司馬尋歡的看家招式,乃「刻舟求劍」、「三英貫野」、「化羽入藏」。其中第一式專克劍術。   三招源源起時,只見四處陰塵遮日,八方梅花亂旋。其陰塵、梅花,也已帶有「三峰采戰術」的陰邪內力,卻又因司馬尋歡所修只是七八成功力,對其間細處所知不是很精,回頭客才堪堪以「幽門七沖」、「幽魂唱晚」兩招本式劍法,擋住了周圍紛紜而至的陰塵、花影,風雨不透一般。   司馬尋歡見三招逼住回頭客,已然心頭大喜。他急忙再狂運陰術內氣,精鐵陽棒「呼呼」生風,又是三招變式,以閃電般的速度,分上、中、下三路,夾風裹電似的擊向回頭客。   棒頭風聲鶴唳,眼看回頭客已是躲閃無路……   有詩為證:   三峰采戰術,剛猛更陰毒。   況至情極處,平生運力足。   精鐵陽棒三招打來,回頭客無奈,只好橫劍硬擋。   就聽得「噹!噹!當!」三聲巨響連續發過之後,又傳來「日」的一聲疾響。   再看時,精鐵陽棒早脫離了司馬尋歡的手中,飛上了十丈之高的天空。   回頭客也頓覺氣脈之促,喉頭一甜,急忙拚力猛定心神,硬是將一口鮮血逼回氣海之中。   然而,司馬尋歡更慘。因為此三招他已竭盡全力,以十成心脈內氣打將過來。隨著精鐵陽棒的脫手而飛,他再也支撐不住,眼中、鼻中、口中、耳中均溢出血水,胯下也浸出了一大片紅色。   回頭客強忍心脈之傷,一擺幽靈劍,朝著司馬尋歡的身上猛刺而至。   然而,劍光起時,司馬尋歡兀自不閃、不躲。回頭客的幽靈劍忽然一偏而過,沒有刺向司馬尋歡。   回頭客為何劍至中途,又生生偏開而去?   因為司馬尋歡已經震斷心脈,眼見活不了。   這時,遠處有幾個人大喊大叫著,疾撲而來。回頭客想要起身縱去,竟然雙足深陷於地,幾達尺許之深,欲要避過,卻也是氣力不足,只好揮劍一橫,護住命門要害……   就在回頭客橫劍自衛之際,善男幫的二幫主南郭羅漢、三幫主柳冠宗、四幫主韋婆楞和索八等下屬已然圍住了回頭客。   回頭客一見韋婆楞功力竟如此深厚,輕功較之過去還好像更見技高一籌,心中怔道:   「我明明已然廢了他的內功,怎會如此?」   3   韋婆楞一眼便看見死在一旁的司馬尋歡,眼中快速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亮色,但旋即就放聲哭道:   「幫主,你老人家死的好慘啊!是不是回頭客企圖獨佔梅山,你看不過去,才被他殺害的啊!嗚嗚,嗚嗚……」   南郭羅漢平素雖很少在司馬尋歡身邊,但與司馬尋歡交情篤深,此刻更是大為悲傷。他一亮羅漢拳,就要撲上去大戰回頭客,但拳發半途,卻又疾收而回。   為何?因為南郭羅漢恐打不過回頭客,他是想與眾人聯手尋機報仇。   柳冠宗揚了揚手中的九寸狼毫竹筆,陰聲說道:   「咱人一齊上,還怕打不過他嗎?」   回頭客在他們說話之際,已在心脈中運氣通關,見柳冠宗如此一說,心中想道:   「單憑這幾個人,我擋住他們的三招五式,似不成問題。關鍵是趕快恢復功力,極早脫身才是。」   想歸想,口中卻哈哈笑道:   「就憑你們幾位,豈能在我話下?你們不見得比司馬尋歡更強多少吧!你們的下場,也正和司馬淫賊的下場一樣!」   突然間,韋婆楞疾仗龍虎劍鋌而刺來,要給回頭客一個猝不及防。但見劍花朵朵,精芒陣陣,的確功力不凡,內氣不弱。   但是,回頭客豈會不防?他急忙擺動幽靈劍,也遞出一招「靈芝三歎」。立時,「唉——唉——唉」三聲輕歎發出之後,兩劍的劍氣已然相撞,但卻無聲無息。   這是為何?原來二人功力均沒有得到徹底的發揮,因此,各自僅憑現存的功力,已是將對方的劍力化解,變成無形。故而兩劍交撞,竟啞然無聲。   但是韋婆楞已然心中明白,回頭客已是心脈有傷。他稍一驚愣,又急忙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躍到了一邊,口中卻佯作佩服道:   「回頭客的確劍法高明,看來梅山確實無人可以匹敵!」   眾人見韋婆楞如此一說,均失色心道:   「看來回頭客的劍法真是無與倫比了。否則,韋老四因何這般膽怯?」   韋婆楞原已被廢去功力,今日為何又有著如此深厚之武功內力?這還要回過頭來訴說。   那天,汪六筆約得黑白三老等人來到筆架嶺,也約了韋婆楞一同前來。   汪六筆對韋婆楞言道:   「我見你功力雖失,但真氣源泉未竭。倘若你肯拜我為師,我可以讓你重獲新法!」   話已至此,韋婆楞豈有不肯之理?免不了一番三拜九叩,行了拜師大禮,加上韋婆楞口齒伶俐,直哄得汪雲鶴心花怒放。   汪六筆哈哈樂道:   「老朽傳你一套功法,專治你內傷元氣,絡氣不足,經氣浮躁,心脈失合,氣海受阻。所謂天有宿度,地有經水,人有經脈。故而我這套功法,乃名叫『天地大合真邪法』。說來本無什麼大成,但恰恰應了你所需。『天地大合真邪法』乃聚成天宿與地經為一體,逼退自身經脈阻窒之梗,與自身元神融會貫通,成為『大合』之體。練成此法,今後便不再擔心被破去內力功夫,倘若遇到險關,可隨時採納天宿地經。而天宿地經乃藏於陰陽五行、混沌宇宙之中,天地不滅,氣源不竭,豈會再擔心什麼?」   就這樣,韋婆楞獲得了梅山一反汪雲鶴所授之「天地大合真邪法」。不消兩個時辰,果然氣海盈足,恢復了功力。雖並未達到原先的十成,但這也是遲早的事情。   汪六筆又爽然說道:   「練此大法之後,再不能拈花惹草,否則立時無用。再則,龍虎劍法中,需加入神筆玄功中的如此如此三式,此乃我汪六筆畢生所練六式中的三式,估計你也夠用了!」   所以,此時此刻,韋婆楞一出現,才使回頭客暗暗驚訝。   韋婆楞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但見他轉身對二幫主南郭羅漢嘿然說道:   「南郭兄長文采過人,武功也不在柳三哥之下,自是可以統領善男幫上下。不過,柳三哥一向受司馬幫主的青睞,手中狼毫竹筆,可化毒蛇之形,使聞者如見杯弓蛇影,數年來在梅山乃至江湖,都名冠峰巔,因而南郭兄長如要接替司馬大哥的善男幫幫主之位,又恐眾人說三道四,萬一幫分五六,豈不斷送了數十年的基業?因此,我以為……」   柳冠宗素來與韋婆楞面和心不和,但他如今卻聽見韋婆楞竟向著自己,不由得心中感激。   柳冠宗急忙說道:   「韋老四所言極是!司馬大哥遇害,幫中不可一日無頭,是該有一人挑此重擔!」   南郭羅漢大怒道:   「現在是何時候,你們還想著幫主之位的歸屬?即使選幫主,那自然輪到我南郭羅漢!大哥不在了,我便是老大,這一點,難道你二人還不明白嗎?」   柳冠宗剛待說話,韋婆楞接過來沉聲說道:   「南郭兄長和柳三哥也不必爭執,我韋老四正有一個想法,既能令人心服口服,又可以為司馬大哥報仇,接替幫主之位。卻不知二位兄長願聽否?」   表情卻十分蹊蹺。   南郭羅漢和柳冠宗都想為自己爭辯,但又恐傷和氣,聽見韋婆楞如此一說,均齊聲說道:   「韋老四既然有好主意,只管說出來,我等豈有不聽之理?」   韋婆楞一指回頭客,陰聲說道:   「兩位兄長可知回頭客為何不動手殺我們?那是因為他的內氣受到巨創,現在他的功力,恐怕也就只有六七成!但我們每一個人都還不是他的對手,三人合上,又難分你們二位的高低!我的意思,是我先與回頭客打上一場,耗去他一二分功力,然後你二人再分別與他打上兩場,誰能最終殺死回頭客,或者誰能擋住回頭客的三五十招,我們就推舉他當善男幫的幫主,如何?」   南郭羅漢和柳冠宗聽了,都認為可以,心中兀自想道:   「韋老四果然夠意思。他先去交手,必是吃虧更大,看來他確實無心爭這幫主之位。我若名列幫首,定要好好謝謝韋老四。」   站在一邊的索八急忙說道:   「韋四幫主如果勝了,也應有當大幫主的機會,這才公平!」   南、柳二人聞聽一怔。柳冠宗立時哈哈笑道:   「當然,當然。我想南郭兄長也不會有異議吧!」   南郭羅漢宏聲說道:   「我南郭羅漢豈能如此不講信義?!」   其實南郭羅漢和柳冠宗都知道:韋老四即便上去打上三五十招不敗,也必然耗去回頭客的真力,若此時再與回頭客較量時,豈會比韋老四弱?故而,面帶笑意,貌顯大度。   再說回頭客一直動彈不得,雖大小周天已輪迴一遍,但說起連鬥三淫棍,自感心有餘而力不足。   只見韋婆楞已抽出龍虎劍,指彈劍身,發出「嗡——嗡——」的響聲。響聲中,身形已起,劍隨身至,氣貫劍發。一式刺出,乃「龍虎成象」本招,卻又夾帶了神筆功中的「筆透鋒芒」、「筆鎮太白」兩式心法。   回頭客哪敢怠慢?急忙仗劍迎出,卻是「靈犀一點」,劍氣夾聲,猝然撞去。   但聽得「噹」的一聲,回頭客被震得上身搖三搖,足下慌忙拿住陣勢,才沒有摔倒。   韋婆楞也是同樣,「騰騰」退後兩步,立時又再次揮劍刺出。   這次,韋婆楞卻是鼓滿氣力,「刷刷」兩招「龍火燒山」、「龍行虎至」也,自然也夾帶了「筆下藏風」之心法。看時,劍光更是奪目;聽時,劍氣銳然聲疾。   回頭客手中幽靈劍,也使出一招「幽門七沖」,雖功力不如平時,卻也鋒芒畢露,七色生光。   兩劍再次相交,卻依舊無甚聲音,只是牢牢黏在一處,此正是「筆下藏風」的妙處。   二人各不相讓,均運氣於劍,逼向對方。   就在此時,只見韋婆楞騰出一隻手,突然拍向回頭客。   掌風怪異,卻的確呼呼風緊。回頭客想要躲時,已是不及。   只聽「噗」的一聲悶實之響,掌氣竟拍在了回頭客的丹田之上。   回頭客一咬牙關,接住掌風,疾向後閃,想化解此掌,誰知掌氣竟黏在了丹田穴處。   回頭客暗運內氣,忽覺一股怪異的熱流衝了過來,若綿綿陽火,蒸蒸水氣,竟頃刻間打通了自身所阻脈路。   回頭客脈路剛通,韋婆楞便掌力再吐,「彭」地一下,將回頭客震出三五步遠。韋婆楞目光中閃過一絲得意,也趁勢向後倒去。   南郭羅漢猛然上前,獰然說道:   「輪到老子啦!」   一亮羅漢拳,虎步蟾移,「呼呼」有聲,已然搶到了回頭客的面前。   有詩為證:   劍影逼心海,豪氣奪蒼穹;   回頭總在意,只為不留情。   回頭客大怒,突然劍氣暴長,旋即傳出剛猛異常的「靈芝三歎」的「唉!唉!唉!」之聲。   前兩聲「唉」歎,已然接往羅漢拳撲來的罡氣,第三歎已銳然疾至。   但聽著「啊」的一聲慘叫,南郭羅漢已被推出幾達一丈之外,眼見口中已是血水狂噴,慘然倒地……   這是為何?   柳冠宗雖盼自己能爭得大幫主之位,但他眼見南郭羅漢前後只一招,便敗於回頭客劍氣之下,而南郭羅漢卻要比韋婆楞內氣外力武功均是更高一籌,心中大為不解。   然而,柳冠宗又以為這是南郭羅漢的大意所致,故而急速一閃,狂揮九寸狼毫迎了上去。   但見此筆法,上旋下就,筆力剛勁有聲,「刷刷刷」,彷彿狂草「玄天」巨字,已逼得回頭客「騰騰」退後兩步。   回頭客舉劍接了上去,正好是柳冠宗狂草「玄天」二字的「天」的最後一筆。   此乃狼毫竹筆中的半式「玄天」,另半式為「通海」,合起來為「玄天通海」。   回頭客豈容柳冠宗再「通」什麼「海」?幽靈劍刺去時,竟是一招幽靈劍法以外的招式。   正所謂:旁觀者清,當事者迷。   有詩為證:   蒼茫分寸間,清者本旁觀。   江湖信如此,何論多年前。   韋婆楞一見這招古怪劍式,心中急道:   「這一式好熟悉,卻並非幽靈劍法!此是何劍之招?」   情急中,竟一時想不起來。   而柳冠宗堪堪走完「天」字最後的向右斜下的一捺,正要轉「通海」二字時,幽靈劍的這招外式之招已然快速刺來。   柳冠宗狼毫筆頓住,急忙回沉時,肩頭已然一熱,接著刺疼鑽心,已是血流如注。   回頭客再要逼刺時,韋婆楞已然仗劍欺身而上。   回頭客見狀,狠狠看了一眼韋婆楞,竟收回劍身,長嘯一聲,驟起身形,狂縱飛起,揚長而去。   再看南郭羅漢,已被索八攙扶而回,見柳冠宗也是肩部帶傷,南郭羅漢便頹然言道:   「柳三弟,你我二人,已無顏再爭什麼善男幫幫主之位了,而韋四弟武功蓋世,雖並無打敗回頭客,但那一掌也將回頭客震出幾步。看來這幫主之人選,非韋四弟莫屬了!」   柳冠宗急忙躬身說道:   「南郭兄所言正是,日後還請幫主多多指教!」   韋婆楞毫無客氣可言,挺挺腰身,哈哈笑道:   「也只有我韋老四能以幫主高居了!」   正是:   韋賊有心計,假手爭第一。   一朝得勢力,淫邪更盛起。 第七章 魂迷再戲夢痕秋 神筆初會回頭客   1   韋婆楞此話一出,南郭羅漢和柳冠宗頓時恍然大悟。原來,韋老四早就瞅上了善男幫大幫主之位,難怪司馬尋歡一直都在暗中提防著他。   然而,回頭客為何會對韋婆楞手下留情,南郭羅漢和柳冠宗卻不得而知了。   其實,並非回頭客手下留情。這一點,南郭羅漢和柳冠宗並沒有看出來。   韋婆楞的劍形與回頭客的劍形相黏之際,韋婆楞一掌擊在了回頭客的丹田穴上,此時回頭客功力尚未恢復,尚無法在用劍之際閃擋這一厲掌。   但是,韋婆楞卻是有意放回頭客一條生路的,他要借回頭客之手,達到自己榮登幫主寶座之目的,故而一掌沾上回頭客丹田穴時,並無半點內氣置力,所謂掩人耳目而已。   而韋婆楞真正於掌風中夾雜著的,是汪雲鶴所授「天地大合真邪法」中的心功之術,乃綿綿陽火蒸蒸水氣也。只此一掌,已然用「天地大合真邪法」將回頭客的心脈之傷醫治貫通。   韋婆楞一掌化解開回頭客心脈之窒症後,才銳然吐力,將回頭客震退,這也是因為回頭客沒有防備,而韋婆欏卻故做不敵,向後撲倒,完成了自己與回頭客的第一場惡鬥。   輪到南郭羅漢和柳冠宗時,回頭客已然功力恢復如初,故而回頭客才一招「靈芝三歎」震傷南郭羅漢,又一招外式劍法刺傷了柳冠宗。   這一番精心的策劃,是韋婆楞急中生智,也是碰巧回頭客被司馬尋歡震亂心脈,從而一舉得逞的。   南郭羅漢心中有氣,卻也無話可說。而柳冠宗也只有在心內暗怨自己技不如人。   韋婆楞哈哈一笑,說道:   「兩位乃我幫數一數二的高手,又是身居二三幫主之尊,今後還請兩位多多效力才好!」   這一天將近傍晚時分,韋婆楞招集齊善男幫全體幫內弟子,舉行了自己的上任儀式。自然由韋婆楞自己一邊主持,一邊介紹繼位的經過。   但聽韋婆楞咳了幾聲後,沉聲說道:   「梅山善男幫乃天下大幫,統轄有數千人之眾,說來已有數十載的根基。善男幫第一任幫主蓋江湖,乃武林名宿。第二位幫主澗梅大師是佛門高僧,他雖依空門,卻甘心於弘揚善男幫大業。他常常告誡我等,要從漸入頓,從頓入圓,功到自成,瓜熟蒂落。澗梅大師常說,佛門以眾生廣度為報佛恩,而說四變。四變者:佛之慈悲,變眾生之暴惡;佛之喜捨,變眾生之貪吝;佛之平等,變眾生之冤親;佛之忍辱,變眾生之嗔害。故而,澗梅大師對我大幫,確是立有頭等功勞!」   韋婆楞口若懸河,續言說道:   「第三任幫主司馬尋歡,統領我大幫,立志衝出江湖,統帥武林,讓天下人都來膜拜我大幫,這件事也得到信女幫的支持。只是司馬幫主在位時,得罪了外界高人,才引起如此眾多的變故,而司馬幫主也不幸以身殉幫。現在,輪到我韋婆楞作各位的幫主,剷除山外武林逆賊,自是我韋氏婆楞幫主義不容辭的責任。我當發揚我幫陰邪傳統,弘揚我幫好戰精神,不辜負祖上蔭澤,不辜負諸位對我韋氏婆楞幫主的極度信賴和支持!」   韋婆楞說得大言不慚,直把南郭羅漢和柳冠宗氣得啞巴吞黃連,有苦沒法說。   韋婆楞宣佈完之後,索八獻媚道:   「韋幫主乃我幫一代明主,只有韋幫主橫空出世,我幫才得以重見日月,才有了光華。韋幫主,我萬分希望你老人家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韋幫主就好比我的再生父母,不,是再生祖宗!」   一個名叫參五的弟子高聲誦道:   幫主幫主我愛你,你是梅山一面旗;   大旗不搖山不搖,大旗搖時山已低!   另一個名叫黃四的弟子也不甘示弱,索性亮起歌喉,宏聲唱了起來:   天下第一韋婆楞,江湖之中一盞燈;   光如萬戶千家月,亮比烈日還永恆!   直把韋婆楞聽得哈哈大笑,早已忘記了東南西北中,坐在上邊前仰後合,哈哈大笑。   眾人也都在連喊:「說得好!」聲中夾雜著吹哨、跺腳,果然吵成奉承、討好的場面。   忽聽有人尖聲喊道:   「靜一靜!靜一靜!」   大家安靜了下來。只聽這人淡然問道:   「不知韋幫主可否知道回頭客到底是何人?」   韋婆楞心中怔道:   「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他媽的不是成心要我難堪嗎?看我不找時機收拾了這小子!」   口中卻胡亂編造道:   「那回頭客不過是山外一個小毛賊,仗著有一點點功夫,便到梅山逞強。諸位請放心,別人怕他回頭客,我韋氏婆楞幫主豈會怕他縮頭藏尾?」   說完,看了幾眼坐在下首的南郭羅漢和柳冠宗。   問話之人又清聲問道:   「這個原因很簡單嘛,梅山姑娘美如水,梅山男人壯如山。他自愧不如,便只好戴一張人皮面具啦!另外他可能淫性更甚,怕嚇壞梅山姑娘,只好戴上面具,如此而已!」   幫內弟子議論紛紛,已是大亂。被請來的信女幫護法南宮不凡還竭力給韋婆楞助興道:   「韋大幫主德澤天下,恩披梅山,此次力挽九岳,不負重望,出任善男幫大幫主,不僅是貴幫的榮幸,也同樣是梅山的榮幸!至於回頭客嘛,正如韋大幫主所言,區區一小毛賊耳!不管他是山內人也好,也不管他是山外人也罷,單憑韋大幫主蓋世之奇功,從此何懼之有?」   聽得韋婆楞咧著大嘴,得意洋洋,十分愜意。   忽然,梅林叢中有人冷笑一聲,淡淡說道:   「一派胡言,我看韋婆楞才是小毛賊耳!」   眾人均是一驚,還以為是幫內有人不服氣,在後面信口使壞。   然而熟悉這人聲音的,已是大驚站起。   韋婆楞獰聲厲笑道:   「原來又是你這送上門來的……」   2   你道這人是誰?   說話間,韋婆楞已然驟起身形,狂撲上前,厲掌劈開一片梅枝,卻見夢痕秋正芳目怒睜,利劍在手。   韋婆楞哈哈大笑道:   「果然難出我之所料,你這只天鵝又回到我面前了!」   夢痕秋也是大笑道:   「那麼你承認你是一隻癩蛤蟆了?」   韋婆楞臉上一紅,知道讓夢痕秋鑽了空子,便陰聲言道:   「是又如何?我這只癩蛤蟆卻正渴望吃一口天鵝肉,不知你肯給否?」   說完,立時狂笑起來。   夢痕秋沒有料到韋婆楞當著如此眾多的人,竟也會口出惡語,便怒顏罵道:   「善男幫果然不善,個個都有一肚子壞水惡氣。這裡的人,倘若不一一殺光,留在世上,豈不髒了人眼?!」   韋婆楞接過來說道:   「我們的壞水惡氣,正是你所需要的喲!哈哈,怎麼,你這不是找上門來了嗎?」   索八跟著浪聲喊道:   「是啊,快過來,讓我們韋大幫主教你些好玩兒的吧!」   參五也怪叫道:   「快些呀,脫去你的天鵝服,看看是光著好看呢,還是披著好看!」   夢痕秋豈能再容他人惡語中傷?一把凌波劍已發出點點寒芒,使劍者身形更是凌空撲來。此招正是凌波劍法中的第四式「凌空飛雪」。   韋婆楞疾閃而過。索八想躲時,寒氣已逼住身形。又聽得參五一聲慘叫,半片頭臉已然與身形分開,摔落於梅花叢中。   這參五臨死,還要信口雌黃地對韋婆楞表達忠誠:「天下第一韋婆楞……」   誰知剛唱了一句,便嗚呼哀哉了!   只是再也無法知道他要唱的這支歌,是與方纔所唱一樣呢,還是又有新詞。   再看被寒氣逼住的索八,眼睜睜地看見參五被劈成兩半,再看韋婆楞竟立在一旁,絲毫不上前搭救,遂高聲罵道:   「韋婆楞,你這個王八蛋,見自己的屬下被殺還不出手相救,你會遭天殺……」   「殺」字剛說出口,韋婆楞已然挾龍虎劍疾撲而至,索八登時齊腰成為兩段。   善男幫內有些不滿韋婆楞的弟子,雖見索八死於非命,卻也為他臨死前突如其來的一腔正氣,而暗自稱快。   此時,韋婆楞氣得臉上一陣白、一陣紅。他狂聲怒道:   「夢痕秋,你看見了吧!這就是你的下場!」   不等夢痕秋發話,韋婆楞挺起龍虎劍,已然撲身刺去。   夢痕秋急忙挺劍來擋,劍形將交,忽見韋婆楞劍招一變,施展出「天地大合真邪法」中的功夫,又夾雜了汪雲鶴所授的神筆三招中的「筆鎮太白」的招式,以快速絕頂的速度,刺向夢痕秋的胸乳之處。   夢痕秋急忙回劍下斬,只聽得「噹」的一聲,劍氣頓時撞在一起,擋開了這無比凌厲的一劍。   夢痕秋趁著劍勢不衰,縱起身形,又是一招「凌霄送子」,刺向韋婆楞背後的風池、乳突穴間。   韋婆楞見一劍未有生效,而夢痕秋劍氣已至,便轉劍法為棍式,來了個「猴子擔山」,橫劍於自身頸部,運足十足內力,想要震飛夢痕秋手中的凌波劍。   夢痕秋劍形已下,想收已是不及,便拿樁於足,貫氣於劍,銳風聲中,已撞上了龍虎劍。   又是「噹」的一聲巨響。   響聲過後,再看夢痕秋時,卻已然被震飛一丈餘高,身臨空中,劍勢仍不衰竭。   韋婆楞同樣也是被震得足下陷落有三尺餘深,塵土揚起,弄了個滿身污色。   其實,這一招實在是韋婆楞佔了很大的便宜。因為夢痕秋的「凌霄送子」,系凌空劈落,故而力道上已少了堅實的下盤根基,雖竭力足底拿樁,實為虛盤。   而韋婆楞氣沉於原地,一招「猴子擔山」,卻是靜俟來力,故而省去許多氣力。儘管如此,韋婆楞還是被震得足陷地下三尺,可見夢痕秋力道的威猛和沉雄。   夢痕秋懸於空中,正想下落時,突然發現遠處梅林之上,有一人正輕功狂展,足點花枝,向這裡疾飛過來。   夢痕秋急忙氣推足下湧泉和足上公孫、隱白三穴,足力頓時一長,身形已然得以橫出幾尺,只此三兩下,已飛去數丈之遠。   縱是善男幫眾多幫手,眼巴巴看著夢痕秋斜飛遠去,卻無能為力。   直把韋婆楞氣得是哇哇大叫,卻同樣是鞭長莫及,誰讓自己輕功達不到夢痕秋的輕功境界呢?   就在這時,踏梅之人已經撲身飛至。   倏然見到此人,韋婆楞面目頓時驟變,方才急怒之色,已是蕩然無存,而換而代之的,是堆積出來的疙疙瘩瘩的笑容。   此人除南宮不凡和韋婆楞之外,旁人竟無一人認識。   3   但見韋婆楞慌忙迎上前去,躬身媚笑道:   「不知師父光臨,弟子未及遠迎,實屬大逆不道,還請師父諒解一二!」   那人枯容竇口,緩緩言道:   「我汪六筆不喜歡太多禮數,你不必多禮!」   來人正是梅山一反汪雲鶴。   只聽汪雲鶴接著說道:   「方纔我見有一女子輕功好生了得,此為何人?」   韋婆楞趕緊說道:   「此人是山外所來的夢痕秋,方才來我善男幫,殺我善男弟子,結果被弟子用師父所授神筆功,將她殺得逃之夭夭!師父的神筆功,端的是蓋世奇功矣!」   韋婆楞瞞天過海,一通胡吹濫說,真是把黑說成白,把人說成鬼。   本來他最後一式,乃棍法中的「猴子擔山」,與汪雲鶴的神筆功風馬牛不相及,卻反被他說得天花亂墜。   汪雲鶴淡然問道:   「不知方纔你是用的哪一招,才逼她離去的?」   韋婆楞吹噓道:   「我把師父的『天地大合真邪法』與『筆鎮太白』剛一施展而出來,那夢痕秋便嚇破魂魄,倉皇離去了!而且跑得那麼狼狽,真是大快我心哪!」   汪雲鶴聽罷,沉下臉來,不悅地說道:   「我看她的輕功,絕不在我之下,又怎會懼怕『筆鎮太白』呢?是了,我應當……」   旋又用傳音入秘的方式對韋婆楞說道:   「老朽應當傳你一式『筆沉玄宮』。這招『筆沉玄宮』專克輕功極頂之人,銳氣生出,阻擊輕功之術,令其欲脫無能。你現在身為善男幫的幫主,一定要在功力上令人敬畏,萬萬不可華而不實,或是誇誇其淡。為師現在已經傳給你四招神筆功法,想來你已然夠用了。」   韋婆楞卻是不會傳音入秘,只好輕聲說道:   「師父,你能否再傳我一招,最好是用來攻殺對方的……」   汪雲鶴點點頭,又是傳音入秘說道:   「罷罷,誰讓你是我晚年所收弟子呢!我再傳你一招,我就只有一招在身了。汪六筆從此改為汪一筆也就罷了!你聽仔細了,這第五招名叫『筆芯狂潮』,內氣一至,外力便激射而出,端的是我立身之招。只是這『筆芯狂潮』輕易萬不可用,最傷心脈。你現在功力仍是不達火候,說來只有神筆功的四五成功力。等你練到六成以上,就不會懼怕心脈之傷了!」   忽聽一人宏聲叱道:   「韋婆楞,還不拿命來?!」   韋婆楞急忙看去,頓時大驚失色道:   「他……他就是回頭客!」   已然藏身於汪雲鶴背後。   南宮不凡混入眾人之中,也是嚇得面如土色,哆嗦不已,卻不敢說話,急忙屏吸靜氣,伏下身形。   汪雲鶴突起青筋的枯手一揮,沉聲言道:   「噢!你就是回頭客,為何不敢取下你的面具?你可知道我是何人嗎?」   回頭客哈哈一笑,宏聲說道:   「你與陰毒小人站在一處,定然也好不到哪去!」   汪雲鶴嘿然笑道:   「是的,的確見識精闢。說來,我也算是梅山邪派的師祖輩的了,我的名字叫汪雲鶴,江湖上人們常叫我汪六筆,乃梅山一反。我見你還有些氣度,卻為何不識時務要與梅山作對?」   汪雲鶴見回頭客沒有吭聲,又接著說道:   「有道是,怨仇易解不易結,多個朋友多條路,少個仇家少堵牆!這話你認為如何?」   回頭客哼聲言道:   「這話說得不錯,我自然也有同樣心思。但梅山一派妖邪之氣,男人個個淫蕩成性,女人個個妒火中燒,更何況練有許多令正道武林君子們不齒的陰毒邪派功法,還企圖衝亂江湖,獨霸武林,以邪壓正。如此惡人,如此仇家,請問汪前輩,你說究竟應該怎麼辦?」   汪雲鶴見問,便嘿然笑道:   「這十分簡單,既然允許正人君子存在,豈會不允許我派中人也佔得一席立錐之地呢?你這人心眼太死,只要你不再插手梅山之事,我保證梅山敬你如上賓,在今後任何場合都絕不與你作對!你只管走你的所謂正道,我們走我們的所謂的邪路,井水不佔河道,蝌蚪不犯梅花,各人出各人的名,各人回各人的家,豈不兩全其美。你道如何?」   回頭客微微一笑,朗聲說道:   「汪前輩果然是老謀深算,但你難道沒有聽說過邪正不共戴天這句話嗎?」   汪雲鶴一怔,旋怒言說道:   「我梅山一反汪六筆,以天下第一之尊,威震江湖數十年,還從未有人對我敢如此狂妄的,即使是黑白三老的師父逍遙子,也還尊我一聲大師。回頭客,你算是個什麼東西,竟然對我如此無禮!你目無尊長,不聽良言,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後果嗎?」   回頭客「哼」了一聲,正聲言道:   「看來我回頭客稱你一聲汪前輩,倒真是良莠不分了。你汪雲鶴是梅山一反也好,天下第一也罷,都是徹頭徹尾的陰邪小人!你算什麼尊?你算什麼長?你明明滿口胡語,卻偏要充當良言!我不知逍遙子是何許人也,但我從你身上,已經斷定他也並非善類!」   直把汪雲鶴氣得是惱羞成怒,他哇哇大叫道:   「回頭客,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來!我梅山一反今天若不給你些顏色看看,今後就無法再在江湖上留有霸世英名!」   只見他從懷中掏出一支精美無雙的玉色狼毫筆,眼看就要與回頭客動手。   韋婆楞輕身一送,已站到前面。他仗劍說道:   「師父有其事,弟子代其勞!師父,這點小事,又怎用得著您老人家親自動手?你就看著徒兒我是怎生教訓一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隱面狂生吧!」   一揮劍形,話到劍到。一出手便是極為凌厲的龍虎劍法,更何況帶有汪雲鶴秘授予自己的神筆功法和「天地大合真邪法」。一招之間,連襲回頭客七處穴道。身法之靈活,劍氣之罡猛,實屬高手中的高手。   然而,回頭客豈是吃素的角兒?   所謂你強,還有比你更強的。   回頭客哈哈一笑,仗劍布氣,借力一指,已然化解了龍虎劍勢,又隨手一遞劍峰,直逼韋婆楞的胸口魂門穴。   韋婆楞護住穴門,狂運頂天玄力,「呔」地大喝一聲,劍氣已迸出幾點寒光,劍鋒也直逼過去。   此招雖系龍虎劍法中的「龍宮一吼」,但站在一旁的汪雲鶴心中明白,韋婆楞為給自己挽回臉面,已是用上了剛剛學會的神筆功第五式「筆芯狂潮」之心法力道。   果然,「筆芯狂潮」一夾進「龍宮一吼」,頓時外力由劍影上激射而出,正是那迸出的幾點寒光,點點都射向回頭客的胸口、腹下玄關大處。   回頭客忽見韋婆楞氣道怪異,罡然有芒色閃爍,自也不敢怠慢,急忙來了一招「靈芝三歎」,劍氣吐出三聲歎息,同樣疾刺韋婆楞的幽門要穴。   真乃藝高人膽大矣!   韋婆楞驟見劍歎三聲,已然刺到自己身上要穴,心中「咕咚」一沉,旋飛速閃過一絲念頭:「自己如若不閃開,身上必傷無疑;但如老閃躲,堪堪拚力施展而出的『筆芯狂潮』便功虧一簣。看來只好來個兩敗俱傷,再以『天地大合真邪法』重新獲力了!」   想也只不過是一剎那的事,兩人已然「撲哧」一聲,力道相交,撞在了一起。   直把汪雲鶴看的是驚心動魄,瞠目結舌。   原來,「靈芝三歎」的三聲歎息劍氣,竟先是化解了「筆芯狂潮」的十有八九的外力,幽靈劍已是穿過韋婆楞的腹部,來了個一劍兩眼。而龍虎劍只不過刺中回頭客的肩頭少許,並無帶給回頭客什麼大的傷害。   只見韋婆楞仰面即倒,倒在地上之後才從喉嚨深處發出「啊」的一聲慘叫。   說時雖遲,那時反快。   汪雲鶴已然狂撲而上,筆走中鋒,指往下盤一掃。神筆擊向回頭客,指力卻是已連點韋婆楞數處大穴。   回頭客怒不可遏,顧不上肩頭創傷,倏然躍起,來了一招「幽魂唱晚」,劍聲如樂,分宮、商、角、徵、羽五音,擊向汪雲鶴五臟玄關之處,迅雷不及掩耳!   汪雲鶴忽沉身形,再頂上升之氣,神筆突然暴射出七色光環,如同七層漣漪,頓時將自身遮蓋起來。   而「幽魂唱晚」的五音劍聲,只是枉自撞出了「當、當、當、當、當」五聲巨響,卻盡數撞在了七色光環之上,雖撞破有五六層,仍沒有傷到汪雲鶴半根毫毛。   韋婆楞在一旁強忍腹處劍傷之痛,雙目兀自直勾勾地看著汪雲鶴,希望見到師父精妙之處。   果然,這一招正是汪雲鶴未授之功,實乃妙不可言、蓋世絕塵,把韋婆楞樂得是心花怒放,連聲喝喊道:   「師父,這一招是什麼,真乃奇功!弟子如能學得此招,後世變牛變馬,也要追隨師父左右!」   汪雲鶴接過了回頭客這招「幽魂唱晚」之後,心中實乃寒意凜然。他做夢也沒有料到,自己修煉數十載的六招神筆功法,全栽在了回頭客的手中。先是弟子韋婆楞敗於幽靈劍下,接著自己憑盡最後一招「筆走蔭澤」,也只是求得自保,還有何臉面再會回頭客呢!   想到這裡,汪雲鶴厲聲叱道:   「哼!善男幫如此大幫,竟干看著我汪六筆孤身鼎力苦戰,還不上來幾個?」   立時,南郭羅漢、柳冠宗雙雙狂撲而上。一直藏在人群之中的信女幫護法南宮不凡,此刻也仗著人多勢眾,握著渾簫,疾縱身形,跳了出來。   再看回頭客,頭頂已冒出一股熾白煙霧,顯然是方才與汪雲鶴交撞之後已被光環所傷。   南郭羅漢、柳冠宗、南宮不凡三人一聯手,羅漢拳、狼毫竹筆、渾簫一相交照應,回頭客已然險象環生,只有招架之力,全無還手之功。   其實,這也只是回頭客有內傷在先,否則,豈會讓他們討得便宜?   善男幫其他人見了,也都操起兵器,蜂擁而上,將回頭客緊緊圍在當中。   回頭客見此陣勢,便無心與之再戰,急忙劍氣環四面,寒芒顧八方,刺向近前之人,殺開一條血路,狂縱飛起,朝著梅林深處,疾馳而去。   過了良久,汪雲鶴才收回筆下七色光環。但見筆身已被劍氣傷得斑斑駁駁,便急怒言道:   「難怪你們屢戰屢敗!一群烏合之眾,全無心術可言!我讓你們佈陣圍起回頭客,誰讓你們把他嚇跑了?!」   聽此語的意思,似乎是回頭客因為懼怕自己,才逃之夭夭一般。   汪雲鶴又過去對韋婆楞言道:   「徒兒勿怕,為師這就帶你去見我那老冤家梅山一正莫三刀莫邪,讓他把閃刀術傳你兩招。筆、刀、劍三招並用,那回頭客豈能有再次生還之理?!」   說完一陣怪笑。   正是:   來似青煙去似霧,何懼梅山群魔舞。   獨向蒼寒討正氣,滿心慷慨定江湖。 第八章 九寸竹筆走龍蛇 三丈素練鎖夫心   1   韋婆楞急忙問道:   「師父方纔所使無比凌厲的一招,真的就是六筆中的最後一式『筆走蔭澤』嗎?」   汪雲鶴沒有再答話,上去一把抓住韋婆楞的身形,卻也不再理會旁人,狂起兩足,按住梅花之氣,竟輕煙一般轉瞬即逝。   眾人見了,不免都為如此玄奧之輕功感到若有所失般的惆悵,也用不著再由誰下個命令,一哄而散了。   且說柳冠宗一路向西,不敢走大道,只恐碰上回頭客,而專撿些曲折小路,鑽進梅林茂密之處。不知去住何處,不知不覺撞在了一個交叉而設的「梅花三弄」機關上。   倏然,三棵梅樹將柳冠宗圍將起來。   柳冠宗哈哈一笑,急忙踩住機關,方止住「梅花三弄」。但當柳冠宗向前面看去時,不由得一愣。只見那裡竟無一棵梅花樹,倒是長滿了各種奇異的藥草。   柳冠宗心道:   「梅山從來以梅聞名,正所謂無梅不為嶺,無梅不為園,無梅不為谷,無梅不為景!為何這裡卻只長些藥草?這是何地?我還在不在梅山之境?」   柳冠宗急忙飛身過去,見滿地盛開著形態各異、顏色各異的藥草花卉。   有八角金龍、草無根、翠羽草、九空子、蒲公英、博落回、款冬花、菟絲子、錦雞兒、自扣草,諸如此類,似乎像是一座藥草園。   柳冠宗驟然縱起有七八尺高,舉目望去,忽見一百步之外有一矮小的茅屋,他急忙沉下身形,提氣輕足,向茅屋馳去。   茅屋門楣之上,有對聯一幅。   上聯是「震東南萬里遠乎天邊」。   下聯是「乾西北一步近在咫尺」。   橫批乃「大壯利貞」。   這是什麼意思?   柳冠宗不解,便輕輕推門走了進去。   茅屋內卻十分寬敞,佈置典雅古樸。最為醒目的,是掛於牆上的一幅丹青,名乃《虎色圖》是也。   柳冠宗見《虎色圖》上尚有小詩一首,遂淡然吟道:   「利劍不可近,美人不可親。利劍近傷手,美人近傷身。道險不在廣,十步解摧輪。情愛不在多,一夕能傷神。」   在小詩下面,似乎還隱約有兩句什麼詩。   柳冠宗俯身近前細看,還是看不清,索性伏到畫面上看時,原來寫的是:   難尋 草酬知己   擬折 花供聖僧   每一句詩的第三個字,都因缺字而空了下來。看來,茅屋主人是要待有合適的字詞時,方才願意填上,或許是有意等待什麼人適時顯露心中的文采。   柳冠宗多少也有些文墨之才。稍一思忖,便取下九寸狼毫竹筆,見桌案上有一塊端硯,中有以花汁研成的香墨,便蘸來在第一句第三字空處填下了一個「萱」字,又在第二句第三個字空處填下了一個「蓮」字。   寫完,柳冠宗又細細端詳:   難尋萱草酬知己   擬折蓮花供聖僧   自我感覺填的是恰到好處,說來也的確填得不錯。   忽聽得屋外傳來「沙沙」、「索索」的細碎之聲。柳冠宗一怔,急忙推門向外闖。   這一推門不要緊,卻放進來幾十條鼻孔向上、背有精美花紋的白花大蛇。   這白花蛇有劇毒,喜嚙人足,大凡被白花蛇咬中者,若不立即斬斷自足,便會立即死亡。   白花蛇一衝進茅屋,柳冠宗立時聞到一股爛瓜之氣。他知道,此乃白花蛇所施放的毒氣也。遂急忙退到屋角,屏住呼吸,九寸竹筆已然橫於手中,筆氣也佈滿於周圍。倘若白花蛇近得身來,就順手力斃之。   柳冠宗一退後,屋門自然大開,但見成百上千條白花蛇,頃刻之間就衝了進來。   然而更為奇怪的,是這些白花蛇似乎紀律嚴明,魚貫而游到《虎色圖》上,以口中毒芯,去舔柳冠宗方才填在詩中的「萱」與「蓮」兩個字,頃刻間就將這兩個字舔得一乾二淨。   舔過之後,為首的一條巨大的白花蛇才昂著頭,發出刺溜的巨大響聲,衝著柳冠宗手口的九寸竹筆竄了過來。   頭蛇一來,其他的蛇立即跟著爬向九寸竹筆。   柳冠宗大駭,急忙施展了一招「竹筆探微」的變式「狼毫聽水」,筆尖所醮香墨立時隨筆氣疾射而出。   頭蛇忽然大怒,狂張巨口,只一噴,就聽「忽」的一聲,便將迎面射來的香墨盡數噴回,反而射向柳冠宗。   柳冠宗從未想過這些蛇居然內氣如此強大,急忙暗吐心脈之力,透過筆鋒,化作點點鋒芒,迎住了射向自己的香墨。   一來一往,雙方力道竟然相當,但見香墨倏然停留於人蛇之中間,兀自不落。   後面擁過來的幾條大白花蛇,忽然如閃電一般,閃身撞向柳冠宗。柳冠宗以掌化氣,拍出一股罡風,直撞蛇身。   風蛇相交,就聽「啪」的一聲,竟將幾條大白花蛇直擊出屋外,眼見活不成了。   這一來,頭蛇怒不可遏,突然身子一蜷,化作一羅盤狀,飛施而起,避過筆鋒罡氣,逕直撲向柳冠宗。   待柳冠宗回筆向下疾砍時,手臂忽地一麻,再看時,已是被頭蛇咬了一口。柳冠宗立時感到一陣眩暈,彷彿置身於悠悠起伏的汪洋之中。   他心中駭道:   「莫不是活不出茅屋了嗎?」   柳冠宗急忙屏住心脈的運行,取出隨身所帶的解毒之藥「風沙丹」,吞進口內,以殘津嚥下化解,又慢放心息,暗運行宮。   然而,頭蛇兀自咬住柳冠宗的胳膊不放,其他白花蛇眼看著就都撲了上來。   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只聽屋外有人叱道:   「孽物,怎生又胡作非為!莫不是來了不速之客了嗎?」   聲如甜脂,情似文火。   柳冠宗聽得十分耳熟,忙大聲喊道:   「小姐,救我一命!」   聲音嘶啞,顯然已中毒匪淺。   屋中颯然風至,只見一位美如天仙的少女,手持潛龍雙刺,一陰一陽,站在了柳冠宗的面前。   柳冠宗一見大喜,剛要張口說話,頭蛇已然來了一招「龍蛇剪尾」,緊緊地纏在了柳冠宗的頸上。   柳冠宗再想說話,已是不能,直憋得他是臉色紫脹,青筋暴突,目透驚駭。   少女淡淡一笑,緩緩言道:   「我當時誰,原來是柳三哥,你在我屋裡玩什麼把戲?怎麼把這些毒蛇給招來了?」   柳冠宗欲說不能,欲動無力,心中一個勁地罵道:   「你這個小丫頭片子,不趕快上來救我,還說什麼風涼話!」   少女忽然扭頭看見《虎色圖》那兩句詩中已濕了兩片,心中已然明白,便哂然說道:   「你莫非填上那兩個字了嗎?這就難怪了!我的這些白花蛇有三個名字,其中兩個就叫做無萱、無蓮。你硬要把萱、蓮二字填在裡面,這不就惹怒了它們嗎?」   少女又見柳冠宗手中兀自握緊的九寸竹筆,驚叱道:   「你這竹筆狀似赤練蛇,而白花蛇素來與赤練蛇性情不合。我這些白花蛇還有一個名字就是無練,取不共戴天之意。這就難怪頭蛇不饒於你了!」   2   那條頭蛇聽見少女說完,扭過頭來,衝著少女「刺刺」叫了兩聲,露出狀似牙齒的兩排白色骨刺物,好像是在說什麼,之後依舊逼緊了身軀。   其他的白花蛇都圍在了柳冠宗的身邊,昂頭張口,似乎只等少女一聲令下,就要生吞柳冠宗的肉身骨體。   柳冠宗心道:   「完了,完了!我怎會知道這其中還有如此之多的恩怨?看來蛇如人類,也是難容異己啊!」眼中不由得充滿了絕望的淚水。   那頭蛇一見柳冠宗流出的淚水,還只當是晶瑩的露珠,遂張口吮了上去。   柳冠宗驚然心道:   「蛇爺爺,也許是蛇奶奶,你這可千萬小心啊,別咬破我的眼珠子!」   又聽少女粲然說道:   「我的這些白花蛇最喜詩文。你不如多念些小詩,興許它們能放你一條生路。」   頭蛇聞聽,「刺刺」叫了兩聲,便鬆了松身軀。   柳冠宗長出一口瘀氣,心裡好生納悶:   「這群白花蛇果真這麼稀奇?」口中卻趕忙高聲說道:   「你是易芝紅,是易芝蘭?你不喝退這些白花蛇,卻還在一旁戲弄於我!」   少女「咯咯」笑道:   「易芝蘭怎會有如此雅興?你自己得罪了無萱、無蓮和無練它們,卻還說什麼我戲弄於你?」   二人一說一答,白花蛇竟也偏頭聆聽。   柳冠宗急忙言道:   「易大姐可有解藥,快給些於我!不然我可就活不出一個時辰啦!」   易芝紅又咯咯笑道:   「等你吟完了詩,再給你解藥也不遲啊!」   柳冠宗無奈,只得苦笑一下,說道:   「好,你們聽著。」   眼珠子轉了幾圈,繼而高聲吟道:   珊珊秀骨本天然,淡抹輕描更可憐。   芝芬紅潤梅王色,羅浮香夢有前緣。   易芝紅聽了,知道是在說自己漂亮,眉宇中已露出喜色。可見大凡女性者,均喜歡聽別人說自己漂亮。   柳冠宗看在眼裡,喜在心頭,遂又吟道:   中庭地冷蜷白紗,清燈無淚濕梅花。   更深月明人獨望,不知夫郎到誰家!   易芝紅聽了,「撲哧」一聲笑道:   「小女子哪有夫郎,真是一派胡言!」   柳冠宗見易芝紅並無惱色,便壯著膽子又吟道:   細似蜂腰若無筋,水漫花頭渴問津。   少女不諳房中事,閨裡自有更事人。   吟的竟是一首艷詩淫詞。   易芝紅面色已燦若殷梅,芳心「噗噗」直跳,口中卻嗔怒道:   「什麼什麼,我聽不懂!不好,這首詩不好!」   忽聽頭蛇「刺刺」歡叫不已,易芝紅笑道:   「你懂什麼,你又怎會喜歡?既然你喜歡這首詩,你還不放開他去?」   頭蛇搖搖頭,又「刺刺」叫了兩聲,竟到柳冠宗的臉上親熱地蹭了兩下,嚇得柳冠宗差一點魂飛魄散。   易芝紅笑著對柳冠宗說道:   「頭蛇說它非常高興,讓你把這首詩寫下來。」   柳冠宗真正是大奇,心裡詫道:   「真是無奇不有,白花蛇竟懂詩文?!」口中卻急忙言道:   「高山流水覓知音。既是無萱喜歡,易大姐請為我取來紙墨,我這裡獻醜了!」   易芝紅取來一片柏樹皮,遂又說道:   「你自己不是有筆嗎?」   柳冠宗哈哈一笑,便取出竹筆蘸飽香墨寫道:   「細似蜂腰若無筋,水漫花頭渴問津。   少女不諳房中事,閨裡自有更事人。」   接著,又簽了「請無萱小姐雅正」的字樣。   頭蛇這才「吱吱」叫著,放開柳冠宗,咬起樹皮,昂頭疾竄而去。眾蛇見頭蛇離去,也都蜂擁離開。   頃刻間,茅屋中只剩下柳冠宗和易芝紅。   柳冠宗匆忙說道:   「易大姐,快給我解藥吧,此事如何能遲得?!」   易芝紅笑道:   「頭蛇不是已為你解去蛇毒了嗎?」   柳冠宗暗自運氣,心脈間果然不見有中毒之象。   他頗為奇怪,驚詫地問道:   「頭蛇何時給我解的毒?」   易芝紅咯咯笑著,言道:   「它不是在你臉上與你親熱了嗎?怎麼,你不記得了?」   柳冠宗恍然大悟,旋即駭意大減地說道:   「我還以為我活不過今日了呢!」   易芝紅「哼」然說道:   「白花蛇個性很強,它們從來不允許我配製解藥。大凡被它們咬傷,都是由它們自己決定是否該去為傷者解去蛇毒。是故,方纔你向我索要解藥,我卻沒有給你。」   柳冠宗這才明白,急忙向傷口上看去,不禁一怔。原來傷口已痊癒如初,沒有絲毫破傷之痕跡。   柳冠宗見險情已去,才又陰陽怪氣地調戲道:   「易大姐芳容如此之嬌美,不知道能有哪位男子才有品嚐的福氣?」   易芝紅微嗔道:   「你就不怕我身上也有暗毒嗎?」   柳冠宗怪笑道:   「芝紅身下死,做鬼也風流!哪還管它有沒有暗毒?」   有詩為證:   筆走白花蛇,手觸軟心窩。   雌雄論艷理,何懼毒意多。   這柳冠宗乃風情種子,恰逢易芝紅也是及時女子,最後二人免不了鶯歌燕語一番。   忽聽屋外有一人高聲喊道:「哪裡走,乖乖地給我站住!」聲音十分耳熟。   柳冠宗急忙悄聲言道:   「這好像是南宮不凡的聲音!」   易芝紅粉暈未褪,也點點頭,跟著說道:   「正是!他來這裡幹什麼?他在與誰說話?」   說話間,聲音已近屋外。   易芝紅忙道:   「千萬不能讓他發現咱們!」   她一拉柳冠宗,掀起《虎色圖》。   原來,在這圖的後面,居然還藏有暗道機關。   3   只聽南宮不凡一路追來,前邊傳來一個姑娘疾奔之中的驚叫聲。   易芝紅與柳冠宗藏在秘室中,從機關上望出去,見南宮不凡一手已然抓住了姑娘的胳膊,而另一隻手卻還提著一個姑娘,看樣子姑娘已被封住了穴道,故而做聲不得。   南宮不凡哈哈大笑,將姑娘掀翻在地,又放下手中女子,取出腰間渾簫,放在嘴邊只一吹。   但聽一聲銳音傳出,地上的兩個女子便狂滾不已,似是心脈已傷。   南宮不凡接著吹起了一曲簫樂,竟是《五蝶戲梅》。   簫音陣陣,彷彿正有一群五彩繽紛的蝴蝶翩翩飛舞。四處梅花吐蕊開放,暗香悄傳,被五隻蝴蝶戲謔著驅散。   而後,梅花傷心地湧出淚脂,五隻蝴蝶落到花朵上,輕拍雙翅,彷彿是在安慰梅花,樣子煞是親密無間。   渾簫響處,兩個女子滾動扭曲著,竟放手捶胸,顯出一付十分難受又十分渴望的樣子。   一曲《五蝶戲梅》直聽得易芝紅粉暈復生,「咯咯」笑道:   「南宮護法果然簫術不凡!」   柳冠宗順籐摸瓜,如同公雞啄米一樣,吮向易芝紅。   再看南宮不凡,放下渾簫,拉起一個女子,笑哈哈,咂咂舌頭。那女子誓死不從,雙手摀住自己的身體,口中哇哇大叫,只是卻無法發出聲音。   論力道,畢竟女不如男。何況這男人又是武功絕頂。   儘管南宮不凡曾被回頭客打傷過心脈,但他恢復有術,只見他三下兩下,便扯去那女子的衣物。南宮不凡出手如電,點在了女子的玄關大脈上,那女子頃刻便不能動彈。   南宮不凡的確淫惡至極。   但見他粗手暴伸,抓過了另一個女子,頃刻間如剝玉米一般,將這可憐的弱女剝了個精光不剩。旋反手將這女子也按倒在地上,惡手直插,凶像畢露,硬是把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弄了個淒淒慘慘慼慼,無力抵抗,只得任由南宮不凡肆意蹂躪。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暴喝。   人隨聲到,卻是信女幫幫主方白梅,臉色黑沉,手持素練,站在了南宮不凡的面前。   有詩為證:   尋夫到天涯,刀眉若凶煞。   豈容郎採蜜,只許儂吮花。   直嚇得南宮不凡堤水再決,早癱在地上。   方白梅怒不可遏,舞動三丈素練,狂斥一聲道:   「無恥淫賊,大膽魔頭!一天讓老娘提心吊膽,這還不算,如今又來拈花惹草!」   揚手「叭叭叭」就是三鞭。   素練抽下,立即沾上血跡,足可見方白梅下手之狠、恨意之極。   方白梅又撲將上去,一把揪住了南宮不凡瑟瑟發抖的身體,狂張芳唇小口,一下子便咬了上去,嚇得南宮不凡眼睛使勁一閉。   但聽南宮不凡慘然叫道:   「白梅,姑奶奶!饒我一次!」   方白梅忽然哈哈大笑,言道:   「饒你一次?可誰來饒我一次!」   南宮不凡急忙搖頭言道:   「你這樣,莫非真要害死老公嗎?」   抽身便轉,來了個就地十八滾,荒不擇路,也顧不了這十八滾會滾到何處。   方白梅豈肯作罷干休,揚手又是一鞭,素練上再次濺上斑斑血跡。   方白梅衝著地上那兩個女子瘋狂喝道:   「大膽的賤人,你們找死不成?好,我這就成全你們!」   一掌倏然劈出,掌風呼嘯,自是動了真怒。   但聽「啊」的一聲慘叫,一個女子被打得飛身摔出丈許,頓時沒了聲息。   另一女子嚇得連聲也喊不出來,卻是動足不得,只好一個勁地叩頭哀求。   好狠毒的方白梅,反手一鞭,竟將這女子活活斷成兩截,只有目中哀容依然。   方白梅再要揚手時,南宮不凡已然撲將上來抓住素練,怒極而沉聲說道:   「白梅,你有完沒完?我不就是玩了個把女人嘛,何故發如此大的火氣?!」   手一撒,放開素練。   方白梅又是一鞭打去,旋怒言說道:   「你想得很美,哪會有如此這般好事!」   南宮不凡怯聲言道:   「那你要怎樣,是殺是刮都由你吧!總不能讓信女幫堂堂的南宮不凡護法,就光著屁股回去吧?」   方白梅聽了,忽然「撲哧」一下笑道:   「老賊,總是那麼嘴饞!我讓你去參加韋婆楞榮登善男幫大幫主的儀式,你為何不回來向我匯報,卻跑到這裡干如此之事?」   女人的笑,總是一個謎。   邪惡女人的笑,就更是令人難以捉摸。   真是一會兒陰,一會兒晴。   直聽得秘室中的易芝紅心中也陣陣發毛,渾身如同起了雞皮疙瘩一樣的不自在。   不提韋婆楞還罷,一提韋婆楞,南宮不凡才頓時想起善男幫與回頭客遭遇之事,心中更是大怯。   怯誰?怯回頭客嗎?不僅如此!   南宮不凡急忙鎮定下來,見方白梅並無立即動怒的樣子,才顫顫說道:   「白梅,你一定不會料到,那回頭客大鬧善男幫吧?最後連汪六筆也迫不得已出手了。這隱居筆架嶺多年的梅山一反,的確有些玄功,一招『筆走蔭澤』,端的是蓋世奇功,就連回頭客也無可奈何,最終逃之夭夭了!」   接著,不免要添油加醋,大吹特吹了一通自己是如何如何上去助戰之類。   聽得方白梅眉頭不斷皺起。她打斷南宮不凡的話語,淡然說道:   「南宮不凡,你這是從何處學來的胡說八道?我就不信那回頭客就如此英雄!」   南宮不凡見方白梅怒氣已消,這才「嘿嘿」一笑,轉了話題說道:   「白梅,你不是去黑白三老那裡了嗎?怎麼會到這裡?」   方白梅瞪了南宮不凡一眼,沉聲說道:   「我見你久去不歸,便出來迎你,卻遠遠地看見你追趕兩個姑娘。我猜想,一定是你不甘心我方白梅一個人的味道,想偷嘗禁果,換個口味,便一路悄悄跟來。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南宮不凡急忙哄騙道:   「哪個男人不好美色?這也是人之常情,豈能認真?白梅,你何不順水推舟,體諒為夫這一回呢?反正我干也干了,你打也打了,殺也殺了,馬後搭炮也無濟於事,再生氣又有何用?小心氣壞身體,你丈夫我今後一定……」   「好啦,好啦!」方白梅笑道:   「我怎會不懂得凡是貓兒都吃腥這個道理?只是你以後真要是看上哪個姑娘,告訴我一聲,我豈有不許的?我自己的丈夫,多玩幾個女人又有什麼不應該?只是……你不要背著我,我好歹也是梅山二十五里中堂堂的一幫之主,若是連幫內的護法也調理不好,幫內其他人會怎麼想?況且……你又是我的夫君,旁人就更會說我不能一視同仁了!我又怎能做好一幫之主?」   南宮不凡聽了,十分高興地言道:   「白梅,你這話可是當真?」   面上已帶有幾分得意和感激。   方白梅點點頭,笑道: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何況我方白梅位居一幫之尊,豈可言而無信?只是我一貫要求信女幫弟子守身如玉,你千萬不可與幫內弟子有什麼勾當!否則,不就壞了信女幫的規矩了嗎?到時別怪我手下無情,又要抽得你皮開肉綻喲?!」   南宮不凡聽了,十分沮喪地說道:   「罷,罷!我當真已經看上了一個女子,只因她是幫內弟子,也只好空做思花之夢了!」   「是誰?」方白梅急忙問道:「如果的確合你之意,我怎能攪你美夢?你可以悄悄與她來往,只是……萬萬不可洩露風聲!」   南宮不凡「嘿嘿」一笑,說出了這個女子的名字,卻驚壞了躲在秘室中的一個人。   你道這南宮不凡竟看上誰了?   4   躲在茅屋秘室中的易芝紅和柳冠宗,大氣不出,二氣不入,生怕被方白梅和南宮不凡發覺。   就在這時,只聽見南宮不凡說自己看上了信女幫的一個姑娘,而方白梅不僅毫無責備,還一再追問,並言道允許南宮不凡私下與這姑娘往來。   南宮不凡微微一笑,輕聲說出這個姑娘的名字。   說的是誰?正是躲於秘室中的易芝紅。   易芝紅聽了,嚇了一大跳,但芳心卻也禁不住狂跳不已。不知是懼怕,還是興奮,也許二者兼而有之。   但柳冠宗卻心中怒道:   「他媽的,你若敢玩易芝紅,我就敢玩方白梅!你們若對我不客氣,我就把今天聽到的、見到的,都張揚給信女幫弟子!看你們一個幫主,一個護法,怎生還有臉面在信女幫混日子!」   方白梅乍聽南宮不凡說看上了易芝紅,心中先是一怔,旋即說道:   「我還以為你看上了哪位,原來是二妹易芝紅。其實二妹性情太外向,並不比我溫柔,你怎麼想到看上她?依我看,三妹易芝蘭倒很不錯,甜甜美美,又講義氣。」   南宮不凡肆無忌憚地說道:   「易氏姐妹都不錯,我倘若都能得到,更是一番美差!只是易三妹太過於自傲,又行蹤不定,弄不好她不一定會依我。易二妹卻不然,膽大氣盛不服弱,又好獵奇,還會看不上我這中年高手嗎?哈哈,哈哈!」   方白梅點點頭,繼而問道:   「你究竟看上她哪一方面了,竟令你這堂堂護法如此傾心?」似乎又有些醋意。   南宮不凡邪光畢露,笑道:   「上次她在浣裳池中,我正好躲於梅林,看得真真的!我日思夜想,幾乎成了一塊心病!如若得不到她,我此生無法安寧!」   方白梅笑道:   「確實如此。那你沒有看到她股上有一顆偷情痣嗎?像蠶豆一般大小,烏黑閃亮,嬌小動人!」   世上哪有什麼「偷情痣」?   痣者,分為情人痣、美人痣、智慧痣、長命痣、萬福痣等等,均以吉祥字眼稱之。但是,「偷情痣」卻聞所未聞。   既然方白梅說長在易芝紅股上的痣就是「偷情痣」,或許這就是梅山邪道的一大發明吧!   當然,長在人身體秘處的痣,是輕易不會被旁人發覺的,何況是女子。   秘室內,柳冠宗聽了,急忙找出看去,果然見到有一顆十分動人的偷情痣,閃閃有光。卻見易芝紅羞得直把頭向柳冠宗懷裡面藏。   且聽見南宮不凡喜出望外,口中直說道:   「是嗎?是嗎?我卻並無見到,下次一定看仔細了!如此『偷情痣』,可是輕易見不到的!」   不等方白梅說什麼,南宮不凡又說道:   「我過去一直覺得四妹端木雪也不錯,可惜來不及上手,她便死於回頭客之手了。我這次見到孤獨虹,她可比從前漂亮多了,也水靈多了,一對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如果能一併得到她,就更是萬全齊美、錦上添花啦!」   不想方白梅聽了,卻怒然說道:   「你還想將信女幫一網打盡?我看你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著的不如偷不著的!你這滿肚子花花心腸,還有個盡頭沒有?」   怒歸怒,卻也毫無辦法。   南宮不凡笑著說道:   「不敢,不敢!我只是信口開河,要是論起動那真格的,我南宮不凡豈有此膽量?白梅,你說呢?」   方白梅這才微微一笑,也斜了一眼南宮不凡,說道:   「那我呢,不就成了多餘的嗎?」   她一邊說,還一邊把身子向南宮不凡的懷裡蹭。   二人便親暱起來。只因南宮不凡情有所鍾,故而只是裝出煞有其事的樣子,做個順水人情應付一下罷了。   秘室內,易芝紅見得真真切切,搖頭輕道:   「夫妻不及情人之間更有趣味……」   柳冠宗聽罷,悄聲笑道:   「易大姐所言極是。夫妻已無新鮮可言,一上來就虛晃一槍,然後便放馬入關,有什麼情趣?」   再看這方白梅見南宮不凡早已是疲憊不堪,便「咯咯」笑著,取出蛺蝶谷特有的丹藥「乾枝梅」,讓南宮不凡吞了幾粒。   南宮不凡丹藥一落肚,陡然精神,禁不住自言自語道:   「夢痕秋,真是一個美人啊!那秀色,實在可餐!哪怕進墳墓也值得!」   方白梅見南宮不凡兀自花心不死,便大怒言道:   「我看你是淫魔附體,欲鬼纏身!」   方白梅心一橫,又取出三丈素練,揮手便抽將上去。這一抽,正好抽在南宮不凡的要命之處。   但聽得南宮不凡「媽呀」一聲慘叫,狂蹦而起,怒言道:   「你這黃臉女人也太霸道,連你親老公的這裡也敢打?!」   方白梅心中雖有些後怕,但口中兀自不弱:   「活該,活該!打斷你的……看你今後還用什麼物什玩火!」   揚手又是一鞭。   南宮不凡急忙掏出渾簫,朝著打向自己的素練,倏然撞去。   簫風颯颯,可見這南宮不凡的確也動了真火。   渾簫剛一打出,素練已然抽到。   簫風練影一撞即分。分開之後,才「啪」的傳出一聲巨響。   響聲一起,方白梅才拿捏不穩,「騰騰騰」向後疾退三步,心中怒火再也無法遏止。   5   方白梅疾言厲色道:   「好,很好!想必你已使出了八九成功力,是想考驗我嗎?!」   三丈素練旋即飛起。   風聲頓時大作。鞭影如山,重重疊疊,勢不可擋,朝著南宮不凡的下盤,已是一招三式,連環而去。   原來,方白梅的三丈素練,乃承襲鞭術而來。這承襲的,即一招中含有三式變化的連環式。   凡一招之中,均暗藏三式殺機。一式不成二式到,二式不成三式到,直至致人於死地。   這一次,方白梅已是怒到極點,故而揚手打出的一招三式,已然頗具八九成功力。更何況這一招名叫「素練橫空」。這三式,一為「素練長虹」,二為「素練驚風」,三為「素練趨日」,均繫上盤功夫。   也因南宮不凡畢竟是方白梅的丈夫,故而方白梅才以上盤「素練橫空」之招的三式,來打南宮不凡的下盤,雖然用出八九成功力,但攻擊下盤也就相當於五六成。   然而,南宮不凡卻不知曉。   他陡然看見「素練橫空」的一招三式驟然打來,忘記了方白梅是攻向自己的下盤,還想著此招乃上盤功法,故而急忙一沉身形,舉簫格擋。   沒有料到他這身形一沉,方白梅以上盤招式攻其下盤的這一銳不可當的一鞭,竟又成了用於上盤的一招三式。   三丈素練夾風裹電一般,便實實地打了上去。   只聽得先是「啪」的一聲,這是撞在了南宮不凡舉起的渾簫上面。接著又聽得一陣颯風般的尖響,三丈素練已然盡數打在了南宮不凡的上盤身形之上。   但見三丈素練在「日——日——日——」三式之響聲中,已經把南宮不凡緊緊地裹將起來,只露出一個大腦袋,口中兀自哇哇亂叫。   方白梅大驚失色,撒開素練,撲將上去,一把抱住南宮不凡,急忙向下纏解三丈素練的鞭身。   這三丈,竟有兩丈有餘緊緊鎖定南宮不凡的任督沖三處大脈之上。方白梅解了半天,才將素練從南宮不凡的身上解了下來。   只見南宮不凡雙眼上翻,口吐白沫。   有詩為證:   素練怒纏夫,女人本心妒;   一招殺手鑭,險壞性中廬。   方白梅出手快如閃電,「啪啪啪」連忙點住南宮不凡的任督沖三關大脈上的幾處要穴,令瘀沉之氣勿要攻入心脈氣海。又忙取出一大把蛺蝶梅籽,放入南宮不凡口中,接口上去,吹氣逼力,將梅籽送入南宮不凡的腹中。   正待抱起南宮不凡……   忽見遠處有一女子快速閃過。   方白梅心道:   「好快的身法,莫不是信女幫的弟子嗎,是否聽到和看到這裡發生的一切?不管怎樣,不可留下活口!」   方白梅顧不上再管南宮不凡,疾縱身形,抖直了三丈素練,就去追趕遠處那疾閃而過的女子。   方白梅這一走,南宮不凡已然止住心脈上的苦痛,悠悠轉醒,睜眼一看,方白梅不在身邊。   南宮不凡正想叫喊,矇矓中正見到有兩個人向自己撲來,嚇得他「啊呀」大叫一聲,頓時又昏了過去。   這突然出現的兩個人,是誰?   正是:   貪色太傷身,莫怪妻憤恨。   素練才解下,花心又想人。 第九章 女英雄警春彈劍 男護法望月吹簫   1   黑白三老自從拜見了師父逍遙子,意外碰上汪雲鶴之後,便回到黑白谷,平素裡潛修內功,不理俗事。   這一日,孤獨虹來到黑白谷,尋青梅師太不見,正待大喊之際,青梅師太的小徒秋兒忽然現身,雙手合十道:   「孤獨幫主有何要事?我師父正與祁城老、白伯老坐靜打關,若無急事,明天再來吧。」   幾年不見,秋兒已長成一位聰明秀麗的少女了。   孤獨虹看見這位比自己只小三四歲的少女,如此聰明秀麗,卻剪去了一頭烏髮,心中突然閃過一絲悵惘。她隨口吟哦道:   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   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竟是唐人賈島的詩句,此刻吟來卻不免淒涼。   秋兒笑道:   「賈島此《尋隱者不遇》的確令人讀來惆悵不已。不如改成『松下問童子,言師靜坐時。只在此山中,呼之隨即至。』」   孤獨虹淡然笑道:   「雖韻味淡了,但也可貴至極。謝謝秋兒了!」   忽聽有人哈哈一笑,朗聲說道:   「是什麼韻味淡了?秋兒,有客人來了嗎?」   話到人到,正是青梅師太。   孤獨虹正想答話,青梅師太「噓」了一聲,方才說道:   「虹兒,我正要找你,請隨我來!」   騰身輕足,疾飛便去。孤獨虹也就緊隨其後,縱身飛起。   二人一前一後,凌空狂行,氣力不夠時,便輕點梅枝,一路狂奔。時候不大,已看見青梅師太的居所——青梅庵。   青梅庵原系梅山唯一的佛教寺院,當年澗梅大師執掌善男幫之前,就居於此處。   那時,青梅庵名叫澗梅寺,終日煙火不斷,倒也十分鼎盛。自從由寺改庵之後,煙火漸漸稀落,佛事也就一天少於一天了。   青梅庵雖孤立於梅山,卻建築非凡,斗拱飛翹,氣勢磅礡。庵內寶殿與月台均繞以白石欄杆,上鏤每種形態的梅花圖案,刻工精巧。背靠梅山至上峰,峰巒起伏,重巖疊翠。除梅花之外,尚有玉蘭、銀杏、菩提,遮天蔽日,與整座庵院交映成趣,雄偉幽奇。   青梅庵主樓名曰「睡梅樓」,樓高三層,翹角飛簷,玲瓏俊秀。晨霧起時,但見梅山至上峰體態豐盈,倩影遠臥,白雲繚繞,如浮仙界;夜觀梅山,萬梅疏影,暗香輕流,月光皎潔,與梅花融為一色。   但見:   瓊姿描作畫,偏有疏影開。   猶見蜂蝶鬧,暗香流蘇來。   清秀長隨袖,臥鬢鋪肩排。   何處寄此生,風雨入心懷。   寺近繞煙霞,山遠藏靜態。   草閣散舒雨,重巖望柵柴。   雲林白晝眠,吹月弄瑤台。   不識天上雁,飛翅信悠然。   青梅師太引著孤獨虹來到睡梅樓後,才閉緊門扉,長吁肺氣。免不了備上香茗,自然是梅花茶了。   青梅師太這才淡淡一笑,爽然言道:   「虹兒,老尼引你來,是有要事相告,不論你肯否,這都是唯一上的好辦法!」   孤獨虹惑然問道:   「何事如此神秘?師太請講,虹兒聽命便是了!」   青梅師太又是一笑,沉聲說道:   「梅山這些天,無人不講回頭客,無人不談山外事!現在看來,梅山內已有外人進來,均系善男幫那些淫君子從山外抓來之女子。但回頭客乃一男子,斷然不是抓來之人,何況回頭客武功高強,梅山怎會有誰能夠抓他進來?若說到回頭客尾隨而至,恐也不可能,因為即使是梅山中人,稍有不慎,也會迷路走失,一旦觸上機關,必定死於非命。那麼回頭客到底是怎麼進來呢?此外,回頭客若是山外來者,也大可沒有蒙面的必要,既要蒙面,莫非是山內的哪個高手,生怕讓人認出,才戴上人皮面具的?!若是果真如此,那會是誰呢?這些疑問,我已思考了多日,但一直不得其解。我想起回頭客曾劍下放你一條生路,才急於讓你到這裡的。虹兒,你莫非認識回頭客嗎?」   孤獨虹愣了一下,急忙搖頭說道:   「師太,虹兒怎會認識回頭客呢?那天他劍下留情,我也覺得事有蹊蹺,但我真的不知道回頭客是誰。如果他從山外來,我一定會認識。如果他是梅山中人,可他戴一張人皮面具,我也是無從認識啊!」   青梅師太點點頭,說道:   「不論回頭客是何許人也,看來也只好破釜沉舟,讓你走這一趟了。」   說完,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來。   孤獨虹趕緊雙手接過,只見信皮上赫然寫道:「躬請阮水公、郎天龍、上宮九叔親啟。」而孤獨虹卻從未聽說過這三人。   青梅師太接著說道:   「阮水公號稱奪命刀,刀術深不可測。郎天龍號稱立門斧,斧功蓋世無雙。上宮九叔號稱占山吼,一聲呼喝,斷人心脈。這三位在武林界輩分極高。五十年前,我師父逍遙子曾與他們交過一次手,不及三十招,便敗在他們的三玄陣中。他們早已隱居,性情怪異,脾氣暴烈。我修書給他們,興許他們會出山,重入江湖。倘若他們不給情面,我請他們各教一式武功給你,你帶回來轉授予我,我再想辦法。總之,此去責任重大,你一定要早去早歸,途中要小心謹慎!」   孤獨虹恍然大悟,說道:   「莫非師太見回頭客對我劍下留情,便相信途中若再遇回頭客,興許也能化險為夷嗎?」   青梅師太哈哈笑道:   「這正是老尼授予你重任的原因所在。」   孤獨虹急忙問道:   「師太怎會相信三位異人就一定會給師太一些情面呢?」   青梅師太臉上微微一紅,旋即言道:   「告訴你也不妨,老尼二十多年前,曾與阮水公有過一段私交。那時他雖已閉關,但卻與老尼常常見面,直到十幾年前,我當上青梅庵住持,才斷了這份交情!唉,你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可以告訴他,他的兩個女兒現在都長大成人了!」   說到最後,青梅師太的聲音已是很低、很弱,但表情卻依然剛毅、平和。   孤獨虹見青梅師太竟將自己的一段隱情也告訴給了自己,知道青梅師太對自己是十分信任的,便爽然點頭說道:   「師太,你只管放心便是,虹兒一定把這件事情辦妥、辦好,不辜負師太對我的厚愛與信任!」   青梅師太吁了一口氣,沉聲說道:   「這就好,這就好!這件事關係著梅山的命運,你早去早回吧!」   接著,又把如何如何走,見人如何如何回答,一一詳細地告訴給了孤獨虹。   孤獨虹告別了青梅師太,轉身走出睡梅樓。青梅師太一直把孤獨虹送出樓門,眼見孤獨虹縱起身形,一路狂飛而去,一會兒工夫,已消失了蹤影。   青梅師太目送著孤獨虹消失在一片梅林中後,又悵然自語道:「但願水哥他還活著!」轉身便向青梅庵睡梅樓裡走去。   青梅師太剛一跨進睡梅樓的門檻,猛然發現屋內方才孤獨虹坐過的椅子上,正端坐著一個人,怒目虎視,直盯著自己。   青梅師太倒吸一口冷氣,詫聲顫喝道:   「怎麼,原來是你……」   疾展拂塵,便要撲身而上。   2   只聽那人怒叱道:   「你枉為出家之人,卻原來同樣是世俗小人!」   輕閃跳起時,手中已多了一把寒氣逼人的寶劍。   青梅師太大怒道:   「夢痕秋,我警告你,梅山不是好欺負的!一個回頭客,一個夢痕秋,區區兩個無名之輩,也膽敢闖山恣事?看來俗話所說不知天高地厚,果然如此。今天你又闖入我青梅庵,意欲如何?」   夢痕秋見青梅師太拂塵頓住,才重新坐到椅上,淡然言道:   「方纔你與信女幫的孤獨虹所談秘事,我也已悉數知曉。原來堂堂的青梅庵住持,卻也有一段不尋常的私情。我看你出家不像出家,還俗不像還俗,徒有虛名兩不沾,空活一世實可憐!」   青梅師太鐵青著臉,呵斥道:   「原來你也同樣是個樑上小人,還口口聲聲指責我徒有虛名!我不妨實話告訴你,等孤獨虹回來,你也就狂到頭了,還說什麼空活一世?我看你孤身一人,不如選個好人家,過些清靜的日子,豈不更好?!」   夢痕秋正聲問道:   「你這出家的尼姑,你可知道人心原本太虛,生就沒有一絲障礙?你若能將太虛心不受那欲心、邪心、妒忌心、執著心、狡猾心、貪愛心、怒殺心的侵染,自然也會成佛成聖。可惜,可惜!」   青梅師太雖然並非專心向佛,卻如何敢承認這一點?她聽夢痕秋如此一說,急忙辨白道:   「我身為住持,豈可不懂佛法?《圓覺經》上云:『一切眾生,種種幻化,皆如來圓覺妙心。猶如空花從空而有,幻花雖滅,空性不壞。眾生幻心,還依幻滅,諸幻皆滅,覺心不動,真妄動源,初無二體。倘若得實心,即妄皆真,觸處融通,隨機解脫。』此為常理,我自然遵守,怎會任你妄言妄語,妄斷妄評?」   夢痕秋哼聲說道:   「你正是那個把佛理用完即棄的小人!你難道沒有學過『如阿伽陀藥,樹葉而裹之。取藥荼毒竟,樹葉還棄之』的偈言嗎?你讀沒讀過《百喻經》,那裡面的故事,講得實在之好,警世誡人!」   青梅師太怒言說道:   「你這黃毛丫頭,也配來考我嗎?《清淨經》曰:『內觀其心,心無其心;外觀其形,形無其形;遠觀其物,物無其物。三者既悟,唯見於空。觀空亦空,空無所空,所空既無,既無亦無;既無亦無,湛然常寂。』一切由它去吧!你又何故管如此之多的閒事?」   夢痕秋斥言說道:   「梅山怪事的確多得很,恐我一人也難以管盡!你身為佛門住持,卻拜逍遙子這個老道為師。逍遙子亦正亦邪,沒有多少教你一點老聃的道德五千言,以壯門面之用嗎?」   神情中已多有鄙視之色。   青梅師太大怒道:   「什麼道德,我豈能管他許多?我讓孤獨虹一回來,就去道觀學道,然後再來庵中拜佛,學完道,拜完佛,再叫她去殺人,去淫蕩!只要快活,何懼它清規戒律?!」   青梅師太說罷,揚頭一陣厲笑。   夢痕秋手中突然多了一樣東西,她說道:「你看,這是什麼?」隨即又在青梅師太眼前晃了幾晃。   青梅師太不看不大緊,一看大吃一驚道:   「你、你、你是怎麼得到的?這不可能,這是怎麼一回事?」   夢痕秋手中所拿,正是青梅師太寫給阮水公等三人的密信。   夢痕秋笑道:   「那孤獨虹一出門,我便來了個順手牽羊。她可不知,這陣子怕是在山路上跑著呢吧!」   青梅師太忽然揮舉拂塵,一招「孤星拜佛」,對準夢痕秋的頭部,閃電一般,倏然打來。   夢痕秋不慌不忙,雙足在地上一彈,便已來到外面。青梅師太隨之撲出,一揚手,打出幾粒暗器——黑白棋子。   夢痕秋大聲說道:   「你好不要臉,以你黑白三老之尊,不到萬不得已,怎可用此暗器?」   就在夢痕秋話音剛落之際,忽聽腦後勁風疾至,一把扇劍已然刺向夢痕秋的後頸之處。   青梅師太一見,驚叫一聲道:   「虹兒,你怎麼又回來了?那封信呢,還在嗎?」   來人正是孤獨虹。只見她一邊說話,一邊翻動著手中扇劍,堪堪刺向夢痕秋。她大聲說道:   「我走在半路,一摸口袋,才知那信竟不在身上!師太,你知道是誰偷走的信?夢痕秋怎會在這裡?」   青梅師太也揮起拂塵,抽向夢痕秋,口中兀自說道:   「正是夢痕秋偷去了那封信,你不見信就在她手裡嗎?」   「刷!刷!刷!」說話間,已然一連拂塵三式,分上、中、下三路打向夢痕秋。   夢痕秋乍見拂塵打到,手持密信一擋,「嘶」的一聲,拂塵之銳氣竟已將密信抽成兩半。   夢痕秋這才反手取下凌波寶劍,用力彈去,只聽「噹」的一聲,劍身發出一聲銳響,直震得青梅師太心頭一驚。   再看孤獨虹,隨著凌波劍發出的銳然之聲,手中扇劍竟拿捏不穩,險些脫手落地。   夢痕秋長嘯一聲,驟然身起,飛出有一丈多遠,只三兩下,便飛離了青梅庵。   夢痕秋雖已飛走,但方纔她力透指尖,勁彈劍身所發出的巨響,兀自在青梅庵上空迴盪,久久也不散去。   青梅師太看了一眼孤獨虹,孤獨虹又看了一眼青梅師太,均是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   夢痕秋一路狂奔,不知不覺來到了一片開闊地帶,但聞得周圍飄來陣陣藥草之沉香,沁人肺腑。   剛要深吸一口氣,忽然聽見前面有一女子焦急地喊道:   「你怎麼啦,你怎麼啦!快醒醒,快醒醒!」   夢痕秋急忙閃動身形,就要過去看個究竟。正在這時,卻又見那女子遠遠地朝著自己飛撲而來,手中一根三丈素練,抖然直立,煞是威風。   夢痕秋心中一凜,暗道一聲:   「怎麼是方白梅!」   急忙將身形閃回,向遠處疾行狂縱。   原來,此刻正是南宮不凡口無遮擋、方白梅素練纏夫之際。   夢痕秋才跑出幾十步,便又聽見身後遠處傳來南宮不凡「啊」的一聲驚叫。方白梅自然也聽見了,但她顧不許多,依然奮力追上前去。   夢痕秋、方白梅都可謂是輕功蓋世,內力超人。二人約莫疾馳了有三五里地,夢痕秋「忽」地一下沉足穩住身形,轉過臉來,怒視著飛奔近前的方白梅。   其實,也就在夢痕秋駐足—轉身—吁氣的工夫,方白梅也已然撲身過來。   夢痕秋「哧」然怒道:   「好一個信女幫幫主,卻玩的是陰陽把戲!難道你就不怕梅山信女們知道嗎?」   方白梅大怒,狂叱道:   「少說廢話!」   揚手已是沉鞭銳響,三丈素練疾抽夢痕秋。   夢痕秋揮動凌波寶劍,立即回致一招「凌澤夢楊」,但見劍影怒發,劍氣排山倒海般滾滾而生。   方白梅氣沉素練,狂縱飛起,凌空奪人,一招「素問滄桑」,也是共為三式,已銳然抽了上去。   前面方白梅對南宮不凡所用的一招三式,乃攻對方上盤,而這次的「素問滄桑」一招三式,乃攻對方任脈玄關。   這三式,都是凌盛之招。一個名叫「素落塵埃」,一個名叫「素翔九重」,一個名叫「素闖黃泉」,乃天、地、人三界玄功,力道更比「素練橫空」多了一點陰毒。但見素練飛來,已將周圍梅枝削斷,罡氣之兇猛,竟達十成功力。   方白梅為何一上來便竭盡平生之力,來戰夢痕秋呢?那自然是方白梅唯恐戀戰生出枝節,故而想要一鞭得手,置夢痕秋於死地。心腸端的陰險毒辣。   凌波劍旋起的劍光銳氣,與素練邪影一撞即交,「啪」的一聲,鞭身力道已化解。但鞭乃軟物,與劍氣一撞,鞭頭便力道暴長,「日——日——日——」三式之聲驟然狂響起來,眼看就要抽上夢痕秋任督的上、中、下三路。   說時太遲,那時刻不容緩。   夢痕秋急忙暗運「玄功導引秘訣」中的心法,長嘯一聲,身已騰空有十丈之高,但見素練掀起的三道白光,從夢痕秋下盤疾掃而過。「噹!噹!當!」三聲巨響,將旁邊的一片梅林盡數削斷。   夢痕秋身臨高空,見此情景,心中也不免暗暗驚詫不已。方白梅陡見夢痕秋一躍十丈,輕功超過自己何止十倍,想收鞭力已是不及。   她也不禁駭然,世上竟有如此深不可測的輕功,真是聞所未聞。若不是今日親眼目睹,還以為自己已是輕功絕頂。   夢痕秋凌空落到離方白梅有一丈之距,猛喝一聲,仗劍直刺,一連使出「凌空飛雪」、「凌雲浮骨」、「凌冕玉容」三招劍法,陰陽相剋相生,氣影若即若離。「嗖嗖嗖」三聲,較之方白梅的一招三式,更是勝過一籌。   方白梅大駭失色,掉頭狂閃,堪堪躲避開來,心頭「咚咚」狂跳不已,顯然已是在心裡輸於夢痕秋。   夢痕秋招到人落,劍氣兀自不收,隨著不衰之劍氣罡力,夢痕秋揮指疾彈,只聽「噹」的一聲驚天動地之響,凌波劍身狂抖不已,威風凜凜。   方白梅再也不敢戀戰,忽然縱身飛起,足點塵埃,倉皇中疾身逃之夭夭。但見三丈素練飄去,倒也還有幾分瀟灑。   有詩為證:   奮指彈劍力,正氣警春枝。   但知塵世裡,尚有凜然時。   夢痕秋心道:   「想跑,莫不是又去幹些淫蕩勾當嗎?」急忙隱去身形,隨後便一路悄悄跟來。   3   再說南宮不凡偷偷轉醒,睜眼一看,忽見兩個人撲了過來,驚叫一聲,又昏死過去。   這二人卻是一直躲藏在秘室內的易芝紅和柳冠宗。   易芝紅急忙伸手掐定南宮不凡的人中穴,只一掐,但見南宮不凡「嗯嘰」一聲,睜開了眼睛。   南宮不凡見是易芝紅,頓時大喜,撐起身體說道:   「二妹,你怎會在這裡?」   此中的神情已然甚為親暱。   立於旁邊的柳冠宗「哼」了一聲,充滿醋意地諷然說道:   「南宮護法不愧是護花使者,剛剛甦醒,便已精神百倍!佩服,佩服!」   南宮不凡同樣也有些醋意地說道:   「柳三兄也在這裡,莫不是也要當護花使者嗎?」   轉而又對易芝紅說道:   「二妹,隨我回蛺蝶谷去,我有話對你說,幫主也正到處找你呢,可能有急事!走吧,二妹!」   說著,就去拉易芝紅的玉手。   柳冠宗妒然揮手,擋住南宮不凡,沉聲說道:   「南宮護法這是要幹什麼?我柳冠宗好不容易約易大姐出來散散心,為何要隨你回去?你方才與方白梅幫主所說,我們已都聽到,你心中想什麼,我還不知道嗎?」   南宮不凡一怔,但見易芝紅臉泛粉暈與柳冠宗得意的神情,已然猜到自己終歸又晚了一步,易芝紅已被柳冠宗得到了。   南宮不凡怒言說道:   「柳冠宗,你也配插手信女幫的內務嗎?」   目光已是咄咄逼人。   柳冠宗哈哈一笑,得意地說道:   「人家的內務我自然不配管,可易大姐的偷情痣,卻是我倆私人的內務,外人如敢肆意插手,我柳冠宗也不是好欺負的!」   柳冠宗一掌將一棵杜仲樹攔腰劈斷,藥葉「嘩啦」一下落了滿地。這模樣,是在警告南宮不凡,遇事也須三思而後行。   南宮不凡豈有不知?他轉動著眼珠,忽然「嘿嘿」笑道:   「那是,那是!我怎麼會分不清裡外親疏呢?」   易芝紅「咯咯」一笑,目光暗自送給南宮不凡幾縷秋波,急忙說道:   「兩位所言都有理!你們不必爭了,我也正要去蛺蝶谷找我妹妹芝蘭呢!這丫頭不知又跑到什麼地方去了,這些日子連家也不回!」   南宮不凡惑然問道:   「三妹芝蘭行蹤不定,她究竟住在什麼地方?」   易芝紅又是「咯咯」一笑,轉頭問柳冠宗道:   「柳三哥可知芝蘭如今的地盤在何處?」   眼中流露出十分蹊蹺的神色。   柳冠宗急忙擺手說道:   「易大姐開玩笑了,我怎會知道易二姐的地盤?這些本都是信女幫的內務機密。」   南宮不凡也惑然言道:   「我乃信女幫護法,怎麼也不知道三妹究為何屬?」   易芝紅笑得花枝亂顫,一指那茅屋和周圍這片藥林,嗔惱地言道:   「這裡不就是嗎?」   易芝紅又對柳冠宗說道:   「你就站在這裡等我,我有一樣東西給南宮護法。」   便拉著南宮不凡的手,縱身一躍,已鑽入那間茅屋之中。   柳冠宗心道:   「有什麼東西如此神秘?」   正想跟過去,忽聽四周又傳來「沙沙」、「索索」的聲音,嚇得他顫聲驚叫道:   「莫不是無萱、無蓮、無練它們又來了?」   急忙伏身爬下,屏住心神,向四處觀望。   這南宮不凡與易芝紅進得秘室之中,也無非是窺視「偷情痣」之類,並未做得真事。之後,二人相擁而出,也不理會柳冠宗,逕直縱身,朝著蛺蝶谷去了。   有詩為證:   艷鶯攀烏鵲,奮翅兩雙飛。   邪心餐歹意,自是同命歸。   二人一路狂奔,不足半個時辰,已到了蛺蝶谷口,這才收回放蕩之神氣,換了一副正人君子和貞潔少女的神情。   就在這時,一條人影從南宮不凡和易芝紅的身後稍縱即逝,潛入蛺蝶谷中。   「方白梅——!」   「幫主——!」   二人異口同聲地驚呼道。   4   方白梅受挫於夢痕秋之後,怒已至極。她又回到南宮不凡受傷的地方,正見柳冠宗與無萱白花蛇親暱,她簡直不可思議。尋南宮不凡不見,便一路往蛺蝶谷疾飛。   忽見蛺蝶谷口南宮不凡與易芝紅談笑風生,關係曖昧,十分親熱,方白梅心頭的怒火一下子又燒到極至,心道:   「我冒死去追趕夢痕秋,你們卻在這裡悠然自得,簡直不把我這幫主放在眼裡!」   想到這裡,方白梅縱起身形,潛用體內奇經八脈中的全部力道,從他們身後只一閃,便已狂風般飄過。   南宮不凡急忙遣走易芝紅,也放起力道,從後面疾追過去。   方白梅正在梅花屋內用梅花液擦洗被夢痕秋劍聲震傷的耳門下端的翳風、聽會兩穴,任脈上的神闕、氣海等大穴,和督脈後心旁的至陽穴,見南宮不凡破門而入,便怒斥道:   「你老婆被夢痕秋打成如此模樣,你還有心思玩女人?南宮啊南宮,你究竟存的是什麼心?我已經答應讓你去和女人來往,你竟如此迫不及待?!信女幫已是四分五裂,你這個護法就一點不著急?等到信女幫不復存在的那一天,我看你還神氣什麼!你也一大把年紀了,我方白梅好歹也是如花之貌、似玉之身,卻還是拴不住你。當年你在蓋美姑手下任護法,可有今日的自在清閒?你好好想想吧!」   南宮不凡也頗感慚愧,急忙賠笑道:   「白梅,我真不知道你傷成這樣!再說我轉醒過來時,你已不在我身邊,你讓我……」   「罷了,罷了!」   方白梅一擺手,說道:   「快過來幫我塗些藥液在背後,我可不願聽你再狡辯了!」   南宮不凡趕快趨前,恭恭敬敬地雙手接過了梅花液。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了。   這一天夜裡,月光如洗,籠罩著梅山。但蛺蝶谷的上空,卻沒有月色,十分奇怪,但見繁星點點,甚為蹊蹺。   正是:   蒼蒼霧連空,冉冉月墮水。   不聞玉兔聲,只見星落淚。   方白梅在梅花燈下正觀看古人關於占星方面的書籍。方白梅看此書,可並非用於占卜星象,而是修煉自己的內氣功力。   方白梅自言自語道:   「月行中道,安寧和平。陰間,多水,陰事。外北三尺,陰星。北三尺,太陰,太水,兵。陽間,驕恣。陽星,多暴獄。太陽,大旱喪也。角,天門,十月為四月,十一月為五月,十二月為六月,水發,近三尺,遠五尺。國皇星,大而赤,狀類南極,其沖不利。昭明星,大而白,無角,乍上乍下。五殘星,出正東,東方之野。如星非星,如雲非雲。若煙非煙,若雲非雲,鬱鬱紛紛,蕭索輪囷。日與月以配合也,攝提、熒惑、地候見晨,附於日也。太白、辰星見昏,附於月也。二陰三陽,參天兩地,故男女取焉。」   只聽得她斷章取義,一邊自語,一邊推宮走穴、吐氣納谷。   忽聽得窗外簫聲漸起,竟是南宮不凡興致大發,以簫取樂。   方白梅開門出去,但見南宮不凡赤身裸體,正到了情濃之際。簫聲漸強,似訴似憶,如泣如怨。銳時寒芒乍起,柔時梅花輕顫。端的是簫音如幻似真,幾與天堂一般。   約莫吹了有一盅茶的工夫,方白梅突然大吃一驚,猛然驚呼了一聲道:   「不凡,夫君!你終於練成啦!」   急忙向蛺蝶谷的上空看去,但見正有一輪明月,以逆行軌跡從天穹盡頭向這裡游來。頓時,蛺蝶谷一派光明。   你道是為何?本來傍晚時分,太陰已游過蛺蝶谷,但此時幾近子夜,太陰竟轉身再次光臨這裡,真是奇事!   南宮不凡見太陰已臨當頭,才緩緩放下渾簫,敞開頭頂百合穴和臍下丹田,調經運氣。一會兒工夫,便見有一股明燦的霧氣從南宮不凡的頭頂徐徐升出,直上空中,竟不斜散。   南宮不凡目光精射,始終望著太陰,見霧氣已升至九重,才輕輕吸了一口長氣,忽又見霧氣倏然化成點點月芒,疾射而下,竟又回到南宮不凡的百會穴中。   南宮不凡這才徐徐吐出一口心中殘氣,頓時感覺陽氣暴盛,渾身有說不出的燥熱。   方白梅撲上前去,無比興奮地大笑道:   「終於練成合元術啦,終於練成合元術啦!」   南宮不凡也十分高興,哈哈笑道:   「真是出乎意料,怎會如此輕而易舉就獲得神功呢?」   他念頭一閃,急忙布氣於掌,用力推出,只見掌力夾帶一道亮光,倏然擊出十丈開外,早擊倒了一片梅樹,梅花萬點,又好似暗器向前迅猛打出。   忽聽旁邊一棵梅樹花叢中有人哈哈一笑,朗聲說道:   「果然神功已成!」   一縱身,便落在了南宮不凡和方白梅的面前。   二人大吃一驚。看時,但見此人白鬚垂胸,大頜豐滿,神色卻十分放蕩不羈。   這老者是誰?南宮不凡並不認識,方白梅也不認識。   老者笑呵呵地說道:   「若不是你今天一連動了三次陽水,豈會達到如此境界?只是你所練成的,並非合元術,而是老朽暗中傳授於你的蓋世神功逍遙掌罷了!這逍遙掌所施心法,確與合元術相似。只是合元術早已失傳,徒有幾式虛招罷了!但逍遙掌卻可以以假亂真。江湖上已無人知道這是逍遙掌,還是合元術了!」   說話間,一個勁地用眼睛往方白梅身上亂瞅不已。   說來也怪,方白梅竟覺得老者是真的在用手撫摸自己一樣。   南宮不凡急忙問道:   「大師,方纔我推出一掌時,並不知曉這就是逍遙掌,這難道是巧合嗎?」   老者一邊用目光撫摸方白梅的身體,一邊又笑道:   「剛才我聽見此處傳來簫聲,便隱去身形,潛於花叢,見谷內漆黑一片,便布氣牽引,將太陰借來用用。我發現在你骨管之中,空空如也,仔細一看,竟有三次洩陽之痕跡。這也是緣份如此,我決定讓你繼承我創立的逍遙掌,便將意念彈於你的心脈之中,這樣你今後自然用掌而不用簫了!」   南宮不凡大喜,問道:   「方纔這一招,究竟叫什麼名字?」   老者搖搖頭說道:   「不可急於問這問那,明天此時,我再來傳授逍遙掌於你!只是你這個女人,實在太美了!」   方白梅臉上一紅,心中已然明白。她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目生流蘇,「哧哧」地笑道:   「秀色皆可餐。你若是餓了,何不吃飽了再走?」   老者哈哈大笑道:   「果然是個能識大體、明察秋毫的厲害女人!好吧,我正有此意,你隨我來吧!」   抓住方白梅的手腕,縱身要走。   南宮不凡急道:   「你何以動我的女人?」   卻又不敢過於發火,生怕得不到逍遙掌法。   老者嘿然言道:   「你很合適啊!再好的女人,我從來只要一次,三個時辰足矣。你學會了逍遙掌,還怕得不到更多的女人嗎?」   南宮不凡又想說什麼,卻把話又嚥了回去。   又聽老者說道:   「這三個時辰中,你還是吹你的簫、望你的月吧,我會把太陰上的陰氣,導引到你的體中,這樣會增加你的功力,也會增加你的陽氣,所謂陰陽合元嘛!」   倏然一下,老者已沒了去向。再看方白梅,也是不見了蹤影。   南宮不凡心中暗道:「這老者是誰?」   月光更盛,南宮不凡仰視一輪明月,緩緩地端起渾簫。   正是:   美女換逍遙,明月映花苞。   但吹渾簫曲,長夜作良宵。 第十章 勾魂谷方白梅放浪 逍遙洞回頭客懲凶   1   方白梅被那不知姓名的老者摟在懷中,只聽得耳邊風聲颯颯,周圍的梅樹向後疾退,心中也不免有些害怕。   老者並不講話,只顧奮力飛馳。工夫不大,已來到一座山谷。   但見山谷內如同白晝,不知怎的,傍晚西落的太陽,竟也被老者使邪術從西天借了幾束光芒,照在樹木山石上,四周的景色看得一清二楚。   放眼望去,谷頂兩側,怪石倒懸,層層疊疊,五彩繽紛,恰似雲海。   谷壁間,有狀如壽星跨鶴、猴子戲環、喜鵲登枝、天馬騰空、仙女散花、巨獅怒吼等的圖案,不知是天工巧奪,還是匠心獨運。   更令人瞠目者,是壁上的九龍盤繞,鱗甲欲動,須爪宛然,旁邊配以游魚穿梭、美人戲水,端的是勾魂引魄的境界一般。   老者摟定方白梅,一直飛奔到一條溪水邊,這才放下方白梅,長吁一口內氣,哈哈一笑,似乎格外得意。   方白梅驚魂方定,也隨之「咯咯」笑道:   「此處是什麼地方,可還是在梅山之中嗎?」   老者陰邪之光畢露,戲言說道:   「這是梅山的胯處,名叫勾魂谷。怎麼,你沒有聽說過嗎?」   方白梅一怔,數年前,自己曾聽善男幫第二任幫主澗梅大師偶爾說起過,只是勾魂谷這個地方十分隱秘,很少有人知道它在什麼地方。   方白梅旋即調笑道:   「你居於勾魂谷,自己有沒有被勾去魂魄呀?你這人到底是誰?武功如此高不可測,但是梅山為何沒有你的名頭?」   老者神秘地一笑,放肆地說道:   「等一會兒,你嘗到被勾去魂魄的滋味,我再告訴你我的名頭,定然不會令你失望的。」   方白梅自然心領神會,不知不覺就化作一隻剝去皮的肉貓了,旋即又下到水中,咯咯笑著對老者說道:   「你看我的身材怎麼樣?」   遂慢慢轉動身形,讓老者盡情欣賞。   老者「嘿」然笑著,立時也化作失去衣服的醜星,恰似一隻丑狗,往水中一跳,「嗷嗷」地撲了過來。   但見:   雨前花濺露,風中自心驚。   家鶯不敢語,滿耳綻苞聲。   老者見時候尚早,便咬了咬方白梅的手指,不懷好意地說道:   「我有三個徒弟,也如我一般飢渴,你可願連他們也一併餵飽?」   見方白梅點了點頭,一笑,才放喉長嘯一聲,嘯聲如潮,向四方滾滾撲去。   忽聽得喧聲大起,三人分三路,頓時便疾撲而至……   不便詳說勾魂谷一行狗男貓女尋歡作樂,且說那蛺蝶谷借來的一輪明月已開始暗淡,最後四周又變得一片漆黑。   南宮不凡先是惑然不解,太陰何以會暗淡成毫無光芒可言?他試著運出自身氣海的陽氣,發現已然盈滿無窮,似是將太陰之光已變作功力而納入自身體內了。   他不禁喜出望外,狂嘯一聲,聲音竟如同炸了窩一般,傳出十里之外。   正在睡夢中的易芝紅猛然驚醒了,心中一陣怦然:   「這是什麼聲音?」   這個狂嘯的回聲未絕,力道不減,也一直傳到勾魂谷中。   方白梅正在忙著「咯咯」笑著品嚐餘味,突然聽到這駭然巨大的聲音,直震得渾身一個激靈,急忙問道:   「好奇怪,莫不是陰曹地府的聲音嗎?」   老者在一旁哈哈大笑,獰聲說道:   「沒有料到,這小子條件如此之好。他終於悟得玄妙神奇,練到第十層啦!」   另一個男人貼過去,竟運氣直貼方白梅的後面,形成一股交力。方白梅何時見過如此奇妙的玄事?因此,她的心脈間有些緊張。   只聽老者在一旁緩緩言道:   「一元精固,交感之精自不洩漏;二元氣住,呼吸之氣自不出入;三元神凝,思慮之神知然泰定。正所謂:人人本有長生藥,自是迷徒枉亂拋。甘露降時天地合,黃芽生處坎離交。井蛙應謂無龍窟,籬安知有鳳凰巢。丹熟自然滿屋香,何須尋草學燒茅?」   方白梅聞聽此說,急忙敞開玄關大脈,暗將氣脈依此循環,果然覺得自身氣海舒暢了許多,內功竟也似有了長進。   老者點點頭,又接著說道:   「你也很有悟性!你只需記住,若女人修仙,則以乳房為生氣之所,故男子修仙曰煉氣,女子修仙曰煉形。女人修煉先積氣於乳房,然後安爐立鼎,行方內采陽之法。此為殊途同歸。有一還丹金液歌訣,你須記在心中,煉采陽之法時,以此歌訣中所詳述,參為導引。訣曰:和氣和太初,初氣終歸一;母子本相生,相生又相失,陰煉玄陰精,月旬嫁於日;日月既相交,還丹然出爐;北方取河車,南方朱雀五;碧水生妙花,白玉懷玉質;龍虯入相交,刀圭須謹密;獨弄在乾坤,能滋於萬物;奼女玄陰精,兩種皆歸一;如騾懷妊駒,自懷其形質。」   聽到這裡,方白梅身體的暗竅、魄門二處之中,竟噴出淡淡的一股奇特之香氣。她突然感到一種無以名狀的酣暢淋漓的氣息,在輕輕撫摸自己的週身穴道。   她大叫一聲,站起身來,對準那溪中酸石就是一陣刻骨銘心的擁抱,直到暗潮破堤,天花亂墜,流星橫飛,方滅了心頭的慾火。   真可謂天下第一擁抱也。   有詩為證:   只緣此一抱,天地嚇一跳;   酸雨作喜露,堤決翻浪潮。   但聽得老者嘿然笑道:   「三個時辰已滿,你的功力也有十成的境界了,只是今後尚需練習。你可以走了。」   方白梅悅然問道:   「你現在秀色已餐,雀味已嘗,可以告訴我,你是誰了吧?」   老者輕輕抄手一揚,驟起的風力,頓時將方白梅刮起。可見這老者的功力,真是蓋世絕倫。   方白梅如浮草在空,這時聽到老者傳送過來的聲音:   「我是逍遙子的師兄逍夢子,你就叫我丁百源吧!」煞是清晰,又多了幾分猙獰。   方白梅剛一聽完,身形突然向下狂落。   她大吃一驚,急忙穩住心脈,卻已然回到蛺蝶谷的梅花屋前。   忽然,只覺罡風撲來,方白梅疾旋身形,似一隻飛轉的砣螺,將打來的罡力卸於一邊。   化解方畢,她已抽出三丈素練,一個「練蕩七星」,已然對著那罡風之處疾抽而去。   2   忽聽那罡風起處一人大聲喊道:「白梅,是我,不凡!」原來竟是南宮不凡。   方白梅這才頓住鞭形,將力道對準十丈開外的一片梅林,奮然卸去。就聽得「轟」的一聲,這片梅林已被掀倒。   南宮不凡也不禁被方白梅這突然增進的力道而感到驚詫萬分,連連歎道:   「真是奇功,真是奇功!世間少有啊……」   說話間,就聽得有人在一旁沉聲斥道:   「淫邪之功,旁門小術,何以為榮!」   二人心頭均是一愣。   因為就憑現在二人的功力,竟然沒有聽見此人是何時近得前來,所以豈有不愣之理?   方白梅只覺此人的聲音十分耳熟,急忙大聲問道:   「什麼人,膽敢到我蛺蝶谷撒野?」   那人怒道:   「方幫主好生無禮!連老夫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了嗎?」   南宮不凡驚道:   「是逍遙子師祖嗎?晚輩不知師祖光臨,請師祖不要見怪!」   方白梅也急忙說道:   「師祖既然駕臨蛺蝶谷,就請現身到梅花屋一坐吧!」   逍遙子還是怒道:   「我之所料,一點沒錯。事隔這麼多年,這個丁百源還是回來了,而且練成了本門的逍遙掌。但你們不知深淺,竟去學他的陰功邪術?可惡!難怪今夜太陽不似太陽,太陰不似太陰。你們讓丁百源明天一早到我的逍遙洞來吧,我有些事要同他講個明白!」   方白梅急忙問道:   「丁前輩的勾魂谷,我們卻不認得,該如何告知於他?還請師祖明示……」   逍遙子忽然言道:   「老夫先走一步,丁百源那老兒已經到了!」   方白梅和南宮不凡只聽遠處傳來一聲梅花落地似的輕微聲音,知道逍遙子已經走了。剛要說「丁百源到了是什麼意思」,發現面前已然多了一個人。   這個人正是逍遙子的師兄丁百源。   丁百源哈哈笑道:   「方纔我那師弟好快的身手,不等我站穩,卻已經出去近一里地了!」   南宮不凡急忙言道:   「逍遙子師祖約丁前輩明天一早到他的逍遙洞,他說有事同丁前輩講。」   丁百源磔磔怪笑了幾聲,沉聲言道:   「你們知道逍遙子的俗名叫什麼嗎?他的俗名叫過百潭,是我的三師弟。什麼逍遙洞,當年我師父峨眉子創立這逍遙道,本來立我逍夢子為掌門,不想過百潭暗中使毒,害死了峨眉子,殺死了我那二師弟龍百泉,我只以一招負於他手,終於流離失所,隱居於勾魂谷。不過,他萬萬不會想到,師父峨眉子早有防備,因而暗中已將逍遙掌譜教給了我。他過百潭身為逍遙洞主,不會本門傳道之寶,說起來只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我想明天一早,我與他之間的恩怨,是該有個了結啦!」   方白梅乍聽這其中還有如此之多的恩怨,立時又想起近些天梅山出現回頭客的事情,便又問道:   「丁前輩可聽說近來回頭客大鬧梅山善男信女兩幫之事嗎?」   丁百源聽了一怔,惑然說道:   「回頭客,莫非就是那個戴人皮面具的劍客嗎?」   方白梅和南宮不凡齊聲言道:   「正是。怎麼,丁前輩見過此人?」   丁百源沉聲言道:   「方纔逍遙子老兒離去之際,我只覺眼前一花,此人輕功不在我之下,但願我的眼力不會錯。儘管天黑,我還是看見這人戴一副冷森森的人皮面具,手中拿一把利劍!」   南宮不凡急忙說道:   「壞了,壞了!今夜借月之事,不想竟會驚動如此眾多之人!」   方白梅歎聲言道:   「連丁前輩也說他輕功了得,看來又要掀起波瀾了!」   神情之中已顯得非常沮喪。   丁百源忽又哈哈一笑,傲然說道:   「你們何必如此膽怯,我把逍遙掌明晚傳些給你們,還怕他不成?逍遙掌,志在逍遙,所向無敵!」   南宮不凡悅然躬下身去,口中言道:   「事不宜遲,現在已是五更天了,明早丁前輩尚有要事,何必要等到明晚呢?晚輩想請丁前輩現在就傳於晚輩,如何?」   可見逍遙掌的確迷人。   方白梅也在一旁插言說道:   「是啊,是啊!丁前輩若是能收下南宮不凡為關門弟子,我方白梅定會報答你的!不論前輩所要什麼,我都在所不辭!」   丁百源十分高興,當即點頭說道:   「那好吧!」   又對南宮不凡說道:   「你一急,我也就急了。你聽好了,這逍遙掌共計三十六招。不過,我只能傳給你十八招。你可要記住,你不是我的弟子,永遠不是。我的弟子,從來不可以從我這裡學去任何本門武功!」   南宮不凡只是一個勁地答應道:   「晚輩自然知道,豈會給丁前輩添麻煩?」   心中卻悅然想道:   「成了你的弟子,我南宮不凡豈不就成了逍遙子的對頭了嗎?如此講來,黑白三老也將會與我作對,說不定善男幫也容我不得呢?!」   丁百源見天色已泛起微明,便急忙言道:   「我也不多說了,其中心法讓方白梅告訴你吧!事不宜遲,我就一招一招地演給你看,你邊看邊記,萬萬不可有一點偏差。」   遂沉下心來,吸一口內氣,緩緩吐向天空。   丁百源一擺掌形,呈十字交叉,慢慢發出第一招。而後又變十為旋托之式,再移步吐掌,轉崩為挑,以托為拍,堪堪打到第十二招的時候,黎明的霞輝,正好放射出第一道光芒。   丁百源「忽」地一下收回掌力,沉聲說道:   「我這就去逍遙洞赴約,這後六招,等晚上月升稍頭之時,我自會來傳於你。到時,還會請方白梅駕臨我的勾魂谷,做些美味,讓我好好品嚐品嚐!」   停了一下,又說道:   「只是萬萬不可讓外人知道我授你此功!」   說完,撲近上前,衝著方白梅臉頰之上,狗一般狂咬不已。咬畢,才哈哈大笑著,長身疾馳而去。   丁百源方才傳授給南宮不凡的十二招是:   日月定乾坤。順逆過三關。   鬼谷隱蛟龍。呼吸鳴天鼓。   遠鶴送餘音。易理闡具情。   金水淹七君。銀漢第一鼎。   移爐斂陰功。鹿戲落空漢。   超脫居紫戶。鼓琴橫招風。   南宮不凡見丁百源一走,便蕩笑著向方白梅問道:   「白梅,你到了勾魂谷,都做了哪些好菜給他?」   方白梅「哧哧」笑著,便把經過詳細訴說了一遍。直聽得南宮不凡沒了把持,二人也就少不了輕車熟路,又將虎、蟾之畜類醜行演示了一番。   有詩為證:   房術自然生,歡愛本天成。   只因心不正,方入下品中。   3   先不談丁百源赴逍遙洞踐約,且說逍遙子飛身離開蛺蝶谷,往逍遙洞方向一路狂奔。正奔之際,隱約感到身後有人跟蹤而來。   他吃了一驚,怎會有如此高手,若不是自己的功力已臻化境,就不會發覺此人。   想到這裡,他站定身形,轉身哈哈一笑,宏聲說道:   「莫不是丁師兄提前踐約嗎?」   那人便不再躲閃,現身到了逍遙子面前,朗聲言道:   「你那丁師兄可是蛺蝶谷中的老者?」   逍遙子一怔,厲顏問道:   「你是何人,莫不是梅山談虎色變的回頭客嗎?」   那人微微一笑,旋怒而言道:   「既然你已猜到,何必還要多問呢?」   逍遙子沉聲說道:   「老夫當回頭客有什麼了得,卻是一個不敢以真面目出現的悲情小子!你跟在我的身後,意欲何為?」   回頭客哈哈笑道:   「試試你的本事,看是否有人們傳說的那麼厲害!」   手中一晃,已然多出一把幽靈劍。   逍遙子大怒,沉聲喝道:   「既然你有如此雅興,老夫就陪你幾招!只是若然你敗了,就快些離開梅山!」   回頭客朗朗笑道:   「邪人不除,我為何要半途而廢?何況你逍遙子也算是邪人中的頂尖高手,今日如若我敗,天亮我便潛伏進你的逍遙洞,到時你若識理,我會留你一條生路,如何?」   此話一出,氣得逍遙子哇哇大叫,一揮肉掌,已是「逍遙日月循環大法」中的一式「燕月如鉤」。也不見有什麼繁瑣的心法,掌風已然拍向回頭客的胸腹之處。   回頭客劍走偏鋒,立馬當頭,斷叱一聲道:「看劍!」但見「幽香萍蹤」伴香而生,滾滾劍氣,撞向「燕月如鉤」。   此「幽香萍蹤」乃幽靈劍法中的第二式。劍氣一經發出,會令人產生迷幻,乃一幻不覺劍,二幻不覺人,三幻不覺自身。   回頭客力懲梅山邪逆以來,此式也只用過一兩次,而今見逍遙子功力極沉,不得已而用之。   逍遙子武功蓋世,秘術超人,本不至於怕此「幽香萍蹤」,但他自傲狂妄,並沒把回頭客放在眼裡,只想一上來,就以一招玄功取之性命,從無想過戀戰。誰知正所謂大意失荊州,掌風已拍出,劍氣卻先到。   掌風劍氣一撞而分。   只聽得傳出「啪」的一聲巨響,頓時塵土飛揚,梅花狂撒。二人均是感到心脈一陣窘亂。   回頭客「騰騰」倒退出有五步,方才拿樁立穩,但手中劍氣卻絲毫不弱。再看逍遙子,並無退後,立在原地,可劍氣已然刺上胸口,他強運罡力,拚命頂住劍氣,雖暫無落敗跡象,但卻一時半刻也無法脫身。   回頭客見逍遙子偌大年紀,功力仍如此雄厚,自也暗中佩服。但佩服歸佩服,豈有不想奪其性命之心?便劍氣倏地一下,長出寸許,只見逍遙子頭頂已然漸漸升起一團雲霧。   這片雲霧開始十分清晰有序,但時候不大,便開始漸漸混濁而雜亂。顯然,逍遙子已有不支之象。   回頭客再吐玄功導引之力,「哧」的一聲,劍氣又長出寸許,迷幻之力也自然強大許多。   逍遙子本來憑盡畢生功力,堪堪頂住劍氣,忽覺劍氣再長,想要發揮潛能,突然心頭一陣空蕩,旋即感到眼前劍形已失。   正想收力回身,就聽「撲哧」一聲慘然輕響,逍遙子「哇」地一下,噴出一大口瘀沉之血,而劍氣已將胸口洞穿而透,來了一個一洞兩眼。   逍遙子內氣頓喪,只聽「啊呀」一聲大叫,身形已被刺飛,摔倒在地。   逍遙子疾揮二指,點住大穴,以免血流過多。正要狂敗而逃,突然眼前寒光一點即至,幽靈劍刃,已橫擔在他的脖頸之上。   逍遙子心道:「完了,完了!」眼一閉,心一橫,朝著劍鋒便撲將過去。   回頭客豈能讓逍遙子如此便宜而死?只見他揮劍一閃,劍鋒偏至一旁。   逍遙子猛睜虎目,大聲說道:   「回頭客,老夫乃大意而敗於你手,算不得你勝!你要殺就殺,休要自鳴得意!」   回頭客宏聲說道:   「大意也好,小心也罷,你的逍遙洞我自然去定了!」   出指如電,已將逍遙子七處大穴封住,遂抓起逍遙子的身體,朝著逍遙洞疾馳而去。   一路蕩起滾滾的花瓣,彷彿花雨一般,妙趣無窮!   正是:   彩雲花雨飾天門,猶如月明吟鵑魂。   世人言說白虹起,滄海橫流推後人。   4   勾魂谷谷主丁百源一路狂奔,天大亮時,已然來到了逍遙洞。卻見洞外還站有三人,其中一人,丁百源尚且認得,那就是祁城子。這還是因為當初丁百源逃身隱居之前,祁城子已然投到逍遙子門下的緣故。   祁城子乍見丁百源飛身來到,急忙上前參拜道:   「師伯果然準時,祁城給師伯叩頭了!」   丁百源用氣一托,祁城子便跪不下去。   丁百源微微一笑,沉聲說道:   「我丁百源早就不是你的什麼師伯,你又何必行如此大禮?」   又指著旁邊的兩人問道:   「這兩位陌生得很,莫非也是過百潭的門下嗎?」   祁城子見丁百源稱師父逍遙子的俗名,已知今日之事非同一般,忙答道:   「正是,他們一個叫白伯,一個叫青梅。」   白伯書翁和青梅師太也趕忙上前施禮道:   「丁前輩大駕光臨,本門不勝榮幸!」   言下之意,既然你不肯做祁城子的師伯,那乾脆就以前輩二字稱呼。等一會兒翻臉動手,也免去許多禮讓的麻煩。   丁百源見青梅師太系佛家弟子的打扮,卻又有幾分姿色,就哈哈笑道:   「青梅身為佛門弟子,也投師於過百潭的門下,定是過百潭身有奇術,讓你飲梅止渴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梅師太臉上一紅,雖心中已然大怒,但口中卻很有分寸地調侃道:   「師父並不曾用心於徒弟,若丁前輩甘當梅子,我倒是很願意飲嘗梅汁,解解心頭之焦渴!」   說著,目送秋波,雖人到中年,卻也另有一番風韻。   丁百源邪光畢露,使勁用目光把青梅師太的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掃了幾掃,才轉言說道:   「過百潭老兒為什麼不出來請我進去?」   祁城子急忙說道:   「師父不知怎的,徒兒們來時,他便沒有傳話,莫不是還在休息嗎?」   話音剛落,逍遙洞中有人輕咳了一聲,只聽逍遙子說道:   「請四位一併入洞吧!」   此中含意,也同樣未把丁百源當作師兄,多少有幾分傲慢,但話音中卻又顯得中氣很弱,只是四人聽了,均不知何故。   丁百源率先飛起身形,落下時,已然立於洞中。他一眼就看見逍遙子坐在椅上,雙眼微閉,似乎是正在練功。但胸口起伏不勻,卻是好像已經負了內傷。   丁百源心道:「不知過百潭又搞什麼花招!」自也不敢大意,拉過一把梅花椅,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   黑白三老卻不敢妄坐,立於逍遙子的側首。他們見師父臉色蒼白,也不知葫蘆裡裝的是什麼藥。   逍遙子這才緩緩睜開眼睛,頓時精芒一閃,沉聲說道:   「丁兄此來,我正有一事,要與丁兄了結。不知丁兄近些年在勾魂谷所修逍遙掌法,已進入第幾層了!一會兒不妨練上幾手,讓我逍遙道的弟子們也見識見識!」   丁百源聞聽大怒道:   「過百潭,你還有臉枉稱逍遙道弟子?識相的話,馬上滾出逍遙洞,也免去我動手時太重,傷了你的性命!」   逍遙子微微一笑,言道:   「丁兄還是老樣子!當初若不是你壓得我透不過氣來,又怎會令丁兄吃了這麼多年的苦!唉,過去的事情,就不再提了。今日請丁兄來,只希望你能把逍遙掌譜還給我,以壯逍遙道的行色!」   丁百源哈哈大笑道:   「過百潭,你的如意算盤果然打得不錯!可要是我不還給你呢,你要怎麼辦?況且,你怎麼知道它就屬於你?」   逍遙子歎氣言道:   「不管怎樣,逍遙掌乃逍遙道掌門之法。丁兄如不還我,那自然是未把師父創立的逍遙道放在眼中了。既是如此,丁兄也就莫怪我要動手搶下逍遙掌譜,為逍遙道除去一塊心病了!唉!」   丁百源忽然說道:   「過百潭,真有你的,竟還約了幫手潛伏於洞中,還不讓他滾出來!」   黑白三老一怔,心道:   「這裡除過自己三人,並無別人,不知丁百源這是玩的什麼把戲?」   逍遙子怒道:   「憑我之尊,要你的逍遙掌譜,豈會讓外人相助。丁兄,未免也太小視我逍遙子啦!」   丁百源沉聲說道:   「洞中你我二人,加上你這三個不成大器的徒弟,一共五人。但我明明聽見了有第六個人的心息跳動!噢,我明白了,原來你過百潭竟也金屋藏嬌,妙手探春!哈哈,哈哈!真是寒冷藏得含春女,不愁領先無飯吃。你一定是夜夜都吃得很美吧?!」   丁百源說著,忽然又轉言罵道:   「不對,不對!一個閨中女子,豈會有如此高不可測的龜息大法?」   逍遙子忽然一笑,笑得非常吃力,但馬上鎮定如初,說道:   「既然你知道我另有幫手,那就交出逍遙掌譜吧!」   話音剛落,逍遙子的身形倏然不見,頓時一股極強的氣流撞向丁百源。   丁百源狂嘯一聲,黑白三老只覺心脈一震。看時,丁百源也忽然不見了身影。   但見逍遙洞中,兩道慘白的光影忽而撲撞到一起,忽而又疾閃開來,復旋風再起,糾纏到了一處。   丁百源與逍遙子化去身形,隨風蕩氣,這一場惡鬥,端的是驚心動魄。直看得黑白三老眼花繚亂,不知哪道白光是師傅逍遙子,哪道白光是丁百源。只看見如同鬼魅出世,在面前隱隱閃爍,忽東忽西。   二人估計打了有不足一十五個回合,忽見一道白光已然慢了下來。   黑白三老已然看清,這是師傅逍遙子,頓時大吃一驚,急忙齊飛而上,黑白棋子早已打向丁百源。   丁百源的那道白光驟然疾旋而來,只聽「啪啪啪」三聲,黑白三老的臉上已多出了五道指印。   逍遙子身形雖慢,力道卻並未失弱,也是以掌力護住全身,見三個徒弟被打,狂叫道:   「你們太不知天高地厚,快些退下!」   又已旋擰身形,趨身再上。   剎那間,兩道白光又絞在一起。   就在這時,黑白三老只覺眼前一花,從逍遙洞的上空忽然疾如閃電般地劃過一道赤色光芒,這道光芒以無與倫比的速度加入到丁百源和逍遙子的白光之中,霎時便已傳出「砰——砰——」兩聲悶沉之響。   但見逍遙子白光頓止,踉蹌了幾步,終於拿樁不住,摔倒在地上。而丁百源的白光堪堪避過那道赤光,就見赤光如練,來了個美猴王「橫空出世」,一旋身再次撞向丁百源的光形。   就聽得「轟」的一聲,逍遙洞內已然碎石紛飛,方纔那道赤光之沉力竟擊在了洞壁之上。   再看赤光,餘威不減,忽然從赤光中有一道寒芒刺出,眼見白光已是閃避不急。   丁百源情急智多,忽然凌空抓住崩塌的巨石,對著寒芒奮力擲去。這一擲,卻已是夾帶了逍遙掌中力道極強的一招,名叫「遠鶴送餘音」。   逍遙掌法剛一使出,丁百源就聽見逍遙子大笑著說道:   「徒兒,快記住這一招『遠鶴送餘音』!」   丁百源大怔,恐逍遙掌法被逍遙子偷去,便不敢再用,忙沉住身形,向洞口飛速跑去,似乎已無心再戰。   但那道赤光卻不甘心,夾帶著一點寒芒,比丁百源還快,已經站在洞口前,而那一點寒芒,已刺向丁百源的咽喉之處。   黑白三老剛一看清,就齊聲「啊」地一下驚叫起來。   只聽他們駭然喊道:   「回頭客!回頭客!」   他們不知為何回頭客竟藏在師父逍遙子的逍遙洞內。三人心中疾想著:「莫非師父約回頭客來對付丁百源嗎?真是一件奇事!」   丁百源乍一聽黑白三老喊道:「回頭客!回頭客!」卻已然閃躲不過,無奈又慌忙推出一掌,化解了幽靈劍氣。   只聽見逍遙子悅然大叫道:   「此乃逍遙掌中的『順逆過三關』!徒兒們,記住這一招!」   丁百源心中憤然大怒道:   「你這個惡毒刁猾的過百潭真夠狠,我絕不讓你的如意算盤得逞!」忙又收回掌形。   回頭客方才一招「靈光返照」被丁百源的「順逆過三關」化解開來,心中也是氣息一促。   但見丁百源趨身又上,使出的卻是八卦騰挪步法,想從回頭客身邊突圍而過。   回頭客大怒,仗劍再刺,正是一招「靈芝三歎」。但覺劍氣如寒,寒中有「唉」、「唉」、「唉」的三聲歎息。   丁百源頓時感到劍歎之力奇強無比,歎聲中,自己的心魄一次比一次緊迫,深為驚駭。然而又無可奈何,只好再次氣沉於掌,奮力拍向回頭客。這一掌乃逍遙掌中的精華,掌風起處,只見寒光一閃。   逍遙子大笑道:   「丁兄,這招莫不是『懸崖緊勒馬』嗎?我得以見到此招,三生之幸啊!哈哈,哈哈!」   丁百源的這招「懸崖緊勒馬」乃掌法第二十九式。   逍遙掌法與眾不同,逢三、六、九招,必是殺招,尤其是十位數上的十九、二十九兩招,乃掌中極品之精華,而第二十九招,較之第十九招更是再勝一籌。   故而丁百源只答應給南宮不凡傳授總三十六招中的前十八式,堪堪將第十九式割裂開來,自然乃私心所致。   回頭客劍氣三歎一遇上「懸崖緊勒馬」,頓時如同遇上剋星一般,倏然無形無息,而掌力已離回頭客的腹部只差半寸之距了。   這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丁百源不知何故,將掌力頓住。只此一剎那,回頭客抓住時機,奮力回劍橫掃而至,血光飛濺過後,才傳來「哎呀」一聲慘叫,但見丁百源身首已然兩分。   真是驚心動魄!   那麼,丁百源為什麼掌到回頭客的腹部卻硬是收了回去呢?回頭客不知道,但洞中有人卻知道。   逍遙子大笑幾聲,憤然說道:   「好你個丁百源,眼見『懸崖緊勒馬』的招式就要使完,卻硬是寧死也不肯洩露於我!唉,罷、罷、罷!氣煞我也!嘿嘿,嘿……」   剛一冷笑,忽然寒氣一迫而至。   回頭客不等逍遙子冷聲笑完,已然劍鋒疾送,閃電一般刺向逍遙子。   有詩為證:   歷盡東西南北中,遍嘗辛酸雪霜貧。   雄鷹有志飛百嶺,仗劍江湖走風塵。   逍遙子正在憤憤而語,忽見劍光一閃,急忙縱起身形。這一縱,劍光已從足下忽哨著猛斬而過。   回頭客對逍遙子瞬間一動手,黑白三老已經按捺不住。只見棋風揚過,三人蒼鶴一般早飛身撲上,分左、中、右三路,迅猛異常擊向回頭客。   回頭客的武功豈是黑白三老可比?劍掃八方,掌鎖左右,只一招,已一掌擊向居於中位的青梅師太。   說時遲,那是竟快。   此刻,已有一人飛身上前,擋在了青梅師太身前。只聽得「啊」的一聲大叫,彷彿使出了畢生的氣力一樣,這個人被擊得撞在了洞壁之上。只聽得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又一塊巨壁岩石被撞得粉塵狂揚。   再看那人,竟被回頭客一掌打入石中,幾達半尺之深,兀自雙足狂蹬,卻怎麼也蹬不出來。   回頭客對這幫人豈會心軟?劍嘯聲中,一劍又已刺向青梅師太。   但聽石中之人大叫道:   「劍下留人,劍下留人!聽我說一句……」   他憑盡最後氣力,朝石中一用氣,只聞聽「嘩」的一聲,那人竟崩開岩石,摔出幾尺,倒在地上。   回頭客頓時一怔,手中幽靈劍已然慢了下來。   那人奮力爬到了回頭客面前,奮指疾書,在石地上刻下了八個帶血的大字……   正是:   山外青山仇更仇,江湖風雨幾時休。   驚心動魄全不顧,直叫妖魔血盡流。 第十一章 月明夜刀光劍影 回頭客將計就坡   1   且說那人爬到回頭客面前,以指代筆,奮筆疾書,寫下了「逍遙道滅,劍下留生」八個大字,便輕歎一聲,嗓子中「咯」地一下,竟已然魂歸九泉,沒有了脈息,面色倒還平靜。   此人正是逍遙洞洞主逍遙子。   青梅師太率先撲了過去,放聲大哭,叫道:   「師父,師父!你這是何必啊?逍遙道豈能不存?」   祁城子和白伯書翁也號啕大哭,邊哭邊跪了下來,對著逍遙子的屍體叩頭大已。   回頭客那一劍,也就沒有刺下來。他見逍遙子臨死尚能申明大義,保護三個弟子,禁不住暗中也感慨萬分。   黑白三老這一通大哭,的確也發自肺腑。   逍遙子正也罷,邪也罷,對這三個弟子還算和氣,尤其在棋術上對他們更是偏愛。   哭了良久,黑白三老這才忽然想起回頭客,急忙四下裡望時,只有梅山的一些樵夫遠遠地向洞內張望,哪裡還有那冷面異常的回頭客?   但黑白三老心中明白,回頭客的確是給了師父許多情面。否則非但師父的性命不保,就是再死上黑白三老,也是意料之中的結局。   只是,回頭客緣何棲身於逍遙洞內,師父明明知道,卻偏偏不說破,這其中的曲折就不得而知了。   也許,永遠都無法明白了。   祁城子擦乾眼淚,頹然說道:   「師父已經仙去,丁師伯也已歸西,他們之間的是非恩怨,總算有了一個了結。師父臨終寫下的八字遺囑,我等自當遵從。唉,你們看此事如何是好?」   白伯書翁點點頭,泣聲說道:   「看來,『逍遙道滅』是師父早有的意思,只是一直在等丁師伯前來了結舊怨罷了,而『劍下留生』卻是情急所為。」   青梅師太歎聲言道:   「老尼早就說過,梅山不可不自量力、為惡江湖。當初梅山第一劍玄子圭被殺,老尼我即申明了此意,卻遭到司馬尋歡的譏諷,結果司馬尋歡也未能逃過厄運。今日之事,乃我們黑白三老親眼所見,親身經歷。丁百源不是回頭客的對手,師父又死在回頭客的掌中。就憑我們黑白三老,再加上梅山那些烏合之眾,又豈能挑起稱霸武林的重擔?祁城師兄恐怕不能為師父報仇,白伯師兄同樣也不能為師父報仇,我一婦道尼姑,就更無能為力了。唉,不如就坡下驢、順水推舟,既聽從師父的遺囑,又不至於激怒回頭客。至於梅山其他人與回頭客的恩怨,就由他們自己去了結吧!」   祁城子急忙點頭言道:   「青梅師妹果然想得周密,我等且回黑白谷下棋去吧!師妹的棋藝定會是又有許多長進了吧!」   黑白三老旋掩埋了師父逍遙子,也一併埋葬了大師伯丁百源,之後,走出逍遙洞,縱起身形,一路無話,返回黑白谷去了。   先不提黑白三老悵然而歸,且說這一天夜裡,南宮不凡挑亮八盞桃花燈,恭候丁百源的到來。   月已上樹梢,還是不見丁百源的影子。南宮不凡正想凌空觀望,忽然聽到蛺蝶谷口方向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撞擊聲和嘈雜的說罵聲。   南宮不凡急忙與方白梅一齊疾縱身形,飛足而往蛺蝶谷口。趁著月色,但見善男幫的韋婆楞正與南郭羅漢一邊爭執,一邊打鬥。而柳冠宗則站在一旁,握筆而靜觀。   南宮不凡心中奇道:   「善男幫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了?」   南宮不凡正想近上前去,方白梅急忙言道:   「善男幫一個個均不是省油的燈,我們還是聽聽看看再說!」   二人隱去身形,凝耳細聽,凝目細望。   但見南郭羅漢一拳打出,拳風呼呼,直撲韋婆楞,顯然已是動了真怒。   韋婆楞「哇哇」大怒道:   「你膽敢犯上作亂,簡直是反了!」   龍虎劍向上一挑,劍光銳迸,寒氣逼人,迎住南郭羅漢。   南郭羅漢向旁一閃,口中忿然言道:   「你身為善男幫幫主,卻容不得幫內弟兄,反而說我犯上作亂,豈有此理!」   這時,才聽柳冠宗在一旁說道:   「還是先去蛺蝶谷找方白梅幫主談正事吧!你們二人的事,等回到幫內再說說清楚,如何?」   二人這才收住身形,但四目怒瞪,顯然火氣未消,餘怒猶在。   方白梅悄悄一拽南宮不凡,輕輕說了一聲:「快回梅花屋!」便雙雙疾飛而起,悄然隱沒於梅林之中。   2   時候不大,韋婆楞已帶南郭羅漢和柳冠宗來到了梅花屋前。三人見屋外高挑燈盞,自是驚奇,便高聲一呼,早見南宮不凡出來相迎,請三人進到屋中。   方白梅正襟危坐,見三人進來,只就微微欠了欠身,算是行了見面禮。   方白梅淡淡一笑,說道:   「善男幫韋大幫主今夜光臨我蛺蝶谷,莫非有什麼急事?」   韋婆楞聽了一怔,急忙言道:   「怎麼,難道方幫主不知道今天早晨回頭客大鬧逍遙洞?」   南宮不凡急忙問道: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們今天一直不曾離開蛺蝶谷,也不見有人來報!」   韋婆楞便把今晨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隨後又言道:   「附近的樵夫親眼看見逍遙洞坍塌了大半,就進去修復,誰知還在裡面見到了逍遙子的墳墓,另外還有一個名叫丁百源的墳墓。這丁百源是何許人也?梅山好像沒有此人?」   南宮不凡聞聽丁百源已經死去,大驚失色,急忙問道:   「丁百源……這人是怎麼死的?」   韋婆楞惑然言道:   「莫不是與逍遙子有何過節?丁百源到了逍遙洞,據說與逍遙子打得不分勝負,卻被回頭客一劍刺死。黑白三老也回黑白谷了,揚言從此再不過問梅山江湖之事!更有奇者,洞內石地上還刻有八個字,乃『逍遙道滅,劍下留生』。至於其間原因,就不得而知了!」方白梅歎道:   「一定是回頭客殺死了丁百源後,又要殺逍遙子,逍遙子才寫下了這八個字,看來他們也沒能逃過此厄運!唉,黑白三老激流勇退,倒也頗識時務。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矣!」   南宮不凡沒有說話。他只想著自己未及學完的那六招逍遙掌,因而暗自惋惜。   正在這時,屋外「忽忽」幾聲,點燃的八盞梅花燈,竟不知何故,齊齊被罡風吹滅。   方白梅急忙「噓」了一聲,悄聲言道:   「有人來了……」   眾人慌忙屏住氣息,偷偷地朝屋外望去。   透過皎潔的月色,就見有三個人,已經站在了梅花屋外。   方白梅定睛一看,急忙悅然喊道:   「是黑白三老!」   眾人也已看清,來者正是祁城子、白伯書翁和青梅師太。但見三人均是一身孝服,顯然是為了師父逍遙子而披掛的裝束。   黑白三老聽見方白梅的聲音,朗聲說道:   「黑白三老特意專程到貴幫拜山,方幫主別來無恙啊!」   眾人這才出來,與黑白三老一一見過。   方白梅說道:   「逍遙道發生之事,我已聽韋大幫主講了。三老莫非真的要金盆洗手嗎?」   祁城子淡淡一笑,說道:   「俗世之功名,對於我們三人,已是過眼雲煙。今夜到此,也就是通知一聲信女幫,正好韋幫主也在,就一併稟告善男幫了,以免今後有事,我們不再幫助而發生不必要的誤會!」   言語中卻也有幾許悵然和無奈。方白梅聽了,心頭也不禁酸楚。   韋婆楞陰聲笑道:   「黑白三老何必因為逍遙子而退出江湖,這樣豈不是顯得怕他回頭客不成?!」   白伯書翁淡然言道:   「怕也罷,不怕也罷,我們三人實在是無心於此,才選擇了封山退隱。事已至此,韋幫主何以還要激將?」   青梅師太也是冷聲說道:   「今世功名全不顧,只念放馬煉爐時。這樣的日子,才是真正的逍遙自在啊!」   南郭羅漢怒道:   「三個膽小鬼,還大言不慚地說什麼逍遙自在?!梅山今後不會有誰再看得起黑白三老了!」   青梅師太聽罷,心中頗為不悅,冷然言道:   「南郭小兒此話端的無禮!若是過去,我定會教訓一下你,教一教你應該怎生為人處事!」   韋婆楞大聲斥道:   「師太,你就別在這裡擺什麼威風了!說起教訓,那是我善男幫幫內的私事,我韋氏婆楞大幫主知道怎樣教他做人,豈用你這個膽小如鼠的老傢伙指手畫腳、說三道四?你也不想想,你既已封山,你還配嗎?!」   祁城子強壓怒氣,平聲說道:   「韋幫主此話差矣!你非但不管教你的屬下,自己更是目無尊長,以小充大。」   「哈哈,哈哈!」韋婆楞狂笑了幾聲,大喝言道:   「祁城老兒,你們三個老鼠精去鑽你們的洞吧,還跑到這裡幹什麼?!哈哈,哈哈!」   青梅師太大怒,突然揮手朝著韋婆楞「啪」的就是一記耳光,直打得韋婆楞眼冒金花,臉上頃刻間就多出五道紅印。   這也是因為韋婆楞沒有防備,才挨了這一記耳光。韋婆楞一捂臉,立即「哇哇」一陣大怒。   韋婆楞喝道:   「好一個老不死的,今天我不給你點顏色,你就不知道我韋氏婆楞大幫主是馬王爺有三隻眼!」   說著,已抽出龍虎劍,閃身撲向青梅師太。   青梅師太怒叱道:   「馬善被人騎,人軟遭人欺!就讓我這個老婆子來會會你這個三隻眼的怪物吧!」   那邊青梅師太和韋婆楞二人剛一動手,這邊南郭羅漢和柳冠宗也撲上去,助韋婆楞一臂之力,但早有祁城子和白伯書翁迎住這二人。   方白梅一跺腳,怒道:   「打吧,打吧!都他媽的只會窩裡鬥!」   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南宮不凡見妻子負氣一走,只得也隨其後,跟著閃身回到了梅花屋。   其實,只要是人中一員,大凡分三類。   第一類屬正。常在江湖,人不自在;天綱地要,心境頗雜;雜之緣由,只因受累;累之根源,乃邪者騷亂。   第二類屬邪。秧及正道,禍亂武林;心懷叵測,無拘綱常;偷雞摸狗,肆意妄為;不諳天理,但圖天下。   第三類屬正邪雙兼。忽兒天理治已,地律克行;忽兒無視道德,無視良知;此類頗為繁瑣,是謂矛盾;論其心質,應亦屬邪道矣。   只是,不論正也罷,邪也罷,正邪雙兼也罷,總為人之本性,實難變更矣。   當然,武林中人,這第三類尤甚,各據己理,相互難容,伺機成熟,俱焚異己。   月光,還是那般皎潔。   然而,梅花屋外雙方戰之正酣。   3   韋婆楞隨梅山一反汪雲鶴學成了三招神筆功法,之後又往筆架嶺得到梅山一正莫邪親傳的兩式刀術心法,功力自然提高。他的龍虎劍可謂呼風喚雨,上可斬天將,下可劈地神。   只見他一劍刺出,已是鋒芒閃爍。   青梅師太被韋婆楞激怒,已是極至。她見韋婆楞劍氣銳然不可侵犯,也就使出渾身解數,手中拂塵嚴嚴地護住身形,舞得風雨不透。見韋婆楞一劍刺到,忙急旋身軀,來了一招「三公朝佛」。   這一招,乃暗藏三式殺機,上抽胸肋,中擋來劍,下斬腿股,自也深不可測。   隨著「啪」的一聲響之後,隨之又是「噗」的一聲悶響。   再看時,卻是青梅師太一拂塵抽在了韋婆楞的左肋之上,而韋婆楞也是劍風隨至,刺進了青梅師太的右胸之中。   二人已然帶傷,但程度卻是不同。   青梅師太后發先至,而韋婆楞一劍得手之際,左肋已然先中拂塵,因此劍氣先被化解有六成,刺中青梅師太右胸之時,也只是刺破些皮肉,卻無傷大礙。   青梅師太牙關一咬,不顧右胸浸出一片殷紅,一抖拂塵,擰身再戰。   韋婆楞肋部火辣辣地疼痛,兀自強忍,頭上已虛汗滴淌,手中龍虎劍的力道還是虎虎生風。   與南郭羅漢打在一起的是白伯書翁,二人內力懸殊太大,雖均抱以拳腳,卻不出三十招,已然分出高低。   南郭羅漢一拳打在白伯書翁的胸口上,卻是白伯書翁有意誘敵深入。   南郭羅漢一拳打實,白伯書翁並不躲閃,疾風起時,也是一掌推去。   只聽得「啪」的一聲,竟將南郭羅漢推出丈外,摔倒在梅林之中,立時將梅樹機關觸動,數十朵梅花,箭一般地射在了南郭羅漢的身上。南郭羅漢慘叫不已,滾作一團,脈息已然被封住大半,身子漸漸不能動彈。   白伯書翁見青梅師太兀自苦戰韋婆楞不下,急忙揚手打去一把白棋,棋風呼嘯,已然用上了十成功力。   韋婆楞大怒,沉低身形,躲過暗器,口中大罵道:   「好不要臉,憑你們黑白三老之尊,卻兩個打一個!」   龍虎劍氣頓時長有尺許,逼向青梅師太。青梅師太乍聽韋婆楞如此大罵,心中也頓覺無光彩,手中一慢,卻被劍氣封住心脈。   她牙關一咬,向後疾退,但龍虎劍氣又長半尺有餘,再想以拂塵化解,已是來不及了。她只覺胸口一涼,一股鮮血噴射而出,已然再中一劍。   韋婆楞劍下一招得手,更助邪威,只見他一抖龍虎劍身,忽然擰身斜刺……只聽「啊」的一聲大叫,竟一劍洞穿了白伯書翁的小腹。韋婆楞又斷喝一聲:「起!」手上猛地一用力,頓時將白伯書翁生生挑了起來,扔出好幾步遠。   這也全是因為白伯書翁毫無防備,他見青梅師太身中利劍,便欺身猛撲,卻不想身形剛起,韋婆楞已然斜地裡刺來,再想挽救,已是無力回天。   韋婆楞刺傷兩人後,見那邊柳冠宗兀自久戰祁城子不下,遂仗劍撲去,一招「龍蛇吐霧」,強刺祁城子的前胸大穴。   祁城子苦戰柳冠宗,只是因為三五十招之後,體力上已然不如柳冠宗,故而圖於自保,並無反撲之力。猛見青梅師太和白伯書翁雙雙被韋婆楞打傷,頓時心中大急,頭上虛汗已然滾滾流下,一雙肉掌跟著也慢了下來。   忽見韋婆楞縱身仗劍刺來,祁城子慌忙一揚手,打出一把黑棋。但聽得「叮叮噹噹」,一陣斷金截玉般的響聲之後,卻見棋子已被龍虎劍盡數擋住,墜於地上。   但是,柳冠宗手中的九寸竹筆,也夾風裹閃一般,此刻已然奪面而至。   4   祁城子忽然聞見筆風中有一股奇腥無比的惡臭,知道這是暗含劇毒的一招,心中一愣,狂縱身形,向上飛出有一丈多高,堪堪避開了這一險招。   但韋婆楞同時也驟起身形,龍虎劍已然劍風颯颯,寒芒朵朵,疾刺過來。祁城子想躲,已是無路可躲。   但聽得「噹」的一聲巨響,一個人「啊呀」一聲慘叫,凌空摔落下來。   定睛看時,摔落之人並非祁城子,卻是韋婆楞。   就聽得從梅花屋中疾風般飛出一人,驚然叫道:   「你……你……你……如何會使逍遙掌?!這又是哪一招?!」   發問之人,正是南宮不凡。   原來,祁城子情急生智,突然使了一招在逍遙洞中學到的逍遙掌的二十九招「懸崖緊勒馬」。   只是祁城子僅學得這招的前半式而已。   就是這逍遙掌的半式「懸崖緊勒馬」,生生將龍虎劍氣化為無形,接著抄手一粒黑棋王子,潛運內氣,擊在了龍虎劍的劍身上,硬是將韋婆楞從空中震下,摔於地上。   南宮不凡怎會知道這其中原因?他還以為丁百源已將逍遙掌傳於了祁城子,心中頓生邪念,故飛身而出,驚然叫了起來。   韋婆楞這一跤摔得著實不輕,但豈肯落敗?遂擰身躍起,龍虎劍再次刺向祁城子。   同時,柳冠宗的九寸狼毫竹筆,也銳然有聲,點向祁城子。   此刻,祁城子已是無力回擊,只是驚立於地,似乎是想等死。   南宮不凡見狀,大嘯一聲,一掌拍去,正是逍遙掌中的一招「金水淹七君」。   這一招可招架與攻擊對方七人,故而名叫「金水淹七君」,更何況對方只不過兩人。   韋婆楞猛見南宮不凡也上來助祁城子,慌忙向後一閃,躲過南宮不凡疾風般的一掌,大怒道:   「南宮護法,信女幫莫非也要與善男幫作對不成?!」   目露精芒,顯然是想以此言語來要挾南宮不凡。   但南宮不凡心懷叵測,豈能輕易罷手?眼看掌力化解竹筆力道之後,就快要打上柳冠宗。   忽見一人,凌空撲下,對著南宮不凡的掌風,也是一掌擊去。   兩股力道一撞,但聽「轟」的一聲,塵土勁揚,南宮不凡被擊得單臂酸麻,喉頭一甜,「哇」地一下,噴出一大口鮮血來。   眾人看時,大驚而喊道:   「回頭客,回頭客!」   只見回頭客神情坦然自若,收回掌形,如同仙鶴立於雞群一般,煞是威風!   5   回頭客這幾日已經摸清,在梅山善男信女兩幫中,其實人心已亂,各懷鬼胎,故而要再施殺手,斬蛇斬頭,便把目標先對準了善男幫。   回頭客大鬧逍遙洞之後,便潛入善男幫的地盤,竟沒有見到韋婆楞,便抓了一個小頭目,一問才知韋婆楞等人正四處煽風點火、結黨拉幫。   回頭客心道:   「信女幫肯定是韋婆楞的必去之處!」   就在入夜之後,回頭客一路狂奔,來到蛺蝶谷梅花屋前,正遇上祁城子一掌把韋婆楞打了個跟頭。   回頭客急忙隱去身形,屏住呼吸,靜觀變化。柳冠宗撲身疾上時,南宮不凡已然出手。   回頭客心道:「信女幫中,南宮不凡可謂淫毒不凡,今日碰上,正好一併剷除惡棍!」便凌空撲下,對著南宮不凡的掌風,也是以掌撞去,頓時把南宮不凡震得噴出一大口鮮血。   那麼,南宮不凡難道如此不及?非也。南宮不凡習得逍遙掌的一十二招,功力自是與從前不可同日而語。但回頭客忽然一掌打來,南宮不凡如何防備?是故才被震傷五臟,口吐鮮血。   眾人看見,自然驚駭而大喊起來。   南宮不凡驟然見到回頭客,心頭也是大怔。他急忙穩住心神,運氣回宮,隨後使勁擦了一把嘴角兒上的血污,陰聲笑道:   「回頭客,今天你來得正好!我身為信女幫的護法,不會容你如此放肆!」說著話,已抽出渾簫。   韋婆楞哈哈大笑道:   「南宮護法所言極是,今日你我兩幫聯手,豈會容回頭客再次生還?」   回頭客宏聲言道:   「好得很,好得很!我也正希望你們兩幫能湊到一起,免去我來回再奔波找尋!」   「殺呀!」韋婆楞一聲厲叫,龍虎劍已然疾揮而就,一招「龍吟虎嘯」,閃電般撲向回頭客。   韋婆楞這一動手,南宮不凡和柳冠宗也雙雙挺器逼近,渾簫、竹筆上下翻動,直打回頭客的上下兩盤、身上要穴。   回頭客哈哈一笑,神色泰然,一把幽靈劍護住門戶,一招「幽魂唱晚」,七彩光起,劍影如潮。   韋婆楞、南宮不凡和柳冠宗三人合戰回頭客,兀自險象環生。   方白梅一抖三丈素練,縱身也加入戰陣。   回頭客力敵四人,十五六招之後,仍然無法施展殺招,心頭大怒,遂長嘯一聲,劍氣頓長幾尺,並配以掌風,抵住四人兇猛的來勢。   南宮不凡見方白梅上來助陣,感激道:   「白梅,多謝你了!」   渾簫風生,邪氣如潮洶湧。   方白梅冷冷一笑,說道:   「不凡,我看我們還是趁早退出這場惡鬥吧!」   話音已是有些膽怯。   韋婆楞一邊疾揮劍氣,一邊接言斥道:   「方幫主何必要滅自己人的志氣,長回頭客的威風?!」   回頭客見方白梅已生退意,靈機一動,一抖幽靈劍,斜里長身,忽然憑盡十成力道,一劍刺向方白梅。   方白梅「啊」地大叫一聲,慌亂中,素練抖起,正是一招「素練橫空」的三式,但卻失了準頭。   只聽得「啪」的一聲,鞭頭擊在了韋婆楞握劍的手臂之上。「噹啷」一下,韋婆楞棄劍縮手,若不是縮得快,就險些陪進去一條胳膊,即使如此,他已然覺得手臂劇麻。   韋婆楞剛要破口大罵,陡見幽靈劍已經刺到自己的胸口中脘穴之處,嚇得慌亂後縱而起。   但幽靈劍氣再長有三尺,「撲哧」一聲,竟刺入了韋婆楞的腹下丹田之中,頓時血流如注。   回頭客再要趨身往前時,韋婆楞大驚失色,慌亂中唯圖自保,拼盡全力拍出一掌,才解脫出喪命的險境。   忽聽梅林中有人磔磔怪笑,陰聲喝道:   「我道是誰,原來是個蒙面闖山的野小子!」   聲到人到,一個瘦削如竹的冷面老者,已擋在了韋婆楞的身前,目透凶光,直逼回頭客。   6   冷面老者一出現,連南宮不凡也不認識。只有方白梅臉上閃過一絲詭色。   卻見韋婆楞手捂創傷,急忙縱身過去,恭言說道:   「莫前輩,這小子就是回頭客!」   回頭客微微一笑,言道:   「原來你就是號稱梅山一正的莫三刀!只是太過於弱不禁風了!哈哈,哈哈!」   莫邪獰然說道:   「你這小子,難道就不曾聽過這樣八句詩嗎?有道是:走南闖北任西東,梅花狂草傲平生;一年三百六十日,都是橫刀人上行!勁摧山色氣不弱,險處還須我風景;千軍萬馬何所懼,任爾四面八方風!」   回頭客哈哈一陣大笑,旋宏聲說道:   「我也套你這八句詩送你。詩曰:東西逃竄不擇路,梅山處處作墳墓;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都有奪命處;狂傲只為空壯膽,心頭閃電雨夜孤;忽聞回頭劍聲近,急縱妖身奔他途!」   莫邪聽了,搖頭喝道:   「不好,不好!此詩作得亂七八糟,毫無文采可言!」   韋婆楞急忙說道:   「莫前輩,休與他多說,免得嚇跑了他!」   回頭客一指韋婆楞,厲聲說道:   「姓韋的,你這手下敗將,山頭小人,此處哪裡有你這無恥之徒說話的地方?!」   目中精光一閃,已然憤怒至極。   莫邪「嘿嘿」笑道:   「不錯,不錯!老夫今天就破例陪你玩上三招,也好挫挫你這後生的傲氣!」   說著,莫邪沉氣於刀。   頓時,刀鋒寒光閃閃,冷氣逼人。   真是把好刀!   莫邪忽然游身而起,口中「哇呀哇呀」狂叫不已,手中閃電刀已是一招「游神會雷公」,「刷」地一下,兜頭便到。   此乃閃電刀法之一招。   這招「游神會雷公」暗藏六式變化,即一式不到,二式遂起,如此反覆。   回頭客急忙閃過,刀鋒貼身而下,正待揮劍而出,忽見刀式一變,來了個「橫空搶月」。   回頭客一急,劍氣已然撞去。   但聽「噹」的一聲巨響,二人倏然分開,各退出三步,竟是半斤八兩,旗鼓相當。   沉沉夜色,暝暝夜空,充滿了殺氣。   那輪明月,不知躲進了哪片烏雲之中。   回頭客忽然聞到一陣梅花綻開時的淡雅幽香,便不禁一怔。   只聽方白梅「咯咯」笑道:   「窗開含晚月,簾卷揖清芬。有這滿谷的梅花,豈能怕這回頭的狂徒?倒,倒!咯咯,咯咯!」   回頭客暗道:「不好!」就覺頭一昏,「咕咚」一下,撲身而倒。   有道是:   磊落君子心,未識惡人意。   暗處藏機關,誤中陰邪計。   7   只聽方白梅拍手笑道:   「莫前輩果然神機妙算,回頭客豈是莫前輩的對手?!」   南宮不凡惑然問道: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梅花之氣,連我們也不懼怕,回頭客內功頗深,較之我等,更是又上一層,他豈會不敵?!」   方白梅「咯咯」笑道:   「方纔你們在外面動起手來,我正要出來幫助,莫前輩已先進得梅花屋。他向我要了少許端木雪曾存放這裡的梅舌散,藏於閃電刀的夾縫之中。剛才回頭客的幽靈劍與閃電刀一撞,便將梅舌散震飄於他的周圍。而我等對梅花早已習慣,加上梅花屋附近向來有克制毒氣的花草。但回頭客聞到的毒氣,卻是包含有莫前輩內氣在裡面的。所以只此一招,已然將回頭客毒倒在地!」   南宮不凡恍然笑道:「妙,妙!」   方白梅大聲說道:   「來吧,大家齊上,不等他醒過來,先亂刀剁了他再說!」   眾人聽了才知原因,遂撲上前去,刀劍齊發,照著回頭客的身形,一陣猛剁亂砍。直把地上的回頭客剁成了肉泥,方才罷手。   忽然,方白梅只覺頸下一涼,剛要叫喊,「嚓」的一聲,頭顱竟「咕咚」一下與身體兩分,落於地上。   南宮不凡大驚,急忙看去,只見回頭客手握利劍,已經橫架在梅山一正莫三刀的脖頸兒之上。   這是怎麼一回事?回頭客明明已被南宮不凡、方白梅等人剁成了肉泥,怎會再次復活?難道見鬼了不成!   回頭客哈哈大笑,宏聲說道:   「你們豈會知道這天下尚有借刀殺人之說?方纔你們剁死的,不是我回頭客,而是動彈不得的南郭羅漢!不信,你們看看這堆肉泥中,可有幽靈劍?」   眾人急忙細看,果然不見劍影。只有一堆膠黏之物,夜色中,泛著殷黑之色,散發一股腥臭氣息。   南宮不凡「啊喲」大叫一聲,撲到方白梅身上,放聲大哭。一邊哭,口中兀自一邊大罵不已。   8   梅山一正莫邪見回頭客並未被梅舌散毒倒,又移花接木,將南郭羅漢頂了自身,心中禁不住一陣驚駭,冷汗頓時冒了出來。   他幾天前就聽梅山一反汪六筆說回頭客如何如何了得,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非梅山中人可比!   莫邪沉聲說道:   「回頭客,你真是好本領!如此厲害的梅舌散也奈何不了你,佩服,佩服!」   忽見回頭客身形搖晃了一下。莫邪立即狂吐身軀,倏然後閃。   回頭客急忙定住心力,但莫邪已經從自己的劍下脫身而出。   莫邪哈哈獰笑道:   「沒有料到,你回頭客身中梅舌散,還能支撐這麼久!若是你身形不晃,險些蒙過了我梅山一正的眼睛!」   原來,回頭客確已中梅舌散的劇毒,只是強行逼住心脈,以阻抗毒力而已。但是,梅舌散專門克人內氣,內氣再高強之人,也無法抗拒此毒。   故而,回頭客只覺丹田之中一空,拿樁不穩,竟搖晃了一下,卻已然被梅山一正莫三刀看出了破綻,乘機脫身閃過。   回頭客兀自保持鎮靜,微微一笑,宏聲說道:   「區區小毒,何足掛齒?」   說著,竟先行撲身倒在地上。南宮不凡快如閃電,手持渾簫,力道極強,已在回頭客倒下的剎那,奮然打去。   「噗」地一下,渾簫如擊敗絮。南宮不凡這一簫,打在了回頭客的背脊之上,回頭客竟是紋絲不動。   莫邪大笑道:   「這回不會再錯了!」   揮刀力劈,罡氣中,刀形已沾上了回頭客的頭顱毫髮。   說時遲,那時偏偏就那麼快。   只見回頭客一個鷂子斜飛,幽靈劍寒光一閃,速削而至。但聽「嚓」的一聲,莫三刀的一條胳膊已掉在地上。   回頭客怒聲喝道:   「呔!你又上當了!」   話剛說完,回頭客驟起身形,如蒼鷹歸林,倏然間已飛入梅林,沒有了去向。   這南宮不凡持簫一擊,莫三刀揮刀一劈,已然迅雷不及掩耳,但回頭客斜飛一劍,卻更是一眨眼都不到的工夫。   這一變故,的確太快了,誰都沒有料到。   莫邪疾出幾指,點住週身大穴。但少了一條胳膊,豈能說不疼就不疼?故而冷汗如注,面色蒼白,如竹之身更是顯得弱不禁風。   莫邪歎聲而言道:   「罷,罷!我梅山一正本以為潛修數十年,對付回頭客已是輕而易舉,即使不佔上風,也不至於如此慘敗!今日之事,已令我從此無顏再立足於江湖。罷,罷!我索性就把閃刀術的最後一招功法,傳於南宮護法吧!」   韋婆楞急忙言道:   「莫前輩,萬萬使不得!你已傳我兩招,何不把最後一招一併傳於我,又為什麼再傳於南宮不凡呢?!」   莫邪搖頭言道:   「差矣,差矣!韋大幫主既然已經學得了汪雲鶴的三招神筆玄功,就不可再多學我莫邪的閃刀術了!要知道,汪雲鶴之所以號稱梅山一反,是因為他向來不服於我。他傳於你神筆功,還有一個意思,便是要向我炫耀,我豈可讓他的神筆功與我的閃刀術合而為一?再說,你只差一招,也該知足了!唉,好自為之吧!你們走吧,我要傳功給南宮護法了!」   韋婆楞「嘿嘿」笑了一笑,突然獰顏說道:   「既是如此,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龍虎劍一劍銳發,「噗」地一下,竟刺進了莫邪的小腹之中。   莫邪慘叫一聲,也橫掌為刀,疾推上前,「喀嚓」一下,竟劃斷了韋婆楞的喉管。   韋婆楞萬萬沒有想到,莫三刀只剩一臂,又已中劍,尚且能夠拚命自保。他頓時覺得嗓下漏風,心中一寒,摔倒在地。   南宮不凡急忙上前扶住莫邪。只聽莫邪呼吸困難,斷斷續續地言道:   「閃電……刀一共……三招,第一招名叫……游神會雷……公,第二招……叫電母追……風伯,第三招……叫雨師戲……閻羅。心法上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我不能演示於你……了,但願你悟……性好……學成此功,也不枉我莫……三刀窮數十……年光陰……」   莫邪又強撐著說道:   「創出閃電刀術了!」   說完,一代邪派宗師莫邪便氣絕身亡。   南宮不凡放下莫三刀的屍體,握緊渾簫,來到韋婆楞的跟前,雙眼放出怒光,正要取其性命,卻見韋婆楞慘然一笑。   韋婆楞手捂頸下,扯著啞嗓子說道:   「南宮兄何必還要動手,你不見我已喉頭斷裂?我死後,你們去投奔霧雲山找逍遙子早年的四個兄弟吧!老大名叫羅百丹,是個武功高強的女人,綽號叫括蒼山一點紅。他們四人占霧雲山為王,隱修奇功,興許他們能夠對付回頭客!」   南宮不凡便不下手,冷聲問道:   「韋大幫主,莫前輩已然說明緣由,你為何還要殺害於他?!」   韋婆楞一字一頓、上氣不接下氣地緩緩說道:   「你、真、不、明、白?只、為、閃、刀、術……」   話音一落,嗓中「咯」了一聲,也已沒了呼吸。   南宮不凡揮著渾簫,哈哈大笑,對驚立於一邊的柳冠宗冷然說道:   「死吧,都他媽的死吧!梅山再也無法殺入江湖!」   柳冠宗冷冷地瞪了一眼南宮不凡,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忽然縱起身形,消失在梅林的茫茫霧氣之中。   天色漸漸明瞭。蛺蝶谷內屍橫血染,一派狼藉之象。   梅花屋靜靜悄悄地立在那裡,似乎是在默默地哀悼梅山一夜之間死去的故人。   一隻梅花喜鵲叼著一枝白色梅花,振翅飛來,落在梅花屋頂上,「嘰嘰喳喳」地叫著,看著活著的人。   它來報告什麼喜訊呢?梅山,惡人的世界。   不是惡人,又豈能在梅山立足?   難道梅山中,就沒有一個正人君子嗎?   正是:   劍影歌聲豪氣壯,悲描哀寫血中人。   梅山空響驚長夜,深谷白花寂寞春。 第十二章 惡雲路惡雲猙獰 拳頭羅拳頭悲涼   詩曰:   塵世深沉煙雨狂,跨越人生看興亡。   惡雲亂渡雲自低,荷花弄泥花宜香。   江湖總有陰風盛,武林更為正義揚。   莫道白石泣殘月,但見丹霞笑曙光。   1   梅山,並非全是奸邪、淫蕩之狂徒。有這麼一戶人家,同樣飽受善男、信女及梅山惡人的欺壓,隱居在十分僻靜的一個角落,過著忍氣吞聲的日子。   善者,是專以善道克己的人。   善道者,古來素有二十四訓條。   哪二十四條?   是道則進,非道則退。   不履斜徑,不欺暗室。   積德累功。   慈心於物。   忠。   孝。   友悌。   正己化人。   矜孤恤寡。   敬老懷幼。   昆蟲草木,猶不可傷。   宜憫人之凶。   樂之人善。   濟人之急。   救人之危。   見人之得,如己之得;見人之失,如己之失。   不彰人短,不顯己長。   遏惡。   揚善。   推多取少。   受辱不怒。   受寵若驚。   施恩不求報。   與人不追悔。   梅山,多與善道無緣。   當然,凡人不可能做得盡善盡美,但關鍵的一點,在於你去不去做。去做,即使做不好,也比不做要強百倍。   這一日,天色昏沉,陰風瑟瑟。   怪石林立、峭壁如斧的梅山澗霞嶺,在這昏沉之中,更顯得沉重、恐怖。   澗霞嶺,位於梅山邊緣的一個小地方。因嶺上霧氣濃郁、霞光洶湧,故名。只是後來的梅山中人常常來此掠奪,許多山民便逃離到了別處。   在崎嶇的小路上,一匹馬「得得」跑得飛快。   馬上之人,中等身材,約莫四五十歲,目光炯炯,冷峻異常,策馬轉過山坳,見四處並不見有異常,才大嘯一聲。   這匹馬見主人意氣風發,也「灰灰」一陣嘶鳴,抖動鬃毛,一路疾跑,轉眼便沒了蹤影。   時候不大,在先前那人轉過的山坳前,又見有兩匹駿馬飛快馳來。在他們的腰間,均挎著寶劍。一個有二十來歲,一個與前面那人年紀相若。   只聽年輕的劍客對旁邊的同伴微微一笑,宏聲言道:   「劉青雲師父果然是個火暴脾氣,這會兒恐怕已到澗霞嶺關口了!不知善男幫那些惡人,今天會不會再來騷擾!」   同伴點點頭,哈哈笑道:   「那多虧青雲兄有一匹好馬,追風一般。不像你我的坐騎,雖然也屬良駒,但真要是善男幫的人追來,那可就不如青雲兄的寶馬了!」   年輕劍客惑然問道:   「元素師父,你說怪不怪,羅老爺子一病,快有七八年了,就是好不了。據說羅鏗當年在梅山,可是堪與梅山一正、梅山一反齊名的。唉,這一回咱們三人來這澗霞嶺的關口為他尋找雷公籐,難道就一定能治好他的病嗎?」   年輕劍客一邊抽馬趕路,一邊與叫元素的同伴搭話。   元素也恍然說道:   「這誰能知道。我李元素跟隨羅家快二十年了,也不知道羅老爺為何事,偏偏得了這心肌風濕病。八成是為了大公子羅道光失蹤之事吧!七八年前羅大公子不知道何故,一夜之間沒了去向。羅老爺急怒交加,一連三個月在梅山奔波,又正趕上梅雨季節,回來後就一病不起了!不過,好像還另有原因……」   李元素剛說到這兒,就聽見前面傳來「啊嗨」一場長嘯,便笑道:   「無夢老弟,想必青雲兄等急了,我們快些趕路吧!」   二人催馬疾馳,不一會兒就來到關口前。正見劉青雲駐馬於關口,遠遠地一見二人已閃過山石,便哈哈大笑,喊道:   「李兄,張兄!論起來你們的坐騎也不錯了,才慢了不到一袋煙的工夫!」   話剛說完,李元素和張無夢已然來到面前。   李元素調侃道:   「青雲兄這匹寶馬,乃用梅芽喂大的,自然身輕似塵。這一次尋藥,你可要多多出力喲?」   劉青雲手摸馬頭,連聲笑道:   「一定,一定!有這匹寶馬,再難走的山路也如履平地,難怪當年大公子如此喜歡這匹馬!」   張無夢聽了,急忙問道:   「怎麼,劉師父,這寶馬從前是羅大公子的?」   因為張無夢得罪了善男幫司馬尋歡之後,改投羅家門下比較晚,故而有些事他並不知道。   李元素插話道:   「無夢老弟有所不知,當年羅大公子就是憑這匹馬當上信女幫第三任護法的。後來信女幫的沈心荷看上了羅大公子,便雙雙被驅逐出信女幫。只是後來還沒有來得及成親,就……就發生了羅大公子失蹤的事!」   言語中已然充滿了惋惜之情。   劉青雲接著說道:   「羅鏗老爺感傷大公子羅道光的失蹤,不忍心再見到這匹馬,就把它送給了我。唉,多好的一匹馬呀!」   李元素笑道:   「別只顧談馬了,咱們看看這裡有沒有雷公籐,若有,快採些回去,我看天就要下雨了!」   三人拴好了馬,沿著山壁向頂上攀去。   只見山上除了梅樹之外,其他草木亦是茂盛,花朵妖嬈,端的是景色優美。   堪堪快到山頂時,攀在前頭的張無夢忽然大驚喊道:   「死人,死人!」   似乎發生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2   劉青雲和李元素急忙縱身一躍,已來到張無夢的身邊。果然見到在那山坡的石縫間,夾著一具腐爛了的屍體,臭氣沖天,顯然已死去多日。   三人避過死屍再向上攀爬,卻又發現一具女屍。   只見這個女人全身裸露,呲牙咧嘴,各插一把梅花樹枝,表情可怖,顯然死前遭受了一番蹂躪和痛苦。   劉青雲詫道:   「是何人害了她們,手段如此之惡毒!」   看看張無夢驚魂未定,又笑道:   「張老弟不必害怕,興許這只是一個意外!」   張無夢正想點頭說一聲「我不害怕」,卻又突然大叫一聲,掉頭便向山下跑去。   李元素似乎也發現了什麼,輕聲對劉青雲說道:   「劉兄,小心一點,今天可能要出事!」   手已然習慣性地扶住腰中之劍。   劉青雲急忙向上看去,見山石縫隙間正有一雙眼睛,在一眨不眨地瞪著自己,心中也是「咯登」一下,一切都已然明白,便輕聲言道:   「李兄,我們還是佯裝不知,等到了跟前,給他來一個出其不意,奪其性命,如何?」   李元素壓低聲音說道:   「不妥,不妥!張無夢年輕道淺,他這一跑,不已經證明我們發現了什麼嗎?乾脆,咱二人正大光明,我來發話,你注意周圍。等把這人誘出山石,再動手不遲。」   劉青雲點點頭,說道:   「李兄不愧老有所謀,就依李兄的辦法干吧!」   手已握住劍柄。   只見李元素一長身形,大喝言道:   「石後君子,可是梅山中人?既然知道我們只有三人,何必還要作祟呢?!」   那人似乎聽而不聞,還是在縫隙間朝二人窺視,眼睛竟也一眨不眨。   李元素便大聲笑道:   「既然你不敢出來,那就請走開吧!何必看著我們,莫不是沒有見過我們這幾個生人?!」   那人還是一言不發,直勾勾地朝二人看。   劉青雲大怒道:   「我們可要不客氣啦!」   說著,「嗆啷」一聲,撥出佩劍,劍光凜凜,端的是把好劍。   李元素也仗劍在手,與劉青雲一使眼色。   但見李元素、劉青雲二人身形驟起,劍勢快如閃電,直刺向那雙眼睛。   倏然間,只聽「噗噗」兩聲,兩把利劍竟同時從那雙眼睛之中,刺穿而過。   還是不見有聲音。   李無素、劉青雲二人翻身一縱,已躍到岩石之上,朝石後一看,不由得齊口「啊」的一聲驚叫……   隨著二人的驚叫,山下竟也傳來張無夢的叱喊聲……   3   且說劉青雲和李元素躍到石上,見先前那人竟早已死在縫隙之間,任你如何叫喊、恫嚇,他又怎能回答?而令劉青雲和李元素吃驚的,卻是石後所倒伏的七八具屍體,奇怪的竟全是女人。他們被割破咽喉,扒光衣服,有的還被割去雙手,均是面目可怖,慘不忍睹。   這些屍體早已變得黑紫,並爬滿了許多蜥蜴、毒蛇和螞蟻、蜘蛛之類,在大口啃嚙著腐爛和即將腐爛的人肉,「沙沙」有聲。   二人忽聽山下張無夢大喊一聲道:「你們是善男幫的嗎……」旋傳來一個磔磔怪笑聲。   劉青雲和李元素飛身便向山下跑,身形還在山腰,卻已然看見山下關口之前,有三個人正攔在張無夢面前,指指點點。   但聽一人獰笑道:   「你是誰,敢闖善男幫的地盤?告訴你,山上那些女人,開始也都是像你一樣不識好歹的,但結果卻是被我們逼上山去,盡情玩過後,一個一個要了性命!哈哈,哈哈!你不要害怕,你那兩個夥伴陪你一起送死來了!」   劉青雲和李元素已然撲了上來,手中劍形一交,便護在了張無夢前面。   張無夢急忙說道:   「劉師父,李師父,這三人就是殺死山上那些女人的兇手!方纔我獨自下得山來,正見他們在解劉師父的寶馬。我一抓他們的手,就是他,一掌打在我的胸口上。」   張無夢解開上衣,竟有五條血淋淋的手印,一看便知此人掌上功夫非同小可。   劉青雲也不說話,手中劍氣一長,已然刺向那人。   那人禿鷲一般,光頭、鷹目,厲牙一張,沉笑道:「好劍法!」身形一晃,五指成爪,也已是抓向劉青雲的劍身。   劍氣銳然向厲爪砍去,但聽「噹」的一聲。   原來那人竟手戴鐵套,擋開了這一劍。   那人「哇哈哈」一陣怪笑,旋對另兩個人說道:   「怎麼樣,我這善男鐵手名不虛傳吧!」   探爪搭在劍身之上,只一帶,力道極強,險些將劉青雲手中的寶劍帶脫。   劉青雲大驚,此人好強的內力,自己竟不是他的對手。但並不懼怕,劍形疾旋,只見劍光一閃,劍花朵朵,吐向鐵手。   鐵手哈哈一笑,還是爪風不弱,硬是去奪劉青雲的劍身。   劉青雲心中大怒道: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領!」   他驟起身體,一個疾撲,手中劍氣「錚錚」有聲,竟是使滿了十成功力,對準爪風疾斬而下。   鐵手仍然不退,迎著劍氣便撞將上去。   只聽得「噹」的一聲巨響,旋即「叭」地一下,劉青雲的佩劍竟一斷為二。   李元素在一旁見了,心中已是大驚:「此人功力如此玄妙,連劉青雲的劍也奈何不了他,究竟此人是誰?什麼來頭?」忽然又是一驚:「對了,此人的掌上功力,與南郭羅漢的羅漢拳頗為相似,一定是南郭羅漢的徒弟!」手中也是劍氣一吐,截住鐵手颯颯有風的爪形。   李元素一殺入,對方陣中立即便有一人,銅錘翻動,朝著李元素「嗚」地砸了過來。   張無夢慌忙仗劍去擋,劍錘一撞,又是「光」的一聲,錘風撞得手中劍身向下衝去。忽聽李元素「唉喲」一聲悶叫,一摸肩頭,已是浸出一片血跡。   原來,張無夢劍身一衝,劍風竟刺傷了李元素的肩頭。   只聽第三個人怪聲言道:   「錘把子真是功力不凡,深得司馬幫主的親傳。再看看我刀刀奪命的厲害!」   鬼頭刀寒光一閃,竟是直劈張無夢。   張無夢身形慌忙一沉,就聽劉青雲大喝一聲道:「著!」一劍下去,「撲哧」一下直刺入了鐵手的小腹。鐵手「啊」地大叫一聲,撲倒在地。   劉青雲這一得手,張無夢的精神也陡然大振,舉劍向上一撩,「刷」地一下劃過刀刀奪命的面頰。   刀刀奪命只覺臉上一涼,就手摸去,竟是劃了個血口子,直氣得哇哇大叫,揮刀亂砍。   錘把子見狀,厲嘯一聲,縱身向後退去。刀刀奪命也是狂展身形,倒飛出一丈開來,口中兀自「哇哇」一通亂叫。   劉青雲哈哈一笑,上去一劍,便要了鐵手的性命,鮮血頓時將地面染紅。   李元素急忙說道:   「事不宜遲,快上馬離開此地!」   率先向馬背上縱去。誰知一落到馬背上,忽見馬身一軟,竟癱倒在地。   李元素一個鷂子翻身,躍到一旁,凝目看去,那馬肚子上原來早已被錘把子用銅錘擊穿,只是馬身巨大,四足立穩,兀自不倒罷了。當李元素一騎上馬背,那馬再也支撐不住,便「咕咚」一下,癱倒在地。   劉青雲一怔,飛身上去細看自己的這匹寶馬,見並未有傷,才大喊一聲:   「李兄,快上來!」   李元素飛身就上,卻見張無夢也驟然飛起,同李元素一道騎在了寶馬之上。   原來,張無夢的坐騎竟也是與李元素的坐騎一樣,遇到了同樣的下場。   三人同騎一匹馬,那馬兀自勁道不弱,「噠噠噠」亮起四足,馬踏飛燕,箭一般向山外奔去。   三人一騎,約跑出去有兩三里地,便聽見身後有人大喝道:「哪裡去,站住!」喊聲竟越來越近。   劉青雲急忙站在馬背上,向後望去,見一人風錘當頭,怪物一般飛追而來。急忙再催馬力,但寶馬已身負三人,無法再快了。   說時遲,那時可快。   使風錘之人已然身形疾馳,竟超過馬頭,獰笑道:   「打死我公孫野王的兄弟,就想一走了事嗎?!」   風錘「嗚」地一下,向騎在馬前的劉青雲胸前打來。   劉青雲再要橫劍擋時,卻已是不及。只好一閉眼,「噗」地一下,被擊個正著,「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身子一歪,便要栽下馬去。   騎在李、劉之中的是張無夢,急忙兩手一摟,抱住了劉青雲,但公孫野王第二錘又從後面銳然擊來。   又聽「噗」地一下,李元素「啊呀」一聲,掉下馬來。   張無夢大急,喊道:   「李師父,李師父!」   但又不敢停住馬身,便只好再催馬向前猛馳。   李元素聽見張無夢的喊聲,也憑盡氣力叫了一聲道:「快跑,不要管我!」上去一把抱住了公孫野王的一條腿,想阻擋公孫野王的追趕。   公孫野王怪笑道:「找死!」聲到錘到。   再看李元素時,已經背部炸開一般,一眼血洞,血潮洶湧,眼見活不成了。   公孫野王「哇哇」一通亂叫,揮起風錘一頓狂砸,竟將李元素砸成一堆肉泥。   天,「嗚嗚」地刮起了大風,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   隨著風頭,一場大雨,頃刻便「嘩嘩」地下將起來,煞是兇猛。   張無夢抱著劉青雲,快馬疾如閃電,迎著大雨,向山外狂馳而去。   馬蹄「得得」,響徹山谷。   4   雨越下越大,風越刮越緊。   彷彿這雨、這風,只是為了要滌淨這地上的血污,才如此之大、如此之緊。   公孫野王掀開斗篷,鼓起內氣,那雨點竟然打不到他身上。他厲目看天,見烏雲密佈,正想縱身離去,忽見天空中有一朵紅雲,倏然而至。   竟是一位絕代佳人,腰懸一把凌波劍,目露寒光,咄咄逼人,迎住公孫野王。   公孫野王厲聲道:   「兩個剛走,一個又來!莫不是來尋你的相好的屍骨嗎?」   他指著地上一堆已然混有雨水的血肉,獰笑道:   「這就是你要找的人了,只不過他不會再溫柔地看你一眼了,做你的一頓美餐,卻還十分可口!哈哈,哈哈!」   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夢痕秋。   夢痕秋大怒道:   「梅山人人猖狂,果然不錯。你是善男幫韋婆楞的表兄,是也不是?韋婆楞現在何處?你知不知道?」   公孫野王指著隨後趕過來的錘把子和刀刀奪命,問道:   「韋大幫主現在何處,你倆知不知道?」   錘把子和刀刀奪命故作吃驚地答道:   「韋大幫主法力無比,行蹤神秘,可能就在附近!」   夢痕秋怒言斥道:   「你們還不知道戲弄我的下場是什麼吧!」   手中已握住那把凌波劍。   公孫野王嘿然說道:   「對付你這個小姑娘,又豈用我公孫野王出手?」   一揮大手,只見錘把子和刀刀奪命雙雙齊上,刀錘並舉,勢大力沉,已然擊向夢痕秋的前胸下腹兩處要穴,口中兀自惡語不絕,淫笑不已。   夢痕秋仗劍直刺,但見一招「凌冕玉容」,只聽「噗噗」幾聲,竟已將錘把子和刀刀奪命來了個穿糖葫蘆,兩眼四洞。   夢痕秋只此一招,便要了錘把子和刀刀奪命的性命。   公孫野王大驚失色,沉聲問道:   「你……你……你這招……是清淨派的劍法……對不對?」   竟口不連語,駭然於色。   夢痕秋哈哈一笑,正聲說道:   「你還真聰明,我才露了一招,你便知道我是孫仙姑的門下!倘若我記得不錯的話,正是你,把我搶到了梅山!」   公孫野王旋即言道:   「對,對!你是從嶗山來的,你是夢痕秋。」   又忽然問道:   「你認識回頭客嗎?他好像也是山外人氏!」   夢痕秋又是朗朗一笑,正聲言道:   「我是夢痕秋,回頭客是什麼人,我好像沒有聽說過!」   公孫野王怒然搖頭,厲聲言道:   「不可能,不可能!回頭客殺死梅山那麼多人,你豈會沒有聽說過?」   夢痕秋笑道:   「我只知道今天非殺了你不成!」   公孫野王忽然目光一亮,色迷迷地說道:   「不如你就跟了我,我負責送你出山!如何?」   夢痕秋怒道:   「山上那些姑娘,不是都跟了你們了嗎?你們又送她們哪個人出山了?我今日見到趁我大意掠我而來的賊人,不殺出個名堂,豈肯甘休?」   聲止劍發,已然削向公孫野王。   公孫野王風錘一送,便撞向凌波劍氣。   錘風劍氣一撞即開,旋響起「光」的一聲。   響聲未落,夢痕秋又是一劍刺出。   錘花朵朵,但那都是些毒花。   劍芒點點,但那卻是正氣。   錘花揚雨,沾雨便沾毒素。   劍芒隨風,劍風就罩住毒雨。   二人約打了有三十幾個照面,兀自不分勝負。   夢痕秋忽然一收劍身,狂縱身形,凌空說道:   「本姑娘先饒了你的狗命,下次必取你的狗頭!」   倏然便消失在雨霧之中。   公孫野王哈哈大笑,像一位勝利的妖魔,站在那裡,煞是得意。   公孫野王笑夠了,才驟然飛起,一路獰笑著,向澗霞嶺深處狂縱而去。   才跑出幾百步,忽見前面一人,頭戴人皮面具,攔住去路。   公孫野王一怔,喝問道:   「你是夢痕秋,還是回頭客?」   那人朗聲笑道:   「夢痕秋是誰?是被你打跑的那個女子嗎?」   說著,手中已多了一把幽靈劍。   公孫野王點點頭,說道:   「答得好!那你便是回頭客了!」   風錘也已舉在手中。   那人笑道:   「回頭客的名字,你說出來好像很輕鬆,你不害怕嗎?」   劍已刺到。   公孫野王心裡懼怕,卻強裝鎮定,揚起風錘,擊向劍氣。   只聽「噹」的一聲,公孫野王一個踉蹌,向後退出七八步之遠。   回頭客笑道:「你還輕鬆嗎?」劍又刺到。   公孫野王大怒,揚起風錘,疾衝而至。   劍光一閃,雨絲斜飛。   錘風勁掃,「呼呼」有聲。   回頭客忿然言道:   「奪你性命,是時候了!」   忽然一招「靈芝三歎」,劍聲如歎,逼向公孫野王。   公孫野王大驚,風錘「嗚」地一下擊來,想化解「靈芝三歎」。但前兩歎是化解了,第三歎無比強猛的罡氣,已然沾到了公孫野王的臉頰。   但聽「哧」的一聲,公孫野王的臉上已多了一道寸長血口,頃刻便血流滿面。   公孫野王「啊呀」一聲驚叫,回身縱起,撒腿就逃。但身已凌空,卻見下半身「咕咚」一下又摔到地上。前面跑出有一丈之遠的,竟是公孫野王的齊腰以上的半截身軀。   回頭客這一劍,已攔腰將公孫野王一分為二,要了他的性命。   忽見山林中人影一閃,回頭客已然覺察。   一路追出七八里地,兀自不見那人身影。   忽聞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回頭客忙縱身疾飛起一丈餘高,凌空觀望。   雨霧中,但見一匹寶馬良駒,馳騁如閃電,正向著澗霞嶺飛奔。   回頭客精神一振,長嘯一聲。   嘯聲中,雨絲傾斜,天雲驚亂。   5   夢痕秋一路狂奔,忽見一匹寶馬上騎有兩個男子,急忙隱去身形,尾隨其後。   只聽一青年劍客狂喝言道:「快,快!」懷中兀自緊抱著一位受傷的中年男子。   那匹寶馬撒開四蹄,轉眼又跑出一里路。   夢痕秋一路小心跟隨,工夫不大,已看見一座莊園,上寫「羅家莊」三個大字。   青年男子翻身下馬,早有莊內僕人接住受傷男子,飛一樣奔往莊內的「秋風閣」。   早有管家羅晝前去通報,自不必說。   青年男子來到一所屋前,就聽屋內有人咳嗽了一聲。門簾一挑,有管家羅晝請青年男子進得屋內。   羅晝恭然說道:   「張少俠,請稍待片刻!」   又急忙走到裡間,輕輕說了一聲:   「張無夢迴來了。」   夢痕秋隱去身形,藏在屋外雕樑之上,偷偷向屋內窺望,周圍人來人往,倒也沒有發覺。   就見從內室中,有人攙扶著走出一位善面老者,顫顫巍巍,但目光卻炯炯有神,一看便知道內力雄厚,是個江湖會家。   只是不知道這老者患有何病,才如此老態龍鍾。   張無夢驚魂未定,一見老者出來,急忙上去躬身說道:   「羅老爺,劉青雲師父是被一個名叫公孫野王的善男幫弟子使風錘打傷的。而李元素師父,他竟……竟然被風錘,要了性命……若不是這匹寶馬,我和劉師父也……必死……無疑了!」   羅老爺對攙扶自己的那人說道:   「西月,咳咳,你去把,咳咳,二公子和三小姐,咳咳,都請到我這裡,咳咳,我有話要說。咳咳!」   這個人名叫杜西月,與張無夢、李元素、劉青雲並稱羅門四劍客。   杜西月忙看了一眼張無夢,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剛一出門,已縱起身形飛奔。   工夫不大,屋外有人大喊兩聲道:「爹,爹!」隨著杜西月,走進一男一女兩個青年。   羅老爺看著他們,慈祥地說道:   「道原,道瑩,咳咳,你們兄妹坐下,咳咳,爹有話要對你們說。咳咳!」   說話中,咳嗽不斷。   杜西月走到羅鏗身邊,附耳輕道:   「老爺,這……劉青雲師父他……剛剛逝去了……」   羅鏗心頭猛然一震,半晌沒有說話。   張無夢也是大驚,急忙問道:   「杜師父,你說……劉師父怎會……」   杜西月慘然點點頭,言道:   「他流血過多,已經撐不下去了。劉師父留下話來,說將寶馬贈於張師父你。唉,太慘了!」   羅道原憤然說道:   「梅山善男幫,難道就沒人敢管嗎?聽說新近來了一個回頭客,怎麼就容這些歹人任意殺人?!我們羅家已經被逼到澗霞嶺來了,他們還想怎樣?我們不就是為了找一點雷公籐嗎?又不是與他們爭山奪地,他們究竟想幹什麼,怎的對山內人也如此心狠手辣,竟害死我們的李元素、劉青雲兩位俠士!真是欺人太甚!」   羅道瑩怒言說道:   「我就不相信,一個什麼公孫野王,我就對付不了他!二哥,你敢不敢和我一同到善男幫討個公道?!」   羅鏗突然大聲喝道:   「行了,咳咳,行了!你們還以為,咳咳,善男幫是幾個毛賊?咳咳,他們可是企圖,咳咳,去稱霸整個江湖呢!咳咳!」   羅道瑩一跺腳,說道:   「爹呀!那劉師父和李師父就白白死了不成?我們可以找黑白三老,請他們出來討個公道!我們為什麼要怕他們?!」   羅鏗「唉」地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道瑩,你不要著急,三十年前有一段恩怨,我看,咳咳,今天應該告訴,咳咳,你們了!咳咳!」   6   三十年前,羅鏗也和張無夢一般年齡。那時,羅鏗憑著一雙拳頭,打敗過梅山許多高手,贏得了拳頭羅的美稱。   有一次,羅鏗遇到了梅山一個名叫寇仁質的邪派江湖術士。此人貫以拳力上的功夫稱霸武林,又會些妖術,故而氣焰十分囂張,梅山當時的善男信女兩幫,也非常懼怕他。   也正是從那時起,梅山武林開始徹底走向邪惡了!   一天,寇仁質特來上門要與羅鏗比個高低。   羅鏗見寇仁質心術不正,便淡淡言道:   「寇兄,你已經是梅山西拳第一了,何必還要到我這裡爭強鬥勇呢?我看,我們不如……」   寇仁質哈哈大笑著打斷話音,狂妄地說道:   「羅鏗,你素來以梅山東拳第一自詡,號稱拳頭羅,怎麼如此膽小怕事?倘若你怕打不過我寇白虎,索性把青龍的名頭交給我!我青龍白虎一身兼,豈不更爽快?!哈哈,哈哈!」   羅鏗強壓怒氣,言道:   「我羅鏗雖然承蒙梅山的江湖朋友稱一聲拳頭羅,但卻從來不敢有羅青龍之妄想。青龍乃東方神宿,豈是小小梅山的凡夫俗子可以妄想?!」   寇仁質怪聲言道:   「你是說我寇白虎不該妄稱西方之神宿白虎了嗎?我看你也正是風華正茂之年,卻為何會這般縮頭縮腦?我看,你我還是在拳腳上分出個子丑寅卯吧!其他的,等有了分曉再論也不遲!」   一擺拳,就是一招十分陰毒的「狗洞探須」。   羅鏗不敢怠慢,雖不想與人爭鬥,但迴避也不是上策,只得沉氣於拳,招招相應。然而,始終沒有施展自己的成名玄功「羅門拳」。   為何?事已至此,何必真功不露?   原因很簡單,羅門拳乃羅鏗獨門玄功,豈能說用就用?況且,來者不善,說不定正是衝著羅門拳而來。   故而,羅鏗拳拳相應,卻處處下風。   還有一個原因。羅鏗見寇仁質雖力道極強,卻靈巧不足,十幾個回合之後,並無精彩的絕招,恐傷寇仁質而結下不必要的仇恨,所以,才以平常的花拳相應化解。   然而這樣一來,更激怒了寇仁質。   三十幾招之後,寇仁質突然罷手,厲聲說道:   「姓羅的,你憑什麼托大?竟小視我寇白虎不成?誰人不知,哪個不曉,梅山東拳羅鏗的獨門玄功『羅門拳』,乃為絕頂奇功,你為何不施些出來,怕我擔當不起嗎?我告訴你,我一定要得到『羅門拳』,變它為白虎神拳!」   寇仁質又「呼呼」三拳打來,拳拳均對準羅鏗的玄關要脈。其意是想逼迫羅鏗施展奇功「羅門拳」中的招式。   羅鏗淡淡一笑,手下絲毫不慢,口中言道:   「寇兄欺人太甚!你已經是梅山西拳第一了,何必還要來貪圖東拳之虛名?我『羅門拳』雖有東拳之冠的名頭,但那都是朋友們的過譽之詞、抬舉之意,更不敢稱什麼絕頂奇功。寇兄一定要貪此拳功,我打些給你看便是,何苦還要以武相逼呢?!」   羅鏗說著,已是一拳將寇仁質的拳勢化解,拳風罡氣颯颯,「呼」地一下撲向寇仁質的面額。   寇仁質想要躲閃,已然不及。眼看羅鏗這一拳就要砸到寇仁質的臉上。   就在這時,羅鏗忽然一個拳風疾收,堪堪要沾上寇仁質時,拳風已經收回。   然而,寇仁質見羅鏗半途而廢,便趁機下手了。寇仁質跟著一拳打來,竟是模仿方才「羅門拳」的一招。   相隔太近了。加上寇仁質也並非泛泛之輩,這一拳待羅鏗心念一動之際,已是撲面而來,力道更是不弱。   倘若這一拳砸實,羅鏗非來個滿臉開花不可。   羅鏗不及細想,倏然側身長拳疾吐,拳力凜凜風沉,直撞向寇仁質的胸口。   長拳一出,身形已側,閃過了寇仁質的拳風。   就聽得「彭」的一聲悶響,寇仁質挨個正著,向後疾退五六步,方才化解了這一拳的力道。   羅鏗正想說話,卻聽寇仁質怪聲言道:   「不錯,『羅門拳』果然名不虛傳!只是我聽說『羅門拳』一共有三十六式,方才『游虎擔山』和『精蟬吐絲』,我已牢記在心,也不枉挨上這一拳。姓羅的,你不妨再使些出來,看是你的拳頭硬,還是我的骨頭硬!你意下如何?!」   羅鏗聽得心中大怒:「這寇仁質好毒的心機,方才第一拳竟學得如此相像,看來第二拳也必讓他學走無疑。如此看來,自己已不可以再用羅門武功!」   羅鏗一擺手,冷冷言道:   「寇兄請回吧!我羅鏗豈能無名無分做你的兩招師父?恕不奉陪!」   身形驟然飛起,便要激流勇退。   寇仁質卻已然料到,只見他先行縱身而起,攔在了羅鏗的前面。   寇仁質哈哈大笑,說道:   「想溜走,沒那麼便宜!你打了我一拳,這若是傳將出去,我寇白虎豈能再在梅山立足?除非……」   寇仁質陰笑兩聲,忽然又道:   「除非你肯讓我打你兩拳,否則休想就此溜走!」   羅鏗怒言說道:   「寇兄如此無禮,豈是江湖中人之所為?你如此行徑,就不怕別人恥笑嗎?」   身形只好落下,目中已然憤憤有火。   寇仁質咄咄逼道:   「你若是肯交出你的羅門拳經,也可以免去皮肉之苦!何去何從,還要由你想好了再決定!」   羅鏗冷笑道:   「如果你都得不到呢,你還想怎樣?」   寇仁質惡目一瞪,已計上心頭。   此計乃天下最惡毒之計。   世上人間最惡毒之計,莫過偷人妻室,害人子嗣。   但聽寇仁質大笑道:   「我寇白虎從來不作虧本的生意。你如不識相,好,我可以告訴你!我聽說你夫人已身懷六甲,不論所生是男是女,這個孩子,我早晚要奪他到手,作為與你交換『羅門拳』的信物!這下你該滿意了吧?」   羅鏗聽了,心中驟然一緊。   7   羅老爺說到這裡,見眾人面露驚訝之色,又「唉」聲言道:   「我羅門拳法,咳咳,向來傳於長男。咳咳,就在道光十五歲時,我見他是塊練武的料,故而頭腦一熱,將羅門拳的前十八式傳授給了他。咳咳,誰知他對拳術一點也不感興趣,成天只知道舞文弄墨,畫畫兒鼓琴,咳咳,二十歲時拳上功夫還是平庸無比。無奈,咳咳,我才將後十八式授給了道原。咳咳,直到七年前,道光忽然失蹤,我想,一定是他搶走了道光,咳咳,只是一直沒有對你們提起。咳咳!」   羅道原急忙問道:   「爹爹,這個寇仁質我怎麼從未聽說過?他現在何處?又怎麼會與劉師父、李師父被公孫野王所殺有關呢?」   羅老爺半晌沒有吭聲,只是一個勁兒地咳嗽。杜西月急忙過去給羅鏗拿捏血氣經絡,但還是不見好轉。   羅鏗擺擺手,說道:   「你們有所不知,咳咳,這七八年來,我一直尋找道光,打聽道光的生死下落。咳咳,其實生死有命,我又豈能強求?咳咳,我唯一害怕的,是羅門拳法的十八招被寇仁質得到!咳咳,三年前,我避著你們,獨自闖過一次黑白谷,探聽到寇仁質的下落。就在我轉身飛出黑白谷的時候,公孫野王出現了。咳咳,他又怎是我的對手?不足三招,就被我的一拳擊出一丈之外。咳咳,但就在這時,一個人出現了,他就是寇仁質。他是善男幫南郭羅漢的師父,隱居於羅漢谷。咳咳,我向他要自己的兒子,他卻哈哈大笑,矢口否認,還說要,咳咳,打我兩拳後,過去的事情一筆勾銷。我相信了他,咳咳,當他打完第二拳時,我忽然發現在這第二拳中,咳咳,竟藏有我『羅門拳』的一招十分厲害的功夫,那就是第十八式『達摩觀海』。這一拳,打壞了我的肺氣,從此我就,咳咳,落下了這咳嗽的毛病。咳咳,我質問他,既然他沒有見過道光,為何會這第十八式『達摩觀海』?咳咳,他陰著面孔說道:『怎麼,這一拳是羅門拳嗎?明明是白虎拳!』還是,咳咳,不承認。」   羅老爺停了停,續言道:   「我越想這一拳越像羅門拳,就忍著肺傷與他打了起來,見他與我過了三十幾招,還只是,咳咳,反覆使用羅門拳的第一式和第二式,那是從我手中偷學去的。咳咳,我忽然打出一招無比迅猛的第十九式『萬川歸海』,這一式只有以羅門拳的第十二式『泰山壓頂』才可化解。咳咳,我故意露出破綻,讓他有充分的時間考慮該如何化解這一拳,但他卻又是打來了第十八式『達摩觀海』,似像非像,結果被我這一拳,咳咳,打在了他的胸口。但他兀自不退,原來我肺氣有傷,力道已大不如往日。咳咳!」   「那後來呢?」羅道瑩急忙問道。   「後來,他竟然沒有對我下毒手,咳咳!」羅老爺繼續說道:「他與公孫野王徑直去了。咳咳,但是事情不過半月,他又一次遇上了我!他猙獰萬分,交給我一個匣子,我打開一看,竟是道……咳咳……光兒的……人頭……咳咳……」   一語即出,滿座皆驚。   夢痕秋心中也是「咯登」一下,煞是吃驚。   忽聽羅鏗與羅道原齊聲喝道:   「屋外何人?!」   羅道原說著,狂奔而出,拳風凜冽。   夢痕秋慌忙暗道一聲:「好拳!」陡然現形。   夢痕秋何以不縱身飛去?   夢痕秋有自己的想法。   羅道原一拳打來,卻被夢痕秋一掌擋住。這一掌,使的是柔勁,是故綿綿不斷,將羅門拳的罡力化解為無形。   夢痕秋笑道:   「羅公子息怒,我本無惡意。」   羅老爺在屋內說道:   「可是夢痕秋姑娘嗎?」   眾人一怔,羅鏗何以認識夢痕秋?   羅道原這才收回拳形。又聽羅老爺哈哈一笑,緩緩說道:   「請夢姑娘,咳咳,進屋一敘吧!」   進得屋後,夢痕秋施過禮,惑然言道:   「羅莊主何以認識我,我不曾見過你呀!」   羅老爺待眾人坐定,才微微一笑,言道:   「那寇仁質三個月前幫助汪雲鶴練成玄功,卻被莫三刀中途殺死。汪雲鶴神筆初會回頭客的時候,我正躲在梅林之中。咳咳,其中情況,我均知曉。咳咳,夢姑娘的確頗有心計啊!」   夢痕秋一怔,狡笑道:   「羅莊主,一切還請您保持緘默。梅山恐要發生大亂,我想,明天一早,你們便舉家到山外避一避吧,以免枉受牽連,殃及無辜!羅莊主,尊意如何?」   羅老爺點點頭,徐徐說道:   「夢姑娘所言,不愧為上策!正所謂,三十六計,走為上矣!」   大雨兀自沒有停,夢痕秋見天色已晚,就告別了羅鏗等人。縱身於雨霧之中,一聲清嘯,嘯聲傳出很遠、很遠。   忽見離羅家莊三五里之山中,影影綽綽有一點燈火,忽明忽暗。   這是什麼人家?   夢痕秋凝目望去,風雨中,卻看不清遠方詳情。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夢痕秋狂縱飛去,轉眼已從茫茫雨霧中,消失得彷彿在這個世界上融化了一樣。   只有雨聲依舊,風聲依舊,是非依舊。   正是:   俠義奸邪分善惡,是非曲直混魚龍。   劍氣如焰誅賊子,豪情化芒斬元兇。 第十三章 神秘人夜半言志 夢痕秋晨時助歌   1   就在那亮有燈光的地方,正有一位帶發尼姑,給庵房內的梅花燈注油撥捻。   但見這個帶發尼姑臉帶愁容,雙目少神,手持油壺,愣有半晌,才給幾盞油燈注滿油料。   燈芯「辟叭」一響,她才扭頭瞅了瞅牆上自己的影子,又看看屋外下個不停的大雨,正所謂顧影自憐。   她歎了一口氣,正要轉回內屋,忽又想起了什麼,於是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向外望了幾望,見天氣已近昏暗,烏雲密佈,不見有晴和之象,就關緊窗戶,款步回到裡屋。   這一切,被藏在屋簷下屏息凝神的夢痕秋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不免一怔。   夢痕秋心道:   「這是誰家的女子,為何獨自一人,在這梅山澗霞嶺的尼姑庵,她的家人真是夠狠心的。唉,修行是一條寂寞之路啊!」   心裡在想,眼睛兀自向裡面窺探。又見那女子從裡屋轉身走了出來,手中已然多了一把梅花傘,似乎是要出門。如此大風大雨,她獨自一人想去何處呢?   但那女子卻坐在了椅子上,眼睛一個勁兒地對著屋門看,看著看著,便歎出聲來。   夢痕秋暗道:   「她不知是在等人,還是因為雨大風狂、天色昏暗而不敢出門?」   就聽那女子歎了一聲後,自言自語道:   「嗨,怎麼還不見回來?莫不是出事了嗎?」   果然是在等人,只是不知在等什麼人。   夢痕秋本來還打算現身上前,求個宿處,見此情景,只好藏住身形,看看這女子究竟在等什麼樣的人。   工夫不大,忽從遠處風雨之中傳來夜行人「啊呵——」一聲長嘯,嘯聲非常宏亮。   夢痕秋暗暗笑道:「果然來了!」急忙向遠處看去。   只見一人在雨中影影綽綽,疾飛若燕,輕功煞是矯捷雄厚。   一會兒工夫,那人已來到屋前,戴一頂斗笠,低著頭,卻也不用敲門,逕直推開屋門便進到屋內。   那人見那女子正在巴望等候,遂摘下斗笠,微微一笑,言道:   「表妹,你等著急了吧?天下雨,路上耽擱了一下。」   夢痕秋一見此人,頓時心中大驚。   但見此人戴一張人皮面具,只是與回頭客不同的,是面具上塗了些顏色,腰間也是挎著一口寶劍。怪了,又是一個神秘的人。   那女子盈盈一笑,接過斗笠說道:   「表哥,打聽到什麼消息了嗎?」語氣中甚為著急。   神秘人「唉」了一聲,言道:   「不知為什麼,那些人口風甚嚴。或許是時間久了,本來應該有的線索,也都斷了!不過,表妹你勿要著急……」   那女子聽到這裡,也歎了一口氣,淡淡說道:   「表哥,這都是我命苦。你歷盡重重險阻,才進得梅山,又累得你三番五次為我的事奔波,我真是……先進裡屋喝口梅子湯吧!」   神秘人笑道:   「梅山之中,還有梅子嗎?」   那女子說道:   「那還是我來梅山之前,從老家帶來的種子,這幾年也結了好幾回了。」   二人進了裡屋,又聽那女子說道:   「表哥,把臉上那勞什子取下吧,反正又不會有人看見。」   只聽「刷」的一聲後,神秘人哈哈笑道:   「若不是怕被一個人認出我來,又何必整天戴著這勞什子?怪難受的,像臉上捂著一層冷霜。表妹,我看你氣色很不好,明天雨停後,我先送你回鄉下去吧,家人都無時不在牽掛於你!」   那女子泣聲言道:   「表哥,這全在命。這件事沒有個水落石出,我哪會有心思回鄉下呢?若是真的回去,整天還不是茶不思、飯不想?表哥,你能來看我,我從心眼裡高興,但這事過了許多年,我就是想放也放不下。唉,你若是早來幾年,那就好了!」   女子說完,竟嗚嗚地哭了起來。   神秘人勸道:   「表妹,你不用擔心。你不想回鄉下,就暫時住在庵裡好了,反正有佛相伴,總比與人交往要清靜得多。你一天幾炷香,興許心裡會好受些。我自會用心去打聽,我就不信,就得不到半點消息!」   神秘人忽又說道:   「今天,我在澗霞嶺關口附近,正巧碰上一個叫公孫野王的善男幫弟子,他把守關口,我便與他周旋。後來突然見他與一個女子發生角鬥,我便沒有再上去管這件事,就飛身閃開了。不知那個女子是什麼來路?」   夢痕秋聽了,心中笑道:   「原來你也正在打聽我的底細!」急忙俯耳再聽他們講些什麼。   那女子哭了一陣,又問道:   「表哥,那女子會不會也在插手此事?她與公孫野王莫非有什麼瓜葛嗎?她是不是梅山信女幫的人?」   神秘人緩緩言道:   「看來那女子也不像梅山中人,她後來發現我時,一路跟來,竟不知跑到哪裡去了,似乎到了羅家莊?」   那女子一怔,旋問道:   「羅家莊近來又有什麼動靜嗎?」   言語中似乎有一種甚為關切又甚為疏遠的成分。   神秘人沒有回答,而是聽了聽外面的雨聲,說道:   「雨好像停了。我還要去幹一件事,一會兒便回來!」   忽然,屋外半空中「忽拉」一聲輕響,有人夜行至此。神秘人一口吹滅燈盞,「嗆啷」一聲微弱的拔劍之聲過後,屋內便不再有聲音。   夢痕秋心道:   「來人定與這表兄妹是對頭!」暗暗望去,只見凌空又「忽忽」跳下兩下,與被追趕的那人一共是來了三個不速之客。   只聽見前一人沉聲說道:   「王伯當,你不在善男幫專心等死,為何要苦苦相逼於我?難道你就真的以為我杜某怕你不成?!」   後兩人與前一人,果然並非同路。   王伯當手拿一根齊眉短棍,獰笑道:   「杜西月,你膽子也太大了!竟敢夜闖我善男幫?善男幫大亂,也輪不到你來操心!這且不說,還打傷我幫的弟兄!不怕死的,你就趁早跟我回去,省得我動起手來,傷了你也說不准!」   一點短棍,「哧哧」兩道寒氣,已擊向杜西月的面頰。   夢痕秋藉著雨後初晴的夜色,果然見那人正是在羅家莊所見過的杜西月。   杜西月哈哈大笑道:   「你師兄殺死過無數正道中人,我只不過傷了他的一隻眼睛,這還不便宜他嗎?」   另一人大怒道:   「姓杜的,你也不看看你這是在對誰講話!識相的,砍下你的胳膊,連同你的這把劍,我們王把頭興許會放你一條生路!」   杜西月冷笑道:   「你是個什麼東西,也配和我講話?!不要說什麼王把頭,就是你們大幫主,我也照樣一句話,想找死,那可是容易得很!」   那人大吼道:   「你連我季得明也不放在眼裡,那就先讓我這把刀來教訓教訓你這狂妄之徒!」   刀光一閃,剁向杜西月。   「嚓」地一下,也不知杜西月使的是什麼怪招,季得明的人頭已「咕咚」一聲掉落在地上,但身子兀自不倒。   王伯當大怒,短棍一揮,已來了一招「伯當馴馬」。杜西月橫劍一擔,「當當」兩聲,化解了王伯當的「燕子剪雨」。   王伯當收棍一挑,竟是挑向杜西月的兩腿襠處。杜西月單肢一點,倏地躍起,正想環劍掃往王伯當的持棍手腕。   誰知王伯當突然一抄手,夢痕秋心中急道:「不好!」同時聽見屋內神秘人對表妹輕聲說了一句:「暗器!」   而杜西月也早已看出,忽地一下沉身向一旁閃去,並抽回劍急忙護住身形,以防王伯當暗器傷人。   正是:   精中自有精,強裡更見強。   你動鬼心思,我豈憨心腸?   但見王伯當抄手打出時,短棍已來了個「勁掃地府」。   然而王伯當抄手一打,竟是個虛招,並無暗器發出,真可謂詭計多端,抄手之意不在器,在乎棍下傷人。   大凡暗器,多不打兩足,故而杜西月再怎麼揮劍風雨不透,怎奈這招「勁掃地府」,堪堪打向雙足。   杜西月猛見並無暗器飛來時,心中已然大驚,雙足再閃也閃不開了。只見棍風颯颯,迅猛異常,杜西月氣沉下盤,無法縱閃,只得眼睛一閉。   但聽「啊」的一聲,一個人仰面即倒。   2   半晌,杜西月才睜開眼睛,卻見王伯當倒在地上,口不能語,身子不能動,竟是被人封住了穴道。   杜西月一怔,這是怎麼回事?急忙向四下望去,並不見有什麼動靜,看天上正是繁星點點,如洗的天空,煞是一望可見九重。庵捨漆黑寂靜,神秘異常。   只有夢痕秋心中明白,方才神秘人在王伯當棍掃杜西月下盤的剎那,以三粒松針封住了王伯當的穴道,挽救了杜西月的性命。   杜西月雙手一抱拳,朗聲說道:   「在下杜西月,承蒙大俠暗中相助,在此謝過了!」   劍隨聲發,就要刺向王伯當的胸口。   夢痕秋心道:   「姓杜的說來也與自己一樣,有時免不了亦正亦邪!」   不等說完,那劍已刺穿王伯當的胸口,來了個一劍兩洞。   杜西月又朗聲言道:   「明天一早,羅家莊將不復存在於梅山,羅門中人舉家離去,請庵內姑娘多多小心!」   杜西月遂長嘯一聲,縱身飛起,霎時便消失在茫茫夜色裡。   好久了,四週一片寂靜。屋內不再講話,夢痕秋也不敢出聲。   忽聽得遠處山莊內,傳來「嗷嗷」幾聲狐叫。有道是:狐仙叫,故人到。   這本是一句戲語,但無巧不成書。   就在狐狸叫後不足片刻,凌空傳來哈哈一陣狂笑。只見一人身披蓑衣,頭戴斗笠,狂飛無聲,笑聲不散,已站在屋前。   屋內立時有人問道:   「夜半三更,客從何來?」   卻是那女子的聲音。   屋外之人宏聲答道:   「三更不算晚,擺渡誤行船。表妹,我是大表兄啊!」   屋內立即重新點起梅花燈,屋門一開,大表兄閃身即入,身形煞是敏捷。   裡屋神秘人責備道:   「大哥因何姍姍來遲?」   大表兄進到裡屋,哈哈笑道:   「二弟莫怪,我路上辦了一件事,所以一晚就晚了三個月。」   夢痕秋從暗處望去,並未能看清此人相貌。因為此人頭戴斗笠,進屋後來不及摘下就閃進裡屋,不知這大表兄又是誰。   只聽大表兄說道:   「表妹的事,也不必太急,還須一步一步來!」   神秘人喉嚨中「咯」了一聲,想說沒有說。   那女子緩緩問道:   「大表兄方才說去辦了一件事,這事很棘手嗎?怎麼會用了三個月?」   大表兄笑道:   「表妹,我與二弟在中途分手,就去了秋風嶺拜見我師父。誰知師父出遊未歸,留下話來讓我等候,是故拖延到今天,才冒雨趕來!雖說遲了三個月,但我師父終於把秋風劍的最後十二式傳給了我。二弟,你劍術可謂天下無雙,卻不知現在與我相比,誰能更勝一籌?咱們到院中比試一下,如何?」   神秘人微微一笑,說道:   「大哥,你我親兄弟,何必要爭誰上誰下?反正你的秋風劍也早就江湖聞名了,何況又學到最後的十二式,更是藝進一層,小弟我又怎麼會比大哥強呢?」   夢痕秋心中奇道:   「聽這大表兄的口氣,神秘人劍術天下無雙,無雙就是第一,會是誰呢?秋風嶺又在何處?」   夜風習習吹來,禁不住有一絲寒意。就聽大表兄沉聲說道:   「秋風嶺還有一位異人,名叫風旋子。聽師父講,不久前風旋子練成一種心法『趨風術』,只是此次無緣相見。這風旋子說來還應當是我的師伯,因為他和師父曾同在西風大師門下為徒,只是西風大師性格無常,總是不肯傳功給風旋子,風旋子就中道改投他門下,但並未脫離西風門下。」   神秘人緩緩言道:   「我若能拜得風旋子為師,當如魚得水,如虎添翼耳!大哥,你再去秋風嶺時,肯否將我引見給你師父風信子,我自會請風信子領我去見風旋子。到時,我若能學會『趨風術』,也不枉來此人世一遭!只是不知大哥介意否?其實我們兄弟有一人學得此術,也就天下無敵了!」   大表兄哈哈笑道:   「二弟果然心氣高於雲天!大哥我豈會與兄弟爭什麼名頭?倘若二弟願意,我自然引見就是!」   那女子驚奇地問道:   「『趨風術』究竟是一種什麼武功?為何二表兄會如此傾倒?」   神秘人說道:   「『趨風術』乃不傳武功,我只聽說,無緣得見。大哥,『趨風術』不是早已失傳了嗎?」   大表兄徐徐言道:   「天下凡是風雲之術,歷來是西風門的功夫。但凡是克制風雲之術,又總是被西風門所杜絕、壓制,目的在於防止有人練成後,對西風門不利。西風大師不在人世久矣,克制風雲之術,也就又被少數隱士所練。風旋子雖屬西風門,但又從來不受西風門約束,故而我師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記得當年梅山青羊道人曾創此『趨風術』,但青羊道人至死也不傳此功,就是為了避免後人與西風門結怨。如今風旋子所練『趨風術』,自然與青羊道人的『趨風術』不盡相同,也許就是兩個功法,只不過都叫『趨風術』罷了!」   大表兄停了一停,續又言道:   「聽師父講道,師伯的『趨風術』是一門常人極難練成的玄功。可喚風雲,呼雨雪,化雷電,解天地。當然,這似乎有些神乎其神了。倘若果真如此,那便著實厲害了!我師父卻也並未親眼見過,只是與風旋子偶爾論道時,風旋子自己所說而已。不過,我猜此功,必是一上乘功法無疑!」   夢痕秋聽了,心道:「看來,我應當去見識一下這『趨風術』究竟是何等功法。」   又聽神秘人說道:   「我若是學成『趨風術』,自會融進劍術之中,開創一套風雲劍法。到那時,即使遇上風旋子本人,也不一定會勝得過我!哈哈,哈哈哈哈!」   大表兄聽了怔道:   「二弟,你如何會說出如此之妄語?你也太過於高傲了些!」   神秘人微微一笑,沉聲言道:   「大哥,你何必多慮。自古都云:『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有道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後人』,徒弟勝過師父,該是一件好事,總不能師父越傳,弟子越不如師父吧!如果真是這樣,那拜師還有什麼意義呢?」   大表兄「嗯」了一聲,說道:   「話雖如此,但二弟方纔所言,實不應當。孰不知江湖險惡,加之我等身邊又有許多邪派高手,今後還須格外小心注意才是!」   三人一直談了大半夜,夢痕秋也一直聽了大半夜。   眼見東方已有了微明之色。   大表兄見時候不早了,便說道:   「眼看這天就快亮了,二弟和我這就動身進山吧,興許此行會尋出些什麼!」   就聽屋門「吱扭」一聲開了,走出兩個頭戴人皮面具之人。   那女子送到門口,說了句:   「表哥一定要小心才是!」   那二人應道:   「表妹進屋歇息吧,我們自會當心。」   驟然飛起身形,一眨眼的工夫,二人就沒了蹤影。   那女子雙目含淚,輕輕「唉」了一聲,抬腳進屋,回身剛要關門,卻一抬頭,正見一人神色疲憊,身背一口寶劍,急匆匆地走到門口,不由得大吃一驚。   3   卻是夢痕秋現出身形,笑道:   「大姐,我走了大半夜,見此處有一庵捨,特來投宿,天亮以後自然就告辭!」   那女子略略驚道:   「妹子好嬌美!你一個人趕夜路,膽子也真夠大了!」   說著,請夢痕秋進到屋內。   夢痕秋心道:「看這女子也是善良人家。」就施禮道:   「謝謝大姐慨然答允!」   隨著便走了進來。   那女子引著夢痕秋來到裡屋。夢痕秋一見,這裡屋端的雅致非凡,三壁掛有詩文,文房四寶一應俱全,可見這女子定是位深識詩書之人。   那女子見夢痕秋目中有疑,就微微笑道:   「妹子不必多慮,這些詩文筆墨,均是我早年所寫所用。唉,說來也有好幾年不曾動過它們了!」   神色中已有些許感歎。   夢痕秋笑道:   「大姐如此識文識墨,為何要住在尼姑庵內呢?難道大姐沒有家嗎?」   那女子苦笑了一下,說道:   「說來話長,不提也罷。妹子就權且在此休息吧,我還要上早晨的功課!」   那女子說完,眼中竟已盈盈含淚,一轉身,走到外屋去了。   夢痕秋這才脫去早已被夜露和雨水打濕的衣衫,搭在床頭,想稍稍歇息一下。卻見牆上詩文頗有唐宋之風,一時興致大起,就逐次看將起來。一邊看,還一邊唸唸有聲,誇幾句字,誇幾句詩。   夢痕秋輕聲念道:   雨打芭蕉垂淚,人比晚涼蟬蛻。展袖君知否,寄卻夢中滋味。慚愧,慚愧,窗暗粉顏憔悴。   夢痕秋心裡感歎道:   「好一首《如夢令》,大有李清照的遺風!」   又見筆跡,同樣娟秀雋永。再看時,又念道:   羽扇輕風日遲遲,聞君遠行辭故時。   借問此去歸期晚,攜盞村酒送相知。   忽聽屋外那女子歎聲一點,輕輕唱了起來,竟是柳永的那首《雨霖鈴》: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歲,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唱聲端的是情深深,意切切,無限淒涼在心頭。   餘音未完,又聽那女子續唱道: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慼慼。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風來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唱的是李清照的《聲聲慢》。   歌聲頓止,只傳來一陣輕輕的啜泣聲。   夢痕秋動了同情之心。她看看天已亮了,急忙披衣過去,慰聲言道:   「大姐怎生唱著唱著就哭起來了?莫不是有什麼傷心之事嗎?能否說出來,興許我也會有辦法呀!」   那女子止住哭,歉然言道:   「打擾妹子休息了。我每天總是這樣,喜歡唱出心中煩悶,再胡亂吟些小詩。讓妹子見笑了!」   此時的容貌,大有「梨花帶雨」的動人姿色,看得夢痕秋也心中連連歎道:   「真乃仙女下凡也!」   夢痕秋搖頭說道:   「大姐何以如此說!若說打擾,是我打擾了大姐。正所謂客走主安,現在天已然大亮,我就告辭了,大姐還望寬心保重!」   夢痕秋嘴上雖然這樣說,心裡卻想著還要打聽神秘人的來路和這女子的身世。   果然,那女子潸然淚下,泣聲說道:   「荷心掬露蛙音遠,波紋蕩漾靜不歸。妹子著急要走,莫不是因為我的傷感嗎?」   夢痕秋急忙言道:   「大姐,有道是蓮花落雨色更濃,湖光漣漪總為詩。既然大姐這樣說,我就不走了,只是不要打擾大姐才是!」   那女子這才寬心一笑,端來一壺梅子茶。二人重又落座,聊起家常之話。   夢痕秋見時機成熟,遂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與大姐談了這麼久,還沒有請教大姐芳名。」   那女子莞爾笑道:   「村間女子,怎談什麼芳名。我的名字叫沈心荷。敢問妹子閨名諱字,家住何處?」   夢痕秋心中暗道:   「原來是羅家大公子的未婚媳婦。」急忙答道:   「小女子叫夢痕秋,落藉此地,尚無定所。沈大姐家中還有什麼人嗎?怎麼會一個人獨居此處?」   沈心荷說道:   「原來妹子也是苦命人。我家境敗落,父母雙亡,丈夫又……唉,不說也罷!」   到了,卻沒有提自己的表親。   其實夢痕秋方才聽到「沈心荷」的名字,心中自然已全知道了沈心荷的身世。因為她在羅家莊時,已窺聽到羅鏗的話語。但夢痕秋見沈心荷自己不說,也就裝做不知道,喃喃言道:   「沈大姐竟與小妹我一般遭遇……」   沈心荷沉默良久,口中又吟詩道:   園菊含愁怨秋風,池荷泣露更傷心。   明月不諳人間苦,反把離恨化缺盈。   就聽沈心荷又輕輕唱道:   哀鳥孤飛獨自暝,雲遮月來花弄影。單翅壓枝苦啼葉,殘瓣綻時對流景。心事無期空留憶,夜夢醒後愁未醒。淚眼問花花不語,雨橫風狂漸霜重。縱有崑崙能驚日,枉存蓬萊念餘生。何必飛花方是遠,採得近草亦有名。尼庵雖老津渡在,桃源渺茫有歌聲。兩情如能長久時,任憑今世無相逢!   夢痕秋聽了,心中禁不住讚歎不已:   「這沈心荷果然是才學不淺,難怪羅家如此看重她!」   忽聽屋外「噹啷」一聲,有人厲聲叫道:   「屋裡但有活人,給我站出來!」   竟又是個女人的聲音。夢痕秋剛要飛身出去,忽見眼前人影一閃,竟搶在自己的前面。   待夢痕秋縱身來到外面,方才叫話的那個女人已經手持兩把子母劍,一招「送子出征」,無比迅猛,斜劈而至。   4   就在夢痕秋起身要飛出的時候,沈心荷忽然一動身形,竟搶先來到外面。   夢痕秋一怔:   「原來沈心荷還是個會家!」   心念剛動,也隨著飛到外面。剛一立穩,卻見方才叫話的那個女人已經一招「送子出征」,疾風一般遞出兩把子母劍,照著沈心荷的心窩斜刺而至。   沈心荷輕輕一閃,讓過子劍,又「忽」地拍出一掌,「啪」的一聲,將母劍震到一邊,隨後縱身躍到離庵屋有丈許之地,才沉住雙足,清聲斥道:   「哪裡來的妖女,怎麼無端起這麼大的殺心?」   彎眉一挑,已沒了先前那種哀怨柔弱,顯得剛毅而鎮定。   夢痕秋這才細細看過去,來人也是一個年輕女人,只是貌美之中透著幾分妖冶,嘴唇上翹,一副蠻橫模樣。   那女人「咯咯」一陣怪笑,大聲言道:   「我是王伯當的相好易芝蘭。王伯當昨夜被你們羅家莊的杜西月殺死,這是有人看見的,誰想抵賴也抵賴不掉!識相的,就把杜西月交出來,躲躲藏藏,算什麼劍客!」   沈心荷怒道:   「你就是梅山信女幫四幫主易芝蘭?怪不得如此刁蠻!你找羅家莊,因何找到我澗霞嶺尼姑庵來?」   易芝蘭大怒,言道:   「你難道與羅家莊脫得了干係嗎?誰不知道你沈心荷就快要做人家的媳婦了!難道杜西月就不會被你藏起來嗎?哈哈,哈哈!被窩裡藏有一個,土裡頭還關有一個……」   易芝蘭忽覺失言,急忙閉住了口。   沈心荷大驚,喝問道:   「你說什麼?莫非羅道光果真在你們手中?」   語調都已失了常態。   夢痕秋心道:「看來羅道光已死的消息,她並不知道。」   易芝蘭急忙叱道:   「你神經病呀,我說什麼了,我什麼也沒說,你怎麼一口就咬定羅道光在我們手中?」   沈心荷大喝一聲道:   「無恥,卑鄙!梅山早晚要被天下人剷平,你就等著瞧吧!」   氣得眼珠也險些蹦出來。   易芝蘭「哈哈哈」一陣亂笑,說道:   「就憑你們幾個人,也敢代表天下?恐怕連我們手下也走不出來,就一命嗚呼了!」   夢痕秋一直站在門口,這時才遙遙相問道:   「易芝蘭,你何以找杜西月卻找到沈姑娘的尼姑庵?就憑你一人,怎麼就如此自信一定能打敗杜西月?你不是知道了王伯當也死在杜西月手中了嗎?莫不是你另有幫手,何不一併請出來?」   此為激將法。若想立於不敗之地,就必須弄清對方究竟來了哪些高手。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易芝蘭一指夢痕秋,對沈心荷說道:   「姓沈的,這個女人是誰?莫不是你的幫手嗎?」   沈心荷凜然說道:   「易芝蘭,此事與她無關,她只是在此投宿的客人。」   遂又向著夢痕秋喊道:   「秋妹,你收拾一下走吧,我本想與你再好好敘敘,只是……看來老天不給這個機會了,你走得越遠越好,梅山非善良之地!」   夢痕秋見沈心荷如此仗義,心中已然欽佩萬分,聽罷忙說道:   「既是沈姐姐喊我一聲秋妹,我又怎麼就此離去?我也正要與姐姐敘敘,這樣吧,等易芝蘭走了,我再回來!」   夢痕秋為何說走就走?難道是她害怕惹禍上身嗎?   易芝蘭見沈心荷沒了幫手,便立即「咯咯」笑道:   「咱們一比一,亮出你的傢伙吧!」一抖子母劍,刺了過來。   沈心荷見夢痕秋一走,確有幾分惆悵與孤單之感。見子母劍一招「五子登科」的五朵劍花飛來,急忙長身閃過,手中已然多了兩把荷葉金銀釵。   這釵本是平時插頭髮用的,不想竟是沈心荷的兵器。   所謂越是短,越是險。只見荷葉金銀釵在沈心荷手中恰似兩隻無比靈活的雨燕,上下翻飛,煞是好看。   轉眼二人已交了七八手。那易芝蘭表面內向,卻招招毒辣,而沈心荷礙於釵器太短,也很少下些狠招,只是用來化解來劍。   易芝蘭見自己兩把劍,兀自打不敗沈心荷的兩根金銀釵,已然大怒。忽然雙劍交相一碰,「噹」的一聲中,又是一招「子乘母澤」。   卻是子劍藏於母劍之中。你若防母劍,子劍便會刺你;你若防子劍,子劍卻藏於母劍之中,劍形不露。   只見這招「子乘母澤」寒光點點,堪堪刺向沈心荷的小腹大穴之處。   沈心荷雙臂一伸,擰身旋起,凌空已化解了母劍的銳勢。方一沉形,忽見子劍已斜裡刺到,急忙又要上縱,卻已然遲矣。   沈心荷忽然大聲叱道:「找死!」急忙雙釵下壓,直撞子劍疾到的劍風。   但聽「卡」的一聲,只見雙釵已將子劍絞住。這一短暫時機,沈心荷已藉機縱身後躍,避過了這「子乘母澤」。   易芝蘭怒嘯一聲,聲到劍又到。氣浪銳然,摧人心神,子母劍上下雙飛翻動,又是一招「子仗母勢」。   沈心荷豈能懼怕易芝蘭這些怪招,一邊閃避,一邊怒斥道:   「莫非你是讓我大開殺戒嗎?」   忽然雙手一沉,兩根荷花金銀釵繞得如同花兒一般,卻是已動用了金銀釵法中的「金盞銀盤」之招式了。   易芝蘭見沈心荷已然還手,便哈哈大笑道:   「你也有動怒的時候?好,我就讓善男幫中的弟子四條龍來陪一陪你吧!」   遂厲聲叫道:   「四條龍,出來吧!」   喊聲落後半天,卻不見有人現身。   易芝蘭大怒道:   「龍蝦、龍蛇、龍頭、龍尾!你們此時不出來,還待何時?」   還是不見有人現形。   直把易芝蘭氣得是哇哇亂叫,子母劍劍氣沖天。   易芝蘭一邊招架「金盞銀盤」,一邊怒道:   「看我回去不收拾這四條膽小的龍鬼!」   忽見易芝蘭劍身一長,似乎來了精神,幾個來回,兀自越戰越勇,腦後也升出一道赤色煙霧,散發著奇異的香氣。   沈心荷猛然怒斥道:   「無恥小人,你膽敢使毒!」   足下一個踉蹌,似乎已中毒氣。   就聽易芝蘭哈哈大笑,真可謂笑得花枝亂顫,又悅然說道:   「果然是個聰明的女人,一聞就知道這是迷香!」   只見沈心荷頭一昏,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   沈心荷立時緊逼兩釵,遂盤坐於地,微閉雙目,但手中兀自封住門戶,以防易芝蘭暗箭襲人。   沈心荷這一中毒,易芝蘭立時加緊了攻勢。   又是五六個招式後,易芝蘭見沈心荷再不還手,只是借力打力,借招拆招,便將子劍倏然插在母劍之上,使子母劍合而為一,而劍身也加長一倍,使的卻還是子母劍中的招式,「刷刷刷」連續三劍,直刺過來。   沈心荷短釵在握,見劍風逼近,忽然唱道:   唯將舊物表深情,鈿合金釵寄將去。   竟是白樂天的《長恨歌》中的詩句:   釵留一股合一扇,釵擘黃金合分鈿。   但令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   歌聲中,金銀釵舞得很慢,但不知為何,易芝蘭只覺有一股罡氣罩在沈心荷身形之上,怎麼沖也衝不上去。   又聞沈心荷唱道:   紅酥手,黃騰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是陸游的《釵頭鳳》。   碧雲天,黃花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   卻又是范仲淹的《蘇幕遮》詞句。   易芝蘭見沉心荷每唱一句詩詞,罩在身體周圍的罡氣就加厚許多,已是心中大奇。但沈心荷卻更是奇怔無比,她身中異毒,內氣已是漸漸不支,金銀釵也是揮動緩慢,只好來一個臨危不懼,故而唱起詩詞來。   可是,沈心荷忽然覺得伴著歌聲,有一股奇強無比的氣浪,將自己緊鎖於其中,縱是易芝蘭如何撲刺,就是奈何不了自己。   沈心荷心道:   「必是有高人從暗中相助,只是不願讓易芝蘭知道罷了。這人會是誰呢?表兄們不會回來如此之快,倘若真是表兄,也必定早就出手了!」   三五十招之後,易芝蘭還是無法靠近沈心荷。只見沈心荷慢舞雙釵唱道:   遙迢江湖征途長,莫教流水送時光。   世外桃源自有愛,任你八面惡聲揚。   歌聲一起一停之際,那股罡氣已將易芝蘭撞出七八步遠。   易芝蘭心道:   「難道這沈心荷沒有中毒不成,卻來耍弄於我?」   自覺力不能敵,便怒言說道:   「姓沈的,你仗著會一些法術,卻來戲弄於我!有本事,站起來與我比試!」   易芝蘭話音剛落,忽見沈心荷倏然站起,揮釵疾撲而來。   易芝蘭大喜,正要施殺手,但不知怎的,沈心荷像換了一個人,速如閃電,一釵刺來,自己竟來不及躲閃。   易芝蘭一怔之後,就聽「噗」的一聲,那根金釵已然刺中自己左肩。易芝蘭大驚失色,顧不上再回劍攻擊,手捂血湧之處,慘叫一聲,疾縱身形,狂飛而起,凌空又慘然喝道:   「姓沈的,你好本領,咱們走著瞧!」   轉眼已沒有了去向。   沈心荷忽然出招險勝,這是連她自己也沒有料到的。   她見易芝蘭受傷而走,急忙四下拱手施禮道:   「哪位高人助於小女子,心荷在這廂有禮啦!」   但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沈心荷歎道:   「這位高人莫非也是怕尼姑庵前閒話多嗎?即是如此,心荷也不便請這位高人現身了!」   清晨,陽光十分燦爛,清爽的空氣沁人心肺。沈心荷急忙取出梅心丹與荷心丹來,各自吞下三五粒,化解了毒力,這才姍姍回到屋中。   但屋中卻已經先有人了,見沈心荷進來,急忙趨前言道:   「大姐,那易芝蘭走了嗎?」   沈心荷驚喜言道:   「原來秋妹還沒有離去。」   此人正是夢痕秋。方纔她佯裝離去,卻途中轉回,隱去身形,暗助沈心荷力戰易芝蘭。這一點,沈心荷連想也沒有想到過。   夢痕秋笑道:   「沈姐姐真是巾幗英雄,武藝如此高強!」這其實也是由衷之言。   沈心荷忽然心裡一轉,遂開口問道:   「秋妹,方才暗中助我的,可是你嗎?」   夢痕秋想要否定,又恐日後沈心荷知道了,會怪自己,只得笑了笑,沒有說話。   沈心荷大喜道:   「果然是你,秋妹,你竟是一位武林中人!」   夢痕秋笑了笑,沒有否認。   夢痕秋言道:   「沈姐姐不想和羅家一同離開梅山嗎?」   沈心荷怔道:   「我為什麼要離去,我還要看看梅山是如何亂的,善男信女兩幫是怎樣被剷除的!」   夢痕秋歎了一口氣,說道:   「真是如此,那就請沈姐姐格外小心了!」   沈心荷潸然淚下。   夢痕秋真想告訴沈心荷,羅道光早已經不在人世。但她不能。她相信沈心荷不具備承受這一災難與噩耗的能力。沈心荷是一個弱女子,是一個善良的女人。至於神秘人與他的兄長,一定也是山外善良的正道中人。   是的,光陰匆匆,夢痕秋沒有時間再過問善良人們的辛酸苦辣了,她必須把全部精力,放在對付邪惡勢力上面。其實,剷除了邪惡,正是為善良的人們開闢出了光明、幸福的天地。   善良的人,總會因為善良而幸福的。苦難對於善良人來說,只是暫時的,而幸福才是永恆的。   夢痕秋必須告辭了。本來她還想勸沈心荷盡早離開梅山,找一個和平的處所,過一生平靜的生活。   夢痕秋縱身躍去,已在一丈開外。她放縱身形,朝著梅山深處,勇敢地闖去。   過了不足一個時辰,也就在梅山深處,一個頭戴人皮面具的人,一邊放聲長嘯,一邊也在放足狂奔。   他,就是回頭客。回頭客怎會在這裡?!   正是:   義滿梅山東與西,繁花香處現心機。   莫道江湖多險惡,勇者從來無所懼。 第十四章 徒手夢戰三惡魔 傷情回呼八面風   1   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雖說夢痕秋是個武林玄妙高手,但數日來所經歷的種種磨難,真可以說是一場噩夢,確令夢痕秋有些後怕。這才是真情!   暫不提回頭客一路狂奔,且說忽然間在梅山浣裳池邊,夢痕秋觸景生情:好一面如鏡之湖啊!   迷迷糊糊,夢痕秋便進入了夢鄉。   實在太疲倦了,這一覺可謂及時之雨。   睡夢間,隱約聽得有兩人在互相打趣道:   「師祖,你老人家可是有許多年沒有到凡界來了!這次會不會又是路過?」   師祖呵呵笑道:   「呂洞賓,你不是曾對我說『塵世雖好不留仙』嗎?」   呂洞賓微微一笑,言道:   「師祖,你的意思莫不是說『仙界雖好不留人』了?」   二人哈哈大笑起來。   又聽師祖言道:   「下面明晃晃的,是什麼地方?怎麼從來不曾見過?」   呂洞賓笑道:   「師祖,那不就是你老人家丟掉的檀香鏡嗎?在凡界竟化作一片秀水。只是不知為何,這片秀水之上都籠罩有淡淡的邪氣,真是怪哉!」   師祖「唔」而言道:   「是了!我那用舊的檀香鏡,上面藏污納穢,到了凡界,卻生出這許多麻煩來!」   師祖掐指一算,復又說道:   「並無大礙,有清淨派的弟子在料理,不會有什麼後患了!」   呂洞賓點頭言道:   「是孫不二的門下。卻不知是哪個弟子,道行如何?」   師祖又是呵呵笑道:   「呂洞賓,你還記得我那《道德經》中關於『道』的話語嗎?」   呂洞賓一怔,旋急忙背道: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   師祖點點頭,滿意地說道:   「正是,正是!一切都歸天數!那孫不二的徒弟,是個嫉惡如仇的女子,她聰明過人,頗有道行,雖歷百韌,卻勇氣不減。照我算來,她還會有一次考驗!有道是聽其自然,歸於自然,也還是個定數!」   呂洞賓惑然問道:   「師祖,那她可會有什麼危險?要不要我去助她一臂之力?」   師祖笑道:   「此乃天機,豈可洩露也!」   二人談笑了一會兒,才一路笑著,駕雲而去。   夢痕秋心道:   「原來是老聃師祖和呂洞賓仙長!他們說我還會有一次考驗,不知是什麼事情,我尚需小心才對。」   夢痕秋又脫去衣服,跳入池水之中。頓時,一股沁透奇經八脈的溫暖感覺,將夢痕秋罩住,一切煩惱、寂寞全都一掃而光,而丹田之中彷彿又納入許多內力。   夢痕秋穿好衣服,仰望天空。一朵淡淡的雲飄來了。   一陣清風吹來,頃刻間又將這朵淡淡的雲,吹得更淡,淡得幾乎看不清。夢痕秋見了,忽然悟到,人生也如同這朵淡淡的雲彩,但凡有一絲風,也會遇到被吹散的危險,這就是天定。   是的,梅山已然大亂,但亂中必會求穩定。夢痕秋的使命也將功告結束了。   雖說夢痕秋經歷的這場梅山磨難,乃需經風雨、歷雷電的危險,但果真有一天讓夢痕秋離開梅山,她可能又會有些難捨難分。   詩曰:   歷盡千般苦,初嘗苦中甜。   但有遠離時,總覺捨分難。   此乃人之常情。夢痕秋自然也不會例外。   一隻小鳥振翅飛來,落入梅花叢中,這或許正是它的巢穴。但夢痕秋卻沒有家。   夢痕秋四海漂泊,隨處為家,因而可以說,她隨處都有家。   然而,人終需有一個安樂之家。   安樂之家對於夢痕秋來講,卻沒有。   夢痕秋納足氣力,長嘯一聲。長嘯之回音,從遙遠的不知什麼地方又傳回來,「嗡嗡」作響,直驚得池水也泛起層層漣漪。   忽聽有人厲言說道:   「這是誰攪了老子的美夢?」   聲到人到,竟是一個披頭散髮、獰目犬牙的猙獰男子。   夢痕秋大驚,轉身就要縱起,但一左一右,閃電一般神速,又有兩人飛縱而至,立時將夢痕秋夾於中央。   2   只聽一人厲言又道:   「道兄、佛兄,你們可曾聽見有人長嘯了嗎?莫非就是這個漂亮女子嗎?」   道魔笑道:   「妖兄,你老兒這一覺睡了多少年,怎麼現在才醒來?你應當感謝這女子才對,怎生又責怪起她來了呢?」   佛魔也笑嘻嘻地言道:   「道兄說得極是,妖兄這一覺,恐睡有好幾百年了吧!」   妖魔怒道:   「你們莫非被女色迷住了不成?怎麼埋怨我一人,你們不也剛睡醒嗎?」   道佛二魔聽了,先是一怔,旋又點點頭,打了個哈欠,言道:   「妖兄若不提醒,我二人差點忘記了。原來我們三人都是被這女子吵醒的,豈有此理!」   夢痕秋截言問道:   「你們是什麼人,怎會一睡就是幾百年?莫非是投胎轉世過來的嗎?」   道魔聽了,問佛、妖二魔道:   「這女子問咱們三人是什麼人。咱們是什麼人,我怎麼好像記不清了?」   佛魔也恍然說道:   「是啊,咱們是什麼人?怎會一覺睡了幾百年?咱們三人真是又投胎轉世而歸嗎?」   妖魔怫然言道:   「放屁,放屁!」   道、佛二魔急忙問道:   「是誰放的屁?」   妖魔一捂鼻子說道:   「是你們二人,難道會是這個女子嗎?」   道、佛二魔也摀住鼻子,齊聲言道:   「好臭,好臭!但我們沒有放屁啊!」   妖魔沉聲說道:   「這麼臭,不是你們又會是誰?」   道魔一指佛魔,嗔怒道:   「我沒放屁,那一定是佛兄放的!」   佛魔怒道:   「我也沒放屁,肯定是你!」   妖魔哂道:   「爭來吵去又有何用?我明明聽見是你們二人齊聲放的屁,何必不承認?」   道、佛二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妖魔在說什麼。   妖魔笑道:   「你們二人剛才不是說:『咱們是什麼人,怎會睡了幾百年』嗎?這就是放的臭屁!」   道、佛二魔不悅道:   「那可一點也不臭!」   妖魔繼而笑道:   「咱們三個,明明不是人,你們怎生說『咱們三人』?這還不臭?」   道、佛二魔問道:「那你說咱們是什麼東西?」   妖魔大聲喊道:   「咱們三個不是東西!記住了嗎?」   道、佛二魔「哦」了一聲,點頭言道:   「記住了,咱們三個不是東西!」   道、佛二魔忽又問道:   「不是東西,那會是什麼?」   妖魔怫然說道:   「管它是什麼東西!」   三個魔頭你一言我一句,直聽得夢痕秋忍俊不禁,終於「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又聽道、佛二魔隨聲說道:   「對,對!管它是什麼東西!」   妖魔「嗯」了一聲,接著又道:   「反正不是個好東西!」   道、佛二魔又跟著說道:   「對,對!反正不是個好東西!」   妖魔又言道:   「先不說咱們三個是什麼東西,這女子吵醒了咱們三個不是東西的東西,咱們不是東西的東西就跟她沒完!」   道、佛二魔點頭齊聲道:   「對,對!咱們不是東西的東西就跟她沒完!」   妖魔忽然大手一伸,照著夢痕秋的面頰便抓了過來。   道、佛二魔見狀,也一左一右,出手如電,迅不掩耳,向夢痕秋左右胸口抓來。   妖魔哇哇怒道:   「道兄、佛兄,你們怎會如此下流?女子的胸部乃為禁區,動不得!」   說歸說,手上卻不慢。   夢痕秋急忙縱起身形,向上躍去,避過那三魔的厲爪。   只聽得「轟」的一聲。原來是那三個惡魔相互撞在了一處。   夢痕秋凌空不落,反手去抽凌空劍,竟怎麼也抽不出來。無奈之下,只好一個跟頭,落到離三魔有一丈之遠的地上。   夢痕秋剛一落地,那三個惡魔已然分左、中、右三路,又圍住了夢痕秋。   好快的身法!   夢痕秋見妖魔一掌擊來,急忙也揮掌去迎。但見兩掌一交,竟無聲無息。   夢痕秋集十成功力的這一掌,竟如同打在了棉花上面。   夢痕秋此驚不小,正待返身離去,道、佛二魔的兩掌也已經分左右擊到。   說時遲,那時不知怎的,就那麼遲了。夢痕秋想要閃躲,已是不及。慌忙中,來了個「一貫到底」,雙臂平伸,去擋來掌。   又是一聲不發。   但夢痕秋卻覺得氣海之中發出「啪啪」一陣驚濤拍岸般的巨響,下盤一輕,身子一軟,便要跌倒。   然而,道、佛二魔掌力不去,竟將夢痕秋夾在中間,使夢痕秋想跌也跌不倒。   夢痕秋急中生智,下盤一腳,踹向道魔的小腹,腳力頗強,足以斷金碎玉。   一腳之後,只見道魔一個踉蹌,退出好幾步遠。夢痕秋毫不怠慢,又衝著佛魔也是狠踹一腳。佛魔也是一個踉蹌,退出好幾步遠。   妖魔見了,哇哇大怒,一掌拍來,呼呼風疾,力道可謂是極沉無比。   夢痕秋急忙聚足氣力,以雙掌相迎,可謂是具有排山倒海之勢,撞了上去。   一撞無聲,形如擊帛。   雖然一撞無聲,但是卻已將妖魔推出有一丈開外,方才立穩足跟。   夢痕秋剛想縱身而躍,但也就是一眨眼不到的工夫,妖、道、佛三個惡魔又將夢痕秋圍在了當中。   3   夢痕秋因不知這三個惡魔是何來頭,所施為何功法,只好伺機出手,見機離開。   妖魔怒聲叱道:   「小女子好厲害,我這人就喜歡和厲害的對手打架!」   卻聽道、佛二魔一齊說道:   「放屁,放屁!好臭的屁!」   妖魔問道:   「你們是在說我嗎?」   道、佛二魔大聲說道:   「臭屁自然是你放的!」   妖魔又問道:   「我放什麼臭屁了?」   道、佛二魔同聲言道:   「你說『我這人』!你怎會是人?你不是東西嗎?」   妖魔怒道:   「一個……一個屁,扯平!」   本來他想說「一個人放一個屁」,可是話到嘴邊,卻生生又將「人」字嚥了回去。   夢痕秋插話道:   「你們的確不是人,也不是個東西,完全是三個惡魔!」   三個惡魔聽了,竟不生氣,連聲說道:   「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我們正是惡魔!」   夢痕秋又說道:   「你們既是惡魔,怎生不回到自己的地方去?卻在梅山幹什麼?」   三個惡魔又連聲說道:   「對,對!我們三個正是在梅山教授了一大群徒子徒孫,我們還給他們起了名字,男的叫善男,女的叫信女。不知你是不是信女幫的?」   夢痕秋沉聲說道:   「什麼善男,什麼信女!分明是些作惡多端、淫蕩成性、禍及江湖的惡男、蕩女!」   三個惡魔很是高興,依然連聲說道:   「好,好!我們的徒兒們做得好,做得對!這正是我們三個惡魔希望他們做到的。好!」   夢痕秋怒言說道:   「你們可知道我是誰,我來梅山為了什麼?」   三個惡魔問道:   「你是誰,為什麼?」   夢痕秋正聲言道:   「我是梅山的剋星,為了殺光所謂的善男、信女!」   三個惡魔哈哈大笑。   妖魔說道:   「剋星還是星,殺卻殺不光的!」   妖魔從頭上抓下一把髒發,迎風一晃,但見頃刻之間,便變出十幾個人來。   妖魔接著說道:   「你看,這不就是殺不光的憑證嗎?」   十幾個人中,有幾個卻是認識夢痕秋。   只聽他們罵道:   「夢痕秋,你這個愛管閒事的女人,你還認識我們嗎?」   夢痕秋一怔,卻不認識,便宏聲言道:   「你們是誰,我雖不知,但我敢斷定,你們沒有一個好東西!」   一個說道:   「我是梅山一劍玄子圭!」   一個說道:   「我是善男幫幫主司馬尋歡!」   忽聽又一個怒道:   「我韋婆楞才是善男幫幫主,你早已不是了!」   一個又說道:   「我是端木雪!」   夢痕秋哈哈大笑,說道:   「對不起,我不奉陪了!」   長足狂縱,速如閃電。不及三個惡魔反應過來,夢痕秋已跑出有一里地遠,沒有了蹤影。   三個惡魔大怒,正要去追,只聽方才自稱端木雪的那人說道:   「追不得,追不得!你們知道這夢痕秋是什麼人?」   妖魔斥道:   「管她是什麼人!」   一怒之下,收回魔法,這些人頓時沒了身形。   忽聽有人大聲說道:   「三個惡魔,還不滾到陰間去?!」   三個惡魔聽了,大吃一驚!   4   夢痕秋縱身離去不久,忽然有人大聲說道:   「三個惡魔,還不滾到陰間去?!」   三個惡魔聽了,大吃一驚!   卻見來人戴一副人皮面具,威風凜凜。   此人正是回頭客!   回頭客從何而來?不知道。反正回頭客就站在三個魔頭面前。   妖魔驚問言道:   「你是何人?」   道魔立即接言說道:   「這小子人不人,鬼不鬼,很像咱們的弟子!」   回頭客怒道:   「你們沒有聽說過回頭客嗎?」   三魔一怔,言道:   「回頭客?回什麼頭,作誰家客?是請我們三個東西作客嗎?」   回頭客哈哈大笑道:   「《道德經》曰:『善有果而已,不敢以取強。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驕,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強。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我見你們三個也非凡界之流,趁早回去吧,以免死個不明不白,遊魂無顏返家!」   三魔聽了,忽覺感傷,竟然嗚嗚地大哭起來,狀如少兒,嬌若童子。   道魔哭了一會兒,言道:   「他媽的,真是這樣!幾百年前,我的魂魄找不到黃泉路,就四處流浪,竟不知不覺遇上佛兄、妖兄。咱們三個也不知往何處去,只好重返人間,卻一覺睡了幾百年!」   佛魔邊哭邊說道:   「我還不如道兄,我連魂魄也沒有,我也不知現在的我是誰,只知道梅山很好玩,有許多徒子徒孫!」   二人這一哭訴,妖魔也歎然泣道:   「我的家在何處,我是誰?我為何來梅山,來梅山又有何用?反正再過幾十年,徒子徒孫們自然全死了,我該怎麼辦,還睡覺嗎?」   回頭客聽了,不由得也萬般感慨。   「回頭客是什麼人,為什麼叫回頭客?」   回頭客也心中暗想,不覺眼睛濕潤了。   忽聽回頭客狂嘯一聲,以衝霄般的內氣高喊道:   「希言自然,故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   這回頭客大聲喊出的,乃《道德經》中第二十三章的一段言語。   這段言語的意思是:少說話才合乎自然,所以再大的狂風也刮不過一個早晨,再大的暴雨也下不了一整天。興風起雨的是誰呢?那當然是天地。天地興風起雨尚且不能持久,更何況人呢?   回頭客剛一喊罷,就聽見從梅山遠處的天空中傳來一陣凌厲的風聲。   風聲中,天空烏雲翻滾。突然間,一下子涼爽起來。風從梅山山頂上壓過來,一切都變灰變暗了,一下子就彷彿變成了夜間。   風聲呼嘯著,大雨「嘩嘩」而來。   傾盆大雨從變黑了的天空中傾瀉下來。這不是雨,倒像是亂響的、使人站立不穩的傾瀉下來的水,夾帶著狂暴和怒火,充滿了旋轉的黑暗,從梅山的天空傾瀉而下。   氣氛一下子變得肅穆又激烈。   現在真是大雨瓢潑。   三個惡魔想運氣摧雨,但終於無濟於事。頃刻間,便被淋成了落湯雞。   在大雨之中,雷聲也轟鳴助威。梅樹枝頭的花苞,像被擊中的鳥兒一樣,顧不上拍打翅膀,便「一一」而落。   大雨一陣猛似一陣地傾注著,像是在狂吻大地,又像是在吐訴著回頭客心中的憤怒。   正如蘇東坡有詩云:   遊人腳底一聲雷,滿座頑雲撥不開。   天外黑風吹海立,浙東飛雨過江來。   十分斂灩金樽凸,千杖敲鏗羯鼓催。   喚起謫仙泉灑面,倒傾鮫室瀉瓊瑰。   雨越下越大,那雨水湧落,好似天河打開閘門,把天河的洪水傾注到了梅山。   只見回頭客目透精芒,威風凜凜,屹立於這狂風暴雨之中,不動也不搖。   再看浣裳池岸上的梅樹,被這風雨一吹、一打,幾乎都成了光禿禿的枝幹,梅花落了滿地,瘦削的梅枝在風雨中使勁搖擺,淒淒而切切,抖抖有泣聲。   回頭客哈哈大笑,雙手沖天舉起。反手一劃,雲層滾動;回手一壓,雨聲似鼓。一反一回之間,又逼得天空向下一低,雨水更是箭一樣離弦而疾射。   三個惡魔驚訝萬分。   妖魔驚道:   「怪哉,怪哉!這小子反手為雲,覆手為雨,迴旋轉合,法術無邊。到底是何方仙者,竟比我還強出一籌!」   道魔歎聲言道:   「莫非此乃天定?看來,我醒來有些早了,應再睡上百年,伺機成熟,再來一展我的威力也不遲!」   佛魔搖頭說道:   「道兄又在放屁,怎會是你醒來早些,明明是剛才那個女子一聲狂嘯,驚起我們。哪裡是我們想醒的?」   妖魔沉聲說道:   「先放倒這小子再說!」   忽然,三個惡魔揮拳撲向回頭客。   回頭客似乎聞所未聞。   三個惡魔才忽又收住拳形,卻不知怎的,只是雙目無神,呆呆地盯著回頭客。   回頭客輕蔑地一笑,仰頭注視天空。   天空雲朵黑沉,使勁翻滾。   三個惡魔驚然呆立。   妖魔忽然怒道:   「為何不趁此機會,離開這風雨之地,找一處隱秘之處躲躲?」   三個惡魔剛想動足,只聽回頭客一聲斷喝:   「站在原地,豈可亂動?!」   話音一落,三個惡魔已不敢動彈。   妖魔看看道、佛二魔,見道、佛二魔已目光散亂,似乎心脈已傷,便歎道:   「劫數,劫數!」   一邊說,一邊捏緊拳頭。   妖魔拳頭剛一揮起,正想伺機打向回頭客,天空忽然「辟叭」一聲炸雷。   妖魔一激靈,揮起的拳頭已然垂下,暗自運氣,丹田之中似乎隱隱作疼。   回頭客依然毫不理會這三個惡魔,彷彿靈魂已然脫離肉體,去風雨之中漫遊。   只聽妖魔惑然言道:   「這小子定力很好,臨危不懼,從容鎮定。不錯,的確是梅山所有徒子徒孫們所不可及的!」   道魔厲言說道:   「我看沒有什麼了不起,與方纔那女子無甚區別,只是臉上多一層冷皮而已!」   佛魔搖頭言道:   「我看很了不起,這小子一定法通天神。因而才呼風喚雨,易如反掌!了不起,了不起!」   妖魔又道:   「我們三個不是東西的東西,還是老老實實回去吧!這一覺,雖說養足了精神,但這一醒,卻精神全無!」   三個惡魔同聲歎出一口氣。   只聽回頭客又宏聲說道:   「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發;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滅;侯王無以貞,將恐蹶。」   這卻是《道德經》中的三十九章的言語。正所謂從古到今,天地萬物都有一個總原則,那就是「道」,也就是「一」。   這段話的意思是說:假若天不能保持清晰明亮,恐怕就會爆裂;如果地不能保持安寧穩定,恐怕就會塌陷;假使神不能保有靈驗效果,恐怕就會滅絕;倘使山谷不能充盈有生機,恐怕就會枯竭;要是萬物不能生長繁殖,恐怕就會滅絕;若是諸侯君王無法統治,恐怕就會被推翻。   言語鏗鏘,內氣飽滿。   隨著回頭客的呼喊,一方風雨頃刻又變成兩方風雨,兩方風雨又變成四方風雨,四方風雨又變成八方風雨。   此乃「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玄學理論的演化。   風雨更猛,雷電交加。   就聽得風雨之中有人隱約說道:   「師祖,這一場風雨,可有何意味?回頭客到底是什麼人?」   老聃呵呵一笑,言道:   「呂洞賓,這場風雨,乃及時而發,其中意味,實屬天機。回頭客,也是此天機中的一個頓點,先不洩露也罷!我看,應當讓梅山盡快有個了結了!」   老聃說著,又是一陣發自肺腑的大笑。   呂洞賓也是一陣大笑。   呂洞賓笑道:   「我看出來了,這回頭客憑著一身正氣,滿腔道德,已然感化了師祖,是師祖你老人家在暗助他吧!」   老聃平聲言道:   「呂洞賓,你又說錯了!回頭客這是得天獨厚,替天行道。怎會是我暗中相助?」   呂洞賓還是惑然不解,問道:   「那回頭客何以具有如此大的能量和道行?」   老聃淡然說道:   「天下之事,實屬天下之人自管其道也,何須神仙插手?梅山向來雜亂,雜亂之事已傷及梅山肺腑,故而回頭客得以借助梅山之廢氣,化入己力之中,又融於天地萬物,才使得風雨大作,雷電交鳴!天意正是如此!」   呂洞賓恍然悟道:   「弟子明白了,這正是合乎師祖《道德經》中『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的原則。」   老聃呵呵笑道:   「正是如此!天下的人都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美的時候,丑就出來了;天下的人都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善的時候,惡就產生了。有了『有』,才產生了『無』;有了『無』,就產生了『有』。『有』和『無』互相對立而產生。有了困難,才懂得容易;感到容易,也就知道了困難,它們相互矛盾而促成。長與短,高與矮,音與聲,前與後,均系如此。正所謂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矮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   三個惡魔忽然沒有了去向。   回頭客也忽然沒有了去向……   風愈刮愈烈,雨愈下愈大。   風雨中,梅山一片迷濛。   就見浣裳池水,波瀾起伏,彷彿變成一片汪洋,無邊無際,海天一色……   突然,「轟——轟——轟——」幾聲巨雷滾過。   夢痕秋大驚叫道:   「媽呀!」   睜開眼睛,天色晴朗,原來是作了一個噩夢,只是不知此夢到底預示了什麼。   片刻之後,浣裳池邊已經沒有了夢痕秋的身影,想必已然離去。   梅山,靜悄悄的,似乎正在孕育一場更猛烈的風雨……   正是:   夢戰三魔頭,醒來莫須有。   參悟道德言,前途壯志酬。 第十五章 願付流水勘蹉跎 心隨落花填新詞   仿《鷓鴣天》:   山重水復蒼茫中,雲暗聲低往事空。   疏影婆娑映如雪,梅花弄雨小園紅。   尋茲去,斜陽逢,相告魂夢與君同。   今朝復將丹書轉,莫教游鳶枉悲鳴。   1   回頭客一路狂奔,直跑到離梅山蛺蝶谷約有五六里地的一座梅林。但見眼前是一處平緩的山坡,梅花疏影,暗香浮動。   回頭客已是心力交瘁,大汗淋漓。急忙停住身形,慢調心息。然而丹田之中依然空空如也,所中的梅舌毒散仍時時牽制著內力脈息。   但回頭客自然明白,再有不到三個時辰,梅舌散的毒力自然散盡。因而,回頭客便打坐於梅花叢中,調理心息,通達八脈。   山風吹來,涼意頓生。回頭客想起自己來到梅山之後的日子裡,遇妖除妖,逢邪去邪,雖歷經不少坎坷,但終有幾分業績。   一陣極度的疲勞隨山風襲來,回頭客長吁一口氣,慢慢取下了戴在臉上的人皮面具,立時,盤在面具中的一團東西舒展開來。   啊,回頭客竟然是一位……   只此一瞬間,回頭客又戴上了人皮面具。   因為回頭客已隱約聽見了有人疾行的腳步聲。   「嚓嚓」、「沙沙」、「索索」聲嘈雜成一團。回頭客急忙蜷伏身形,從梅林疏影間,凝目望去。   就聽一女子喝道:   「無練,你在幹什麼?」   又聽見「茲茲」幾聲,那女子笑道:   「就你色迷迷的,無萱和無蓮它們可不像你!」   回頭客心中暗道:   「這又是那群白花蛇了!只是不知這女子是易芝紅,還是易芝蘭!」   又聽「刺刺」、「刺刺」一陣蛇聲,那女子便微哂道:   「怎麼,無萱!你餓了嗎?你去吃點梅露吧!」   一陣「沙沙」、「索索」聲後,白花蛇已爬到梅枝上,「卡卡」吞了起來。   有一條白花蛇竟攀到離回頭客很近的一棵梅樹枝頭,狂張大口,卻細吞慢咽,樣子煞是動人。它吃了幾口後,朝回頭客藏身之處看了幾眼,竟然徑直游了過來。   回頭客緊握幽靈劍,兩眼放光,直逼白花蛇,心中想道:「你膽敢亂叫,我就一劍要了你的命!不信,你就過來試一試!」   白花蛇輕抖身軀,游動的姿勢煞是活潑可愛,還是一邊往前游動,一邊尋些梅露和花蕊,津津有味地品嚐。它吮嚼一口,身子向前游動幾寸,幾口之後,已是向前游動了一尺之餘。   忽然,白花蛇驚了一下,抬起頭來,口中毒芯子「刺刺」有聲,雙目直向回頭客藏身之處看。看過幾眼,又小心翼翼地向前游動。   距回頭客有一丈開外之際,白花蛇竟突然直立起身軀,似乎是疾走,又似乎是慢跑,朝著回頭客一直過來。快到之際,突然又止住身形,卻已經離回頭客只有兩三尺了。   回頭客見白花蛇已經看到自己,索性抬起頭來,直視白花蛇。見它目光並不兇惡,知道並無惡意,才輕輕沖白花蛇一笑,悄言說道:   「你是無萱,還是無蓮,或者是無練?」   白花蛇聽見「無練」,便使勁點點頭,「刺刺」叫了兩聲,還張開蛇口,吐了一下毒芯子。   回頭客又笑而悄言道:   「你這在是笑嗎?」   見無練點點頭,又續而輕道:   「你真漂亮,就和仙女一樣!」   無練聽了十分高興,竟直立著撲了過來,伏在回頭客的臉頰之上,「刺刺」親了兩口。忽又抬起頭,打量著回頭客,遂用毒芯子在回頭客的任脈上輕輕點了幾下。   回頭客並沒有害怕,因為他知道這些蛇已被馴服得熟諳人性,你對它善,它也對你善。白花蛇點過之後,才又看著回頭客,模樣已是十分親暱。   回頭客突然覺得梅舌散的毒氣已然化解,才知道是無練幫了自己這個忙。   突然,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聽見時卻已然離回頭客很近。   無練忽地一下長身飛去。片刻,聽到有人大喝一聲:   「這麼厲害的白花蛇,險些咬了我的手脈!這是誰的孽障?」   又聽見還有兩人哈哈一陣大笑。   原來一共有三人,聽起來聲音十分陌生。   回頭客心中奇道:   「梅山怎生又冒出來三個生人?」   就聽「叭」的一聲響,那女人旋即怒道:   「你為何打死我的無練?你不知道每過半月我都要溜一溜它們嗎?」   嘴裡又是一陣大罵。   先前那人也怒道:   「小丫頭,看你長的如此水靈,卻發這麼大的火!你可知我是誰?別說打死一條蛇,就是打死一個人,又能怎樣?!」   那女子冷聲一笑,說道:   「無萱,無練,無蓮,我們走!」話音落時,已是在一丈開外。   「沙沙」、「索索」聲漸漸遠去了。   回頭客身上毒氣一消,便不再顧忌什麼,悄悄向前挪動腳步,想看看這三人究竟長得什麼模樣。誰知剛走出不及一丈地,突然「噹」的一聲,竟是觸到了梅鈴之上。   這一響不大緊,只見那三人長身一縱,已站在回頭客的面前。回頭客一看卻不認識。只見三個奇醜無比的老者,赤髮銀胡,突眼怪眉,正直盯盯地看著自己,眼珠還滴溜溜轉個不停。   其中一個老者哈哈一笑道:   「原來那個小丫頭還約了一個相好的,又怕被人撞見,還戴了一副人皮面具!好玩,好玩!」   大手一伸,就要來抓回頭客臉上的面具。   回頭客急忙反手一扳,擋掉了老者的大手,怒道:   「放規矩些,誰是那少女的相好?!」   另一個老者怪聲言道:   「天龍兄,這小子身手好快呀!你縱有立門斧之稱,卻還不如這小子的手上功夫!」   那天龍老者沉聲說道:   「阮水公,你也不想想,我豈會與一小孩子動手?哈哈!」   說完,放聲一陣狂笑。   阮水公哼道:   「上官兄,你聽郎天龍今天怎麼突然講起地位尊卑、年齡長幼來了?怪哉,真是怪哉!」   那上官老者哈哈笑道:   「的確奇怪,天龍兄此次出山,竟文縐起來,頗講道理喲!少見,少見!」   三個老者這一說笑打渾,回頭客心中自然已明白。   原來這三人乃梅山隱居三怪,一個叫阮水公,一個叫郎天龍,一個叫上官九叔。回頭客如何知道這些,這裡自先打住,不表也罷。只見三怪一陣狂笑,似乎甚為得意。   郎天龍對回頭客喝問道:   「小子,你既然不是那小丫頭的相好,那你是何人?為什麼不敢露出真面目,怕羞不成?」   阮水公突然想起什麼,厲聲驚叫道:   「我知道他是何人了!他一定是回頭客!」   「回頭客」三個字一說出口,郎天龍和上官九叔疾身後躍幾步,齊聲問到:   「阮水公,你怎麼認定這小子便是回頭客?!」   阮水公兀自立於原地,冷聲言道:   「二位何必大驚小怪?二位難道忘了青梅師太前幾天給我們捎來的那封信嗎?」   郎天龍點點頭,說道:   「是了!那青梅師太的第一封信被一個叫夢痕秋的小丫頭中途截了回去,第二封信才終於送到我們手裡。對,這小子肯定就是那個殺人魔王回頭客!」   上官九叔冷冷說道:   「管他是不是回頭客,先拿下再說!」   說話間已斷喝一聲「呔」,就聽「嘩嘩」一片響,竟將梅林喝倒一片,露出緩坡地來。原來,上官九叔有占山吼之內功,其吼喝之聲,能震碎常人的心臟,可見其功力之深厚。   這一吼,回頭客也頓覺氣血上下一陣亂翻,急忙靜下心來,讓脈息歸於平靜。   阮水公抽出一把鬼頭刀,叫奪命刀,一指回頭客,沉聲道:   「小子,你是讓我們一個一個上呢,還是三個一齊上呢?」   回頭客淡淡一笑,言道:   「既然你們已經知道我是誰,一個一個上和三個一齊上,又有何區別?」   郎天龍也早亮出自己的那把立門斧,哈哈怪笑道:   「好小子,果然膽大包天!那我們就先每人單獨陪你玩幾招吧!」   掄起立門斧,倏然劈向回頭客,斧風罡沉,端的有幾分力氣。   回頭客一抖幽靈劍,潑水似的迎上前去,直撩向郎天龍的手脈之處。郎天龍全然不懼,立門斧可謂斧斧封門,卻不講招式,反正是哪處得手就向哪處劈去。   回頭客一見郎天龍全然是個拚命的架勢,自己若一劍斬斷他的手腕,卻也被他那追風般的立門斧劈成兩片了。便閃過一旁,撤去了劍力。   但這一閃之際,郎天龍的立門斧又已「忽」地一下,朝著回頭客斜肩帶臂劈了下來。回頭客想要再躲,已然不及。   回頭客長嘯一聲,嘯聲中,只得橫劍力擋。斧劍光閃,已是發出「噹」的一聲銳響,撞在了一起。   2   回頭客頓覺氣血兩翻,想要拿樁立足,卻也是拿不定身形,「騰騰騰」退後三步,才定住足跟。   郎天龍哈哈大笑,高聲說道:   「阮水公,上官兄,你們看我這一斧怎麼樣?」   神情已是十分得意。   回頭客怒道:   「你休要高興得太早了!」   心中想道:「那一斧佔有罡力上的優勢,自己不過是立定接它,豈有不敗之理?」   手中幽靈劍也是斜裡刺出,中間忽又變招,乃「靈光反照」是也。   但見劍光耀眼,燦若流火。   郎天龍急忙再劈一斧,正是迎向這「靈光反照」。斧劍再次交鋒,「噹」的一聲,又是巨雷般的聲音。   回頭客暗運內氣於足,「噹」的一聲過後,才不過退出一步。但郎天龍卻「騰騰騰」一連退後有五六步之遠。只此一劍,卻又是回頭客佔了上風。   但回頭客豈容他緩過心神,早已刺出第二招,乃「靈犀一點」。劍聲疾短,直打心脈。   郎天龍大叫一聲道:   「阮老大,快來幫我!」   已然手忙腳亂,沒了章法。   阮水公大笑著踏步而上,手中奪命刀,上下翻飛,煞是好看。回頭客急忙收回劍力,迎住阮水公。   阮水公較之郎天龍,功力上更是又上一乘,一把奪命刀快如閃電,雖不見章法,但卻井然有序。   幾招之後,回頭客發現這把奪命刀乃模仿游鷹追兔、螳螂捕蟬、獵狗趕羊、蜻蜓點水、蝴蝶閃翅、惡虎下山等的動作,每一招均包含極深的玄功在其中,並且步法沉雄,挪移有序,落地「咚咚」聲重,卻又不失靈活敏捷。   回頭客堪堪刺出了「靈芝三歎」和「幽魂唱晚」兩招,竟如石沉大海,毫無半點效果。阮水公果然功力不凡、名不虛傳,饒是回頭客,心中也不禁連聲讚歎不已。   要知道,整個梅山,還沒有第二個人能在回頭客的劍下如此游刃有餘,騰閃自如,怪不得青梅師太會請阮水公前來。   而阮水公也暗自點頭稱道,回頭客真不愧是蓋世之劍客,難怪青梅師太要修書請自己出山,縱是黑白三老合起來也不是回頭客的對手!   二人又打了五六十招,還只是一個平手,任憑是哪一方,都無法爭得半式之勝。   回頭客心中已急,照此下去,再打個百八十招,也不一定分出勝負。儘管阮水公已是老邁之軀,功力上卻也分毫不差。   郎天龍見了,再次掄動立門斧,「忽」地一下劈了過來。回頭客急忙閃過,郎天龍一斧劈空,遂轉身高舉立門斧,狂喝著又撲了上來。   回頭客避過阮水公的奪命刀,斜裡疾出,一劍刺去,「噹」的一聲,竟逼得郎天龍棄斧後退,險些傷了手臂。   忽見阮水公一個踉蹌,隨即沉聲笑道:   「上官兄,來把咱們的三玄陣布上吧!」   就見上官九叔飛身站在了回頭客的身後。   阮水公一發話,郎天龍也閃到回頭客的下手之處,形成陣頭、陣尾和陣中的三玄陣勢。   回頭客見了,心中一怔:   「三玄陣,不知有何威風?」極目望去,三人已放棄手中刀斧,沉氣於拳。   原來三玄陣是拳術之陣。回頭客方才明白為什麼一開始阮水公要問自己,是一個一個上,還是三個一齊上。三個一齊上乃以拳佈陣也。   阮水公哈哈笑道:   「小子,試試我們這三玄陣的威力吧!」   三人開始飛速轉動,轉轉停停,一轉一停,其中玄關,均有不同。   回頭客觀察了良久,還是看不出其中的子丑寅卯。   就聽阮水公又是哈哈一笑,厲言說道:   「小子,你一定看不出三玄陣的玄關所在吧!告訴你,你的道行還差些!三玄陣乃依照八卦所演繹,我們三人自成八卦,三個八卦的變化就可想而知了!」   說話間,已是轉了有四五十圈。轉速一快,三個竟如同飄坐於空中一樣。   回頭客心道:   「任憑你的三玄也好,八卦也罷,我回頭客一定要先試試你的三玄陣,看看究竟有何厲害?看是徒有虛名,還是貨真價實。」   但見回頭客長嘯一聲,手中幽靈劍已然寒芒朵朵,盛氣凌人。忙中偷閒,一招「幽香萍蹤」,直刺三玄陣中的郎天龍。   劍力一發,三玄陣轉速陡然加快。「啪啪啪」,竟是一劍即出,三拳跟到,均以極沉之罡氣,打在劍身之上,拿捏之準,無與倫比。   回頭客頓時覺得眼睛一花,喉頭一甜,「哇」地噴出一口鮮血,手中幽靈劍「噹」的一聲,竟落到地上。   回頭客急忙警醒過來,飛身揀起幽靈劍。看時,三玄陣依然如故,三人沉穩異常。   阮水公大笑道:   「小子,快離開梅山,我們放你一條生路!依你現在的功力,再有三十年,或許可破此三玄陣。否則,等到我們出手,可是一招三式同時打出,除非你有三頭六臂。否則,哈哈,哈哈!」   忽然,遠處梅林之中傳來一個少女的歌聲,歌聲煞是甜美、稚嫩。陣中之人和佈陣之人聽了,心頭均是愜意非常。   那少女唱道:   金橋玉洞隔凡界,頭頂爐香向道學。   才走星橋又步雲,真仙不遇心如結。   隨著歌聲,又傳來「絲絲」、「索索」之音。   竟是方才趕蛇的那個少女。   奇也!怪也!   少女繼而唱道:   西南路上月華明,大藥還從此處生。   記得古人詩一句,曲江之上……   已然來到三玄陣前,見回頭客被困於陣中,而阮水公、郎天龍和上官九叔兀自風輪一般地飛轉,便「嗯」了一聲,接著才清音唱道:「鵲橋橫。」   回頭客見了,卻也不認識。但見這少女只不過十歲左右,長得嬌美可愛,眼中透著一股頑皮的稚氣,兩隻大眼睛「忽悠」、「忽悠」轉動不已。   這少女是誰?怎生趕著易芝紅和易芝蘭的白花蛇?   少女看了一眼回頭客,接著唱道:   無根樹,花正微,樹老重新接嫩枝。梅寄柳,桑接梨,傳與修真作樣兒。自古神仙栽接法,人老原來有藥醫。訪明師,問方兒,下手速修猶太遲。   接著再唱道:   無根樹,花正香,鉛鼎溫溫現寶光。金橋上,望曲江,月裡分明見太陽。吞服烏肝並兔髓,換盡塵埃舊肚腸。名利場,恩愛鄉,再不回頭空自忙。   唱完又看看回頭客,目光中竟溢盼出一種疑惑之色。   少女又唱道:   無根樹,花正鮮,符火相煎汞與鉛。臨爐際,景現前,採取全憑度法船。匠手高強牢把舵,一任洪波海底翻。過三關,透泥丸,早把通身九竅穿。   美目還是脈脈傳情一般地看著回頭客。   回頭客忽然問道:   「何謂法船?」劍氣逼住身形,以免受到阮水公三人的偷襲。   少女嚶嚶一笑,露出兩排如皓白齒,軟語言道:   「此時即有三屍六賊五蘊七情諸般之幻景呈現於前,必然穩駕法船,牢把船楫,對景忘情,一任海底翻波起浪,不動不搖。如果是用功漸采漸煉,扶陽抑陰,愈久愈力。功夫到日,自然精化為氣,氣化為神,神化為虛。過此三關,泥丸風生,法相顯露,而週身九竅之陰氣亦皆化矣!」   少女仰頭看了看天氣,又續說道:   「今日這陣可是三玄陣,憑你的功力,你尚需再練三十年,自會破解!否則……除非……唉,你道行太淺!」   回頭客聽少女也說自己尚需練三十年,自知方才阮水公所言並非枉語。   忽見少女欲言還罷,急忙問道:   「姑娘所說,除非什麼?」   少女淡淡一笑,甜甜說道:   「除非你肯拜我為師祖,哪怕拜我為師也行,方可以三個時辰內破此三玄陣!」   回頭客一愣,一個十歲上下的少女,張口便要做自己的師祖,豈不奇哉?   少女見回頭客惑然有疑,便又嚶嚶笑道:   「你一定看我不過只有八九歲,但天下奇事總歸如此。一百年前,我就是這個模樣。一百年後,我還是這個模樣。我的年齡也不見怎麼長,別人是過一年算一歲,我卻是死一回長一歲,今年正好九歲!憑我九歲小童,做你的師祖,想必也不為過,況且要做你的師父,難道不綽綽有餘嗎?」   說完,又詭秘地一笑。   真是奇之大奇,聞所未聞。但世上如果沒有了奇,那麼萬物也就失去了神秘感。   回頭客點頭說道:   「我姑且就相信你這一次!但你怎生教我呢?又怎生將三十年集於三個時辰呢?」   「只有一個辦法!」九齡小童笑道:「投機取巧!」   「如何投機取巧?」回頭客惑然不解地問道。   九齡小童剛要再說什麼,阮水公大怒道:   「我道是什麼人,原來是個口出狂言、胡說八道的小妖女!哈哈,哈哈!」   說完又是一陣狂笑。   伴著阮水公的笑聲,上官九叔沉聲言道:   「阮水公,你說得有理!只是先聽她還說些什麼鬼話,如何?」   阮水公點頭說道:   「好吧,就按上官兄所言,聽聽這小妖女是如何將三十年功力,投機取巧成三個時辰的!」   一邊說,三人一邊轉得慢了下來。   九齡小童聽了也不生氣,緩緩說出一段話。   有詩為證:   鐘呂心傳續,老莊秘密藏。   氣者人根本,根絕莖葉黃。   但聽九齡小童緩緩說道:   「三玄三玄,八卦往返。惚忽陰陽初變化,細蘊天地乍迴旋,中間些子好光景,安得功夫入語言。三玄陣中,三人形成三足鼎立之勢,不將三足同時去掉,便無法破解此陣。而三人均以八卦拳作為玄關,只是八卦拳全為橫勁,分上、中、下三盤,由陣頭、陣中、陣尾各持一盤,合起來無非是三拳護內,三拳應敵,互為聲援。但你功力不到,只有從八卦本身入手。所謂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上官九叔截言道:   「小妖女果然所言極是,只是若破此陣,必得先破八卦,而破八卦談何容易?」   九齡小童輕輕一笑,煞是甜美,目光直照回頭客,收回笑容,緩緩又道:   「憑你現在的功力,想破八卦尚需三十年,但卻未必要破八卦。如果投機取巧,尋根先破四象,就只需三年。倘若再投機取巧,去破兩儀,就只須三天。再要是直截了當去破太極,豈不成了三個時辰?!」   直聽得阮水公三人一陣困惑,他們根本不相信九齡小童這一番言語。   但回頭客卻暗暗佩服,心道:   「拜這個九齡小童為師,確實一點不吃虧!」便粲然說道:   「果然高明,令我茅塞頓開,我……回頭客甘願拜你為師!」   於是,在陣中行了拜師大禮。   九齡小童乍一聽「回頭客」三個字,臉上微微一怔,旋即笑道:   「你既然拜我為師,師父之言,你可服從照辦?!」   臉上又閃過一絲詭譎之色。   回頭客朗朗笑道:   「一日為師,終身侍奉。師命豈可違?師父有令,我自當服從,雖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敢違抗!」   九齡小童詭然一笑,慢慢說出了一句話,直把回頭客驚出了一身冷汗。   3   只聽九齡小童冷冷一笑,說道:   「三日之內,你離開梅山!什麼原因,你不要問,誰讓我知道了你就是回頭客呢?」   回頭客大驚失色,激出一身冷汗。   但既然已答應在先,豈有反悔之理?正所謂: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忽聽阮水公大怒道:   「離開梅山?這小子能否離開三玄陣,尚未知曉,卻還盼著離開梅山?!」   回頭客已然一劍出招了。   阮水公三人又疾轉如飛。   回頭客又是一劍刺出,卻被郎天龍和上官九叔逼為無形。   忽然,九齒小僮怒喝一聲道:   「先斷陣尾!」   形同鬼魅,只一閃,不知怎麼,也已進到陣中。   九齡小童這一加入,那群白花蛇便狂吐毒芯子,躍躍欲試,「刺刺」叫個不停。   九齡小童似是對那群白花蛇,又似是衝著回頭客,斷喝一聲:「退下!」雙手一掀,就連回頭客也不知道,那群白花蛇便已然被扔出了三玄陣。   阮水公三人大驚。   阮水公惑然言道:   「小妖女,你使的這是什麼手法,我為何沒有看出來?」   九齡小童沉聲說道:   「你們這三個狂徒,竟然連我的弟子也敢欺負!你們的師父是誰,說出名來讓我聽聽!」   人雖在陣中,神情卻十分傲慢。   阮水公也是沉聲說道:   「小妖女,你也配問我們的師父?!說出來嚇你一跳,我們的師父是扶陽子仙君,你聽清了嗎?」   九齡小童「吃吃」一笑,遂怫然說道:   「扶陽子怎麼會教出你們這三個不尊長輩、奇醜無比的傢伙!你們是否也聽說過青羊真人這個名字呢?」   阮水公一怔,就聽郎天龍獰然言道:   「小妖女,你怎麼會知道我們師父的師父是……嗯,你怎配說青羊真人四個字!他是我們的師祖,我們豈有不知之理?!」   九齡小童「咯咯」一笑,說道:   「既然你們還認青羊真人是你們的師祖,那麼松雪道人呢?」   三人又是一怔,阮水公厲言說道:   「你怎麼會知道我們師父的師祖的名字?!」   九齡小童又是哈哈一陣大笑,直笑得花枝招展,才悅然言道:   「那麼九瑛仙姑呢?」   三人「啊喲」大叫一聲,停止轉動。阮水公慌忙呵斥道:   「大膽小妖女,你越說越不像話,連我們師祖的師祖,你也敢直呼尊名!」   九齡小童這回乾脆坐在陣中,「咯咯」一陣亂笑,旋又板下面孔,緩緩說道:   「怎麼,我連自己的名字也不能說了嗎?!」   這句話,直把阮水公、郎天龍、上官九叔,包括回頭客在內,聽得是大吃一驚。   上官九叔忽然大笑道:   「小妖女一派胡言!哈哈,哈哈!別人相信,我上官九叔卻不上當,任憑你說得玄上加玄!哈哈,哈哈!」   九齡小童臉上劃過一絲神秘的表情,旋臉色一沉,厲聲言道:   「那要怎樣,你們這三個小狂徒才肯相信呢?」   郎天龍接過話來說道:   「除非你在三招之內,能破得了三玄陣!」   「好,這話可是你們說的!」   九齡小童高聲說著,忽又燦言道:   「倘若三招之內,破了你們這三個小小狂徒的三玄陣,你們便怎樣?」   阮水公大笑道:   「我們自然認你這個師祖的師祖!」   忽然覺得此話不全面,因為倘若真是認了這位師祖的師祖,那回頭客不就成了師祖的師叔輩了嗎?   便又急忙言道:   「如果你破了三玄陣,我們只認你,與回頭客無有關係!」   九齡小童微微一笑,說道:   「既然如此,你們也該聽我的話,對不對?!」   「那是自然!」   阮水公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想道:   「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女,不要說三招,就是我們的師父扶陽子在世時,也要到了三百招上,才能破此三玄陣。」   但見三人又疾轉如飛,並且這一轉,已然與方才對付回頭客時的速度,又不知快了多少倍。   有道是:   死心容易活心難,百煉成精玄上玄。   時人不識真龍虎,卻向九竅尋真丹。   三玄陣一起,九齡小童已然同時出手。   回頭客見九齡小童雖正邪兩兼,但剛才一番話,卻也有許多凜凜正氣。見三玄陣更是奇迷奇幻,罡氣呼呼有聲,轉動更為疾猛,自也替九齡小童暗捏一把冷汗。   誰也不知怎麼回事,誰也沒有看清九齡小童究竟出的什麼招,出了多少招,反正阮水公三人剛剛打出第二拳,就覺胸口一沉,只聽「咚」、「咚」、「咚」三聲沉鼓一般的悶響,已見阮水公三人如同敗羽一樣,摔出一丈有餘。   九齡小童欺身上前,嘻嘻笑道:   「我是不是九瑛仙姑?我是不是你們的師祖的師祖?」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三人誰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反正是被打出如此之遠,更何況是同時飛摔而出,又摔到了一起。   九齡小童又拍著小手,笑著逼問道:   「我是誰?是不是九瑛仙姑?」竟現出得意而可愛的頑皮神情。   阮水公歎聲言道:   「罷,罷!既然輸在了師祖的師祖手上,也沒有什麼。師祖的師祖在上,請恕晚輩的晚輩有眼不識金香玉,冒犯了師祖的師祖,還望師祖的師祖,多多原諒晚輩的晚輩!」   如同背一首繞口令。   聽得回頭客忍俊不禁,「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九齡小童一陣大笑後,飛起一腳,踢飛了一塊石頭,又揮了揮手,厲聲言道:   「行了,行了!你們知道了我是誰也就行了!不要再師祖的師祖、晚輩的晚輩的一個勁地說了,聽得你們師祖的師祖我也越來越糊塗了!你們今後莫再讓我這師祖的師祖碰上,也就用不著你們這些晚輩的晚輩如此這般了!」   阮水公三人一個勁地磕頭言道:   「晚輩的晚輩明白,晚輩的晚輩明白!只是不知師祖的師祖仙居何處,我們也好前去拜望?」   九齡小童搖搖頭,說道:   「不用了!你們回去後不許洩露我的身份,否則……」   續而笑道:   「你們這三個晚輩的晚輩去吧,不然我這師祖的師祖又要發怒了!」   阮水公三人口中應著,隨即狠狠地瞪了回頭客一眼,便頭也不回地飛起身形,逕直而去。   回頭客這才恭然笑道:   「你是我的師父,這我卻十分好叫。只是師父的這三個晚輩的晚輩,該吃大虧了!」   九齡小童說出一段話,差點沒把回頭客笑得栽一個大跟頭,險些現出不便現出的神情……   4   只聽九齡小童「哧哧」笑道:   「怎麼,你也相信我是他們的師祖的師祖嗎?!我的年齡地地道道只有九歲,根本就不是什麼死過九回才長到九歲!」   回頭客聽了,差點沒笑得栽一個跟頭,險些露出女兒忸怩的神態,半天才忍住笑。鬧了半天,九齡小童是把那三個自視清高的梅山怪物戲弄了一番。   九齡小童忽又板下面孔,正聲說道:   「你是我的弟子,卻是千真萬確的!」   回頭客急忙點頭言道:   「那是自然。功力高低,師徒名分,豈可以年齡大小而論?能者為師,這是自古之常理,更何況我已行了拜師大禮!師父,你說呢?」   九齡小童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說道:   「那麼你三日之後,就離開梅山去吧!我會告訴你出入梅山的路線,不會遇上機關的。」   回頭客無可奈何地只好點頭答應道:   「弟子既已答應了師父,豈可再圖反悔?只是不知師父為何逼弟子遠離梅山?要知道,弟子還有些事情沒有料理完畢,離開梅山豈不前功盡棄了嗎?」   九齡小童「唉」了一聲道:   「你知道我是誰嗎?我乃信女幫易芝蘭身邊的一個馴蛇小童而已。只因我熟諳梅山各幫各派的傳承情況,才嚇走了那三個『晚輩的晚輩』。又因為我自幼吞食白花蛇血,輕功已達絕頂之境,內力又因蛇血中的仙氣而化,說來也是當今一流高手所無法與我可比的了,才稀里糊塗作了你的師父。但我身為信女幫的弟子,豈可容你留在梅山?你也不必自責,你雖然殺死了梅山的許多高手,但十個你恐怕也殺不了我一個。」   正說著,出手如電,忽從回頭客手中奪下幽靈劍,使回頭客猝不及防;又力道疾猛,罡氣極強,朝自己身上奇經八脈處狂刺過去。卻絲毫未見傷害,顯然已將劍氣化為無形。   九齡小童旋又把幽靈劍還給回頭客,笑道:   「這回你相信了吧?」   至此,回頭客已然心灰意冷,先前那股凜凜神威,頓時無影無蹤。   回頭客歎道:   「是離開梅山的時候了!何必需要三天,今晚我就按師父的吩咐做!」   忽聽九齡小童「哧哧」一笑道:   「我知道,你一直不肯露出真面目,倘若誰見到你的真面目,也就離死亡不遠了!師父我卻想看看你的真面目,如何?」   回頭客微微一笑,扯下戴在臉上的人皮面具,又套在了幽靈劍上,立時變成一把凌波寶劍,鋒芒閃爍,實為一把蓋世之器!   就聽九齡小童「哦」了一聲,笑道: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你真是一個女子,竟還如此貌美。你既然武功如此了得,又生得如此賽比天仙,卻為何要戴以假面具出現在梅山呢?」   回頭客已經改為女聲,甜甜笑道:   「徒弟只有以真面目出現時,才能知道梅山善男信女兩幫誰是邪不可恕,誰是心地還算善良、純正。然後,再以假面目出現,除去那些邪不可恕者。倘若均以真面目出現,那麼誰還敢對我施盡輕薄凶狠之心術呢?我真是沒有料到,師父火眼金睛,竟會看出我是一個女子。」   九齡小童淡淡一笑,粲然言道:   「你可知男人煉氣、女人煉形這句話嗎?我一眼就看出你的內氣,乃從乳房積氣,然後安爐立鼎,回返丹田。只是你一身男子裝束,又是男子聲音,倒令我迷惑不解,我才幾次直視於你,試你心旌,見你毫無動心之意,便更加肯定你是女子。當然,直到最後你取下面具,露出真面目,我才最終知道你是一個巾幗劍客!」   回頭客忽然歎了一口氣,說道:   「徒弟既然答應今日內就離開梅山,還望師父能為我保守這個秘密。梅山恐怕會長此大亂下去了!」   九齡小童「咯咯」笑道:   「不瞞你說,今天這一場爭鬥,是我第一次與人交手。我一直以為功力不到火候,所以始終遲遲未決。不想這一較量,竟打得三個絕頂高手變成了我的『晚輩的晚輩』,才知道自己的紙上談兵,確已功成圓滿。為師我自會料理信女幫,重整梅山,不容梅山邪氣壓正、惡人逞兇了!」   二人一直談到月上梅梢,星雲閃爍,才聽九齡小童潸然言道:   「逼你離開,為師也於心不忍,只是萬般無奈。你不走,我何以服眾?何以掌領各幫?難道讓為師一個一個去與他們比武不成?我聽說離梅山幾百里處的霧雲山,近十年有個狂人,號稱惡雲王,興風作浪,那裡正好等你去成就一番大事業!」   九齡小童忽又笑道:   「既然我已逼你答應離開梅山,我做師父的使命也就完成了,今後你不必再叫我師父了,我們以姐妹相稱豈不更好?」   表情煞是真誠可愛。回頭客豈有不同意之理?旋笑著喊道:   「妹妹!」   九齡小童高興地也喊道:「姐姐!」忽然眨了眨眼睛,又問道:   「既成姐妹,能告訴我姐姐的姓名嗎?我猜,你應該是……」   姐妹二人悅然齊聲說道:   「夢、痕、秋!」   二人又是一陣開懷大笑。   笑聲驚醒了沉睡的梅花,睜大眼睛,吐著幽香,心中怔道:「笑什麼呢?」而蜷縮在周圍的白花蛇們,卻一直靜靜地聽著姐妹二人互訴各自的心曲和宏大的志向。   一聲長嘯,夢痕秋已飛出好遠。隨後,九齡小童驅趕著那群白花蛇,在一片「沙沙」、「索索」的響聲中,也消失了蹤影。只有九齡小童唱起的歌聲,還在一路上久久迴盪:   山重水復蒼茫中,雲暗聲低往事空。   疏影婆娑映如雪,梅花弄雨小園紅。   尋茲去,斜陽逢,相告魂夢與君同。   今朝復將丹書轉,莫教游鳶枉悲鳴。   梅山,就快要發生一場改朝換代的大事情了。   同樣,夢痕秋正飛身疾奔的目標——霧雲山,也將會迎來一場更加驚心動魄的惡鬥。   一顆流星劃過,夢痕秋忽然感到一陣惆悵與苦澀。   人在江湖,江湖險惡。其間風風雨雨,恩恩怨怨,不知幾時能住,何時才休。   能不能住,會不會休?但只要不住不休,還依然要憑手中利劍!因為只有利劍,才能對付利劍。   而胸中的心,卻是用來磨礪手中利劍的。用心磨礪的劍,才是一把真正的寶劍。寶劍不僅僅用來殺人,而且可以用來創造一個嶄新的、祥和的世界,一個能夠使心舒暢的胸膛。   這種胸膛,雖然很多,但真正的勇士,活著是為了創造它,而不是享用它。   夢痕秋猛然揮起兩指,集畢生之內力,倏然彈向自己的這把殺死過許多邪惡狂徒的寶劍!   只聽得「當——」的一聲銳響,聲震天地。   正是:   襟上征塵沾淚痕,遠遊無處不風雲。   茫茫長夜驚與險,彈劍豪性沖天門。   縱然惡浪摧蘭舟,但有鐵心作巨琴。   笑指群峰均為小,登時獨君化氤氳。 尾聲 一樹梅花凋落 滿室香澤飄零   詩曰:   谷雨有期蘊微風,滿山落花育秋冬。   假手真龍迎梅笑,羽衣歌舞化丹青。   1   或許是三十年後,恍恍惚惚之中……   或許是三百年後,迷迷濛濛之中……   這一日,一位老態龍鍾的婆婆,笑呵呵地對自己的弟子青鶴子慨然說道:   「梅山不知現在怎麼樣了,我真想回去看看!」   青鶴子忙道:   「師父,你老人家若想去時,弟子陪您去便是了!」   老婆婆搖搖頭,言道:   「你不用去,讓靈智子大師陪我去便是了!」   人影一閃,進來一人。此人便是老婆婆方才提到的靈智子。   靈智子人到笑到,笑到話到:   「夢師兄,你在說貧道嗎?」   這夢師兄,正是當年大鬧梅山的回頭客——夢痕秋。   夢痕秋呵呵一笑,點點頭說道:   「大師真是順風耳,怎麼會到我這裡來?」   靈智子微微笑道:   「方纔我正在金山閉關,聽見師兄提到我,就急忙順著聲音來了!」   夢痕秋一怔,言道:   「莫非你真的練成了?真是不可思議,奇事!」   靈智子接言說道:   「彫蟲小技,不足掛齒!當年我隨師父學藝時,見師父上游九天,下訪黃泉,這一上一下何止萬萬里?但師父也就是個把個時辰,便已一去一回。我遂立下誓願,要學習這一玄功,而今的確練成了這一玄功!但我近來閉關靜修的,卻並非輕功,而是在創立一種劍法,乃入雲劍法。此劍法如以貧道修行的金山命名,便可稱為金山劍法了。」   夢痕秋讚歎道:   「『金山劍法』,是了!我夜來夢見道祖,似乎聽說了江湖上將會有一場關於劍訣與王牌的恩怨大戰!」   靈智子點頭言道:   「夢師兄所夢極是。貧道算來,幾百年之後,江湖將亂,但終歸邪不壓正。正如當年梅山一樣,邪氣也壓不住正氣!」   夢痕秋急忙問道:   「大師可有梅山之消息嗎?但請說來聽聽!」   靈智子宏聲言道:   「此乃天意,那梅山今已不存。正道也好,邪道也罷,均應了天意,從江湖中永遠不復存在了!」   夢痕秋歎聲說道:   「確為天意,確為天意啊!只是當年有位九齡小童,後來不知下落如何。」   靈智子笑道:   「九齡小童,正邪雙兼。據我所算,幾百年後,在她的後代中,將會出現一位曠古奇人,替天行道,剷除妖人!」   夢痕秋輕輕言道:   「那就好,那就好!說起來,九齡小童既是我師,又是我妹也!」便將經過又說了一遍。   靈智子徐徐問道:   「師兄近來潛心於清淨道的不二玄理,一定在心得上有許多修行吧!」   夢痕秋笑笑,沒有回答。   靈智子與夢痕秋談了一會兒,便說道:   「貧道尚需回山靜坐,你我如若有緣,百年以後,或者人間,或者陰間,再行相見吧!」   夢痕秋慨歎道:「再行相見吧!大師有請了!」遂抬手施禮。   靈智子這才言道:   「貧道走了!」   一轉身,已化成輕煙。   幾百年後,的確由於靈智子而發生了一系列的江湖事情,此為後話(見《碧血天涯》)。   且說夢痕秋見靈智子已走,便覺睏倦。   青鶴子急忙吩咐眾人退下,讓夢痕秋休息。   一會兒工夫,夢痕秋便進入夢鄉。   夢中,夢痕秋見到了幾百年之後將出現於江湖的幾位俠客。   一位名叫冷四方。   一位名叫森孩兒。   一位名叫李自在。   一位名叫春嬌。   一位名叫芍葯。   還有一些邪道魔人,諸如東方若萍、西門奪日、金珠魔丐、塔上鬼魅之類。   這都是後話(見《仙功奇緣》)。   2   但見夢痕秋一覺竟睡了不知多長時間,醒來後,忽然發現青鶴子已然蒼老,而其他弟子有的已不復存在。   夢痕秋驚問道:   「這是怎麼一回事?青鶴子,你為何這般模樣?」   青鶴子見師父醒來,悅然答道:   「師父,您有所不知。您老人家這一覺,竟睡了有將近一百年,好多師弟都故去了!」   夢痕秋又是一驚。   一覺睡了近百年,真是奇事!   但這一切,卻是千真萬確的。   夢痕秋歎道:   「你受累了,去歇息吧!」   青鶴子應聲正想退下,忽然足下一軟,竟摔倒地下。   夢痕秋急忙吐一口內氣去托,竟托不起來。定睛看時,青鶴子已然化做石像。   夢痕秋更是大驚,問過依然活著的弟子,方知在自己入睡之後,青鶴子一直守在自己的身旁,恐有人驚擾自己,一守就是近百年。   夢痕秋不禁淚下,言道:   「太迂了,太迂了!我怎會有如此愚忠之徒弟!」   但夢痕秋心中卻十分讚賞青鶴子,遂暗立一個誓願,幾百年後,讓青鶴子化為一個奇人,定名為玄機子。至於玄機子命運如何,夢痕秋卻不知道。因為此乃天機,不可洩也。   光陰荏苒,轉眼又是五十年過去了。   夢痕秋的弟子都已不在,只有一些年邁的徒孫時常來看望她。   但夢痕秋卻有自己的想法。   一天早晨,人們驀然發現夢痕秋已不復存在,屋內只瀰漫著幽幽的香氣。   正是:   踏上通天路,明日會如何。   但遇恩與怨,女將奇人多。   3   且說夢痕秋化作陣陣香氣,瀰漫開來,流連於故居,竟久久不忍離去。   這時,聽得有人朗聲吟道:   孰知梅屋絕低小,枝頭燕子往來頻。   啣泥點巢花簇內,更接暗香迷著人。   又吟道:   山中梅林新著脂,眼前香草正浮雪。   顧渚花芽甜於齒,苞紅瓣粉艷勝頰。   隨著聲音而去,夢痕秋卻見有一座花園。花園四周以竹為籬,籬上纏有薔薇、荼蘑、木香、刺梅、木槿、棣棠、金雀,籬邊撒下油葵、鳳仙、雞冠、鶯粟等種。更有那金萱、百合、剪春羅、剪秋羅、滿地嬌、十樣錦、夜落金錢、纏枝牡丹等類,不勝枚舉。正遇開放之時,爛如錦屏。   夢痕秋驚道:   「此為何處,怎生如此賞心悅目,令人好生愜意!」   再往前走,轉過柏屏,卻見有三間草堂。房雖草搭,但高爽寬敞,窗隔明亮。堂中掛一幅《爭艷圖》,設一張白木臥榻。   轉至堂後,但見花卉無所不有,十分繁茂。真可謂四時不謝,八節長春。   夢痕秋正自驚歎,又聽那人吟道:   梅標清骨,氣挺幽芳。茶呈雅韻,李謝濃妝。杏嬌疏雨,菊傲嚴霜。玫瑰杜鵑,爛如雲錦,繡球郁李,點綴風光。   這聲音若即若離,似近似遠,直將夢痕秋帶到一片空空落落的平地之中,聲音戛然而止。   夢痕秋宏聲問道:   「何方奇人,帶我至此,莫非有何指教不成?」   只是一片回聲。   夢痕秋又問道:   「何故不言語,再不出來,我便自回去了!」   依然除了回聲,一派肅靜。   這是怎麼回事?   是凶,還是吉?是幻,還是真?   夢痕秋便轉身要走,忽見面前出現一棵茂盛的巨大的大梅樹,花朵如雨,密密匝匝,煞是動人,煞是芬芳。   夢痕秋正要仔細端詳,那梅樹竟如變戲法一般,動將起來。   夢痕秋一怔,心道:   「不論你是施『人計』,還是施『詭計』,我倒要看個究竟!」不急不緩,跟在後面。   那梅樹一直進到先前那座茅屋之中。   夢痕秋緊忙跟去,卻不見屋中有那梅樹,四處尋找,依舊不見。   正奇間,忽然聞見一陣淡淡之香氣,竟是方纔那梅樹之氣息。   旋周圍又浮出雲霧般的香煙,將夢痕秋緊鎖其中,竟無法脫身。   夢痕秋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那梅樹又出現在眼前,卻已然枯枝敗葉,煞是蕭條。   夢痕秋大驚,「啊」的一聲喊將起來。   正是:   梅魂似人魂,暗戲演夢痕。   光陰飛渡去,江湖存法輪。   4   夢痕秋乍一見梅樹光禿枝葉,禁不住驚呼起來。   這是什麼徵兆?   是梅山的縮影嗎?   是江湖的縮影嗎?   是往昔的縮影嗎?   是未來的縮影嗎?   滿屋的暗香縈繞在夢痕秋的身邊,彷彿要將這位當年藝壓梅山的回頭客緊緊鎖住。   夢痕秋苦澀地笑笑,歎道:   往日功名盡逝去,空留梅枝聽落花。   又聽有人續而吟道:   望斷梅山仰翠薇,風雲寒夢送春回。   憶時總把舊顏看,崢嶸意氣煮青梅。   夢痕秋遂高聲和道:   秋光掠眼,將前塵後事,思量都遍。極目處,一片苔痕,哀命相憐,直可惜空深依戀。還猶恐未償宿債,今生又欠。   那人哈哈一笑,宏聲言道:   干戈百載隨煙飛,玄同孤膽夢獨回。   梅山在望炊塵昏,道中龍虎伏鬼魅。   笑聲之中影子一閃,夢痕秋看時,竟是梅山黑白谷的祁城子,笑嘻嘻地站在了面前,卻不見蒼老,依舊精神抖擻。   夢痕秋驚道:   「怎麼,你還活著?」   祁城子笑道:   「我當然活著,只不過並非在陽世,而是在陰間!」   夢痕秋方才感覺到自己也到了黃泉地府,又問:   「梅山其他人呢,是否也在?」   祁城子聽罷,歎聲言道:   「在則亦在,不在則亦不在。善男幫眾的鬼魂又在陰間聚齊,化成猙獰厲鬼,攔阻遊魂。而信女幫則不復存焉,人心渙散。方纔我還見到師父逍遙子與師伯丁百源,二人依然針鋒相對,互不相讓。」   夢痕秋笑道:   「看來,我又有事情可作了!當年我大鬧陽世梅山,現在我還要大鬧陰世賊子!我就不信,善男幫還會有興風作惡的機會!我夢痕秋決不答應!」   祁城子搖搖頭,言道:   「此陰間並非與陽間一樣,此處陰邪之氣尤甚,正義之氣往往無立足之地。依我看,你還是趁早轉世去吧!唉,還是不管這閒事為好!」   夢痕秋問道:   「那你怎生在此間遊蕩?」   祁城子歎道:   「善男幫不許我踏上黃泉之路,而我也習慣了流浪生活,倒也自在逍遙。白伯兄與青梅兄先我一步過去了,他們恐怕會有來世的。」   夢痕秋便不說什麼,低下頭,若有所思。祁城子見狀,也不打擾,逕直去了。   夢痕秋忽見地上寒光一閃,定睛看去,竟是自己那把凌波寶劍。   夢痕秋大喜,悅然自語道:   「太好了,天助我也!我就不信,陰世間也會允許妖人作亂!這裡的事情,我管定了!」   便上去揀起劍身,左右劈去,將鎖住自己的暗香斬斷,遂朗聲長嘯一聲。   嘯聲之中,忽見遠處飛縱而來一人,手持骷髏,頭戴人皮面具,像是回頭客當年獨闖梅山時的模樣。只是此人手中所持,並非幽靈寶劍,而是一具骷髏。   這具骷髏煞是像一個人。   什麼人?夢痕秋一時卻想不起來,只是頗覺眼熟,似乎在梅山見過。   夢痕秋忽然一怔,這具骷髏不正是逍遙子的師兄逍夢子,也就是丁百源嗎?   這具骷髏正是丁百源。只是面目獰然,令人畏懼。   這是什麼兆頭?   夢痕秋卻不知曉。但夢痕秋相信,這一定不是什麼好的兆頭!   誰也不知將來會發生何事,只是從丁百源的骷髏看來,此人定不肯善罷甘休!   陡然之間,這骷髏又幻化出梅山善男幫南郭羅漢的形象,在惡狠狠地注視著夢痕秋,彷彿要將夢痕秋生吞了一般。   又是一股淡淡的香氣撲鼻而來。   夢痕秋發覺自己就像是一葉小舟,在香氣四溢的海面上漂泊不定。左右兩面是梅樹化成的波濤,前方是黑漆漆的洞穴,身後似乎有一處無以名狀的力量在推動自己……一切都像是在夢中。   香氣中,夢痕秋依稀見到前方有一座小山,從山上正飛旋而起陣陣風塵。   風塵漸近,香氣也隨之而濃郁起來。   風塵中,夢痕秋的身上,驟然落滿了梅花,像一件美麗的衣裳,罩住身體。   夢痕秋歎道:   「這是何處,卻這般美好!」   忽聽前方有人怪笑道:   「這是回頭客的故鄉,你是回頭客嗎?」   夢痕秋驚然心道:   「回頭客的故鄉?回頭客是誰,我是回頭客嗎?」   一片迷茫。   夢痕秋漂泊在奇香無比的海面上,不知漂到何時,漂到哪裡。   前面那人又怪笑道:   「你看我是誰?」   夢痕秋急忙看去,隱約之中有一人漸漸逼近,最後縱身跳到小舟之上。   「你不是回頭客嗎?」   夢痕秋驚道。   「哈哈,哈哈!你果然好記性!你可記得回頭客是誰,與你有何關係?」   夢痕秋的心中又是一片茫然。   那人凌空一抓,手中又多了一副骷髏,卻是澗霞嶺尼姑庵沈心荷的模樣。   夢痕秋大驚,顫聲問道:   「你為何連沈姐姐也要傷害?!」   那人哈哈大笑道:   「誰讓你見死不救?你明明可以救得沈心荷,卻為何臨陣逃脫?」   夢痕秋心頭一緊,急忙言道:   「並非我不願救沈姐姐,而是我救得了她的命,卻沒辦法救得她的心。」   那人沉聲怒道:   「你枉為清淨派弟子,卻還害怕一個人的心!難道人心對你就那麼具有威懾力嗎?」   夢痕秋歎了一口氣,沒有回答。   那人又道:   「對梅山的惡人,你能夠手下無情。而對梅山的好人,你卻那麼瞻前顧後,顧慮重重,束手無策。你闖入梅山,不就是為了揚善除惡嗎?」   夢痕秋心頭又是一緊。正在這時,那人狂揮巨掌,疾撲過來,掀起的香風,呼呼有聲。   這人速度極快,不及夢痕秋反應過來,已撞上夢痕秋的身形。   夢痕秋想躲,已然不及。   但聽得「咚」的一聲,這一掌已擊中了夢痕秋的左胸穴道。   夢痕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再看那人一掌得手,緊逼一掌,呼呼風沉,又向夢痕秋擊來。   夢痕秋沉氣於掌,毫不含糊,對著那人,也是一掌擊去。   雙掌一交即分。「轟」的一聲之後,再看二人,竟是力道相當,半斤對八兩。   夢痕秋怒喝一聲,手中已多了一把凌波劍。那人也怒喝一聲,一把幽靈劍也已手中在握。四目相對,兩心盤算。   夢痕秋大喝一聲,聲到劍到,一招「凌冕玉容」,削向那人的肩頭。   那人就在同時,也是清叱一聲,一招「幽門七沖」,迎了上來。   這「幽門七沖」乃幽靈劍法中的上品功法,但「凌冕玉容」遇上「幽門七沖」,竟絲毫不弱。兩把劍,兩道光;兩種招,兩股風。   兩劍驟然相撞。「嗆啷」一下,雙影倏然分開。   那人哈哈笑道:   「果然鬥志不弱,寶劍未老!梅山一行,當不會輸於當年!」   夢痕秋也笑而言道:   「既然如此,你我再次聯手,暗闖梅山,意下如何?」   那人悅然說道:   「你既有此意,再好不過!只是……」   那人頓了頓,又言道:   「只是你已並非當年俊俏年少,看你滿頭白髮,可還有當年颯爽英姿?」   夢痕秋一怔,言道:   「莫非我很蒼老嗎?」   那人說道:   「不怕身體蒼老,只怕心兒蒼老,鬥志蒼老!你還不算蒼老,只要你不認為自己蒼老,尤其是鬥志!」   夢痕秋笑道:   「那咱們就再鬥上一百招,看看我的鬥志如何?」   話音剛落,凌波劍已抖起劍花,灑下點點寒芒,刺向那人的咽喉要處。   那人笑容滿面,並不著急,待凌波劍到,才倏然側身,避過劍芒,疾出兩指,就去夾奪凌波劍。   夢痕秋手向上揚,劍風一長,已削向那人的左耳。   那人頭一偏,幽靈劍已然撞向凌波劍。   雙劍一撞,又是「噹」的一聲,依然不分勝負。可謂旗鼓相當,力道均等。   那人笑道:   「的確不見蒼老色,鬥志之中更昂揚!」   力道一收,劍氣頓止。   夢痕秋也笑道:   「再對一掌,如何?」   那人點點頭,忽然手臂一長,風聲一緊,已然一掌拍向夢痕秋的面頰。   夢痕秋見來掌已近,暴伸手臂,也是一掌拍去,夾風裹電,逼住來掌。   忽見海上風浪一緊,小舟疾晃,上下顛簸不止。隨著奇香之風浪,夢痕秋一個站立不穩,便向著海水之中倒去。   只聽那人笑道:   「老矣,老矣!足下已無根基可言。遺憾,遺憾!」   夢痕秋大急,厲言說道:   「你看我老了嗎?」   一擰身,又站穩了腳跟。   然而,那人一掌,夢痕秋已是無法再躲開。   但聽得「轟」的一聲,那人竟連掌形帶身形,一齊撞入夢痕秋的身形之中,合而為一。   夢痕秋頓時覺得氣海之中,驚濤洶湧,氣血翻騰,煞是難受,便「啊」的一聲,大聲喊叫起來。   忽又覺得身邊有人高聲呼喊道:   「師父,師父!你這是怎麼了?快醒醒,快醒醒!」   夢痕秋急忙睜開眼睛,看見自己的徒弟全圍在旁邊,正焦急地看著自己。   原來又是一場噩夢。只是這夢,卻不知怎的,竟和真的差不多。   窗外陽光正好。   微風輕輕吹在夢痕秋的臉上,煞是輕柔。   夢痕秋徐徐言道:   「青鶴子留下,旁人都下去吧!」   待屋內只有青鶴子時,又說道:   「青鶴子,你與為師都還活著嗎?這是陰間,不是陽世?」   是的,這是陰間,還是陽世,其實這一疑問,已然不很重要。   因為不論是陰間,還是陽世,只要有夢痕秋在,就不容邪氣壓正。   青鶴子不知師父為何這樣問,張大著嘴,半天也不知應當如何回答。   夢痕秋見青鶴子呆若木雞,便又問了一遍:   「這是陰間還是陽世,你我都還活著嗎?」   青鶴子這才怔道:   「師父何故有此一問?」   夢痕秋便把夢中之事復訴了一遍,之後說道:   「那道、佛、妖三惡魔不知預示了什麼?還有祁城子、回頭客、滿屋的奇香、海上的波濤、小舟……這一切,徒兒可知此夢是何意味嗎?」   青鶴子急忙言道:   「師父不是還夢見靈智子師叔了嗎?想必是真的了!」   「什麼真的?」夢痕秋反問道。   青鶴子繼而說道:   「靈智子師叔乃當今奇人、高人也,很有可能是靈智子師叔托夢給師父。恐怕江湖又出現賊子強人了!只是此次比先前更為厲害、猖狂!」   夢痕秋手摸滿頭白髮,心有餘而力不足地歎道:   「唉!我已是無能為力,又怎麼能夠再插手江湖之事?若是靈智子大師……」   青鶴子目中一亮,宏聲說道:   「師父,此事何須師叔出面,不是還有弟子嗎?」   夢痕秋笑著點點頭,從枕頭下取出那把曾威震江湖的凌波寶劍,又取出一張已然顯得陳舊經年的人皮面具,端詳良久,才緩緩交給青鶴子,說道:   「看來,這次要由為師與你同赴江湖了!而回頭客的角色,就由你去裝扮吧!」   青鶴子接過凌波寶劍,輕輕一抽,但聽得「刷」的一聲,凌波劍閃爍出一道寒光。   凜凜威風,正義與悲壯,全由這寒光表現出來。   江湖,更大的風雨即將到來!   正是:   千樹梅開,十面刀戈,金龍騰空碧雲落。   俠肝義膽怒回頭,江湖英豪知我。   彈指如塵歲月,莫論長纓誰握。   寒光驟閃,輕煙生血色。   仗劍笑群峰,滿眼小碎荷。 【第二部 碧血天涯】 第一章 鐵馬兵河英雄叱吒 人魂鬼魄過客分身   開篇詞曰:   橫天涯明劍,志未酬,空白少年頭。   對五色風雲,飲恨滔滔,心事悠悠!   夢裡情玄意妙,醒時卻寒秋。   清彈淒涼樂,江湖泛苦舟。   飛斷九天雁翅,問棲歸何處,暗皺眉頭!   數往來英豪,俯仰放歌喉。   難瞑目,一腔碧血,染荒原茫茫,怎消受!   鼓琴瑟,無邊環宇,憎愛難休!   1   夕陽燃燒著滿天大火,如慶典者勝利的花朵,又如死難者鮮紅的血色。一場激戰過後,沙場上,溝谷中,但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棄兒怒嚎,哀鴻滿地。   山海關在鐵馬兵河、旌旗招展的氛圍中,模樣依然如故,然而卻也露出幾分殺機。   想當年,朱元璋手下的萬夫莫敵之驍將徐達在此構築長城,鑿壕堅壁,建關設衛,好不威風。   此關北依燕山,南臨渤海,地勢險要,乃東北、華北之間的咽喉要道,歷朝歷代均為兵家必爭之地。   正是:   雄踞天下看江山,固守四野笑安然;   兩京鎖鑰無雙地,萬里長城第一關。   山海關城東依長城,辟有四門。東曰鎮東,即天下第一關;西曰迎恩,南曰望洋,北曰威遠。關城四周,烽火墩台星羅棋布,彼此呼應。   城樓雄踞關上,巍然矗立。登臨其上,南眺渤海,波濤浩渺;北望長城,蜿蜒山巔,直插雲端。   該關令多少英雄豪傑心目怡霽,為之氣壯。   然而,今非昔比。   嗚呼!賞心悅目之感,如今蕩然不存矣,關裡關外卻只見狼煙四起,清人的軍士正虎視眈眈。   一條小山道穿過一片亂樹林子,林中隱隱作響。   忽然,天空旋起一陣黃風,只見那風起時:   無形無影又無蹤,四季能吹刺人胸。   遍地撮將枝葉去,只在醉眼矇矓中。   常言道:雲生從龍,風生從虎。   但見那風旋處,只聽亂樹奇響,枝葉撲地。刷刷刷!呼啦啦!躍出一條東北大虎,似笑似怒,張大著血口,像要吞下半個天空。   且不說東北大虎,只聞得在一座密不透風的軍營中,八旗軍旗在黃風中呼呼作響。突然,一個站崗的軍卒發現,一桿軍旗的旗桿上竟然蜷伏著一個人。只見此人身穿晚霞衣,弓身藏在旗影中。   軍卒的喊聲,驚動了軍中主將玉昆東。一時間,數百名神箭手弓滿如月,箭疾如雷。好一陣如雨似林的箭矢射過之後,軍旗彷彿蜂窩一般,旗桿驟然折斷,而蜷伏之人卻不知去向。   正當清軍驚詫混亂之際,山海關城門「吱呀呀」大開,飛馬闖出一個人來。   此人手舞一柄入雲寶劍,眉橫目豎,氣勢逼人,直奔到軍帳前,高聲厲罵。頓時,又招來一陣鋪天蓋地的狂射。再看那匹烈馬,早被無數支箭鏃洞穿無形,碎作肉泥……   突然,軍營內帳中殺聲大作。只見剛才騎馬闖關的勇士手持那柄入雲劍,上下翻飛,劍光如電,凜冽若風,口中兀自大罵不休,喊聲懾魂,驚天動地。   勇士在眾多的軍士中,在槍林刀叢間,似一隻雄奇的大鵬,所向披靡,銳不可當,無所畏懼。   這時,從勇士緊裹著的懷中,驀地傳出了「哇——哇——」的嬰兒的啼哭聲。   勇士不禁一愣,手中的入雲劍緊跟著慢了下來。   就在這一剎那,一把三刃魔星大法刀「呼」地一下,力劈華山,斜刺裡向勇士當頭剁來。   勇士精神抖擻,長嘯一聲,聲驚重雲。只見他長身一縱身形,揮劍向上撩去。   就聽得「噹」的一聲銳響,使三刃魔星大法刀之人一個踉蹌,而這勇士也感到手臂一陣發麻。   使大法刀之人剛一立穩身形,便一招「舉火燒天」,接著一招「勁掃地府」,又一招「虎刀相錯」。   就這三招,逼得那勇士不得不施展出武林絕學。只見他抖動入雲劍,以一招「鋪天蓋地」迎住對方「舉火燒天」和「勁掃地府」,接著抄起一把鐵鏈子朝四下打去,化解了那一招「虎刀相錯」。   趁著眾軍卒避擋暗器之際,那勇士鼓足內氣,一聲怒嘯,就聽「辟啪」一聲,一桿軍旗當即震斷。   勇士抖擻精神,提氣縱身,劍環八方,硬是闖出了千軍萬馬的重重包圍。   有詩為證:   邊關風沙豎如濤,旌旗獵響總飄搖。   築壘為牆兵營滿,槍劍泣厲血腥豪。   錦□金鏃紅絨起,銀黃兔鶻繪征袍。   江山信美他人侵,山捨城郭舉火燒。   胡笳拍斷玄冰結,終古明月懸天高。   野雲半醉不思遠,一曲塵埃裹蛇矛。   將士百戰心獨苦,義膽忠肝恨難消。   孤身一劍屹於世,飲盡鮮血化狂潮。   這一日正午時分,烈日當空,天氣十分炎熱。一望無際的茫茫戈壁,就像燃燒著熊熊的大火。   勇士狂奔數日,不曾停足歇息。此刻距離回疆布魯克已不太遙遠,而他卻心力衰竭,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嬰兒裹著一件被鮮血浸透的征袍,躺在勇士的旁邊,不哭,不叫,也不鬧。   就在此時,忽聽得前方隱隱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馳騁之聲,似乎還夾雜著兵鼓之鳴。   勇士艱難地抬起頭來,只見遠方掀動著一片風塵,風塵前頭疾馳而來一隊人馬,一桿綠色大旗上寫著「布魯克」三個大字。   勇士一陣驚喜,掙扎著站起身來。   來的正是布魯克部落首領朝魯巴特爾的草原神騎軍。   巴音布魯克草原在天山牧場,不僅居住著草原牧民,也居住著其他民族,有著「回疆草原」之稱。但朝魯巴特爾是一位與當地哈薩克人關係密切的蒙古族首領,他的草原神騎軍,集合了蒙古、哈薩克等民族的不畏強暴的英雄漢子。   這些天來,草原大俠朝魯巴特爾坐臥不寧,預感將有不測之災難降臨,遂放出探馬。   果然不出朝魯巴特爾所料,李自成奪占京師後,統領農民義軍開赴山海關,三面包圍了天下第一關口。   李自成一面率軍兵臨城下,一面派唐通率部出其不意,兵臨一片石,堵截吳三桂軍。   八旗軍兵敗唐通於一片石後,遂疾趨關門。李自成所部奮力抵抗,終因兵寡失利,退師北京。   多爾袞獲山海關之捷,封吳三桂為平西王,並命其統領八旗軍直趨北京。而這時,與朝魯巴特爾有叩首之交並幾次相救過他的義弟岳龍台就在山海關。   朝魯巴特爾一想到自己的好兄弟危在旦夕,當即親率訓練有素的草原神騎軍,闖過千里戈壁山嶺,一路飛馳而來。   不曾想,神騎軍剛走出幾百里地,就看見遠處有一個滿身血色之人,從地上艱難地爬起,向這邊招手而來。   朝魯巴特爾運足內氣,朗聲問道:   「前面來者何人?請通名上來!」   別看朝魯巴特爾年逾花甲,可他依然內氣充沛,聲震百里,勢可沉雀。   勇士聽到對面的喊聲,知道是義兄朝魯巴特爾和他的神騎軍,便聚足平生之氣,高聲叫道:   「我是岳龍台!我是岳——龍——台!」   岳龍台乃明朝第一勇士,和回疆的許多武士熟識。他一發話,朝魯巴特爾身後的許多神騎軍士都齊聲嚷道:   「是岳壯士!是岳壯士!」   不等朝魯巴特爾下令,早有兩人從隊列中移步上前,狂展身軀,神雕般奔向岳龍台。   2   就在布魯克部落首領朝魯巴特爾遇見岳龍台之際,清軍已攻陷江湖武林愛國志士所固守的城池。那些僧尼道俗中的武林高手,作了最後無畏的搏鬥,終因力量懸殊而痛失守地。   只聽嘯聲四伏,高手們便縱身散去,或隱居荒山野嶺,或遁入江湖。真是轉眼家園變荒涼,縱有神功也無法挽救這狼藉之景與國破之相了。   正是:   愁雲恨雨兩牽縈,風梗歸隱浮浪萍。   轉覺回心生羽翼,江山已落他人名。   轉眼七年過去了。此刻,岳龍台已經在巴音布魯克草原成為草原三雄之一。   當年被岳龍台從千軍萬馬中營救出來的嬰兒,也已經在大草原肥沃而無邊的懷抱裡,長成了一個無比秀麗的少女。   岳龍台一有時間,就潛心教授這女孩各種拳路,但是這女孩骨骼不壯,又很頑皮,對岳龍台的外家大力功毫無興趣。   岳龍台無奈,思前想後,只得作罷。   這一年的冬天又來到了。   一天早晨,天色依舊灰暗,竟同冬季的黑夜一樣。從北方吹來了陣陣寒風,天空下起鵝毛大雪,越下越密,越下越緊,不斷打旋。   風在草原枯萎的胸膛上呼嘯,丘巒起伏的地方已積滿了雪,像一座白色的山崗。   此刻的草原,就像一位不願表露自己非凡往事的老人,白髮蒼蒼,平靜安詳。   這時,從遠處飛旋著雪花的地方,朦朦朧朧走來一個人。只見他身穿一件花邊道袍,腰挎一口寶劍,微怒的臉上長滿了蓬草般雜亂的鬍鬚。   花邊過客看看這飛雪茫茫的天空,又看看這白雪皚皚的路途,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他舉袖朝天空勁揚,力從袖生,就見大雪向四下飛竄。他盤腿坐在雪中,手握寶劍,閉目養神。   說來也怪,雪花飄飄揚揚落下來,卻怎麼也落不到他的身上。原來,劍氣已將雪花驅散,化為無形。   天大亮後,雪已下得小了一些。花邊過客起身長長地呼吸了一下,彷彿讓內心中的昨夜的疲憊全都隨風遠去一樣。   突然,他看到幾里路外有牧民居住的氈房,便冷笑一下,放縱身形,兇猛地朝氈房奔去。   花邊過客來到氈房前,沉聲說道:   「路人到此,請求一歇。」   一挑門簾,裡面走出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只見她一身草原小牧民的裝束,睜著兩隻雖有些惺忪卻很機靈的眼睛,上下打量著面前的這位不速之客。   花邊過客沉聲問道:   「小姑娘,家中可有大人?能讓老夫進去暖暖身子嗎?」   小姑娘毫不懼怕,爽然說道:   「收留過路的客人,是我們草原牧民的習俗。請進吧,這麼大的風雪,可別凍壞了身體。我義父到部落首領那裡去了,昨晚上都沒有回來,家裡就我一個人。」   說著,拽著花邊過客進了氈房。   一老一少邊喝奶茶邊聊家常。   原來,這小姑娘生下來便失去父母。來到巴音布魯克草原後,全靠四方牧民照顧,所以人們都叫她四方。又因為她初到草原時便遇上特大風寒,寒冷的北風厲雪沒有奪去她頑強的生命,所以後來草原上的牧民們叫她冷四方。   花邊過客聽完冷四方的講述,突然發問道:   「你的義父叫什麼名字?」   此刻,只聽門簾挑處,有人大喝一聲:   「是誰闖入草原欺騙小孩子,吃我岳龍台一拳!」   正是:   青衫出沒草與原,英豪男兒不一般。   最恨油舌亂說話,直面當吃吾一拳。   3   就在岳龍台揮拳劈向花邊過客之際,卻忽然覺得有一道寒氣直封命門玄關。   岳龍台一怔,急忙縱身向後一躍,來到門外。   但見那花邊過客並未起身,依然雙腿盤坐,手中之劍卻不知何時已然出鞘,伴著一招「仙人探月」,就見高空中一隻孤雀落地命絕,花邊過客的身形也早已縱至氈房之外。   然而,原先那個正襟端坐與冷四方拉家常的花邊過客,兀自笑瞇瞇地看著已然驚得說不出話的冷四方。   「岳兄,別來無恙!你在草原的日子過得可自在?」   岳龍台循聲望去,只見那花邊過客並未回頭,依然盤坐如初,似乎什麼事都不曾發生。   突然,躍到門外的那個花邊過客一抖寶劍,劍氣直逼三丈之外的死雀,他那毛雜鬍鬚微微抖動之間,就見那死雀竟如同復活了一般,離地而起,直向劍尖撲來,陡然穿在劍身之上,又無聲無息地落在了雪地上。   岳龍台看看與冷四方坐在一起的那個花邊過客,再看看眼前這個仗劍橫眉、凶狠獰厲的花邊過客,不禁大吃一驚。   這一切,簡直就和撞見鬼了一般。   岳龍台心中暗道:   「不可能,不可能,這絕不可能!難道數十載過後,他真的死魂復活,又出現了不成?」   正是:   大夢方覺心已空,多少恩怨化塵風;   道是有意卻無意,人魂鬼魄似相通。 第二章 道長怒鎮花邊妖魔 俠女義承蓋世玄功   詩曰:   生不同時死時同,隔山望水各有情。   道盡人間無邊事,大義高道脈相通。   1   且說岳龍台提氣縱身,力蓋華山,只見他雙手向天勁揚,目透八方,使出全身絕學大力武功,硬是將那氈房連根掀起。   白雪在陽光的照耀下格外耀眼。   那氈房像朵大雲彩,隨著岳龍台的外氣神威沖天飄去,落在幾十丈之外的雪地上。   然而,原先那個花邊過客依然和冷四方坐在原處,絲毫未受驚動和傷害。   那早先跳出氈房的花邊過客此刻轉過臉來,沉聲說道:   「岳師兄,別來無恙?讓你受驚了!」   岳龍台這時才清楚地看準了那陰險而白淨的一張臉,說道:   「沈劍,果然是你!你這個無情無義的花邊小人,居然還活在這個世上!」   你道這沈劍是誰?   二十年前,岳龍台和沈劍同在金山道觀跟隨道長靈智子早晚修研道術,研習劍法。據當地老者講,這靈智子當年與孤身獨闖梅山的回頭客夢痕秋交情深厚,說來已有幾百歲高齡。那時,靈智子遊仙四方,行蹤不定,來去無影,較少涉足於江湖。因此,江湖武林中人很少有人見過這位仙子異人。也有人稱,靈智子乾脆就是傳說中的葛仙翁的後代。   葛仙翁乃天帝顓頊的玄孫,陸終氏的第三個兒子。他歷經夏朝活到商末,號稱七百歲。他常常服用桂芝,歷陽地方有他修煉的仙室。前輩人說,到葛仙翁仙室禱告祈求風雨,沒有不立刻應驗的。當年常有兩隻老虎守在葛祖祠的兩邊,如今葛祖祠不在了,那地上只留下兩隻老虎的足跡。   靈智子到底是葛仙翁的第多少代世孫,這誰也說不清楚,只知他研煉的是《九丹金液仙經》之術。   據傳,靈智子原本修成了真人的道身,故而法術深不可測。身邊的許多人常常纏住靈智子,讓靈智子展示一兩手法術絕活。   有一次靈智子與客人吃飯,客人讓他表演一下,於是他將口裡的飯粒噴吐出來,竟變成了幾百隻大蜂。它們飛落到客人身上,但並不刺人。就在客人驚嚇之際,靈智子張開大口,大蜂「呼啦啦」一下子又全飛進口中。靈智子津津有味地細嚼它們,原來他吃的仍然是飯粒。接著,靈智子又讓蛤蟆和各種爬蟲以及燕雀之類給客人翩翩起舞,客人均驚歎不已。   靈智子重返人世間後,早年在道教第二小洞天——泰山修煉,但他的足跡卻遍佈道教第三小洞天——衡山、第四小洞天——華山、第五小洞天——恆山、第六小洞天——嵩山、第七小洞天——羅浮山、第八小洞天——茅山等道家名山福地。後來,他的肉身深居金山道觀,研習道家醫術、導引和房中之術,祈求長生之道,並獨立創編了一手天下無雙的劍術——入雲劍法。   這金山道觀坐落在金山之上,由神殿、膳堂、宿舍和園林四部分組成。四周濃林密佈,氣象森嚴,舉目遠眺,蒸騰著一股超凡脫俗之氣。近看,山泉氣流,巨石怪河,懸崖古樹,配置適宜,給人以莊嚴肅穆、清新舒適之感。   有詩為證,詩曰:   四時氣象總常新,縷縷看火入天雲;   飛泉直往人心落,疑是九宵過仙痕。   明眼人一看便知,金山的總體佈局、體量、裝飾乃至色彩,均體現了道家的陰陽五行學說,此謂天地萬物皆由木、火、土、金、水五種元素構成,萬物分配五行,五者循環相生。   而那些祖祖輩輩居住在金山腳下的人都知道,過去的金山絕不是這般氣象。   且說這岳龍台年長沈劍幾歲,為人又忠厚老實,故而深受靈智子的器重。   這沈、岳師兄弟二人,日夜修煉,轉眼幾年已深得靈智子功修秘法之大要,日後,似乎大有稱霸江湖之勢。   一日,沈劍下山去擔水,路過一條山溪時,眼見一個玉體光潔的女子在沐浴。   此處人煙稀少,人跡罕至,今天竟會有外人在此處沐浴呢?沈劍正思忖間,只見那女子轉過身來,擺動著她的身體,像在對沈劍暗示著什麼。   待到沈劍挑水回道觀時,好像覺著有一股香氣直飄到十多里遠的地方。   當晚,沈劍一夜未合眼。   一連過了許多時日,沈劍依然心神不定,無心練劍。   這天,沈劍獨自一人又來到那溪邊,卻不見了那日看到的風光景致。   沈劍躺在一片草地上,閉目養神。矇矓中,一個神女模樣的女人的影子久久盤旋於他的頭頂之上,並將輕盈的雙腳跺在他那呼吸急促的胸前,輕聲對他說道:   「沈郎,你的前程就押在你師父的那個黑匣子上。要是你能夠得到它,就可以獨霸天下。」   沈劍大吃一驚,翻身躍起,定睛一看,只見那溪水中竟有兩個正在沐浴的女子,模樣完全一樣。   沈劍不覺得倒抽一口冷氣,暗自慶幸:我如果能變成兩人就太好了!不料這個意念剛一形成,只覺得天搖地晃,萬物頓開,枝葉抖動,身子像被一把無形利刃從中劈開一般,另一個身軀竟從原來的軀體中躍出三丈之遠。   正是: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動情情自來。   得天助就分身術,此遇緣得三界外。   2   那沈劍自從得了奇女子的暗示學得一手分身術後,便不覺狂傲起來。在沈劍的眼中,岳龍台自不必說,就連靈智子師父他也漸漸不放在心上。   話說這沈劍自幼喪失雙親,曾在集市上施些法術,乞討度日,倒也有幾分歪才。   有一天,沈劍向人家乞討瓜吃,賣瓜的漢子偏不給他。沈劍就向人家索要了一粒瓜子,用瓦片挖地種下去。一會兒瓜子發出芽,長起蔓,開了花,結了果。於是,沈劍摘下瓜自己吃,還將剩餘的都分給圍觀的人。   那賣瓜的漢子回去一瞧自己的攤上,瓜早已丟失喪盡。後來,靈智子在出遊中遇到沈劍,見這小叫花子機靈三分,又無雙親,便將他帶到金山修行,在此不提。   這一日,靈智子又要出遊去了。只見他輕身一縱,便登上了一片白雲,兩隻白鶴朝著他起身之處,展翅而去。據當地代代相承的老者說,早在他們孩童時,就聽爺爺奶奶講過靈智子的故事,幾代人過去了,誰也說不清他活了多大歲數。但見靈智子那輕身一縱,以雲當梯,便知此人定非凡夫之輩。   時人有詩述其風采,詩曰:   仙風道骨不尋常,天地相依飲露霜。   不知何年何日來,人間絕對不成雙。   就在靈智子雲遊的當晚,狂風頓作,黑雲壓頂,閃電嘶鳴。白日裡因炎熱而狂躁的金山,頓時顯得更加不安。   夜半時分,一個黑影從金山怪石洞閃出,沿金山側面懸崖攀沿而下,直奔金山絕澗的獨木橋而去。   就在黑影剛剛邁上獨木橋時,一個老者的聲音凌空響起:   「放下身外之物,從來處來,到去處去。」   黑影一驚,一個踉蹌,險些墜入深淵。   但稍事鎮定後,黑影突然一分為二,一個「當空摟日」,一個「仙人抱月」,齊刷刷向絕澗那邊飛去。   大約五通鼓響的工夫,兩個黑影方才落在對面的澗壁之上。   你道這獨木橋有多長,這絕澗有多寬,須費這般工夫?   話說古時當地一對金童玉女,恩恩愛愛,情深意切。無奈那女子之父卻將她另許配與人。   一日,兩人在此山腰相會,互訴衷腸,發誓此生此世永不相離。那二人正悲痛欲絕間,忽然天搖地動,一道裂縫從他們腳下穿過,將他們活生生分開。只見那裂縫越張越大,便形成這絕澗深谷,一眼望去,足有二十多丈。從此,那對男女只有隔澗相望。   不知過了多少天,誰也不忍心先離對方而去。後來,他們的血脈化作了兩棵赤松。七百年後,已長成兩棵參天古木,盤根錯節,與山石形成一體。   有一年七月初七的黃昏,風雨交加,電閃雷鳴,黑風旋起,只見那兩棵參天大樹左搖右動,被旋向深澗,在那絕澗當空枝杈相接,扭在一起。   不知又過了多少年,枝杈相生,兩樹貫通,枝葉落去,自成一體。最終,形成陰陽相生、男女交接之勢,天長日久便化作這天然獨木之橋。   當時,文人名士稱其曰「絕情橋」。   就在那兩道黑影剛剛跨上澗邊時,只見當中有一條漢子怒氣沖沖,站在那裡。   忽聽「砰」的一聲,道邊一個石洞訇然中開,從中飛出兩把離手追魂劍,直刺黑影胸膛。   黑影大叫一聲,縱身躲避,無奈那離手追魂劍緊追不捨。只見劍身上下翻飛,卻不見使劍之人。   那離手追魂劍步步緊逼,環環相連,直將兩道黑影逼下了絕情深谷……   3   岳龍台仰天長歎,繼而憤怒地看著沈劍,心道:「看來十多年來的恩怨,今天非得了結了。」   「沈劍!」岳龍台斥道,「當年你墜入絕情橋下的深澗,沒有結果了性命,真是太便宜了你。你將師父的黑匣子偷走,可謂是大逆不道。快將黑匣子交出來,不然,今天你是在劫難逃!」   沈劍哈哈大笑道:   「岳師兄,你真是太天真了。今非昔比,誰死誰生,結果還不好說呢!你問我要那黑匣子,實話告訴你吧,那一次拿走的匣子是空的。今天我就是來向你討要師父的入雲劍訣的。為了它,我苦苦尋找等待了十多年。雖然我已練成一手超神入化、以氣代刃的神劍,蒙江湖上的朋友看得起我,稱我為神劍王,可是,若要加上那入雲劍法的精妙,那天下第一劍客的名號,就非我莫屬了。」   聽得岳龍台火冒三丈,高聲喝道:   「沈劍,要劍訣沒有,要命有一條!」   抽出寶劍,劍花疾吐,直逼向沈劍。   看那沈劍並不慌張,盤坐之體突然凌空飛起,抄劍飛刺岳龍台,兩人頓時戰在一起。   只見劍鋒所指,草木攔腰而折,飛禽無聲自落,七七四十九個回合未分勝負。   突然間,岳龍台劍氣銳然疾吐,狂獰身形,劍花四濺。「嚓」的一聲過後,沈劍的一條胳膊被岳龍台的寶劍斬斷,鮮血直冒。沈劍「啊呀」慘叫一聲,一個迴旋,直向草原盡頭隱去。   岳龍台並不去追趕,返身向冷四方這邊奔來。那小姑娘和道人對眼前所發生的事,竟毫無反應。想必冷四方是被沈劍封了經脈,動彈不得,而那道人不過是沈劍分身後留下的軀殼。   岳龍台收劍安神,伸出雙臂去搶冷四方,就在他剛接近冷四方的剎那之間,那定身盤坐的道人以手代劍,猛然一揮,直刺向岳龍台的咽喉要處。   說時遲,那時竟也真就遲了許多。岳龍台往後疾退,只見一代英豪的脖頸上已被劃出一道大血口子,殷紅的血柱噴吐出來,落在雪地上,化作一柄劍形。   岳龍台趕忙用手摀住傷口,擺出招架之勢。   誰知更加匪夷所思之事發生了。那端坐的道人早已凌空飛起,只見他用力一揚左手,他那鋒利的長臂竟離體飛出,像一把利劍,直向岳龍台的胸口刺來……   4   那「臂劍」快疾如飛,直刺向三丈之外的岳龍台。此刻,岳龍台的大腦之中竟然一片空白。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當空不知何處陡然飛來一把利劍,將那「臂劍」攔腰斬斷。只聽得「哎喲」一聲,那兩截斷臂血淋淋地快速復位如初。   那道人疼痛難忍,抬頭四望,並無他人。   然而,那飛來之劍又轉頭調向,劍尖指著那道人,停在半空中,兀自閃爍出一種凜凜寒光。   道人大驚失色,拔出寶劍,剛要抵擋。不料,空中傳來一個老者的聲音:   「沈劍逆徒,與道無緣。當從來處來,到去處去。」   沈劍一聽,踉蹌一下,險些摔倒在地。   此刻,只聽「噹啷」一聲,一粒珍珠子已將沈劍右手上的寶劍震落在地,一片鍾形大雲從天而降,將沈劍罩在裡面。   那大雲降下時,寒氣逼人,透入毛骨。   沈劍被劇烈的寒氣封住了全身大穴和經脈,竟絲毫也動彈不得。   這時,只見一個仙風道骨的老者從天空中飄然而下,通體放射著五色之光。   岳龍台強忍著劇痛,抬頭一看,禁不住失聲大叫一聲:「師父!」頓時暈倒在地。   這個駕馭寒雲、從天而降、仙風道骨的老者,正是岳龍台的師父金山道長靈智子。   靈智子飛身過來,出手如電,點在了岳龍台的心脈之間,阻住噴吐的血流,又伸出一隻手按在岳龍台的後心上,給他貫注一息活力。岳龍台微微睜開眼睛,一股熱淚不禁流下。   「龍台徒兒,」靈智子一面給岳龍台貫注內力,一面言道,「只怪師父遲來一步,讓你遭受如此毒手。你已中了沈劍的敗血臂劍,全身血液已都染上了毒素,將不久於人世。當年我出遊時,就料到沈劍會偷劍訣而去,故而在那絕情橋半空中留下一句話的能量。當沈劍路過此處時,我留下的聲音能量則與黑匣子上的能量相通,故而發出聲音,給他最後一次忠告。可他並無回心轉意,我便在千里之外遙控發功於你,以你自身的功夫啟動了那座石門,放出離手追魂之劍,將他逼下深澗。」   靈智子潸然淚下,歎聲連連,慢慢移開支撐在岳龍台後心上的手掌。   岳龍台掙扎著指著遠處的冷四方,緩緩言道:   「師父,四方孩兒就托付給您了。」   又一股毒液湧出,這位身懷絕學的武林高手,慢慢閉上了眼睛,臉上卻還帶著一絲牽掛的表情……   靈智子緩緩地站起身,眼中已然老淚縱橫。他看看冷四方,見冷四方驚恐萬分,忍不住上前一把將冷四方摟到懷裡。   雪,越下越大了。   5   靈智子去普彌國,與普彌國國師深研佛道之術,因話語投機,一住就是十八年。   這一年中秋節,又到了天下劍客比武之日。這十八年一次的比武,甚得江湖武林的重視。曾在數十年前,靈智子力戰東煞東方雄風,共鬥了三萬六千個回合,震驚武林,最後以一招失利,負於東煞。   這些年來,靈智子苦練劍學,在道、佛等武林劍學精華的基礎上,又發展、提高了入雲劍法。   靈智子在普彌國,與普彌國國師以口代劍,切磋武藝,深得普彌國國師及國人的敬仰。   為了能夠趕在中秋節劍俠相聚之日前趕回中原金山,靈智子不顧寒風狂雪,毅然上路。在路上,靈智子突然聽到當年的逆徒沈劍最近又出山了的消息,恐逆徒作惡,於是他頂風冒雪,尋著線索四處尋找。   就在靈智子追尋逆徒沈劍行至巴音布魯克草原時,正好救了小姑娘冷四方。   這一天,冷四方體力略有恢復,對著靈智子把義父岳龍台多年來給她講的一些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師爺。   接著,冷四方又道:   「師爺,您老人家不如也留在巴音布魯克草原吧!您看這裡春來草綠、夏來草長、秋來草黃、冬來草荒之景,真是百般變幻,令人流連忘返啊!」   靈智子沉思了一會兒,點頭言道:   「是啊,我正有此意。這樣一則可以靜心修行,二則可以將畢生功力傳授於你,也不枉來到世上一次啊!」   「師爺,等到了中秋節天下比武之日……」   「天下比武自有你紫煙師爺去一展雄威!我老了,已無多少爭強好勝之念,更何況,爭強好勝乃吾道之大忌。唉,還是不去妄想吧!」   靈智子看著冷四方,接著說道:   「我見你雖然年幼骨虛,但骨骼飽滿。更何況,你我這一老一小,是有緣之人!今日,我就收你做我的關門弟子。」   說完,靈智子將掌心輕輕抵住冷四方後背的穴道間,潛意閉目,運氣衝穴。   一會兒工夫,冷四方的額頭便浸出一層虛汗。   接著,靈智子將氣息深藏於丹田之中,讓意念幫助冷四方行宮打穴。然後,猛然放縱丹田之中的氣息,對準冷四方的任督大脈,以一股強猛有力然而又柔弱無比的力量撞上去……   靈智子輕聲慢道:   「且讓你身中氣息,隨波逐潮,幾達參天地五臟。五臟者,所以參天地,副陰陽,而連四時,化五節者也。五臟者,有大小高下堅脆正偏者,故氣息所至,亦有長短大小厚薄曲直緩急者。志氣和,則精神專注,元神起處,則魂魄不散,悔怒不至,五臟之氣不受邪氣牽引也。你務必牢記身中良脈。所謂良脈者,即心脈,南方火也,萬物所以盛長是因為其氣來盛去衰。練些導引,為的是抑制去之心火,使內功深,脈路通,揚神氣,助精魂。」   只見冷四方頭頂白煙繚繞,氣蒸雲騰。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冷四方才睜開雙眼。她站起身來,感覺自己長高了許多,內心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   從此,冷四方改口稱靈智子為師父,靈智子也決心幫助岳龍台了卻他的遺願。   6   巴音布魯克草原在雪夜裡靜靜的。   茫茫的巴音布魯克雪原一望無際,令人賞心悅目。西邊的天際捲過一陣閃光的風帶,彷彿是永恆的天國。   靈智子緩緩睜開眼睛。   冷四方點亮了羊油燈盞,只見師父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靈智子收回氣息,調停心脈,看冷四方弱小的骨骼長壯了許多,微笑著捋捋鬍須,對冷四方言道:   「三十多年前的那個金山之夜,我損耗七脈真力,為你義父打通週身大穴。後來和東煞東方雄風比劍,撼動天下武林,只因功夫受到損傷,才以一招之差,輸於東煞。而東煞也在這次比劍之後,氣脈不穩。據說東煞取來探月老翁醉崑崙的崑崙池壯骨助脈之酒漿,暴飲調息近三年,才恢復往昔之力。」   靈智子接著說道:   「東西雙煞為了爭奪天下煞首的名頭,又居然行風作雨,化無為實,化有為虛。後來東西雙煞功力相當,終於失去形跡,興許已然同歸於盡。那一時間,真攪得江湖不寧、武林大亂啊!」   靈智子彷彿又回到了數十年前,情緒無比激動。   轉眼五年過去了。   冷四方在金山道長靈智子的調教下,已然活脫脫是一位草原上的武林高手。草原上的各路英雄也常常來和靈智子談天談地,請教內功秘法。   雨後的草原,山丹花開放;   駿馬的飛奔,長調的悠長;   雄鷹的翱翔,河水的流淌;   馬頭琴的神奇,勒勒車追隨太陽。   炊煙升起的地方,   是蒙古牧民的天堂……   這一天,冷四方騎馬在草原上馳騁。突然,草叢間盪開一條道路,一個身高不足四尺的矮人飛身過來。   冷四方難分敵友,暗隱身形,對準矮人空劈一掌。   只見齊腰高的草叢「忽」地一下,像受到颶風衝擊,一時間草飛沙揚。   這每一根飛揚之草,都貫入了冷四方的絕學之力;這每一粒沙塵,都帶有冷四方的內息潛能。   這草,這沙,像無數的暗器,射向矮人,真是絕世之景觀。   矮人正放足狂奔,猛然間草沙大作,向著自己週身奇經要穴道激射過來。他輕叫一聲:   「祖奶奶,不好!」   猛然長嘯一聲,這嘯聲乃是聚集了他數十年的內力。   冷四方的坐騎聞聽見這炸雷般的長嘯,頓時被震斷經脈,倒地而斃。冷四方急忙潛運排聲之術,方躲過矮人這狂猛的長嘯。   再看矮人,借此長嘯之聲,向後飛縱。已經近身的草沙,在他久蕩不息的嘯聲裡紛紛落地。   但是,這草沙實在太多、太多,這力道實在太強、太強了。矮人迫不得已,一隱身形,兩腳狂排草地潮濕之土,氣沉於下宮,頃刻之間遁入大地之中。   就在這時,靈智子借意念的驅使,狂展身形,已飛身來到冷四方身旁。   他衝著地下,朗聲問道:   「是草上飛草大俠嗎?請出來一敘。小徒多有冒犯,還望大俠多多包涵!」   只聽草上飛在地下答道:   「靈智子道長真是教的好徒弟,我草上飛變成沙裡鑽了,這在江湖之上豈不壞了我矮公雞草上飛的名頭?」   靈智子哈哈一笑,朗聲答道:   「請草大俠現身相見,貧道令小徒這廂賠禮便是。」   只見從草上拱出一個人,他便是藝超武林,行蹤不定,往來於回疆、中原、江南之間的矮公雞草上飛。   草上飛剛一鑽出草地,就哈哈大笑道:   「祖奶奶!好一個靈智仙人,的確身手不凡,你竟然拼上老命把畢生絕學都傳授給了這個小姑娘。若不是小姑娘功夫尚弱,我可躲都躲不及嘍,矮公雞我實在佩服。」   靈智子急忙讓冷四方上前行禮。   草上飛做著怪臉,一擺手道:   「免了,免了!我輸在一個小輩手上,哪裡還有臉面受此之禮!」說罷,草大俠開懷大笑起來。   靈智子也朗朗一笑,擺擺手說道:   「大俠過獎了。誰不知你正在修煉震天渾術,怎麼不在老窩住著,有如此閒心來草原玩耍?」   草上飛高聲言道:   「晴天朗朗,暗夜茫茫,我這就去天池旁尋找一種氣場。不想路經此地,才險些為冷四方小俠女所傷。哈哈哈哈,我與道長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冷四方還沒有弄明白怎麼一回事,草上飛已然沒了蹤影。   草上飛離開草原後,靈智子好像心情有些沉重。   這一日,靈智子語重心長地對冷四方說道:   「四方孩兒,我來巴音布魯克草原後,已經做了好幾件事。一是收復了沈劍,將他罩於鍾形冷雲內,並以搬功遙控之術送往大雪山冰窟中;二是收你為徒,可承襲我道家尊位,使之發揚光大;三是料理了你義父的後事。」   冷四方有些難過,接著靈智子的話說道:   「師父,您搭救徒兒,也損失了許多自身功力,徒兒不敢妄想什麼尊位,只願在草原默默生活,今生今世為四方百姓效力,如若師父有命,徒兒必以全力相報。」   靈智子言道:   「為師現在把畢生功力貫注於你,你的功力會進入一個更高更深的境界。」   靈智子讓冷四方端坐於前,師徒二人以手相抵。   靈智子又道:   「東方者,天地之法始生也;西方者,金玉之域,砂石之處也;北方者,天地所閉藏之域也;南方者,天地所養生、陽氣之所盛處也。是為四方,將成為你的名字的真正內涵。」   靈智子雙目微閃,開始發功。   冷四方傚法師父,也閉上雙眼。   四周變得十分寂靜,只聽見彷彿宇宙在心頭轟轟作響。   冷四方感到有一股溫暖的氣流強烈地注入自己的體內,一時之間,自己體內已然活力非凡,力強無比。   話說靈智子的這一手有個非常好聽的名字,叫珍珠手,乃幾百年來吸納、採集大地精氣而煉成,他不知用這一手拯救了多少武林中人和天下豪傑。   接下去,冷四方感到精神的發展被神秘地中止,一種嚮往大自然的力、掌握世界的力導引她的靈魂在上升,她的感官被陡然放置在秘閣一般,進入一種高亢、敏感的狀態,產生了一種美妙的、與天地萬物合而為一的狀態。她聽到了天空中星球運行的聲響,她的靈魂與萬物同一。   這種力量無比巨大,直深入到地底和九天的中心。   半晌,靈智子收束身形,平和地對冷四方說道:   「為師的歸宿就在金山。那裡,將擁有為師全部的智慧。」   靈智子說到這裡,四周頓時一片沉寂。   這時,氈房外閃過一道黑影。   靈智子輕聲說道:   「如此看來,此乃天意。」   他伸出食指輕輕對著地上憑空畫了幾下,地上馬上顯出「接天通地,生死死生」八個大字。   冷四方瞪大眼睛,仔細看著這幾個字,年紀幼小的心靈裡,好像已經明白了什麼。   有道是:   接天玄黃一處家,向前往盡闖天涯。   通地信不遇生死,隔世也當開艷花。   突然,一道五色光環從氈房飄然而去。大地上似乎暖融融的,依稀還有百花盛開時的暗香。   待冷四方抬頭四望時,屋裡陣香裊裊,空空蕩蕩,早已沒有了靈智子的身影。   正是:   五色光環五色情,仙身只回金山中。   一朝相承魂脈續,接天通地慰平生。 第三章 三鬧盜墓逢強手 雙嬌草原遇鬼王   詩曰:   殺氣騰空暗鐵衣,夜看太白劍有息。   一原春草是非問,半人半鬼各心機。   1   一顆流星劃破夜空,金山黑黝黝的輪廓在夜色中顯得格外神秘。   在這荒無人煙的山地,四周靜得怕人,偶爾還傳來幾聲狼嗥。微風吹過,沒膝的草叢發出籟籟的聲響。   這時,小路上正走著一位年輕的劍客。他頭戴刺繡綸巾,一身黑色的緊身裝束,大步流星。   這位劍客忽然停下腳步,看了看天上密佈的星雲,辨識了方向。於是他提氣輕縱,頃刻間,便消失在茫茫的夜幕裡。   就在這位劍客過後,草叢中探出了一顆大腦袋。藉著星光,只見這一張醜臉出奇地難看,男不男,女不女,正在得意地暗笑。身子一縱,便來到了小路邊上。   醜面怪人一聲長嘯,遠山便響起了一片回聲,繼而又傳出一陣馬蹄的噠噠聲。   不一會兒,只見有兩個人騎馬來到近前。   「三鬧,怎麼耽擱這麼久?」一人不滿地說。   「老大,唔,剛才秀才幫的李自在路過這兒,所以才……」醜臉三鬧解釋著。   「好了好了,我二鬧等不得了,快動手吧!」另一個不耐煩地催促道。   三個人來到醜臉三鬧方才藏身之處,撥開草叢,露出一座墳丘,前面立著一塊墓碑,上寫「金山靈智子真人之墓」。   老大「嘿嘿」一笑,衝著墓碑一躬身,道:   「打擾真人了,您老在九泉之下做的了好夢,我卻偏要看看你做好夢的表情如何,休怪我中原三鬧無禮了!來,我先擊碎墓碑,再掘老兒墳墓!」   大鬧說完就要掌擊墓碑,突然身後有人一聲大喝:   「葉老大諸兒,休得無禮!」   葉老大吃了一驚,轉身循聲望去,不遠處,草叢「忽忽」、「忽忽」盪開一條道路,一個矮人轉眼間來到近前。   葉三鬧和葉二鬧也大吃一驚,只見這個矮人高不足四尺,一顆小腦袋上鑲著兩顆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他正盯著葉大鬧剛剛揮起現在又放下的肉掌。   葉三鬧在一旁說了話:   「嘿,小矮子,你莫不是招死來找棺材?!識相的趁早逃到天邊,不然的話,我們中原三鬧可就不客氣啦!」   矮人氣得一蹦,罵道:   「好你個葉老三,見到你矮公公非但不客客氣氣地招呼一聲,反而出言不遜。你想要客氣,也沒人接你那把夜壺!」   突然,矮公公一飛丈高,只見他一揚手,接住迎面打來的幾枚暗器,回手朝大鬧一送:   「還你的鐵藜子。」   葉大鬧躲閃不及,被打在啞穴和胸口穴道上。   「好你個矮烏龜!竟然打傷我大哥,接你二鬧爺爺一鏟!」   葉二鬧不知什麼時候手中多了一把月牙黑鏟,雙手摟住,直衝矮子的胸口鏟來。   「哇呀呀!」葉三鬧也拋出流星紫錘,「忽」地一個「明照四方」,照著矮子攔腰就打。   只見矮子「嘿嘿」一笑,口中念個避鏟訣,左手一指沖天,右手一指沖地,一個螺旋轉身,上避鏟鋒,中躲紫錘,下讓二鬧開碑裂石的鐵腳功。   就在這時,一陣風過,二鬧三鬧頭戴的布巾不知被什麼東西吹掉,露出一尺多長的齷齪亂髮。在夜色裡,像兩個瘋狂的醜鬼,哇哇大叫,呲牙咧嘴。   再說葉大鬧一把鐵黎子沒碰著矮子,反自吃苦頭。他躺在地上,口不能言,身上麻酥酥的,似有千條萬條螞蟻在週身游動。但他腦子還很清醒,兩眼還看得明白。眼前這位矮子,身手實在不凡,葉氏三鬧曾威鎮中原十幾年,不曾逢到對手,不想今日卻栽在這麼一個身高不足四尺的小老頭子手上。   大鬧想著,幾次試著活血沖頂血脈,不想矮子夜間打穴的手法甚是古怪,血脈不暢,但也不曾有任何疼痛之感,可就是身子動彈不得。   這時,大鬧看見二鬧三鬧鏟錘走空,夜風驟起,一條矮小的黑影倏地兜頭就將二鬧三鬧的布巾搶到手。而二鬧、三鬧竟不知緣故,兀自在那裡大喊大叫。   大鬧心灰意冷,歎了一口氣,卻不想身子竟活動了一下。大鬧連忙試著站了起來。   四周靜得出奇。月亮慢慢鑽進雲彩後面,使得這荒無人煙的墳丘之地,更是陰森怖人。   一陣陰風冷冷地吹過,遍地都是碎亮的月光。   然而,在中原三鬧的面前,哪裡還有矮子的身影?   2   盛夏的陽光照在沉雄的玉門關頭,屋脊上的鰲魚和關門洞口上的朝陽雙鳳都好像在喘息著。   關外不遠處有幾株粗壯的白楊,肥厚的樹葉在空中翻作白灼的光輝。無數的鳴蟬正在聲嘶力竭地苦叫。遍體如焚的大地上,只有這些白楊樹下還殘留著一絲陰影。   此刻,在一株樹陰中,仰臥著一位老人。只見他的上身赤裸著,兩隻瘦削如柴的手叉在胸前,頭上的亂髮和口邊的亂須表示他好久不曾梳理。   假如沒有三兩隻蒼蠅在他頭頂繞來繞去攪擾他的睡眠,使他放在胸前的手不時地搖動轟趕熱蠅,人們定會以為這是一具中暑而亡的遊方乞丐。   這時,老人好像聽到了什麼,他突然坐了起來。   只見遠處隱約蕩起一片塵土,這塵土在炎夏的空中,變幻著仙子翩躚、仙女起舞的姿態,一會兒,塵土來到玉門關前。   老人拿起身旁的大蒲扇,輕輕向那片塵土一搖。   只見塵土紛紛蕩盡,現出一個年輕女子,但見她緊身裝束,手撐一把遮陽紅傘。   有詩為證,詩曰:   大風起兮塵土揚,仙子仙女游四方。   風定塵靜晴花落,女兒自比男兒強。   老人朗聲一笑:   「原來是冬姑娘到了!在此荒涼邊塞,能遇上晚輩中的故人,實在是件喜事!」   這冬姑娘乃是女兒幫的四幫主冬嬌。   女兒幫是西北的一個小幫會。大幫主春嬌,二幫主夏嬌(江湖上又稱媚眼海棠),三幫主秋嬌,四幫主冬嬌。   冬嬌姑娘來到老人面前,深施一禮,道:   「不知孤獨老伯在此,甚有冒犯,晚輩在這廂有禮了。」   說完,冬嬌粲然一笑,將遮陽紅傘收起。   原來,這老人竟是威震北國五十年之久的孤獨北俠。孤獨北俠一生行跡無常,性情無常,武功無常。   誰也說不准孤獨北俠的去處住所,誰也摸不透孤獨北俠的喜怒哀樂,誰也看不出孤獨北俠的武功家路,所以在背後,人們喜歡叫孤獨北俠為老無常。   孤獨北俠捋了捋細長而稀少的鬍鬚,哈哈一笑:   「哪裡的話,不知女兒幫另三位幫主可好?望冬姑娘回去轉告各位姑娘,就說孤獨老頭身體還好,還是老脾氣。噢,聽說中秋節在金山將依舊舉行十八年一次的天下劍客比武,各位若有興致,不妨前去觀瞧。」   冬嬌一拱手,笑道:   「多謝老伯牽掛提醒,到時我們一定會去的。」   孤獨北俠「唉」地歎了一聲,說道:   「想當年我和春嬌幫主的舅舅金山道長靈智子在金山寺前,也為了奪得天下什麼第一的名頭,苦鬥七天七夜,最後靈智子以劍尖險些傷我肩頭,同時我的劍刃也險削靈智子左臂,再比下去也難分高低,只好言和成平手。不料想靈智子道長第三年就仙逝了。他曾捎信給我,讓我帶他傳些功夫給春嬌姑娘,可我一生從不招授徒弟。此後我再也沒有遇到過對手,心灰意冷,蹤影無定,在關裡關外,四下遊蕩,也落得個自在。」   孤獨北俠彷彿沉浸在回憶之中,他十分感慨,接著說道:   「這些年,我常常想,老了老了,空有一身蓋世神功,雖不枉活一世,可到底膝下沒有個傳人,思來也自覺寂寞。」   冬嬌聽到這兒,微微一笑,言道:   「老伯武功絕倫,令天下武林中人仰慕,如果沒有傳人,的確可惜。既然老伯曾受靈智子師伯之托,何不踐約?一謝靈智子師伯在天之靈,二慰老伯您幾十年寂寞之心。」   孤獨北俠哈哈大笑起來:   「我一向聽人說冬姑娘口齒伶俐,心機敏捷,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老伯過獎了。」   冬嬌姑娘羞澀地把頭一低。   孤獨北俠哈哈一笑,續又問道:   「冬姑娘此來邊關,不知有何貴幹呀?」   冬嬌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急忙說道:   「想必老伯聽說了中原三鬧闖金山之事吧!」   「中原三鬧?不就是那三個晚生混兒嗎?」   「正是他們。前幾日我幫突然探得這三個混兒要到金山偷掘靈智子師伯仙墓,我師姐春嬌領人當即就趕了去,誰想中原三鬧功夫的確高強,春嬌和秋嬌都受了點傷。這不,春幫主讓我前去回疆,請草原俠女冷四方趕回金山助戰,以保師伯畢生威名。」   冬嬌說到這裡,低下了頭,顯得十分難過。   北俠卻不動聲色,十分沉穩地問道:   「春姑娘傷勢如何?」   「請天下第一神醫、秀才幫四幫主李自在給看過了,已基本痊癒。原不過是受了鐵藜子和流星紫錘之傷,也不很礙事。」   「哦,那就好,那就好。」   孤獨北俠點了點頭,噓了一口氣,接著又問道:   「你們沒有見到矮公雞草上飛嗎?」   冬姑娘答道:   「草上飛呀,靈智子師伯的仙墓多虧他老人家了!聽人說三鬧吃了大虧,近來在江湖上揚言不報此仇,誓不為人呢!」   突然,孤獨北俠的臉色陰沉下來,他沉默良久,才又說道:   「你們知道三鬧的師父是誰嗎?他就是一直與我齊名的南俠無雙。這無雙歷來自負,自稱天下武功第一,但從來沒有人知道他的功夫究竟有多厲害。據說他殺人從不出手,只須氣韻藏於目力化為無形劍氣便能去打人身穴道。這是從佛佗時就開始有的一種佛家自衛術,神秘莫測呀!」   冬嬌姑娘還是第一次聞知中原三鬧的師父原來就是威鎮武林的南俠無雙,驚得目瞪口呆。   孤獨北俠見自己的一句話就把聰明俊俏的冬嬌姑娘嚇成這個樣子,便笑了笑,說道:   「你也不必害怕,此去回疆,路途已不太遙遠,你只須請到四方孩兒,便可助女兒幫和金山道觀一臂之力。此外,咱爺兒倆能在此相見,不能不說是上蒼有眼。這樣吧,我把自己修行數十年的攝魂術傳上幾招兒與你,一則好讓你路上方便,二則也顯顯我老頭子的神功,喜歡嗎?」   冬嬌一聽,求之不得,急忙跪下行師徒之禮。孰料,有一股氣浪托住了她。   孤獨北俠說道:   「我不能收你為徒,也就不能受此大禮,你我均為武林中人,不必那麼繁瑣。我現在就將攝魂術中的引、定二術傳授於你吧!不過,你千萬記住,這攝魂術不易多用,否則會變成奇醜無比的老太婆。慎之,慎之!」   孤獨北俠說著,盤腿坐於地上,依此吐氣納神。   孤獨北俠以傳音入密之法對冬嬌說道:   「冬姑娘,現在我用傳音入密之法給你講授這套攝魂之術。攝魂術本與奇形術合稱攝魂奇形八法,它們各為八法,只因奇形八法需從幼年而練,我練此功時,輕功已練到近十成火候,而年紀已近五旬,無法更變,故而練不成此功,只好忍痛割愛。這攝魂八法,分別是引魂術、定魂術、收魂術、藏魂術、迷魂術、換魂術、提魂術、還魂術。這八法實際是借人體氣韻之神力所致。如今看你年輕貌美,我只能授你引魂術和定魂術二法。現在就請冬姑娘依照我的樣子,隨著我的口訣入定吧!」   3   孤獨北俠老無常和女兒幫四幫主冬嬌,一老一少坐在玉門關燥熱的陽光下,凝神納氣。   孤獨北俠以傳音入密之法繼續對冬嬌言道:   「望姑娘謹記,此術涉及陰陽五行、五運六氣,你必須做到清靜空心。只有清靜,才能達到精、氣、神、虛、道之功的最高層次。這層次,乃身臨其境也。千萬注意,呼吸要深達、纖細。調動各方感官,調心,調息,調形。」   孤獨北俠說到此處,看冬嬌坐處的地上的影子微微顫動,便吐氣導引,此股氣流慢慢浸入冬嬌心魄之中,冬嬌突然有一種輕鬆之感。   孤獨北俠接著說道:   「假傳萬卷書,真傳一句話。冬姑娘,要練此術,須允許我破掉你賴以成名的罩眩功。因為,罩眩功乃逆脈行流,故而你難定心神。剛才我看你身形不穩,想必便是罩眩功在作怪。」   當冬嬌聽到苦練引魂術和定魂術,須破掉自己苦練已達六成火候的罩眩功,心裡著實不忍。   孤獨北俠看出了冬嬌的心思,笑著說道:   「罩眩功乃借輕功之法凝氣神於週身,意發於形而走形,表固而裡虛,於女子而言更是有百害而無一利。方纔你施罩眩功圍塵而疾走,心脈之間可感到阻塞?」   冬嬌一驚,幾年來她正為此事苦苦無計。她點頭說道:   「正是如此。就請老伯使術為我破去此功,我心甘情願。」   孤獨北俠「呵呵」一笑,說道:   「冬姑娘,你眼盯前方的白楊樹,把氣沉於丹田,倒入湧泉,掌俯於肩突,意奔於肺腑,收心,止念,定心,平心,松心,制心,化心,用心,行心,調心,以此調心十法,加之耦聯之術,你便可如此這般……」   最後幾句,孤獨北俠是以傳音入密之法小心謹慎地叮囑著。   不遠處,挺立於烈日之下的白楊樹,突然「吧嗒」一聲,攔腰而折,隨之枯焚而毀。   孤獨北俠噓了一口氣。他看見冬嬌面皮微黃,忙揮掌憑空抵住冬嬌任督兩脈,逐漸行功運氣。   只見冬嬌的頭頂漸漸冒出一道煙雲,隨即便散。   「好了,罩眩功已不復存在了,冬姑娘盡可寬心。」   孤獨北俠長出一口氣,朗聲說道。   冬嬌也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她方纔還覺得週身百骸欲裂,任督兩脈衝力膨脹,此時,這種感覺全無。   她試著行氣任督之脈,不禁喜出望外。原來,她的任督兩脈已經被孤獨北俠以內功打通,還貫注了無比深厚的功力。   孤獨北俠調息了一陣,靜靜地說道:   「煉津化精,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冬姑娘,恭喜你了。將來你若見到靈智子的那個關門女徒,可代我把此功傳授於她,以期遍佈正義於江湖。」   孤獨北俠這才收回抵於冬嬌任督兩脈之間的手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只見剛才從冬嬌的頭頂之上冒出的那股煙霧又重新呈現,漸升漸濃,最後慢慢收入到孤獨北俠的丹田之中。   正是:   玄功唯有高人授,天機暗藏乃天意。   莫要感歎世無常,果有因緣入法體。   4   詩曰:   漫漫黃沙一脈承,滔滔綠水春意濃。   獨在江湖作俠女,今朝離去化歌聲。   夕陽在萬里無垠的戈壁灘上,像清泉一樣流淌著光芒,最後還像清泉一樣乾涸。   沉雄的玉門關越來越遠了,終於像蒼鷹一樣飛離了視野。   女兒幫冬嬌姑娘飛奔在暗淡的戈壁上。緘默的沙礫被冬嬌用腳尖輕輕一點,便滾向一邊,而此時,冬嬌早已奔出四五里遠了。   當朝霞染紅了天空的時候,冬嬌已經來到開遍鮮花長滿野草的綠洲。   鮮艷的花朵,是草原的笑容,   強勁的黃沙,是戈壁的豪情。   香甜的奶茶,是阿媽的溫存;   醇美的烈酒,是阿爸的歌聲……   從前面不遠處牧民的氈房裡,飄出了濃郁的奶茶的香氣和嬌美動聽的歌聲。   冬嬌趕了一夜路,不覺得放慢腳步,腹內飢腸轆轆,「咕咕」叫個不停。   突然氈房門簾一挑,跑出了一個相貌秀氣、笑意甜美、穿著青綠裙、年齡大約只有五六歲的小姑娘,只見她一邊向來跑,一邊叫個不停:   「阿姐,阿姐,是你回來了嗎?」   一直跑到冬嬌跟前,拉住冬嬌的手大聲問:   「你是阿姐嗎?」   冬嬌一見這位天真可愛的小姑娘,便打心眼兒裡喜歡,連忙笑著說道:   「小妹妹,我不是你阿姐,但你可以叫我阿姐呀!」   「不,就不!」   小姑娘猛然掙脫掉冬嬌的手,又一邊往回跑一邊喊道:   「就不!就不!不是我阿姐,還讓我喊阿姐,真壞,真壞!」   喊著喊著就跑到氈房前。   這時,門簾又一挑,一位老媽媽走出來,聽見小姑娘「真壞,真壞」地喊,嗔怪地說道:   「其其格,怎麼對遠道而來的客人這樣沒有禮貌!」   「阿奶,她不是我阿姐,可她……」   「她要你喊阿姐,是不是?」   「就是,就是,所以我才說『真壞』。」   這位名叫烏蘭其其格的小姑娘說著,回頭對著漸漸走近的冬嬌扮了一個鬼臉。   老媽媽接著對烏蘭其其格說道:   「她不是你阿姐,那你應該問她喊什麼呀?」   「喊……嗯,喊阿姐唄!」   其其格一甩細長的小辮,挺不服氣地向老媽媽說,兩眼卻一直盯著冬嬌。   冬嬌趕忙向前,深施一禮,笑著說道:   「老媽媽好!小妹妹好!」   其其格聽了,竟「咯咯」笑個不停。她指著冬嬌,稚聲說道:   「好玩兒!阿奶,你又不是她的媽媽,她為什麼叫你『老媽媽』?好玩兒!真好玩兒!」   老媽媽一聽,臉上早開滿了野草花般的笑紋,她急忙把冬嬌往氈房裡讓。其其格見狀,也笑著問道:   「阿姐,你從哪兒來?要到哪兒去,找什麼人?」   原來,她把平時大人教給她的話都一古腦兒地倒出來。   老媽媽呵呵笑道:   「小鬼頭,還不把阿姐讓進去。」   冬嬌走進氈房,只見氈房裡一塊方形的地氈艷麗奪目,旁邊燃著一堆牛糞火,正在燒著一壺奶茶,還有一個桌几樣子的檯子,上面放著一張大囊,囊上紮著一柄銅骨小刀。   冬嬌一看,就非常喜歡草原人這種簡樸的生活,喜歡這種直爽、熱情的性格。   填飽了肚子,冬嬌告別祖孫二人,又施展輕功,飛奔而去。   身後傳來了其其格和老媽媽動聽的歌聲:   草原上飛翔的雄鷹喲,   你要飛向哪裡;   一望無邊的草地喲,   哪裡是你的邊際。   5   這一日,冬嬌來到巴音布魯克草原北部的一座小城鎮。冬嬌正想找個客棧住下,忽聽得有人嚷道:   「快跑呀,不好了,白蠻子來啦!」   冬嬌聽罷,先是一怔,隨即縱身跳到路邊一棵樹上,隱去身形,向遠處眺望。   只見有兩匹快馬飛奔而來,一路揚起丈高的塵土,又聽得人們呼爹喊媽,好不淒慘。   冬嬌凝眸一看,見騎馬揮鞭的原來是兩個五大三粗的白人武士。這兩個白人武士一路上嘴裡哇啦哇啦地喊個不停,手中馬鞭肆意打人,神氣十足,趾高氣揚,目空一切。   只見人群中有一青年舉起挑擔子用的扁擔,「呼」地一下朝白人武士打去。哪曾想白人武士哈哈大笑,一把抓住扁擔頭,輕輕一送,那青年口中頓時鮮血狂吐,倒地身亡。   又有一位趕毛驢的老漢,看樣子略會武術,使一桿白蠟木作的短棍,使出一招「橫貫雲霄」。這兩個白人武士更不在乎,同樣是出手猛然抓住棍頭,又是輕輕一送,短棍「撲哧」一聲扎進老漢的胸膛,眾人四下驚散。   冬嬌看到這兒,一伸手,摘下幾片樹葉,剛要揚手打穴,只見兩個白人武士手指東邊驚叫一聲,撥馬便逃。   冬嬌急忙往東邊一看,只見一人身披白斗篷,似一隻大鳥,「呼」地一下飛過,舉手輕點,眼看兩個作惡多端的白人武士寸骨碎斷,一命嗚呼。   又是眨眼的工夫,披白斗篷之人已飛出去七八里地了。   冬嬌毫不遲疑,一縱女兒身,二聚天靈意,緊緊追了上去。   冬嬌一現身形,前面之人就已察覺,只見前面之人抄手向後輕輕一送……   突然,冬嬌發現迎面打來一粒飛沙,便反手慌忙取傘撐開,擋住飛沙。   就見前面之人一下子定住,「哎喲」一聲,脫去斗篷,露出滿頭烏髮,遠遠地招手問道:   「是四妹嗎?」   這聲音雖然柔若游絲,但是傳到冬嬌的耳裡,卻聲如洪鐘,味若甘醇。   冬嬌聞聽大喜若狂,拔腿迎將上去……   6   晨光降臨,東方現出了一片柔和的淺紫色和魚肚白。接著黎明的玫瑰色彩,天空的種種奇妙的顏色,全都顯現出來。   此刻,在廣闊而濡濕的草地上,正飛奔著兩個女子,一個身披白色斗篷,一個撐著紅色陽傘,她們剛來到那些發綠的小丘上,一轉眼,又已沒入到了齊人高的灌木叢中。   身穿白色斗篷的,便是靈智子的關門弟子、草原俠女冷四方,另一位便是女兒幫四幫主冬嬌姑娘。她們在北疆城鎮偶然相遇,顧不上停留,就縱身上路。   到了中午時分,草原上沒有一點風,冷女俠和冬嬌姑娘熱得渾身流汗,氣也很難透一口。   這時,冬嬌像想起了什麼,她對冷四方言道:   「冷女俠,我來點涼風怎麼樣?」   冷四方聽了,驚奇地問道:   「涼風?這草原的正午哪裡來的涼風?不但沒有一絲風,就連一座歇腳的氈房也看不見!」   冬嬌頑皮地說道:   「可千里之外的玉門關這陣子說不定正颳大風呢!」   冷四方一聽,笑著拍了冬嬌一巴掌。其實,她並不知道冬嬌已經學會了引魂、定魂之術,只當她是在逗自己開開心,樂上一樂。   可誰知冬嬌立住腳步,氣沉丹田,倒入漏泉,掌腑肩突,意奔肺腑,調心靜息。   工夫不大,就見從遙遠的玉門關方向濃雲滾滾,使勁吹來一股極強的冷風。頓時,冷四方感到渾身清爽,格外自在。   又見冬嬌止氣定神,回息閉穴,調理停當,跑到冷四方跟前,拍著手笑道:   「冷女俠,怎麼樣,我是跟北俠老伯學的!這手叫做引魂術,我是把千里之外的冷氣流導歸穴脈,使近處空氣形成壓力,就把遠方的風吸引過來了。」   冬嬌接著說道:   「北俠老伯說了,他見到你後要收你為徒呢?」   「真的?」   冷四方驚喜地問道。   「我還能騙你!這都是金山道長仙逝前囑咐過的,北俠老伯已經答應了。」   其實,孤獨北俠只是說收春嬌為徒,但冬嬌顧不上這些,她堅信,北俠雖然性情古怪,卻一副古道熱腸,他一定會收冷四方為徒的。後來孤獨北俠傳授冷四方玄秘功法,卻又是後話。   兩人一邊說笑,一邊加勁奔跑,一陣兒工夫就到了草原邊緣,只見不遠處浮現出一座氈包的影像。   冷四方高興地對冬嬌說道:   「到家了,我們可以歇息一下,吃飽肚子再走不遲。這可是你的引魂術引不來的地方喲!」   冬嬌一看這座氈房,便想起來時路遇的老媽媽和那個叫烏蘭其其格的小姑娘。   冬嬌心曠神怡,不由得唱起了草原上的牧歌:   草原喲草原,遼闊無比;   羊群喲羊群,潔白如玉;   牧羊姑娘手揮羊鞭喲,   唱一支草原動人的歌曲。   冷四方乍一聽到冬嬌唱的草原歌曲韻味濃厚,也止不住留戀起這片養育她長大的遼闊草原,留戀這裡熱情淳樸的草原牧民,一股激越的情感頓時湧上心頭。   她隨著冬嬌的歌音唱道:   草原上飛翔的雄鷹喲,   你要飛向哪裡;   一望無邊的草地喲,   哪裡是你邊際。   冬嬌乍一聽見冷四方唱的這支歌,覺得十分耳熟,像是在哪裡聽過,可一時又一下子想不起來了。   7   冷四方和冬嬌飛身來到氈房前,剛要掀動門簾,忽然覺得有一股寒氣襲來。   二人心知有情況,急忙向後倒縱身形,只見有兩枚驅魂刺已分別打二人要穴而來。   冷四方只聞見一股腥毒之味,知道厲害,於是斷喝一聲:   「究竟何人暗算,還不快爬出來?」   就聽裡面「哼哼」兩聲怪笑,走出兩個人來。   冷四方一看,是一男一女,卻不認得。但是冬嬌認得,只聽她大喝一聲:   「呔!陰陽鬼王,為什麼要暗算我們?」   就聽陰陽鬼王之首的善面閻王胡超怪笑道: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冬四姑娘到底請來了冷女俠。冷女俠果然長得不錯喲。」   緊隨其後的俊俏鬼母郎牡丹狠狠瞪了丈夫一眼,兩隻手齊腰一叉,媚笑道:   「好個漂亮的小妞,竟惹得老頭子起了春念,閻王爺動了凡心。告訴你,驅魂刺乃是我成名暗器,既然是暗器,自然算不上暗算,如果明明白白地使,還叫什麼暗器!」   冷四方乍一聽說面前這一男一女老頭兒老太太,就是響噹噹的黑道人物陰陽鬼王夫婦,不禁凝神定氣,處處小心。   冷四方說道:   「原來是閻王和鬼母,不知何故在此恭候晚輩。莫不是在關裡混不下去了,特地出來散散心?」   冬嬌姑娘接著說道:   「是啊,也許是怕我們兩位俊俏女俠迷了路,特意趕來迎接我們的吧!」   胡超「嘿嘿」冷笑道:   「好你們兩個口齒伶俐的小丫頭,實在令人佩服,佩服。今日裡我們夫妻來到此地,目的就是為了阻擋你們這兩個漂亮的丫頭,不讓你們回到關裡去!你們明白嗎?」   郎牡丹接著胡超的話,把手一擺,說道:   「算了,真人面前不說假話,省得又說老輩兒暗算小輩兒了,鬼奶奶我可擔當不起。不過,今日你們若想過得這玉門關去,須接受我們鬼王夫婦一個條件!」   冷四方假裝不懂,問道:   「不知鬼母有何條件!」   「嘎嘎嘎嘎」,郎牡丹一陣浪笑之後,她一字一頓地說道:   「只需將冷姑娘身上的功夫廢掉!這樣做,可比要你的性命便易得多呢!」   「是啊,這麼好看的小姑娘,閻王我怎能捨得殺死呢,嗯?」胡超在一旁得意地說道。   冬嬌手合紅傘,一聲叱吒:   「若要冷女俠的性命,可以!但要經過一個人的同意!」   「是誰?」   「我!」   「是你?」   「對!」   「哈哈哈哈」,陰陽鬼王縱聲狂笑,笑聲直衝雲霄,竟震落了兩隻過路的游鷹。   只見胡超用手一指鷹屍,獰厲地說道:   「看見沒有,這就是樣子!」   掄起鐵袖,便朝冬嬌當頭打來。   冷四方怕冬嬌吃虧,閃身上前護住冬嬌,顯了一招「原上擒鹿」,借力打力,將胡超的鐵袖引到一邊。   郎牡丹大怒,怪叫著一掌劈來,只見一陣陰風四起,風中還夾雜著陣陣惡臭之味。   冷四方知道,這氣浪帶毒而來,故此連忙運功於斗篷,一揚衣袖,只見草地頓時掀起一層泥土,剎那之間就將郎牡丹的陰毒之風蕩得一乾二淨。   另一邊,胡超趁冬嬌步法踉蹌的一剎那,揮指直點冬嬌的胸乳大穴。   冬嬌面色緋紅,急忙運氣於丹田,往返於意念深處,對準胡超戳來的下流之指就是一掌。   胡超只覺得胸口發悶,指力受阻,剛要收回力道,不想點在中途的兩指突然回戳,竟然朝著自己的啞穴閃電般點來。   胡超嚇得倒吸一口冷氣,聚起身形,疾奔而逃。   郎牡丹並不知道其中所發生之事,只道是胡超中途不忍,無話而別,也就一收功法,隨後便追了上去。   有詩為證,詩曰:   一寸風情一寸波,風浪不驚斷魂魄。   笑看雙嬌小試藝,玉門關外驚閻羅。   冷四方仰天長嘯,嘯聲驚亂雲天。   冬嬌見冷四方內氣充沛,更是對冷四方倍加尊敬。   一路上,冷四方、冬嬌不時見到扶老攜幼、流離失所的各族難民,真是哀鴻遍野,滿目淒涼。也不時碰見分散在民間的武林人士和快騎尋殺的大清官兵。   幸好冷四方和冬嬌輕功蓋世,一路登山涉險,如履平地,一撞見尋殺而至的官兵,就繞道避開,或藏身於亂枝草叢之中,或扮作逃難乞討的村婦,總之是不願滋生旁節。   冷四方和冬嬌途中累了,就作短暫休息,切磋武藝並趁機打探消息。   二人一路不歇,曉行夜宿,饑餐渴飲,直往中原金山而來。   正是:   雕弓鐵馬震山河,大漠烽煙苦難多。   非是人間愛黷武,蒼茫江湖舞龍蛇。 第四章 金山仙墓被盜 無指神尼歸天   詩曰:   山驚草悸水似傾,四野雲垂殺氣深。   來年明月何時有?夢裡奇情總未真。   1   金山道觀位於金山之上,周圍濃林密佈,峰巒起伏,時常有耕者、書生及市井之人前去聽道誦經。   自金山道觀建成以來,煙火一直絡繹不絕。   金山道觀成為各地信徒嚮往的聖地。   這天黃昏時分,夕陽西下,從金山背後,爆出萬道彩霞。站在金山之上向遠處眺望,可隱約看到一處佛家寺院——朝天寺。   道佛兩家真可謂遙遙相望,和諧共處,互映生輝。   這時,金山道觀和朝天寺尼姑庵處,同時傳來幾下渾厚的鐘聲,隨著黃昏醉人的風光,像和煦的春風沁人心脾。   前來聽講道的人們,陸陸續續地來到金山道觀前聚集,但等道觀之門大開便魚貫而入。   金山道觀的道務現由靈智子的師弟紫煙道人負責。   紫煙道人雖說是半路才投入的道門,但他的武術內功卻深得靈智子的親傳。因此,紫煙道人名義上是靈智子的師弟,其實如同弟子一般。   在每年夏季的這一天,靈智子道長都開壇登台講道求雨。今天正是靈智子道長仙逝週年的日子,也是紫煙道人代替師兄接任道長以來,第一次舉行這樣的儀式。   當道僧尼俗等眾人在道觀前聚齊之後,紫煙道人還遲遲沒有露面。   又過了許久,從道觀的後院匆匆走來一人,此人是紫煙道人的師弟紅雲道人。只見他面帶驚慌之色,來到眾人面前,小聲對前排的人們說道:   「大家散了吧,本道觀紫煙道長被一些烏合之眾糾纏,不得脫身,今日之布道求雨只好改期再進行了。」   突然,從人群中「刷」地飛來一鏢,此鏢形狀酷似雨燕剪尾,直射紅雲道人。   只見紅雲抖袍拂面,收住來鏢。而在眾人眼裡,卻似乎是紅雲以袍袖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   這時,有一個小道人跑來在紅雲耳邊低語了幾句。紅雲向人眾堆中望了一眼,見三個相貌一般醜陋的漢子,正在那裡指手畫腳,便不去理會,大步流星地向道觀後院走去。   就在紅雲道人走後一剎那,從人群中飛身跳出一人,只見這人隱去身形,緊緊尾隨在紅雲身後,直往後觀而去。   在後觀院內,陰陽鬼王夫妻正在胡攪蠻纏,而紫煙道人也正在和善面閻王胡超爭辯。   俊俏鬼母郎牡丹氣勢洶洶地站在一旁,彷彿是給善面閻王助陣。   坐在兩側的還有朝天寺尼姑庵住持無指尼姑,另外,紫煙道長的徒弟和無指尼姑的徒弟也站在兩邊。   只聽得善面閻王大聲喊道:   「紫煙老兒,你休要傲慢,少耍無禮!我們陰陽鬼王走到哪兒,都是受人敬畏的!怎麼,來到你這麼一個小小金山,這麼小小的一個破道觀,你非但不把陰陽鬼王當成貴賓看待,反而讓我們夫妻二人下山?休想!沒門!既然老子能上得金山,就自然不把你們這群老雜毛放在眼裡。」   紫煙道長正立在一旁,沉心靜氣,瞇著眼睛,一直聽胡超把話說完,之後面色微怒,對走到身邊的紅雲道人和身後的大徒弟丁卯斷然一拂袍袖,宏聲說道:   「貧道再說一遍,送客!」   「喲呵呵!」俊俏鬼母郎牡丹突然尖聲叫了一聲,內功稍弱的人頓覺胸口發悶。   只聽郎牡丹對丈夫厲聲言道:   「我說死鬼,人家不歡迎,你還有臉在此間站著,趁早給這個妖道一點顏色瞧瞧吧!」   一抖身形,縱身撲向紫煙道長。   紫煙道長早有防備,一展神尾拂塵,接了郎牡丹一招。   善面閻王一聲長嘯,紫煙道長心中也不禁「怦怦」跳個不停。   只見善面閻王笑瞇瞇地不知使了個什麼怪招,紫煙道長「騰騰騰」向後倒退幾步。再看閻王,也不禁挪動半步。   武功高的幾位都知道,剛才紫煙道長用神尾拂塵接了善面閻王的一招鐵袖功。然而只一招,就已分出強弱。   善面閻王哪肯放過機會,身子一長,一招「惡鷹展翅」,腳下踏著他獨步武林幾十年的地宮八卦步法,著實令人眼花繚亂。   紫煙道長也屏住呼吸,聚住神氣,專心抗敵。他的神尾拂塵乃武林之寶,刀劍不斷。   善面閻王一招「霸王別姬」,鐵袖摟頭便打,口中同時吐出幾枚喂毒的毛針。   紫煙道長眼見性命不保,只好拼上性命,情急之中,用拂塵去接鐵袖,以內氣逼打毛針。   但是,善面閻王的內力豈是紫煙道長可比?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只見一朵花瓣當空飄落,正好將毛針壓落,花瓣立時逢毒枯萎,可見這毛針之毒實在厲害。   如果說摘花摘葉傷人,倒還算不得什麼,但這花瓣乃是從上而下,且是在飄落的情況下壓住毛針,這飛花之人的內力,便可想而知。   就在善面閻王胡超驚詫的剎那間,空中又飄落下一塊軟綿綿的綢錦,對準胡超當頭便罩。在一旁觀戰的俊俏鬼母郎牡丹見狀,慌忙一甩袖箭,斜刺裡用力,才將綢錦打歪、震落。   胡超「哇呀呀」一陣狂叫,之後惡狠狠地罵道:   「是何方高人在一旁暗算老子?有種的站出來!」   趁著「來」字聲的迴盪,人們眼前一花,只見一位身材不足四尺的小老頭兒正對著胡超擠眉弄眼。   正是:   俠肝義膽自天降,江湖奇情費思量。   一朝磊磊現身形,天無痕跡地無霜。   2   眾人眼前一花,矮公雞草上飛便已站在眾人面前。他指著胡超,怒聲說道:   「胡閻王,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闖上金山,還敢出言不遜,不顧故人的清譽,未免欺人太甚吧!你這個鬼母婆娘也同樣嚼舌動嘴,揮胳膊踢腿,今日要不給你們一點顏色,你們就不會知道你矮公公的厲害!」   胡超聽了大怒,他一聲長嘯,「畢叭畢叭」聲響過,直震斷了週遭的幾根台柱。   郎牡丹擰腰上前,噘著大嘴,厲聲說道:   「喲!我還以為是動了哪位的大駕,原來卻是個看菜園子的草上飛、捉螞蚱的矮公雞。」   話音未落,也不見動彈,一把驅魂刺便勁打草上飛的面門。   草上飛一縱身形,跳起有十丈多高。他輕輕落在道觀的房頂上,「嘿嘿」笑道:   「好一個驅魂刺,又怎能沾上你矮公公的毫毛!你這郎牡丹休看我個子不高,但我卻是天下縱身術第一的雲裡游。」   郎牡丹和胡超見草上飛一縱十丈高,心裡暗自佩服。但今日這場面,陰陽鬼王又豈肯輸給草上飛呢?   只見胡超一拱手,獰聲言道:   「草上飛也好,雲裡游也罷,縱身仙術實在令閻王我仰慕!不過,今日之事,既然是你找上門的,也不能說完就完,須有個勝負交待才好。」   草上飛「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這時,紫煙道長等眾人急忙過來謁見了草上飛。   紫煙道長深揖一禮,朗聲說道:   「多蒙俠士救命之恩!今日之事,原是衝著金山而來,陰陽鬼王既然要有個交待,貧道一人全承擔下來。」   胡超冷冷一笑,說道:   「老雜毛,這裡沒有你的事,我只要見識一下他天下縱身術第一的草上飛的拿手本領。」   說完,胡超摘下腰間掛著的酒葫蘆,「咕咚咕咚」將所盛酒漿一飲而盡。   草上飛一見,心裡暗驚。   他知道,胡超的趨酒神功乃天下武林絕頂之法,幾十年輕易不見他用,今日裡,這個閻王真個是動了血本了。   草上飛暗忖:   「不行,我的震天渾術尚未練好,還無法擋住趨酒神功。」   想到這兒,草上飛一隱身形,已然跳出道觀。   其實,再高強的人,也有膽怯之時,然而膽怯歸膽怯,一旦動起手來,動作卻絲毫不亂。   胡超突然不見了草上飛,猛地哈哈大笑起來,正要張口大罵,忽聽得一人高叫一聲:   「陰陽鬼王,別來無恙啊!」   眾人定睛一看,只見從院外闖進三個醜八怪。眾人看這三人,髒兮兮,傻乎乎,走起路來一搖三晃。   有詩為證:   怪面怪形更自誇,生自中原開惡花。   雞鳴狗盜事幹盡,草是窩棚叢是家。   胡超一見,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道:   「中原三鬧,你們不好好在家待著,今日來此又想鬧出點什麼大事?喂,問你們呢,今日怎麼得空到金山遊逛啊?」   只聽得三鬧接過話來,抿抿嘴說道:   「閻王此言說得很是!我們兄弟三人今天確實有空,就是來遊逛金山的。」   二鬧趕忙沒好氣地糾正道:   「不對!閻王此言和放屁一樣臭,難道來金山就一定要有空嗎?我們兄弟今天偏偏就是沒空,就算有空,也等於沒空!」   大鬧接著二鬧的話,冷哼說道:   「難道今天來金山的人都有空嗎?難道閻王和鬼母你們不好好待在家裡,也有空嗎?」   胡超實在不願意和這三個混混兒再說下去,便向郎牡丹暗打招呼,飛身而去。   正是:   神差鬼使到金山,各路妖魔各路天。   心中秘事難表白,道是無心竟不安。   3   這一夜,許多武林高手都雲集金山。雖然人多,但卻因身處險境,在這夜深人靜的金山之上,卻仍然聽不到一絲響動。   然而,有一點是相同的,他們都在暗中注視著金山道長靈智子的那座仙墓。   東邊是陰陽鬼王善面閻王胡超、俊俏鬼母郎牡丹夫婦,南邊是秀才幫的幫主趙之乎、錢者也二位幫主,西邊是中原三鬧葉氏兄弟,北邊是女兒幫的二幫主媚眼海棠夏嬌。   此外,還有許多江湖上的二三流人物,也前來隱藏在四面八方,窺探內情,伺機下手。   在這群正邪兩派人物中,其實大家各有想法。   陰陽鬼王是一心一意為了靈智子墓中的劍訣而來,他們夫妻的藏身之處距墓地最近。   秀才幫的趙、錢二位幫主,卻是北邊女兒幫的媚眼海棠邀來的幫手。   而中原三鬧則純屬想趁此出出風頭,好讓天下武林對他們這三個混混兒另眼看待。   四面八方的好手其實都心照不宣,只是在這漆黑得伸手難見五指的深夜,彼此看不見對方罷了。   這時,墓地的亂草開始搖曳,高手們都在發動內力,以便希望達到目的。   他們每發一次功,功力強的就會將左、中、右方向的功力擊退,而自己則藉著機會靠近墓地。   突然,墓碑開始「忽悠忽悠」、「咯吱咯吱」地微微晃動起來。這微弱的聲音,已足以打破這裡的沉靜。   墓碑在四面八方高手們內力的夾擊之下,逐漸從地裡被生生拔起。最後,「呼」的一聲,一下子被掀飛到空中,只聽得有人驚呼著散開來。   「啊——」的一聲,原來是有人在被墓碑落下後砸成肉泥的瞬間,發出了最後一聲留給人世的慘叫。   墓碑被掀起以後,內力的較量便加快了速度。東邊的陰陽鬼王一下子掀翻了一堆硬土,南邊秀才幫的趙、錢二位毫不示弱地把另一堆草壩掀到一旁。   中原三鬧一看,急了。   葉三鬧甕聲甕氣地說道:   「哎,奶奶的,他們還真有兩下子,看我們的!」   說完,三人合力也掀開了一層硬土。   只有媚眼海棠在一旁自甘寂寞。其實她也並不是真來掘墓,關鍵是她要以此拴住天下所有男人的心。她經常對江湖同道們說,她要嘗遍所有男人的滋味。   突然,天空飄來幾大朵烏雲,正好罩在金山頂上。天更加漆黑一團。藉著這陣黑勁,善面閻王猛然長身,飛速撲到墳墓上,運氣於指,像兩把利鏟,眨眼便挖了一個大坑。   南邊的趙、錢二位一看,顧不得現身的危險,急忙雙雙撲上。   就在這時,俊俏鬼母郎牡丹一把驅魂刺,來了個「天女散花」。趙、錢二位幫主急忙縮身一滾,滾到一邊。而後面緊跟上來的一些二三流人物,有許多人都身中鬼母的獨門喂毒暗器驅魂刺,躺在地上「嗷嗷」亂叫,再也爬不起來了。   這一下,陰陽鬼王可捅了馬蜂窩。本來,人們都因為近不到前面而惱火,這會兒又見有許多高手的性命危在旦夕,因此一個個都咧開大嘴亂罵起來。   胡超只想掘墓取寶,並不想與天下武林為敵,於是,就趁著眾人亂哄哄的勁兒,撒出一把回命散。   這回命散正是那驅魂刺的剋星,是陰陽鬼王夫婦二人相生相剋的暗器。   眾人自然知道,因此受傷的都拚命往鼻子裡猛吸。   既然暗中盜墓已成了明搶,有人乾脆點起了火把。   此刻,「吱呀呀」一聲怪響,墓中棺蓋已被胡超以內力吸起。   就在這時,一個矮人飛身來到眾人跟前。藉著夜色,只見他左一掌,右一拳,打得掘墓者哭爹喊媽。   中原三鬧一見來人是矮公雞草上飛,就開口亂罵起來。   葉大鬧冷哼罵道:   「你這個天殺的小矮子,你把你大鬧爺爺……」   剛說到這兒,「啪」的一聲,葉大鬧的臉上挨了一記耳光。   葉二鬧怒罵道:   「你這個矮種兒養的,你祖宗定是個……」   話沒說完,一跤跌倒,爬不起來了。   葉三鬧罵得最高明:   「我說矮孫子呀,你站著沒有碑高,坐著沒有屎高,躺著沒有屁高……」   葉二鬧一聽,微哂一笑,急忙更正道:   「不對不對,屁不能論高低。」   葉大鬧也尷尬地捂著臉,喊道:   「三鬧沒錯,我放的屁,聲音就有高低,還有長短呢!」   中原三鬧兄弟之間攪得不可開交。   在此混亂之際,趙之乎隱去身形,飛身上前,雙臂突然暴長,向墓中猛抓一把,只覺得抓到一個匣子,於是縱身向山下猛跑,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善面閻王忽然看見趙之乎飛身跑走,不知何故,一掌打滅了身邊的火把,四周又是一片黑暗。   月亮終於從烏雲背後游了出來,天空彷彿忽然一亮。眾人擠到墳前朝棺中一看,不禁大驚呼道:   「啊!空棺!」   「什麼,空棺?!」   善面閻王與俊俏鬼母反應最快,不由分說,分開眾人,朝著趙之乎跑去的方向猛追過去……   4   不說眾人圍在空棺旁驚詫不已,單說陰陽鬼王夫婦二人一路追去。善面閻王胡超的輕功縱身術較之趙之乎自然要略勝一籌,但趙之乎熟讀天下兵書,詭計多端卻又是胡超所不及的。   趙之乎沒跑上幾里,便覺得有人追了上來。他一撥山路邊的草叢,藉著夜色,一頭鑽了進去。   只見身後追來的善面閻王發足狂追過去。   趙之乎「嘿嘿」地冷笑幾聲,來了個就地十八滾,滾下金山。   善面閻王直追得心頭鹿撞,額上冒汗,也不見趙之乎的影子。他惡狠狠地大嘯一聲,四周的樹葉在他的嘯聲中「刷刷」猛落。   俊俏鬼母郎牡丹的輕功更是不能同胡超相比,因此半天才追上了丈夫。她老嘴一撇,似乎很不滿意地說道:   「堂堂的陰陽鬼王,不想竟輸於一個小小的秀才幫的酸秀才!這要是被別人知道了,還不壞了你我的名頭?一不做,二不休,去搗了秀才幫的黑窩,出出這口惡氣!」   善面閻王突然「嘿嘿」一笑,對郎牡丹恭恭敬敬地說道:   「塞翁失馬,誰知是禍是福?他趙之乎倘若今日得到入雲劍訣,明天定會有無數的麻煩找上他的家門,又何必要你我露面?我們只在暗處,伺機行事,不一定這入雲劍訣就落不到你我陰陽鬼王的手裡!」   俊俏鬼母一聽,抿抿嘴笑道: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這老鬼,所言甚是。」   陰陽鬼王狂展身形,像兩隻「嘎嘎」怪叫的大鳥,轉眼之間便消失在樹林間。   天將拂曉時分,眾道徒唱道誦經,施行法事。   紫煙道長在靈智子墓前,恭恭敬敬地請上太上老君的仙香。   行禮完畢,紫煙道長揮動神尾拂塵,朗聲說道:   「《老子》曰: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此玄機乃老君應領天神眾鬼所得。我道玄武大神位居北方二八之宿,萬望庇護我金山道觀平安無事,庇護靈智子師兄仙魂早歸,聖墓入化。」   剛說到這裡,只見靈智子之墓漸漸坦平,墓碑離地升天,朝著九重雲霄飄然遠去。   此刻,雷神助威,雨婆吶喊。一時間風雲變幻,雨猛雷沉,整個金山在滔滔大雨中重新沐浴,洗滌魂靈,沖刷羞恥,安撫天下信士之凡心。   紫煙道長面目寧靜安詳,他慢收神尾拂塵,只見雷聲猛住,雨水狂收,雲消霧散,陽光頓開。   紫煙道長朗聲說道:   「貧道師兄靈智子今已歸往天國,此乃道祖庇護之功,眾道俗望能順從天意,剷除奸佞,使天下重歸太平!」   就在金山真人靈智子仙墓歸天的當天傍晚,從草原日夜兼程趕來的草原俠女冷四方,終於來到靈智子歸天之處。   此刻,冷四方裝扮成一位老者,在師父墓地放聲大哭。她思潮洶湧,往事歷歷在目。她哭過之後,重新叩了九個響頭,起身凝視著天空隱隱閃現出的七星北斗,暗自為師父之魂祝福。   半晌,冷四方收住淚珠,提氣輕身,向金山道觀奔去。   就在這時,山下樹林間,有一人身穿夜行服,攝氣靜心,一路隱形跟蹤著冷四方,來到金山道觀後院客房前。   只見夜行者慢跳房簷,輕身而上,凝目聚神,朝客房內仔細打量。   月亮升高了,月光照在金山道觀之上。這輪月亮,像在打量著一場將要發生的武林大事。   究竟又要發生什麼事呢?   彷彿誰也不知道。   5   深夜,一輪明月升起,在天空中細細將人間打量。   金山道觀的客房內,一支銀蠟在燃燒照耀;飛簷上,一條人影忽然向房內撲去。同時一陣風將銀蠟吹滅。   房中之人躲過夜行人黑暗中的一擊,一個白鴿亮翅,輕輕落到牆角,以護體功將自己環圍起來。   夜行人冷冷地說道:   「老雜毛,還不滾過來領死?」   躲藏在牆角的房中客「呼」地發動內功,沖銀蠟一掌,銀蠟頓時重新燃亮。她對夜行人怒道:   「善面閻王你莫要逼人太甚!」   夜行人正是善面閻王。他一路跟蹤草原俠女冷四方來到道觀。只因冷四方裝扮成一位老者,故而胡超未能看出破綻。待胡超猛然醒悟,不想已然遲矣。   冷四方的師父金山道長靈智子的仙墓,恰是胡超帶頭所盜,故此冷四方正要尋機去找胡超報仇。   胡超不枉是黑道中的頂尖人物,他已知今番必有一場惡鬥,但他也自知想勝過眼前這位金山道長的女徒弟著實不易。   他「呼」地甩下外衣,露出黑森森的胸毛。藉著幽暗的蠟光,他的渾身骨節都彷彿在「劈啪」燃燒與炸響。   冷四方於不久前在回疆草原見過胡超,那時胡超還並未練成他的趨酒神功。應當說,胡超的趨酒功乃是武林一絕,但是今天,冷四方已經全然不懼趨酒功法。她正要以言相激,廢了胡超的趨酒神功。   冷四方想到師父仙墓被盜之辱,不由得牙關緊咬。她主意已定,於是平靜地說道:   「善面閻王,我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此仇不報,我枉為武林中人。來吧,把你的趨酒神功使出來吧,我不把你的神功廢掉,姑娘就躺著出去。」   劍光一閃,已然出手。   高手對陣,講究的就是神速。   更何況對方是江湖武林中的一等一的高手!   此刻,胡超根本沒有料到冷四方出手如此之快。   冷四方一心只想報仇,哪管胡超有無防備。   她一旦抽出入雲劍,早已蕩起一片劍光,一招「撥雲望月」,便把胡超逼到房外。   冷四方緊追不捨,縱身跳到院內,劍光閃閃,喊聲陣陣。   胡超一經猛醒,也不含糊,運氣於袖,使出鐵袖功夫,一時間風聲呼呼大作。   道觀內,紫煙道長早飛身來到近前,只是他不便加入格鬥,只好凝目聚神,冷靜觀瞧。   冷四方小心應戰,一把入雲劍使得真可謂風雨不透。   這入雲劍法乃是冷四方跟隨師父靈智子所學。   入雲劍法是金山道長靈智子集天下武學精華所創,共分前後八路,每路又分八招。   入雲劍較之其他劍身,稍長幾分,專刺人身要穴。尤其是夜間使出,猛如排山倒海,沉若群峰共振,靜似淑女摘花。   冷四方先是一招「放虎歸山」,接著一招「喜鵲登枝」,繼而又是一招「犀牛望月」,直打得胡超應接不暇,難以招架。   胡超眼看一時半刻無法戰勝冷四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他萬萬沒有料到,這丫頭年紀不過二十歲,竟有如此神奇本領。   胡超目露凶光,斷喝一聲道:   「且慢!」   冷四方正一招「風捲殘雲」內夾一招「鐵馬冰河」,忽聽得胡超的喊聲,便收住入雲劍,駐足觀瞧。   冷四方沉聲問道:   「善面閻王,你想怎樣?」   胡超更不言語,從背後取下酒葫蘆,拔掉葫蘆塞,「咕咚」、「咕咚」一飲而盡,隨後將葫蘆拋到一邊。   胡超陰笑著說道:   「臭丫頭,你死到臨頭,還敢得意。你不是想領教領教我的趨酒神功嗎?找死吧!」   胡超馬步弓身,氣起於丹田,運於腦頂,回還於雙臂、雙肘、雙腕、雙拳,隨之呼出殘氣,屏氣調神。   工夫不大,就見他腦頂漸漸發光,依稀敞開一道天門,接著又有一股白煙裊裊升騰。   胡超突然暴喝一聲,雙拳變掌,十指如鉤,對準冷四方的人身要穴,只見方才喝進去的酒汁已從十指尖頭激射而出。   就在胡超運功之際,冷四方也把後來見到北俠而從北俠那裡學來的攝雲護體法運用於十指。   這攝雲護體法實際上是攝魂奇形八法之中的引魂術所演變。引魂術在攝魂奇形八法中佔第一位,它能將活人甚至是死人的魂魄從體內招引而至。後來北俠將引魂術用於招引物魂,開創了緣物招魂的氣功先河。   冷四方雙手攤開十指,左手摟定乾坤,右手握滿日月,口中默念攝雲訣,讓意念去接通那天空中的一輪明月旁邊的淡淡雲彩,只見那片雲彩迅速落到冷四方女俠的身旁。   冷四方再加內氣,令雲彩將自己的週身圍護起來,並將內力融入雲彩。   此刻,這些雲彩實際上已變成冷四方的護身符,再強大的敵人,也很難攻破它。   胡超十指激射的酒箭,在冷四方的攝雲護體法面前頓時失去效用。但胡超畢竟老奸巨猾,他忽然來了個就地十八滾,一直滾到院門口。   冷四方以為胡超要逃,未加思索,不顧一切地追了過去。   胡超突然返身立掌,十指激射,酒箭陡然之間便擊穿了冷四方身穿的道服。冷四方只覺得一陣眩暈,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冰冷的地上。   胡超一陣狂笑,怪聲說道:   「黃毛丫頭,這回讓你嘗嘗閻王我的鐵袖神功。」   掄圓了衣袖,照準冷四方的天靈蓋兒迅猛砸下……   突然,一道銀光從房簷射來,不偏不斜,正好將鐵袖打偏。緊接著,一條黑影飛身而至。   胡超先是一怔,繼而定睛一看,「哎呀」一聲大叫,轉身便逃。   6   待冷四方從昏迷中甦醒過來,天色已經微明。她發覺自己好好的躺在金山道觀客房的床上。床邊的几案上裊裊升騰著仙參製成的藥香,還放著一碗清水。   她想翻身,哪知剛一動彈,就覺得渾身疼痛。   冷四方回想起了昨夜發生的事情,當她剛剛撲到胡超身邊,就覺得穴道阻塞,大腦眩暈,緊接著聽到胡超「哎呀」一聲怪叫,自己便昏死過去。   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不知道,因為她當時已無法知道。   她想喊,可嗓子乾渴像冒煙。她慢慢抬起手臂,端起几案上那碗清水,剛要喝,猛然看見碗內有一顆殷紅的丹丸。她稍一遲疑,便仰頭喝了下去。   丹丸入腹,冷四方只覺得氣脈中有一陣芳香溢於口外,身體的疼痛頓時減輕許多。   就在這時,「吱扭」一聲,門被推開,一個小尼姑探頭進來看了一眼。   接著聽到門外無指尼姑的聲音:   「麗尼,冷姑娘醒了嗎?」   「師父,冷姑娘醒了,剛剛還喝了您配製的天山紅母通心丹呢!」   麗尼快活地說完,就跳進屋來,站到冷四方身前,雙手合十,宏聲道一句: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無指尼姑走進屋後,掃了一眼冷四方,便側身坐在一邊,面無表情,捻起佛珠,念起經來。   冷四方支撐起身體下到地上,對無指尼姑深鞠一躬,言道:   「多謝前輩救命之恩,小女子給您老叩頭了。」   說完,納頭便拜。   無指尼姑趕忙扶住冷四方,柔聲說道:   「阿彌陀佛!冷女俠快別謝老尼,要謝就謝自稱武功天下第一的南俠無雙前輩吧!」   「南俠無雙?他老人家來過這裡?」   冷四方疑惑不解地問道。   跟著進來的紫煙道長接著藹然說道:   「是啊,若不是無雙大俠偶經金山,看見客房院內有胡超趨酒功的亮光白霧,及時趕來,冷施主早就活不到現在了。」   冷四方看著無指尼姑關切的表情內,隱約顯露出一種深深的愧疚之情,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在不足滿月時,她就被棄至兵荒馬亂的山海關,後由勇士岳龍台拚命救出重圍,最後來到巴音布魯克草原,是巴音布魯克草原的牧民部落養育了她,草原就是自己的母親,回疆就是自己的家鄉。   今天,冷四方第一次在對手面前栽了跟頭,若不是南俠無雙前輩搭救,簡直丟盡靈智子師父的臉面。   紫煙道長似乎看出了冷四方的心思,他寬慰冷四方道:   「冷施主莫要傷神了,勝敗乃兵家常事。善面閻王胡超乃是當今蓋世黑道人物,人品固然糞土不如,但身手不凡,卻是令貧道之輩也無能為力。況且今日冷姑娘失手,也全然不在於功力不濟,而是因為胡超老奸巨猾,使計得逞。」   無指尼姑接著也寬慰道:   「是啊,胡超的趨酒神功是他的護身本領,加上他練到八九成火候的鐵袖功,許多成名已久的江湖武林高手,也常常栽於他手。冷女俠,千萬寬心才對。」   無指尼姑接著扭頭對紫煙道長說道:   「也難怪,冷女俠年輕藝高,至今未逢敵手。只可惜不常在江湖上行走,對各類人等瞭解不多,故而經驗有限。」   無指尼姑接著歎然道:   「唉,多像三十年前的老尼啊!」   紫煙道長嚅嚅說道:   「是啊!的確如此,的確如此。」   冷四方聽無指尼姑提到三十年前的往事,好奇心大起,纏著非要無指尼姑講講往事。   無指尼姑歎了一口氣,面帶慚愧之容地說道:   「老尼本是方外之人,早已皈依佛門,回憶往事乃為大忌啊!」   老尼雙手合十,愧然說道: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人人只道出家好,可誰知出家事更多呀!」   紫煙道長和在場的道人們都悄悄歎了一口氣。   只聽無指尼姑接著說道:   「佛陀言曰:我從來處來,還從來處去。去就是來,來就是去。可是,又有多少憎道同仁能夠悟得出此間的奧秘之理呢?」   眾人都安靜地坐了下來,輩分低的弟子們都各自站在自己師父的身後,聽著老尼幾十年來頭一次傾吐自己的心聲。   正是:   風煙滾滾絕紅塵,一寸柔腸一寸心。   山月不省人間事,無情國裡道天音。   7   朝天寺尼姑庵住持無指尼姑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   無指尼姑徐徐說道:   「老尼本名叫做袁寒星,母親生出老尼就仙逝了。老尼是在父親的疼愛下長大的。那一年老尼剛剛十五歲,父親從外面喝得醉醺醺地回來,身後站著一個老者,父親讓老尼過來拜見老者,老尼才知道這老者是個員外,家裡十分有錢,欲找個小丫環,四方托人,今日便是過來看看老尼。老尼當時雖只有十五歲,但窮人的孩子當家早,老尼自然知道小丫環的意思。老尼死活不願意,沒辦法,父親辭掉了這門親事。不想有一天,老尼家門前來了個占卜先生,看了老尼家的風水,硬說老尼家十天半月內將有飛來橫禍。老尼父親不信這邪,和風水先生頂撞起來。可誰知沒過十天,父親便突然暴病而亡。老尼獨自一個人流落街頭,所遭之苦,真是一言難盡啊!」   無指尼姑看了一眼冷四方,接著說道:   「在老尼十八歲那年,老尼遇到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一位少年闖入老尼的心扉,佔據了老尼整個的生命。」   老尼若有所思地停頓了一下。她此刻心中繁亂如焚,她的眼睛濕潤了。   老尼哽咽著說道:   「他武藝高強,常常說要教老尼習武。可當時老尼想,一個女兒家成天耍槍弄棍不體面,只就表面擺擺花架子,實則只想唐塞地混過去。第二年中秋節,家家都在團圓,而老尼卻心急如火地在樹林間等待老尼的情郎。等呀等,等了一夜,也沒見他的人影。第二天老尼才知道他是朝廷侍衛,被派往函谷關押運糧草去了。就在他走後的第十五天的早上,傳來了他戰死的消息。老尼不相信,可是,老尼又不得不相信。老尼連夜趕到離函谷關不遠的荒野,月光下死屍遍地,分不清誰是敵,誰是友。突然,老尼聽見有人在一聲聲地呼喚老尼:『寒星,寒星……』老尼疑心是錯覺,但分明是有人喊老尼。當時,老尼非常害怕,老尼還不到二十歲,孤身一人站在荒無一個活人的野地裡,夜色像鬼魂似的在向老尼猙獰,但老尼想起自己的情郎,老尼突然熱血沸騰,不顧一切地循著聲音跑了過去……啊!可不是老尼的情郎嗎?他還活著,他的胸口還嵌著一柄銅錘,錘身已全部砸陷進胸口的肉裡,臉上一道刀痕,血跡早已乾涸,血、汗、土和成了泥,把他的頭髮牢牢地黏在一起,可他的眼睛依然好看,依然是往日的神情。他喃喃地用微弱的聲音對老尼說:『你來了,你來了。』老尼想哭,但哭不出來。老尼真後悔當時沒有對他說上一句臨終的話。他告訴老尼,在一座山的山腳下,有一個山洞,裡面有溪水潺潺而流,在溪水的源頭有一突兀的石台,石台上有一卷劍經。他要老尼學成劍法,為他報仇。」   老尼頓了一下,續而又道:   「後來老尼依著他說過的話,果然找到了那本劍經。但劍經對老尼,一個絲毫不懂武術的女子來說,沒有一點用途。老尼深深地懊悔,懊悔沒有隨他好好練上兩手。老尼又懊悔,懊悔沒有隨他而去。但老尼最終還是克制住了這種種懊悔之情。」   老尼滿眼含淚,她拭了一把淚水,繼續講道:   「幾個月後,老尼突然聽說在老尼取得劍經的那座山上,住著一位江湖異人,據說他的武藝高得已不可估量。但他練的是陰邪之功,他是靠著食用女人的經血來補氣運功的。老尼猶豫了,可後來不知哪裡來的勇氣,老尼還是去了。」   「老尼雖然得到這位江湖異人的真傳,但他是老尼畢生最仇恨之人。老尼夜夜要取歡於他,然後乘興教老尼功夫。老尼這雙手的十指,曾練得一副鐵砂神掌,老尼可以憑空劈碎山巖,老尼曾力敵四虎,最後憑著這雙鐵砂神掌,插入虎胸,斃虎於山中。」   「再後來,老尼有了身孕。可是並沒有如願,被他剁下十指。在一個夜晚,老尼逃了出來,老尼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了。老尼在他飲用的水裡下了劇毒。」   「當老尼把孩子生下來的時候,正是大雪飛揚的冬天,老尼的心都碎了。孩子沒有罪,可恨的是那個魔王。後來,老尼狠心將不滿半月的女嬰放在山海關的烽火台上,老尼把自己幼年時母親留給老尼的一把長命鎖戴到孩子的脖子上,老尼出家削髮為尼了。」   無指尼姑說完,環顧了一下眾人,最後她把目光停留在冷四方的身上。   冷四方已經全然猜到,眼前這位無指尼姑就是自己的生身之母。她欲認不敢,不認不能。   無指尼姑對著冷四方,又像是對著眾人,嘿聲言道:   「每個人都有弱點,關鍵是不屈服。記住一切,只是不要妄言什麼。這是老尼一生的願望。不想今日裡,老尼把所有的心裡話都吐盡了,至於報仇,已沒有多大意思了。」   無指尼姑說到這裡,再次深情地看了冷四方一眼,之後乘人不備自斷經脈,一命嗚呼。   無指尼姑的徒弟麗尼等人放聲大哭,冷四方萬萬沒有料到母親會剛毅到如此地步。   冷四方默默走上前去,從脖子上摘下長命鎖,放入無指尼姑的懷中。   紫煙道長禁不住點點頭,朗聲言道:   「無量天尊!善哉,善哉!於真境之中歸於真境,是佛陀『還向來處去』的最高境界。善哉,善哉!」   無指尼姑以無我之真境,得以真正地超脫。她安詳地緊閉雙眼,沒有絲毫痛苦、負疚的表情。   就在紫煙道長的話音剛落之際,無指尼姑的仙體便忽然循土而入,一了百了。   正是:   淒風苦雨絕風塵,強壓純情對真境。   心月無言應萬物,倒影千江悉輝映。 第五章 媚眼海棠私會人 逍遙秀才自宮身   詩曰:   等閒雲雨得偶逢,偷期歡會動儀容。   風流用意不遂謀,血濺郊野蕩春紅。   1   烏雲密佈,雷聲轟響,豆大的雨點夾帶著冰雹迅猛而下,冰雹砸在玉門關乾裂的地面上,擊打出無數的水坑。   孤獨北俠頭戴草帽,施展起蓋世輕功,一路趕向金山。   只見孤獨北俠把內功運貫於全身,像鎧甲一樣嚴嚴實實地保護著身體。任憑瓢潑大雨和迅猛的冰雹怎麼打,也打不到孤獨北俠的身上,似乎是有意避讓一般。   孤獨北俠一個箭步來到一所破廟前,正要推門進去避雨,突然聽到裡面有一對男女的歡愛聲。他穩住身形,探頭從廟門的縫隙中向裡面一望,不禁搖頭道一聲慚愧。   原來,是女兒幫的媚眼海棠正在與秀才幫的錢者也幽會。   二人採蜜喂蜂,敬捧仙果,不一一細述。   忽聽得「啊——」的一聲慘叫,錢者也向後便倒。   孤獨北俠聽見這聲慘叫,急忙看去,只見媚眼海棠雙手血淋淋的,抓著一塊淌著血的東西,原來竟是一顆人心。   孤獨北俠不禁暗吃一驚。他知道,這個號稱天下第一淫婦的媚眼海棠一向和道貌岸然的錢者也眉來眼去,可不曾想媚眼海棠竟會對錢者也下如此毒手。   正所謂「最毒莫過婦人心」。   其實,最毒的婦人只是少數,然而卻敗壞了婦人的名譽。因此,婦人之心之所以「毒」,大多是因為男人也不是什麼善良之輩。   孤獨北俠剛要現身,只見從廟中橫樑上縱身跳下一個人,卻是秀才幫的大幫主趙之乎。   孤獨北俠不敢遲疑,飛身隱形,躍上趙之乎方才藏身的橫樑,屏住呼吸,凝神靜聽。   只聽見媚眼海棠「嘎嘎嘎嘎」尖聲狂笑了一氣之後,對趙之乎微哂說道:   「趙郎,你的事我已經為你辦好了,我的事,你……」   趙之乎也「嘿嘿」地笑了幾聲,順手將媚眼海棠拽到懷裡。   趙之乎柔聲細氣地浪然問道:   「我的嬌美人,這回滿意了吧?」   媚眼海棠放蕩地軟語反問道:   「是不是又勾起你的饞蟲兒了?我的趙郎?」   有道是:   花容月貌正東風,細雨連綿萬點紅。   槐陰庭院新枝展,斷夢勞魂意猶濃。   且說孤獨北俠藏在橫樑之上,屏住呼吸,隱去身形,始終不敢動彈,眼見死在一邊的被挖去心臟的錢者也圓睜雙眼,不由得怒從膽邊生。   要知道,孤獨北俠歷來性情無常。所以,他放縱意念,施展出攝魂奇形八法中的迷魂術。   一會兒工夫,就聽廟中響起了腳步聲,接著響起了錢者也亡靈的說話聲:   「淫男蕩女!淫男蕩女!」   只見趙之乎抖抖索索地站起身,盯著地上的屍體,驚得說不出一個字。   還是媚眼海棠氣直膽大,她「騰」地一下跳起來,大聲對錢者也的死屍叱聲說道:   「活該!活該!淫男就淫男,蕩女就蕩女!」   一邊說著,一邊使勁踢了死屍一腳。   死屍接著說道:   「你為什麼對我下毒手,你為什麼……」   「為什麼?嘎嘎嘎嘎!」媚眼海棠笑得花枝亂抖。   她雙手插腰,尖聲笑著說道:   「誰讓你到處打聽金山之事!要不,我怎麼捨得掏出你唯一的心臟呢?」   死屍沉默了一會兒,歎了一口氣,怫然問道:   「那你,一定知道靈智子墳墓裡的事了?」   「當然!不但我知道,趙郎也知道。不但知道,而且……」   「不要說了!」趙之乎慌忙大叫一聲。   媚眼海棠哼了一下,還想往下說,卻又滿心不高興地閉上了櫻桃小嘴。   就差這關鍵一句話!   孤獨北俠暗暗地罵了一句:「他奶奶的!」只見他將手掌叉開,輕輕探向趙之乎和媚眼海棠,運氣分神,讓提魂之術依附於趙之乎和媚眼海棠體內。   果然,媚眼海棠對趙之乎又春滿情濃地說道:   「趙郎,劍訣你可得藏仔細了,千萬別讓陰陽鬼王和紫煙道長探出點什麼!」   「不會的,只要你不說,我怎麼會把金山道長靈智子身血化成的入雲劍訣隨便告訴給別人呢?」   「那你能告訴我,劍訣上都寫著些什麼?幹嗎會有許多人都要得到它?」   此時,趙之乎只覺得魂不守舍,眼看著內心裡的秘密再也隱藏不住。   他突然感到一種詫異,像是中了武林中傳說的孤獨北俠老無常的攝魂術一樣。   趙之乎咬了咬牙,一頭向牆壁上撞去……   2   就在趙之乎一頭向牆壁上撞去的時候,媚眼海棠忽然一下子感覺到了什麼。   她一把將趙之乎抓住,生生地拽了過來,嗚嗚大哭道:   「趙郎,你不願意告訴我就不告訴了,你為何要……」   趙之乎突然長嘯一聲,破廟牆上「刷刷」落下一陣塵土。他獰然高叫一聲道:   「既然是老無常到此,怎不現出身形?秀才幫幫主趙之乎這廂有禮了!」   雙手一抱,對空長揖。   孤獨北俠心想,再不現身已經不行,但也不能就這麼亮相。   他屏氣收神,縮骨換筋,使出走形功。只見孤獨北俠枯瘦的身體突然變得富態臃腫,任憑誰也不能認出這是名冠天下的孤獨北俠老無常。   孤獨北俠縱身跳下,朗聲說道:   「老丐的家中竟然來了兩活一死的客人。榮幸,榮幸!」   趙之乎見了卻並不認識,只當是個遊方乞丐,因此全然不放在眼裡。他一擺手,怫然不悅地言道:   「花子,這裡的事,你最好少插手,你還是要你的飯去吧!」   經過易形的孤獨北俠哈哈一笑,徐徐唱道:   一是鳳凰三點頭,二是文章貫鬥牛;   三是滿門生貴子,四面八方住將侯。   老丐一生行無蹤,何須旁人定去留。   趙之乎黯然續問道:   「你這臭花子,丐幫的酸曲倒唱得不錯!但是今天不要了你的命,我又怎能在江湖上闖蕩!」   他突然一抖秀才扇,照準孤獨北俠的面部就打。   孤獨北俠也不還手,裝作武功低微的樣子,踏著八卦之步,轉宮入坎,回震躍離,四下躲閃。   十幾個照面過後,趙之乎竟然碰不上眼前這個老乞丐——孤獨北俠的一根毫毛,心中不禁悚然吃緊。   趙之乎住步回身,突然反手一揚透骨釘,使了個「天女散花」。接著,雙腳微抬,各甩出五柄暗刀,左右肩一晃,數十朵喂毒花瓣紛揚而去。   真可謂箭林花雨。   但是,這又怎能傷著堂堂的孤獨北俠!當然,如今孤獨北俠依舊是使用著易形之術。   只見北俠出手如閃電,將趙之乎打來的數百枚暗器一一接過,又反手甩向廟中的台柱。   一會兒工夫,台柱上便插滿了各種暗器,連那喂毒的花瓣也彷彿長出了根兒一樣,開放在台柱的四面八方。   打暗器、接暗器本身沒有什麼,但孤獨北俠能夠將接來的暗器打在台柱的四面八方,這一手,真可謂是蓋世無雙。   趙之乎趁暗器全部出手,再次擰身竄上。這回他布氣於週身,使出他獨家絕學金鐘罩,旋轉身軀,十指狂點。   孤獨北俠心中怫然暗怒:「好你個趙之乎,欺人太甚,倘若今天不給你點顏色,又怎能容你這狂徒如此放肆!」想到這兒,孤獨北俠大嘯一聲,只聽得「劈啪」一聲,台柱立斷。   接著,他出手如箭,將趙之乎的內力全部導引於自身,之後空推一掌。   就見趙之乎尚來不及驚叫,就「呼」地一下,沒了蹤影。只有廟牆上,出現了一個大缺口。   媚眼海棠怎麼也沒料到,眼前這個胖老頭竟是個武功蓋世的高手。但她實在想不出他究竟是誰,使得是什麼功。   眼看趙之乎被掌風打出牆外,媚眼海棠突然媚笑幾聲,揚手打出一把春針。   這春針細若毛髮,見空就入,逢氣就吸,遇阻就沾。   這般陰損之物,常人挨上,立時會激昂亢奮而死。武林高手逢上,也會按捺不住本能春根的抖抖勃發,立時要化陰合陽。縱然是年已百歲、滿頭白髮的孤獨北俠,一旦不免,也會難抵這人生第一大慾火之焚。   但孤獨北俠自有他的蓋世神功。   就在春針沾身之際,孤獨北俠這才突然隱去身形,逆轉血脈,對準媚眼海棠劈出一掌。   掌風無形,轉眼即到。媚眼海棠只覺得週身陰氣驟烈,春針之厲完全附於自身。   她的心中頓時乾柴般熊熊燃燒,她大聲喊叫,狂錘亂打。   她赤裸著全身,倒在廟內虛土上,直滾得精疲力竭,又服下三粒解藥,才勉強定住心神。   正是:   野梅疏影不解人,瓊樹生花雪亂紛。   銀盤玉管兩通情,深紅淺綠總是春。   3   山丹丹那個花呀,   就呀就地開;   你有什麼心事呀,   你就說出來;   你呀你不開口,   我心明白。   拂曉時分,在山巒起伏的西北高原上,響起嘹亮的信天游。隨著信天游高亢明快的聲音節奏,一朵紅雲緊隨而至。   駕紅雲者不是別人,乃是女兒幫四幫主冬嬌姑娘。冬嬌一路輕駕紅雲,緊緊尾隨在唱信天游者之後。   一碗碗那個谷子喲,   兩碗碗個米,   面對面睡覺還想你。   只要和妹妹搭對對,   鍘刀剁頭也不後悔。   說起也怪,唱歌者一路歌聲,高亢悠揚,一聽就知道是個內功非常好的武林中人。而且此人精通音律,把這流傳於黃土高原上的民歌唱得情深意切。   他就是秀才幫的二幫主孫逍遙。   孫逍遙一生只愛泛舟於湖泊,跋涉於漠野,沉心於音律,醉意於武學。孫逍遙本是文人墨客,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天長日久,孫逍遙在舞文弄墨、鼓瑟吹簫之中悟出了一套蓋世神功逍遙巾法,並自成一家。   冬嬌姑娘早就在內心深處暗暗地愛上了孫逍遙,她已經在西北黃土高原上追蹤孫逍遙整整七天七夜。這七天七夜中,兩人都未曾合一眼,未進一滴米。這種現象,相當於武學內功裡所謂的「辟榖」。   你在那個山來上,   哎喲喲,哎……   我在溝哎;   看不見那個拉話話人喲,   哎,招一招手。   這一天,孫逍遙來到一座小城鎮,找了個靜僻之處,正想調息納神,突然媚眼海棠推門妖然走了進來。   孫逍遙知道,這夏嬌淫蕩無比,但一想二幫主錢者也與之關係曖昧,迫於禮節,只得起身問安道:   「不知女兒幫夏二幫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實乃秀才之罪過!」   媚眼海棠兩眼色迷迷地死盯著孫逍遙,只差一口將孫逍遙吞在嘴中,含在舌下。她輕挪慢步地走到屋中央,挑逗地說道:   「三當家的,貴幫當中,要數三當家的最風流!其實,我早就注意上你了,你知道嗎?」   孫逍遙心中一陣噁心,但表面卻不失禮教。他朗聲笑道:   「哪裡的話,夏二幫主言重了,誰不知道夏二幫主才是天下少有的風流人物呢?要不,我二哥怎麼會……」   「他會怎麼樣!」   媚眼海棠心裡一陣狂跳,她以為殺死錢者也一事已經被秀才幫得知,眼中頓時射出兩道凶光。   孫逍遙突然看出隱藏在媚眼海棠眼中的殺機,頓生疑念。他不慌不忙,平靜地接著道:   「怎麼了?夏二幫主幹的好事,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聽到這話,媚眼海棠突然一揚寬袖,一把春針疾射而出。   孫逍遙萬萬沒有料到,面前這個淫蕩妖女竟如此狠毒。他急忙擺開逍遙巾護體,不想手臂上還是中了兩根春針。   立時,孫逍遙神情恍惚,內心似乎受到鼎火之蒸。孫逍遙努力克制著,但媚眼海棠兩手抖抖發癢,作著挑逗的動作。媚眼海棠輕輕碰了一下孫逍遙,立時,孫逍遙像中了魔法一樣……   就在這時,媚眼海棠忽然感到頭暈,她慢慢從孫逍遙的身邊站了起來,逕直走到門口,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好半天,孫逍遙才甦醒過來。他努力回憶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當他想起媚眼海棠時,突然羞愧萬分。   「唉,罷,罷!」孫逍遙自語著,掏出自己的逍遙劍,衝著自己闖下罪惡大禍的下身,舉劍就斬……   忽聽得樑上「啊——」的一聲尖叫,「咕咚」一聲,掉下一個女子。   正是:   雲淡天邊波底沉,無心生事結歡心。   桃杏無緣多零落,萬念俱休斬禍根。   4   就在孫逍遙舉起逍遙劍對準自己的下身猛然斬下的一剎那,房內樑上突然有人「啊——」的一聲尖叫,隨後掉下一個女子。   這個女子便是女兒幫四幫主冬嬌。   原來方才是冬嬌一路跟來,關鍵時刻使用攝魂法術,才挽救了孫逍遙的清白。   孫逍遙又是一個萬萬沒有想到。此刻,他的胯下已是一攤鮮血,痛苦萬狀,他一下子暈死過去。   此情此景,冬嬌已經顧不得男女之嫌,遂施展出孤獨北俠傳授於她的引魂術,把一切痛楚都導引於屋中的木柱上。只聽得木柱「劈啪」、「劈啪」響個不停。   接著,冬嬌拿出身上僅帶的一點冰敷散,為孫逍遙敷上。冬嬌拾起血泊中的那柄逍遙劍,在牆上奮力刻道:   信天漫步壓風塵,日日游賞日日新。   有緣千里來相會,孤雁銜蘆雀爭春。   之後,越窗而去。   第二天天剛放亮,冬嬌姑娘手棒一棵老紅參來到客棧。卻哪裡還有孫逍遙?地上血跡未乾,木柱尚在隱隱作響,只是不見孫逍遙的人影。只見牆壁上冬嬌所刻之詩旁邊,另有一首字跡清秀雋永的小詩:   逍遙一世昧平生,此去逍遙淚中行。   造物於人莫強求,吳山總比楚山青。   原來,等孫逍遙悠悠轉醒的時候,已是這天夜裡。他看著已不再痛楚的下身,看著冬嬌留在牆上的小詩,萬念皆空。他想起自己縱橫江湖,每做一件事,總是光明磊落,從不曾動過任何邪念。但現在,下身的創口,便是自己畢生難忘的恥辱。   後來,冬嬌姑娘終身未嫁。在她臨終之際,才聽說孫逍遙在絕念寺出家為僧,但卻為時已晚矣。這是後話。   孫逍遙出家後法號絕緣。他後半世潛心鑽研的武林至寶「逍遙手」,一直流傳下來。而他的琴學名著《弦內譜律》一書,卻失散於江湖。此亦為後話。   孫逍遙棄幫而走,誰也不知他的下落。冬嬌從此積病成疾,後經天下第一神醫、秀才幫四幫主李自在精心調理,始見回轉,但心中卻落下殘痕,至死未癒。   正是:   綠樹陰長落風塵,山邊柳巷亂山根。   兒女煙波幾多地,信步秋水效清音。   5   一個晴朗的日子,女兒幫幫主春嬌得知了金山劍訣的下落,心急如焚,騎一匹快馬去金山尋找草原俠女冷四方。   一陣微風吹來,炎熱難擋。這時,從金山方向飄來涼爽的笛聲。這笛聲,吹得春嬌那包裹在襯衣裡的身體,舒適地感到了青春的活力。春嬌猛一揚鞭,循著笛聲所在的方向,急馳而去。   不一會兒,春嬌來到金山腳下,但那動聽的笛音已化作斑斑點點的白雲。   春嬌下馬步行,她看到金山上折倒的小樹,殘斷的樹根,枯木朽株,被溪水沖得溜滑的山巖。這一切自然景觀,卻都是江湖人心中無法見到的平常而又明朗的事物。   春嬌真想在這裡歇息一下。但時間緊迫,便放縱身形,提氣猛跑,一眨眼便來到金山寺。   就在春嬌快馬趕向金山的同時,孤獨北俠也正日夜兼程,急趕路途。   孤獨北俠不但從趙之乎、媚眼海棠口內得知劍訣的下落,還探得中秋節天下劍客比武之時,大理劍王段螞蟥將暗通天下第四劍客、東煞之侄、巡海夜叉東方蟹,來保取趙之乎和段螞蟥自己爭奪天下第一劍客之位。   天下劍客比武,乃十八年才一次。到時天下武林高手將雲集金山。   上一次比武的結果,天下第一劍客是紫煙道長,其次是無指尼姑、探月老翁醉崑崙、巡海夜叉東方蟹。   而今,無指尼姑已經仙逝,據江湖上傳言,說醉崑崙一口氣喝盡了崑崙池中的酒漿,如今已然功力盡失。   現在,秀才幫幫主趙之乎心狠手毒,企圖不費吹灰之力,就奪得天下劍客之位,以此爭霸武林。因此,趙之乎趁善面閻王胡超不備,竊走了金山道長靈智子墓中的劍訣,又除掉了功夫與他在伯仲之間的錢者也,今後只須練成入雲劍法,便可以與武林中後起之秀冷四方等人決一高低。   孤獨北俠一掌將趙之乎擊成重傷,但趙之乎趁著雨天迷濛,逃之夭夭。   在孤獨北俠、冷四方等武林正道高手尋找趙之乎的同時,黑道頂尖人物陰陽鬼王夫婦也千方百計地在追蹤趙之乎的下落。   那天,善面閻王胡超憑內力吸開棺蓋,不料想被趙之乎鑽了空子。要知道,入雲劍訣乃是靈智子道長仙逝後在墓中棺內以意念之靈氣所寫。   靈智子道長劍術超神入化,把一個冷四方調教得出類拔萃。此外,就連天下第一劍客的紫煙道人也常常得到他的點撥。   靈智子道長的入雲劍訣乃是天下武林不傳之至寶,所以各路人馬紛紛爭奪它,乃意料中事。   正是:   風湧瀾狂亂金山,孤燈斜泊月上天。   得失榮枯三世定,生死死生謂長寬。 第六章 木空義授吐火玄功 梟雄命絕鐵山小寺   詩曰:   秋月虛明心清淨,身遠鄉情念碎風。   逆戰梟雄老有計,見性本在有無中。   1   話說冷四方、李自在、春嬌一行三人一路探尋劍訣,夜宿曉行,七天後便來到了草長鶯囀的江南水鄉。   唐人有詩云:   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冷四方和春嬌還是頭一次到南方。   當她倆看到水榭亭台、湖水碧綠的景象時,心中有說不出的喜悅。   只見:   魚藻池邊射鴨,芙蓉苑裡看花;   池北池南草綠,亭榭各處落霞。   弱柳從風舉袂,叢蘭帶露籠紗;   山寺尋桂月中,竹葉一杯吳娃。   梅熟閑夢紅蕉,夜船吹笛到家;   桃影花飛捲簾,更脫紅裙裹鴨。   李自在熟諳江南的一草一木,言道:   「冷女俠,春女俠,這江南本有三絕。這第一絕乃是江南女子玲瓏小巧、音喉婉轉、處處有情、楚楚迷人,此乃人絕。這第二絕乃是江南春泥稻香、水波清洌、晨色晚景、鍾意悠長,此乃地絕。」   春嬌急忙問道:   「還有第三絕呢?」   李自在續而言道:   「這第三絕便是江南天藍雲稀、氣稠雲濃、古樹生風、百鳥歸枝,此乃天絕。」   有詩為證,詩曰:   波短雲長碧天空,一水點山無限情。   魚雁沉沉獨向晚,紅纓風緊夜東風。   春嬌口無遮攔地歡然說道:   「要我說呀,江南倒應該還有一絕!」   冷四方抿抿嘴一笑,問道:   「還有一絕?那你快說是哪一絕?」   只是,冷四方沒想到春嬌未到江南,竟知曉江南之絕。   李自在只是笑而不言。   春嬌笑瞇瞇地續道:   「我說這江南的秀才一個個自命不凡,處優充雅,開口吟詞,實在可氣!」   原來李自在正是江南人,春嬌則是有意調侃他。   李自在並不介意,只是笑著說道:   「春女俠言之有理,江南秀才著實可惱,可怪!」   冷四方藹然笑道:   「好你個口沒遮攔的春幫主,不知你是如何調教女兒幫的!莫不是女兒幫的弟子也一定要伶牙俐齒嗎?」   春嬌早笑得彎下了腰。   突然,從前面不遠的涼亭處,一個男子赤裸著上身,發瘋似的向這裡奔來,一邊跑,一邊大聲叫道:   「救命啊!救命啊!」   這到底是什麼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正是:   長亭短閣映疏林,凝陰空祭怒氣生。   才人占枝吹簫過,道是無驚卻有驚。   三人迎上前去,只見此人的胸口被三顆透骨釘打中,淤血發黑,一看便知是中毒匪淺。   李自在不慌不忙地伸手點上這人的幾處大穴,止血止痛。   冷四方奇然問道:   「這位壯士,不知你是遭何人所打?你既然中毒不淺,又怎能堅持如此之久?」   那人有氣無力地說道:   「多謝三位救命。這事說來我也不大清楚,我在那涼亭上開了個小茶攤,昨天突然有人來對我說,今天有三位相貌和你們三位一模一樣的人路過此處,要我把一樣東西交給其中姓冷的女俠。誰知今天一早,我剛剛擺好茶桌,突然覺得胸口一涼,就不省人事了。待我醒來,剛好見到你們過來。」   「是什麼樣的人?交給你的東西呢?」春嬌宏聲問道。   「嗯,是個中年男人,交給我一隻黑匣子!」   「黑匣子呢?」   「讓……讓人拿走了。」那人神情沮喪地接著說道:「這不怪我,我醒過來就不見了。」   李自在伸手解了那人穴道,那人毒氣攻心立時斃命。李自在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言道:   「沒辦法,沒辦法。只能讓他少受煎熬。看來天下第一神醫的名號,我是受之有愧啊!」   春嬌也沒好氣地說道:   「我看也是花大果小!」   冷四方向春嬌一使眼色,說道:   「這也難怪,醫病有早晚,早些可醫,晚些就難說了。李幫主,你說是這樣嗎?」   李自在笑了一下,愧然言道:   「冷女俠所言甚是!那男子所中的,乃是趙之乎的獨門暗器,但趙之乎全然不會送匣子於我們!」   中午,冷四方三人找到一個安靜的水鄉客棧休息。吃過飯,冷四方把李自在和春嬌叫到屋內,又談到上午遇見的那個人,感到這裡面有種種疑團,不得而知。   的確如此。一人設局,許多人費盡心力,往往也很難破解。   2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在這江南城鎮中的任何一處的湖光山色,都會成為北方人的夢想之地。   詞家陸墟翁有《江南好》一詞贊曰:   江南好,最愛古梁溪。綠水迢迢山隱隱,民風穆穆物萎萎。氣節笑天低。   這一日,冷四方、李自在和春嬌三人輕裝來到梁溪少錫城鴻山腳下。   但見:   江南春水恍似酒,遠客往來到船家。   忽如一夜天上夢,而今又起大風沙。   鴻山的南麓有一古剎,名叫鐵山寺,寺內住持乃江南武林絕頂高手木空大師。   唐人云:「山不在高,有仙則名。」鐵山寺有了木空大師,便一下子惹來天下各路武林高手的關注。   木空大師自幼皈依佛門,近百年一直潛心修行。他讀經廣泛,不論是「經」,還是「律」,或是「論」(經、律、論合稱三藏),他都頗有深究。   天長日久,木空大師在佛經中悟出一套吐火玄功。   此玄功乃氣經八脈、意理三關、調停心魄、松靜自然而得。木空大師禪坐之時,便進入了「佛無大小」的境界。   《百喻經》有偈言云:「如何伽陀藥,樹葉而裹之。取藥塗毒竟,樹葉還棄之。嬉笑如葉裹,實義在其中。智者取正義,嬉笑便應棄。」   吐火玄功在木空大師看來,正像這偈言所說,只不過是該棄的樹葉。因此,木空大師才能得以佛法通天,佛眼通融。   此刻,冷四方三人正是來謁見木空大師。   不一會兒,小沙彌出來靜心說道:   「住持師父有請三位施主。」   冷四方三人上到半山,路徑全無,只見一紅果停於山頂。   冷四方對著紅果一揖,說道:   「多蒙法師提醒。」   她轉身對李自在和春嬌言道:   「此來佛門,須靜心無妄,莫沉於無常與因緣,但又要時時想之。這枚紅果空懸於此,不知經年,但它既不落,更不枯,它乃告誡來者,無妄而得,妄之而失。有就是無,無就是有,即使是路途也是命中注定。」   原來,冷四方的師父靈智子曾多次給她講授道佛之理,故此而知之。   就在三人循路上山之際,山上傳來木空大師的朗朗笑聲。笑聲剛落,木空大師便已站到三人面前。   三人抬眼望去,只見:   杖屨湖山傍雲松,萬般清境水月心。   一塵不涉雲水客,滄溟作伴繪青琴。   木空大師雙手合十,宏聲言道: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三位凡塵之人悟得佛門十方之理,真乃仙人再造!」   三人慌忙拱手問安。冷四方深施一禮,恭恭敬敬地言道:   「大師坐禪安好?我道師靈智子真人仙在之時,多次提到大師的名字,常恨畢生無緣相見。」   木空大師哈哈一笑,慢然宏聲言道:   「久仰靈智子道長德高望重,只是他深居北方,而老衲我深居南方,彼此終於無緣相見,也是遺憾得很。摩頭迦的果實固然好吃,可是卻不能妄想,這正如老衲與靈智子道長南北不逢一樣,此乃佛道之力所不及啊!」   木空大師接著說道:   「我佛有《佛本行集經》,多為情語也。一日眾弟子相聚而言,兩者相分與相隨,哪一個更好。這話讓佛聽到了,佛便對信徒優陀夷說:『我念往昔,過久遠時,有一閑靜阿蘭若處。其處山林溪壑之內,有一鹿王,領諸群鹿,食草而活,次第遊行。於彼之時,有一獵師。張設木索,套彼鹿王。爾時群鹿,各個走散。當於爾時,有一牝鹿,見彼鹿王為索所套,即往不走。爾時諸鹿,多解人語。而彼牝鹿,即便說偈,告鹿王言:鹿王當努力,奮迅足與頭,張設索套者,今猶未來此。爾時鹿王,遙見獵師,即便以偈,告牝鹿言:此是獵師將來至,身體烏黑著鹿衣。今來必剝我皮膚,斬截肢解而將去。爾時牝鹿,遙迎獵者,漸至其前,而說偈言:善哉汝獵師,今可敷草鋪,先破我皮肉,爾乃殺鹿王。爾時獵師,心生感動,遂放鹿王。』佛給信徒們講了一個很感人的故事後,佛接著說:『你們應知道,那鹿王非別人,乃是我。那牝鹿就是我的妻子耶輸陀羅。耶輸陀羅那時就跟我同經大苦難,今天更能隨我共修大苦行。優陀夷啊,相分相隨乃不重要,關鍵在於心意相通。』」   木空大師說到這裡,停住話題,轉身對冷四方藹然說道:   「老衲和靈智子道長雖未謀面,但神交久矣。此乃為無妄而得之,妄而不得之啊!」   正是:   燭照炯然大德行,倒入三江悉輝映。   春深草綠時難齊,天南地北信為情。   3   木空大師在鐵山寺內聽冷四方、李自在、春嬌講了許多發生於北方武林中的事,得知了靈智子道長仙墓被毀盜的經過。   明月升高了,鴻山沐浴著明媚的月光。這時,一朵烏雲遊來,漸漸擋住了明月。   木空大師把冷四方一人領到禪房內,拿出吐火玄功秘訣,鄭重地徐徐說道:   「老衲與尊師靈智子道長彼此敬仰久矣,老衲一生授徒雖多,但此玄功卻從不曾對旁人提起。今日冷女俠為令師之事途經梁溪小寺,老衲無甚厚禮,就把這套吐火玄功傳授給你,權且作為老衲對故人的一種感念吧!」   冷四方見木空大師誠心相授,便深施大禮,敬聲言道:   「晚輩多謝大師的提攜與厚愛!」   林空大師微微一話,說道:   「只要能找回入雲劍訣,保得天下武林太平,老衲授些玄功於你,又有何妨?」   木空大師說著,禪坐於蒲團之上,調經潛能。   木空大師接著嚅嚅講道:   「事事高低古難分。道家功有三千六百門,每門有一萬法,法法歸宗。我佛家功有八萬四千法門,每法門又有言不盡的奧妙。儘管佛道兩家功法有異,但天下武功最講究百法歸宗。不論是靜功、動功、硬功、輕功,還是轉隱、推拿、導引、布氣、沉意、調息,都要做到松靜自然。這套吐火玄功其實也無什麼奧妙,它乃是聚百家功法之真諦,在自然狀態下,迴環週身氣穴,達到肉、天、慧、法、佛之眼的五通功能。」   木空大師說著,閉目收思。   冷四方就見木空大師週身兩百七十二處穴道間突然噴吐出灼熱亮燦的三味真火。   這三味真火開始燃得雜亂無章,但很快就隨著木空大師意念的空靈而聚集於口,只見木空大師口吐真火,火舌似一柄細長之寶劍,探向禪房門外。   這時,木空大師從蒲團下抽出一柄長劍,對準火舌用力砍去,只聽「噹」的一聲,清音震耳,長劍寸斷,剩下的半截立即消融,化成鐵水。   冷四方從未想到過木空大師竟化無為而為有為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心裡有說不出的欽佩與感謝。   只聽木空大師沉聲說道:   「冷女俠,你可依我口訣入定歸禪。」   突然,窗外月色中人影一閃。   木空大師改用傳音入密之法對冷四方平靜地言道:   「練此玄功,最是危險不過,我要先打開你的任督兩脈的玄關,讓氣力脫體而凝。然後,再導引入任督兩脈,靜息一天一夜,不思,不想,不吃,不喝,不煩悶,不稍動。等一會兒院子中不論有何事發生,你必須眼對鼻、鼻對口、口對心、心對神、神對意、意化氣、氣貫道、道依佛,萬萬不可枉動理會!」   說完,木空大師將吐火玄功秘訣收於佛鼎之中。   正是:   台殿青冥山月涼,義授玄功德無雙。   隔界聞道總相通,秋水靜處海生桑。   4   有時,玄功玄在外力;有時,玄功玄在心中。   任何一種玄功,只要你用心修煉,玄功之玄,便存於心間。   木空大師對冷四方說出了吐火玄功之秘後,任冷四方自行歸神調息。自己微收火舌後,木空大師凝然將兩掌按向冷四方的任督玄關。   一會兒工夫,冷四方玄關大開,頭頂上佛光四射。   只聽得門外一陣怪笑,有人獰厲喝道:   「木空禿驢,別來無恙啊!一別六十年,不想今日你果真練成了吐火玄功,佩服得很啊!」   木空大師旁若無人,靜觀行脈。冷四方功力稍差,剛一動念,佛光便倒逆週身。   木空大師沉著冷靜地吐出一口內力之氣,讓這口貫注了力道的內氣慢慢游向冷四方的任督玄關之處,以助功力。   門外之人見木空大師絲毫不理會,便也吐出一口內氣,直射冷四方玄關之所。兩股氣流在冷四方玄關上方驟然相撞,頓時生化出一道紫煙,化為無形,不相上下,相生相剋。   木空大師依然禪坐於蒲團之上,面色沉靜,彷彿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   門外之人又怪笑不已,企圖讓冷四方走火入魔。其實,他卻不知,走火乃和吐火玄功有異曲同工之妙,冷四方自然不懼。入魔也不易,因為門外之人在一旁不斷干擾的冷笑之音,全被木空大師的氣流擋在門外。   又過了一個時辰,木空大師才收回導向冷四方玄關要穴的氣流,又把來自門外之人的氣流牽到一邊,然後讓自己的氣流凝結於木柱之上。   木空大師這才長長地呼出一口內氣,只見窗外明月邊的烏雲一下子游向一邊。   木空大師輕身微送,便毫無聲息地飄出窗口。他慢慢地睜開眼睛,月光下,只見一個滿臉鬍鬚,面目猙獰的怪老頭兒,在那裡陰笑不已。   木空大師合十施禮後怫然言道:   「我道是哪方高人,卻原來是六十年前的鄰居、江南梟雄韋調達韋施主。不知今夜突然到此,意欲如何呀!」   這江南梟雄韋調達,六十年前也吃齋信佛,後因採花怪癖敗露,而被佛門不齒。六十年前他被逐出佛門,不想今日卻突然來到鐵山寺木空大師的禪院,還險些壞了冷四方的性命。   韋調達「嘿嘿」一陣怪笑,一擺髒手,陰然說道:   「老禿驢,別假惺惺了!六十年前,不是你帶頭將我趕出佛門的嗎?今日我重回此處,就是想報當年逐趕之仇!」   木空大師面無表情,徐徐說道:   「原來韋施主記性不壞啊!只是,不知韋施主的施陽術和歸真術練得怎麼樣了,六十年前可是功績不凡啊!」   施陽術是韋調達獨家陰毒之術。他自幼便犯有採花怪癖,到了十八九歲,便到處留情。   歸真術也是韋調達的獨家之功。他使兩盞蝴蝶燈,燈火隨內功專打人身穴道。故而剛才木空大師行氣之時,韋調達能與木空大師相持良久。   韋調達聽木空大師提起他的拿手本領,不禁又想起當年江南採蓮秀女。要知道,他此生傷害了無數的良家少女,天下武林正道但凡提起江南梟雄的名頭,都深惡痛絕。   韋調達獰笑道:   「多蒙老禿驢記著,兩樣本事都還健在,只是用在你的身上,我可毫無興趣。這六十年,我倒是又練成了追風術和鎖骨神功,老禿驢想不想領教領教?」   木空大師朗聲說道:   「阿彌陀佛!老衲一生潛心修行,為的就是剷除奸佞。六十年前老衲將你逐出佛門,實是希望你悔過自新,可誰知你惡性不改,依然如故。儘管你後來躲過了南俠無雙的追擊,但今天老衲豈能再放過於你!」   只見木空大師緩緩脫去木棉袈裟,露出精瘦的臂膊。木空大師沉氣於掌,兩眼放射出炯炯之光。   正是:   月冷霜清出佛門,醉闌落日幾黃昏。   追風逐月終不悔,命絕鐵山了無塵。   5   六十年來,曾從南俠手中逃掉的江南梟雄韋調達,今日突然出現在梁溪少錫城鴻山南麓鐵山寺住持木空大師面前,並大言不慚地揚言自己已練成了追風術和鎖骨神功等,聲稱要報六十年前的逐門之仇。   只見木空大師沉氣於掌,但面上仍然十分謙和。   韋調達一聲怪叫,整座鴻山都彷彿為之一震。   此時,木空大師的僧眾徒弟和李自在、春嬌等人都聞聲來到禪院,眾人將韋調達團團圍在當中。   韋調達似乎十分得意,非但一點也不懼怕,反而覺得很有面子。他調理得當,運氣於右手中指,指風環掃,東、南、西、北、東南、西南、東北、西北、上、下十方一繞。   眾人頓時只覺氣脈不暢,彷彿自身的功力都被韋調達牽引而去。只有李自在和春嬌等少數幾人功力深厚,沒有被韋調達所引動。   韋調達將右手中指又朝空中一立,眾人只感到風聲從林中、澗中、山前、山後奔湧而至,一時間風聲大作。最奇怪的,是風中似乎還夾帶著沉錘法術,撞擊著人身穴位,一些功力淺的當即就昏死過去。   木空大師也不曾見過這等邪氣之功,他只是覺得眾人在一旁,似乎成為韋調達源源不盡的內力之源,而對自己有百害而無一利。當即,木空大師朗聲說道:   「各位施主、僧眾,請速速退出禪院吧!」   木空大師說完,閉目收思,以暗氣護體,讓意念周遊於全身穴道。頓時,只見火光一閃。   木空大師將意念放得空靈而聚火於口,三味真火煉金融意,一股火劍直撞向韋調達作法驟起的迅猛的風舌。   只見火劍風舌雲翻霧繞,交融在一起。往來的鷹鳥一飛近鐵山寺,立時焚燒而亡。   木空大師和韋調達一直鬥到東方欲曉,也未見勝負。只見兩人的頭頂煙雲裊裊,木空大師面色蠟黃,韋調達則面色紫黑。   撞在一處、纏到一起的火劍風舌,依然相持在兩人中間。   再說冷四方屏息靜心,調經理意,任督之門洞開於天,佛光閃爍,光環灼灼。   她已經全然進入忘我境界。只是任憑氣脈自行調息,彷彿她的靈魂早就出體而站在一旁觀看自身的軀體經脈在循環往復。   即有此意,必有其果。   冷四方突然感到靈魂確確實實已經游離於肉體,在佛光中靜靜地沐浴。   這時,靈魂突然受到外界一股強有力的正逆之氣流的衝撞,自然而然地反生出抗力來。   因為冷四方此時的意念之氣、靈魂之感和木空大師同為一體,木空大師凝結於木柱上的內力氣息依然保護著冷四方的玄關之門。   所以冷四方的靈魂一遇上正逆氣流,便立即加入到木空大師吐火玄功的力道之中。   有因必生果,有果必有因。只聽得院中忽然有人慘聲狂叫,「咕咚」一下跌倒在地……   6   冷四方的靈魂此刻已經深明吐火玄功的真諦,所以當它一經加入到木空大師的氣息之列,就聽到院中有人慘叫一聲,隨後重歸寧靜。   院中相鬥的木空大師和韋調達本來功力相當,難分勝負,不論哪一方面的力道此時若稍有加強,強大的內力都會震斷對方的心脈。   木空大師正在與韋調達相持之際,突然感到自身的力道意外地變得雄渾強烈。   木空大師還未來得及思索,就聽見韋調達一聲慘叫,心脈立斷,口、眼、耳、鼻之間突然噴出從心脈間逆行迸射而出的血漿。   木空大師收回懸掌,慢慢站起,他此刻心脈間也隱隱感到內力不勻。   他睜開眼睛,看見韋調達滿身是血,雖已氣絕,但意念還驅使著肉體在地上翻滾呻吟。   他心中不忍,急忙上前幾步,抓住韋調達的手腕之脈,仍想替他招回神遊之魂。   但是,萬萬沒有料到,當木空大師剛剛抓住韋調達的脈搏,韋調達意念之中一息尚存所支撐著的力道,催動出了以意念支撐著的鎖骨神功,立時將木空大師的手臂緊緊鎖住。   木空大師危在旦夕。   嗚呼,「人善被人欺,馬善遭人騎」。   然而,善良有何過錯?   善良是人性中可貴的情感,卻也是人性中致命的弱點。   正是因為木空大師存在著這種弱點,才導致被韋調達一招挾持成功。   看來,江湖之上,凡事不可過於善良;過於善良,則不免顯得迂腐、呆板。   正是:   慈心大發誠自憐,自古感恩難結緣。   世上一命還一命,分明愛恨在眼前。 第七章 江南巧會萬卉山主 大理驚逢東西雙煞   詩曰:   履險遠行雲氣溟,峰回稍開煙林迥。   夕陽散處寒花媚,月落雙雄心耿耿。   1   此刻,木空大師的一隻手臂被緊緊鎖住血息,頃刻間便感到渾身的氣息、血流、心速、脈動都感到不暢。若不當機立斷,將會被窒息心脈而死。   木空大師萬般無計,揮掌自斷其小臂,立時血噴如柱……他當即封住幾處大穴,拿出幾粒芳香碧羅丹,吞入腹中。   又有誰能想到,木空大師以掌代劍自斷小臂後,韋調達便意念消失、脈象全無了。   也就是說,江南梟雄韋調達終於死了!   原來,這鎖骨神功更應當叫做鎖脈神功。當木空大師自斷被韋調達鎖住的小臂後,韋調達的神魂無所依附,並在木空大師自斷小臂脈象的重錘段的猛擊下,終於魂遊天國,命歸黃泉。   再看冷四方的靈魂之氣,在空中四下遊蕩,狂收不住,也正好隨著木空大師的殘臂上的回脈猛擊韋調達,再次加快了韋調達的陰魂乘著外界的迅猛力道直入九霄的速度。   木空大師匆忙包紮了斷臂,又運息脈力,慢慢導引著冷四方的靈魂歸於本身的肉體。   這時,李自在、春嬌等眾人趕緊圍了上來,只見木空大師已然虛汗淋漓。   李自在隻身上前,把住木空大師的脈搏,將自身神奇的功力輸入木空大師的體內,讓木空大師的傷口迅速癒合了。   鴻山之上,鐵山寺中,一時人聲鼎沸。僧俗道人聽說除掉了萬人痛恨的採花大盜、江南梟雄韋調達,都紛紛前來祝賀。   冷四方大敞任督玄關,靠著木空大師的神遊之氣的庇護,沉浸於忘我的境界,她的脈息隨著氣血的流動而貫道依佛。   整整一天一夜,冷四方像走完了無盡的旅程。她回心收神,讓頭頂裊裊之煙入氣歸脈。她自行關閉了任督玄關,睜開眼睛。   只見木空大師依然禪坐於一旁的蒲團之上,閉目修行。那股來自木柱的內氣,還圍繞在冷四方頭頂。   冷四方潛神運功,導引著那股內氣回歸進入到木空大師的丹田之中。   木空大師微微睜開眼睛,爽聲說道: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冷施主練成吐火玄功,又隨心所欲自閉任督玄關,日後必會大有作為。」   冷四方急忙深施一禮,恭身叩謝道:   「多謝大師指點導引,晚輩畢生不忘。」   木空大師一笑,徐徐喜道:   「世人只貪福,豈知其中禍;世人只怕禍,不解個中福。冷施主天資聰慧非常人能及,所以才能在如此短的時間練得吐火玄功,今後定會悟出許多正果。但也還須謹記,任督玄關,乃脈息潛運之所,彷彿虛谷,萬不可沉意念於其中。慎之,慎之!」   冷四方敬然言道:   「晚輩自當牢記於心,不敢忘懷。只是,敢問大師,不知這是因為何故?」   木空大師沉言而慢語道:   「世間凡塵之人,都習慣於以己身為萬靈之主,以物界為對應。而此玄關恰恰是靠經脈忘我之境,摧發意念,達到頂峰。故此,冷施主務必以物界為萬靈之主,而做到常常以己身為對應。只要這樣,此玄功才能更達一層,妙源不絕啊!」   冷四方盤坐在木空大師的面前,專心聽教。   這一日,冷四方的功力超然入化,已達到「好了」之境。   第二天,冷四方、李自在、春嬌三人就告別鐵山寺木空大師,依然縱身前行。   江南秀景麗色,在盛夏的驕陽下,反射著五彩光華。   只見:   江樹清景皆畫本,雨落蕉葉細聽聲。   漁火自醒人且醉,彷彿身處鶯語中。   三人來到江南郊外,只見前面橫貫一座幽靜的小山,隱聞山中鳥獸之鳴,依稀看見竹葉清洌。   忽聽得山中傳來一女子動聽的歌聲:   太陽出來紅又紅,哥騎騾子妹騎龍。   哥騎騾子林裡轉,妹騎小龍到雲中。   這時,一男子唱道:   哎,叫聲妹子你細聽,哥把山歌繞林中。   哥騎騾子歌聲走哎,妹騎小龍好孤零。   聽到這裡,李自在感慨萬分,吟詩道:   心忙似箭唯嫌緩,船走如梭尚道遲。   舉心動念天知道,果報昭彰豈有私。   春嬌一旁接言道:   山色晴嵐景物佳,暖風回雁起平沙。   隴頭幾樹紅梅落,紅杏枝上未著花。   李自在沉默良久,饒有意味地看了春嬌一眼,說道:   城上高樓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   春嬌笑道:   十二樓中盡曉妝,望仙樓上望君王。   冷四方聽得二人吟詩逗趣,知道李自在和春嬌彼此間戀對方,此刻正在借古詩暗表衷腸,心中倒也喜歡。   她想:   「李自在和春嬌的確是很好的一對兒。待回到中原,擇個良辰,讓他倆配成鴛鴦,豈不是一件美事?」   想到這兒,冷四方插言笑道:   從臣才藝鹹第一,揀選篆刻留山河。   李自在和春嬌聽冷四方以此詩句作譬點化,都不覺臉上粲然一紅。   春嬌嗔怪道:   「冷女俠,我不來了,你若有興致,你來對酸秀才吧!」   三人不禁都放聲大笑起來。   忽然,樹間的鳥兒受驚飛起,一隻花鷹振翅盤旋。   春嬌拍著手,歡然言道:   「冷女俠,這會兒可有你施展本領的時候了。那花鷹十分可惡,我不要再看見它。」   李自在沉思著,說道:   「春女俠頑皮得很,在這自然之中,鳥有鳥語,獸有獸言,人有人情,仙有仙意。一隻花鷹,自然會驚動百鳥,你又何必要去傷害於它?」   冷四方突然一擺手,對二人爽聲說道:   「你們看,花鷹盤旋俯衝,靈活無比,但雙翅不動,鷹頭不轉,分明是有武林高手在操縱於它。」   二人聽罷細瞧,不禁一愣:「喲,真是這樣!」   冷四方一指花鷹,對李自在和春嬌說道:   「你們看,這花鷹分明是由武林高手以內力操縱於手。」   只見這只花鷹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翻動著許多好看的姿勢。   三人朝著剛才傳來山歌的山林縱身而去。可誰知這座林子裡的道路甚是古怪,七拐八轉,三重四復,一會兒,三人又轉回到原來的地方。   冷四方平靜地說道:   「這座山林定是依人意而為,所以道路才奇妙異常。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剛才唱山歌的男女必定與此間有關,起碼他們深識術數之理。」   李自在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歡顏叫道:   「冷女俠,我看這座山林一定暗藏有八封術。」   冷四方平聲笑道:   「李幫主果然是會武的秀才,各方面功夫都沒耽擱。這座山林正是依照八封之術修建而成,我們可以依照破解八卦之法尋路過去。」   三人按照八卦中的艮、兌、巽、震、離諸意,一路尋山找沼,探風望雷,中走心火。不一會兒,果真走了進去。   就見有一男一女兩個少年人正在一起私配鴛鴦。忽聽見腳步聲,兩人慌忙起身理衣。   李自在小聲對春嬌侃然說道:   「我已知花鷹飛翔之意,此為男女交接,陰陽開合。」   春嬌臉上一紅,她雖不懂得八卦陰陽,但看見剛才那對兒少年男女之情,也自覺羞澀。   冷四方看那花鷹俯衝翻飛之景,再見這對兒少年野合之事,心中自也明白。她凝目觀瞧二人,果見二人神色甚為慌亂。   冷四方見這對年輕人十分親怩,不似有什麼特別之處,心想:   「這一定是背離家人,私自相邀到此。」   於是,冷四方上前恭聲問道:   「請問,此山喚做何山?」   那男孩子怯聲答道:   「萬卉山。」   「此山名含何意」   那女孩兒羞然答道:   「花卉俱全。」   正說著,就見花鷹急衝而下,對準冷四方狠叼狂啄。   三人跳躍躲閃,無奈還是無計於事。冷四方急忙大聲說道:   「試著走動八卦步法,看看是不是能驅走花鷹。」   於是,走乾換坤,走坤換艮,走艮換兌。   春嬌也隨著冷四方、李自在移換八封之位。   果然,那花鷹又盤旋到空中。   只聽得竹林深處有一老婦人斷喝一聲:   「孽障,還不下來!」   那花鷹「忽」地一下,潛沒於林。   只見竹林裡喝喊的回聲猶在,一人已經飛身來到冷四方等人面前。冷四方一看,來人竟是一位老婆婆,手拄一根烏龍枴杖,神色十分坦然。   老婆婆宏聲問道:   「來客是何人?」   李自在上前深施一禮,恭恭敬敬地說道:   「老婆婆,晚生三人一路迷途,誤入山林,並非有意打攪,還望老婆婆勿惱。」   老婆婆言道:   「想這山林,幾百年來並無外人知曉,婆婆我活了近百歲,今天第一次見到來自外面的客人。我不怪罪你們,但須細細道來,你們是如何走進這萬卉山的。」   李自在答道:   「晚生三人家住中原,只因首次來此江南聖地,一路之上被碧水文亭所迷,今日途經此處,發現此山更是清幽異常,本不欲打攪,只因見花鷹在天空自由飛翔,甚覺趣味盎然,故步入山林,誰知尋路無緣,只好依照八卦中深藏之術數理法,不想得以進入山林。」   老婆婆笑道:   「很好!很好!你們比起我這裡的兩個孩子,可真強過百倍。」   老婆婆接著說道:   「看你們三位氣度不凡,脈息沉穩,定是懷有蓋世絕學。就請三位江湖朋友到草堂一坐,品嚐一下婆婆我親自栽培的萬卉山仙茶,如何?」   不等冷四方三人答應,老婆婆便扭身對那少年女子說道:   「茉莉,快請客人上草堂,品嚐我剛栽種成的仙茶,也好陪我說話解悶。」   又對少年男子說道:   「芍葯,還不去你師父身邊?站在那裡,是不是又想惹我生氣?」   冷四方三人跟隨老婆婆穿入竹林,只見竹林盡頭別有一番天地。   正是:   獨向奇山訪奇人,行窮千林水弄琴。   仙家更在空青外,何須人間禮白雲。   2   三人走到竹林盡頭,只見有一面明若銅鏡的湖池,湖水在陽光下熠熠閃光。湖邊有一草舍,雖不考究,卻也氣派。草舍前有一石桌,桌下有四石,還有數不盡的盆花,鮮艷奪目,真好像是天上仙境。   老婆婆讓三人環圍石桌而坐,讓茉莉取出了精美的茶具,泡上了萬卉山仙茶。   只見此茶,金黃透綠,這茶香之氣,裊裊直升,竟不散去。   老婆婆朗聲一笑,催發內氣,只見每人面前的茶杯中的茶氣,似一炷香雲,慢慢飄到三人的鼻息下。   冷四方見茶水色澤金黃閃亮,亮中藏綠,但綠中光澤不減,知道這茶確是上乘好茶,並無毒象。於是調息於脈,讓茶香之氣,順經絡而滲透到人體五行。   李自在慨然言道:   「這世外桃源一般的淨土,當今恐再無二處!婆婆久居在此,真如同仙人在世,好不叫晚生羨慕。」   老婆婆爽然一笑,說道:   「客人有所不知,在這萬卉山中,百花、百草、百禽、百獸俱全,每到黃昏,這池邊便全是飲水的大小動物。它們雖習性各異,但從不爭鬥,相親相愛,甚是和睦。哪裡像人間俗世,無一日安寧。」   冷四方問道:   「不知萬卉山中,除了婆婆和茉莉、芍葯外,還有何人?」   老婆婆朗聲說道:   「還有萬卉山主、江南花王苗蔭子,我是苗婆婆。茉莉是我的徒弟,芍葯是苗蔭子的徒弟。」   苗婆婆接著說道:   「萬卉山中的規矩,歷來是只留一男一女,並不繁衍後代。待到垂墓之年,自去民間找一對嬰兒哺育撫養,之後還要傳些功夫於他們。待他們長大,再結為夫妻,依然不繁衍後代。此中規矩,循環往復,從不曾更改。」   春嬌這時也問道:   「那山中路途,又如何深藏八卦之術呢?」   苗婆婆咂了一口仙茶,深吸一口氣,令這口茶香之氣在週身循環。之後,才緩緩答道:   「這是幾百年前的事兒了,我們從不對外人談及。只是現在的萬卉山主苗蔭子精通道術,這還是我們自幼在一起習文弄武、潛心修身所得。此外,養育著天下所有的花卉,從中也自然悟出了很深奧的武學啊!這博大的武學,甚至比道藏還富有,比佛經還玄妙。世人常言『陰陽字面解,八卦書裡藏』,他們哪裡知道人世以外的奧妙喲!」   苗婆婆說到這兒,不再言語。她的內心或許正翻動著許許多多江湖恩怨、武林情仇的波濤。   說著話,時間過得飛快。   冷四方三人正要起身告辭,忽聽得竹林外有一個蒼老然而十分遒勁的聲音問道:   「是何方貴客來到這萬卉山來啦!」   話音剛落,一個白鬚老翁,手托一隻花鷹,已經笑瞇瞇地站在冷四方三人面前。   苗婆婆「呵呵」笑道:   「這三個孩子,陪我喫茶談天,真是開心啊!我可真有些捨不得讓他們走喲!」   突然到來的這個白鬚老翁,正是萬卉山主、江南花王苗蔭子,也就是苗婆婆的當家人、丈夫。   苗蔭子笑著對三人言道:   籬疏透晨風,簾密遮夕陽;   爻動諸事變,卦轉天地長。   李自在隨口接道:   乾深坤地廣,坤動艮山晃;   艮靜兌波柔,兌清巽氣涼。   苗婆婆也接著道:   巽疾震雷響,震怒離火旺。   苗蔭子最後宏聲吟道:   離熾坎水澆,皓皓滿天霜。   吟完,苗蔭子又縱聲大笑。   春嬌在一旁小聲問冷四方道:   「冷女俠,他們說的是什麼?」   冷四方忖而言道:   「他們剛才是把八卦神術作成了一首詩,裡面都是些乾坤艮兌之辭,其實也並不見得有難解之理。」   苗蔭子接著冷四方的話,對春嬌說道:   「此言說得很對,任何玄學理法,都是依照一定的陰陽術數,而陰陽術數又來自每個人的經絡脈息。就像你調心運氣,此心此氣若不依照一定的穴道調運,那又如何能進入道佛境界?又如何潛移物能,以達絕頂真觀?更何況,萬事萬物,天上地下,尚可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乎?」   苗蔭子的這番話,引起了後來天下武林的一場軒然大波,這裡不提。   有詩為證,詩曰:   天機莫洩人世哀,幾多無情幾徘徊。   才笑塵世百花好,卻向來生夢裡栽。   3   冷四方、李自在、春嬌三人,離開江南來到雲南不知不覺已有半月。半月來,一直尋找線索,打聽金山劍訣的下落。   這一日,三人來到大理國內。   大理國位於雲南鬧都,多少朝代風雨變幻,大理國都能自得其所,獨立於邊陲。   冷四方三人先找了個僻靜的客棧住下,品嚐了這裡的風味小吃,然後讓李自在、春嬌整頓休息,自己獨自一人飛身來到大理城繁華之處。   忽然,冷四方下意識地發覺,不遠處有一雙眼睛正在貪婪地盯住自己。冷四方回頭一看,見一年輕男子,滿頭長髮,一口黃牙,身著綿緞,頭戴綸巾,身前身後擁圍著許多身穿侍衛服的大理人,一看便知都是些武林高手。   冷四方一看便知這男子內功雄厚,外家功夫也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只是兩眼內陷,膽乏陽虧,必是一個貫於尋花問柳、不務正業的紈褲子弟。   冷四方冷笑一聲,縱身便走。   哪知這男子隨著冷四方的冷笑聲,已經站在冷四方面前。他那長髮遮去半張臉,只有滿口黃牙在上下不停地翻動。他貪婪地嚥了一口涎水,說道:   「小娘兒們,脾氣不小啊!怎麼,見到大爺就想溜?是不是大爺哪點兒得罪於你了,嗯?」   旁邊一個侍衛上前厲聲喝道:   「你聽見沒有,這位便是大理國皇太子、威震江南的大理劍王段螞蟥段大爺!段大爺見你長得俊俏,賞臉給你,你她媽還不識抬舉!哎喲——」   這個侍衛話音剛落,就一聲大叫,跌倒在地,爬不起來了。   原來,冷四方等他們把門戶報出來後,便伸指一點,點中了他的穴道。   大理劍王段螞蟥的名頭,冷四方還是頭一回聽到,因此並不放在眼裡。她環視了一下四周,並不理會段螞蟥,轉身要走。   段螞蟥伸手一擋,獰聲笑道:   「呵!看不出身手不凡啊!」   擰動身形,雙拳合圍,一招「摟定乾坤」,朝著冷四方兩側肋骨疾風般打來。   冷四方也不答話,擺動彩袂,左打日月,右打星辰,腳踢中宮,意隨力運。   段螞蟥一看,自己在拳腳上不是冷四方的對手,抽身退後,從侍衛手中接過一柄大理劍,氣貫於臂,臂通於腕,腕通於指,指通於劍,晃動身形,飛身便刺。   冷四方見此情景,知道大理劍王的名頭並非虛假。她意沉於脈息之中,踏動玄功之步,讓過了這迅猛的一劍。   段螞蟥毫不遲疑,運功調脈,劍回中宮,掌抵劍刃,以狂烈之勢,又夾雜大理迴旋之術,飛旋而刺。   冷四方見了,不禁稱讚道:   「好一個大理迴旋之術。」   原來,這大理迴旋術乃聚天合、地合、人合、物合、情合、理合之玄奧為一體,借對方氣脈而飛旋,飛旋時將掌心抵於劍刃,或以掌心指向對方,對方便有眩暈之感,內力調息間稍有不慎,便會當即氣脈崩裂。   冷四方見了,閃身讓過,毫不遲疑,閉目收思,以氣息護體。一會兒工夫,週身穴道狂噴出三味真火。   這吐火玄功,乃是冷四方隨木空大師潛心而學,只因冷四方還受到靈智子內力的貫助,故能用氣息導引著三味真火沿著入雲劍,化為無形劍氣。   火氣、劍氣、脈氣、神氣、佛氣集於劍端,再由意念調息導引,以超然罡氣,刺向段螞蟥。   段螞蟥哪裡能料到冷四方這吐火玄功竟然如此超神入化,頓時氣焰泯滅,轉身向著遠山放足狂奔。   冷四方豈能容他一走了之,急忙收去玄功,調停內息,縱身提氣,猛追上去。   一會兒工夫,便來到山下。   只見這山,古老幽暗,森林茂盛,滿地飛竄著成千上萬條毒蛇巨蟒。   段螞蟥一閃身,鑽進一座山洞。冷四方抄身抬足,意念不捨,隨之而入。   那山洞甚是奇特古怪。山洞中漆黑陰冷,攝人心神。   冷四方凝神於目,放眼望去,只見眼前出現了千古奇跡……   正是:   從來不曾見東西,江湖更是少與稀。   乍聞恍如隔世物,孰料竟在山洞裡。   4   冷四方一路狂奔,來到山下,只見此山木大草深,蛇蟒翻滾。她毫不遲疑,跟隨著大理劍王段螞蟥,飛身闖入一座山洞。   洞內氣息陰冷,幽暗無光。冷四方凝神於目,定眼觀瞧,只見面前抵膝對掌而坐著兩個老者,一個面目黑灰,一個臉色慘淡。   兩個老者的鬍鬚飄然相連。身上、頭上、鼻中、耳中、眼中、口中長滿了古苔雜草。   此時,兩條巨蟒正掬露珠於蟒芯之上,伸向兩個猙獰老者。若不是老者慢張殘唇,輕吸甘露,人們定然會以為這是兩具腐朽之屍。   兩個猙獰老者相抵而坐在青石之上,眼睛微睜,心臟隱跳,見到段螞蟥進來,身後還追來一個年輕女子,面上不覺得微顯怒色。   段螞蟥來到兩個猙獰老者面前,屈膝而跪,顫聲說道:   「師父!弟子今天一時失手,輸於一個絕色女子,望師父看在弟子這些年精心探望的份上,教給弟子一些絕學武功,弟子也好雪恥今日之仇!」   老者中的一個穩氣靜聲說道:   「哎!東方兄,聽到了吧!這小子今天吃虧於後進來的那個小姑娘手裡了,你說怪不怪!」   段螞蟥一聽,急忙回身,只見冷四方就站在他的身後,嚇得他「哎呀」一聲大叫,閃身躲到發話老者的身後。   老者中的另一個接著宏聲徐徐說道:   「西門兄,這又有何奇怪?這小子內力雖盛,武藝雖精,但中陰虧缺,底氣不補,再練得什麼迴旋術也無濟於事。這大理段家,在後天男女情慾之念上,尚無一個人能夠得以擺脫困擾,因而功力自然要受損傷。」   叫西門的老者接著沉聲言道:   「東方兄此言甚是!這小子欲根不淨,如何能做你我的高徒?又如何能學到你我的蓋世巨學?」   冷四方這時小心謹慎地插言道:   「東方先輩,西門先輩,請問你們這是在練什麼功夫?因何變成這般模樣?」   叫東方的老者緩緩說道:   「小姑娘,我看你內氣、脈象都隱隱透露出一股天然罡氣,陰中有陽,陽中帶陰,陰陽相參,意念空靈,必是受過蓋世高人的悉心指點。」   東方接著獰聲說道:   「小姑娘,你聽沒聽說過東西雙煞的名字?」   冷四方還是當年在草原上聽師父靈智子提到過南北雙俠、東西雙煞的名字。可也聽說東西雙煞於六十年前就突然失蹤,據說早就不在人世。   於是冷四方回答道:   「晚輩我自然聽說過東西雙煞的名字,但也聽說東西雙煞早已在六十年前就不在人世了。」   東方一聽,哈哈大笑道:   「小姑娘,坐在你面前的,便是東西雙煞。我便是東煞東方雄風,他便是西煞西門奇。六十年前,我和西門兄為爭得天下煞首的名頭,在這座山洞內相鬥三個月,共打多少招,已無法計算,總之是不分上下。於是我出了這麼一個好主意,我和西門兄兩膝相抵,兩掌相對,以各自苦練數十年的內力拚個上下高低。只是還不能動,不能回頭,也不能說話。後來,這不能說話的規矩被我二人同時打破了。但這其他條件,可萬萬不能破壞了。於是,我們在這座青石上度過了整整六十年。這塊青石被西門兄以內力震碎數次,當然被我也震碎多次。後來時間一久,這青石在我們兩大武林至尊的內氣合力之下,就又重新凝結在一起,恢復成本來的樣子。偶爾有巨蟒帶些殘露給我們消渴充飢,有毒蛇在我們周圍游動,與我們為伴。可恨的苔草長到我們身下,又長到我們身上,又長到我們的身子骨裡。我這兩隻耳朵眼兒裡的古苔,常常令我惱火。西門兄鼻孔中長滿了雜草,呼吸受到影響,平時很少講話,一講話甕氣十足,實在可笑。就在十年前,來了這個大理國的皇太子,圍住我們使勁糾纏。要知道,我們的內力已經接通在一起,很難分神去教訓這小子。這小子後來纏著我們要學武功秘訣,我們害怕被他糾纏不休,無奈只得隨口說些於他,誰知這小子陽損陰虛,無法練就我們東西雙煞的絕世神功。今天,小姑娘代替我們東西雙煞教訓了這小子,很好,很好!」   東煞說完,滿意地閉上雙眼,面帶微笑。   冷四方萬萬沒有料到,絕跡數十載,幾乎將要被武林中人忘卻的東西雙煞,為了爭奪天下煞首的名頭,抵膝對掌,內力相拼,在一座鮮為人知的小山洞,竟然一坐就是六十年。   5   只見西煞微微睜開眼睛,目光炯厲,沉聲說道:   「這六十年的拚搏,全是因為東方兄出的好主意。而今東西雙煞內氣中和,哪裡還能分得出誰是天下煞首?近些年,我隱隱覺得丹田納氣之谷虛空無底,想必是我二人的內力已與此地、此山、此洞、此石、此情、此景相通。如果真是那樣,南俠無雙、北俠孤獨就都不是東西雙煞的對手了。」   東煞歎了一口氣,睜開雙目,接著西煞的話尾續說道:   「西門兄言之有理!我也常常感到丹田之穴有無盡的虛谷,我曾試著以意念達至根底,誰料想無邊無際。難道……東西雙煞氣脈融合,真的練成了幾百年前流傳的如今已失傳久遠的武林蓋世神功合元術了嗎?」   西煞略有驚色,忙言道:   「原來東方兄竟也知道這合元術?六十年了,我還是頭一次發現,原來在這世上還有第二個人知道蓋世神功合元術的名頭。」   冷四方不禁問道:   「合元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武功?」   東煞徐徐說道:   「合元術,乃是一種玄學,不論是動、癢、輕、重,還是涼、熱、澀、滑,這八種感覺,對於練成合元術的人來說,只會增強自身的內力。這種神功,將這八觸之覺所帶來的意想,完全納入丹田之中。此外,佛道之術,歸宗為心靜便可步入禪界,此乃十功德也。佛道這十功德,是指空、明、定、智、善、柔、歡、妙、安、靜。再往下會生出五枝,乃是覺、觀、喜、樂以及心。如果你練成合元術,就可以見山開路,逢水生橋,遇險為夷,想禪歸定。那時,天下將只屬於一個人所有,這個人就是身負此等武林絕學之人。」   冷四方從不曾想到過世上還會有這等神功。如果真有此功,那麼這合元術將比天下武林中的吐火玄功、大理迴旋術、攝魂奇形八法、目氣合一功以及入雲劍法,都玄秘無比,博大萬分。   然而,冷四方還不知東西雙煞是否真的練成了合元術,不知這合元術能否將東西雙煞的雙膝、雙掌分離開來。於是,她小心翼翼地問東煞道:   「東方前輩,您果真練成了合元術,就用不著和西門前輩在這黑洞裡面苦度日月了!你們不如出得洞去,遊山玩水,安度晚年,盡享春夏秋冬,豈不更好?」   東煞歡顏笑道:   「小姑娘的心思實在是好得很!但你又有所不知啊,即使我和西門兄練成了蓋世神功合元術,也還是不能分開啊!我們此次六十年的相爭,是為了爭得天下煞首的地位,並不是求得練就什麼神功。其實,如果我不再想與西門兄爭什麼煞首,馬上就能從此分離,但那樣做豈不是壞了我東煞的名頭!再則,我和西門兄而今已是騎虎難下了啊,這座山,此刻也憑著東西雙煞的無邊力道支撐著。倘若東西雙煞力道頓收,那麼此山將會爆裂坍塌。到那時,東西雙煞豈有活命?還不如這樣更爽快、更悠閒。」   西煞苦笑了一下,接著說道:   「東方兄果然聰明得很!我兩人此時唯一能做、可做的,便是依此相持下去,直到變成骷髏,變成無形的空氣,讓此山隨著東西雙煞的漸失而失去撐托,藉以保全此山全貌。再則,我和東方兄雖練成了合元術,但這是合練而成,所以一旦分開,便又會前功盡棄,實在可惜。」   東煞又接著說道:   「小姑娘出去後,休要對外人提起此洞,更不要說起所看到的洞內之事,今後也莫要再進來。讓我們東西雙煞靜心相持,以實現六十年來的夙願吧!」   一百二十年後,東西雙煞終於與石共凝,成為山洞中的兩尊連手石像。   正是:   經歷疏火度眼明,獨依空山數殘更。   情知六十非年少,不覺人間有後生。 第八章 闖皇宮劍訣今何在 訪神醫國師演奇功   詩曰:   日落霞明春草偏,風雨獨歸白雲閒。   乾坤上下雄孤柱,地動神風月漫山。   1   冷四方從山洞中縱身出來,只見天上烏雲翻滾。烏雲漸漸低垂到山頭,像一隻魔手,盡情地玩弄著山的秀髮。   一滴雨落了下來,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接著,成群結隊的雨點連成線,從空中驀然飄落。   冷四方暗念避雨訣,以真氣撐成傘狀,一聲清嘯,嘯聲震得烏雲驚散,雨絲傾斜。   突然,遠處灌木叢中人影一閃,只見這人施展輕身之術,向大理城中飛馳而去。   冷四方不假思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抖動身形,疾追到那人身後,並隱去身形。   只見前方之人,手揮一把秀才扇,左右撥打雨絲;身著一件紫綢衫,一路狂奔不停;最後,來到大理城中一家名叫招鶴樓的三層小樓的酒家。   立時,有一個妖艷女子,扭動著腰枝,朱唇翕動,笑顏輕展,迎出酒樓。   就聽這女子嗲聲嗲氣地浪聲說道:   「哎喲趙郎,如何費了這般大的工夫?莫不是趁著雨天又去吃魚沾腥去了?」   這男子正是盜走金山黑匣子的趙之乎。   當初他被孤獨北俠一掌擊出牆外,內力受損,待調理過來,武功已大不如從前。他懷藏從黑匣子中得到的靈智子道長的入雲劍訣,自知再練也無用,於是他一路小心躲避尋找劍訣的各路武林高手,去謁見巡海夜叉東方蟹。   東方蟹乃是東煞東方雄風的侄子,十八年前獲得天下第四劍客的名頭,武藝確也絕倫。但後來貪功居多,脈息紊亂,已無力與天下武林爭雄。   當東方蟹得知趙之乎攜帶入雲劍訣來訪,遂長歎一聲,閉門關戶,拒不見客。   無可奈何,趙之乎心想:   「中原這地方已經回歸不得,東方蟹又將自己拒之於門外,該怎麼辦?」   趙之乎忽然想起了大理國段皇爺,想起了與東方蟹以及和自己交情都很深厚的大理劍王、皇太子段螞蟥。   這段家的大理劍法乃是天下武林一絕,加上大理迴旋術之神功,段皇爺和皇太子的武功均是已臻化境,奇妙無比。   於是,趙之乎仿製了幾個同樣大小的黑匣子,並在其中設下機關。將其中一隻托付給一個開茶館的漢子,給了他許多銀兩。另一隻帶在身上,以備脫身之用。而把入雲劍訣深藏於內衣之夾縫之中,並以內氣鎖住。   趙之乎剛到大理城,就聽說段皇爺正在廣納天下的奇珍異寶。他靈機一動,將靈智子道長的入雲劍訣放入黑匣子,準備將其獻於段皇爺。   與此同時,冷四方懲處段螞蟥,山洞內驚逢東西雙煞。   當冷四方突然意外地發現了趙之乎的行蹤後,便一路緊隨著來到大理城中的招鶴樓。   只見趙之乎滿臉堆著淫笑,捏了這妖艷女子的臉蛋一把,淫聲說道:   「大理城中一枝花,天下誰人不愛她!」   說完,狂笑不已。   趙之乎和大理一枝花登上酒樓,挑了個安靜的套間,調笑使奸,飲酒取樂。   冷四方潛身於趙之乎的身後,隨之入內。   只聽得趙之乎對一枝花調侃道:   「寶貝,段皇爺把你賜予我,真是我上輩子修下的艷福,可是我也付出了萬倍的代價啊!」   一枝花一邊露媚,一邊飲酒,一邊媚笑道:   「難道我這個絕色的身子,竟比不上那張劍訣嗎?喲喲,什麼劍訣呀!多半是你假造的,騙騙皇爺,唬人三分。來吧,趙郎,到我懷裡捂捂手,看把你涼的!」   冷四方探得趙之乎已把入雲劍訣獻給了大理段皇爺,便疾隱身形,飛起一腳,將酒桌踢翻,又閃身躍出招鶴樓,向大理皇宮提氣疾奔而去。   招鶴樓裡,趙之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更不知道是誰踢倒了酒桌,剛想張口厲罵,就見從外面闖進兩個人來。   趙之乎一見,舍下溫香的一枝花,翻窗而逃。   正是:   歷盡風雨情方好,一解花枝又飄搖。   誰人不識趙郎心,三日九改失德操。   2   暮色蒼茫,晚鐘悠揚。大理春意盎然,花卉芬芳,亭台樓閣,舒展在黃昏迷濛的醉意之中。   李自在喝得醉意盈面,跌跌撞撞地往客棧提氣狂奔。他運氣於長襟,只見風灌衣袖,姿態瀟灑無比,酒氣浸於內力之中,方圓數十里都飄蕩著濃烈的酒香。   忽見前面不遠處人影一閃,李自在從這人的背影依稀看出是本幫大幫主趙之乎。   提起趙之乎,李自在心中頓時生出厭惡和痛恨,但趙之乎畢竟身藏劍訣,或者知道劍訣所在。   李自在急忙隱宮理脈,令週身的酒氣快速蒸發,同時展開身形,發足猛追。   李自在在秀才幫位居第四,他比起幫主趙之乎來,輕功自然相差甚遠,因而無法追上趙之乎。   此刻,冷四方也正隱去身形,緊追在趙之乎身後,所以李自在沒能看到冷四方。又因李自在相距漸遠,雨霧迷離,冷四方也未見到李自在。   不一會兒,趙之乎和大理一枝花鑽進招鶴樓。李自在追到此間,忽然失去目標,一打聽,方知下落。又急忙轉身回到客棧,和春嬌一起直闖招鶴樓。   當李自在和春嬌挑簾而入,冷四方已飛身奔向段皇爺的皇宮深院。趙之乎一見李自在和春嬌進來,膽戰心驚,顧不得一枝花,破窗而逃。   春嬌性情急躁,一指便點上一枝花腰間的穴位,讓她無法逃掉,然後厲聲喝問道:   「快說,趙之乎對你都說了些什麼?」   哪知一枝花毫不動怒,更不害怕,凝眉盯著李自在。   春嬌大怒,揮手要打。李自在急忙攔住,大聲問一枝花道:   「你知不知道趙之乎是什麼人?他乃是江湖武林敗類!你從實招來,他都對你說了些什麼?」   一枝花突然笑得花枝亂顫,嗲聲問道:   「郎君,你真要聽嗎?」   春嬌上前點頭喝道:   「快點說,還囉嗦什麼?」   一枝花慢慢言道:   「趙郎剛才對我說:『大理城中一枝花,天下誰人不愛她!』還說:『寶貝,段皇爺把你賜予我,真是我上輩子修下的艷福。』還說……」   「別淨揀沒用的講,我要你說重要的事!」李自在打斷了一枝花的話。   一枝花毫不慌亂,接著浪聲浪氣地笑道:   「重要的?那還沒顧得上呢!」   她淫蕩地用手一掀衣服:   「郎君,你不想捂捂手嗎?」   春嬌大怒,一腳踢去,把一枝花踢昏過去。   就在李自在和春嬌審問大理一枝花之際,冷四方正縱身躍上大理皇宮的高牆,化氣為雨,分點牆內巡視的守衛,又展開飛行術,隱去身形,逕直闖入皇宮。   一會兒工夫,就見大理後宮的嬪妃們分成兩隊,擁著段皇爺走入宮中。   段皇爺發話道:   「來人啊!傳我口諭,把各地送來的貢品陳列上來,我要和眾愛妃一飽眼福。」   冷四方聽到這裡,飛身上柱,屏息凝神。   正是:   一路揚塵入深宮,仗劍尋蹤怒氣生。   江山風雨依舊在,城郭顏改絕風情。   3   冷四方藏身於大理皇帝身旁的柱子上,屏息止氣,不敢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   只見段皇爺手捋一縷長髯,笑著觀賞各地送來的禮品,心中有說不出的歡喜。   皇后娘娘在一旁為段皇爺逐個介紹著,其他嬪妃則立於一旁,小聲說笑。   原來,段皇爺對後宮粉黛一向放縱。因此,四妃九嬪們也習慣於在段皇爺面前戲謔。   突然,段皇爺的目光停在一隻黑匣子上。他感到很是稀罕,便興致十足地問道:   「此匣之中裝的是什麼寶貝?」   皇后悄聲說道:   「皇爺,這可是無價之寶呢!它乃是從中原金山來的,是靈智子遁土之際留下的入雲劍訣和修行密譜。」   段皇爺一聽,大喜言道:   「此物真是寶貝,難得,難得!」   段皇爺想了想,又吩咐道:   「你可把這劍訣交給皇兒,讓他好生修行,萬不可讓他再四處鬧事,胡作非為!」   冷四方驟然一見到師父的劍訣,就彷彿見到師父本人一般。她的心禁不住「怦怦」直跳。   「有刺客!」   段皇爺忽聽得頭頂上方有人在呼吸運息,大叫一聲,一個閃身,藏於案下。   皇后娘娘和四妃九嬪們聽說有刺客,嚇得「啊啊」亂叫。   趁此亂勁兒,冷四方撲身直下,逕取當中,一把抓住黑匣子,把氣息潛於膻中穴間,閃身隱氣,移形換位,直往外闖。   幾個大內護衛舞劍挺槍擁搶上來,被冷四方掌氣環體,風錘八方,擊出門外。   段皇爺雖久居皇宮,但武功蓋世,技藝超強。他稍一明白,便現身晃影,挺進中宮,施展出大理迴旋術,聚氣於丹田,復歸於掌心,掌影颯颯,直拍向冷四方飛闖的身形。   冷四方此刻已經衝到門口,忽覺氣息眩暈,暗道一聲:「不好!」只見她將意念逆行於潛能,默隱於中脘,抱緊黑匣子,一縱身形,跳上宮牆,不等大內護衛靠近,便揚手打出一把珍珠丸。   這珍珠丸乃是用草原千年生長的花根研磨,用雪山萬年不化的冰凌浸制而成的。它一經打出,便會化為無數無形的寒氣,追附於人的血路上。內力越是雄厚,沾上珍珠丸之寒氣,血路便越會受阻,必須經十二個時辰,方可暖化自解。   因此,眾護衛只覺得有一股超強寒氣隨著血液的運轉而直衝心脈。頓時,倒地一片,不能動彈。   只有幾個毫無內力的護衛,還邊追邊喊道:   「站住!站住!你好大的膽子!」   原來,珍珠丸僅對有內功的人發生作用。   待段皇爺飛身趕到,冷四方早已不見了蹤影。   一會兒工夫,皇太子段螞蟥也長身而至。他一甩亂蓬的長髮,厲聲問道:   「父皇,孩兒特來護駕!刺客在哪裡?」   段皇爺忿然大罵道:   「逆子!成天就知道和女人廝混,等你老子命都不在的時候,看你還能享受這等榮華?我可告訴你,你的幾位弟弟可都眼盯著這太子之位呢!」   這時,皇后娘娘、四妃九嬪也紛紛亂哄哄地跑來。一時之間,整座皇宮,一片嘈雜。   冷四方提氣縱形,一口氣跑出大理城,來到客棧,見李自在和春嬌出去未歸,就拿過黑匣子,小心翼翼地打開蓋子。   陡然間,「嗖、嗖、嗖」三顆透骨釘激射而出,照直射向冷四方兩目及眉心印堂穴。   說時遲,那時快。   冷四方一擺秀髮,發風勁揚。髮梢指處,便打落了射向兩目的透骨釘,同時,又揮掌疾然擊去,掌風旋蕩,立時震飛了第三顆射向印堂穴的透骨釘。   她剛出一口氣,黑匣間又有三根驅魂刺迎面射來。這次冷四方已有防備,只見她輕身抄手,便將驅魂刺抄在袖裡。   冷四方這才又小心謹慎地拆掉匣蓋,打開包裹師父入雲劍訣的紅綢綠緞,往裡面定睛一看:   「啊呀,上當了!」   只見黑匣之中空空如也,哪裡有什麼入雲劍訣的痕跡?   有時,凡事不可信人。   信人,則如同芒刺在背。   的確!   正是:   萬里長江東入海,千古宮柱今尚在。   劍訣一去不復返,後生欲語羞何待。   4   大理皇宮因為突然出現了懸樑的刺客,直鬧得天翻地覆。皇宮護衛有的被冷四方的珍珠丸所傷,有的在擁擠中被同伴的刀劍削去鼻子和耳朵,一個個狼狽不堪。   段皇爺一生英明蓋世,武力超群,還從來沒有丟過這等臉面。他怒聲喝道:   「各偏宮側室,小門大院,一律多加防範!堂堂皇宮,竟然任一毛賊獨來獨往,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不成體統!」   接著,怒然吩咐道:   「給我從速查點一下各地的寶物,看丟失了什麼沒有?」   不一會兒,下面來報:   「啟稟皇爺,中原秘寶入雲劍訣不知去向!」   段皇爺一拍玉案,厲聲罵道:   「什麼不知去向,分明是被刺客竊出宮中。你們成天只知道酒足飯飽,真是一群廢物!」   門外有內侍官進來對段皇爺顫聲說道:   「沙刺國國師摩那羅在門外候見。」   段皇爺對恭立於旁的皇太子段螞蟥沉喝道:   「皇兒可代父皇見見這個摩那羅。他可是沙刺國玄學第一高手,名頭很響,我歷來對他十分欽佩。只是此人性情火暴,皇兒萬不可怠慢!」   段皇爺剛走,一個滿頭疙瘩、滿臉胡茬的老頭兒便大大咧咧地飄然進入宮中。   只見他對著段螞蟥一揖,狂然笑道:   「賢侄,別來無恙啊!」   段螞蟥急忙一甩長髮,跪倒叩拜道:   「螞蟥聽說前輩駕臨此地,特意在此恭候。」   這個老頭兒,就是沙刺國國師摩那羅。他曾幾次到大理宣講玄理,那時段螞蟥年紀還小。   只聽摩那羅傲然言道:   「老夫這次來,乃為三件事。第一件事是為了我國國王貴體染疾一事,想在大理各處走訪神醫,求得仙術。不知賢侄能否助老夫一臂之力,了卻老夫的願望。第二件是老夫的私事,我的老朋友韋調達被鐵山寺木空老兒以玄功害死,老夫要去江南鴻山拜會木空老兒。第三件卻是為賢侄你啊,幾年前你父皇曾修書於我,讓老夫傳些玄學功夫於你,老夫這次是特意踐約來了!」   段螞蟥大喜,忙跪下叩頭拜師。   摩那羅哈哈一笑,沉聲言道:   「老夫在四十年前,對異學梵志也產生過興趣,天星地籠,無幻無真,修於內心,長於外道,此為初級。今日老夫欲傳授於你沙刺神學斷脈神功,你隨老夫到靜處講話。」   5   大理劍王段螞蟥跟隨沙刺國國師摩那羅縱身來到後宮花園中的一塊習武空地。   這習武空地,乃是歷代皇爺用以和武林摯友切磋武藝之所。它的四面,有三面都是以大理石堆砌而成的潔白山巖,氣派非常,儀容華麗。   只見摩那羅盤坐於地,讓血脈倒運,所謂神魂顛倒。只見一會兒工夫,他的頭頂便已冒出縷縷灰煙,灰煙的氣味中好像還夾雜著一些香羅粉玉之味。   摩那羅宏聲言道:   「此斷脈神功,乃是須在行宮之中自斷其心脈,任血水噴射,凝內力於其中,潛空丹田諸藏氣之穴,形成暗谷。此功之力,奇妙無比!賢侄啊,你不妨隨老夫倒運血脈,看老夫發功擊碎前面的大理石山巖,如何?」   說完又潛力於段螞蟥週身,以防他被神功所傷。   摩那羅接著口述功訣:   「自斷脈。」   只見他的頭部通放紅光,原來他已將全身血液都聚頭頂。   「血牛噴。」   接著有一股狂風般的血錘瘋狂擊向數十步外的大理石山巖。就見山巖的內部傳出「辟叭」的亂響,一時間天搖地動,鳥墜雲驚。   「內力散。」   摩那羅散出內力,化無形為有形,段螞蟥彷彿看到無數鬼煞神王從摩那羅的頭頂迅速而去,一個個青面獠牙,手揮利刃。   「元氣空。」   摩那羅潛空丹田諸藏氣之穴,他的身軀突然輕飄飄凌空飛起,像一隻黑頭蒼鷹,在半空來回遊蕩。   摩那羅接著高聲說道:   「巧還魂。」   只見奔出腦頂的血氣又紛紛返回體內,他的頭頂又通紅閃光,他運氣於四脈五行,將血流逼回各處。然後,摩那羅沉氣於心,讓身軀緩緩落下。   「嘯洪峰。」   摩那羅一聲長嘯,猶如洪峰澎湃,又似地裂天崩。   摩那羅最後徐徐說道:   「聞者斃,沾者終。」   這才吐出一口內氣。   這口內氣原來深藏於無形之中,一被呼出,寒氣逼人,四下花草頓時枯萎。大理城內的許多澗溪池塘,這一時刻都突然冰鎖水面。   此斷脈神功,乃為天下武林巨學,只是所習神功之人,必將六根清靜,方可習之。否則無法潛空丹田諸藏氣之穴,稍有不慎,立時斃命。   段螞蟥乃是習慣於尋花問柳之人,如何肯自宮男根,以絕俗世之念?因而,他並未練成斷脈神功,此為後話。   李自在和春嬌離開招鶴樓後,一路上狂展身形,逕直來到大理皇宮。   只聽見裡面人聲鼎沸,有人在厲聲高喊:   「刺客跑了!刺客跑了!刺客竊走了中原秘寶,可不得了啦!」   只見一異國老者,從遠天半空中像一隻灰色蝙蝠飄然落下,叩打宮門,縱起神威,大步而入。   李自在和春嬌不敢在此逗留,提氣放足,奔回客棧。   客棧內,只見冷四方橫眉緊鎖,沉默不語。   桌上放著一隻打開蓋子的黑色空匣。   正是:   死別生離獨飄零,青龍白虎苦事行。   人生雖未有前知,善惡到頭必有終。 第九章 俠女苦鬥摩那羅 神醫得知怪病因   詩曰:   列幕平沙鼓聲低,寂寥中天淚作雨。   安得神手挽天河,欲傾星漢終有計。   1   出大理國城門向西四十里,有一座景色奇秀的匡廬山。   匡廬山峰巒疊嶂,叢林參差,九老峰西林寺,觀音橋東林寺,白鹿峰海雲寺,都是當地可數的景觀名寺。   在這眾多古剎古寺中,有一座陂陀寺。陂陀寺規模不大,但周圍環境優雅,有許多名滿天下的叢林圍繞。   陂陀寺東面是海會林,南面是秀峰林,西面是歸宗林,北面是棲賢林。   陂陀寺就像一顆寶珠,鑲嵌在叢林的正中央。   陂陀寺的住持苦緣大師早年在大理皇宮內是四大護衛之一。有一年,遭嬪妃誣陷,被段皇爺逐出宮牆,並令其削髮為僧。   原來,這大理皇宮內的紅顏粉黛也分成四妃九嬪,這些嬪妃依唐人後宮化妝成鴛鴦、小山、五嶽、三峰、垂珠、月稜、倒暈、拂雲、分稍、涵煙等各式各樣的眉毛,相互取悅,競相爭寵。   苦緣大師當年在宮中,雖身居皇宮護衛,但從不曾沉近女色,因而得罪了一些段皇爺平素親近不多的嬪妃。後來,段皇爺逼他出家,倒也正合他的心意。   一晃五十年過去了。   往昔歲月,實為陳腐之水;人世滄桑,思來也是過眼煙雲。苦緣大師在這陂陀寺中潛心修行,整理武學,倒也心清氣靜。   這一天,苦緣大師正在寺內給一隻受傷的小鹿包紮傷口,接扎斷骨,忽聽小沙彌來報說:   「外面有沙刺國國師求見。」   苦緣大師一愣,自己非君非臣,竟還會有國師求見。他不知什麼緣故,只好整衣見客。   來人正是摩那羅。   苦緣大師朝摩那羅合十言道:   「阿彌陀佛!國師遠道而來,不知找老衲有何要事。就請國師直截了當,明白直言!」   摩那羅雖不曾見過苦緣大師,卻也曾在大理皇宮中聽說過當年四大護衛的名頭。   摩那羅大大咧咧地一拱手,言道:   「久仰苦緣大師佛法高明,性情耿爽。老夫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摩那羅掃視了一下苦緣大師,見他毫無表情,就一抖袍袖,冷笑幾聲,大聲說道:   「看大師目露血光,想必剛才正在以血染指。不知是殺雞呢,還是宰猴呢?」   苦緣大師心中暗道:   「這國師眼力是何等敏銳啊!別看他年近百歲,但雙目凝透之力卻絲毫不弱,倒也需我格外小心才對。」   想到這裡,苦緣大師朗聲說道:   「國師聽說否,昔有野人,來至田里,見好麥苗,生長郁茂,問麥主言:『你何能令此麥茂盛無比?』其主答道:『平其土,加其糞,故如是。』這野人聽罷,返至自己田中,依法用之。但又恐其自腳踏土令堅,其麥不生,便令四人以椅抬之,在椅上撒土撒種。這野人未曾想,四人八足比其一人一足,份量更重結果更遭。而今國師心懷凶念,目透殺機,反說老衲目露血光,老衲實在無力回答。阿彌陀佛!」   恰在此時,苦緣大師方才拯救的那隻小鹿從遠處踉踉蹌蹌地走了過來。   摩那羅見罷,哈哈大笑道:   「大師自以為心善,但是當這隻小鹿活命該絕之時,不知能不能也像佛祖割肉喂鷹那樣拯救生靈。」   摩那羅對準小鹿輕彈兩指,只見這兩指夾帶著一股剛猛之力向小鹿激射而去。   苦緣大師也不怠慢,對準那道指力,呼出一口長氣。就見呼出的長氣後發前至,與摩那羅的指力相融,化為無形。   摩那羅甚是疑惑,憑自己數十年的功力所彈出的指力,定能穿透銅鐘,不想竟被苦緣大師的一口弱氣化為無形。   想到這裡,他對準遠處的銅鐘猛彈兩指。只聽得「當當」兩聲巨響,銅鐘立時被擊穿出兩眼四洞。   苦緣大師凝神閉目,輕輕地呼出一口內氣。只見這口內氣,若有若無,若強若弱,若粗壯如柱,若細小如絲,朝著那口銅鐘撞了上去。   仍然無聲無息,但是摩那羅分明看清,銅鐘之上又多出了一眼兩洞。   正是:   世情冷暖逐高低,素衣風塵見玄機。   萬事隨轉誰復論,山中晴雲在千里。   2   摩那羅深知,苦緣大師所練的內功,乃是介於陰陽之間的一種禪法,而且早已達到最高真境。   摩那羅對苦緣大師拱手笑道:   「大師佛法無邊,老夫實在佩服,但不知能否將這口銅鐘上的三眼六洞化為烏有。」   不等苦緣大師回答,摩那羅便閉目自言道:   「自斷脈!」   只見頭部通紅放光,身上有香氣散出。   「血井噴!」   以血錘狂擊銅鐘。   「內力散!」   無數無形之物化為有形,在鍾體洞穿之處行功不息。   摩那羅吐出一口寒氣,睜開眼睛,見銅鐘三眼六洞已經剩下兩眼四洞。   他得意地一笑,說道:   「大師請。」   苦緣大師並不發話,仍是凝神閉目,口中輕吐一口內氣。只見這般游絲一般的氣息撞在銅鐘之上,反射出一股刺眼的光亮,然而,還是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苦緣大師睜開眼睛,微哂道:   「阿彌陀佛!老衲內力淺薄,著實無心在此與國師消遣,還請國師到客房歇息吧!」   摩那羅突然發足狂奔到那口銅鐘前,仔細打量,只見所剩之缺竟無一點痕跡。   摩那羅心灰意冷,回到苦緣大師面前,深施一禮道:   「大師果然勝老夫一籌,還望恕老夫不敬之過。」   苦緣大師施禮道:   「阿彌陀佛!好說,好說!善哉,善哉!就請國師到客房歇息,有話慢慢講來不遲。」   原來,摩那羅此番來到匡廬山陂陀寺,實是為了沙刺國王求醫一事。他聽說苦緣大師佛法通天,醫道高明,故特來謁見。   但摩那羅此人從來都是缺乏禮數,喜歡與人爭強鬥狠。卻不想剛到陂陀寺,便兩次輸於苦緣大師。   苦緣大師也是要挫一挫摩那羅的銳氣,故而才以內力相拼。   來到客房,摩那羅迫不及待地說道:   「我沙刺國王身染重疾,今特命老夫來此中土與江南遍訪名醫。老夫曾聽說大師醫術高明,故前來拜會。」   苦緣大師笑了一下,言道:   「國師此言差矣!若提起江南名醫,的確無人勝過老衲,但要想醫好沙刺國王之病,還需到中原去請天下第一神醫、秀才幫四幫主李自在,他才是國師此來尋訪的第一人。李自在不但精通醫道,也擅長遙望行宮走穴,把脈攻心,此術天下無人匹敵。」   摩那羅拱手言道:   「多謝大師指點,老夫就此告辭。日後若然有事,還來相煩。」   不等苦緣大師起身相送,便飛身下了匡廬山。   這日,摩那羅領著段螞蟥在大理招鶴樓行令猜拳,只見冷四方、李自在、春嬌三人走進樓門。   段螞蟥一見冷四方,激凌一下,打了個冷顫。他悄聲對摩那羅說道:   「師父,這女子曾將徒兒這般這般、如此如此……」   他一頓添油加醋,直說得摩那羅「哇呀呀」暴跳起來。   摩那羅大叫之後,端起桌上的一盤花生米,運足內力,「嗖」地一下,來了個滿天花雨。只見這花生米上、下、左、右、東、南、西、北,分打三人要穴。   冷四方三人大吃一驚,猝不及防,急忙倒縱身形,飛出招鶴樓。只聽得摩那羅哈哈狂笑,段螞蟥也跟著一陣奸笑。   春嬌剛一立穩身形,就張口罵道:   「敢問前輩尊姓大名,不知何故要為虎作倀!」   摩那羅聽不懂什麼叫「為虎作倀」,便問段螞蟥。段螞蟥一甩長髮,陰聲說道:   「師父啊,他們那是在罵你祖宗八代哪!罵你老鬼頭、老妖精、老混蛋、老疙瘩頭……」   「哇呀呀……」摩那羅突然大聲喊叫起來。原來他年輕時就忌諱別人說他是疙瘩頭,數十年來,他自尊自大,包括沙刺國王也不敢對他不敬。   摩那羅從懷中抓出一大把百味針,聚羞辱於平生之氣,意決於丹田,神集於暗器之上,向著冷四方三人猛打過去。   一時之間,天昏地暗。   3   沙刺國國師摩那羅的奇門暗器百味針,乃是以西番蓮(又叫大理花)、孔雀膽、蛇芯子、蔦蘿露、鶴頂紅、螞蟥晶、蛤蚧淚、旱獺須等近百種毒液和一些毒植物調配而成。將製成的百味針浸在此液中三百六十五日,一天不長,一天不短。取出後,百味針通體殷紅,氣味卻沉香無比。   在大理國皇宮花園內,摩那羅運足內力而發散出的香味,便是此種香毒。   冷四方深藏血液於心肌之中,以防被香毒所傷,接著取出珍珠丸,對準百味針揚手疾射而出。   只見無數百味針在空中和無數珍珠丸混戰在一起。有的珍珠丸將百味針冰鎖其中,有的百味針將珍珠丸擊穿擊碎。   摩那羅不斷地掏出百味針狂揚勁打,冷四方不得已只好也以珍珠丸抵擋百味針。   冷四方以傳音入密之法對李自在、春嬌言道:   「快到十五里外等我!這個老魔頭的百味針十分厲害,莫叫傷著穴道。」   李自在猶豫了一下,拉著春嬌飛身而去。   冷四方突然發現珍珠丸所剩不多了,而此時,大理劍王段螞蟥也把自己身上所帶的鐵藜子、飛蟥石、毒鏢、袖箭一古腦兒地打向冷四方。   正是:   高秋悲風海揚波,少年腸斷意難奪。   心曲萬端志在勝,蕭蕭毒葉盡零落。   冷四方暗運內力,把丹田之中所有之氣都潛運於心,心送於肩,肩傳於肘,肘傳於掌,掌分於十指。   冷四方讓意念隨眼角餘光探向天空翔雲,調息運功。只見一大朵雲彩驟然落到冷四方身上。頃刻之間,百味針、鐵藜子、飛蟥石諸般暗器都化為無形。   摩那羅見狀,大怒道:   「好一個攝雲護體法,原來這小姑娘竟是老無常的高徒。嘿嘿,老夫正要挫一挫老無常的威風。」   摩那羅高聲叫道:   「自斷脈,血井噴,內力散,元氣空。」   一時間,血錘狂擊,幻影紛紜。   然而,這一切都無濟於事了。因為攝雲護體法乃是潛送內力化於雲體,再借雲體護身,所以任何外界力道都無法穿透雲體而傷到冷四方。   摩那羅接著叫道:   「巧還魂,嘯洪峰,聞者斃,沾者終。」   就在這時,冷四方忽然感覺血脈不暢、雲體生澀,她急忙晃動身形,哪料想整個身軀已經被摩那羅斷脈神功的奇冷之氣凍在了雲團之中。   冷四方就聽得段螞蟥陰聲大笑道:   「斷脈神功果然名不虛傳!什麼攝雲護體法,在我師父面前不堪一擊!」   摩那羅也是一陣狂笑,笑聲直震得大地顫動,枝條寸斷。   冷四方只覺得自己被段螞蟥扛在肩上,飛身疾走。工夫不大,又被段螞蟥扔在地上。   冷四方心中暗道:「老魔頭啊老魔頭,總有一天我要廢了你這斷脈神功。」   不知過了多久,冷四方漸漸有了知覺,她忽然感到身上有一股冰消雪融的感覺。她知道,斷脈神功的寒氣已消,就又回心潛意撤下攝雲護體法。   冷四方睜開眼睛,只見四周漆黑無比,卻又絲毫不像在夜晚。她凝神於目,仔細一看,原來自己是被關在一座冰涼的山洞中。   大理皇宮內,段螞蟥正在誇讚摩那羅的斷脈神功。摩那羅一邊飲酒,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又好像在專心聽段螞蟥講說斷脈神功的威力。彷彿斷脈神功並不是他的神學之功,到像是在聽別人如何威風凜凜。   段螞蟥長髮遮面,只露著兩隻眼睛,他正胡亂吹噓:   「師父啊,您老人家的斷脈神功,不要說是在大理,在江南,就是在整個天下,也是武林中的泰斗之功!什麼東西雙煞,什麼南北雙俠,都不值一提。那天您老人家一下子就把那娘兒們凍在雲團裡,真是奇妙無比的景色啊!那小娘兒們倒還真俊,我扛著她走,幾次用手摸她,誰知硬邦邦的是一塊兒冰。等到明天冰塊兒化了,我得會會她去!」   摩那羅聽到最後,搖了搖頭,顯得十分沮喪。   4   秋季裡菊花開成排,   大雁成隊向南來;   有心唱一聲阿妹調,   不知誰人接下來;   有心種一棵相思樹,   不知誰人來採摘。   鳥兒飛過曠野,一批又一批。成群結隊的鳥兒唱著歌,接連不斷地飛過去。   按照北方的氣候,現在已是初秋時節,雲淡天高,正好讓給回歸南方的鳥兒在天空藍色的背景下排陣歌唱。   而在江南,依然是酷暑驕陽。   大理國段皇爺的小女兒阿娃公主,很喜愛到城外走走。每天晚飯前,她便帶領著宮娥綵女到大理城外散心。   這天,阿娃公主依然和往常一樣,興致十足地在城外和宮娥綵女嬉笑玩耍。   忽聽得天空中幾聲唳叫,只見一隻花鷹振翅飛翔,忽兒追逐一片淡淡的殘雲,忽兒扑打翅膀下燥熱的霞光,若不是花鷹在長天唳叫,阿娃公主還以為是大理皇宮內餵養的八哥、黃鸝飛出了城外。   緊接著,就見花鷹猛扇雙翅,掉頭向遠方飛去,轉眼便無影無蹤。   這時,遠山傳來一聲長嘯,嘯聲幾達數十里。阿娃公主心中害怕,和宮娥綵女轉身就向城中走去。   剛要進大理城門,就見一書生模樣的青年,頭頂綸巾,相貌英俊,正要往大理城外走。   阿娃公主不禁多看了那男子幾眼,誰知那男子的目光也剛好移到阿娃公主的臉上。   阿娃公主的芳心不禁「怦怦」直跳,面色一紅,低下頭來。   這男子正是天下第一神醫李自在,在他的旁邊,還跟著春嬌姑娘。   他們已經打聽到冷四方的下落,但他們勢單力薄,無法闖入皇宮救人。   李自在猛然想起了萬卉山主、江南花王苗蔭子。離此大理城最近的,還是就算萬卉山了,迫不得已,只能去求他幫助。這時正好和春嬌走出大理城門,不想引起了阿娃公主的青睞。   到後來,阿娃公主拋甩繡球擇婿選偶,只是為了能等李自在的出現。但李自在哪有此心,更不知自己無意中的一瞥,竟獲得了大理國公主的仰慕。   阿娃公主求婿不成,鬱悶成疾,不久終於歸陰,年僅十八歲。這是後話。   且說李自在和春嬌一出城門,便狂展身形,一路猛跑。正跑著,突然看見有一花鷹在前方盤旋飛翔。   春嬌大喜道:   「這花鷹定然是跟隨主人出來的。」   她突然想起上次的情景,臉上一下子泛起桃紅,幸好李自在並未看到她的窘態。   李自在狂嘯一聲,只聽遠處有人朗聲說道:   「既然高手在此,便請過來一見。」   聽此話音似在百里之外,但又彷彿就在耳旁,可見前面之人的內功已達真境。   李自在和春嬌發足又是一陣狂奔,奔到數十里外的一座樹林之前,才見林中有一白髮老翁,正以兩指向天空中飛彈花蕊,讓花鷹叼啄。   李自在大喜,急忙上前施禮,恭恭敬敬地說道:   「苗老前輩,晚生打攪了!」   只聽苗蔭子爽聲笑道:   「果真是天下第一神醫李幫主到了!上次在萬卉山中,我看著面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不敢貿然相認。待到你等走後,我方記得在中原見過李幫主一面。」   李自在一愣,他可從來不記得曾在中原見過苗蔭子,但聽苗蔭子所言甚是,只得又一拱手說道:   「承蒙苗前輩錯愛,晚生實在愧不敢當。晚生此次前來,是有要事相求。」   不等苗蔭子回答,春嬌便搶著把事情說了一遍。   苗蔭子說道:   「這位姑娘快人快語,莫不是女兒幫春嬌幫主嗎?」   春嬌也沒想到自己一開口,就暴露了身份,只得點頭承認。   苗蔭子接著言道:   「前日摩那羅闖入萬卉山,我已深知此事。不過,還有一事,二位恐怕還不知曉。這件事關係重大,既可能救得冷女俠的性命,也可能要了冷女俠的性命。我昨日思忖良久,屈指一算,知道你們必來找我。所以今天我就放鷹大理城外,目的便是要你們看見它。我這只鷹,從來只吃沾露花蕊,看似性情暴戾,實則甚解人意,必要時還可用它為我們做一件我們無法做到的事情。二位莫急,聽我從頭說來。」   萬卉山主、江南花王苗蔭子講出了一段李自在和春嬌萬萬沒有想到的江湖恩怨。   正是:   放鷹長空拂袂寒,悠悠往事彈指間。   客來一笑花自解,坐占江南萬卉山。   5   江南花王苗蔭子沉聲言道:   「人們都以為摩那羅是沙刺國國師,可又有誰知道,想當年摩那羅是被萬卉山老山主趕出江南的呢?」   李自在和春嬌二人聽了,不覺一愣。   只聽苗蔭子接著說道:   「萬卉山歷來如同世外田園,外人從不知曉。萬卉人數百年來有一個從不更變的規矩,那就是,只允許一男一女兩個人在這萬卉山中,只許男人出外,而不許女人出外。而這男子還需要等功力到了一定火候,經老山主同意方可出山。」   苗蔭子頓了片刻,又道:   「這一男一女到了萬卉山中,即使是到了青春妙齡,結為夫妻,也不會生兒育女,這是因為此山中種育百草、百花之故。等這對夫妻年到古稀,已感力不持久之時,才可以出山去尋得一對嬰兒哺育撫養,待嬰兒長大,再授他們本領。」   苗蔭子歎道:   「此番規律,從來不可更改。因此,女子一生只能出得萬卉山一次,就是去完成尋找女嬰的事業。若然破壞山規,須自行震斷心脈,以示懲戒。」   苗蔭子停了停,把最後一點花蕊彈上天空,然後又接著說道:   「早年,這萬卉山中的一對嬰兒,女的是你們見過的苗婆婆,男的卻是那沙刺國的摩那羅。只因有一年,摩那羅不守山林之規,私下出山惹事,回來後,便遭到老山主一頓痛打。本來要滅他性命,但又忽然於心不忍,只是將他趕出江南,讓他永遠不得對旁人提起此山,永遠不能回來。把摩那羅趕出江南後,才又從一個人家抱來一個男嬰,那就是我。」   苗蔭子感慨地回憶道:   「我長到十五歲,本可以與苗婆婆完婚,但苗婆婆那年已近三十歲了,更何況在她的心中一直念念不忘這摩那羅。這是我終身的憾事啊!」   春嬌插問道:   「為什麼是憾事呢?」   苗蔭子苦笑道:   「她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常常感覺還是和摩那羅在一起。何況,我小她十五歲,處處不順她心。幸虧萬卉山早有山規,男子為主,女人為僕,這才免去平素裡許多口角爭端。幾十年過去了,前天,摩那羅突然闖入萬卉山中,這是我從未想到的。我從苗婆婆的目光裡,發現了一種奇特的感情信號。這種信號,幾十年來,卻從來沒有向我發過……」   李自在忙問:   「那他去萬卉山幹什麼呢?難道只是為了看看苗婆婆?」   苗蔭子答道:   「豈是為了苗婆婆,完全是為了他自己。我也看出,摩那羅對苗婆婆並無懷念之情。此次貿然上山去找她,只是為了給沙刺國王看病一事!」   「看病?」   春嬌詫道。   李自在也是聽說摩那羅此來江南,第一件事是為了求醫尋道。   只聽苗蔭子說道:   「不錯,是看病。那沙刺國王本是摩那羅的徒弟,摩那羅的斷脈神功其實有一半是從萬卉山學去的。不知怎麼,這些年他潛心內力的深研,加上他天資聰明,悟性極強,故已將此神功發展成天下絕學。若不是因為他性情凶殘,狂妄自大,斷脈神功還會更達一層,進入最高境界。十年前,小沙刺國王繼了位,硬是讓摩那羅教他練習此神功。但沙刺國王哪裡知道,練此功必須遠離女色,否則危險萬分。開始摩那羅不肯教授此功,後來小國王發誓斷絕一切慾念,終身習武練功,摩那羅才勉強傳授於他。不曾想近來小國王突然娶妻納妾,行男女苟且作樂之事,不久就氣脈賁張,血液不流,多虧摩那羅及時發覺。但死罪不受,活罪難免,至今沙刺國王還全癱於病榻,好不可憐。」   聽到這裡,李自在才突然明白苗蔭子的用心。   他深施一禮道:   「多謝苗前輩指點迷津,晚生就此別過。」   正是:   上天遍查搜不見,四處閒雲總蒼茫;   入地依舊無蹤影,回首卻在己身旁。 第十章 皇宮險象環生 誇口斷脈玄功   詩曰:   險落虎口難回首,縱然平川亦不休。   才訴神功天下事,卻向江湖人中求。   1   大理皇宮內,聚滿了武林高手,他們恭恭敬敬地排成一排,低頭站在一邊。   段皇爺朗聲一笑,言道:   「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大家都是武林中人,何必拘泥禮節?看座!」   這時,這些人才抬起頭來。只見大理劍王、皇太子段螞蟥以及大理各派高手都在這裡。   另外,還有貴妃、德妃、淑妃、賢妃四大妃子,昭儀、昭容、昭媛、修儀、修容、修媛、充儀、充容、充媛九大嬪女,還有婕妤、美人、才人各九人,寶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人等紅顏粉黛,也都站在兩旁,嬉鬧不止。   有詩為證,詩曰:   六宮粉黛絕風塵,強忍麗色對老兵。   滿懷心事無人訴,一炷心香禮公卿。   段皇爺旁邊坐著沙刺國國師摩那羅,只見他一會兒看看段皇爺,一會兒看看落座的大理武林高手,一會兒又看看嬉鬧不休的各位嬪妃,感到心中很不是滋味。   摩那羅哪裡知道,大理段皇爺從來都是這樣,不論處理什麼事情,任憑各位嬪妃在一旁指手畫腳、追打嬉鬧,彷彿只有這樣,大理宮廷才熱鬧非凡。   段皇爺咳嗽了一聲,接著說道:   「今日請來各路武林中人,是為了沙刺國國王貴體欠安一事。這位便是沙刺國國師摩那羅,他此來就是為了遍訪神醫,廣交武林朋友。望你們彼此切磋,相互提攜。」   話音剛落,下面就有人喊道:   「是應當提攜,可提的應當是國師穿的布鞋!」   「是啊,臭氣熏天是哪門子玄學啊!」   眾人聽了,哈哈大笑不止。   原來,摩那羅被這亂哄哄的場面攪得非常煩躁,加上他根本就不大願意講什麼禮數,更無心理會大理各門派這些人,因而索性就把腳上穿的布鞋脫了,一時之間臭氣沖天。   摩那羅見有人嘰諷自己,猛然想到此行尚須有求於這些烏合之眾,故而大大咧咧地起身說道:   「承蒙各位關照、抬舉,我摩那羅自該提鞋便是。」   說著話,運氣於雙足,將布鞋以內力只輕輕一吸,便已吸上,腳一抖,便穿好了布鞋。   眾人看他露了這一手,自也佩服。   只聽摩那羅說道:   「老夫此次來到大理,共為三件事。」   於是,他又把對段螞蟥說過的三件事重複了一遍。   江南梟雄韋調達的名頭,人們幾乎都聽到過,但那都是一些採花惡名,見摩那羅提起韋調達,都狂笑不止。   忽然,一枚縮骨刺朝著摩那羅的前額速然打去,而摩那羅正在那裡不厭其煩地講這三件大事,突然覺得有一絲勁風襲來,忙一移形,便伸手接住縮骨刺,反手朝眾人打去。   只聽「哎喲」一聲,一個人翻身倒地,呻吟不止。原來,這人打出縮骨刺的手法很不巧妙,當即就被摩那羅發覺,又被飛回的縮骨刺打中穴道。   只見這個人縮成一團,在地上滾動,後來越縮越小,呻吟聲也漸漸低了下去,眼前是活不成了。   這時,只見一文弱書生分開人流,旁若無人一般,朝著此人的奇門要穴力劈一掌,頓時化解了此人的穴道。   原來,此人中了縮骨刺後,本不該驚慌,應及時拿出解藥吞下,無奈摩那羅打中了此人的穴道,此人意念中充滿了可怕的念頭,故痛苦不堪。書生猛擊一掌,目的是讓此人馬上從這種意念中解脫出來,同時,也解開了此人被封的穴道。   摩那羅一見這個書生模樣的男子隨便幾下地就解開他打中的穴道,十分驚奇。摩那羅問道:   「你……你是用什麼手法解的穴道,怎麼老夫沒看出來?」   書生淡然一笑,言道:   「佛有《百喻經》,目的是拯救那些愚人,不知沙刺國的這位國師願聽一則否?」   摩那羅不知書生在嘲諷他,只感到這只是一個有趣的事兒,就連忙說道:   「請講!請講!」   書生環顧一下四周,朗聲說道:   「昔有一群猴,夜間到井邊玩耍,見井中有一輪圓圓的月亮。一隻猴子先嚷了起來:『快來看,快來看,誰家的月亮掉到井裡了?』另外的猴子跑來一看,都說:『真的,誰家的月亮掉到井裡了,怪可惜的,咱們把它撈出來吧。』先前的那隻猴子說:『撈出來可以,可是不知是誰家的呀!』突然有一隻猴子朝天一指,拍著手喊道:『我知道,我知道,井裡的這輪月亮和天上的月亮是一家的。』」   書生講完,眾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摩那羅見眾人都笑,知道自己上了當,他大喊一聲:   「你是什麼人?竟敢欺負到老夫的頭上了!」   只見他雙掌一挫,飛身而起,向著書生當胸劈來。   正是:   野夫怒氣如火燒,強把人世對地曹。   紅粉佳人不相看,霜天剃髮萬古刀。   2   摩那羅飛身一掌,掌風似利劍撞向書生。   眾高手大驚,心道:「想這一介書生,如何能抵擋得住摩那羅如此迅猛的掌力?」   眼看摩那羅一掌劈來,就見眾人中一年輕女子,抖動身形,一把鐵蓮子向著摩那羅上、中、下三路大穴「呼」地一下擊去。   摩那羅此時脈息亢奮,情性暴躁到了極點。他一掌劈出,立時就感到上、中、下三路大穴有勁風襲來。   他大喝一聲,立旋寬袖,腳踏玄步,手下絲毫不慢,向著年輕女子也是無比迅猛的一掌。   書生見掌風已經來到面前,也不驚慌,運氣行於丹田,聚神集於任督玄關。   只見書生飛身後退,憑空疾推一掌,隨即立時化掌為拳,變拳為十指吐芯,對準摩那羅狂點不已。   摩那羅突然覺得渾身穴道奇癢、奇酸、奇麻、奇疼,他劈向書生和年輕女子的掌勁已然受阻。   年輕女子趁此時機一個白鶴展翅,一拉書生,縱身向皇宮外飛去。   摩那羅豈能讓他倆就此逃去,狂展身形,長嘯一聲,揚起一雙利掌,閃電般撲向書生和年輕女子。   書生和年輕女子的縱身術比之摩那羅相差甚遠,此刻哪裡能從摩那羅的手掌下跑掉?眼看摩那羅的掌風就要震傷二人,只見宮門外「呼」地一掌斜裡劈出,迎著摩那羅凌厲的掌風就是一擊。   摩那羅只覺兩臂酸麻,他定睛一看,驚道:   「喲,怎麼是你?」   眾人這才看清,原來閃進來的乃是一白髮老翁,正笑瞇瞇地沖摩那羅一拱手,言道:   「師兄,別來無恙啊!」   你道這白髮老翁是誰?   這白髮老翁正是江南花王、萬卉山主苗蔭子。   原來,苗蔭子暗示給李自在迎救冷四方的辦法後一想,摩那羅生性暴躁,李自在和春嬌稍有不慎,定要吃虧。想到這裡,他放飛花鷹,自己朝大理皇宮縱身發足。   當他來到門外時,正碰上摩那羅揮掌擊下。眼看書生和年輕女子就要吃虧,便閃身進門,揮起雙掌,抵住並化解了摩那羅的掌力。   大理國段皇爺對江南花王也是甚為敬慕,此時起身言道:   「花王大駕光臨,乃我大理之榮耀,與各位武林高手見過吧!」   坐在兩邊的武林高手紛紛起身,有的躬身,有的抱拳,有的微笑,有的點頭,一一與苗蔭子見過。   苗蔭子朗聲對摩那羅說道:   「師兄,此處不便講話,望師兄起駕,隨小弟到城外一敘!」   摩那羅大大咧咧地一笑,言道:   「師弟,你又有何事,在這兒說不行嗎?」   苗蔭子說道:   「有關沙刺國國王貴體一事,我已替師兄你找見一人,他定能醫好國王之病。」   摩那羅一聽,大喜道:   「是嗎?好極了,好極了!快快說來,此人是誰,現在何處?」   苗蔭子笑道:   「此人說來在江湖上名頭極大,在座各位定然知曉,想必段皇爺也有所耳聞。此人乃是天下第一神醫、秀才幫四當家的,大名喚作李自在!」   眾人聞聽,頓時一片嘩然,紛紛說道:   「李自在的醫術確實高明,但此地距中原何止萬里,何況到了中原也不容易尋到。即便尋到,人家也不一定答應啊!」   摩那羅聽罷,對苗蔭子說道:   「師弟,你聽見沒有,大家說得不錯吧!你讓老夫到哪裡去找什麼李自在呢?」   苗蔭子沉聲說道:   「師兄,你此來大理,目的何在?不就是為了沙刺國的國王而尋訪名醫嗎?現在我已獲得線索,李自在就在大理城中!」   摩那羅一怔,繼而哈哈大笑,言道:   「在大理?甚好,甚好!待老夫教訓了這兩個娃娃,即隨師弟你去拜訪不遲!」   苗蔭子一指書生,朗聲說道:   「師兄,你眼前的這個白面書生,就是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神醫李自在!」   摩那羅一聽,「哎呀」一聲大叫道:   「這如何是好?」   正是:   夢裡夢外把他尋,得來皆在不料中。   得意之處誇海口,掙破天羅認前生。   3   沙刺國國師摩那羅聞知眼前這個書生就是此行要找的神醫,不由得喜出望外。   摩那羅立時面帶笑意,上前躬身一揖道:   「不知你就是老夫的救命恩人,天下第一神醫,多有得罪,多有冒犯,還望原諒老夫才是啊!」   李自在也回了一禮,平靜地言道:   「哪裡,哪裡!還是請國師多多海涵,手下留情!」   苗蔭子哈哈一笑,說道:   「多有誤會,就請到寒山小居一敘吧!」   春嬌過來說道:   「還是到客棧為好!」   唐人有詞云:   廉纖小雨池塘遍。細點看萍面。一雙燕子守朱門,比似尋常時候易黃昏。   初秋的大理,花卉繁多。   正是:   金柳搖風千萬樹,彩舫龍舟若江南。   在盛開著許多奇花異草的大理客棧的庭院中,擺著一張桌案。只見萬卉山主、江南花王苗蔭子和沙刺國國師摩那羅坐在桌案的左面,天下第一神醫、中原秀才幫四幫主李自在和女兒幫的大幫主春嬌坐在右面。   李自在沉聲說道:   「遙觀沙刺國王乃為陰虛陽盛、陽虛陰盛、陰陽虛盛之奇脈,定是受到排於臟腑的真、宗、營、衛、原五氣的影響。這臟腑構成,互為表裡,表髒藏精,裡髒則主傳化物。五臟為陰、六腑為陽,任脈總督一身之陰經,督脈總督一身之陽經。而今沙刺國王陰陽相錯,奇經八脈象法無常,實在可惜!」   摩那羅忙問道:   「不知還有何醫治之法嗎?」   李自在哈哈一笑,慢慢說道:   「當然有,但必須將沙刺國王一身的功力廢掉,方好行事。」   摩那羅問:   「那是為何?」   李自在言道:   「只因國王之內力乃得自國師之神法,至今國王的意念仍與國師相連,難道國師運氣衝穴,聚神於丹田而待發斷脈神功之際,就沒有散香排毒之象?」   摩那羅心中大驚。原來,他發動斷脈神功之際,體內潛聚的百味龍毒,便依脈而行,隨力而瀉。   摩那羅急忙點點頭,言道:   「神醫所言甚是,老夫確實感到此象,只是竟然不知與國王的身體健康有關。」   李自在接著說道:   「看國師全身暗穴,當以璇璣、華蓋、神道、靈台力道最佳,次之為上脘、中脘、下脘之穴,但只因為國師性情喜怒無常,自也影響神功之力。現在,我以佛眼絕學,為沙刺國王遙牽弱脈,空斷力穴,使真氣充身,宗氣滋心,營氣含內,衛氣儲外,原氣源天,意念歸宮。」   李自在對準東南方向,吐氣於氛圍,潛能於萬物。一會兒工夫,就聽見李自在胸中炸響,轟轟有聲,聲似山崩,又似海嘯。   只見李自在臉色慘白,頭冒雲煙,囟會、上星、神庭、印堂、人中諸上宮之穴彷彿大開。   這時,李自在借意念說道:   「五行相生,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五行相剋,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此乃天意,並非人力所為。所謂五行相生剋,陰陽趨表裡,才是道佛循借之法。此刻,我的意念潛能已達國王體內,正撫慰他的任、督、沖、帶、陰維、陽維、陰蹺、陽蹺等奇經八脈。請國師發力,撞開我丹田,將氣息逼入我體,以助我一臂之力。」   摩那羅閉上眼睛,垂腿坐在桌案之上,收心定神。只見他伸手按在李自在的丹田之上,就立時感到空若虛谷。他慢放脈穴之門,讓畢生功力源源不息地流入李自在的丹田。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摩那羅就覺得李自在的丹田穴內有無窮的抗力,急忙閉穴停功。   就見李自在雙眉緊鎖,氣脈衝騰,「哇」的一聲,狂噴出一大口淤血殘液,濺濕衣襟。   春嬌急忙伸手搭在李自在的腕脈之上,大吃一驚。   4   李自在醫好沙刺國王的病體後,就感到丹田穴中突然有一股無比強猛的力道驟然打來。「哇」地一下噴出一大口淤血,之後,李自在心脈全無。   春嬌、苗蔭子、摩那羅都大吃一驚。就在這時,只聽得耳邊有人清音說道:   「我乃是沙刺國國王,而今我殘肌已健,病體已癒,請各位子臣寬懷為好。」   原來,李自在以自身意念,接通了沙刺國國王的意念,治癒了他的身體。   就在心脈消失的時候,沙刺國國王的口諭也剛好順著李自在的意念傳來。   苗蔭子從懷中急忙掏出萬花紫露丸給李自在餵上兩顆,又助他行宮走穴。春嬌在旁邊用手掌壓在李自在的丹田之處,幫助他排氣放力。   且說冷四方被關在山洞裡,倒也感到有說不出的清靜,她見山洞壁沿上有一些雕刻的人體圖案,知道這是大理武功藏功之室,又見這些圖案只不過是些佛道的靜坐入門的淺顯之法,也自覺無味。   她盤腿坐於山洞中央,調息養神。   冷四方一邊休息,一邊將北俠傳於自己的玄功秘訣反覆誦念。三番五次,五次三番。冷四方也不知默讀了多少遍,突然悟出了一些道理,這是後話。   這天,冷四方在山洞內以觀瞧巖壁上的無聊的圖案來移神解悶,突然發現巖壁的上端有一塊石壁像是被人撬開過。這一發現,令她精神一振。   冷四方小心謹慎地施展出遊壁術,用手輕敲石壁,只聽見「空空」之聲,心中大喜。   冷四方凝神運氣,化無形為有形,舉五指猛插過去,就見巖壁立碎,掉下一個黑色匣子。   就在這時,洞外傳來大理劍王段螞蟥的淫笑聲。   只聽得有許多人費力打開九道石鎖,推開三重石門,光線一亮,段螞蟥飛身站到冷四方的面前,長髮遮臉,目透淫光。   段螞蟥「嘿嘿」一陣怪笑,手中一把大理劍,旋風般向冷四方疾然刺來。   說時遲,那時快。冷四方一聲長嘯,閃身讓過,抽出入雲劍和段螞蟥戰在一起。   一個是大理劍王,一個是草原俠女;一個是心術不正、慾念燒心,一個是玉體冰魂、怒氣沖騰。   冷四方和段螞蟥一來一往,一往一來,往來穿插,飛閃撲挪,鬥了有二十來個照面。   段螞蟥眼見力道不支,只聽他怪叫不已,猛然一收身形,劍逼冷四方的中宮要穴,狂點過來。   冷四方縱身輕跳,忽然大喝一聲:   「惡賊,原來是你!」   李自在緩緩收定心神,睜開眼睛。只見他站起身來,走到摩那羅面前,長身一揖,有氣無力地說道:   「晚生此來大理,巧遇國師駕臨,有幸相見,實感萬幸。又逢沙刺國國王貴體染疾,晚生得以顯露拙術,更是幸運之極。但晚生也有一事,想請國師幫助,不知國師肯允否?」   摩那羅慌忙起身還禮道:   「神醫的醫術,乃讓老夫大開眼界,老夫感激不盡。神醫有事,只管說來。」   摩那羅說到這裡,一拍胸膛,接著說道:   「只要老夫能辦到,一定盡全力相幫。」   春嬌搶著說道:   「國師,你和段螞蟥把冷女俠藏在何處,我要讓你把冷女俠請出來!」   摩那羅笑道:   「原來是見過面的,小姑娘若不提,老夫還真想不起來了。你們的那個什麼女俠,被皇太子關在宮後山洞內。這事兒好辦,老夫現在就帶你們前去洞內,怎麼樣?」   李自在、春嬌、摩那羅和苗蔭子飛身返回大理宮中,逕直來到宮後山洞前,卻只見洞門大開。   摩那羅縱身奔入洞中,只見一人披頭散髮,滿身血跡,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摩那羅慌忙躍到這人身邊,伸手扶起,定睛一看,「哎呀」一聲驚叫。   只見大理劍王段螞蟥已被挑斷筋脈,廢掉內功,點了渾身七十二處大穴,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洞內哪裡還有冷四方的影子?   正是:   天宣明月地自偏,雲雁風鳴每辭寒。   木落山空石露骨,偶向天外心不安。 第十一章 吐魯渾沉聲大點穴 三英雄臨危說故事   詩曰:   山色奇聲帶近郊,洞中苔絲復寒條。   一生一日人血酒,神功西風白下橋。   1   當摩那羅飛身闖入大理皇宮武功藏秘之山洞時,哪裡還有冷四方的影子?   只有大理皇太子段螞蟥被挑斷筋脈,變成廢人,點了大穴倒在山洞冰冷的地上,此刻已經奄奄一息……   摩那羅見狀,「啊呀」一聲怪叫,揚起手掌,衝著石壁猛然推去,就覺得有一股無比迅猛剛厲的內力,將整個山洞籠罩在憤怒之中。這股力道撞在石壁上,就聽得「轟隆隆」一聲巨響,石壁已然坍塌一面,煙塵滾滾而生。這煙塵中,依然帶著摩那羅集所有功力於一擊的內力旋流。   苗蔭子、李自在、春嬌剛進到洞內,就聽見這聲驚震大理的巨響。苗蔭子三人一眼就看見了倒在地上的段螞蟥,眼見煙塵夾帶著罡猛的力道旋轉襲來,苗蔭子無暇思索,輕舒長臂,一把抓起段螞蟥,箭一般衝出山洞。   李自在和春嬌隨即跟了出來,他們見到摩那羅的功力有如此之強,心中也不禁駭然。   過了許久,山洞內坍塌的回聲才漸漸消沉了下去,煙塵也漸漸隨著回聲的消沉而消沉。   苗蔭子、李自在、春嬌三人這才又緩緩進入山洞中,哪曾想摩那羅也全然不見了蹤影。   苗蔭子凝目環視,忽然發現山洞坍塌的地方還有一個洞口。這個洞口很是古怪刁鑽,正面看去沒有一絲異常;側面而觀,像一道石門緊鎖;俯身而視,才見有一條通道暗入裡面。   三人不及細想,便魚貫而入。不曾料想,越走越窄,越走越冷,越走越無底。   苗蔭子對李自在和春嬌說道:   「摩那羅定是因為發現愛徒段螞蟥功力盡失,狂怒之下擊碎石壁,發現通道,便闖了進去。這陣陣寒氣,想必便是摩那羅功力所致。兩位不必驚慌,只管自調心脈,穩定意念。常言道,靜定則無心,靜心則無畏。即是此理。」   三人慢慢摸索前行,只覺得走了有足足一個時辰,仍是不見亮光,更不見出口。此洞彷彿一條通道徑直到底,誰也猜不透它的奧秘所在。   走著走著,突然聽到此洞不遠處傳來「丁冬」、「丁冬」的強勁的響聲。三人旋即屏住呼吸,小心向前,不敢發出一點聲息。   只聽得那「丁冬」、「丁冬」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大,直撞心脈,令人難穩心神。   苗蔭子暗道一聲:「不好!」只見他快速拿出用芍葯花蕊製成的芍葯丹,分送給李自在和春嬌,以傳音入密法說道:   「快吞下芍葯丹,可清穩心火,再慢慢調理血脈,讓芍葯丹的藥性分別散入經絡四處,可助你們調停心緒,把握意念。」   頃刻間,「丁冬」聲已變成海嘯一般的狂笑。這海嘯一般的狂笑,就好似一個野人在使出畢生的內力笑震對方的心脈。   三人吞服了芍葯丹,暫時定下心神,只感到四面有「呼呼」的內力掌風在戳打週身穴道。而這種異樣的感覺,又像是來自這巨大駭人的「丁冬」之聲。   此時,苗蔭子、李自在和春嬌就彷彿站在這「丁冬」聲內,每前行一步,都要克服無限的阻力。   這時,三人覺得山洞好像轉了一個彎子,又覺得只是自身的意念在暗暗轉動了一下。   就在此刻,「丁冬」聲驟然全無,三人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通體紅亮的巨人,衝著三人暴目圓睜,陡然爆發出一陣嗷嗷怪笑……   正是:   天地兩忘四時昏,靈光異形在遠心。   由來前日神景出,英俠經鮫斷孤魂。   2   只聽得這個通體紅亮的人嗷嗷笑罷,忽然身子一晃,便已經來到苗蔭子、李自在和春嬌的面前。並不覺得他有什麼動作,苗蔭子、李自在和春嬌三人突然感到各自的穴道已經被巨人點中,動彈不得。   苗蔭子雖敗不亂,沉聲問道:   「尊駕是何人,因何封閉我等穴道?」   巨人愣了一愣,旋即又是一陣嗷嗷怪笑,然後說道:   「盤古開天,混沌頓開,陰陽生剋,五行轉運,萬物茫然,意念歸真。我封閉你們的穴道了嗎?我剛才只是想,讓這三個人不能動彈吧!僅此而已。」   李自在說道:   「我明白了,這是一種專用意念打穴的玄功。」   巨人又是一愣,隨即說道:   「不錯,不錯!這一手正是喚作意念通,乃是神農在世時留下的不傳之秘!」   巨人接著又道:   「今天好生奇怪,剛才有兩人剛剛過去,不曾想又來三人。」   李自在問道:   「不知此處名為何處,尊駕高姓大名,還望見告。」   巨人此時張開大口,露出參差卻鋒利的牙齒。春嬌一看,「啊」地一聲驚叫。   巨人「巴嘰巴嘰」咂了幾下嘴,徐徐言道:   「你們定會害怕我吃掉你們!不,不!我已經吃夠了整整一萬個活人,練成了神功。這一萬個人,二十五年來,我幾乎一天吃一人,慢慢吸吮他們的血液,咀嚼他們的骨頭,吞食他們的肉脂。不久前,我吃掉的最後一個人,是頗有武功的趙之乎,這小子以內息抗爭,使我不易嚼碎,我不得不嘔心瀝血,自調自理。剛才,你們可能已經聽到了我心臟的劇烈跳動之聲。現在,我大功告成,不用再吃你們了。」   李自在和春嬌乍一聽說趙之乎已經被巨人吃掉,心中反而生出許多惆悵。   巨人接著說道:   「一百年前,我佔據了大西北的一座山峰。我的名字從來沒有人知道,那是因為我有一種神功尚未練成。而今,你們要記住我的名字,我叫吐魯渾。這洞中通道,乃是我以內力穿鑿而成。現在你們正站在海底,大海就在你們的頭上。」   吐魯渾得意地說到這裡,忽然話題一轉:   「我二十年前來到此處後,便不能再到有陽光的地方。剛開始的時候,我一個人好生煩悶,後來就抓些跑入洞中的常人講講故事,唱唱小曲。久而久之,養成了此習慣。於是我立下一條規矩:凡是闖入我這練功通道的人,都要講上一個畢生難忘的故事給我聽,我聽得高興了,自會送他出去。如果讓我高興不了,男的就推進大海,女的則留作練習神功使用。」   李自在趁機問道:   「請問前面過去的那兩人,又是何等人物?尊駕說予我們,我們自有好多好多難忘的故事講給你聽。否則,我們一個故事都不講,你無非殺死我等而已,卻也只能一個人悶坐在此洞中,縱然有一身神功,但是又有何用?」   吐魯渾聽了,點點頭說道:   「這話說得真合我的心思,就和我說的一模一樣。好吧,我就告訴你們,過去的二人,前面的是一女的,名字叫冷四方,看樣子在躲避什麼人,她講給我聽的是發生在草原上的故事。後面的是一男的,名字叫什麼摩那羅,不待我問話,他就打過來一把百龍針,接著又施展什麼斷脈功之類。他講的故事也還有趣,是發生在沙刺國的事情。」   吐魯渾接著又道:   「嗯,他們的故事還算不錯,我已送他們出去了。現在,該輪到你們三個了。」   苗蔭子、李自在、春嬌一看今日之事,實在無法擺脫,又不得「壯志未酬身先死」,只好「識時務者為俊傑」,逐一點了點頭。   苗蔭子朗聲說道:   「想我江南花王苗蔭子,一生濟貧救弱,難忘之事自也不少。但我今天想講一講南俠無雙救我性命一事。」   苗蔭子一捋雪白的鬍鬚,黑暗中講道:   「在我的萬卉山,蘭有百蘭,茗有百茗,菊有百菊,蓮有百蓮。這百種蘭草,乃是萬年根生,相傳最能使人長生不老。這百種茗茶,色香味堪稱天下一絕,凡是萬卉山中之茗,便與其他地方之茗有天壤之別。常飲此茗,爽心益目,至老不花。這百種菊蕊,能輕身健骨,助血行宮,武林中人,從來仰慕。這百種蓮籽,甘甜潤肺,常服之,自能激發潛能,以助修行。有一年秋天,萬卉山下來了一個惡丐,這個惡丐就是數十年前曾被南俠無雙追尋並欲除掉的江南梟雄韋調達。韋調達本來也信佛吃齋,但後來被逐出師門,變為惡人,天下武林人人意欲誅之。那一年……」   苗蔭子的故事剛講完,吐魯渾便高興地誇讚道:   「好,好極了!」   他指著李自在,哇哇說道:   「該你這秀才了,要講一個更好聽的。」   李自在點點頭,沉思著講起來——   3   在距京師百餘里,有一座城池,名曰涿州。   四月十八這一天,涿州城內人聲鼎沸,城門的門楣上一桿中幡高有十丈餘,在凌空獵獵飄揚。   這時,人群中一陣騷亂,只見一個老乞丐手揮一根打狗金棒,棒端一條小巧的金環蛇在昂頭「刺刺」作響。   這個老乞丐穿一件奇臭無比的長衫,袖口、襟角吊滿了花裡胡哨的陰陽紙人,一邊瘋瘋癲癲地跳,一邊口中唸唸有詞:   八仙東遊我西遊,一世蕩悠為快活。   說著說著,掏出一把木人兒,拋向四散的人群。   老乞丐來到一堆西瓜前,對主人哈哈一笑,怪聲說道:   「看你這堆西瓜,個個裡面都有小蛇,如何叫人吃得?」   西瓜主人哪裡相信,連連擺手說道:   「去去去,到一邊說笑話去,別壞了我的生意!」   西瓜主人剛剛說完,從一隻西瓜中就爬出一條小蛇……   就在這時,一個乞丐模樣的小道土走到老乞丐跟前,一伸手便抓住打狗金棒棒端上的金環蛇,放到嘴中便吃。   老乞丐口流涎水,說道:   「小東西,竟敢偷吃我金珠魔丐的寶貝!」   小道士「嘿嘿」一笑,說道:   「不就是小蛇嗎?我懷裡多的是。」   小道士說著,敞開道袍,只見有無數的毒蠍、蜈蚣、壁虎,還有一隻大蟾蜍。   小道士笑著問金珠魔丐道:   「丐主,你老人家想要什麼,只管自己拿好了!」   金珠魔丐點點頭,運足力氣,只見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黑紫,接著這黑紫之色又變成一股煙雲從頭頂升起。金珠魔丐一抖打狗金棒,就聽見一陣「哧哧」聲,幾根百寒針疾然射向小道士。   小道士毫不畏懼,厲聲言道:   「丐主好不要臉,竟然用暗器傷我。但你有所不知,你的百寒針雖然厲害,我卻不怕!」   只見金珠魔丐打出的百寒針都刺入小道士身上,而小道士卻毫無反應。小道士拿出大蟾蜍,扳開蟾蜍的嘴,就見金珠魔丐頭頂的黑紫煙雲,頃刻間被蟾蜍吸盡。   金珠魔丐大怒,言道:   「小東西,你吸去我的毒源,我豈能饒你?識相的快將蟾蜍交給我,否則休怪我心狠手辣!」   小道士轉身就跑,金珠魔丐哈哈一笑,笑聲中已然一棒點向小道士。   突然,一條人影一閃,就見金珠魔丐的棒頭一偏。   金珠魔丐怪笑一聲,說道:   「我道是誰,原來是冤家。姓孫的,你不在你師父身邊好生侍奉,卻跑到江湖上幹什麼?我金珠魔丐正要去奪那大蟾蜍,你卻來此壞我的事情!」   來人叫孫鳳池,是個武秀才,一根烏龍杖使得出神入化。   孫鳳池尖聲笑道:   「魔丐,你下手太狠,一個小道人乃是世外之人,你也放他不過。要不是我出手攔阻,他哪裡還有活命?」   金珠魔丐哈哈一笑,道:   「有沒有活命我可不管,只是那蟾蜍夠得上是個寶貝,我不得到它,豈肯干休?」   朝著孫鳳池的面門就是一棒。   孫鳳池急忙運氣於臂,用烏龍杖迎向打狗金棒。   金珠魔丐使了一招「龍門在望」,將打狗金棒橫立眉梢,左手拍出一掌。   孫鳳池一個「關口鎖神龍」,烏龍杖一攪打狗棒,接著飛身躍出一丈開外,避過了金珠魔丐的掌風。   就在這時,一個大頭和尚手上抓著小道士,從遠處飄然而至,正趕上金珠魔丐打出一把百寒針,眼看孫鳳池無法躲開,大頭和尚哈哈一笑,隨手也打出一把陰陽須。   只見百寒針和陰陽須,頃刻相交,落地無聲,地上只有薄冰似的一層白霧。   大頭和尚嘿然說道:   「丐兄好功夫!貧僧佩服,佩服!」   金珠魔丐也上前說道:   「你好快的腳程,剛才還在越城嶺上風流,這會兒已到涿州。塔上鬼魅王和尚,真是名不虛傳啊!只是你手裡抓著的那個小東西,你應該交給我才對。」   塔上鬼魅王和尚這才放開小道士。他搔了搔禿頭,對金珠魔丐說道:   「丐兄有所不知啊,這個小東西我見過,那還是在芝麻河的一次偶遇,他竟然醫好了幾位中毒匪淺的江湖術士。只是,他那時還是一個小乞丐花子,不想今日倒做起道士來了。貧僧一向和道人勢不兩立,本該一簫斃之,無奈貧僧正缺一個採集天下五毒之人,我看這小東西正合適。」   說完,看著小道士滿意地笑了起來。   金珠魔丐一聽,眼睛早也笑沒了縫兒。他衝著塔上鬼魅王和尚嚷道:   「好,好得很!我也正缺這麼個主兒,我看我們可以做一筆交易,我們用各自的毒物來對付這個小東西,誰若贏了,這個小東西誰就帶了去!」   王和尚聽了,有些不太願意地說道:   「丐兄,這小東西是我抓回來的,早該算是我的,我看就不用再與你做什麼交易了吧!」   小道士這時插言道:   「我看你們還是做這筆交易吧,免得傷了彼此的和氣。」   「對!對!還是小東西會說話。我看,就這樣定了!」   金珠魔丐從懷裡掏出一條毒蛇來,他也不管王和尚願不願意,就抓住小道士的手說道:   「小東西,把你的寶貝亮出來吧!」   塔上鬼魅王和尚見了,也不願傷了與金珠魔丐的和氣,就也掏出了隨身帶的毒蠍,擺在地上。   小道士問道:   「如果你們兩個都贏不了我呢?」   塔上鬼魅王和尚一聽,連忙說道:   「哪裡會贏不了你?如果真贏不了,我就不要你了,行了吧?」   金珠魔丐聽了,也說道:   「對!對!贏不了你,你愛上哪兒就上哪兒,我們自會不擋你的路就是了!」   小道士忙問:   「此話當真?」   「那還會騙你這個小東西嗎?」   小道士高興地款款盤腿坐在金珠魔丐和王和尚的毒蛇、毒蠍面前,取出了那隻大蟾蜍。   這只蟾蜍看起來很笨,蹦也蹦不高,爬也爬不快,但喘息的神態很是動人。只見它爬到毒蛇身邊,張開大嘴,一口便咬住了蛇頭。   這只蛇也不示弱,扭曲身子,死死地將蟾蜍纏了起來。在一旁的毒蠍竄到跟前,對準蟾蜍的眼睛就是一口。   誰知毒蠍還沒有咬上蟾蜍,蟾蜍的身上便「啪啪」作響,跟著放出一股毒氣,這股毒氣一下子將毒蠍熏暈過去。接著,毒蛇的身子也漸漸鬆軟下來。   蟾蜍再一張嘴,便將毒蛇吞食入腹,然後又一口吞了毒蠍。   只見蟾蜍的肚皮由白變紅,由紅變黑,由黑又慢慢變紅,最後恢復了原來的白色。   看得金珠魔丐和塔上鬼魅王和尚的眼睛都直了。他們簡直忘記了是在使毒搏鬥,口裡連連讚道:   「好!好!真是寶貝啊!」   小道士看看金珠魔丐,又看看塔上鬼魅王和尚,見他們只顧在一旁讚歎不已,便一把將大蟾蜍又裝回懷中,扭頭便跑。   金珠魔丐想追,見塔上鬼魅王和尚正盯著自己,旋哈哈一笑,說道:   「我金珠魔丐說出的話,從來不算數,但是今天就偏偏要算上一回!」   塔上鬼魅王和尚裝作無所謂的樣子,說道:   「就是,就是,貧僧說話從來都算數。」   那個小道士名叫未來子。   他憑著寶貝蟾蜍大勝金珠魔丐和塔上鬼魅王和尚之後,向著東嶽泰山進發了。   就在未來子剛走,涿州城牆上,便飛身下來三人。   這三人縱身提氣撲向塔上鬼魅王和尚,其中一個朗聲說道:   「王和尚,我們找你算賬來了!」   塔上鬼魅王和尚一看,心裡不禁一愣,但他畢竟老奸巨猾,馬上面帶笑容,說道:   「原來是隕水三公到了。貧僧這廂施禮了,阿彌陀佛!」   青鶴子一指塔上鬼魅王和尚,罵道:   「淫僧,你不要裝模作樣,今天我放不過你!」   一亮鶴拳,揮招就打。   虞查乎在一旁也高聲罵道:   「塔上鬼魅王和尚,你欺人太甚,你以為我等怕你不成?今天我等三公也不想與你再講什麼江湖規矩!」   運氣於袖,施展起水袖功,朝著塔上鬼魅王和尚就是一擊。   笑面蜘蛛更不答話,一扭水蛇腰,鼓氣於喉,一聲奸笑,真是驚心動魄。   原來,在隕水三公之中,笑面蜘蛛從來都是男扮女裝,自幼練成獨門音惑術。平常男人或女人使用音感術倒還罷了,他以男充女,發聲惑人,自是威力無窮。他一聲奸笑,塔上鬼魅王和尚身上便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站在塔上鬼魅王和尚一旁的金珠魔丐,見到這陣勢,一擺打狗金棒,擋住了青鶴子的一招「翔雲功」,嘴上怪聲喝道:   「隕水三公,且聽我金珠魔丐一席話,如何?」   這邊塔上鬼魅王和尚也挺起陰陽簫,接了虞查乎一水袖。   青鶴子怪笑反問:   「莫非丐主也想趟這渾水?」   金珠魔丐哈哈一笑,言道:   「哪裡,哪裡!我想冤仇易解不易結。這江湖之上誰人不知隕水三公的名頭,但塔上鬼魅王和尚豈能怕你們?如此反目為仇,豈不讓江湖武林人士笑話?」   塔上鬼魅王和尚「哼」了一聲,說道:   「丐兄莫與他們多言!我就不信區區的隕水三公,豈能放在我的眼裡?」   不待說完,塔上鬼魅王和尚便施出陰毒無比的獨門暗器——陰陽須。   就聽得「哎呀」一聲慘叫,有人喊道:   「我命休矣!」   眾人定睛看時,原來青鶴子一不小心著了道,幾枚陰陽須刺入了他的璇璣大脈。此璇璣大脈,乃為人之頸下五寸之處一要害部位,上頂天突、廉泉,下踏華蓋、紫宮。   塔上鬼魅王和尚出其不意得了手,猙獰之態頓時愈發囂張起來。   笑面蜘蛛一見青鶴子中了塔上鬼魅王和尚的陰陽須,遂不待答話,便「啊」地亮出一聲。此為音惑術的發聲法門所在,但凡傳入常人耳中,輕者經絡寸斷,重者大腦膨脹,血脈衝頂,一命嗚呼。   塔上鬼魅王和尚雖武功高深,但在笑面蜘蛛叱吒風雲、怒髮衝冠般的音惑術中,也不禁心跳加速了幾多。虞查乎早已收起水袖,伴著笑面蜘蛛的一聲狂叫,放飛他拿手的絕頂神技——滿天蜂。   一時間,狂風大作,豆大的沙粒和飢餓難耐的黃蜂群傾瀉而來。也辨不清哪是沙粒,哪是黃蜂,涿州城一時間災難滾滾。   金珠魔丐狂展身形,使盡全部的百寒針,又抖起打狗金棒。只見虛影婆娑,似烏雲裹體。   塔上鬼魅王和尚更不示弱,吹起陰陽簫,簫聲源源不絕,彷彿從天際俯衝而來,其力道之兇猛,音色之淒涼,或令人燥熱欲焚,或令人寒冷欲凝。   就見黃蜂的屍體鋪滿了大地。   但虞查乎的滿天蜂,絕非尋常黃蜂可比,它們是順應著虞查乎「嗎咪哆留貝倆稀丁姆希」的秘訣,氣場而自生自滅。因此,死去的黃蜂不及半盞茶的工夫,又復活飛騰起來。   再看青鶴子,他被笑面蜘蛛攙扶而起,來到一塊石板上盤腿而坐,使出道學中的攝魂制魄法,口中暗念《抱朴子·地真》之訣,使自己的清陽之氣常居身中。   只見刺入青鶴子璇璣大穴中的陰陽須隨氣而動,隨動而長,隨長而生,隨生而發,隨發而落……   李自在講到這裡,吐魯渾高興地跳了起來,連聲說道:   「好!好!這個故事叫什麼名字?我要記住它。」   李自在說道:   「就叫《未來子使毒江湖,虞查乎放蜂天下》吧!」   吐魯渾點頭笑道:「好!」又指著春嬌說道:   「小丫頭,該你講了。你要給我講什麼故事呢?」   春嬌冷哼道:   「我就給你講個《東嶽王泰山頂上現佛光》吧!」   4   唐代詩人杜甫《望岳》詩云: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   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   蕩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此詩描述的正是東嶽泰山。其泰山者,山勢磅礡雄偉,峰巒突兀峻拔,景色壯麗;乾坤皆秀,尖峰彷彿接通雲根;深沉洞府,日月分萬道金霞;萃巍巖崖,影動化千條紫焰。   真可謂嵯嵯峨峨的山勢,突突兀兀的峰巒,活活潑潑的青龍,端端正正的白虎,圓圓淨淨的護河,灣灣環環的朝水。山上有蒼蒼鬱郁的虯髯美松,山下有翠翠青青的矮樹細草,山前有軟軟柔柔的龍鬚花翎,山後有古古怪怪的鹿角枯樟。   這一日晌午,就在泰山南天門上,一垂須老翁,正襟危坐,手拿一本《大丹直指》,輕拈鬍鬚,口中唸唸有詞,面帶微笑,給弟子們講經布道。   老翁輕咳一聲,頭頂上的白雲也微微驚散,可見其雄厚的功力。   老翁徐徐言道:   「此《大丹直指》,乃元人丘處機所述。述內丹理論及諸多行功方法,謂人與天地稟受一同。未出生之時,在胎中混混沌沌,為先天之氣;出胎後,臍內所藏元陽真氣逐時耗散,以至病夭。金丹之秘在於一性一命而已。性者天也,常潛天頂;命者地也,常潛於臍。頂者性根也,臍者命蒂也。心中藏正陽之精名汞、木、龍,臍中藏元陽真氣名鉛、金、虎。先使水火二氣上下相交,升降相結,用意勾引,脫出真精真氣,混合於中宮,合氣周流於一身;氣滿神壯,結成大丹。《大丹直指》不愧為仙人警語,爾等若依此長修,功在不捨,可謂非同小可。其修煉節次,乃分龍虎交媾、周天火候、肘後飛金精、金液還丹、太陽煉形、三田既濟、煉神入頂、煉神合道、臍精化神、棄殼升仙、超凡入聖諸類。其中前三種為小成法,謂可補助虛益氣,返老還童;斷而三種為中成法,謂可長生不老;斷後三種,為大成法,謂可成仙也。」   老翁話音剛落,弟子中有人問道:   「敢問祖師,何謂成仙?」   老翁呵呵一笑,言道:   「爾等數十年功修,竟不懂成仙何意?罷,罷,罷!命你去五松亭靜思去吧?」   弟子中又有人問道:   「弟子愚昧,不知龍虎交媾何指?」   老翁收斂起笑容,沉聲告之曰:   「此乃內丹術術語,謂元神元氣相交於丹田。《靈寶華法》云:真龍者,心液中之氣;真虎者,腎氣中之水;氣水相合,乃曰龍虎交媾也。當年丹陽問重陽真人何者是龍虎,真人言道:神者是龍,氣者是虎,是謂性命也。夫神氣二字,呼喚無窮,今略言其大概,或謂……龍虎也。」   又有弟子問道:   「此術高不可測!敢問祖師,你老人家已練成幾何?」   老翁不再回答,揚手輕拈,不知怎麼就已摘下一團雲彩,向著問話的弟子扔去。這看似軟綿無力的雲團,頃刻間就塞進了問話弟子的口中。   老翁緩緩站了起來,長舒一口內氣。只見晌午聚集在一起的濃厚雲層,一下子被老翁的這口內氣吹散。不一會兒,就現出一片蔚藍的天空。   天空藍得很□人,彷彿你能看清它的深處,它也能看清你的深處一樣。就在老翁走後不久,仍聚在一起驚詫祖師法力的弟子們,突然之間驚叫起來。   驚叫聲驚動了回觀休息的祖師,他微閉著雙眼問道:   「太蒼,外面因何吵鬧?」   太蒼急忙回復道:   「師父,俗家弟子們看見您用法力呈現出來的霞光,所以驚慌不已。」   祖師笑道:   「太蒼,怎麼連你也愚昧起來了?那是佛光!我又怎能法力通佛呢?」   祖師睜開雙目,從窗口向天際望去,只見天際邊佛門大開,金光普照,使他感到有無限的暖意。   祖師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他提起一口氣,縱身來到外面,仰首笑道:   「佛道實為一家。佛就是道,道就是佛!」   緊跟身後的太蒼問道:   「師父,您因何知道佛就是道、道就是佛呢?」   祖師回道:   「有人問莊子,你不是魚,怎麼會懂得魚的心思呢?莊子說,你也不是魚,又怎麼會知道我不懂得魚的心思呢?」   太蒼恍然道:   「弟子明白了,弟子明白了!」   祖師呵呵一笑,宏聲吟道:   五氣朝元值日長,三花聚頂逐時新。   吟罷,祖師隨即盤坐於地上,開天門,納天氣,運五行,任憑佛光緩緩納入丹田,導引入穴。   太蒼站在祖師身邊,他看見一道細若游絲的光線,從九重天外若即若離地進入祖師的囟會、上星、神庭諸穴。   只見祖師蒼老的面容突然迸發出灼灼光芒,氣色由紅變白,又由白變紅。   太蒼知道,祖師的功力又進入一個更新更高的境界了。   過了好一會兒,天際邊的佛光才漸漸消退,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在天空印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祖師這才氣入丹田,慢慢睜開雙眼,微笑著看看身旁久立的太蒼,說道:   「去把你兩位師弟叫來!」   早就站在道觀平台上的太和、太素側耳聽見師父讓自己過去,不等師兄招呼,便飛身近前,雙雙向師父叩首、請安、祝賀。   祖師擺了擺手,看著眼前的太蒼、太和、太素三人,輕歎一口長氣,言道:   「你們三人跟隨我幾十年,而今也都已是花甲上下的人了。師父平素很少傳授深奧武功於你們,想必你們早已在心裡怨恨我這枯木將朽之人了。」   太節、太和、太素急忙跪下,齊聲說道:   「師父言重了,弟子唯望跟隨在您老人家左右,又怎麼會怨恨師父呢?」   祖師彷彿沒有聽見徒弟們的話語,接著說道:   「都怪為師私心太重,擔心將一身武功傳授於爾等後,會損失自己的修為,因此才整天與你們說些皮毛。今日佛光普照,平和永恆,為師茅塞頓開。為師者,不授人以畢生之道,又算什麼師者?來,我們到日觀峰去吧!」   一縱身形,便登上日觀峰頂。   太蒼、太和、太素真沒有料到師父今日竟要以武林絕活傳授,大喜望外,也緊跟在師父身後,來到日觀峰上。   在三個徒弟當中,以太蒼最為老成、穩重。因此,祖師先以「虎踢腳」授之。   祖師言道:   「現在,我要傳授給太蒼『虎踢腳』。太和、太素可按照其中氣軌,作周天循環,萬不可奢望練習此功。因為太蒼在練習『虎踢腳』時,是靠為師的氣場的保護隨氣而動,旁觀者只是見其外形而無法掌握其內在奧秘,倘若偷練,定會走火入魔,墜入邪道。」   祖師盤膝於地,雙掌合十。祖師慢慢地把四周掃視了一遍,靄然說道:   「此功共為三腳,乃是以無窮無盡的內力貫沖所致。爾等只需仔細看為師演練。」   只見祖師猛地延長雙足,一腳踢向距日觀峰千丈之遙的一座小山。似乎並不費力,就聽得遠處一聲巨響,響聲尚未傳來,先見小山上塵土飛揚。待響聲過後,塵埃散盡,再看那小山的峰尖,早變成一座平台。   直看得三個弟子面面相覷,驚詫得張大嘴巴,忘了出聲。   祖師微微一笑,說道:   「此乃第一腳,名為『虎引狂瀾』。」   祖師又旋轉身軀,陀螺一般飛旋,同時以一足點向那座小山。只見方才散盡的塵埃與碎石復又飛騰而起。尤其驚奇的,是這些塵埃與碎石以無比迅猛的神速,向日觀峰旋轉而來,其中一塊巨石就落在離祖師一行四人很近的地方。   祖師落下身軀,一捋鬍須言道:   「這就是『虎吸龍魂』。倘若與人交手,此腳會將對方全部精氣與元神攝於自身。只是此腳過於霸道,不遇罪惡深重者,萬不可出此『虎吸龍魂』之招。」   祖師接著說道:   「第三腳名叫『虎足氣府』。所謂氣府者,《道樞》云:『鍾離子曰:中為氣府,精中生氣,於是氣在乎中丹矣。』也就是中丹田之穴。而『虎足氣府』則是以虎精虎神之力道,滿足丹田所需,把丹田中納有虎精虎神之力道,貫之於足,其威力非旁人能比。只可惜,此『虎足氣府』難練異常,為師也只練到五六成。」   祖師以高不可測的「虎踢腳」傳授給大弟子太蒼後,又把其中之奧秘細細地訴說了一遍。   祖師道:   「凡練內功之人,定須牢記道家七候、七魄之內質。所謂七候,乃是指修行的七個階段。《定觀經》云:『夫得道之人,心過五時,身入七候。第一候者,宿疾普消,身心輕暢;第二候者,填補夭傷,還年覆命,超過常限,色返童顏;第三候者,延壽千歲,名曰仙人;第四候者,煉身為氣,名曰真人;第五候者,煉氣為神,名曰神人;第六候者,煉神合道,名曰至人;第七候者,超出三界,位為虛皇大道玉晨之君……』唉!我輩實屬凡夫俗子,如何能練到五候以上境界?因此方要活到老、練到老,萬萬不可荒疏功業。」   祖師若有所思,他手拈鬍鬚,沉默片刻,又繼續說道:   「這七魄者,乃指人之七魄。欲得通神,當金水分形,形分則自見其身中之三魂七魄。我等則常需以制七魄法除去作祟之七魄,以增強身體的調節功能,達到靜修道學之目的。」   祖師說罷,微微一笑,復向太蒼道:   「虎踢腳的前兩腳,尚屬易練之功,這第三腳卻委實不易啊!太蒼啊,你坐於前方,聽為師以傳真入秘之法導引於你……」   春嬌講完這個故事後,又接著講了一個發生在蒙古草原上的故事。到這個時候,吐魯渾異常高興。他把那千古之手輕微揚了一下,歡聲叫道:   「你們的故事使我非常開心,是我至今所聽故事中最為精彩的。好吧,你們可以過去了!」   正是:   山雲漂泊半月涼,溪風颯沓溪流長。   故事遺音秋滿耳,似與琴瑟參宮商。 第十二章 千古奇怪義更高 萬年絕學了為好   詩曰:   日有短長月虧盈,花無常好葉無聲。   海鹹河淡潛翔羽,天意地念運作中。   1   斜陽依依,芳草萋萋。   夜色迷離,月影婆娑。   冷四方縱身提氣,趕光追風,披星踏月,一路不歇不息,逕直奔向江南鴻山鐵山寺。   這一日,遠遠的已經看得見鐵山寺的影像。冷四方長嘯一聲,有如翻江倒海的蒼龍之吟。工夫不大,冷四方已站在寺門前。   一會兒,便有小沙彌來到面前,用不著通報,冷四方直入木空大師的禪房。   木空大師靜靜地聽著冷四方把摩那羅的來歷說完,沉思了片刻,哈哈大笑道:   「我佛從來厚以待人,並不以一己之過而放縱自身。沙刺國國師此來倒也正好,我自有道理會會他。」   就在這時,半山上凌空飛來一人,此人邊飛邊喊道:   「木空,快滾出你的禪房,我來給你送死來啦!」   木空微微一笑,言道:   「阿彌陀佛!想必來人便是摩那羅大國師了,請到老衲禪房一敘,老衲早已恭候多時了!」   摩那羅氣沉丹田,降下身軀,大大咧咧地闖進禪房,見木空大師凝神入定,面前還坐著冷四方。   摩那羅突然起臂勾肘,大喝一聲,隨著喝聲,貫於中宮之力道噴發而出。   只聽得四面牆壁「劈啪」怪響不已,粗壯的立柱抖擻有聲。   木空大師說道:   「大國師此來,無非是因為韋調達一事,想必實情已有耳聞。不知大國師執意動粗,意欲如何?」   隨著木空大師的朗朗之音,四壁聲停,摩那羅源源不絕地發出的連珠之力,頃刻間被化為無形。   摩那羅一怔,繼而說道:   「木空,你身為出家人,何以心胸如此狹窄?那韋調達乃是我多年摯友,既然他是命喪於你手,你還有何話可說?」   木空大師朗聲一笑,仰天悲聲言道:   「阿彌陀佛!大國師此言差矣!那韋調達自命江南梟雄,一生幹盡揉花搓蕊之事,當今天下武林誰不痛恨。當年老衲帶頭將他逐出佛門,是想以此令他收攬邪心,靜心思過。誰料知他又練得什麼天地陰陽交歡之術,惡孽不減,殘害良家女子。還躲過了武林的追擊,一過就是數十年。前數日他突然闖上鴻山,到老衲鐵山寺內找老衲報當年逐門之仇。老衲本來只想破去他的功力,並不想要他性命。哪料想他的鎖骨功也一併被老衲廢掉,使得他魂往九泉。只是不巧得很,老衲的一條胳膊也隨他而去。今日,承蒙大國師前來斷理,老衲只好就說這些。如果大國師識理明情,於人於己便自會權衡。阿彌陀佛!」   木空大師說完,面露謙和之笑。他依然閉目凝神,靜坐歸佛。   摩那羅「哈哈哈」一陣怪笑,笑罷言道:   「木空,我自知你方纔所言句句是真,但韋調達的追風術神功,乃是他在沙刺國逗留時得於我的真傳之術。既然你破了他的全部功法,必定是具有高深的功力造詣。我此次前來會你,就是與你一決高下的!」   木空大師答道:   「大國師如此雅興,老衲本來自當奉陪。然而近日以來,老衲常常感到已離坐化之日不遠,故而還有許多事未及完成,因此無心與大國師爭什麼上下高低。松靜則為上,煩躁則為下,大國師想必自會明白。」   摩那羅笑道:   「不錯,你所言一點不錯。但我既來之,則安之!不分個上下高低,又有何臉面走下鴻山?大師休要搪塞,接招吧!」   話音未落,就聽得一陣「獵獵」之風聲從遠處的松林強勁吹來。這股強勁之風越吹越猛,一時之間,鐵山寺就好像處在了風口劍關之中。   木空大師哪還敢怠慢,他運氣於週身,發功抵抗摩那羅的追風之術。   冷四方也調行氣息,敞開任督玄關,讓意念脫體而出,加入到木空大師的力道之中。   這摩那羅的功力遠非韋調達可比,因而,摩那羅的追風術自然更是兇猛異常。   只聽得這股風似在擂動鴻山,聞聲而來的小沙彌霎時倒地一片。他們有的被震斷心脈,有的被吹碎五臟,有的被這股勁風吹起砸到山崖上腦骨粉碎,有的連屍首都不知被刮到什麼地方去了。   木空大師自知長此下去,自己的性命不保是小事,但冷四方身負大任,豈能命喪鴻山?想到這裡,他讓意念周遊渾身每一處穴道,然後聚於咽候,只見一股三味真火以無比迅猛之力,驟然撞向追風術的風舌。   摩那羅也已將追風術施展到了十成功力,讓風舌變幻著無窮無盡的招式,招招刺向木空大師,式式分打冷四方的要穴。   冷四方在自身的吐火玄功的神力聚於木空大師之意念的同時,也將攝雲術施展出來。   只見兩朵白雲圍繞在木空大師和冷四方的週身,施放著無以數計的力能。   摩那羅見追風術一時之間贏不了木空大師,就又使出沙刺玄學斷脈神功來。   就聽得摩那羅大喝一聲:「自斷脈!」聚週身血氣於頭部。「血井噴!」血劍激射。   接著是「內力散,元氣空」。   只見摩那羅凌空飛起,調集起數十年的功力,隨著風舌狂點於木空大師和冷四方的中宮要穴。   「巧還魂,嘯洪峰,聞者斃,沾者終。」   只覺得一股奇冷無比的寒氣驟然而至。   剎那之間,綠樹凋零,飛鳥墜斃,山瀑結為冰柱,山湖凍成寒冷的明鏡。   木空大師和冷四方此刻也感到血流不暢,氣息受阻,因為這股寒氣已將護體雲團凍得生澀發硬。   就在這時,只聽得山下有人朗聲說道:   「任何玄學理法,都必將依照一定的陰陽術數,而陰陽術數又來自每個人的經絡脈息,就像練功之人依照一定的穴道調運心氣一樣。只有如此,方可進入道佛境界,方可潛移物能,以達絕頂真觀!」   就見摩那羅的追風術和斷脈神功的力道突然減弱。   只聽摩那羅怪聲怒喝道:   「怎麼又是你!你為什麼要來洩露我的功訣?」   2   且說摩那羅忽聽得山下有人在高聲洩露斷脈神功的秘訣,不禁大吃一驚。   又聽得山下那人爽聲說道:   「師兄心已躁亂,早該離開江南。」   摩那羅怫然言道:   「師弟!你不來助老夫,反來助他人,是何道理?」   來人正是摩那羅的師弟苗蔭子。   苗蔭子答道:   「師兄此言差矣。小弟此來正是要助師兄脫離迷亂之境,化逆為順,化敵為友。」   摩那羅此時的力道已經與木空大師和冷四方的力道交合在一起,難以自拔,雙方都無力解脫。不論哪一方抽出力道,對方的強力都會將自己頃刻間一招致死無疑。   冷四方只覺得今日一戰,真有點像東西雙煞在大理山洞中的六十年之鬥。她稍一遲疑,就覺得有一股強力擊向心脈,她只得運功抗住。   木空大師的頭頂已然升起一股白燦燦的雲煙,光芒四射,無比耀眼。他方纔已感到力不自支,知道即將要坐化於此。忽聽得苗蔭子說破功訣,他才得以運力調息,將摩那羅的風舌逼退。   火劍風舌在空中交融,難解難分。饒是木空大師功力超凡,也無法讓雙方力道分開,均獲解脫。   只見苗蔭子、李自在和春嬌飛身來到鐵山寺禪房前。   李自在沉聲對冷四方言道:   「冷女俠勿躁,只需化物力為己力便可。」   原來,方才苗蔭子所說的功訣,在冷四方、李自在、春嬌誤入萬卉山時便已講過,只是誰也未曾注意。   此刻,李自在提醒冷四方注意的,正是摩那羅追風術和斷脈神功的關鍵之所以。   木空大師依然閉目凝神,行功不息。他此時說道:   「大國師法力無邊,老衲本已力絕氣潰,但功訣已露,老衲自沾光不少,如此再相持下去,大國師必然性命不保。我等實在沒有必要相鬥,還是將力道歸入我神道、靈台、命門之穴中吧!」   遂轉引心脈,將對方的強力導引入自己頭頂閃光之穴。   摩那羅就感到自己的丹田之中忽然空若虛谷,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   於是他放縱力道,讓力道歸入木空大師的腦後要穴,自己則收神調息,停止發功。   木空大師頭頂的白光忽然變成紅色光環,這個光環熾亮得如同一輪小太陽一般普照四方。   只見木空大師睜開眼睛,朗聲對摩那羅說道:   「大國師恐怕有所不知,方才雙方力道黏合,如果貿然收功,必會有生命之險。而今老衲一人容收了大國師畢生之功力,已超然入化到真觀之境,老衲自覺已經具有了見山開路、逢水生橋、遇險化夷、想禪歸定之功力。這種功力,乃是武林中只聞傳言、未見其實的武林巨學合元術。曾有多少人為了這合元術,不惜一切代價苦苦磨煉,終因功力不足,而命喪山野。而今老衲於無意之中練成合元術,乃是聚大國師和冷女俠之畢生功力而成。」   摩那羅聽罷,頓時大吃一驚。他暗運氣息,朝身旁的一隻石桌斜劈一掌,竟然未有絲毫反應。   摩那羅百念俱焚,沉聲說道:   「那就恭喜大師練得合元術了!老夫已和廢人無異,再留於此處無異於留在虎口,請允許老夫下山回國!」   木空大師朗朗一笑,笑聲像閃電霹靂般攝人魂魄。   木空大師揮動手掌,輕輕向著遠山一指,只見那座崇山頓時分為兩半。   木空大師又向著遠處的瀑布一指,就見瀑布之水紛紛倒遞而流。   嗚呼,真乃千古奇觀!   3   木空大師在無意之中練成了只聞傳言、未見其實的天下武林巨學合元術,使得沙刺國國師摩那羅功力盡失。木空大師的合元術,使人們目睹了一回千古奇觀。   木空大師站起身來,只見他已然比以前高大了何止一倍。他向著天空中的淡淡白雲輕送一口氣,只見白雲紛紛亂散,剎那間便無蹤無影。   木空大師伸手揮向太陽,那強烈之巨光竟也驀然黯淡,大地為之顫抖不已。   木空大師又坐了下來,沉聲緩道:   「合元術,的確奇妙無比,善哉,善哉!大國師雖然功力盡失,自也不必灰心。前人有訓,勿以物喜,勿以己悲。此中含有不言之理,用於武學,也當之無愧。」   木空大師接著說道:   「請大國師敞開任督玄關,靜坐入定,老衲當把屬於你的功力歸還與你,你自會重獲神功。」   摩那羅言道:   「大師此言差矣,如果大師歸還神功,豈不有損合元術?要知道,合元術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木空大師笑道:   「阿彌陀佛!老衲乃佛門信徒,無心與天下武林爭雄,更無心要什麼合元之術。老衲方纔所為,實乃為了要拆散雙方力道,豈是為了貪得這千古絕學?」   摩那羅聞聽起身長揖道:   「大師高人高義,令老夫無地自容。等大師歸還老夫神功之後,老夫自會謝恩。」   於是,摩那羅靜坐入定,敞開玄關。   木空大師重新閉目凝神,輕抬膀臂,揮指緩緩地點向摩那羅的任督玄關……   突然,一人高嘯一聲,飛身擺杖,直擊木空大師。   木空大師不敢分神,運氣封住穴道,硬生生受了一擊。   眾人這才看清,來人原來是萬卉山的苗婆婆。   苗婆婆一擊之後,擺杖再擊。苗蔭子飛身上前,攔住杖頭。   苗婆婆呵道:   「苗蔭子,那和尚愈要加害師兄,你為何袖手旁觀?」   苗蔭子怒聲言道:   「你不待在山林之中,已是壞了山規,卻反來此胡說,是何道理?大師分明是在為師兄調理神功,豈是加害?再說,大師已練成合元之術,若要加害,又何須指擊玄關?」   木空大師旁若無事,將一股雄渾內力導引歸入摩那羅丹田之中。只見摩那羅頭部通紅,一會兒,便調理停當。   木空大師開口言道:   「大國師已恢復神功,苗婆婆盡可放心。現在,我也要將冷女俠的功力歸還於她。」   木空大師說完,朝著冷四方的玄關呼出一口長氣。   只見這口長氣夾帶著冷四方剛才施放出來的意念與能量,頃刻間便導入冷四方的任督玄關。   木空大師微微笑道:   「多謝冷女俠慨然相助!老衲實在慚愧,慚愧!」   木空大師睜開眼睛,環視眾人,但他頭頂的白燦燦的光芒又復呈現紅色光環。   木空大師雙手合十,愧然言道: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老衲知道將本來不屬於自身的功力歸還於它的主人,便可從合元術中解脫出來。唉,不曾想這合元術一經練成,便無法廢掉。」   眾人被這紅色光環所照耀,心中暖意不絕。突然,紅色光環驟然消失,就連白光也漸漸泯滅,再看木空大師時,早已自閉經脈,坐化於當中。   摩那羅向著木空大師的遺體俯身言道:   「大師乃是老夫見過的天下第一無妄之人!老夫此生得大師的厚待,生死無異,願隨大師同游佛天。」   摩那羅以掌為剪,削去亂髮,坐在木空大師的對面,雙手合十,朗聲說道:   「摩那羅今生不為佛徒,來世定依佛門,阿彌陀佛!」   摩那羅轉身看著苗婆婆,言道:   「師妹,你此番為了老夫而壞了山規,實在不該。你為老夫之心,老夫又如何不知?只是老夫修煉神功,不得親近女色,故而絲毫不可有感情的流露。苗師弟對你情分不薄,你當專心待他才是。而今老夫心已皈依佛門,唯望你和師弟多多珍重,多多珍重!」   摩那羅竟也自閉經脈,辭人世而遠遊。   如此變故,兩大高手於瞬息之間歸西,實在是令人未曾料想。   冷四方來到木空大師面前,深深地一揖,淚如泉湧,然後跪在地上,沉思言道:   「盤古開天,混沌頓開,陰陽才能相生剋,五行才能自轉運。大師視萬物為茫然,方能夠意念歸真。蒼蒼環宇,漠漠□疇,皆大歡喜,亦更悲憂。如今大師堪任游化,智慧無盡,眾德俱足!」   眾人隨著冷四方的話音,紛紛跪倒膜拜木空大師的遺體。只見木空大師忽然手攜摩那羅,乘一片祥雲升入九霄佛天。   不知過了多久,人們才從天空中收回思緒。   苗婆婆老淚縱橫,對天長揖道:   「大師攜我師兄歸返佛天,令我茅塞頓開。我意已決,自今日起,削髮為尼,皈依佛門,靜心修行。只是我已冒犯山規,還需山主秉公發落。」   苗婆婆回頭深情地看了一眼苗蔭子,苗蔭子此刻也正深情地看著苗婆婆。   騎上毛驢狗咬腿,   半夜裡來了你這勾命的鬼。   摟住那個親人呀,   親上一個嘴,   肚子裡的疙瘩化成了水……   驀然,不知從哪裡傳來了大西北信天游的歌聲。眾人聽了,心中不禁一酸。   鴻山的山谷中閃爍出耀眼的光芒,苗蔭子夫婦見了,分開眾人,飛身奔向山崖。   只見佛光萬丈,天門大開。   苗蔭子夫婦手挽著手,朗聲長笑不已……   待冷四方、李自在、春嬌三人飛身來到山崖邊,山崖上哪裡還有苗蔭子和苗婆婆的身影?只是耳邊兀自蕩漾著那一陣發自肺腑的朗朗笑聲。   冷四方向崖下望去,只見白雲悠悠,群鷹翱翔;隱聞溪流雲中淌,碧草翅邊生。   突然,一隻花鷹長嘯而來,在山崖之上盤旋幾圈後,朝著崖下的白雲深處疾衝而入。   冷四方、李自在、春嬌在高山危崖邊上,思緒隨白雲翻滾,情感與溪水流淌。   何時止,何處止,誰也不得而知。   正是:   仙根直接天路台,遙看河漢不自哀。   蒼天不拒明理人,紛紜大荒笑語來。 第十三章 冷四方山中喚雨 李自在夜半唱歌   詩曰:   離離野樹接歸雲,短篷長閣雨紛紛。   山童不解村姑意,斜陽流水晚翠深。   1   天空低垂,白雲深邃,群峰靜穆,人心難寧。   且說萬卉山主、江南花王苗蔭子與苗婆婆攜手縱身來到懸崖邊上,情至終極,意至終極。   等到冷四方、李自在和春嬌飛身來到懸崖邊上時,已不見苗蔭子夫婦二人的影子。   只見那只花鷹怪唳地慘叫著,向著無邊無際的雲海,俯衝而入。   人世間恩恩怨怨,爭爭鬥鬥,無休無止,難休難止。   只要有正邪存在,爭鬥便無有休止。   李自在仰天歎道:   人生百事常隨緣,往來四方無不便。   旁人猶作舊眼看,孰料天翁若當年。   白雲散處辭吳越,傷情濃時返故園。   沙溪北苑強分別,萬卉已開誰爭先。   春嬌看著李自在,冷四方正好也在看著春嬌。   三人又是沉默良久。   不知又過了多久,冷四方對二人說道:   「生死由命,貧富在天。苗前輩夫婦共赴故園,孰知不是福分?他們已遠離塵世,遠離爭鬥和痛苦,我們又何必替他們繼續這段痛苦呢?」   李自在點頭言道:   「冷女俠所言極是!正所謂『多情自古傷離別』。苗前輩夫婦此舉不正是為了恩愛,為了團聚?」   此刻,李自在心中突然想到,在苗蔭子的一生中,沒有一時一刻不顧忌苗婆婆的喜怒冷暖,而今也算了卻心願了。此情既是前生注定,又何必錯過姻緣呢?   想到這裡,李自在鬱悶的心情一下子豁然開朗。他聚足內氣,一聲清嘯,整個山谷都震盪在巨大的回聲中。   山風颯颯,濃雲漸漸散盡。   山谷溟溟,溪流淙淙,瀑布齊鳴……   三人縱身向山下狂奔,兩旁的樹木被三人狂奔所掀起的風塵吹得搖搖晃晃。   突然,跑在前面的冷四方穩住身形,轉身對剛至近前的李自在、春嬌言道:   「我好像聽到一種聲音。」   李自在和春嬌側耳聽時,只聞聽到有一種細若游絲的尖銳聲直戳耳鼓,似在近處,又像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李自在盤坐於地,提起五臟真氣,讓耳鼓佈滿真氣,調動身體中三萬六千神經,朝著怪聲搜尋而去。   只見李自在眉頭緊皺,黑髮上豎,頭頂漸漸冒起一陣白煙,臉色變得煞白。   過了一盞茶的工夫,李自在的脈息才慢慢平穩下來,臉色也由白轉紅,頭頂所冒的白煙已收入丹田之中。   李自在睜開眼睛,看著冷四方和春嬌,緩緩說道:   「此發聲之人,武功超群,不知達到何種高深境界。我覺得此人亦正亦邪,脈絡氣息異於常人。」   冷四方脫口說道:   「莫非……是他?」   春嬌衝口問道:   「是誰?」   冷四方道:   「南俠無雙!」   李自在說道:   「我聽說南俠無雙早已不再問鼎江湖,倘若是他,如今又出來做什麼?」   冷四方說道:   「一定是他也聽說了金山劍訣之事。他所練的目氣合一功非常霸道。這種功是集道佛兩家玄功為一身的上乘功法,專以目力奪人,貫氣中目。因此,他一直自稱天下武功第一。」   春嬌問道:   「什麼是目力奪人、貫氣中目?」   冷四方言道:   「此乃我等想都想不到的一種境界。南俠無雙卻練就了以目光之力獨步江湖的功夫。旁人只有兩隻眼,他卻有三隻眼,即是中目,也就是天眼。能像南俠無雙這般天眼頓開者,天下尚無第二個人。」   李自在說道:   「南俠無雙亦正亦邪,正是他所能練得此功的原因所在。方纔我辨認方向,好像是在大理城內。唉,大理又要遭難了!」   冷四方果斷地說道:   「那我們就返回大理,探個究竟!」   一朵薄雲飄來,遮住了陽光。   三條人影彷彿旋風一般,一閃就從方才冷四方等三人說話的地方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用說,這三人正是冷四方、李自在和春嬌。   2   在距大理城不遠的地方,有一座山名叫石寶山。這裡林壑幽深,山泉清洌,松濤陣陣,涼風習習。   登斯山而遠眺,綠茵茵的劍川壩子、波光粼粼的劍湖和白雪皚皚的玉龍雪山盡收眼底。   這一天,冷四方、李自在、春嬌三人來到了石寶山下,正值這裡的百姓歡慶茶節。   春嬌畢竟還是位青春少女,便忍不住,隨同當地採茶少女們唱起採茶山歌:   正月採茶是新年,八仙漂海不用船,   太白金星雲霧走呀,王母娘娘慶壽年。   三月採茶桃花紅,手拿長槍趙子龍,   百萬軍中救阿斗啊,萬人頭上呈英雄。   五月採茶是端陽,巡山打獵咬臍郎,   濱州做官劉智遠呀,三娘受苦在磨房。   七月採茶秋風涼,兩國相爭定君王,   霸王不聽范增話呀,倒把韓信隨漢綱。   九月採茶菊花黃,關公拖刀斬蔡陽,   斬得蔡陽頭落地呀,張飛跪下接雲長。   十一月採茶雪花年,好比呂布戲貂蟬,   呂布轅門斬董卓呀,笑煞王允在眼前。   唱罷,春嬌滿面春風地對李自在說道:   「秀才,你滿口裡『之乎者也』,到底聽沒聽過這樣動聽的採茶山歌呀?」   李自在笑而不答。   冷四方調侃道:   「春幫主,你小心把『之乎者也』帶進閨房喲?」   春嬌面如桃花,嬌羞不已。   李自在趕忙打破這種場面,他輕咳一聲,擺出夫子模樣,一字一句地說道:   「兩位女俠,你們可知道石寶山嗎?」   李自在不等冷四方和春嬌回答,就接著說道:   「民謠唱得好啊!『大理有名三塔寺,劍川有名石寶山』。當年徐霞客於暮春到此一遊,留下許多詩文。」   李自在微閉眼睛,搖頭誦曰:   兩崖東西夾峙,攙石飛騫,古木盤聳,懸籐密箐,蒙蔽山谷。只覺綠雲上幕,而仰不見天日,玉龍下馳,而旁不露津涯。   李自在不愧為秀才幫四當家的,其滿腹經綸,不僅醫名滿播江湖,而且才情滿佈天下。   李自在旋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一講給了冷四方和春嬌。   3   就在這時,一人狂縱身形,似鵬似雕,從冷四方三人的面前轉瞬即逝。   這人剛飛身而過,只見太陽一下子愈發明亮起來,熾熱的陽光像射下萬把利刃,剛才唱歌的少女,有的頓時被刺得昏死過去。   人群中頓時大亂。方纔還水靈鮮美的茶樹,頃刻間變得焦黑。   人們大驚失色,紛紛喊道:   「山魔復活了!山魔復活了!山魔發怒了!山魔發怒了!」   冷四方暗自對李自在和春嬌說道:   「你們快運功發氣,以免損傷身體。」   說著,冷四方就地坐下,抽出入雲劍,朝著空中挽了個劍花,隨即抱元守一。   李自在知道,冷四方是要以無窮的內力,喚來萬里之外的烏雲暴雨。他明白,此事非同小可,性命攸關。   那麼,冷四方為何不施展出孤獨北俠借冬嬌姑娘之手轉授給她的攝魂術呢?原來,攝魂術與吐火玄功乃為相剋之功法。吐火玄功練得越深,攝魂術就會越弱。   此時的冷四方,已到了吐火玄功隨心所欲的境界,對於攝魂術也只能藉以護身,而無法喚來萬里之外的雲雨。   只見冷四方施起功法,藏起自身的魂、魄、精、神,做到無視無聽,抱神以靜,讓真正的至元純陽之氣,與太元合體,與大道同心,與自然同性。   原來,人之魂,神屬陽,好動馳;魄屬陰,喜靜止。因此,修道者須割棄慾念,斷絕魂神外馳的通路,而內氣外發,接通自然。只有這樣,才能達到天道合一、天人合一的境界。   因冷四方乃為女子,故週身走穴之法又與男子有別。   元人陳妄虛《悟真要訣》云:   若女人布氣,則以乳房為生發之所……如此行持,不必捧乳吸氣,只凝神於穴,真息悠悠,虛極靜篤,陽氣蒸蒸,河東逆流,萬朵紫雲朝玉宇,千條百脈種泥丸。   此乃喚雨之要。   不過片刻,大地開始震動不已。突然,狂雷憤怒,雨彈激射,落在地上「哧哧」有聲,旋即升騰起陣陣水霧。   冷四方早已虛汗淋漓,她張開雙眼,目視著遠天。   春嬌不解地問道:   「冷女俠,這雨你是從何方喚來的?」   冷四方疲憊地一笑,說道:   「草原,我的家鄉!」   4   傍晚時分,冷四方三人來到了大理。他們先是找了個僻靜的客棧,稍作休息後,就立即奔向段皇爺的皇宮。   皇宮院內,不知何時在正中仰蓮座上雕成一個巨大的女性生殖器。白語稱為「阿央白」,又稱白乃,意即開裂處,乃是白語對女陰的含蓄稱謂。「白乃」左右兩側壁上各平雕佛像一尊,卻也造型生動。   皇宮後院,當初摩那羅演練神功之處,又重新種植了許多新樹叢林,加上人工所為的假山暗谷,真是令人心曠神怡。   只見假山谷內,奇花異草,溢香吐翠;叢林中,老樹青籐,互為扶襯纏繞。小巧玲瓏者,則有杜鵑、蘭花之芳香艷麗;偉岸豪放者,則有古柏、蒼松之挺拔凌雲。   此刻,段皇爺正坐在一群宮女中間,嬉笑不已。   旁邊上首端坐一冷面老者,目光中透出道道寒光。   兩邊下首處,或站,或坐,全是些宮中的大內高手與江湖上各門派的一些頭面人物。   段皇爺與宮女調笑了一會兒,轉頭對冷面老者言道:   「無雙前輩……」   段皇爺剛一說出「無雙前輩」四個字,就見人群中有三個老者模樣的人微微一驚。   段皇爺接著說道:   「來欣賞一下大理最風流的女子表演的摘桃舞。」   段皇爺也不待南俠無雙的回答,就對正在摟住自己脖子的宮女說道:   「阿央白,你去給客人們露兩手。」   人群中有人輕聲議論道:   「阿央白,不就是……」   剛說到這兒,另一人就打斷話語道:   「還是看阿央白跳一個摘桃舞吧!」   名叫阿央白的宮女嬉笑著扭動腰身,來到人們早為她騰出的空地中間。   隨著富有異國情調的樂曲聲,只見阿央白脫去罩裙,抖動豐滿的身體,媚笑著的眼睛裡露出放浪而淫蕩的目光,雙手則在胸前做一些摘桃模樣的動作……   誰知剛剛進入境界,就聽得她發出一聲「啊呀」的慘叫,仰面即倒。   旁人一下子圍上去。   段皇爺飛身近前,分開人群,定睛看時,只見阿央白的兩隻眼珠早已破裂,像是有人以暗器所傷,一摸脈息,更是脈象全無。   大理皇宮的高手們頓時把眾人圍將起來,紛紛喊道:   「是誰施的暗器,快站出來!」   只聽眾人身後有人冷笑道:   「一群膿包!對付這麼個蕩婦淫女,有誰會施暗器?那是這個賤女人目光下流,撞在了我的眼皮底下。」   段皇爺突然哈哈一笑,擺手說道:   「算了算了!何必為個宮女勞神動氣?來人,抬下去吧!」   段皇爺對剛才發話的人說道:   「無雙前輩,萬望息怒!請到內室休息,如何?」   南俠無雙冷笑道:   「大理段皇爺,果然名不虛傳!」   只聽一老者發話道:   「堂堂南俠無雙,竟然對一弱女子也下手如此狠毒,枉為自稱武功天下第一,應當自稱心狠天下第一才對吧!」   段皇爺聽見,心裡想:   「此人真是活得不耐煩了,旁人躲也躲不及,你倒送上門來了。」   誰知南俠無雙聽後,竟然沒有生氣,冷面漸漸帶有笑容。   南俠無雙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這位身材矮小、黑不溜秋的老者,哈哈笑道:   「此話果然極對!對這個淫蕩女人,我從來不會心慈手軟。」   老者怒然說道:   「你何必要置她於死地?你就不怕有損你南俠的名頭?」   南俠笑道:   「我隱居江湖幾十年,從未想過今天還能復出江湖,又何須顧及什麼名頭?」   老者緊跟著言道:   「此言差矣!倘若不顧及南俠的名頭,那無雙前輩如今復出江湖做什麼?」   南俠不屑地答道:   「此事關係著一個秘密,你何必多問!」   老者提高嗓門叱喊道:   「你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了我!」   南俠似乎感到有些驚訝。他注視著老者,卻一時想不起這位多嘴多舌又口齒伶俐的老者是誰。   南俠顯得有些不太高興,他哼了一聲,起身就走。   「且慢!」   老者又是一聲叱喊。   南俠無雙心道:   「不讓我走,也好,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高人,竟敢在我的頭上動土。」想到這裡,南俠無雙回到椅子旁坐下,依然直視著老者。   老者輕咳了一下,接著對眾人宏聲說道:   「今日之事,與旁人無關。請各位早些迴避,以免遭到不測。」   眾人聽了,「嘩啦」一下跑出宮門之外。   一會兒工夫,宮殿內只剩下南俠、老者、段皇爺和幾個保護段皇爺的大內護衛,以及兩位沒有離去的江湖中人。   老者對南俠說道:   「無雙前輩可是為了金山劍訣一事復出江湖的嗎?」   南俠聽了一愣,隨即又裝出無所謂的樣子,答道:   「什麼金山劍訣?我從未聽說過!」   老者又道:   「無雙前輩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但你我心中明明白白!自清軍入關,佔領天下,江湖之事,錯綜複雜。南北二俠,東西雙煞,退隱的退隱,死傷的死傷,除了孤獨北俠無常老前輩還偶然露面,做些正道之事外,東煞東方雄風,西煞西門奇,不顧國破家亡,只是沉醉於爭奪天下煞首之中。而今你南俠無雙不去重振河山,卻跑到大理尋找令天下武林中人垂涎仰慕的金山劍訣,還出言不遜,不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這一切倘若傳將於江湖,不知會被多少武林正道中人所唾棄、恥笑!」   目視著南俠無雙,接著朗聲吟道: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淒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唯有長江水,無語向東流。   吟到最後,老者顯得十分沮喪。他又接著悵然吟道:   山河知寒人不歸,百般苦痛入心扉;   金戈鐵馬無征鐸,唯有心事作雪飛!   歎罷,轉身甩袖要走。   南俠無雙厲聲說道:   「話未說完,何必要走!」   一展闊袖,早來到老者前面,長舒手臂,擋住了老者的去路。   老者朗聲說道:   「真是枉虧了好身手!不去救國,卻來欺霸武林同仁。」   袍袖勁甩,就往外闖。   天色漸漸變得漆黑起來……   正是:   南飛鴻鵠西飛雁,刀光劍影隨氣轉。   北風不動白乃死,江湖碧血萬里天。   5   且說南俠無雙飛身擋住了老者的去路,老者毫不理會,依然大踏步向外疾走。   只見南俠無雙露出原先的冷面表情,出其不意,對著老者後心就是一拳。   颯風驟至,老者不敢怠慢,閃身躲過。   南俠無雙看出老者亦非平常之輩,長嘯一聲,只聽「倉郎郎」一陣亂響,眾人心中不禁一陣發悚。   南俠無雙接著又是一拳。此拳看似出力不大,但卻十分刁鑽。老者急忙後退,拳風過處,掀起陣陣塵土。   南俠無雙心道:「無名鼠輩,我何必與他耗損時間。」   只見他猛然使出畢生絕技「南天三拳」。這三拳,堪稱武林拳宗。當年他與金山道長靈智子大戰數千回合,就是把這拳宗之秘揉入劍法之中,最終戰勝了靈智子。   當然,靈智子負於南俠雖有隱情,但高手對決,並不會因為你有何原因。如今,南俠無雙一上來就下狠招,老者如何能躲過這無比凌厲的「南天三拳」?   只見第一拳就使老者踉蹌不已;第二拳幾乎令老者無法躲避;第三拳照準老者的期門穴打來,眼看老者性命不保……   突然,有人長鶴飛鵬般擋在了老者的身前。   就聽見「撲哧」一聲,這人連同老者一塊兒被打出皇宮之外。   南俠無雙剛收回拳風,眾人中便有人高聲喝道:   「黑道無雙,我來領教一二!」   南俠無雙感到這說話之人內氣中充滿銳不可當之力道,他知道此人也絕非平平之輩。   說話之人飛身上前,抽出一把入雲寶劍,挽個劍花,上、中、下三路劍光滾滾而至。   南俠無雙突然一個閃身,倒退出一丈有餘,厲聲問道:   「你是靈智子的什麼人?」   說話之人也收住劍形,宏聲而答道:   「你這黑道無雙,也配問我師父?」   原來,此人正是冷四方。   方纔那位老者就是李自在,而奮不顧身擋在李自在前面的就是春嬌姑娘。   南俠無雙乍一聽到靈智子是面前之人的師父,先是一怔,繼而哈哈一頓大笑,說道:   「當年靈智子也敗在我的手下,你小小的一個無名晚輩,又怎能奈何我半根毫毛!」   就在南俠無雙口出狂言之際,冷四方已然敞開任督玄關——眼對鼻,鼻對口,口對心,心對神,神對意,意化氣,氣貫道,道依佛。   就見冷四方閉目收思,以暗氣護體,讓意念周遊於渾身所有穴道,調動全部氣能與力量。   頓時,冷四方的身體內火光熊熊。   冷四方旋即讓意念放得空靈,又聚火於口,三味真氣煉金融意,一把火劍直奔誇誇其談中的南俠無雙。   南俠無雙大吃一驚。他萬萬沒有料到,冷四方沒有再以靈智子傳授的入雲劍法與他交鋒,而是陡然間口吐火劍,火光灼熱,火劍疾掣已至。   南俠無雙急忙施展起蓋世絕頂神功「目氣合一功」,貫氣中目,以無比強勁之目力,直撞火劍。   火劍與目光戰在一起,彷彿猛龍與怪獸相爭。   整整一個時辰,也不知打了多少回合。   冷四方的面色從蠟黃轉為殷紅,又從殷紅轉為蠟黃。如此反覆,不知次數。而南俠無雙的頭頂也早已升起一股烏黑的霧氣,時而有序,時而雜亂。   由於冷四方的吐火玄功乃為木空大師所秘授,而木空大師一生與世無爭,所以南俠無雙根木就弄不清楚吐火玄功之法門緣由。因此,南俠無雙只能依仗著畢生修成的雄厚無比的內力,通過「目力合一功」與冷四方對峙。   冷四方一身正氣,而南俠無雙亦正亦邪,故而邪不壓正,冷四方才能憑借玄功與南俠無雙抗衡。   真乃夫調心、制氣、出神、入定之術乎,五印修之者眾矣。往往弟子與師,俱為未達,如臨深谷,如履刃鋒,一墮邪途,百牛莫挽。縱有一得,未足揄揚,竟無益於天下,終鮮弘於大道。於是芟夷蕪雜,廓清本真,故有邪不抑正之說。   南俠無雙見自己縱橫江湖近百載,鮮遇對手,今日竟與冷四方相持良久,仍無必勝跡象,於是不免邪心膨脹。   南俠無雙使出全身力道,凡正身之丹田、中極、關元、下脘、中脘、上脘、巨闕、鳩尾、中庭、膻中、玉堂、紫宮、華蓋、璇璣、天空以至神庭、上星、囟會之穴,均從下至上運行摧發內氣,而又以背身之神道、靈台、命門諸穴由上及下,采收所消耗之烏黑煙霧,從而轉化為再生氣源。   南俠無雙如此運功,果然收到效果。   只見南俠無雙的目力愈發粗壯,愈發伸長。冷四方闖入江湖不久,還不懂得以巧取拙,故而面色愈發慘黃,而火劍亦越來越短,亮光越來越暗。   這時,被南俠無雙打出門外的李自在攙扶著春嬌走進宮中。李自在看見冷四方漸漸無以支撐,急忙放下春嬌,飛身上前,用掌心抵在冷四方後脛之督脈上。   李自在不愧為天下第一神醫,他十分巧妙地將自身的力道,通過冷四方身體上的督脈,而匯入冷四方的任督之中;又將自身的氣道,傳入冷四方手臂之極泉、青靈、少海等心經之穴中。   本來,冷四方師承木空大師的氣力之道,非本門中人不可強入,但李自在是天下第一神醫,最懂得其中奧秘,故而才有此巧妙的一舉。   李自在手按冷四方之督脈玄關,見南俠無雙烏亮的目力一下子消退許多,精神為之一振。   李自在朗朗念道:   「《心藏經》云:心者,君主之宮,神明出焉。」   李自在朗聲一念,南俠無雙的心神頓時大亂。   就見南俠無雙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他慌亂之中,收住目力,一縱身形,一拳把雕花暗窗擊碎,轉眼就消失在夜幕中。   孰知南俠無雙突然收力,冷四方毫無準備,火劍竟一下失去控制,逕直刺向宮牆,就聽「光當」一聲巨響,宮牆被刺穿,現出一個大窟窿,破碎的石頭頃刻就化成燃燒著的石漿,冒起陣陣白煙。而冷四方也「哎呀」一聲大叫,吐出一口黑血,火劍頓時消失。   正是:   江湖風急波瀾惡,青天倒入塵漠漠。   從來正不懼邪兮,大道泛舟處處泊。   6   好一位草原俠女冷四方,以吐火玄功大戰南俠無雙,終致南俠無雙不敵而勝利。但是,冷四方也因極度疲憊,心脈大亂,口吐黑血而昏死過去。   當天夜裡,李自在、春嬌把冷四方背回客棧。只見冷四方渾身要穴之處已出現無數血點,此乃心脈所傷之兆。   李自在對春嬌言道:   「要救冷女俠,只有一個辦法,卻不知你答不答應!」   春嬌急問:   「什麼辦法,你還不快講!只要能夠救的了冷女俠,我又為什麼不答應?」   李自在言道:   「此法對我來講,甚是為難,因為我要化解冷女俠身上的瘀血,就必須讓冷女俠裸體從醫。」   春嬌「啊」地猶豫了一下,言道:   「好!日後我為你作證,冷女俠定不會怪罪於你!」   李自在不再說話,他輕輕地以指力探向冷四方的身體,一件件脫掉她的衣服……   正是:   碧海蓮花兩自開,明潭積水對鏡台。   女兒不作風情姿,男兒豈敢汲水來。   作為天下第一神醫,李自在無心於男女之別。他一邊取出百合散和芎藭引,一邊依其所傷而化解其瘀。   春嬌在一旁問道:   「冷女俠口吐黑血,是何道理,如何醫治?」   李自在手下絲毫不慢,口中卻答道:   「傷損嘔吐黑血者,始因打撲傷損,敗血流入胃脘,色黑如豆汁,從嘔吐而出也。形氣實者,用百合散;形氣虛者,加調芎藭湯。冷四方心脈所致,即是此理。」   李自在隨之又以手掌輕按冷四方週身大穴。當接觸到至乳與期門兩穴時,李自在不免心緒潮湧,週身血液不由自主地隱隱運行。他急忙對春嬌說道:   「我來為你唱一曲《奇經八脈總歌》,好嗎?」   春嬌一看李自在的神情,自然明白李自在是要通過唱歌來轉移自己心猿意馬的思緒,就笑道:   「奇也,怪也!秀才唱歌,不唱情歌,卻要唱什麼《奇經八脈總歌》?嘻嘻,好不怪哉!」   李自在也赤面笑道:   「秀才唱《奇經八脈總歌》,為的即是離奇!」   李自在鼓足內氣,沉聲唱道:   正經經外是奇經,八脈分司各有名。   任督任前督於後,衝起會陰腎同行。   陽蹺跟外膀胱別,陰起跟前隨少陰。   陽維維絡諸陽脈,陰維維絡在諸陰。   帶脈圍腰如束帶,不由常度號奇經。   春嬌待李自在歌聲一落,問道:   「秀才,既然有《奇經八脈總歌》,也一定有各脈的歌詞了?」   李自在一笑,言道:   「聽秀才唱一曲《任脈循行歌》吧!」   李自在一邊給冷四方療傷,一邊宏聲唱道:   任脈起於中極下,會陰腹裡上關元。   循內上行會衝脈,浮外循腹至喉咽。   別絡口唇承漿已,過足陽陰上臥間。   循面入目至晴明,交督陰脈海名傳。   「那麼也有《督脈循行歌》了?」   春嬌問道。   「當然有,你聽!」   李自在說著,又唱將起來:   督脈少腹骨中央,女子入系溺孔疆。   男子之絡循陰器,繞篡之後別臀方。   至少陰者循腹裡,會任直上關元行。   屬腎會沖銜腹氣,入喉上臥環唇當。   上系兩目中央下,始合內眥絡太陽。   上額交顛入絡腦,還出下項肩中場。   俠脊抵腰入循膂,絡腎莖篡等同鄉。   此是申明督脈路,總為陽脈之督綱。   唱罷,李自在長舒一口內氣。   此刻,冷四方早已在李自在清亮的歌聲中甦醒過來,她只覺得渾身穴道、骨骼在李自在神奇的推拿點按下,無比舒暢,彷彿來到一種仙境也不及的世界裡。   冷四方索性閉上雙眼,讓氣流隨著李自在游動的雙手而自在地、舒服地潛行。   李自在接著唱著:   大理段府繞蘭催,滿院香草雨余肥;   只因海上波濤穩,萬里好風須早歸。   冷四方「依呀」一聲,睜開了雙眼……   正是:   夜半聞歌山雨來,春水東下不我待。   細風閒情芳草滿,漲桃兩點雲自開。 第十四章 占夢術占掀風雨 測字法測起波瀾   詩曰:   野水青山往事寒,乾坤戰骨入雲班。   悠悠遺恨三萬里,何時明月到金山。   1   且說李自在夜半唱道:   大理段府繞蘭催,滿院香草雨余肥。   只因海上波濤穩,萬里好風須早歸。   冷四方「依呀」一聲,睜開了雙眼,虛弱地說道: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她突然發現自己赤條條一絲不掛,而李自在的雙手正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她的臉「刷」地一下子紅了起來。   始終守護在一旁的春嬌急忙叫道:   「秀才,你還不放手?」   李自在陡然把手拿開。   李自在和春嬌把給冷四方治病療傷的原委反反覆覆地講述了一遍。   冷四方輕歎一聲,慢慢說道:   「人在江湖,何必顧及許多。謝謝二位相救!」   是的,有時許多事都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又怎麼樣呢?   夜,十分沉靜。   夜風習習,吹在客棧的窗欞上,發出籟籟的彷彿落葉一般輕微的聲音,又好似不速之客在夜行中發出的聲響。   冷四方說道:   「我做了一個夢,周圍開滿了花朵,很是奇怪,又像是真實存在的一件事情。」   李自在用被單蓋在冷四方的身上,問道:   「是凶是吉,快講給我們聽聽。」   冷四方沉浸在一種回憶狀態之中。她將夢中之事,詳詳細細地說了出來——   五月的草原,盛開了千奇百態的花朵。   蒼鷹在藍天中翱翔,羊群在大地上吃草。   氈房就像是一隻隻小舟,在風中搖擺。   冷四方從氈房裡走出,耳邊又聽到了草原上熟悉的牧歌:   草原喲草原,遼闊無比,   羊群喲羊群,潔白如玉;   牧羊姑娘手握羊鞭喲,   唱一支草原動人的歌曲。   敖包的神聖,奶茶的飄香;   安代舞的優美,聖潔的姑娘;   童話的草原,鮮花一樣。   啊,大草原!我出生的地方!   啊,大草原!我思戀的故鄉……   歌聲勾起了冷四方無盡的回憶,她不由自主地也隨著那悠揚的歌音唱了起來:   草原上飛翔的雄鷹喲,   你要飛向哪裡;   一望無邊的草地喲,   哪裡是你的邊際。   突然,不遠處有兩條人影,踏著一望無際的草浪,箭一樣向這邊疾馳飛來。冷四方定睛再看時,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笑容,只見恩師靈智子道長和草上飛飄然來到近前。   靈智子和草上飛彷彿根本就沒有看見冷四方,伸手撩起門簾,走進氈房。   靈智子呵呵一笑,對草上飛說道:   「幾年不見,你的輕功又高了許多!若不是貧道有真氣護體,也許就趕不到你的前面了。」   草上飛也笑道:   「道兄過講了,我豈能與道兄相比。幾年不見,道兄又有什麼武學新秘,不妨傳些心得於我。」   靈智子又是呵呵一笑,說道:   「武學新秘說不上,只是些皮毛心得而已。」   靈智子接著言道:   「武林中人只知道練功求道,但我發現練功求道對增進技藝委實緩慢。其實求道者,目的在於練功,但道者,道本身也。不去道中鑽研,只圖道中功法,豈不是不道嗎?道家說道,無常道,無常不道。普天之下,又有誰能參悟其中含意、領略其中精神呢?」   草上飛說道:   「道兄所言,高深莫測。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道兄獨創之金山劍法,其中含義到底藏在何處?我與道兄相交多年,竟從未看過道兄演練完整的一套金山劍法。今日天氣正好,可否為愚弟演練一番,令我開開眼界?」   靈智子點點頭,說道:   「武功本屬眾人,只是眾人不去注意而已。貧道的金山劍法,不過是融天山劍法、峨嵋劍法、崆峒劍法、華山劍法為一體,又融合了許多貧道自己研讀道佛內秘的心得在內。說它奇,它其實仍屬泛泛之輩;說它不奇,它又令江湖武林高手們夢寐以求。真是不識五行三味,只緣身居曠廬啊!」   靈智子手攜草上飛,來到氈房外的草地上。   靈智子反身抽出入雲劍,凌空挽了個劍花。   靈智子故意把劍使得很慢,一邊使劍,一邊口中說道:   「這第一式名叫『金龍擺尾』,第二式名叫『玉鳳點頭』,第三式名叫『雙手撫琴』,第四式名叫『缽魚雙分』,第五式名叫『風擺荷葉』,第六式名叫『搖櫓渡海』,第七式名叫『法輪常轉』,第八式名叫『達摩盪舟』。」   靈智子穩身收劍,又是呵呵一笑,說道:   「此為金山劍法的前八式。不要小看這八式,實在是有許多奧秘暗藏其中。這八式,每一式都又分為八式。所以八式化為六十四式。式式神奇,招招獨特。」   草上飛點頭問道:   「如此劍法,道兄何必身藏不傳呢?」   靈智子呵呵笑道:   「此乃江湖訛傳。貧道來去兩空,不欲與世人爭道,又怎會不傳於他人呢?」   草上飛點頭說道:   「不知在道兄的弟子中,能有幾位有此高福,盡得道兄所秘授?」   靈智子宏聲答道:   「貧道俠義心腸,此生授徒眾多,但得我金山入雲劍法者,唯有冷四方。只是四方孩兒為一女子,有些招法是靠氣穴襯托。男女氣穴,自然有別,故而我將第八式『達摩盪舟』沒有傳授。而是重新創編一式,名叫『龍女採蓮』,傳授於她。」   草上飛又問道:   「天下武林秘傳道兄把金山劍法寫在一本道藏經中,時常帶在身上,可有此事?」   靈智子並不隱瞞其中隱情,從懷中取出一隻黑匣子,爽然交給草上飛,宏聲說道:   「貧道畢生所學,全記在匣中。但都是些道家秘術罷了,哪有什麼金山劍訣!」   草上飛打開匣子一看,果然只見到些道家秘術之類的文字。   靈智子說道:   「金山劍法,若傳於正道,當會發揚光大;但若流入邪道,自也危險不過。貧道所藏之劍訣,只有貧道自己知道。」   靈智子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忽又說道:   「對了,貧道險些忘記,其實知道劍訣之秘所在者,還有一人。這個人就是……」   2   冷四方把所做之夢,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後,旋對李自在和春嬌說道:   「夢中師父所演,每一招,每一式,均與傳授於我的劍法不甚相同。我相信這次夢中所見,定會令我再長見識。」   冷四方停了一下,又接著說道:   「只是,師父最後所說的那個知秘者,我一下子沒有聽清姓名。唉,實在可惜!」   春嬌急忙說道:   「我有個主意!何不讓秀才佔上一夢,看看究竟如何?」   李自在笑道:   「秀才我未必就相信占夢術,又怎生占夢?」   冷四方微微一笑,說道:   「只道是一種遊戲。倘若果真應驗,豈不更好?」   李自在不再反對,緩緩說道:   「陳元在《夢占逸要》一書中講過,人葆沖和,肖乎天地,精神融貫,無相無為也。無地有吉祥,皆其精神所發。凡景星、卿雲、器車、醴泉之類,稱為禎祥者,天地之吉夢也。襖星、霾霧、崩竭、夷羊之類,稱為妖孽者,天地之噩夢也。神之所觸,或逴或邇,或永或暫,晴晦異象,躋墮異態,榮辱異境,勝負異持。」   李自在接著說道:   「《老子》第四十二章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周易》也說:是故《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業。冷女俠所夢應該屬吉,一則靈智子道長仗劍演武,一則羊群吃草,均為主吉之物。」   冷四方忙問:   「那究竟預示著什麼呢?」   李自在說道:   「金山劍秘,不日可解。眼前之事,首先是弄清知秘之人。倘是正道,姑且罷了;倘是邪道,大事不好。凡夢,有直,有象,有精,有想,有人,有感,有時,有正,有反,有病,有性。由此來論,冷女俠所夢,當為直也。」   冷四方惑然問道:   「什麼是有直、有象、有精、有想……」   李自在詳言說道:   「按照卦書所言,直者,直應之夢也;象者,像兆之夢也;精者,意精之夢也;想者,記想之夢也;人者,人位之夢也;感者,感氣之夢也;時者,應時之夢也;正者,夢相本身也;反者,極反之夢也;病者,病氣之夢也;性者,性情之夢也。」   李自在繼而解釋道:   「先有所夢,後無差忒,謂之直;比擬相肖,謂之象;凝念注神,謂之精;晝有所思,夜夢其事,乍吉乍凶,善惡不信者,謂之想;貴賤賢愚,男女長少,謂之人;風雨寒暑,謂之感;五行旺相,謂之時;陰極即吉,陽極即凶,謂之反;觀其所疾,察其所夢,謂之病;心情好惡,於事有驗,謂之性。凡此十者,占夢之大略也。」   李自在頓而又說道:   「天下武林,至寶隱匿,靈智子道長托夢,必有大事。從冷女俠這方面來說,當是吉夢所在,解開劍訣之謎,日在不遠。但此夢還預示著,劍秘一旦揭開,江湖風雨將滾滾而至。」   突然,窗外有人冷笑一聲,說道:   「李秀才果然好本領。」   冷四方三人大吃一驚。   依冷四方的功力,不可能有人近在窗外而不覺察。即使相隔數十丈,也能有所感應。   春嬌和李自在急忙破窗而出,可窗外哪裡有什麼人影,只聽見遠處傳來幾聲貓頭鷹的唳叫……   正是:   明月生風絕奇麗,誰道兵戈有亂離。   男兒不及木蘭志,落日三味照天際。   3   是誰在窗外冷笑而語?   是誰又能夠具有如此高不可知的隱形功力?   冷四方、李自在、春嬌不得而知。   但冷四方三人知道,一本金山劍訣,必然又要掀起江湖風暴,惹出許多恩怨之事。因此,當務之急,是先要醫好冷四方的內傷。   天漸漸亮了。   李自在讓春嬌找來一個大木盆,放在院子正中。李自在必須用無根之天水替冷四方拔去殘存於經絡之上的瘀血,吸出深藏於冷四方肺腑之中的朽氣。   李自在讓冷四方正身平臥床上,頭部自然躺直,不用枕頭,兩手握固成拳,分放身旁,輕閉口眼,以鼻息微微吐納。一呼一息,共三百六十息。   為能盡早復原康復,只得讓冷四方重新去掉衣裳,此舉可令冷四方渾身舒暢,骨節皆解。   一開始運氣時,冷四方還感到有不少阻力,但漸漸感覺氣行體中,充滿肺腑。   只見李自在一個鷂子翻身,就站到了屋頂上。他潛用內氣,朗聲吟道:   撥動法輪施日月,須臾海嶠起雲雷。   只見天空中忽然間出現了一大片烏雲,旋即響起轟轟隆隆的一陣驚雷聲。   李自在盤腿坐下,讓意念直達九天,隨即又朗聲吟道:   風濤洶湧波澄後,散作甘泉潤九垓。   就見傾盆大雨從天而降,頃刻間就接滿了一大盆雨水。   李自在起身,朝天拱手吟道:   凡人有難借天力,玉液妙氣盈滿懷。   大雨竟頓時止住,天空又現出日麗晴和。   李自在飛身下屋,來到冷四方面前,將大木盆擺在屋子中央。他和春嬌一起將冷四方抱入盆內。   冰冷的雨水一沾到冷四方的身體,頓時蒸發出一股燦爛的白氣。   李自在催動內氣,導引氣流,化無形內氣為有形氣流,分刺冷四方身上的大穴。   原來,李自在借用雨水所蒸發的白氣,是為了來幫助冷四方運氣逼毒。   李自在又朗聲念道:   法水能朝有秘關,逍遙日月遣輪還。   於中壅滯生諸病,才決通流便駐顏。   李自在隱太極法輪於丹田,讓白虎隱於東方,令青龍潛於西位,五運流轉,頓時生法輪樞之象。   李自在對冷四方說道:   「冷女俠,你務必掌握外藥火候。」   春嬌悄聲問道:   「秀才,什麼是外藥?」   李自在似是對春嬌,又似是對冷四方說道:   「外藥,指煉精化氣時的精氣神,所謂不可洩氣是也。外藥生時,即一氣初萌。此時精氣神發動,源頭清,元精滿;當用小周天火候上攝泥丸,下重樓,過黃庭,納入丹田存儲。如此反覆,自我調息,將濁氣逼出,將真氣注入。」   就見冷四方頭頂也跟著冒出一股白氣。   這股白氣與方才雨水之氣纏繞升騰,升騰纏繞,在冷四方頭頂上久久不散。   又聽見李自在說道:   「注意內藥運動,注意虛心運火,忘情和諧。」   李自在又朗聲念道:   灰心冥冥,如雞抱卵,似魚在水;騰騰任運,任運騰騰,不可著於持守,不可泥於進火。   冷四方依照李自在的指點,運行大小周天,將任脈、督脈、衝脈、帶脈、陽蹺脈、陰蹺脈、陽維脈、陰維脈諸大脈之中的殘氣漸漸逼出體外。   就見兩道白氣,頃刻間循冷四方頭部的上星、神庭、百會、通天諸穴,而鑽入冷四方的體中。   冷四方的臉色驀然之間紅潤起來。   李自在當即取出一粒逍遙丸,讓冷四方整丸吞入腹內,以調治冷四方的病氣。   就在這時,又聽窗外有人冷笑說道:   「光天化日,秀才竟如此放肆風流!」   說時遲,那時快。   春嬌壓住聲尾,仗劍而出,竟又不見其蹤影,只聽見院內的椿樹葉「嘩嘩」作響。   三人不禁詫然相望。   4   數月後,冷四方經過李自在的精心調治,終於大體恢復了功力,只是有時也覺得在行宮走穴時偶然有受阻的情況。   李自在說道:   「冷女俠,此事斷不可著急,恢復全靠時日。我相信,再有三個月,定會根除。」   李自在又配了些天山雪蓮、五靈脂調入當歸四逆湯中,讓冷四方一早一晚服用。   說話之間,三個月過去了,冷四方已徹底痊癒。   這一天,冷四方三人又來到大理段皇爺的宮中,為的是再次尋找靈智子師父的黑匣子的下落。   數月不見,大理國段皇爺的宮牆內,又是一番天地。只見嬪妃、宮女們所種的花草茂盛迷人,色彩鮮艷。   李自在意外地發現,在所種花草之中,有許多都屬於實用的草藥。什麼飛揚草、馬尾蓮、丁癸草、夜關門、望江南、雪上一枝蒿、狼把草,什麼靈芝草、仙桃草、白鶴草、烏梅、八角蓮、矮地茶、合歡花,等等。   有些花草本來不合適在大理種植,但李自在也不明白因何而在此地生長,並且異常茂盛。   三人徑直闖入宮中。   段皇爺從來就是樂在逍遙,見冷四方三人進來,先是一怔,繼而閃出李自在來。   段皇爺哈哈一笑,說道:   「我說怎麼今晨喜鵲叫春,原來是神醫駕到,快快看坐!只是不知今日神醫登門又為何事?」   原來,上次沙刺國國師摩那羅求醫江湖,在大理曾與李自在交手,後請李自在為沙刺國國王醫病,故而段皇爺記得最清。   李自在三人也不客氣,照實坐了下來。   李自在仔細端詳著段皇爺,只見一別數月,段皇爺縱有錦衣玉食,也明顯蒼老了許多。   李自在宏聲問道:   「數月不見,段皇爺因何蒼老許多?我看你眼窩塌陷,神志恍惚,定是積思成疾。」   段皇爺驚訝地問道:   「數月不見?我記得你施展回春妙術,已過去一年有餘!莫非這期間神醫又來過大理?」   李自在指了指冷四方和春嬌,笑道:   「數月前,我與草原俠女冷四方、女兒幫幫主春嬌三人大戰南俠無雙,怎麼段皇爺不記得了?」   段皇爺恍然大悟,哈哈笑道:   「原來那老者就是神醫你呀!」   段皇爺繼而又道:   「既然神醫一行駕到,就請多住些日子,也好幫我重新調理一下。我近來茶不思、飯不想,昏昏沉沉。不知神醫有無秘法,能醫好我這病症。」   李自在答道:   「好說,好說!且讓我細細瞧來!」   透來段皇爺的面相,李自在發現了一個秘密。   李自在朗聲問道:   「皇爺近來皇宮可有女人連續死去?」   段皇爺聽了,大吃一驚,急忙答道:   「正是,正是!已然有十多位愛妾不知何故,或失蹤,或死亡,只是不知其中緣由。」   冷四方突然想起什麼,插話問道:   「莫非皇宮內也常有黑道人物出入?」   段皇爺又是一驚,說道:   「正是如此。」   冷四方又問道:   「莫非也是來無影、去無蹤嗎?」   段皇爺急忙答道:   「對!正是來無影、去無蹤。難道,你們知道他是誰?」   冷四方搖頭說道:   「我們毫不知曉此人的來路!此人也到過我們住的客棧,但我們從未見過此人,不知此人究竟意欲何為。」   段皇爺歎了口氣,緩緩說道:   「宮中十多名容貌姣美的愛妾都先後遭到了暗算,其中一半以上是先姦後殺,而且姦殺得很特別。按照常理,要人性命,直取即是,他卻是以閉經之法,使這些女子窒息而亡。更有甚者,有一位宮女被活活地扔進一口水井,若不是該井早已乾枯,也早就死於非命了。」   李自在一聽,急忙問道:   「難道這名宮女現在活著?」   冷四方也連忙說道:   「快讓我們見見這名宮女!」   段皇爺十分沮喪地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才慢慢說道:   「晚了,她已自盡身亡了。臨死前,留下這塊素絹。」   段皇爺從懷中取出一塊沾有血污的素絹。   冷四方上前接過,定睛看時,只見素絹上印著一個帶血的碩大的手印,手印中還隱約露出一個字跡。   李自在近前細看,原來是一個篆書的「日」字。   正是:   水閣雲廊深復深,開軒悲顏風滿林。   五湖情月何時了,暗香空巖作虎聲。   5   宋代《石林燕語》卷五載:「京師百司胥吏,每至秋,心醵錢為賽神會,往往因劇飲終日。蘇子美進奏院,會正坐此。余嘗問其何神?曰『苞王』,蓋以倉頡造字,故胥吏祖之,因可笑矣。官局正門裡,皆於中間用小木龕供神,曰『不動尊佛』,雖禁中諸司皆然。其意亦本吏畏罷斥,以為禍福甚驗,事之極恭。」   如此盛行的測字法傳至清代,雖官府不以為然,然江湖市井猶盛。為此,李自在窮十載光陰研究該術,並撰有《五行六神員術》一書傳於天下。   現在,李自在面前這被血跡浸透的「日」字,究竟如何而解?   冷四方深知李自在此刻的心情,故暗示春嬌及段皇爺噤聲,不要打擾李自在。   李自在思索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   「測此字須用取格大法。凡一字之來,用一語判之,謂之取格,如文章人品之有定論也。法先詳其五行生剋,次觀其六神動靜。假若五行相生,六爻安靜,則取吉格判之,否則以凶格判之。其斷語皆當出經入史,凡搜神剔髓,字字珠璣,筆筆風雅,方可解此不傳之秘也。」   李自在將絹帛鋪展於几案之上,一字一頓地說道:   「在拙著《五行六神員術》之中,該字屬日字科。其非冠冕禮也,非朝中偉人,非翰林之體,非三緘其口,非兩見貴神,非山寺日高,非撥雲見日或時至登天或癸心向日,此乃日科本身,當存『遇定實成』之意於其中也。凡聚此念者,或為日漸低下之昏,或為剪草除根之旦,一昏一旦,日見西斜。」   說到此處,李自在對眾人朗聲說道:   「此人定是與『西』字打頭之姓有關。西者,兇惡之首也。」   冷四方突然大叫一聲:   「莫非真是他?」   眾人齊問:   「是誰?」   冷四方說出一個名字,驚呆了在座的所有人。   6   若說起這個西姓惡魔,當從頭說一說白雲觀主丘處機。   丘處機,登州棲霞人氏,自號長春子。兒時有相者,謂其異日當為神仙宗伯。丘處機十九歲即為全真七子之一,故而往寧海崑崙山學道,後與馬鈺、譚處端、劉處元、王處一、郝大通、孫不仁同師真人王重陽。   一日,丘處機登彌陀山請道,見一白鶴沖天,一時情至,遂駕氣於雲間,騎鶴高歌道:   翔鶴頻添木上火,逐雲再煮水中金;   聚則為形散為氣,晴空往來永無心。   突然,丘處機發現靈感造訪,旋即神調氣和,氣神相結,性停命住,復返本來真性。   丘處機一瞬間就返回彌陀山,劈竹為紙,以指做筆,寫下洋洋兩卷書稿。後經推敲潤改,定名為《大丹直指》。   一天夜裡,忽夢元帝詔見。故次日清晨,往朝中請命。帝大喜,封其「真人」稱號。   時光荏苒,歲月流逝。   其時,丘處機已然煉成正果。這一天,他正在騎鶴嶺闡想道學九重之理,忽見飛馬來邀,不知何由,遂復入內宮。   原來,元帝寵妃娘娘與白雲寺的鐵頭王和尚有不軌之事,娘娘為能與王和尚朝夕相處,便謊借天旱禱雨之名義,將鐵頭王和尚薦入宮中。   誰知鐵頭王和尚只會酒色,根本不會法術,終日裡只知與娘娘鬼混。   且說鐵頭王和尚祈雨無效,娘娘亦甚為狼狽。正在危急之時,丘處機來到,並仗劍飛符,祈來好雨,遂得元帝賞賜。   誰知此事過後,鐵頭王和尚懷恨在心,與丘處機打賭道:   「如果真人能切金斷玉,有張果老的道術,貧僧就滾出白雲寺,從此白雲寺歸真人。」   說罷,令人拿出一塊金石和一大塊白玉。   丘處機也不答話,雙手剛一接過,轉而就交給鐵頭王和尚。誰知鐵頭王和尚接過時,金石已變成金粉,白玉已化為輕煙。   丘處機住進白雲寺後,把白雲寺改名為白雲觀。   但娘娘依然暗中與鐵頭王和尚幽會,並為鐵頭王和尚按八卦術另修一座大廟,定名為西風寺,竟想以西風吹化白雲。   後來,鐵頭王和尚借助娘娘勢力廣招江湖黑道,屢次與白雲觀主丘處機交手,都因丘處機無心爭論世俗恩怨而一一化解。   鐵頭王和尚八十歲方終。   後來有一遊方和尚名叫西門霸,即後來西煞西門奇的祖上,此人品德較鐵頭王和尚猶不如,採花引蝶,做盡壞事。然而此人武藝高強,因不滿西風寺之規模,就布氣於袖,將西風寺扇得無影無蹤。   之後,此人又重修西風寺,規模更是空前。   因此人到處留情,大有「牡丹花下死,作鬼亦風流」之勢,故所生子女甚多。   7   且說冷四方大叫一聲,說出一個人名,你道是誰?   此人正是西門奇的遠房兄弟西門奪日。   李自在忙說道:   「過去我也聽武林前輩偶然說起過這個比西煞西門奇還年長的西門奪日,但我卻從未見過。難道,他的武功真就出神入化、無人匹敵嗎?」   冷四方歎聲說道:   「西門奪日武功非同小可,他也自稱西煞。聽師父講,他老人家也只是見到過西門奪日兩次。西門奪日身材矮小,不像西門奇精瘦硬朗,表面倒是病病泱泱。可是,莫看他矮小,武功卻真的是在西門奇之上。」   段皇爺急忙問道:   「這西門奪日的武功如此高強,可算起來也有一百歲了,因何從未在江湖露面,現在他為何又復出江湖?」   春嬌也問道:   「莫非也是為了金山劍訣而來?」   冷四方說道:   「照西門奪日的武功,當不會為了金山劍秘而復出江湖,一定另有原因。師父說當年在西門奇的家中見過西門奪日,此人喜怒無常,因當年師父與西門奇比武,也就沒有多問,只聽說西門奪日從十多歲起就開始練一種七星移位之真秘功法。此功法需練三層,頭兩層每一層需練三十年,而第三層則需練四十年方可,加起來共計一百年,說來他至少有一百一十多歲了。但七星移位之真秘功法,師父也只知其名,卻從未見誰使用過。有一點很清楚,這七星移位之真秘功法練至第三層的最後半年,必須採陰補陽,否則練功者本人會氣竭身殘。照此看來,此功甚為下流、霸道。」   話音剛落,就聽見窗外有人「嘿嘿嘿」冷笑不已,其聲如厲鬼,令人毛骨悚然。   眾人大驚失色,心中不免「怦怦」直跳,誰也沒有再敢出門觀瞧。   只是門外之人笑過之後,又粗聲說道:   「小姑娘所言極是!只是有一點,卻是你所不知,那就是今天老夫要擄你回去,以你之陰,補我之陽。老夫的七星移位之真秘玄功,從此可大功告成!」   未及眾人反應過來,只見一道黑光驟然閃過。   再看時,冷四方已全然不知去向……   正是:   天外吟仙一語驚,身世相與浮雲輕。   一朝冥冥花啼鳥,終日風流賽泉鳴。 第十五章 冷四方急中生智 李自在險處求生   詩曰:   大理皇宮漢家山,身凌長空共悲歡。   三卷陰符夢醒事,一脈洱水淚濕簾。   途危只仗豪氣勝,路難方顯行俠艱。   待到揮戈向晚日,玉皇點將在中原。   1   且說亦有西煞之稱的西門奪日,身裹一道黑光,頃刻之間就將草原俠女冷四方擄走,皇宮內只剩下李自在、春嬌和段皇爺。只見三人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此事一則過於突然,令人毫無準備;二則西門奪日端的武功高不可測,即使是讓冷四方三人有備相抵,也未必就是西門奪日的對手。   天一下子黑了下來。   真是奇怪,因為還不到晚上,天因何而黑了下來呢?   看來,事情奇至極點、怪至極點矣!   段皇爺小聲對李自在說道:   「李神醫,你看這件事怎麼辦才好?」   李自在沒有答話。   此時,他的心中異常沉重,遇見此事,他一時也手足無措。   是的,西門奪日的武功實在是太高,其速度實在是太快,根本不容人防備,也根本無法防備。   李自在突然看了春嬌一眼,見春嬌也呆若木雞,就輕輕拽了一下她的衣袖。   春嬌與李自在二人身形閃動,聯袂飛起,朝著宮外密林深處,一路疾飛而去。   密林安睡著,彷彿沒人來打擾它的清夢。   白天和黑夜輪流在它的心房中消逝。   密林中的樹木都是千年古木,發散出潮濕而古老的氣息。又彷彿是一個久居蠻荒之地的老處女,情竇未開。   李自在停住腳步,抬頭向夜空望去,神秘莫測的密林上空,竟然看不到一顆星星。   再說冷四方被西門奪日點中穴位,身不能動,口不能語,就聽耳旁疾風颯颯,四周景色箭一樣射向身後。不多一會兒,就看見一座並不高險、卻風光別緻的山地。   此山名叫貞潔山,山上泉流淙淙,古木參天,山花競艷。   山上有巖溶形成的洞穴,名叫貞潔洞;洞中有一眼泉,乃為聖泉,泉水從山石縫隙中迸流而出,晝夜不斷,百盈百縮,准如潮汐。   當地自古就有「貴人至,泉水盈」之說,因為聖泉流經之處,藥草繁盛,遍坡遍野,因而久服聖泉之水,可「愈瘋黑髮,駐顏卻老」。   然而,一百年前,洞中住進西門奪日後,人們再也不敢來洞中祈神賜水、治病強身。並且自從西門奪日佔據貞潔洞之後,聖泉就此不流。   也因為該洞容納有許多天地之靈氣,故而才使西門奪日的功力日益精深。   說話間,西門奪日抱著冷四方來到貞潔洞內。他把冷四方朝地上輕輕一放,長呼一口內氣,只見這口內氣在洞中盤旋打轉,似斗轉星移,許久不散。   西門奪日這才解開冷四方的啞穴。冷四方雖然可以講話,但身體卻不能動。當她一進到洞中,就感到有一種強勁有力而且是源源不斷的氣場,擊打著渾身的穴位。她暗暗運氣,希望能及早解開被封住的穴道。   西門奪日隨手掰下一塊帶蘚的岩石,放在口中就嚼,竟猶如吞吃饅頭一樣香甜。   冷四方這才明白,西門奪日能夠百餘歲而不蒼老,定與這山洞、這岩石有關。   西門奪日大吃一頓後,才冷冷笑道:   「小姑娘,你要不要也吃上一塊呀!」   他見冷四方面帶驚訝,就又冷笑著說道:   「不要看這岩石堅硬,在我吃來如同吃草莓、菠蘿一般香甜,可見我的功力已達絕頂。」   冷四方開口說道:   「不知道你擄我到此,究竟有何貴幹!」   西門奪日叭嘰叭嘰嘴,答道:   「怎麼可以說是擄來?就當說是請來才對!」   冷四方怒聲說道:   「世上荒唐事真多,有請人還把人的穴道封死的嗎?你趁早給我解開!」   西門奪日一陣狂笑,說道:   「的確是荒唐!凡來到我洞中的小姑娘,都會說這句話!其實一進入這巖洞之中,不肖片刻,被封穴道便自然解開。小姑娘,你不妨試試看。」   冷四方試著一運氣,果然穴道已解。她立即站起身,疾步向山洞外奔去……   2   誰知剛走到洞口,差一步就可以走出去了,冷四方神志突然大亂,這一步再也邁不出去。   西門奪日又是一陣狂笑,厲聲說道:   「你說奇不奇怪,這一步就是邁不出去。這都是因為我練的七星移位大法的神功啊!」   冷四方向後疾縱幾步,一下子神志清醒了過來。她見西門奪日依然站得離她很遠,就穩定心氣,再次縱身向外狂奔。   但又是怎麼也奔不出去,縱起的身形卻彷彿在空氣中凝住一般,想收也收不回來。   西門奪日並不生氣,說道:   「沒有用的,何必要走呢?小姑娘,你嘗到的其實也才是七星移位大法的第一層功力。」   冷四方強壓怒氣,問道:   「那第二層又怎樣?」   西門奪日說道:   「這七星移位的第二層是可以瞬間讓晝夜顛倒。」   冷四方有些不相信,正聲說道:   「那不成了惡犬吠日了嗎?」   西門奪日還是不生氣,粗聲粗氣地說道:   「小姑娘說得不對,不對!不是『惡犬吠日』,這第二層名叫『天狗偷日』。你不信?」   西門奪日向著洞口一揚寬袖,天突然黑了下來。方才李自在、春嬌、段皇爺在皇宮中感覺天不該黑,但天卻真的黑了下來,其實正是西門奪日搞的陰差陽錯。   冷四方在黑漆漆的巖洞中又問道:   「那第三層又叫什麼?」   這一次,西門奪日有點不耐煩了,擺擺手說道:   「小姑娘問的還蠻多,連這個都不知道!七星移位大法的第三層不就是『顛倒乾坤』嗎?」   西門奪日又粗笑幾聲說道:   「今天是我練滿一百年的最後一天。待到子時,我將以你之陰,補我之陽。此事對你也是難得良機,因為我所需最後之女人,一定要武功高強,內氣盈滿,而且不能夠殺死,否則會自斷我陰谷之氣源。同樣,你也會因此而獲得我的一半功力,加上你自身擁有的功力,定會在天下武林中名列二三。」   冷四方頓時氣得臉面通紅,她斷然說道:   「我雖江湖女子,卻是活得堂堂正正!那些苟且之事,從來為我輩所不齒,豈能受你污辱!我冷四方行走江湖,光明磊落,又怎會貪圖你這旁門邪術?」   西門奪日聽罷,感到很奇怪,說道:   「凡是被我請來的小姑娘,都希望得到此等絕頂玄功。只是她們骨骼不好,最終均被我以斗轉星移大法使她們經脈倒行、經血不出、經氣逆沖而身亡。當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發現你背挺頸直,是個處女。第二次你裸露全身,我發現你的大杼穴所開兩指,承滿穴腹臍左右更是合乎練此真秘之術。故而我才三番五次跟在你周圍,為的就是今天請你佐助我成就功名。」   冷四方依然果斷地說道:   「你這是妄想!我斷不會答應!」   西門奪日勃然大怒,說道:   「你豈敢不答應?」   冷四方一想,倘若西門奪日真的強施獸行,自己還真是無力抗爭。她突然想起師父靈智子曾與西門奪日有一面之交,情急之中說道:   「說起來你還算是我之長輩,難道你就不怕江湖武林人士恥笑你以大欺小嗎?」   西門奪日一愣,說道:   「我是你長輩?我怎麼不知道?」   冷四方言道:   「我的恩師即是金山道長靈智子。」   西門奪日聽罷,甚為高興,說道:   「原來靈智子是你師父,不知他都傳些什麼寶貝予你?」   西門奪日又像是十分神秘地說道:   「數十年前,我與靈智子老道有過一面之緣,並且意外中知道了金山劍秘……」   冷四方聽到這裡,頓時想起夢中師父對草上飛所說的那個知秘者,想不到原來此人就是西門奪日。   冷四方問道:   「那你能否告之於我,這劍秘所藏何處?」   西門奪日大笑道:   「小姑娘果然有心計。那靈智子老道一心存有道佛理念,卻原來『蒲團歷歷前程在,好夢卻已逐水流』。好吧,我告訴給你,又有何妨?」   3   數十年前,為赴比武論劍之約,靈智子與西煞西門奇的一場比武論劍,震動天下武林。   靈智子此生共與旁人有兩次大比武,一次是與南俠無雙,一次是與西煞西門奇。   這一日,靈智子一身緊束裝扮,精神顯得有些疲倦。而西門奇卻英氣奪人,目光灼灼。   靈智子言道:   「夫佛也者,體道者也;道也者,導物者也。應感順通,無為而無不為者也。無為故虛寂自然;無不為,故神化萬物。」   說罷,向著西門奇行拱手之禮。   比武開始了。   只見劍風凜凜,寒光冽冽。   兩個人,兩把劍。一把劍名曰入雲,一把劍名曰沉香。此劍與彼劍均為劍中之無上至寶,而用劍之人更是劍客中之絕頂高人。兩人大戰千餘回合後,西煞使出道宗行動術,以加入自身劍環之氣。   何謂道家行動術?有詩為證,詩曰:   劍息凝神處,東方生氣來;   萬緣都不著,一氣復歸台。   陰象宜前降,陽光許後栽;   山頭並海底,雨過霞復來。   靈智子何敢怠慢?他也施展出琴心三疊之法,激發體能,摧長劍氣。   此琴心三疊,也屬玄妙內功。   當年丘處機鶴翔天空後所著《大丹直指》中即有論述:「金丹之秘,在於一性一命而已。性者天也,常潛於頂;命者地也,常潛於臍。頂者性根也,臍者命蒂也。一根一蒂,天地之元也,視也。臍下,黃庭也。庭常守手頂與臍,是謂三疊。」   正是:   琴心三疊摧長劍,日驅龍虎上雲端。   成已會源都一處,形重發力如崇山。   兩人直鬥得天昏地暗,濤重浪疊。就見西煞忽然收起劍體,而靈智子也同時藏起劍風。   兩人「撲哧」一笑,攜手來到一座屋前。只見屋前擺一石几、四石凳,石几上有一壺,壺邊有兩碗。兩人慢飲香茗,談笑風生。   兩人比劍,究竟孰輸孰贏?卻無人知曉。   這時,屋內有人冷笑道:   「中途自廢,實在可惜。為何不乘人之危,一決雌雄?」   西煞笑道:   「奪日兄言重了!多承靈智子道兄手下留情,又怎會是中途自廢呢?」   屋內之人正是西門奇的遠房兄弟西門奪日。   正是:   暮煙漠漠一山秋,疏竹依故見偏舟。   雲銷碧落人無意,西門奪日鬼見愁。   4   西門奪日回憶完後,對冷四方言道:   「那西門奇一向性情怪異,但那次比劍卻很重信義,不知是何道理。就是在那次,我無意之間得知了靈智子的金山劍訣所藏之處,原來就在……」   西門奪日忽然停住,繼而說道:   「你小姑娘何必要知道這個?還是成就我倆吧!」   冷四方大驚,她萬萬沒有料到,西門奪日竟根本不顧長幼輩分,根本不要禮義廉恥。   只見她急中生智,清聲言道:   「倘若你再施強暴,我就自斷心脈,死給你看!總之,就是讓你練功不成!」   西門奪日一怔,急忙說道:   「不可,不可,萬萬不可!那會使我前功盡棄。」   西門奪日也生怕冷四方真會自斷心脈,因為他所練之功,如今必須有一個像冷四方這樣的武功高強之人的佐助。故而他權衡再三,只好放開冷四方。   冷四方急羞不已,大聲呵斥道:   「原來你不光是心狠手毒,還淫蕩成性!」   西門奪日搖頭說道:   「非也,非也!此乃練功所需,並非我之本意。」   子時將近。   一場曠古絕倫的災難,即將降臨到冷四方的身上。   正是:   吳姬當壚新酒香,翠綃短袂紅羅裳。   落花不擬留春駐,黃凌女兒夢故鄉。   5   詞曰:   浩浩愁,茫茫劫,   短歌終,明月缺。   鬱鬱佳誠,中有碧德。   碧亦有時盡,   血亦有時滅,   香情縷縷無絕斷,   是也非也,化作蝴蝶。   李自在、春嬌放縱腳程,狂展身形,終於藉著月色來到了距大理百十里處的一座峻險奇峭的大山前。   此山就叫岳王山。   岳王山處處屹立著奇峰怪石,就在峰石之間,有一古寺,名叫岳王寺。   寺中隱居著一老者,也不知這位老者的歲數,因為這老者從不問鼎江湖,因此與俗界素無來往。   說起岳王寺,歷史已然久矣。據傳元代有一太傅告老還鄉後,即在岳王山上修建了一座園宅。   此園宅規模很大,而且在東、西、南、北和東南開了五個大門,和皇宮一樣氣派。園宅剛剛修成,元帝即聽說了此事。太傅無比機智,立即奏報皇帝,說自己所修乃為一廟宇。因此,此園宅就定名為岳王寺。   明末之際,清兵大舉進犯,岳王寺昔日風貌已蕩然無存。但人們發現岳王寺內一直居住著的一位白髮老者,卻整天深居簡出,與旁人並不接觸。至於老者的來歷,人們就更加一無所知了。   今晚,李自在攜春嬌一同來到岳王寺前。看時,只見寺門緊鎖,門外古松蒼柏,直衝雲霄。   李自在上前「啪啪」、「啪啪」叫打寺門。   就聽「吱呀」一聲,寺門打開一條縫隙,一老僧模樣的人站在門內沉聲而問:   「夜半更深,施主莫不是要投宿於此?」   李自在仔細端詳老者。半晌,突然「咕咚」一下拜倒在地,拱手說道:   「多年不見,弟子果然所猜不差,李自在給您叩頭了!」   老者趁著月色,也對著李自在端詳了片刻,大喜而道:   「果然是在兒!你何以會在這裡?快快進屋吧!」   老者發現春嬌愣在旁邊,又微笑著說道:   「女施主也請一併進屋吧!」   李自在忙向春嬌說道:   「這就是我的恩師!你就稱呼他岳王吧!」   然後,李自在又向岳王說道:   「師父,這位是女兒幫幫主春嬌姑娘。」   岳王哈哈一笑,拱手說道:   「失敬,失敬!」   三人進屋坐定後,李自在把前因後果詳詳細細地告訴給了自己的授業恩師。   岳王淡然說道:   「當年兵荒馬亂,你兄長李自成將我請出江湖。但人心叵測,世道險要,李闖王終於舉義失敗,為師才重又隱居於此,潛心撰著,對江湖恩怨早已不想去過問。所以,此事為師也無能為力啊!」   春嬌急忙躬身說道:   「大師醉心隱居,莫不是懼怕當今朝廷嗎?」   岳王笑道:   「女俠言重了!想我已是如此高齡,死何足惜?只是江湖之恩怨,絕非明清換代之恩怨!再去重蹈覆轍,又有何意義?現在我已忘卻故事,心靜無為,所撰《東術拳經》《蒼師劍藏》《岳王藥理》均已完成。只是一心用於最後一部巨著《維摩回淨法華原經》,即使要耗盡我之心血,也在所不惜,故而更不忍心分念它思。」   李自在深知岳王脾氣,倘若他不願意,任憑你費盡口舌,也無濟於事。於是,他對春嬌說道:   「恩師一向喜無常喜,愛無常愛。他之所學,已窮道、佛、醫、巫。恩師所傳弟子功學,無不是以各類分授之。授拳只授拳,教劍只教劍,傳醫只傳醫,解惑只解惑。我乃恩師關門弟子,正因如此,才有幸學到了劍法與醫術。」   岳王聽罷,靄然笑道:   「既然在兒遠道而來,為師還是願意指點一二。那西門奪日修煉七星移位大法的法門所在,就是他貫通人力於天力之中。而天力何以被他利用?此事說來玄妙,但為師可以讓你能夠破解他的七星移位大法。」   岳王又笑著說道:   「恰如從高山上飛奔而下的激流,曾經貯滿於山麓潭中,而潭水溢則奔流急。其實,道理全只在這潭上。那西門奪日能移天換地,所靠何術?為師以為就在於七星北斗。現在為師以傳音入秘之法復授你佔星之術與通天咒語,好讓你營救正道俠女冷四方。」   說完,岳王閉上眼睛。   李自在也閉上眼睛。   他們再說的話,春嬌已然一句也聽不見了。   岳王說道:   「北斗七宿,斗、牛、女、虛、危、室、壁者也。斗天星其狀似北斗,魁上建星三相對,天弁建上三三九。斗下圓安十四星,雖然名鱉貫索形。天雞建背雙黑星,天龠柄前八黃桂。狗國四方雞下生,天淵十星鱉東邊,更有兩狗斗魁前,農家丈人斗下眠,天淵十黃狗色玄。此為斗星之訣。」   岳王頓了一下,接著說道:   「下面是另外六星之訣,你務必牢記在心。」   「牛六星近在河岸頭,頭上雖然有兩角,腹下從來欠一腳。牛下九黑是天田,田下三三九坎連。牛上直建三河鼓,鼓上三星號織女。左旗右旗各九星,河鼓兩畔右邊明。更有四黃名天桴,河鼓直下如連珠。羅堰三烏牛東居,漸台四星似口形。輦道東足連五丁,輦道漸台在何許?欲得見時近織女。」   「女四星如箕主嫁娶,十二諸國在下陳。先從越國向東論,東西兩周次二秦。雍州南下是齊鄰,齊北兩邑平原君。欲知鄭在越下存,十六黃星細區分。五個離珠女上星,敗瓜珠上瓠瓜生,兩個各五瓠瓜明。天津九個彈弓形,兩星入牛河中橫。四個奚仲天津上,七個仲側扶筐星。」   「虛上下各一如連珠,命祿危非虛上呈,虛危之下哭泣星。哭泣雙雙下壘城,天壘團圓十三星,敗臼四星城下橫,臼西三個離瑜明。」   「危三星不直舊先知,危上五黑號人星。人畔三四杵臼形,人上七鳥號車府。府上天鉤九黃晶,鉤上五亞字造父。危下四星號墳墓,墓下四星斜虛梁,十個天錢梁下黃。墓旁兩星能蓋屋,身著黑衣危下宿。」   岳王又一口氣把「室星訣」和「壁星訣」秘授給李自在。   然後,岳王又以傳音入秘法沉聲而語:   「你們速去大理附近的錯開峽,在子時將近之際,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正是:   月出東壁西壁沉,照破人間千古心。   本無世慮何須遣,總是大道沒黃塵。   6   在離大理城南約數十里,有一峽谷,名曰錯開峽。李自在和春嬌又是一路狂展身形,絲毫不敢有片刻耽擱。   李自在跑著跑著,就見前方有一峽谷。他抬頭看天,星宿所指,此峽就是錯開峽。他看到峽中有許多幽靜的古洞,就領著春嬌循洞而入。   只見洞頂掛滿了許多奇形怪狀的鐘乳石。有的像各種飛禽走獸。地面上也長滿了各種各樣的石筍。就在當中的大鐘乳石上,還有一股清泉汩汩流下來,瀉進一個方形大池中,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   說話間,子時就已來到。   此刻,也正是冷四方所要面臨的西門奪日強施獸行的時候。   李自在來到當中那個大鐘乳石面前,雙手抓住一用力,斷喝一聲道:「開!」   就見這個大鐘乳石彷彿離弦之箭穿山而出去。   春嬌上前看見,只見大鐘乳石穿過的地方,已然出現一處圓洞,瀉下點點星光,正是北斗七星。   李自在盤膝坐在七星之下,口中唸唸有詞,法力神奇。   李自在朗聲喝念道:   「壁星下頭見霹靂,霹靂五星橫飛翔,雲雨呼喚冷四方。壁上天庭十圓方,鐵躓歸位羽林旁,土公腋下正氣狂。」   說到此處,李自在一聲高喊:   「七星不亂,玉宇恆天!」   只聽「七星不亂——七星不亂」、「玉宇恆天——玉宇恆天」回聲不絕。洞內四壁被震得「啪啪」作響,那蓄水之方形大池之中,泉水被激得掀起狂瀾,飛沫如梭,白浪滔天。   這一聲「七星不亂,玉宇恆天」剛喊過,李自在就隱約聽到來自九霄天外的七星北斗上傳回的聲音。原來喊出的這八個字,實為一咒語,其中含義神秘莫測。   這回聲正是李自在剛才高喊的:「七星不亂——玉宇恆天!」   原來,這七星北斗定位於中央,它的運動和變化都有一定的占候意義,它的作用實際是主持發佈天王的旨令,向四方發佈於各個方位,並控制四方二十八宿。   而北方七宿為靈龜,與北斗相似,故而七宿也好,北斗也罷,此刻都已被李自在的咒語所控制。   霎時間,夜空中亂雲飛渡,流星狂墜,銀河亂舞,宇宙震顫。   就見李自在一聲高喊之後,就彷彿功盡力竭一般,豆大的虛汗滾滾而落。原來,此系李自在窮畢生修成之力氣,送咒語以入星河。但李自在不愧為天下第一神醫,他臨危不亂,從容鎮定。只見李自在迅速拿出一粒碧玉丹含入口內,又一指按在自己的丹田之上。   李自在何以不點大穴,只按丹田?因為丹田乃為納氣吐氣之谷,是滋養全身的重要穴位,有性命之祖、生氣之源、陰陽之會、呼吸之門、五臟六腑之本之說。又因為在煉氣化神階段,丹田乃是陽神上遷之處。   李自在一指接在丹田上,為的就是氣力不被竭盡。   李自在又暗念道:   「成乾之體,用巳土從離位退符,斂五氣回周王三十之數,直至坤宮而止,結成還丹,戊巳復位,醉飲刀圭,一性湛然。」   隨著暗念之聲,真氣從星宿間源源回歸,納入丹田;又感覺心息相依,同時被丹田收納。   7   冷四方正處在危急關頭,忽然感到天搖地轉,剎那間就不省人事,昏倒在洞中。   待冷四方轉醒之後,見西門奪日立於當中,如木人一般。藉著星月之光,冷四方發現西門奪日七竅流血,就連頭部上星、神庭,頭耳後風池諸穴道,也噴出晶亮鮮紅的血漿。   冷四方一摸西門奪日的脈息,尚有一絲十分微弱之感覺。後來,西門奪日在一場比武中,氣沖會陰而亡,年一百五十歲,此為後話。   冷四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她想起剛才自己被逼進洞角,而西門奪日猙獰而笑道:「時辰已到,休怪我無禮了!」就在此刻,冷四方昏死過去……   天漸漸亮了。   冷四方走出貞潔洞,只見聖泉泉水又從石縫隙中迸流而出,一夜之間貞潔山遍地都長滿了知風草、滿江紅、西風古、雨久花、佛指甲等古怪的花草,真猶如換了一個世界。   冷四方顧不上多想,飛身下山,直奔大理皇宮,她要去皇宮打探李自在和春嬌的下落。   正奔跑著,就見遠處有一個人也在向大理方向縱身疾馳,似乎背上還背著一個人。   冷四方見此人輕功蓋世,不禁好勝心頓起。但見她長舒臂膀,勁揚雙腿,朝著那兩個人狂展身形,飛馳而去。   待相距僅有十五六丈時,冷四方已看清前面之人。她萬分高興,大喊一聲:「我——是——冷——四——方!」   前面之人回頭一看,「哎喲」一聲大喊道:   「無量天尊!師侄,你讓我好找!」   正是:   西轉東移意偏闌,長風吹夢人自安。   最是賞心悅目處,遙看乾坤地界寬。 第十六章 森孩兒訴苦冷面孔 玄機子托孤熱心腸   詩曰:   徒步江湖亂雲飛,千林香雪照邊陲。   道人不作揚花夢,只尋滿山白雲回。   1   且說冷四方奔出貞潔洞,一路放縱身形,宛若風馳電掣。忽然之間,冷四方影影綽綽地發現前面薄霧之中有一個道士,也朝著大理方向狂飛疾走。   冷四方急忙趕上前去,發現道士身後還背負著一人。她再奔至近前,隱去身形,定睛看時,不禁喜出望外。   原來這道士不是別人,竟是闊別數載的師叔——金山道觀紫煙道長。   但是,紫煙道長身背之少年,冷四方卻不認識。   紫煙道長把那少年放在草坪上,看著冷四方已然成熟許多,眉宇間多了些滄桑歲月印下的惆悵,再也沒有剛來金山時的那種少女的天真、活潑,不禁心頭一陣酸楚,險些掉下淚水。   見到親人,冷四方一頭撲進師叔的懷抱,失聲痛苦起來。   冷四方哭道:   「師叔,你老人家怎麼會到大理來?這少年是誰?我怎麼不認識?看他受傷不淺,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冷四方一連串的問題,使得紫煙道長深深地歎了口氣。   紫煙道長說道:   「好孩子,這說來話長啊!你聽師叔慢慢道來。」   古人有詞曰:   煙雲鎖橫劍,別來行書短。   誰把江湖作沙場,燃盡山河總半。   隱去幾許烏髮,情知落花更殘。   不似倦客恨無涯,心共孤霞長遠。   這些年來,紫煙道長和師弟紅雲道人齊心協力,把金山道觀的香火不斷繼承發揚。   金山,已是聳秀峻極。那白龍潭水,綠浪縈迴,噴薄巨石。山外桃李花落,綠葉滿枝;山內辛夷照簷,皎如白雪。午夜衝撞崩雷,溪聲雨聲澎湃不止;煙嵐雲霧,穿窗入室,忽隱忽現,變幻非常。   真可謂「千古漣漪清絕地,廣寒宮闕人世間」!   紫煙與紅雲就在這金山之上布道授徒。   那些黑道人物既已知道靈智子所遺劍秘已然遁入江湖,也就不再登臨金山恣生是非。   金山上,道人們的日子雖然清苦,卻也過得太平、祥和。   天下四劍客逢期比武的日子,探月老翁和巡海夜叉又蒞臨金山,但見得無指師太早已羽化歸西,而紫煙道長更是看破塵俗之事,棄功名於塵土,終日裡一心沉浸於道法理學,故而這兩個邪派劍客也不由得心生惆悵。   探月老翁號稱醉崑崙,此時所練崑崙蓋頂功的功力已臻上乘,他和巡海夜叉又是多年不見,所以在金山多逗留了幾日,整天以酒消磨平靜的時光,倒也並無恣生旁枝。   但探月老翁卻帶來了兩個消息。   一個消息說,孤獨北俠已關山靜閉,去修煉一種奇絕功法,不再在江湖露面。   另一個消息說,草上飛矮公雞已經練成「震天渾術」,其原理與金山劍法似乎同出一宗,究竟如何,已無人知曉。   三個月前,金山之下來了一個天寧道觀的老道,名叫玄機子。玄機子還帶來一個英俊少年。   玄機子在江湖上絕少露面,因此並不為別人熟知。但玄機子在道眾之中,也自有其影響。因而金山道觀的道人們雖未見過玄機子,可聽到玄機子的大名,也不敢怠慢。   有弟子趕忙上山通報,紫煙道長聽後親自下山,把玄機子二人接上道觀。   玄機子已經中毒不淺,他對紫煙道長弱聲說道:   「多謝各位道兄救命之恩,我玄機子遊方天下數十載,對於道學知之甚淺。但有一點不敢忘懷,那就是扶弱濟貧,順應民意。欲其有靈,道心須靜啊!」   玄機子把少年拉到身邊,對紫煙道長說道:   「他俗名叫做森孩兒,也是救我之恩人,又是我難中所收之徒。看他年少聰明,好好栽培,日後定然前程無量。貧道在此拜請紫煙道長與各位道兄收留於他,指點於他,完成一項空前使命,貧道死也瞑目了!」   紫煙道長看著森孩兒,見他雖然身體單薄、面容清瘦,但目光中所流露出的豪俠之情與不諳世間繁雜的單純,卻英氣動人。   紫煙道長急忙取出解毒丹藥讓玄機子服下,又吩咐備好茶點,請玄機子和森孩兒用罷,才問森孩兒道:   「森孩兒,你和玄機子道兄就留在金山吧!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家,有什麼為難之事,道觀眾多師長、弟子均可替你們擔當。」   紫煙道長旋又問道:   「你們一路定然遭遇坎坷,玄機子道兄又身中劇毒,森孩兒,其中前因後果,你能說給我們聽聽嗎?」   森孩兒看看紫煙道長慈祥的目光,又看看玄機子師父虛弱痛苦的模樣,便把自己經歷過的和玄機子師父一路的遭遇,一一說給眾人聽。   2   清遷都於北京以後,各地漢人聚義,戰事頻繁。山野小路邊,常有死屍棄嬰、惡丐窮儒。   這時,遠處戰馬灰鳴,叱吒不休。只見兩三個清兵騎馬揮鞭,抽打著一個年輕的鄉野村姑。   這個村姑雖然衣衫襤褸,面色灰黑,然而在灰黑色的後面,卻隱隱透露出年輕俊俏的動人姿色。   路邊呻吟著的乞丐儒生們,在生命奄奄一息之際,也忍不住用火辣辣而疲乏無力的目光,三遍五遍地撫摸著村姑的身體,彷彿人之將死,能最後有如此艷遇,就不枉來到世上一遭。   兩三個清兵騎馬一邊用軟鞭抽趕村姑,一邊用極其下流污穢的語言調笑不已。   不一會兒,村姑便被鞭撻得衣衫破爛,露出雖不豐滿但卻散發著女性芳香的肌膚。   一個五大三粗的清兵哈哈大笑,一把就將村姑抓起,放在自己的馬上。   另外兩個清兵一邊狂笑,一邊策馬靠近搶奪村姑。   一時間,村姑成了三個清兵你爭我奪、肆意侮辱的獵物。   忽然,抓起村姑的那個清兵慘叫不已,手一鬆,村姑便「咕咚」一下掉到地上,頓時昏了過去。繼而,另兩個清兵也隨之慘叫著墜落馬下。   只見三個清兵的面額上各有幾根細小如毛髮般的針刺。這些針刺的末尾處,都呈現出殷紅的色澤。   再看那三個清兵,早就沒了呼吸。只有戰馬發出幾聲嘶叫,圍在死屍旁不肯離去。   這時,從半空中飛身落下一個人,只見他年已老邁,細高的個子,鶴目炯炯有神。   他長身來到村姑面前,出指如電,輕輕一點穴脈,村姑便「依呀」一聲轉醒過來。   村姑見一老者正關切地注視著自己,不禁驚魂不定。   只聽老者言道:   「姑娘,這越城嶺沙場烽煙兀自不散,你因何獨自在此遭受清兵欺凌?你是哪裡人氏,家居何處?」   村姑「嚶嚶」哭道:   「老伯不知啊,民女乃大清良民,家住芝麻河。今天一早,三個清兵將我掠出家門,一路鞭抽話辱,企圖強暴,卻不知怎麼就倒地昏死過去了!」   老者說道:   「原來如此。這越城嶺離芝麻河相距也不過十餘里,看天色尚早,你快些回家吧,以免再生枝節。」   村姑這才站起身來,衝著老者施禮說道:   「多謝老伯相救,小女子就此別過!」   就在此時,半山坡林子中有人大嘯一聲,飛身而起,彷彿一隻蝙蝠,頃刻間便來到老者和村姑面前。   只見此人,約莫有五十歲上下,禿頭,鼠目,大耳,身子不胖,頭卻很大。   禿頭陰陽怪氣地說道:   「原來是正陽真人玄機子!你偌大的歲數,好大膽子,竟然敢在這光天化日之下殺死清兵,又在這越城嶺上誘拐良家婦女,我看你是活膩了!」   玄機子朗聲說道:   「我道是誰在這裡胡說八道,原來是塔上鬼魅王和尚。聽說你從沙刺國風流而歸,也多少算得是衣錦還鄉了!而今又甚得當今皇后娘娘的寵愛,大有光耀祖上的陰德損性之勢。你不是修成了什麼亂雲寺嗎?你為何不在亂雲寺胡亂地修行,卻到這沙場依然狼藉、烽煙還在瀰漫的越城嶺來做什麼?你身為出家人,雖已不恪守戒律,但至少也應懂些清規,卻為何滿嘴妄說,這如何能令世間的僧徒信服?」   只聽塔上鬼魅王和尚陰聲說道:   「果然口才過人,只是不知你能否過得去今日。玄機子老兒,我今天要殺了你,你還有何話說?」   玄機子哈哈一笑,言道:   「江湖上人說塔上鬼魅性情刁蠻,心狠手辣,我常常不信。今日碰上,才知所說句句是真。不過,道中出家之人豈有膽小怕死之輩?你塔上鬼魅王和尚枉為出家之佛門弟子,做事荒唐這還罷了,卻又如此下流!所做之事,確為江湖正道武林所不齒!我玄機子一身正氣,又豈會怕你那幾手從沙刺國修來的陰陽簫呢?」   塔上鬼魅王和尚聽罷,點點頭,說道:   「玄機子老兒的正陽真人之稱,果然名不虛傳。但你是正陽,我是純陰,正好以陰克陽。這是因為我塔上鬼魅雖吃齋念佛,備受當今娘娘恩寵,所作所為,卻習性難改,就喜歡和像你這樣的正人君子過不去!更何況你用暗器一點紅殺死了大清兵卒,因此我便更應該讓你知道一下我的厲害!」   塔上鬼魅王和尚游移步履,雙掌摟定乾坤,力道驟然爆發,雙掌平舉,推向玄機子胸口。   玄機子毫不含糊,擺了個攻門,施展起道中鶴拳之術,單拳似鉤,一式「鎖掛陰陽」,迎向塔上鬼魅王和尚的雙掌。   就聽「彭」的一聲,兩人力度相交,塔上鬼魅王和尚順勢退後半步,而玄機子也後退一步。   從這一招看,玄機子與塔上鬼魅王和尚旗鼓相當。   玄機子雖然多退後了半步,但他卻是以單拳迎打塔上鬼魅王和尚的雙掌。   然而,玄機子心中明白,自己絕不是塔上鬼魅王和尚的對手。因為自己使的是道家絕技鶴拳之術中的「鎖掛陰陽」,而塔上鬼魅王和尚只不過是隨便推來的一招兩掌而已。再加上自己年已老邁,而塔上鬼魅王和尚正值當年。   想到這裡,玄機子狂展身形,疾如鷹隼,以無比迅猛之速度,向塔上鬼魅王和尚連擊兩拳。   這兩拳很有名堂,此乃鶴拳之精華,一拳名為「翔雲」,一拳名為「定海」。   「翔雲」乃是從仙鶴飛翔於空中的自若神態中所悟,系長春真人丘處機所創。別看這一拳稀鬆平常,它可是聚集了玄機子幾十年的功力,對手越是內力高強,功力便越是可以發揮出來。   「定海」比「翔雲」在技法上更為奇特。   此拳招,乃模仿仙鶴觀海之引頸神姿,拳打出後,即靜止不動,誘惑對方深入自己所開門戶,然後以內力專打對方臂彎或前胸之穴。如果「定海」一招得逞,立時廢掉對方的一條胳膊,或使對方胸前的經絡閉塞。   再看塔上鬼魅王和尚,不知怎的,手中多了一把短簫。這把簫名叫陰陽簫,是塔上鬼魅王和尚的成名的武器,一頭吹冷,一頭吹熱。   只見塔上鬼魅王和尚絲毫不顧忌玄機子打來的兩拳,自顧將簫放於嘴邊,發力猛吹。   就聽得簫音如泣如訴,似錢塘潮汛,又似劍戟相交。   簫音忽長,若彩虹當天;忽短,若流星閃現;忽強,若戰鼓轟鳴;忽弱,若低低耳語。   但此簫音,不論是長、強,還是短、弱,均有一種陰陽之交力,合戮玄機子週身的穴道。   簫音起處,玄機子只覺得心中燥熱難耐,像爐膛一般遭到烈火的燃燒。   他暗道一聲:「不好!」   玄機子急忙分心思,他企圖擋住陰陽簫的燥熱。但是,心神怎麼也分不開。   玄機子心中一橫,抄手打出獨門暗器一點紅,就見這無數根細若毛髮的喂毒暗器一點紅,夾帶著颯颯風聲、沉沉銳氣,直打向塔上鬼魅王和尚。   但誰知,一點紅被簫聲所阻,紛紛揚揚,敗落到塔上鬼魅王和尚身前,無法打中塔上鬼魅。   此時玄機子已是心如火焚,無力支撐,眼看就要摔倒。   突然,有人以頭部猛地頂向玄機子。   這一頂,竟將玄機子撞出三四步遠。   玄機子突然受到第三者的襲擊,心神一下子從簫聲中分將出來。他頓時清醒,心中也為之大爽。   玄機子只道是有高人暗助,便顧不上細看,向著越城嶺下發足狂奔,頃刻便不見蹤影。   塔上鬼魅王和尚正專心吹簫,突然看見玄機子擺脫簫音,向嶺下狂奔而去,這陰陽簫聲已無法達到玄機子耳中。正自納悶兒,猛然覺得剛才像是有人推了玄機子一把。   在如此荒蠻偏僻之城,誰能抵擋得住塔上鬼魅王和尚陰霸江湖的陰陽簫聲呢?   3   就在玄機子危在旦夕的一剎那,躲在一棵大樹後面的村姑,一頭將玄機子頂出三四步遠,解了他的圍。   原來,塔上鬼魅王和尚一露面,村姑就看出此人定非善物。她跑遠後,復悄悄回來,躲在樹後看個究竟。   而塔上鬼魅王和尚的陰陽短簫,實則全憑冷和熱的感覺來調動對方的精神。對方武功內力愈高強,他的精神就容易集中,而一旦集中於簫音中,最後要麼熱得發瘋,要麼冷得抱成一團。總之,再也無力反抗,冷或熱到極限時,將經脈寸斷。   但是,這個村姑全然不會什麼武功,更沒有什麼內力,因而也就根本沒有冷熱之感覺。   村姑看到塔上鬼魅王和尚的陰陽簫吹得越雜亂,玄機子就越是無力反抗,竟沒有辦法挪動腳步。   村姑心想:「這老者真怪,既然打不過這和尚,你還不跑?等著幹什麼?反正這老者不是壞人,又救過自己的命。那個壞和尚胡說八道,不講道理,我應當幫一幫這個老者……」想到這時,村姑從樹後輕輕走過去,朝著玄機子便是一頭。   當塔上鬼魅王和尚明白過來時,玄機子早已跑得無影無蹤。   塔上鬼魅王和尚衝著村姑陰笑了一聲,說道:   「不錯,不錯,好極了!還是你這村姑想得周到,那玄機子老兒留在這裡,你和我又怎能快活?」   塔上鬼魅王和尚眼中淫光暴盛,他一把擒住村姑的手腕,又一指點在村姑的啞穴上,提足縱身,帶著村姑向山頂飛去。   越城嶺乃天下大嶺,山高林密,樹大草深。嶺上常有草莽之人打家劫舍,對付富豪人家和地方官兵,所以歷代朝庭都要派兵時常上這越城嶺上搜剿綠林中人。   王和尚不愧是塔上鬼魅,飛奔開來,若鬼火閃爍。   塔上鬼魅王和尚將村姑扔到嶺東的一片齊腰深的灌木叢中,驚起的鳥雀,嘰嘰喳喳地四下飛去……   4   離越城嶺十餘里地的芝麻河,其實不是河,乃是一座城鎮。至於這座城鎮為什麼叫芝麻河,卻不為人所知曉。   這一日,芝麻河來了一個老道人,只見這個老道人面色焦黃,目中無神,一件灰褐色道袍的胸襟上還沾有斑斑血跡,一看便知是受了很重的內傷。   道人在城中找了個僻靜的茶肆坐下,要了一壺西湖龍井香茶,一邊喝,一邊閉目調息。   道人喝了一壺又一壺,跑堂的夥計提著一把大水壺緊添慢倒也跟不上趟。   說來也真怪,剛燒開的水,倒在道人桌上的龍井茶壺中,竟然不見有一絲熱氣冒出。但見這道人自斟自飲,眨眼間又將一壺開水喝盡。   這時,從茶肆門外走進來一個少年乞丐,中等身材,面色黑不溜秋,卻也英俊,頂多十幾歲。   只見少年乞丐一走進茶肆,兩眼就緊盯著道人走了過來,嘴上兀自唱道:   一是鳳凰三點頭,   二是文章貫鬥牛。   三是滿門生貴子,   四面八方有金秋,   五魁六順不知醉,   榮華富貴萬戶侯。   唱完,走到道人的桌前,從袖中與懷中取出一把黑蠍,一把小尖頭蛇,一把花皮蜈蚣,一把紅燦燦的壁虎,最後又取出一隻肚子很大、很白的黃綠色蟾蜍。   少年乞丐旁若無人,朝著自己的口裡一隻隻地放進蠍、蛇、蜈蚣、壁虎,一邊放,一邊哼著小曲,咀嚼有味,彷彿賽過王母娘娘宴席上的蟠桃。   茶肆內的幾位客人和夥計早就嚇得躲了出去。   少年乞丐一邊津津有味地吃,一邊不住地斜視道人。   只見道人微微睜開眼睛,看著桌上的一堆蛇蠍之類,微微一笑,言道:   「此蛇、蠍、蜈蚣、壁虎和蟾蜍,乃天下五毒也。想必你精通藥理,又自幼吃慣了這些個毒蟲,而今恐怕早已五毒不侵了。小小年紀,真是奇跡!」   少年乞丐也不答話,只管一隻隻吃著,可還是常常乜斜上道人幾眼,只是面無表情。   一盞茶工夫,少年乞丐就將桌上的蠍、蛇、蜈蚣和壁虎吃得一乾二淨,兀自還打出一個帶響的飽嗝。   只見那只未被少年乞丐吃掉的大蟾蜍還在桌上瞪著眼睛,一邊蹦,還一邊喘氣。   少年乞丐這才一把抓起了大蟾蜍,讓自己的嘴對準大蟾蜍的嘴,像是在親嘴戲耍。   只見大蟾蜍的肚皮由白變紅,變黑,變紅,又變白。   少年乞丐這才對道人說道:   「道爺,我看你面色焦黃,喘息不勻,定是內臟受有重傷。這一壺壺滾燙的開水,在你面前頃刻就寒如冰水,你定是誤服了九冰草,或是中了我們丐幫的百寒針!」   道人聽罷一笑,點點頭說道:   「正是,正是。我先是誤服了九冰草,後又中了百寒針。我想用熱茶逼出寒氣,卻絲毫沒有起色。」   少年乞丐言道:   「請問道爺道號是什麼?」   道人緩緩說道:   「貧道已命不久矣,告訴你也無妨了。我名叫玄機子,道號正陽真人。不過,我倒也要問你,你吃了許多毒物,怎麼會沒有一點反應?」   少年乞丐說道:   「我自幼有一愛好,就是喜歡養些毒物玩耍。後來被一條叫竹葉青的小蛇王咬中手臂,我一氣之下,將竹葉青蛇王生吞於腹。我想我無有爹娘,就靠這些毒物為伴,卻不想它們也來欺負我。我氣恨難消,就將毒蟲全都吃進腹中。我的全身立時就變紫轉黑,我本以為就要中毒死了,就又掏出一隻小蟾蜍放到嘴邊。誰知就在此時,我發現身上的紫黑之氣已經消失。我急忙看小蟾蜍,見它身上冒出一股淡淡的紫黑之氣,我才知道是小蟾蜍救了我。從此,我真的百毒不侵了。」   少年乞丐樂呵呵地指指桌上那只正在用怪眼看著自己的大蟾蜍,頑皮地說道:   「就是這只蟾蜍救了我!」   少年乞丐說到這兒,得意地笑了笑。他接著又言道:   「道爺,你中了百寒針和九冰草的毒,別人可能救不了你,我卻有辦法為你解毒,你可將我的這隻大蟾蜍吞入腹,即可毒症全消!」   玄機子微微笑道:   「多謝小兄弟的好意了!我不僅中了百寒針和九冰草的毒,還中了別人的暗器陰陽須,早已毒氣攻心,已不可避免一死了。只是有一件事,放不下心來……」   玄機子說到這裡,問少年乞丐道:   「這兩天你一直跟在我後面,為的是什麼?」   少年乞丐答道:   「我一見到你,就看出你受傷不淺。我就帶上五毒之物,跟在你的身後,想找機會給你祛除毒氣。我現在的這只蟾蜍,是集五毒為一身的藥引子,你若配上與五毒相剋的雄黃酒,定會有無比的神效,而對你卻是有百益而無一害!」   玄機子點了點頭,微弱地說道:   「多謝小兄弟了,多謝小兄弟了!你我萍水相逢,非親非故,卻肯以自己的心愛之物相贈,可見你心腸善良。多謝你這番好意了!」   玄機子接著又道:   「我的道觀是天寧觀,離這個地方很遠很遠,我的師祖是丘處機。我師父當年修建天寧觀時,承蒙大明皇帝親賜一塊金骨王牌,而今傳到我的手上……」   玄機子此刻已是滿身虛汗,他顧不上自身的安危,依然接著說道:   「無量天尊!我已命不久矣!但是,這塊金骨王牌就是我一直放心不下的事情。我看你年紀雖小,但聰明、正直,日後定會大有作為。如果你願意,你就跪在我面前,成為我的弟子,聽我囑咐吧!」   少年乞丐全然不知這一跪將會發生什麼,只是定了定神,看了看玄機子,慢慢地跪了下去……   正是:   塵世無因後得緣,命中注定有單傳。   好風時愛三生夢,他日必會起狂煙。   5   玄機子言道:   「好,好極了!既已跪我,你就是我的關門弟子了!」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塊骨牌。只見這骨牌烏黑發亮,一面刻有一條金色天龍,另一面刻有一個「王」字。   玄機子將骨牌交到少年乞丐的手上,鄭重其事地說道:   「為師命不久矣,無法傳授你什麼。這……這便是金骨王牌!當年大明皇帝將它賜予我的師父,可見對我道教的器重。凡是擁有這金骨王牌者,即為我天棕派的掌門人。今天,這塊金骨王牌就傳到你的手上,你已是天寧道觀的第九代掌門人了!」   玄機子又說道:   「我這裡有一封信,本來是交給你的師兄森孩兒,讓他作掌門人的,但他在一個月前被一個黑道妖女打死了。現在,你就是森孩兒。切記,切記,你的名字叫森孩兒!因為在這封信中,寫的就是這個名字,恰好你無爹無娘,就把今後的事做好吧!」   玄機子撫摸著森孩兒的頭,一字一頓地接著說道:   「今天你要將金骨王牌收仔細了,江湖上當年就有一些高手為了得到它而下了很大的賭注。後來我得到它,也不免整天提心吊膽。無奈我離觀遠遊,一遊就是數十年啊!我已無法傳授武功於你了,你可去找五嶽山王,他們見到金骨王牌,定會教授一些至高無上的功法給你。這封信你萬不可看,只有見到泰山王時,才可打開!」   森孩兒聽罷,依稀懂得了這一切。就見他使勁地點了點頭,眼中已溢出一些淚水。   玄機子為森孩兒擦去眼淚,無限惆悵地又說道:   「哪會料到,你我剛有師徒之名,就要……此為天所注定,道中所依啊!你一定要記住害死我的三個仇人,一個就是清廷大內的奪命判官,我誤服了他敬給我的一杯泡有九冰草的毒酒;第二個就是金珠魔丐,他的百寒針的確不可小視,它是丐幫的法寶之一啊!還有一個就是塔上鬼魅王和尚,他的陰陽須乃是聚天下奇熱、奇冷之物而製成,平素藏於一把短簫之中。我連中三種奇陰之毒,全憑內力支撐。你一定要好自為之,學成武藝將道學玄理發揚光大,剷除天下武林奸佞狂徒……」   森孩兒又使勁點了點頭,將金骨王牌、那封信和大蟾蜍一齊放入懷中。   玄機子慢慢閉上了眼睛。   森孩兒急忙使勁喊道:   「師父,你不能死,你要挺住啊!讓我配些草藥給你吃!」   森孩兒急忙從另一衣袖中,掏出一大堆草藥,卻都是些毒蟲之類。   他專門揀出一些原蠶、金翅蜂、九香蟲、蜘蛛、蠍、水蟶、蜚虻,一把放入口中咀嚼。之後,將嚼爛的肉泥吐在玄機子流血的部位。又以手指掐定玄機子的人中之穴,復挑選了幾隻還算乾淨的蛤蜊和幾條溪鬼蟲,放入玄機子口中。接著端起桌上的剩茶,灌入玄機子口內。   也不知是何種蟲物起了作用,大約不到半個時辰,就見玄機子睜開了眼睛。   森孩兒非常高興,拍拍手說道:   「師父,你醒了!」   玄機子看著身上所塗肉藥,聞見肉藥尚在散發著的一股腥怪之氣,他知道,這是森孩兒用了毒蟲藥。   玄機子慢慢說道:   「快,快!離此地不遠,有一座金山,我們去金山寺吧!道觀的道兄們,會收留我們的。」   就這樣,森孩兒背著師父玄機子,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餓了,就去給玄機子弄幾隻饅頭;渴了,就去給玄機子討碗水喝。而森孩兒則去陰溝、山石之中捉些蟲子食用,渴了喝些蛇、蛙腹中的血液。   正是:   驚心動魄,三毒齊索命;   性命攸關,少年挺身出。   6   聽罷玄機子的敘述,紫煙道長歎了口氣。   紅雲道長問道:   「玄機子道兄所遇塔上鬼魅、奪命判官和金珠魔丐,怎麼我從來不曾聽人說起過?」   玄機子言道:   「那塔上鬼魅王和尚從前就在中原祈霞寺內出家,後因行為不軌,被逐出佛門,他就去了沙刺國。也的確向沙刺國國師摩那羅學到一些武功,尤其是他的陰陽簫,端的是邪派中的玄學武功。只因他採花成性,不肯收斂,姦污了不少異國少女,才又被沙刺國國王逐出國境。誰知他回到中原不及數年,又與當今娘娘打得火熱,興許是他房中之術確有所為,娘娘就派他回到祈霞寺,推倒寺牆,重修而成亂雲寺。那奪命判官系大內高手,相貌堂堂,卻心狠手辣,專幹些陰損惡毒之事。而金珠魔丐就是善面閻王胡超和俊俏鬼母郎牡丹的師父,原先他從不問津江湖,只是一味關心煉陽壽丹,誰知孤獨北俠閉關靜修之後,金珠魔丐忽然重現江湖,他先是制服了丐幫弟子,搖身一變成為丐幫幫主,接著在江湖中興風作浪,四處殺人。這也就是最近的事情。我看金山風調雨順,因此道兄們還不知道這三個魔頭。」   紫煙道長聽罷,禁不住清聲長吟:   天荒地老明苑傾,劍影泣斷舊歌聲。   忽如一夜秋風緊,殺向江湖不留情!   如此淒苦悲愴,眾人聽罷,頓覺隱隱心寒。   玄機子也接著吟道:   昔日金壁今日家,萬般傷色向天涯。   橫空過雁泣聲弱,殺敗春光不留花!   玄機子吟罷,難禁心頭怒氣,忽然口吐鮮血,氣息頓時受阻,一頭栽倒在地。   紅雲道人立即上前,握其脈時,已經十分微弱。   紫煙道長也縱身過去,端其脈時,只見脈位低沉而無力。他趕緊讓人配來一碗急救回陽湯,又以手指重點玄機子的任督大脈,期以此力,喚起玄機子的微弱的髒氣元神。   但玄機子依然牙關緊鎖,面如土灰。   眾道人圍在玄機子身旁,萬分焦慮。   森孩兒握住玄機子的手,已然淚流滿面。他見紫煙道長和紅雲道人所做努力均未生效,就一把抱住玄機子,對準玄機子的廉泉穴猛咬一口。   廉泉乃為人之脛中要穴,森孩兒咬罷,只見玄機子廉泉中頃刻湧出血水。   森孩兒又從懷裡掏出那隻大蟾蜍,對準玄機子流血的廉泉穴,讓大蟾蜍猛力吸吮。   然而,玄機子之毒已然入滿五臟六腑,渾身血漿早就混有劇毒,大蟾蜍一會兒工夫就已吸飽。任憑森孩兒如何拍打它的肚皮,它就是不肯再去吸吮。   就見森孩兒突然俯下身去,以自己的口,去吸食玄機子那奇毒無比的毒血。   不知過了多久,玄機子才又慢慢轉醒過來。   忽聽觀門外有人宏聲吟道:   故人重分攜,臨流駐歸駕。   乾坤展清眺,萬景若相借。   北風三日雪,太素秉元華。   九山郁崢嶸,了不受陵跨。   寒波淡淡起,白鳥悠悠下。   懷歸人自急,物態本閒暇。   壺觴負吟嘯,塵土足悲吒。   回首亭中人,平林澹如畫。   竟是一首元好問的詩。   森孩兒聽罷,不禁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再次俯下身去,為玄機子吸吮毒血。   玄機子見狀,知道森孩兒是一個重情重義的有道後生,但他也深知自己的血中不僅僅是充滿毒素,同時更是充滿了自己運發而起的數十年的功力。倘若森孩兒不經過武功化解,不到二三個時辰,血管就會沖漲,並因力道崩裂而殘,更為嚴重者,會奪去森孩兒年輕的生命。   玄機子急火攻心,以最後的氣力大聲對紫煙道長說道:   「紫煙道兄,你快救救這孩子!他誤吞我的毒血,倘若不及時……必會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若救森孩兒,只有天下第一神醫……李……自……在……」   玄機子說完最後一個字,圓睜雙目,心臟已然停止了跳動。   森孩兒撲到玄機子的遺體上,朝天喊道:   「師父!你不能走啊——」   紫煙道長也久久沒有言語。他深知玄機子之死,很快就將傳遍天下。   才為金山劍訣起風雷,又要為金骨王牌動干戈了。   森孩兒走到金山的懸崖邊上,跪倒在地,雙手上托。   眾人上前,發現在森孩兒的手中,正拿的是那塊驚世絕倫的金骨王牌。   紫煙道長搖搖頭,無限深情地朗聲說道:   「這是你師父留給你的信物,雖然貧道深知擁有它的人將會遭到數不盡的劫難,但你只要恪守正道,向五嶽山王學會奇功,同樣可以扶持正義,剷除邪惡!」   森孩兒使勁點了點頭,復把金骨王牌放入懷中。   忽然,森孩兒覺得頭一昏,身子向崖下栽去……   說時遲,那時快。   才見一陣紫煙閃過,又見一朵紅雲飄來。   待眾人定睛看時,紫煙道長和紅雲道人已然雙雙抱著森孩兒,從崖下縱身閃回,站在一塊空落落的石地上。   啊,好玄!   任何一件好玄的事,都必將牽動人心!   江湖之事,無不好玄,無不牽動人心!   正是:   金山峰頭秋水生,無邊木葉作寒聲。   命絕不知陽鳥去,巖高自有白雲行。 第十七章 道長慢講茶經緣 英雄急返金山寺   詩曰:   北斗飄聲數十年,風前雲水憶金山。   敢做英雄論玄理,大夢不覺向燈殘。   1   紫煙道長和森孩兒把此行的前因後果詳細地訴說了一遍,就見冷四方的臉上露出了焦急不安之色。   紫煙道長不知冷四方是掛念李自在和春嬌,只道是為了森孩兒的生命擔憂。   紫煙道長慨然說道:   「我們此次在行路途中,見一村一庵,僧道俗凡,無不稱頌你草原俠女俠義江湖,豪情天下。貧道那靈智子師兄在天有靈,定會含笑九重!」   冷四方徐徐笑道:   「師叔過獎了,師侄一弱女子,怎配俠義江湖、豪情天下八字!我離開草原,來到金山,又來此江南、大理,一心只是弘揚武林正義,弘揚道學玄理,查尋金山劍訣之下落,而今已多少有些線索。師叔,你可知道西門奪日這個人嗎?」   冷四方見紫煙師叔搖頭,就接著沉聲說道:   「西門奪日隱匿江湖一百年,還與師父靈智子道長有過一面之緣。他邪術橫溢,以自身蓋世奇功七星移位大法而復闖江湖。他親口所講,知道師父的金山劍秘。」   紫煙道長聽後,宏聲笑道:   「四方師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只是時機未到。靈智子師兄倘若在世,見你為了金山劍訣而行俠南北,定會十分慰藉。只是一本劍訣,無足輕重,你又何必非要找到它呢?當年黑道雲集金山,趙之乎和胡超他們自相追殺,還連累了許多正道中人。四方,師叔所言,你休見怪,貧道以為有朝一日,找出這本劍訣,理應召集各門各派,當眾焚燬,以絕天下小人之妄心!」   冷四方聽罷大喜,忙言道:   「師叔所言極是,晚輩又怎會見怪於您呢?倒是一別多年,師叔對我客氣起來了!」   紫煙道長哈哈一笑,又急忙說道:   「森孩兒中毒非淺,我們這就去見過神醫秀才吧,也好盡早給森孩兒醫治,此事不可遲矣!」   冷四方無奈,只好把這些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給師叔紫煙道長,卻因自己的名節而隱瞞了在貞潔洞內險被西門奪日施加淫威這一情節。   女人就是這樣,注重的是名節。身處江湖之中的女人尤其如此。因此,冷四方也不例外。   紫煙道長凜然說道:   「那你們就沒有約定在何處見面嗎?」   冷四方訥訥言道:   「沒有。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們誰也未曾料到。不過,我們先去大理城,興許在那裡能夠找到他們。對,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到大理去!」   紫煙道長立即背起森孩兒……   2   不提紫煙道長和冷四方朝著大理縱身疾行,先說李自在得到師父岳王的指點,而使用占星傳咒法,攪亂星雲軌跡,因而,大破西門奪日所修七星移位大法後,就與春嬌立即返回大理,尋找冷四方的下落。   就在李自在和春嬌到達大理後不及幾個時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突然飛來一人。   只聽此人悅聲呼喊道:   「李秀才!春姑娘!」   李自在和春嬌一看,這不是草原俠女冷四方嗎?   三個人終於又見面了。   長話短說。經過李自在的回春妙手,森孩兒身體之中的逆撞之毒氣被導引而出。從此,森孩兒獲得了玄機子數十年來所修煉的內家導引之功力,又在紫煙道長和冷四方的精心傳授下,武功與日俱增。   後來,森孩兒殺向江湖不留情,終於成為一代宗師。這是後話,在此不表。(見《仙功奇緣》)   冷四方見森孩兒練功刻苦,自然格外喜歡他。一日,冷四方把森孩兒悄悄喊出客棧,悅然說道:   「憑你現在的內外功力,已經足以與當今天下武林中的高手不相伯仲,只是缺乏臨戰經驗,對一招一式尚需反覆鑽研。你師父玄機子臨終前囑咐你的事情,你應當去完成了。事不宜遲,你馬上動身,去逐次拜見五嶽山王,多向他們學些本領,將來好為武林正道剷除邪惡。」   冷四方吁了一聲,又言道:   「不用與道長他們告別了,以免大家動感傷之情。你走後,我們也要很快離開此地。我擔心金山又將成為黑道人物的眾矢之的了!」   森孩兒點了點頭,含淚與冷四方拱手拜別後,即閃身飛出了大理。   冷四方轉回客棧時,紫煙道長、李自在和春嬌站在門口,他們似乎已猜到了什麼。   紫煙道長潸然長歎道:   「果然不出貧道之所料。唉,真不捨得讓森孩兒獨自一人去闖蕩江湖啊!」   李自在也歎吟道:   永夜角聲悲自語,中天月色好誰看?   欲因晨風發慷慨,疾送長歌震九天!   真可謂短暫的相聚,永久的別離。今後歲月茫然,人生茫然;何時再見,誰能卜占?   還是春嬌打破了此時的沉默。她歡言悅語地說道:   「大理到處都是香茗,何不到茶樓坐坐,也算是幾天來第一次為道長洗塵?」   3   大理雖然不是茶之故鄉,但全天下的好茶,在大理城中卻都能一一品到。   四人來到大理最負盛名的茶樓——點翠樓,只見點翠樓門框左右鏤刻有用大理石製成的對聯雕版。   上聯道:翠葉煙騰冰碗碧   下聯道:綠芽光照玉甌清   橫批道:偷閒作樂   這點翠樓也頗有點來頭。   傳說唐朝鼎盛時,大理國一位愛茶如命的太子登位後不久,便率侍衛大臣浩浩蕩蕩出宮品茗。一天之間,皇帝飲遍所有的豪華茶樓。當眾臣擁隨他來到點翠樓前時,只見樓前招牌上寫著「隨緣茶社」四個大字。   皇帝搖頭說道:   「太俗!今天你隨緣,明天他隨緣,哪會有如此眾多之緣?」   不想,此話被恭站於旁邊的茶社老闆娘聽到。   老闆娘是個相貌出眾、年輕風騷的小娘子,秋波送處,早見流蘇蕩漾,便急忙恭請這位皇帝入內賞光,並招來幾位最具風情的歌女唱歌伴駕。   誰知皇帝聽了一曲又一曲,不知不覺口中有些乾渴,於是便端起茶盅一喝,頓時喜上眉梢,連聲讚道:   「好茶,好茶!」   原來,隨緣茶社後院內有一眼古井,水質清洌、甘甜,雖經數百年而不變質。   皇帝急忙端起茶盅細看,只見太湖炒青晶瑩剔透,茶水彷彿綠水春波,於是為茶社親筆題下三個字:「點翠樓」。   冷四方、李自在、春嬌陪同紫煙道長今日所至,正是這座曾風光一時,而今依然生意紅火的「點翠樓」。   紫煙道長一行四人坐定後,立即有茶樓小二呈上一壺以細水精泡的上等好茶。茶香四溢,不覺令人心曠神怡。   紫煙道長知道李自在滿腹文采,而品茗對於道家,又是必修的一門功課,就對李自在徐徐言道:   「神醫可猜猜壺中是何茶?」   李自在見茶壺蓋著蓋兒,知道紫煙道長想考考自己。但在紫煙道長面前,又不可虛狂,就笑著答道:   「還請道長指教!」   紫煙道長深知李自在此刻心中所想,乃是在自己面前不願表現得萬事皆通,如此而已。   他呵呵一笑,慨然言道:   「神醫秀才,秀才神醫,果然名不虛傳。貧道卻不懂得講究俗家禮數,既然秀才反問於我,我就斗膽一猜,猜得不對,各位江湖豪傑請莫見笑。」   直把春嬌逗得樂出了聲。   紫煙道長一捋鬍須,徐徐言道:   「聞此茶香,當為清香醇正之洞庭碧螺春。這碧螺春原名叫做『嚇煞人香』,因當今皇帝南巡到洞庭東山時嫌其名粗俗不雅,遂據此茶色澤澄綠如碧,外形蜷曲似螺,又是在春天采制,便給它起了個『碧螺春』的名字。」   紫煙道長端起茶壺,親自給冷四方、李自在和春嬌倒茶,叫大家品嚐,即而又續說道:   「古詩有云:『碧雲籠碾玉成塵,春風吹破武林春。』這武林春也是一種名貴之茶品,但較之碧螺春卻差之遠矣,不如改成『春風吹破碧螺春』吧!」   李自在點頭宏聲笑道:   「道長所言極是,這茶正是洞庭名茶碧螺春。正所謂:『江南好,能不憶江南?最憶是碧螺春!』」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冷四方惑然問紫煙道長:   「師叔,這碧螺春為何這般名貴?」   紫煙道長言道:   「相傳洞庭山石壁上,經日精月露的滋潤,漸漸長出數十株野山茶。石壁縫隙之間長山茶本是奇事,因此遠近一傳聞,見的人多了,傳的也愈發廣遠。於是先是山裡人,後來山外人也有來採摘的。然而奇怪的,凡是茶樹一經人撫摩,小徑一經人踩踏,便又一股勁地長出新葉,一片片地漫開了新的茶種。彷彿山茶素來坦蕩,從不吝嗇。有一年春天,照例有人上山,大夥兒看見茶樹枝葉繁茂,青翠如玉,就一邊放聲唱起山茶歌,一邊盡情採摘。竹筐摘滿了,採茶姑娘就把多餘的鮮茶揣進懷裡。誰料想,茶葉一入姑娘懷裡,就像是注入了靈氣,突然散發出一陣陣誘人的幽幽異香。香味時濃時淡,若有若無,經久飄忽不散。姑娘們相互傳開起來,用吳儂軟語驚呼:『嚇煞人香,嚇煞人香……』於是這『嚇煞人香』就成了當地這種山茶的土名,也就是今天我們喝到的碧螺春。當年靈智子師兄就最愛喝此茶,大凡俗家弟子去洞庭,回來時總要為靈智子師兄捎上幾大包碧螺春茶,師兄再把它們分給我們……」   提起靈智子,冷四方又陷入了深深的懷念中。   紫煙道長見冷四方露出極度憂思之情,知道是因為自己在此情此景中提起了靈智子師兄,急忙用話岔開道:   「這碧螺春不僅外形獨特,而在泡法上也頗為講究。一般沖茶是先撮茶葉入杯,再用開水沏泡。四方師至!」   紫煙道長問冷四方道:   「你猜猜看,這碧螺春卻是如何沏法?」   冷四方有些不解,惑然說道:   「師叔,我見人沖茶,不都是先撮茶葉入杯,再用開水沖泡嗎?莫非這碧螺春是先倒進開水,再撮入茶葉嗎?」   紫煙道長呵呵一笑,悅然言道:   「正是,正是!這正是碧螺春的奇異之處。當沖沏碧螺春香茶時,一定不要像沖沏其他茶葉那樣,否則就破壞了它的清香和碧綠。以這種先水後茶的方式沖沏,你可以在頃刻間,見到杯中『白雲翻滾雪花舞』的奇特景象。茶湯碧綠清澈,葉底嫩綠明亮,入口香氣芬芳,頓覺精氣神爽。」   李自在徐徐截言道:   「道長可否知道這大理盛傳的飲茶習俗嗎?」   紫煙道長點頭笑了笑,續言說道:   「貧道雖然過去無緣到此大理,但早先無指師太到金山道觀論佛問道時,曾提起過大理白族的『三道茶』。」   紫煙道長忽覺又說漏了嘴,急忙暗暗看了一眼冷四方,見冷四方正全神貫注地聽著,並沒有因為無指尼姑是自己的生身之母而動俗情,才接著緩緩說道:   「這大理白族的『三道茶』乃是白族茶俗。頭道茶用的是土罐烘烤而成的滇綠普洱沖泡而成,味香且苦;二道茶以紅糖和牛奶製作的乳扇衝開水泡製而成,味甜且香;三道茶是蜂蜜泡開水,味醇且甜。因為開始喝時是苦茶,喝了二三道之後,嘴裡有了苦甜混合的舒適感,故有三道茶乃『一苦二甜三回味』之說法。」   春嬌在一旁悅然插話說道:   「既然三道茶如此有趣,那我們何不陪道長一同品嚐呢?」   冷四方眨眼問道:   「師叔,道家弟子能喝這『三道茶』嗎?」   「當然能喝!」   紫煙道長說道:   「不僅能喝,還有助於身體強壯呢!」   冷四方又問道:   「那師叔你呢?」   春嬌惑然問冷四方道:   「冷女俠,道長為什麼不能喝『三道茶』呢?難道……」   冷四方微微一笑,言道:   「因為這第三道茶裡用的是牛奶呀!」   紫煙道長卻笑而不語。   春嬌卻十分不解,想再問些什麼。   李自在悄悄碰了碰春嬌的素手,指了指面前的茶杯。   冷四方見到,朝春嬌擠了擠眼。春嬌羞得狠狠地瞪了一眼李自在,神色中卻偏偏多了些令李自在怦然心動的內容。   正是:   一水盈盈連兩方,兒女消息不尋常。   新巢正待倦鳥回,莫再遲疑去他鄉。   4   這天夜裡,冷四方輕身來到紫煙道長和李自在所住的屋門外,她小聲喊道:   「師叔,師叔!秀才,秀才!」   李自在急忙穿衣下床,「吱扭」一聲打開屋門。只見冷四方身穿夜行服,藉著微弱的燭光,還見她秀髮之間沾滿著露水與樹葉雜草。   李自在急忙問道:   「冷女俠,你這是從哪裡來,發生了什麼事?」   冷四方顧不上回答,憂然說道:   「快讓師叔起床!有一件奇怪的事情……」   李自在和紫煙道長同住在一套屋子裡,李自在睡在外間,紫煙道長睡在裡間。   李自在急忙轉身撩起門簾,藉著微弱的燭光向床上一看,「啊呀」大吃一驚。   李自在返身對冷四方言道:   「奇怪,道長不在屋裡!」   冷四方闖進去一看,只見床上被褥不整,卻哪裡還有師叔的影子?再仔細看時,師叔放在枕邊的神尾拂塵也不知去向。   冷四方急忙回屋叫醒春嬌。   三人聚齊後,冷四方沉聲說道:   「今晚可能要有事。師叔不辭而去,一定也是發現了什麼。」   李自在聞言忙問道:   「冷女俠,方纔你從何處歸來,莫不是也發現了什麼?」   冷四方點點頭,對李自在低聲徐徐說道:   「我剛練完功,回屋躺下不久,忽然發現窗戶外有一條黑影快速閃過,無聲無息。我見春嬌睡得正香,就來不及叫她,獨自下地悄悄出門。藉著月光,我見到一人正蜷伏在你和師叔的屋外,像是在窺探裡面的動靜。就在這時,牆外『忽』地一下,跳進一個人來,這人細高個子,手中似手還拿著什麼。這個人躡手躡腳來到那個蜷伏之人的旁邊,就見二人嘀咕了幾句,便雙雙縱身飛出牆外。我也顧不上喊醒你們,又怕耽誤時間,就隻身一人朝他們追去……」   春嬌詫然驚問道:   「那後來呢?」   冷四方接著說道:   「我放縱腳程,不大工夫就追上了他們。他們似乎絲毫也沒有想到有人跟在自己後面,還是只管不急不慢地奔跑。我一直追他們到一座廟前,我看見這座廟很小,又顯然很破舊,正好一塊牌匾就扔在我躲藏之處,我仔細一看,原來這是大理城邊的土地廟。我不敢貿然闖入,但距離間隔的遠,便也聽不到他們說些什麼。正在我非常著急的時候,那高個子從廟裡出來了,一縱身就跳過廟牆。我剛想去追他,那矮個子也從裡面緩緩走出,口中還自言自語地粗聲說道:『賊道,臭叫花子,看我不端了你們的老窩!』說完,也縱身飛越廟牆。我急忙跟上那矮個子,剛要縱起身形,就從我後面蒼鷹一樣閃過一人,飛身狂行,轉眼就不知去向。我恐怕夜長夢多,又不知他們究竟在附近到底有多少幫手,就急忙返回來,想與你們商量……」   一直在沉思的李自在,截聲問道:   「那第三個人發現你了沒有?」   冷四方續言答道:   「按道理他是在我背後而過,應該發現了我,但他又好像並無與我過不去,並未理會我的存在,然而也似乎沒有發現我!事發突然,只在瞬息,我也說不好。」   李自在聽罷,悵然言道:   「是了,從第三個人的輕功上,斷定他必定是高手無疑。如此武林高手,不可能沒有發現自己前方埋伏有其他人。但是既然發現而不予理會,我斷定此人一定看出你與前面那兩個人並非同路。那二人既是黑道,你又與他們不是同路,那麼你就是正道人物,至少應該是正邪之間。所以第三個人才沒有理會你的存在,而超過你之後去放心追趕前面那二人。」   冷四方聽完李自在的分析,點了點頭,又自言自語道:   「那麼,這第三個人會是誰呢?」   在一旁的春嬌好像悟到了什麼,她一拍手,歡言說道:   「莫非這第三個人是紫煙道長?」   忽然,牆頭上身影一閃,飛身跳下一個人來。   說時遲,那時快。冷四方朝著那人一揚手,就是幾粒珍珠丸。   只見牆頭紫煙飄落,下來一個,呵呵一笑,宏聲說道:   「好厲害的暗器!」   三人看時,那人不是紫煙道長又是誰?   紫煙道長來到冷四方身邊,手掌上還握著那幾粒珍珠丸,在月光下晶晶發亮,兀自不化。   別看這小小的暗器珍珠丸,它可是用草原萬年生花根研磨,以億年不化之冰水浸泡而成,遇濕即化,隨化就融,但融便浸入人體,冷氣頓發而致人死命。   然而冷四方此種暗器,是金山道長靈智子師父親傳於冷四方的,而紫煙道長又是靈智子真人的師弟,也就是冷四方的師叔,所以對此珍珠丸瞭如指掌。因此,當冷四方一揚手之際,紫煙道長也就已然布冷氣於掌心,輕輕接住了冰寒無比的珍珠丸。   正是:   銀漢蒼茫托玉盤,臨風玉樹不覺寒;   凝眸江湖掠浮影,雅韻聽聲舞堂前。   5   紫煙道長見冷四方、李自在、春嬌三人正用急切而恍惑的目光看著自己,又見冷四方的髮際間有幾片敗葉濕草,心中便已然明白一切。   紫煙道長招呼大家進了屋,隨手便把屋門掩好關緊,這才低音清聲問道:   「剛才貧道去追趕兩個黑道人物,半途所遇之人,莫不是四方孩兒嗎?」   冷四方聽了,急忙答道:   「正是我!卻原來那後面的人是您呀,師叔!」   紫煙道長點點頭,接著憂然說道:   「你們猜,那兩個黑道人物,卻是何人?」   冷四方三人均搖搖頭。   紫煙道長續而言道:   「他們就是當今武林邪派中的頂尖人物。一個叫探山大盜,是天下四劍客中的巡海夜叉的門內高徒。另一個就是被江湖稱作沉香軟玉的東方若萍,她就是東煞東方雄風的掌上千金。」   冷四方吒然問道:   「師叔,我看見那二人一高一矮,矮個子聲音粗渾,莫不是那高個子就是沉香軟玉東方若萍嗎?」   紫煙道長喟然言道:   「四方,天下之事,無奇不有,陰辣險惡之處,比比皆是。唉,你們哪裡會想得到,那個聲音粗渾的矮個子,就是沉香軟玉東方若萍啊!」   冷四方和李自在均禁不住失聲「啊」地一下驚叫了起來。   只有春嬌沒有表示驚詫,靜如處子。   春嬌接著紫煙道長的話尾,徐徐說道:   「我見過東方若萍,她是我女兒幫媚眼海棠這個號稱天下第一淫婦的師父。別看她個子不高,但武功的確高強。據說是當年東煞一手把她調教而成的。東方若萍隱居不定,忽兒在峨眉秀嶺,忽兒又在崑崙冰川,行蹤無常。聽說當年她與崑崙漢朝夕相守,日夜廝混,如漆似膠,直把個崑崙漢鬧得是神魂顛倒,險些荒廢了武功。最後崑崙漢在江湖上落了個醉崑崙探月老翁的綽號,他的真實姓名,卻不被人提起了。這個東方若萍長得確是賽過天仙,加上嗓音嬌嫩,行為嫵媚,別說男人了,就是女人見了,也會禁不住怦然心動。」   李自在奇然問道:   「你說東方若萍嗓音嬌嫩,但道長與冷女俠為何又說她聲音粗渾呢?」   春嬌微微搖頭,淡淡一笑,突然言道:   「東方若萍之所以有此沉香軟玉之稱,自然有她的道理。因為她擅長仿聲之嬌術,一會兒像純情少女,一會兒又像英俊少年,一會兒彷彿老態龍鍾,一會兒卻又如同魁偉大漢。這就是沉香之深沉,軟玉之柔弱,任意可塑,實在是驚駭世人之術!」   說到這裡,春嬌看了一眼李自在,接著又脫口言道:   「東方若萍創製的春針,恐怕武功與內氣定力稍弱之人,都根本無法抗拒。當年夏嬌也只不過學得東方若萍的幾式貓爪之功,就使得秀才幫的大幫主趙之乎、二幫主錢者也春心激盪,倘若再來一個東方若萍,我看秀才幫真的就要全幫覆沒了!」   說罷,低頭哧哧而笑。   李自在知道春嬌是在拿自己開心,也不介意。但他一想到連三哥孫逍遙這樣的正人君子也著了媚眼海棠的暗道兒,落了個自宮的下場,心中也不禁一陣駭然。   冷四方急忙把話題轉向探山大盜,她問紫煙道長:   「師叔,我卻早就聽江湖上傳聞,這探山大盜不是被巡海夜叉廢掉武功、逐出師門了嗎?」   李自在也點了點頭。   紫煙道長哦然言道:   「是啊!但不知怎的,貧道見他內功蓋世,並無廢去武功的樣子,其中必有內情,只是我們不知罷了。」   冷四方又徐徐問道:   「那探山大盜和東方若萍勾結在一起,究竟要幹什麼?」   紫煙道長這才接著一開始的話頭,沉聲續道:   「貧道緊追著他們,一直到大理城外的樹林中。貧道藏在一棵樹後,隱去身形,見二人悄聲細語,一會兒又見二人像是在爭論。因為貧道藏身之處,離他們尚有一段距離,任憑貧道靜沉耳力,也無法聽清他們在講些什麼。於是貧道趁他們演繹風流之際,從一棵樹游移到另一棵樹,最後終於輕身落到離他們只有幾步之遙的一棵小樹梢上。慚愧,慚愧!眼前的景色真是驚天動地啊!那東方若萍面部朝天,正好看見貧道隱身的這棵小樹,見樹梢有些晃動,就一個勁盯著貧道看起來。幸好那探山大盜興趣盎然,而東方若萍又非正經女子,因而後來只顧紅浪流蘇,不再注意貧道了。可是事後,貧道聽到一件關係著天下武林,也更關係著金山道觀命運的大事!」   李自在迫不及待地催問道:   「道長,到底關係著什麼大事,你快說呀?」   紫煙道長一席話,不禁令三人揪魂扯魄,驚詫不已……   正是:   黑雲壓城城欲摧,白浪覆舟舟難回。   卷地狂沙忽吹過,望斷江湖起風雷。   6   且說紫煙道長一席話,早已揪動李自在等人的魂魄。   就聽紫煙道長一字一頓地續而言道:   「探山大盜和東方若萍已然聽說了金山道觀收留玄機子道人和森孩兒之事,他們還知道玄機子已是歸天之人。他們計劃著與奪命判官、金珠魔丐、塔上鬼魅等黑道頂尖人物聯手,踏平金山,殺盡武林正道英傑,搶回金骨王牌,上五嶽煉道求仙,之後再殺除五嶽山王,占山自立。據說此計劃已得到朝廷昏庸皇帝之秘准。貧道還聽他們講,他們要夥同探月老翁,一道先赴金山,尋找金骨王牌。還說此事不能讓金珠魔丐、奪命判官和塔上鬼魅搶先。他們這些武林邪派頂尖人物正要掀起黑潮,席捲妖風!」   冷四方眉頭緊皺,牙關緊咬。   李自在也是摩拳擦掌,義憤填膺。   然而,令李自在最擔心的,卻是唯恐遭到東方若萍的暗算,從而壞了自己的名聲。   春嬌早就看出了李自在的心思。只見她堅定地抿抿嘴,信心十足地說道:   「對付東方若萍,你們不用過於擔心。我曾偷聽過她與夏嬌的一次談話,知道練此淫功艷術的弱點所在!」   李自在一聽,急忙問道:   「東方若萍的弱點是什麼,快講給大家聽聽!」   春嬌諷然笑道:   「別人可能沒有機會破掉東方若萍的淫艷之功,李秀才卻是用得著的。我跟你說吧,你醫術蓋世無雙,號稱天下第一,你一定知道所謂『不可用心守,不可無意求,用心守則著想,無意求則頑空』的道理。在東方若萍淫施沉香軟玉之術時,一定要注意上面的意守境界,除此之外,手指戳入她的魄門深處。」   聽到魄門二字,冷四方有點不解,她惑然問春嬌道:   「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魄門,這是一個什麼穴位?」   春嬌紅著臉,在冷四方的耳邊小聲說了一句話。   冷四方頓時滿臉「騰」地一下變得粉紅,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笑出了聲。   就聽紫煙道長凝眉說道:   「事不宜遲,我們必須趕在他們行動之前到達金山,把這群妖魔興風作浪的消息,廣佈江湖。我們天一亮就啟程,因為此去一路定會艱難萬分,沒有多少歇息的機會。為了防止萬一,貧道有一健身術,此刻就教於你們,希望你們途中小憩時練習,當會迅速恢復體力,不會感到疲倦。」   李自在、冷四方、春嬌聽說紫煙道長要親傳健身術於自己,都萬分高興,也萬分感激。   紫煙道長讓大家靜坐於地後,才宏運脈息,徐徐說道:   「此術名叫八段錦,乃為道教漢鍾離所創。有文、武兩種。現在你們靜坐運氣,凝神行氣,乃為文式。文式有叩齒集神功法、搖天柱法、舌攪漱咽法、摩腎堂圖法、單關轆轤法、雙關轆轤法、托天按頂法、鉤攀法。此式有口訣一首,即:『閉目冥心坐,握固靜思神;叩齒三十六,兩手抱崑崙;左右鳴天鼓,二十四度聞;微擺撼天柱,赤龍攪水津;漱津三十六,神水滿口勻;一口分三咽,龍行虎自奔;閉氣搓手熱,背摩後精門;盡此一口氣,想火燒臍輪;左右轆轤轉,兩腳放舒伸;叉手雙虛托,低頭攀腳頻;以侯逆水上,再漱再吞津;如此三度畢,神水九次吞;嚥下汩汩響,百脈自調勻;河車搬運訖,發火遍燒身;邪魔不敢近,夢寐不能昏;寒暑不能入,災病不能犯;子後午前後,造化合乾坤;循環次第轉,八卦是良因。』」   紫煙道長續道:   「此外還須記住噓、呵、呼、肆、吹、嘻六個字。別小看這六個字,它們可是在練文式時所發音吐氣的各自不同的形式,分別與肝、心、脾、肺、腎、三焦等相應,呼出臟腑中之濁氣,納入朗朗清純之氣。因此,這文式之六字,又有『靜功六字延壽訣』之稱。」   接著,紫煙道長又教冷四方、李自在、春嬌八段錦中的以行步代導引的武式。   紫煙道長沉然言道:   「這八段錦之武式,也有個口訣。即:『兩手擎天理三焦,左右開弓似射鵰;調理脾胃須單舉,五勞七傷望後瞧;搖頭擺尾除心火,背後七顛百病消;攢拳努目增氣力,兩手攀足固腎腰。』此八句,即為八式之名,其基本要領與文式相若。倘若練此武式時,再能配以文式的『靜功六字延壽訣』,更會迅速消除疲勞,輕鬆筋骨,舒活脈絡,調理精神。」   教罷,紫煙道長長舒胸中肺氣,對李自在宏聲吟道:   進止有次第,粗細不相違;   譬如善調馬,欲往而欲回。   李自在頓時大悟,對道:   我自忘心神自悅,跨水穿雲來相謁;   不問虛時藏還有,玄道通微生亦滅。   吟罷,紫煙道長和李自在開懷大笑起來。   笑聲在夜空中久久迴盪,經久不散。   第二天天剛麻麻亮,大理還沉睡在最後短暫的香夢裡,就見有一行人,如離弦之箭,似越林之鷹,狂展身形,力貫內氣,向著江南方面飛掠而去,轉瞬即逝。   這一行人,精神抖擻,疾飛如雁,山風吹送,一路之上日夜兼程。渴了,隨便摘幾顆野果,幾片樹葉,用力吮吸其中的果汁、露水。餓了,掏出背袋中的乾糧肉鬆,或凌空抓幾隻驚飛中的鳥雀,生餐其肉,卻更顯豪放。   他們紫衣飄飛,風聲呼嘯,如影隨形,飄然若仙,足下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   道邊的行人只好像看見幾團旋風陡然刮過,頃刻之間就又無影無蹤。   他們一個緊跟在一個後面。後面的掉隊了,就急忙搭一把前面的手,或拽一下前面翻飛的衣襟。前面的更是輕功絕倫,後面的掉隊了,就急忙清音疾喊一聲:「抓緊些,別掉隊啊!」   只見他們寬大的衣衫,飄飄然然,彷彿是幾位傳說中的凌波仙子,瀟灑從容。但又有誰能知道,他們早已經是心急如焚,恨不能一步就到達遠方的目的地呢?   這一行人,就是紫煙道長、冷四方、李自在和春嬌。   三日後,他們就來到鶯鸝鳴囀、山清水秀的江南。此段路程,別人少說要走一月,他們卻僅僅用了三天。   這三天,他們從未好好休息過。他們的衣裳早已被夜露晨雨、晚風厲枝打濕、掛破,倘若單看衣著,一定會誤認為他們是一群浪游四方、四海為家的乞丐。   皇甫松《夢江南》云:   蘭燼落,屏上暗紅蕉。閒夢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瀟瀟,人語驛邊橋。   江南,依舊是風光秀美。   那些田院四周,水清如鏡,農舍涼亭,小橋流水,松竹交翠,畫棟雕樑,瑤草綴地,琪花結棚,長堤垂柳,園林藏幽,無不令人心曠神怡,流連不歸。   但是,紫煙道長一行又哪有閒心欣賞這一切?   紫煙道長言道:   「我們的第一站到了,可以休息兩天。下站就是金山,期間路程不為遠。照我們如此速度,再用兩日即可到達。我們這兩天一定要恢復體力,養足精神,說不定金山正等我們去參加一場浴血大戰呢!」   李自在也警然說道:   「我們都把衣服換一下,江南各種門派甚多,我們可分頭去到四處放出口風,把東方若萍、探山大盜他們意欲稱霸天下武林之事,昭然於世!」   冷四方非常贊同地悅然說道:   「李秀才和春姑娘去萬卉山找萬卉山新主人芍葯和茉莉,我隨師叔去太湖和春陽城。太陽下山前,不論發生何事,一定要平安返回客棧!」   有詩為證,詩曰:   暫與紅塵隔,蕭然生遠心。   江湖風雨變,雲冷過樓陰。   誰可平鬧事,唯有道中人。   憑君破岑寂,天火一爐深。   7   瑣事繁多,情急何了,登山涉湖,詳情不表。   單說這一天,日已西斜,霞雲滿天。兩旁松杉成林,竹篁蔽日,濃蔭如蓋,更顯得天色昏沉。   此時,江南店舖大都已關門上板,而有些鋪店卻張燈結綵,剛剛營業。在這些結起綵帶、高懸紅燈的鋪店裡,人來人往,生意興隆,還時斷時續地傳出琴瑟之音。   只聽有一女子淒聲唱道:   多少恨,昨夜夢魂驚!   猶似故時畫如眉,車如流水馬如龍,   花月正春濃!   又聽裡面吳音軟語地唱道:   琴瑟老,芳魂無歸巢!   幾經風雨幾經霜,借得粉脂歡強笑,   吳音向誰好!   就在歌聲剛住之際,只聽得一個聲音宏然說道:   煙籠寒水月籠沙,借來胭脂為誰擦?   哀國弱女知愛憎,不唱新朝唱舊家。   又聽一個聲音說道:   「秀才,何必還要雪上加霜呢?趕快走吧,切莫惹來麻煩!」   話音未落,只見凌空大鵬般飛下兩個人。   其中一個道士宏聲笑道:   「神醫詩興大發,把太白金星也引下九天了!」   另一人也悅然笑道:   「春姑娘,就你嘴損,總是欺負人家秀才。等沉香軟玉搶走了他,我讓你哭都找不見眼淚——白搭!」   李自在急忙過來施禮,歡顏呼道:   「道長,冷女俠,原來是你們,路上可好?」   冷四方微微一笑,算是回禮,繼而悄聲說道:   「快回客棧,有要事商量!」   紫煙道長、冷四方、李自在、春嬌四人縱身剛要走,就聽得有人獰然叱道:   「嘿嘿,哪裡走!」   四人猛吃一驚。   只見來人乃是一清廷大內的護衛統領,身後還簇擁著許多副手與兵卒。   李自在急忙迎上前去,哂然說道:   「不知這位兄台有何指教?」   一個隨從「嘿嘿」怪笑道:   「少來什麼兄抬弟扛的,這位是我們大清的大內總管。說出來嚇破你等尿泡,他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奪命判官!」   紫煙道長心中暗道:「這奪命判官好快的腳程。」急忙上前虛意招呼道:   「原來是奪命判官,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奪命判官冷聲哼叱道:   「這『吩咐』二字談不上!你們剛才吟誦反詩,影射朝廷,說起來可是死罪一條!」   只見奪命判官一揮手,指著李自在,厲聲說道:   「給我拿下!」   幾個隨從剛要上前,就聽見冷四方怒而宏聲斷呵道:   「我看誰敢?!」   冷四方深知,方才李自在所吟詩中「哀國弱女知愛憎,不唱新朝唱舊家」兩句,一旦被朝廷縣府問罪,必定招致極刑。況且面前站著的,也非泛泛之輩,乃黑道上掛了名的大內高手。   冷四方揚手一把珍珠丸,打向奪命判官和其他爪牙。   奪命判官根本不知道冷四方的來路,只道是幾個狂野刁民尋釁鬧事罷了,因此並未放在眼裡。待冷四方抄手一把珍珠丸,說打就打,方才反應過來。只見他目光注處,打出一把九冰草。   就聽「劈劈啪啪」一陣響聲過後,地上已然一片冰凌。幾個大內侍衛早被珍珠丸打中穴道,先是痛得縮成一團,既而又凍得抱在一起,狼狽不堪。其中一人,竟然頃刻間被凍成一個冰雕之人,沒了性命。   奪命判官不愧是頂尖高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反手打出一把九冰草之後,急忙飛身上前,來了個「銀蛇吐信」,就聽得「啪啪啪啪」幾聲,已然連點眾傷者大穴,止住了他們身上的痛與寒。   再看時,冷四方四人竟已全然不見蹤影。   當天夜裡三更不到,紫煙道長、冷四方、李自在、春嬌就毅然輕裝上路了。奪命判官的出現,使得情況發生了變化,他們不得不提早動身趕回金山。   又是一路狂展身形。   這一天清晨,奔跑中的春嬌突然驚喜萬分地大聲喊道:   「看,前面是金山!」   金山在望。   清晨的風,吹在渾身已被露水打濕的紫煙道長、冷四方、李自在、春嬌四人的身上,頓時生出不少寒意。他們不得不將氣流佈滿全身,以抵抗寒冷。   這時,天空忽然飄起一朵陰怪烏雲。   一陣暗雷炸響過後,天又下起了小雨。   紫煙道長奇道:   「怪哉!看這天氣不該下雨,不知是何道理!」   紫煙道長續而說道:   「再加把力,再有半個時辰,我們就到家了!」   冷四方見大家正處於飢寒交迫之際,天公偏又不作美,就頓時慷慨性起,施展出攝魂法中的引魂術。立時,雨住天晴,太陽從雲層後露出萬道金光。   金山,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中。   他們四人再展身形,疾風颯然。   時間一點一點默默地逝去,紫煙道長心中暗忖:「快到了,快到了!金山道觀,莫要有什麼意外啊……」   他們用足十成功力,迅如雷奔,心似電旋。四野萬籟俱寂,除了松風如濤,再就是他們急速飛奔時的「怦怦」心跳聲……   然而,當他們來到金山腳下,忽然聽到了山上傳來的隱隱嘈雜的喊殺聲。再靠近些,伴著一陣陣淒慘與兇惡的叫聲,依稀還傳來了一陣陣刀槍棒劍的撞擊聲。   紫煙道長潸然心道:自己來晚了一步……   紫煙道長正在苦於無計,忽見有人猶如蒼鷹展翅,借助山石草木和自身的蓋世絕倫的膽量與內力,正箭一般向山頂狂縱而奔去。   就在金山道觀的山頂上,一個鶴髮童顏卻面目猙獰的老者,手中舉一把透心魔針,正朝著已然身負多處劍傷,渾身冒血,然而卻頑強抵抗著的紅雲道人的咽喉猛然刺去……   紅雲道人一聲斷喝道:   「衝我來吧……」   高叫之聲震撼天地,驚懾鬼神!   正是:   正氣凜然好紅雲,臨危豈肯怯魔人。   只盼天外降奇俠,殺敗惡妖救凡塵。 第十八章 喋血荒山情未了 芳墳墓血有乾坤   詩曰:   山觀晚鐘飄落霞,幾枝蒿草幾朵花。   誰人猶記來時路,青燈照處信無涯。   1   且說近日來,金山頂上金山道觀,求道尋仙、敬香朝寺者終日絡繹不絕。   自從紫煙道長領著森孩兒去大理尋訪冷四方、李自在和春嬌以後,道觀的一切繁瑣道務即由紫煙道長的師弟紅雲道人代為處理。   這一日,風和日麗,晴空無雲。紅雲道人在金山道觀前,為前來求道者講述八仙的由來。   紅雲道人朗聲言道:   「大約在魏晉時期,有書名曰《神仙傳》,其中所錄八仙,乃為西漢淮南王劉安的八位門客。至五代,西蜀道士張素卿又畫《八仙圖》。這些八仙均因帶有凡人的俗氣而未被世人銘記。成吉思汗一統天下以後,又有八位仙人聚在一起,他們乃漢鍾離、鐵拐李、呂洞賓、張果老、藍采和、韓湘子、曹國舅、何仙姑是也。其中以漢代異人漢鍾離最為資深,他有正陽真人的美稱。據說,漢鍾離是從道教老祖老子的徒弟東華少陽君那裡得到的真傳。道家自開教以來,異人倍出,其中人們經常有口皆碑者,正是此八仙者。然而我輩道行淺薄,而八仙又常駐天地之間,故而我輩肉眼凡胎,見不到他們。聽貧道師兄靈智子講,八仙之中的呂洞賓、張果老、何仙姑曾屈駕來過金山,與靈智子道長品茗論道,悠然自得,不亦樂乎。故而我輩當努力學道,弘揚道學。」   紅雲道人輕咳一聲,繼而說道:   「人們喜愛八仙,不僅是因為仙人們脫俗逍遙、與世無爭,還因為人們喜歡這個似乎是湊起來的『八』字。古代的樂舞講究八佾,宴席之上要有八珍,奏樂要有八音,地方名勝要有八景,道、佛、儒諸家高人與一般俗界名流也都求有八公、八俊、八龍、八儒、八廚之說。這並非偶然成八,實在是天機不可洩也。」   紅雲道人又說道:   「我道家仙術與佛家經文中,也有許多八字語。如八門,又稱八天;還有八解脫、八石、八候、八段錦、八觸、八漏、八歸六居、八字妙門、八祖金丹心法……等等。而對於方術醫門,八字更是數不勝數,什麼八二月、八風、八方、八卦、八珍散、八寶丹、八味丸、八會穴、八綱、八法、八廓、八仙長壽丸、八味逍遙散、八脈交會穴等等,其妙無窮,令我輩即使畢生心悟、修行而不及終矣!」   有俗家求道者高聲問道:   「道爺能否講講全真道與南宗道教究竟有何不同?」   紅雲道人微微一笑,顯然,他覺得此問題提的好。   紅雲道人言道:   「北宋之全真教,道史並非古久,乃從長春子丘處機真人開始。全真教屬於苦道,《遺山文集》離峰子墓銘載:『全真道有取於老佛家之間,故其寒餓憔悴痛自黔劓,若枯寂頭陀然。及有得也,樹林水鳥竹木瓦石之所感觸,則能穎脫縛律自解,心光陀然普照六合,亦與頭陀得道者無疑。』全真教本不言煉丹服食,自元人陳道虛始,通南宗為一,並兼煉丹養身之術,而服食則未有所聞。這就是全真道與南宗道教的不同之處。」   就在紅雲道人的話音剛落,天空突然響起幾聲驚雷,繼而下起小雨。這時,又聽人群中有人呼叫起來。   循聲望時,紅雲道人看見從西邊天空滾滾的雲際間,凌空踏雨飛來一人。此人身披一件金色長袍,手拿一根蛇形金棒,瞪大兩眼,轉瞬之間即落足於金山道觀的觀堂門前。更為奇怪的是,此人另一隻手上還托著一個黃眼老者。   小雨突然止住,彷彿受到人為的控制。   拿蛇棒之人滿臉橫肉,面容發亮,神情中還流露著一種驕橫和肆意。他在觀堂門前剛一站穩,那位被托於手中的黃眼老者就跳到地上。   眾俗家求道者見從天上來了兩個會妖術之人,忽拉一下,如驚弓之鳥,四散而去。   紅雲道人暗道:此二人善者不來、來者不善,須格外小心才是。但面容上,仍充滿謙和與友善的笑意。   紅雲道人上前施禮道:   「大師輕功蓋世,令貧道大飽眼福。只是敢問大師是何方高人,蒞臨小觀有何貴幹?」   黃眼老者急不可耐地接著紅雲道人的話,惡目一瞪,怪眼一翻,大聲喝道:   「小道士也太無禮!什麼大師長,大師短?為何見到本大師卻連聲招呼都不打,一個勁地問這個叫花子?小道士,我看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紅雲道人聽罷吃了一驚,心道:莫非這黃眼老道所說的叫花子,就是當今大魔頭、丐幫幫主金珠魔丐不成?他今日來此,莫不是與金山劍訣、金骨王牌有關?   想到這裡,紅雲道人不由得暗吸一口冷氣。但見這魔丐一身黃服,上面繡有許多閃閃發光的珠寶玉石,紅雲道人便更加深信無疑。   儘管紅雲道人心裡正不知應該如何對付,但嘴上卻絲毫不慢。他呵呵一笑,言道:   「這位大師所責,言之有理!貧道冷落了遠道的客人,還望大師多多原諒!」   紅雲道人接著問這黃眼老者道:   「請恕貧道眼拙,敢問大師尊姓大名?」   黃眼老者聽罷,哈哈一陣怪笑,之後,才陰陽怪氣地說道:   「諒你這個金山小妖道也不知道,我說出來嚇破你的苦膽,我的尊姓大名叫烏斯提,江湖上人稱戈壁狼前輩的,便是在上。」   這烏斯提不學無術,他聽別人常常自稱在下,就順口稱自己是「在上」。   紅雲道人聽罷,心中尋思:江湖正邪兩道中,並無聽說有戈壁狼其人。看他眼珠發黃,想必並非中土人士。   就聽烏斯提又對金珠魔丐怪腔怪調道:   「小妖道一定心裡在想,怎麼十八代祖宗也沒有人知道我戈壁狼的尊姓大名?」   說完,鼓足中氣一陣狂笑。   隨著烏斯提的狂笑之聲,只見當空飛過的兩隻練鵲,「刷」地一下,垂直而落。   道觀中的弟子見了,忙過來對紅雲道人悄聲說道:   「師父,練鵲是被震斷心脈而死的。」   紅雲道人兩眉緊鎖,眉心聚成一個疙瘩。他正氣凜然地朗聲說道:   「兩位大師遠道而來,依理,貧道當擺案上茶招待,以略盡地主之誼。但大師出言不遜,憑貧道古稀之人,竟被你一口一個小妖道地侮辱,這且不論。又平白無故,以邪門妖術害死練鵲,司馬昭之心,已路人皆知。大師此來金山,究竟意欲何為,不妨就照直講來,於情於理,貧道自會有個交待!」   正是:   錚錚硬骨人中仙,正氣敢闖鬼門關。   任憑妖風八面起,守定魂魄何懼寒。   2   面對強敵,紅雲道人早已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他的正氣之辭,真可謂痛快淋漓。   從一開始露面就未發一言的金珠魔丐,此刻搭腔說道:   「小妖道講得好,很動聽,非常有理!」   就將一隻手按在道觀門旁的一個石墩上。並未見他用力,就聽「突」的一聲悶響。再看那少說也有千餘斤重的石墩,早已碎成了卵石大小。   金珠魔丐又縱起身形,朝著觀門飛撲過去,凌空惡狠狠地說道:   「小妖道,講得好!」   手已觸到刻有「金山寺」觀名的金匾。   觀內幾個道人見狀,不及紅雲道人發話,手持長劍、拂塵,一起撲向金珠魔丐。   就聽得「啊啊」幾聲慘叫,這幾個道人還未來得及出手,即倒地而亡。看時,竟是被捏碎頭顱而死。   紅雲道人卻始終面無表情。   一位年輕道人喊道:   「師叔,難道你怕他們不成?快叫大家動手吧!」   紅雲道人輕歎一口氣。   有誰能知道紅雲道人此時此刻的心裡,該有多麼的焦急與憤怒?紅雲道人何嘗不想怒髮衝冠,大不了血染金山、橫屍道觀。但是,為了確保金山寺這座佛道兩教先後創下的數百年基業不被破壞,紅雲道人因而才強忍心頭怒火而沒有爆發。   同時,他也深知在金山之上,沒有一個人是金珠魔丐的對手,又何必讓眾多的弟子去白白送命呢!   此刻,紅雲道人只盼望紫煙師兄早日歸來。   然而,紅雲道人畢竟是人,不是仙,他的忍耐與克制是有限度的。   正所謂「有再一再二,絕不允許有再三再四」!   只見金珠魔丐將金匾摔到地上,又用腳在上面來回一抹,就將用花崗岩製成的金匾上的大字,碾成一片粉塵。   烏斯提飛身上前,一腳將金匾踢飛,直落入深澗。接著,烏斯提又飛起幾腳,將幾位道徒踢斷筋脈,倒地斃命。   紅雲道人恨不能立刻就撲上去,與金珠魔丐、烏斯提拚個你死我活,但他又一次忍了下來。他的耳邊復響起紫煙師兄臨行時再三叮囑的話語:「凡事要能忍讓,以保全道觀眾弟子為上策,千萬不可衝動。切記,切記!」   然而,紅雲道人眼見金匾被毀,數名弟子被殺,金山已是不可避免要發生一場洗劫。他仰天說道:   「無量天尊!師祖在上,紅雲守觀無能,請恕弟子妄動殺念了!各位道徒,你們莫要停留,快些下山去吧!」   好一個紅雲,虎目圓睜,殺氣逼人。   只見紅雲道人飛身近前,朝著烏斯提的面門就是一拳。烏斯提一個閃身,紅雲又回拳為掌,轉身上撩。   然而,紅雲道人比起烏斯提,武功實在相差太遠。幾個照面,紅雲的胸口就被烏斯提一拳打中。   紅雲反手取下一柄入雲寶劍,使出金山劍法,照著烏斯提一路狂刺。   烏斯提冷笑幾聲,一邊迴避劍鋒,一邊譏笑道:   「小妖道枉學幾十年的金山劍法,卻原來如此稀鬆平常。靈智子老兒一世英名,怎麼有這麼一個師弟。」   說完,又是一陣哈哈狂笑。   紅雲道人手下絲毫不敢怠慢,忽然改變劍招,使出崆峒派秘傳劍法,一招「淵底乾坤」,直刺向烏斯提的胸口。   烏斯提猛然發現紅雲道人改換了劍法,看來看去卻不知是屬於哪山哪派。原來,這烏斯提來自中亞,對中華武術所知甚微,此次臨上金山前,金珠魔丐才臨時把原本就所知甚少的金山劍法與金山其他武功簡單地告知於他。   本來,這金山劍法系武林劍術中蓋世無雙之劍宗,絕不可能被人知道表面招式後即可化解。只因紅雲道人雖手持入雲寶劍,卻對金山劍法所習不精,況且還沒有掌握其變式,更不用說運用,故被烏斯提輕鬆化解,並不放在話下。   回頭說烏斯提見到劍尖直刺自己胸口,急忙側身讓過。然而紅雲道人所習崆峒劍秘中的「淵底乾坤」卻分兩式,一為「左轉乾坤」,一為「右轉乾坤」,劍刺中胸實為虛招。   紅雲道人見烏斯提側身讓過劍鋒,即迅速橫劍當刀,向左猛然打旋自己的身體。   只聽得「撲哧」一聲,緊接著「啊呀」一聲慘叫,烏斯提的右肋處已被劃開一道口子,鮮血頓時往外噴吐。   紅雲道人此招得手,全只因烏斯提過於大意。   高手較量,不在一招一式,也不在一回一合之間,關鍵就在於不可大意。   所謂「大意失荊州」,就是此理。   也就在紅雲道人得手的一剎那,烏斯提使出自己畢生成名的絕技鴛鴦腳,一招「鶩霞齊飛」,接一招「水天一色」,也踢中了紅雲道人的小腹與胸肋。   這鴛鴦腳著實有來頭。因為在每一腳中,都暗藏著正逆兩向力道,正逆兩向又相剋相生,發力更為兇猛,故名為鴛鴦腳。   那「鶩霞齊飛」乃取「孤鶩與落霞齊飛」之意,而「水天一色」自然也就是「秋水共長天一色」了。   當年,戈壁狼烏斯提在中亞各國踢遍天下無敵手,因而聲名大振。故而今日他在身負劍傷的情況下,才急於自保而使出如此絕技。   也是因為烏斯提重創於先,加上烏斯提的鴛鴦腳只是圖以自保,故紅雲道人雖中了兩腳,卻也不至於受到內傷。   紅雲道人剛一個踉蹌倒退出一丈開處,已然到了懸崖邊上。   正在這時,一直處於觀望之中的金珠魔丐,手拿透心魔針,飛身近前,分上、中、下三路刺向紅雲道人。   紅雲道人顧不上考慮,仗劍突刺。誰知劍尖突然轉向,反而刺中自己的小腹。   原來,這透心魔針實為陰毒之器,針風打處,內力稍淺,便會被魔亂心旌,故而叫做透心魔針。   紅雲道人急忙定心收息,抽劍護腹,但已遲矣。   紅雲道人一咬牙,將入雲劍從小腹中猛然拔出,只見一股血彈直濺向金珠魔丐。   金珠魔丐毫不含糊,布氣於袖,揮袖勁掃。這股血彈像看準了目標一般,盡數射入紅雲道人的身上,洞開無數血口,血水洶湧而流。   紅雲道人緊咬牙關,大聲喝道:   「我與你拼了!」   只見他仗劍挺身,狂刺金珠魔丐。   金珠魔丐並不驚慌,他一擺透心魔針,騰空躍起,來到紅雲道人的身後。   紅雲道人急忙轉身,橫劍推出,誰知金珠魔丐此刻的身形仍然在半空中停留。   待紅雲道人劍光才過,金珠魔丐的透心魔針已然朝著紅雲道人的咽喉廉泉穴刺去。   紅雲道人大喊一聲:   「衝我來吧!」   喊聲如雷,震撼天地,驚懾鬼神。   正是:   一生行善少傷憂,靜修道理苦修舟。   來春再看花間意,刀霜劍雪鎖枝頭。   3   且說那金珠魔丐一把透心魔針刺得既狠且準,紅雲道人已然無路可退。   紅雲道人確已抱定一死之念,但在臨危之時,也不忘記要劍掃金珠魔丐。於是紅雲手中的入雲劍又是一招崆峒派的「淵底乾坤」,攔腰橫掃過來。   然而萬萬沒有想到,透心魔針魔力刁鑽,也因紅雲道人內功修煉不到,針尖一刺紅雲道人的咽喉,紅雲道人即刻感到魂不守舍,入雲劍「噹啷」一聲,墜落於地。   紅雲道人一挺胸膛,就覺得有一道冰冷之氣穿喉而過。   說時遲,那時快。   就聽得「啊呀」一聲大叫,金珠魔丐站立不穩,同時渾身感到寒冷難耐。低頭看時,就見「遍地雪花猶自開,信是仙人天外來」。其中有點點滴滴雪花般的東西,正打中他自己胸口的華蓋、璇璣諸穴,遇熱即融。   金珠魔丐立時感到穴道被堵,狼狽中忙布氣推宮。   只見從金山懸崖下飛身上來一人,手中也拿一把入雲寶劍,早挺劍刺向金珠魔丐。   紅雲道人渾身是創傷,遍體是鮮血,手捂咽喉用力叫道:   「冷……師侄,殺……死金……珠……魔……丐……」   說罷,便氣絕身亡,兩眼兀自圓睜不閉。   來人正是草原俠女冷四方。   冷四方在山下已然聽見山上喊聲連綿,殺聲震天,便若壁虎游移,又若蒼鷹展翅,施展蓋世輕功,以無與倫比的速度,從懸崖處飛身登上山頂。   冷四方眼見師叔紅雲道人中針身亡,頓時殺心大盛。她仗劍一展,劍氣生風,把金珠魔丐籠罩於一片劍影之中。   金珠魔丐也不是泛泛之輩,只見他一邊打通受阻穴道,一邊抽出一根金環蛇形的打狗棒,輕靈翔動,欺身而入,與冷四方戰在一起。   冷四方一劍搠空,劍招立變,身隨劍走,劍隨身轉,霎時間四面八方都是劍光人影。   這時,戈壁狼烏斯提也帶傷上前來助金珠魔丐一臂之力。   一個是中亞武林黑道高手,一個是修煉有術的丐幫魔頭。   一個施展鴛鴦腳,正逆氣流環布左右;一個手握金棒,棒頭呼呼有聲。   戈壁狼與金珠魔丐一經聯手,威力則又是一番凶狠絕倫。   冷四方虛晃一劍,斜刺裡遞進一招,如影隨形,神威凜凜,使用平生絕頂神功金山劍法,憑一把入雲寶劍,將自身門戶封得風雨不透,並趁機向對方進招周旋。   這時,紫煙道長和李自在、春嬌也登臨山頂。只見「滿目青山血浸染,屍橫都是正派人」。   紫煙道長一眼就看見猶不閉目的紅雲道人,遂飛身過去。見紅雲師弟已然命歸西陰,禁不住老淚縱橫。   紫煙道長「哎呀」一聲痛叫道:   「師弟,貧道來了,你慢些西去,待貧道為你報仇!」   抽出金尾拂塵,飛身加入混戰。   李自在急忙過去扶起紅雲道人的屍體,把手搭在紅雲道人的手脈之上,他希望能有回天之術,使紅雲道人尚未遠去的遊魂附體回歸。但卻是無能為力,任憑天下第一神醫醫術高超,也救不活紅雲道人了。   這邊,金珠魔丐力戰冷四方,見烏斯提上陣相助,便獰笑著問冷四方道:   「小丫頭,你是何人?為什麼你的金山劍法使得如此精湛,莫不是你得到那金山劍訣了嗎?」   冷四方環劍一圈,「龍門鼓浪」,劍光閃閃,劍風颯颯,當真就猶如浪湧波翻。   冷四方宏聲大罵道:   「丐幫的敗類,殺人的凶魔!你廢話少說,拿命來吧!」   一招「天女獻花」,又揚手打出一把珍珠丸。   金珠魔丐剛才已嘗到過這暗器珍珠丸的厲害,急忙棒壓雲端,忙中偷閒,也打出魔門暗器百寒針。   針丸相撞,落地無聲。只化作遍地清霜,在陽光下兀自閃光。   紫煙道長擺動金尾拂塵剛一飛身逼近,立即感到有一股強大的旋流向自己撞來。他閃身避過,只見一黃眼老者朝著自己又踢出第二腳。   這黃眼老者,就是戈壁狼烏斯提。   烏斯提又一式「水天一色」,朝著紫煙道長的陰戶處踢來。紫煙道長畢竟功修雄厚,他並未迴避,一掃拂塵,擋住來腳。   然而,這鴛鴦腳正逆輪迴,變化無窮。就聽得「通」的一聲悶響,紫煙道長被踢出好幾步遠,但烏斯提也不禁打一個趔趄。   那邊冷四方正苦鬥金珠魔丐,忽見紫煙師叔被烏斯提踢中小腹,不由得一陣發急。   冷四方慌忙劍沉下路,抄手一把珍珠丸,朝烏斯提揚去,以緩解紫煙師叔危急的情勢。   但金珠魔丐豈能放過這難得的時機?他趁冷四方分神的一剎那,乘虛直入,揮動透心魔針就刺中了冷四方胸口的乳中穴側。   冷四方危急之中,依然冷靜沉著,方寸不亂,也衝著金珠魔丐推出一掌。   就一掌,把金珠魔丐打了一個踉蹌,透心魔針也同時震出體外。但冷四方胸乳之間,也頓時浸出一片殷紅。   就在紫煙道長和冷四方雙雙受傷的同時,李自在挺身接過了烏斯提夾光帶電般的第三腳。   前面說過,戈壁狼烏斯提腳上功夫蓋世,曾在中亞一帶打遍天下無敵手。   這鴛鴦腳共有三式。第一式叫「鶩霞齊飛」,第二式叫「水天一色」。唯這第三式最為凶狠霸道、古怪刁鑽,名叫「波霸狂飆」,又有「波飆浮沉」之稱,屬陰毒之功。   此式夾帶波光飆勁,若浮若沉。   這三式又可任意變化,三三見九,九九八十一招。   春嬌更是不敢怠慢,疾身上前,挺劍朝著金珠魔丐當胸刺去。   李自在接過烏斯提的「波飆浮沉」腳,已覺氣血逆翻,他急忙運氣行宮,閃身退後一步。   烏斯提豈肯罷休?他得寸進尺,復使出三式之變招,朝著李自在連踢三腳。   李自在醫術上曠古絕倫,但武功卻沒有他的醫術那樣空前絕後。他躲過了烏斯提變招後的第一腳,卻怎麼也躲避不了這源源而至的第二腳和第三腳。   只見他雙手捂胸,兩眼一閉……   就聽「撲騰」一聲,只見一人被烏斯提踢出數十丈開外,彷彿一隻斷線游鳶,摔下懸崖……   正是:   連綿戰事不斷來,頻繁出手舉世哀。   惡足踢起千層浪,不知何人又有災。   4   紫煙道長被烏斯提一腳踢中小腹,襠內已是鮮血一片,心中頓時一片空白,兩眼也是金花亂撞。他努力靜下心境,運氣回宮。就在這時,他看見一人被烏斯提踢下懸崖。   紫煙道長飛身撲到懸崖邊際,憑盡氣力大喊一聲:   「春嬌——!」   展開雙翅般的碩大道袍,跟著也縱身跳下懸崖。   山谷中傳來了淒切的回音。   原來,就在李自在閉目求死、命懸千鈞一髮之際,春嬌情急之中撲身過去,以自己嬌嫩的身體,擋住了烏斯提無比兇猛的兩腳,救了李自在一命。   李自在忽覺頭頂風過,急忙睜眼看時,只見到一朵紫色祥雲,緩緩飄墜懸崖……   冷四方的心中也是一片茫然。但她此刻又怎能再分神意,而去悲悲切切呢?   就見冷四方一劍穿波,之後坐於地上。   她氣沉丹田,佈滿全身,聚起三味真火於心,心發於口,一道火劍猛然刺向烏斯提。   然而一心不能二用。就在冷四方以木空大師所授吐火玄功刺向烏斯提的同時,金珠魔丐早已避開冷四方那穿波的一劍,又是一透心魔針,刺入冷四方的上脘穴中。   李自在回身如電,以一雙肉掌,平起推向金珠魔丐。   這是李自在聚平生所有功力推出的一掌,直把金珠魔丐打出五尺開外。但李自在也被震出好幾步遠,摔倒在地。   冷四方雖復中透心魔針,彷彿渾然不覺。那股火劍猶如神不可測、鬼不可擋之龍舌,頓時將戈壁狼烏斯提洞穿胸口,而血液正待要噴發,立即就被燒焦,成為一團黑色凝固物,垂掛在烏斯提的胸前,散發出一股惡臭難聞之氣味。   然而就在此時,冷四方的吐火玄功的烈焰也頓時消失。   冷四方緩緩站起,怒目以對金珠魔丐。   金珠魔丐哪裡見到過冷四方具有的如此玄妙、如此威力無窮的吐火玄功?他怪叫一聲,抱起戈壁狼,縱身飛出十丈之遙,已然朝著天邊,輕功駕雲,疾閃而去。   當李自在和冷四方相互攙扶,走下金山,來到春嬌和紫煙道長摔下懸崖的深谷中時,只見芳草萋萋,冷風嗖嗖,卻不見紫煙道長和春嬌的屍首。   李自在和冷四方運氣高喊:   「春嬌——!」   「師叔——!」   喊聲傳出很遠很遠,不知撞在了哪座山的石壁上,半晌了,才發回「春——嬌——」、「師——叔——」的聲音,淒慘絕倫,情意綿長。   二人轉出山谷,來到一片雜草叢生的荒涼地帶,突然看見前方草叢深處,赫然而立有一座新墳。   二人疾走過去,撥開雜草,只見墳頭前立著一塊木牌,上面以鮮血寫著四個醒目的大字:春嬌之墓。   李自在「啊呀」一聲慘叫,噴出一口鮮血,濺紅木牌,昏倒在春嬌的墳墓上。   正是:   天涯孤淚染征塵,歸魂遙對壯士心。   故園春筍空成竹,冷風吹面不忍聞。   5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看見了什麼,李自在只覺得已然遊歷了整座黃泉地府。他彷彿見到了正襟危坐的閻王、判官和一群張牙舞爪的厲鬼。   又不知經過了如何漫長艱辛的跋涉,李自在虛汗淋漓,突然轉醒過來,一眼看見冷四方依然坐在春嬌的墳前,無比焦急而又十分關切地看著自己,便忍不住抱住冷四方慟哭起來。   正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又道是:「無情未必真豪傑,有淚如何不丈夫!」   冷四方見李自在兀自慟哭,也頓生悲痛與思念之情,眼淚便奪眶而出。   冷四方想起春嬌那活潑、可愛、端莊、秀美的神態,想起春嬌為了心所愛戀的人,不惜獻出生命,而自己至今仍孑然一身,到處飄零,四海為家……   想到這一切,冷四方的淚水也是想止也止不住。   這時,彷彿天邊一樣遙遠,又彷彿耳語一般靠近,竟傳來一個非常慈祥柔和的聲音。   這個聲音唱道:   淒淒芳草掩芳魂,   悠悠素練留素痕;   幾多傷情幾多淚,   輕彈尚需傷情人。   人間天上歌一樣,   留得青山英氣存;   隨緣化氣尋常事,   仰看九星戲重雲。   那歌聲那麼柔和,那麼綿長,那麼親切,又那麼遙遠。   冷四方和李自在悵然在這彷彿天上神仙般、天籟般的歌聲中,漸漸地止住了淚水。   他們從墳墓旁緩緩站起,只見荒草盡頭,閃爍著非常鮮艷、非常神秘的柔美的光環。   光環中,歌聲又起:   神仙笑我是凡人,   我笑神仙不識春;   杯中美酒盡愁腸,   何須愁腸傷我身。   無邊落木蕭瑟下,   幾度良宵纏綿生;   借來九天歌一曲,   笑勸悲中惆悵心。   忽然,眼前的叢生雜草向兩邊飛快地蕩去,冷四方和李自在的面前出現了一片平坦的原野。那鮮艷而柔美的神秘光環就在前方,就在曠野的盡頭。   冷四方和李自在攜手縱身向前,誰知剛剛凌空飛起,身後的那座墳墓突然發出一聲巨響,飄起一團雲霧。   冷四方和李自在雙雙回頭望時,只見雲霧裊裊,氣象矇矓,彷彿仙境與天國一般虛幻、迷離,還隱隱散發出一陣陣桂樹的芳香。   冷四方和李自在剛想要收起身形,忽又聽見遠處那個慈祥、柔和的聲音接著唱道:   芳墳碧血情未了,   喋血荒山有乾坤;   我觀明月你觀燈,   只因你是讀書人。   春起嬌容何須柳,   死別生離自多情;   野火燒中燒不盡,   來年綠草復又生。   聽著歌聲,冷四方和李自在的心中的悲傷,頓時彷彿煙消雲散,一種無比舒暢的快感充滿全身。   他們復向曠野盡頭那鮮艷而柔美的光環起處縱身飛去,鼻中依稀還聞得見春嬌墳墓消失之後散發出來的幽幽暗香,依稀聽見春嬌還在耳邊唱著採茶情歌:   八月裡採茶桂花開,   茶香伴著桂香來;   採茶何須郎來采,   桂花何須桂花開;   情郎阿哥慢些走,   茶香桂香隨你來……   只見曠野盡頭的光環忽然飛散,化作點點金光,朝著冷四方和李自在的任督玄關及整個奇經八脈之處普照而來。   冷四方和李自在不驚慌,更不躲閃,任憑點點而來的金光罩滿身體,浸透肌膚,化入脈絡之中。   就在這時,冷四方和李自在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內氣一下子充沛無比,同時,滿頭的烏髮頓時變成蒼白。   冷四方年輕俊秀的面容已經全然不見。   李自在灑脫文弱的面孔也蕩然無存。   嗚呼!奇也,怪也!   嗚呼!神哉,壯哉!   就見他們凌空飛起,好似兩位仙班的仙子,朝著光環起處,緩緩飛去、飛去、飛去……   飛到何時而住,飛到何處能止,冷四方和李自在誰都不知道,誰都不去想。   他們也不知道,原先那個為了揭開金山劍秘而來自草原、闖入江湖的俠女冷四方,是否確有其人;那個被譽為天下第一神醫的秀才幫四幫主李自在,是否確有其人。   倘若這一切都真的存在過,那麼冷四方和李自在闖蕩人間江湖數載,今後還會不會有人在談起這段江湖恩怨之時,偶爾提起他們呢?   往復生,往復生,   今朝未歸兮,   明早向家轉。   往復生,往復生,   眼中未現兮,   夢裡更無心。   往復生,往復生,   丹陽升起兮,   莫論何時還……   光環起處,歌聲又一次響起。   然而,對於他們來說,一切都不再存在。   彷彿江湖武林中一代俠女已經不復存在,天下第一神醫已經不復存在,江湖上的你爭我奪、恩恩怨怨、風風雨雨已經不復存在,這個世界已經不復存在……   那麼,今後還會不會發生更悲慘、更壯烈的武林故事呢?   這一切的一切,留給後人去評說吧!   他們在遙遠的歌聲中緩緩地向著光環起處、歌聲起處自由自在地飛著,神情已是那麼的坦然。   他們的滿頭白髮,在獵獵作響的狂風中瀟灑地飄揚。   他們彷彿飽經了人世滄桑和百味之後,正在聯袂重新返回那個已經是十分遙遠、十分陌生,但卻是曾經十分親切、十分熟悉的和平、寧靜、美好而又永恆的神奇家園……   正是:   乾坤朗朗天地大,紅塵散處有奇家。   借得一方安詳地,蒲扇風生笑賞花。   此部《碧血天涯》,有詞贊之。   詞曰:   碧血淚,天涯花,   揮刀笑江湖,舉劍斬閻煞。   起舞聞歌方休,卻見冰河鐵馬。   朝天吟,待輕裝,撣征塵,   一路殺!罷罷罷! 【第三部 仙功奇緣】 第一章 斗茗亭前掀風雨 萬卉山上保安寧   詩曰:   青山綠水野鶴同,孤影向天論英雄;   風雨忽來報平安,竟望亂山月明中。   詩又曰:   風捲黃沙半世蒙,雪滿四野山幾重;   馬渡冰河空悵望,啼烏別枝歎長空。   1   茫茫江湖事,誰能主沉浮?朗朗乾坤大,轉眼數十年。其間劍影幾多,積怨幾何,無從細表,無從細說。   天沉沉,雨濛濛,閃電聲似激濺之飛瀑,將天與地籠罩。   此刻,蔥鬱美麗的江南萬卉山莊,正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慘慘淡淡的雨霧所籠罩。   蜿蜒的小路在風雨交加之中,變成泥濘的汪洋。   雨水從凸起的地方傾瀉,匯入兩旁的壕溝之中,又似淙淙的溪水向山下疾淌。   山腳下,陣陣霧雨陣陣寒,江南勝處,竟也變得一派蕭條。   就在雨霧濛濛中,有兩人頭頂斗笠,正在騰雲駕霧般施展蓋世輕功,向萬卉山莊飛馳而來。   這兩人足不點地,目不旁視,面目猙獰。   其中一人略胖,手提一柄三刃朴刀,一邊縱身狂奔,一邊抬頭看看沉沉的天空。   突然,胖者仰天厲笑,笑聲似箭,直射向那低垂的烏雲。剎那間,天空中的低垂之雲驚顫,向四下散去,半晌才復攏如初。   另一個稍瘦者,也疾飛幾步,大笑不已。其笑聲怪唳,令人膽破肝裂。   萬卉山的山腰上,一座喚作「斗茗亭」的亭子隱現於青籐翠蔓之中。幾個身強力壯、手握浮屠劍柄、身著淡青綢衣衫的莊中護衛,正端莊肅然地立在亭子四周。   一個身披大紅斗篷、氣宇軒昂的青年男子,正面露緊張之色,目光直盯著雨霧中縱身飛來的不速之客。   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兩人已然來到了「斗茗亭」前。   青年男子微微猶豫了一下,隨即跨步上前,躬身笑道:   「風雨飄搖之時,向前輩、苟前輩卻屈駕小山。晚生有失遠迎,還請二位前輩恕罪!」   那胖者傲笑幾聲,冷聲言道:   「不敢當,我們怎敢讓萬卉山主的得意弟子『遠迎』呢?更何況是在陰雨綿綿的日子裡!」   青年男子淡然笑道:   「二位前輩一個號稱翻天大手,一個號稱快刀怪客,又同為當今大內總管的高足。何況今日前來,定是受托於黑道總霸頭冷面殺星,晚生怎敢怠慢?請二位前輩進亭中一坐!」   翻天大手向世奇和快刀怪客苟運才神情傲慢地相視一笑,稍一提氣,便飛入亭中。二人見萬卉山護衛露出不敬之色,便已有怒氣在胸。   拿三刃朴刀的胖者對瘦子狂聲言道:   「向老虎,你枉為翻天大手,豈能容忍別人提劍對著自己……」   話音未落,就聽得「撲通撲通」幾聲,早見那些莊中護衛被摔下亭子。   又聽向老虎厲聲叱道:   「全他娘的一群廢物,也敢在老子面前提劍弄槍!」   青年男子急忙上前,說道:   「向前輩息怒,這些護衛莊丁並無惡意。」   向老虎哈哈獰笑道:   「素不成!你的這些廢物有無惡意,關我屁事!」   快刀怪客苟運才此刻也上前笑道:   「我看你的名字叫素不成,還真的他娘的一點大事也弄不成!」   素不成忍了忍怒氣,面帶笑意,沒有吭聲。   快刀怪客苟運才把三刃朴刀放在亭子當中的石桌上,雙手插腰,暴張犬目,獰然言道:   「素不成,我想我們此番前來的意思,你是心中明白的。不知萬卉山莊準備的怎麼樣了?」   素不成正氣陡現,卻又徐徐言道:   「晚生正要告知二位前輩,因為今年雨水失調,敝莊田地裡的莊稼、花茗被淹沒許多,收成甚是不佳,很難按原定數目交納銀兩。所以,我師父芍葯山主的意思是想請前輩回去請示冷面總霸頭,望能減免一二。」   翻天大手向世奇一擺手說道:   「芍葯老兒為何不親自出來見我?想必是天陰下雨,老毛病又犯了不成?」   言畢,厲聲獰笑不已。   快刀怪客苟運才惡眉揚動,拍著石桌,嘖嘖怪聲言道:   「不行,素不成!銀票不夠,那探聽的消息呢?」   素不成正然言道:   「這消息還望恕敝莊萬萬不敢從命!至於銀票,我們隨後盡快補上就是!」   翻天大手向世奇怒叱道:   「萬卉山莊好大的膽子!銀票尚未湊齊,這還罷了,連冷面總霸頭的命令也不服從!一個小小的金骨王牌,可是當今萬歲爺下令打探的,誰不服從,就是死罪……」   翻天大手向世奇繼而吐氣探臂,朝素不成突然近身一掌。   素不成早已有所防備,忙退身向後,出拳擋住來掌。   拳掌相交,只聽「撲」的一聲,素不成被震得向後退了一步。   翻天大手向世奇一聲怪嘯,只見雨絲驚斜,聽得人耳鼓震盪不已。只見他將右手一攤,伸出了一隻蒲扇大的手掌,夾帶著一股勁風,抓向素不成。   這一抓有個名稱,喚作「佛手摘星」,是大力外家掌功之變異招式。   素不成見翻天大手風馳電掣般向自己前胸抓來,並不驚亂。他倒縱於亭外,躲開這招「佛手摘星」,剛一立穩,就聽亭內傳來「啊呀、啊呀」幾聲慘叫……   素不成定睛看時,只見翻天大手向世奇已然抓破了幾個山莊護衛的胸膛,手中兀自攥著一顆血淋淋的還在跳動著的人心。   兩三個護衛已然命喪「斗茗亭」中。   素不成無奈,只得緊閉雙目,暗吞淚水。   快刀怪客苟運才一擋翻天大手向世奇,獰然道:   「向老虎不愧是翻天大手!只是,先把銀票弄到手再論道理!」   旋即,快刀怪客苟運才對素不成厲聲叱道:   「還不把銀票拿出來?!」   素不成仰天歎道:   「想我萬卉山莊,當年師祖苗蔭子武功蓋世,德滿江湖。不想如今,卻要敗落於我素不成的手中!」   他轉身看著翻天大手向世奇,繼而說道:   「你身為武林前輩,卻為老不尊,為虎作倀,生性凶殘,殺我無辜手下,還強行要什麼銀票!我雖武功低微,但尚有一息尊嚴!我看你們來者不善,一方面為了霸佔萬卉山的基業,一方面又企圖打探到金骨王牌的下落。你們還要什麼,我雖愚鈍不知,但我知道你們的心腸比蛇蠍還狠毒!」   素不成的一番話,確也慷慨激昂,直把二位黑道高手聽得怔了半天。他們萬萬沒有料到,一個小小的素不成,竟然也敢頂撞他們。   翻天大手向世奇「哇呀呀」一聲怪叫,掌印翻動,一股強猛罡風,排山倒海般,朝素不成打去……   一時間,寒氣陰森,狂颼激旋。   素不成已然深知躲避無用,便索性仗劍迎上前去,以圖性命相拼。   但翻天大手向世奇是何等深厚之功力?   眼見劍光頓消,一團肉身凌空飛向山下,而翻天大手的手中卻多了一顆滴血的人心。   突然,一道閃電照亮天空,只見有一男一女,白髮蒼蒼,疾如離弦之箭,結伴飛翔而來。   翻天大手向世奇只是這麼看了一眼,頓覺氣血上湧,經脈不暢。他急忙閉住眼睛,穩定心神。   不知過了多久,翻天大手只覺得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他猛睜雙目,見一老翁已從他手中將素不成的心臟取走,另一老婆婆懷抱素不成的屍體,待老翁走近,才放下素不成。   老翁火速將心臟裝進素不成胸中,這才又抱起素不成,與老婆婆一齊向著蒼茫天外,頂雨飛去。   他們飛過之處,留下兩道七彩虹影。   這素不成後來改名叫鐵心兒,這部書中暫且不表。   翻天大手向世奇惑然回望快刀怪客時,見他也是才悠悠轉醒,不知發生了何事。正待驚疑時,又聽見遠處奏起了音樂之聲。   這若弦若絲的樂曲,穿過密集的雨幕,越來越近。音調莊重,根本聽不出是凡人所奏還是天上九歌。調子忽強忽弱,既不纏綿,也不輕浮,聽來十分莊嚴。   翻天大手向世奇和快刀怪客苟運才早已驚得目瞪口呆,彷彿進入一座以弦絲之音建成的大殿。大殿裡明燭高照,亮如晴空。此時,樂曲聲更加高昂,彷彿從神仙的心中發出一般。   就在翻天大手向世奇和快刀怪客苟運才沉湎於天外弦絲之音時,一個身著彩綾長裙的中年女子,飄然落到「斗茗亭」前。只見她抖動彩袖,將落向自己的雨線打飛,以避天雨。   彩綾女見眾護衛莊丁已然被人殺死,心神一動,樂音頓止。   快刀怪客苟運才這才定睛看清了這位從天而降的中年女子,原來就是十多年前離山出走學藝的萬卉山女山主茉莉。   只見茉莉雖年已半百,但丰韻猶存。加之萬卉山歷來山規約束,茉莉並無子嗣,因此依然面容麗質,暗透桃紅。直把快刀怪客苟運才看得心花亂顫,邪欲橫生。   翻天大手向世奇眼見此景,更是兩眼直盯茉莉,不斷吞嚥口水,雙腿已全然酥麻。   茉莉見此情景,微皺眉頭,正聲厲色言道:   「原來,快刀怪客苟運才、翻天大手向世奇,只是兩個無恥下流小人!你們闖進山莊,殺我莊丁,意欲如何?」   快刀怪客苟運才這才斂起邪心,拍手言道:   「不愧是人中之鳳!當年如花似玉的茉莉公主,不想今日還是如此水靈!向老虎,我們何不聯手嘗嘗這山珍的鮮嫩滋味!」   邊說邊欺身上前,以快速絕倫的擒拿術,撲向茉莉。   快刀怪客苟運才的「快」果真名不虛傳。   但見茉莉並不躲閃,而是輕撩玉袖,只一招「玉女朝聖」,就險些將快刀怪客掀個觔斗。   翻天大手向世奇更是黑道之中功夫蓋世的人物,他大手一張,來了個「猢猻取桃」,對準茉莉的胸前就抓將過去。   茉莉面色一紅,心中大怒,來了個「斗轉星移」,反手一掌,將翻天大手向世奇打了個正著。   翻天大手向世奇一怔,他沒有料到茉莉武功這般厲害。他急忙從懷中掏出一塊三寸長短、油亮紫光的竹片,在茉莉眼前一晃。   「紫竹王令?!」   茉莉頓時大吃一驚……   2   當年江南花王苗蔭子和苗婆婆在懸崖上雙雙消失以後,消息風傳萬卉山與整個江湖。   萬卉山茉莉和芍葯那時尚年輕。很快,冷面總霸頭受朝中顯貴楚昭北指示,一邊搜尋金骨王牌,一邊要搶佔五嶽三山。於是,下發了九道紫竹王令。執令者代表朝廷命官可以先斬後奏,凡違令者將受滅絕九族之禍災。   此處五嶽,正是森孩兒執金骨王牌尋訪學藝的五嶽。而三山,是專指金山、萬卉山和鐵山。   十八年前,茉莉為躲避採花大盜韋調達之徒皇甫昭的挑釁,毅然離開萬卉山,到名山古剎拜師學藝。   誰曾料到,十八年後,茉莉回來看到的山莊竟是淒涼、慘淡、敗落的景象。   眼下,茉莉見到翻天大手手中所拿的紫竹王令,不禁想起了一件事情。   大約在十年前,茉莉在檳州結識了一位少年書生,姓齊名嘯天,後來讀書中榜,遂赴江南花縣候補知縣。此後,茉莉便不知其下落。   三個月前,茉莉在返回萬卉山途中,又遇一位有名文士,姓顧名明道,談及齊嘯天時,茉莉方知其途中遭遇。   顧明道對茉莉言道:   「齊君本來資財萬貫,深味聽鼓轅門之事。加之齊君功名心熱,隨身便多帶了一些銀兩,雇一隻大船,沿水路上花縣。開始一路無事,過了蕪水,因天色已晚,就在江邊停泊。此處只是一個小村落,人煙稀少,齊君雖有些膽怯,卻也無可奈何,只得吃了些乾糧,早早和衣而睡。」   顧明道又言:   「到了三更時分,忽然上游水聲嘩嘩,像有船隻馳近,氣勢洶洶。齊君正在細窺動靜,只聽『呼』的一聲,有人跳上船來。這一急非同小可,齊君心道,束手就擒如何是好,不如避去,但是走開了,所帶銀兩勢必被劫,前途仕路如何打發?正在猶豫間,已然有五六個漢子從前艙闖入,有的手握火把,艙內頓時亮如白晝;有的執刀持叉,不言一字,亂翻亂拿。齊君慌不擇路,仗著學過些武功,拚命向岸上縱身一跳,就埋頭狂逃。幸好那些人只為錢財,未見追來。此時已是深秋,西風吹過,蘆荻蕭蕭,甚是淒清、蕭索。」   顧明道繼而言道:   「齊君正在逃命,忽有一道微光,從蘆荻深處射過來。齊君急喊救命,只見蘆荻間忽然蕩起一片煙雲,閃閃爍爍,甚是奇妙。只見兩個騎馬人迎面馳來,一騎白馬上面坐著一絕色女子,披著大紅披氅,見到齊君只是微微一笑。後面一騎黑白花馬,坐一少年,甚是英姿颯爽。那女子二話未說,扔給齊君一塊東西,就與那少年一道馭馬而去,轉瞬即逝。齊君看那東西時,卻見是一塊紫色竹牌,不知何用。正在此刻,先前劫船者蜂擁而上,正遇齊君,火把照處,一老大身份的漢子一眼就瞥見齊君手中的竹牌,『啊呀』一聲驚叫,大呼一聲:『紫竹王令!』後面其他漢子聽見,也旋即跪倒在地。齊君雖不知所措,但見手中竹牌能讓劫客膽顫魂飛,心中已然明白一二。就這樣,這夥人一路護送齊君到達花縣,所帶財物一件不少,如數交還,還多送給齊君幾千兩銀票。」   聽罷顧文士所言,茉莉深知紫竹王令之厲害,故經過沿途留心打探,知道執此王令就代表朝廷,許多江湖黑道人物亦不敢貿然違抗。   現在,紫竹王令就拿在翻天大手那只雜毛茸茸的手中,茉莉不禁大吃一驚。   3   翻天大手向世奇聽到茉莉驚喊出「紫竹王令」的名字,立即發出一陣狂笑。   快刀怪客苟運才近前獰聲言道:   「不錯,這紫竹王令專克金骨王牌,誰碰上了都休想活命!」   話音未落,翻天大手向世奇已左臂一揚,鐵掌向茉莉臉龐摸去。   茉莉縱身後躍,飛起玉腿,勁風直撞在那「斗茗亭」立柱上,亭子立即發出一陣轟鳴,轟然坍塌。   翻天大手向世奇和快刀怪客苟運才見茉莉腳上也功力匪淺,怔了一下,便不敢大意。   快刀怪客苟運才以閃電般的速度,飛闖正在坍塌中的「斗茗亭」,抄起那把落於亭內的三刃朴刀,又箭一般飛了出來。這一進一出,速度絕倫,無以比擬。   快刀怪客苟運才出來站定時,那亭子才轟然徹底塌毀。煙塵漫漫,四散翻飛,繼而被雨水浸透於地。   「好個俏娘子,脾氣太衝!」   快刀怪客苟運才怒叫不已,提刀即砍。   刀光乍閃,寒波頓蕩。   哪知刀身才展,就見茉莉素腕輕抬,向刀影中伸來。看似無甚章法,不知如何竟比快刀怪客還快,且好像已熟知刀法中的各種變化。即使是快刀之秘,刀法套路,招式變化,悉一一化解、破去,手指眼看就快要搭上刀身……   要待削出,已是晚矣!快刀怪客苟運才只覺手腕微震,三刃朴刀已被茉莉點落。   翻天大手向世奇大驚心道,以快刀怪客苟運才之快,與自己不相伯仲,竟然被茉莉輕而易舉就點落朴刀。他急忙布氣於掌,來了個「布袋和尚掏地瓜」,以風馳電掣之速,疾然抓向茉莉的胸前乳中穴。   當今世上兩大快手大戰茉莉,縱是武功再高,速度再快,也是險象環生,應接不暇。   快刀怪客苟運才與翻天大手向世奇兩人一經聯手,立即佔了上風。三招過後,已將茉莉逼退數步。   茉莉抖動彩袖,飛起玉腿,斜劈素手,將快刀怪客苟運才陰損至極的一招「沖天拎兔」擋開,又急忙側身,避開了向世奇的一招「垂吮太液」。   本來,茉莉也不至於才幾招就落有敗象,只因快刀怪客苟運才和翻天大手向世奇的每一招都無比下流,竟使得茉莉無法以身體接擋。   快刀怪客苟運才、翻天大手向世奇二魔頭空手對茉莉,存的就是不良之心。他們一個出爪抓胸部,一個跟著就探手在下處等著抓下身。純粹是一副邪惡心腸。   有人說,對付邪惡之徒也應以邪惡手法。正所謂「以惡制惡」。然而,茉莉身為一山之主,又是一女流,若要她「以惡制惡」,不免難為於她。   茉莉心道:「如此消耗下去,如何是好?」   茉莉心一橫,迎著快刀怪客苟運才又打來的一掌,索性自閉經脈,挺身迎去。   快刀怪客苟運才萬萬沒有料到,自己的一招,茉莉非但不躲反而撞招,如何不樂?他含胸收力,合掌變拳。只此一變,形成一個抓的動作,把這茉莉抓個正著。   快刀怪客苟運才大喜,正待加力,茉莉哪肯任他躪辱,反身轉膊,使出一招「處子摘蓮」。心一狠,手一發力,喝一聲:「開!」   但聽得快刀怪客苟運才一聲慘叫,手捂下身,倒在地上,面色頓時煞白,五官扭曲難堪。   翻天大手向世奇尚無反應,正使一招「牆外開花」。手到中途,卻也不見茉莉躲閃,正待歡喜,忽見快刀怪客苟運才撲身倒地,手捂命根,慘叫不已,知道上了茉莉的當,急忙抽手後躍。   誰知身形剛動,茉莉一個「三聖打坐」,兩掌吐力,力發摧石,石破天驚,正打著翻天大手的腹下三寸之處,險些壞了性命。   翻天大手向世奇驚恐萬分,已近無所招架之地。正待這時,他發現茉莉「忽」地一下,臉色煞黃,立在原處,匆忙之中以導引術調理血脈。   翻天大手向世奇真想上去了結了茉莉的性命,卻怎麼也邁不開步子,只好癱坐地上,靜看事態變化。而快刀怪客因胯下已被攥破捏碎,軟倒在地,全無反擊之力。   只見茉莉緩緩坐下,頭上汗如雨下。   原來,快刀怪客苟運才一把將茉莉的前胸抓住,牽動了任脈上的氣海、關元諸穴,氣息無法沉入丹田,也無法自丹田而發力,故而在兩掌擊向翻天大手向世奇之後,倏然受窒,深身已然陷入篩抖之狀。   茉莉只覺有一股殘氣衝撞不休,無處排泄。   她徐徐調停心境,轉任脈氣息到督脈玄關處,冒險沖決玉枕、轆轤、尾閭三關。   然而,逆發之氣仍然無法排出體外。   茉莉歎道:   金丹有形如紅日,至道全憑以青天。   但得眼光胡不昧,何須向外細搜玄。   茉莉忽然記起《黃帝陽符經注》所云:   「仙字,人傍著山。凡人修煉,性如山嶽,神氣不動不搖,故人傍著山也。夫神仙二字,得道之人稱也。」   危急之中,茉莉頓悟,如欲長壽成真,須修五行顛倒也,即心腎相交、精氣逆流之術。僅以任脈轉督脈玄關,何以心腎相交、精氣逆流?而五行顛倒,還可以憑借人體自然疏通之道,行氣息,養神魂。   茉莉想著,已然走穴至陽焦至關。   天色依然沉陰至極,雨水淅瀝如潮,在茉莉身下聚起了水渦。一會兒,水渦漸漸變紅,紅水又漸漸向外流淌,一直流向山下。   茉莉心中長歎道:   殘氣消盡心同滴,玉體音殘身欲飄。   風雨金山空悵望,逆行經脈向天遙。   這是因為,女人的經絡與男人不同,而男人的氣路亦與女人有異。此刻,茉莉自開身體排經之道,自然而然,氣沉下宮,氣推殘血,緩緩流向大地。   就在茉莉即將行宮完畢之際,但見翻天大手向世奇已然支撐著站起來,目透凶光,面露殺機。他一步步向茉莉逼近,而茉莉卻面色冷然,聲色不動。   說話間,茉莉又在閉目調息,而翻天大手向世奇已然來到茉莉近前,舉起左掌,衝著茉莉的印堂穴奮力擊下……   卻無半點聲息。   這是何故?   原來,翻天大手向世奇見茉莉已然氣走經道,趨經通穴,心中已然大喜。待他逼近茉莉,揮掌運氣,就要取茉莉性命時,誰知掌落中途,氣血翻湧,竟凝窒不動,似一座雕塑,靜然立在茉莉面前。   茉莉睜開眼睛,緩緩站起。   她感到渾身血脈已通,於是清嘯一聲,如罄如鐘,顯示出渾厚無比的力與氣。   再看那翻天大手向世奇時,竟然已經口吐殘污之血,血流前襟,氣息已無。   茉莉歎一聲,銳言自語道:   「枉稱天下快手,不去行善積德,卻偏要自取滅亡。唉,可惜!可悲!」   茉莉縱身輕躍,來到快刀怪客苟運才身旁,探手似箭,出指如電,點住他的腰陽關穴。   只見快刀怪客襠下已然全紅,面色慘白,一袋煙工夫,頭上已多了幾綹白髮,這樣反與他的年齡相符起來。   茉莉又一點快刀怪客的人中穴,就見快刀怪客「刷」地睜開眼睛。他見到茉莉,也無半點懼色,卻也沒了先前那種淫蕩、凶殘、狂妄的目光。只是一種平靜,一種心灰意冷。   有道是:   失去方知原本珍,何必浪跡惡中門;   後悔終難成良藥,來生信做善良人。   茉莉清音問道:   「你們到我的山莊,究竟還有何陰謀?」   快刀怪客垂頭歎道:   「我內功已廢,又失去男人的身體。江湖聲名,無有妄念,就實話告訴你吧!今日萬卉山就是交足銀兩,也免不了有一場血光之災。冷面殺星決意殺雞取卵,殺死芍葯山主。正好遇上天陰下雨,機不可失啊!」   茉莉一愣,疾聲問道:   「冷面殺星如何得知萬卉山主在天陰時……」   不等問完,快刀怪客苟運才便點頭續道:   「我也不知……不知冷面殺星……是如何知道……芍葯……有此內損之疾……你快去……吧……」   茉莉輕歎一聲,說道:   「此生無力,來世我會還你的全身,我言出必行。」   又一指點中快刀怪客的穴道,讓他昏睡不醒,免動心力。   後來,茉莉在絳霄宮中,偶得仙藥固精復力丸,遂采千年何首烏一支,以何首烏作器,使快刀怪客苟運才復原了身體。   但快刀怪客苟運才淫性不改,在江湖上采陰固陽,終因報應,又使何首烏化為無形。快刀怪客苟運才遂隱匿深山,不再與江湖故人往來。   臨終前,快刀怪客苟運才找到茉莉,央求茉莉再施手救他一回,茉莉不允,他便氣絕身亡,化作一隻烏龜。此為後話。   茉莉輕揚彩裙,駕氣隨霧,向著萬卉山莊縱身飛去。   正是:   君不自憐誰人憐,為誰擺佈入雲天?   一身清白無主事,心重欲碎萬卉山。 第二章 秘功閣怒斃狂徒 回陽術驚震凶魔   詩曰:   淒風苦雨夜深沉,魂追魄隨萬卉深。   誰料此去人不醒,翻身只向夢中尋。   1   江南花王苗蔭子在世時,萬卉山可謂是「青鳥佳音,常喜飛來天外;素袖真影,總有仙台春勝。」   鮮花朵朵,百草萋萋。在此萬卉山中有一秀湖,湖邊建有一桌、四凳,苗蔭子閒來伴著春蘭秋菊對弈,忙時伏桌談文論武。更添那數千種珍貴藥草,鳥獸麗影,儼若晉人陶淵明筆下之世外桃源。   自從苗蔭子和苗婆婆雙雙離去,這萬卉山在新一輩繼承人茉莉和芍葯手中,境況已隨秋風殘落。   此間敗落,自也怪不得茉莉和芍葯;只怪江湖險惡,妖風猛烈,孽雨勢狂。黑道眾魔極力掀騰,盡情顛簸,加之朝政如虎,世道欺人。縱然白屋多才,偏容下士;青衫有淚,總濕沉宵。   十八年前,茉莉無奈下山,只剩下芍葯弱燈殘亮,推扇而入,呼之無人,連喚童叟,迄無有力之應者。無奈打破歷代山規,招了許多弟子,以此相伴度日。   後來,江湖上陰風四起,金珠魔丐和戈壁狼惡闖金山,紅雲道人嗚呼升天,紫煙道長下落不明,春嬌姑娘留下香墳,冷四方和李自在隱入江湖,不知落籍何方。   一時間,塔上鬼魅、東方若萍、探山大盜興風作浪,難以細表。冷面殺星降服天下各莊,遂立下森嚴守規。   芍葯老矣。無奈面壁修行,暗練回陽雙修功,仍舊無奈。因為回陽雙修乃夫妻二人同練,練時需陰陽回味,蕩激相生,方可達上乘之境地。   但芍葯兀自一人,竟然落下內力心氣之疾。每逢陰雨,痛楚不堪;更兼功力頓消不少,唯盼天晴明朗。   故此,陰雨時節,為芍葯最為擔驚之時。   光陰如逝川,流走十八年。   這一日,莊中依然聳立著成蔭的綠樹,也淡淡飄些花木芬芳。但是,此時此刻,在這質樸幽雅之中,卻散發著濃烈的殺氣和血腥味。   莊園裡,屋門口,花叢中,奇石下,到處可見男女老幼那橫七豎八躺著的屍體,觸目驚心。個個死相淒慘,無法細睹。   此刻,就見從山腰間飛速飄來一人,此人便是外出一去就是十八年的茉莉。   目睹如此慘狀,茉莉心驚魄動。她顧不上探明情形,惦夫心切,便狂縱身形,飛身衝入竹樓。   「芍葯!芍葯!」   茉莉剛喊了幾聲,就見樓角處躺著幾個莊園護衛。只見這些莊園護衛胸口中刀的中刀,開裂的開裂;脛骨破碎的破碎,扭斷的扭斷。還有一個年齡至多七八歲的孩童,身體被從中間劈成兩片,鮮血迸滿屍身。   其中有兩人,茉莉早先就認識。   茉莉頓覺天搖地動,雙目發黑,身子險些栽倒。她急忙暗吸真氣,撐起精神。此時此刻,茉莉是多麼牽掛自己的丈夫啊!   十八年了,茉莉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之中。茉莉思念江南,思念萬卉山,更思念與自己朝夕相處、相敬如賓的芍葯。   思念是一種勞神的感情,思念中的女人度日如年。   就在茉莉轉身欲出樓門之際,忽覺腦後一陣冷風襲來。她回手一抄,但見一枚透心魔針,針尖處兀自發著綠光,一看便知塗有劇毒。   她疾身四望,卻並無一人。   茉莉驚然心道:莫非金珠魔丐來了不成?   驀地發現暗影一閃,茉莉厲聲喝道:   「樑上君子,施什麼暗算!」   長身撲去,抄出一把芍葯花蕊,勁力疾發,旋即撒去。   只聽「咕咚」一聲,摔下一個人來,被打住啞穴,吭聲不得。看那樣子,確是丐幫弟子。   茉莉顧不上理會,上前一腳,將此人踢昏過去,縱身揚足,奔向萬卉山秘功閣。   茉莉哪裡知道,就在她離別丈夫以後,芍葯身中奇毒,已然癱瘓了五年,全仗著內功渾厚,平時服用花蕊和甘露,尚可稍稍行動。只是一到颳風下雨的日子,便舊疾加重。   茉莉提足奔跑,思緒萬端,任憑雨水將身體澆透,她要飛速見到自己的丈夫芍葯。   忽然,雨中黑鷹一般現出一人。撞見茉莉,也不答話,劈面就是一拳。拳風呼嘯,確有幾分功力。   茉莉無心戀戰,一縱身形,閃過拳風。孰知鷹人拳風起處,還夾雜著無比迅猛的寒氣。   茉莉頓感一陣陰冷。   鷹人這才獰然一陣厲笑,眨了眨鷹目,言道:   「如此美婦人,想必是茉莉山主吧!本人名叫鷹中怪,你想必知道本怪的名頭!」   茉莉一聽,暗自心驚,忖道:「據聞這個鷹中怪本是巡海夜叉的關門徒弟,怎麼也跑到我萬卉山來了?莫不是連那巡海夜叉也來了不成?」   茉莉心中想著,臉上卻不露聲色,宏聲問道:   「你只不過是個剛出道的雛兒,卻大言不慚地在本山主面前講什麼名頭,真是滑稽得很!」   鷹中怪大怒道:   「美婦人,你已死到臨頭,還要充什麼長輩!識相點,快快低頭認輸吧!」   茉莉此生此世,何曾被後生如此叱喝?一時真氣鼓蕩,雨絲飛躲,連身上彩裙都被體內這股充盈之力鼓脹起來。   茉莉炯目放光,反手抽出輕易不用的峨眉刺,凜然喝道:   「既然如此,那就試試這把峨眉刺吧!」   刺尖一點,迎著鷹中怪眉心陡然刺去。   此刻,茉莉心意已絕,不盡快料理掉這個擋道鷹中怪,就無法闖去營救丈夫。因此,她一出手就亮出成名武器峨眉刺,一出招便是凶狠的「中天三閃」。   這是茉莉修煉了數十載的內功兼刺術集於一身的看家功夫中的一招。   但見茉莉身形輕輕一晃,吐出刺勢,峨眉刺發出「嗡嗡」的輕嘶。青光乍閃,三朵刺花,已然襲向鷹中怪。   鷹中怪也是初生牛犢不畏虎。他只當茉莉是一女流之輩,雖看上去依然青春容貌,但畢竟已逾花甲,武功再強,也不過是強弩之末。因此他施出鷹手,想來個空手奪刺。   空手也好,奪刺也罷,心術卻十分不正。鷹中怪避開這招「中天三閃」,欺身就想調戲茉莉。   但見一雙長滿黑毛、青筋暴鼓的鷹手,全然不懂含蓄,招招淫蕩,式式下流。   茉莉以刺點向鷹中怪的上、中、下三路,而鷹中怪也逆從下、中、上三路惡狠狠地抓來。   只見一雙黑爪忽而一招「曲徑通幽」,忽而一招「雙鳳摟月」,忽而又一招「船頭探水」。   茉莉又羞又怒,嬌叱一聲:   「下流!無恥!」   仗刺旋身,點向鷹中怪的面門。   這一招乃叫「天星貫頂」,明著是點刺面門,實際卻蘊藏著無窮之變化。   森森刺影,離鷹中怪面門只有寸許光景!   鷹中怪這下子才心頭頓慌,百忙之中,右手一振,就勢護住自己的面門。   但茉莉這一千鈞刺勢,蛟如游龍,直刺不利,翻手由上往下,以凌厲無比之速,照著鷹中怪的頭頂大穴,盤空匝地,呼嘯紮下。   茉莉此刻已使出全力,宛若狂飆激旋,招似電射。只聽「撲哧」一聲,一道綠光直刺入鷹中怪的頭頂。   茉莉抽身上揚,又見一股紅線勁射天空。   但是,鷹中怪兀自站立不倒,一隻手也已然抓住了茉莉的左胸。   抓也只是一剎那,茉莉就已經抽身躍出幾步開外。這才見鷹中怪緩緩倒下,口中兀自喃喃不休,不知是在說些什麼。   天色陰沉,大雨依然如故。   茉莉吸氣飄身,疾奔如電,來到萬卉山莊秘功閣。   剛站穩腳跟,定定神,喘了口氣,閣中立刻傳出來萬卉山主芍葯那蒼老而急切的聲音:   「茉莉,快走!不要過來,快下山去啊!」   茉莉一怔,未及發問,閣中便飄來一個凶神惡煞般的聲音:   「茉莉,真巧啊!一別十幾年,不想今日在此遇上你。你要是不進來,你這個廢物丈夫,馬上就見不到你了!」   言罷,發出一陣如同夜貓子般的怪笑。   茉莉心繫丈夫,早已置生死於不顧,遂縱身罵道:   「原來是巡海夜叉的又一個廢物弟子!探山大盜,你休要逞狂,你姑奶奶我這就要進去!」   奮身飛起,「卡嚓」一聲撞碎窗欞,茉莉神雕般闖入秘功閣內。   茉莉人在半空,就已一眼看見丈夫。只見芍葯頭髮散亂,面容憔悴無比,肩頭、胸前、面頰之上刀傷纍纍,衣衫破爛,盤坐於地上,一動也不動。看那樣子,是被人封點了穴道。   閣內花蕊滿地,透出濃郁的香氣。床塌帳裂,雕花掛匾被摔得粉碎。萬卉山行功秘笈已有一半被損毀,大概是芍葯臨危生智,只是燒燬了一半而已。   一隻翠鳥和一對鴛鴦,也已死於當中。   茉莉足一點地,不由分說,就撲向丈夫,抱住丈夫的雙腿,仰面哭聲說道:   「芍葯,你……你怎麼了?你睜眼看看,你的茉莉回來了!」   「茉莉……」   芍葯徐徐睜開眼情,抱住妻子。   旋即,芍葯一把推開茉莉,嘴唇發抖。半晌,才盯著妻子,急怒地說道:   「誰讓你進來的?我……不是讓……讓你快……下……山嗎?」   茉莉禁不住淚水縱橫,她怎麼能夠在這個危難之際棄丈夫於不顧呢?   「哈哈哈哈……」身後左右突然爆發出刺耳的狂笑。   茉莉急忙站起,轉身看時,但見三個當今黑道頂尖人物,正衝著自己大笑。   茉莉當然認識這三個人。第一個是探山大盜,第二個是丐幫敗類金珠魔丐的徒弟九袋羊妖,第三個也是丐幫的人物九袋蝙蝠。   探山大盜色迷迷地盯著茉莉,對另兩個魔頭說道:   「冷面殺星不愧是咱們的霸頭,果真是神機妙算,這個小妖女真是送上門來的貨。哈哈哈哈!」   九袋羊妖也邊吞涎水邊淫聲說道:   「那是自然!只是誰先嘗嘗這個小妖女的滋味?」   在一旁的九袋蝙蝠卻不以為然地一擺手言道:   「別看她美艷動人,論年紀比我媽歲數還大!有什麼意思,我才不稀罕呢!」   三人旋發出一陣淫蕩的大笑。   笑畢,探山大盜才厲聲說道:   「一定是翻天大手和快刀怪客已遭不幸。不然,這娘們也不會這麼快就闖了上來!」   九袋蝙蝠點頭沉聲言道:   「鷹中怪也一定凶多吉少!這老妖女果真有兩下子!」   芍葯在一旁聽見三個魔頭惡言中傷自己的妻子,不禁大怒,厲言高聲罵道:   「三個卑鄙小人!下流坯子!無恥至極!」   茉莉急忙安慰丈夫,寬然說道:   「芍葯,不要與他們一般見識。讓他們說去吧,他們也說不上幾句話了!」   九袋羊妖一聽,怪聲怪氣地浪笑道:   「茉莉美人果真寬容,是不是接下來就要以身相許啦!」   探山大盜嘖嘖怪笑道:   「艷福,艷福啊!去把柳依依叫來,給茉莉示範幾下,也好叫芍葯老兒臨死之前長長見識。」   話音未落,秘功閣外就傳來一個浪聲浪氣的女人的聲音:   「是哪個孫子又在想我啊?」   閣簾輕佻,走進來一個無比妖艷的女子……   2   進來的這一女子,端的大有來頭。她是沉香軟玉的高徒,名叫柳依依,黑道上有個綽號,乃叫笑媚晴暉。   當年媚眼海棠拜東方若萍為師,功夫竟有一多半卻是笑媚晴暉代師所授。但是柳依依只在沉香軟玉東方若萍身上學得了邪術,卻不曾擅長武功,因而一直也只是跟在東方若萍的身邊。   這柳依依算起來當然也已不年輕,但她保養有術,又常服食禽獸下處之肉,故而乍看起來,身段、膚色、容貌仍與十八九歲的年輕女子一般無二。   東方若萍復入江湖,柳依依也隨之出山,確也迷倒不少定力不強的正道中人。   只見笑媚晴暉柳依依輕挪小腳,亂擺胯部,媚笑風生。   見此情形,茉莉頓覺一陣噁心。她萬萬料想不到,女子中竟然還有如此不知羞恥二字之人。   一怒之下,茉莉突然抄手打出一把芍葯花蕊。頓時聽得「啊喲」一聲嬌喊,柳依依猝不及防,應聲即倒。   就在這時,從秘功閣外又飛身闖進三個大漢,「哇呀呀」一陣怪叫之後,把笑媚晴暉拖出閣外。   探山大盜叱聲厲道:   「真他娘的不識抬舉,竟敢傷沉香軟玉的弟子!那就休怪我不客氣啦!」   隨著話音,從閣外又闖進六個高矮不一,但無不醜陋凶狠的大漢。他們一字排開,立在門窗前面。   左面第一個,身矮體肥,掌中一柄亮銀閃電刀;第二個比頭一個高出半頭,握著一把古香古色的青銅劍;第三個又高又瘦,形如竹竿,手執一條水磨打虎鋼鞭;第四個不高不矮,不肥不瘦,雙手拿一對紫金八卦牌;第五個又高又壯,猶如鎮山凶神,卻拿著一柄與自身極不相稱的二尺精鋼劈水劍;第六個身材最矮,肚子奇大,如同皮鼓,四肢細短,好像柴棒,讓人一看,會以為是一個大肚子蟈蟈,他手握一條銀絲雷火長鞭。   這六個人臉色陰沉,殺氣騰騰,就如同陰雨天氣。   探山大盜獰然叱道:   「五十年前,金骨王牌遁入江湖,玄機子老道命斷金山。後來冷四方曾讓李自在和春嬌上得萬卉山,所以萬卉山才難脫干係。更何況你們知情不報,朝廷早就下令殺掉江湖逆賊。大內給了我等九塊紫竹王令。看!我的手中就有一塊!」   說著,亮出紫竹王令。繼而續言道:   「今天是你們萬卉山的好日子!來啊,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免得連死都不知死在誰的手中!」   探山大盜一揮手,又說道:   「那是閃電刀、一劍奪命、鞭虎神、混江龍王、震天八卦、雷火七鞭,都是冷面殺星的門下高手!」   茉莉聽罷,大笑,宏聲說道:   「恐怕是閃電死、一劍喪命、鞭虎墳、淹死龍王、震蚊八卦、蟲火七鞭吧!什麼高手,那要打完再說!」   茉莉轉頭深情地看了芍葯一眼,取出峨眉刺。她決意保護萬卉山,保護丈夫,哪怕自己命喪敵手,也要展示一下凜凜正氣。   但見閃電刀哈哈一笑,大步向前,寒光閃過,刀光已指向茉莉。   說時雖遲,那時卻快。   也只是那麼一頓之際,茉莉已然出手了。左手似斧,力劈閃電刀眉心;右手拿刺,點向閃電刀頸、腹、胸三處要害。出招之快,發力之猛,令閃電刀瞠目結舌,慌忙後躍。   說話間,茉莉已經向閃電刀後心、肋部、腰間一連猛刺三招,招招夾風裹電一般。   但閃電刀豈是吃素的?剛才一時疏忽,待猛醒後,知道茉莉雖為女人,但功夫非凡,因此不敢怠慢。於是揮刀驟然劈了過來,同樣是迅猛異常,一連就是幾十刀,不愧為「閃電」。   然而,這幾十刀是刀刀落空。   二人以快制快,以快攻快,刺走刀飛,掌翻腿舞。交戰時,寒光閃閃,氣浪颯颯。   眼見二三十招已過,茉莉不願再耗費時間,於是避開閃電刀「刷刷」幾刀,身形動處,但見一道銀虹脫手飛出,快若電掣,不偏不倚,直刺向閃電刀的胸口。   在一旁的其他人也都沒有看清楚,就連閃電刀自己也沒看清楚,因而連聲都來不及吭一下,就被脫手飛來的峨眉刺刺中,無聲倒地,一命嗚呼!   就在茉莉的峨眉刺出手的一瞬間,又一人飛撲上前,仗一利劍,刺向茉莉。   此人正是一劍奪命。   茉莉武器脫手,見一劍奪命兇猛撲來,也不驚亂,腳踏萬卉山祖傳八卦步法,游如潛龍,快似瀑水,一開一合之際,已然躲開了一劍奪命無比神速的三劍。   癱坐於地的芍葯神情緊張地看著這一切,頭上冒出絲絲白氣。   只見這股絲絲白氣,頃刻間就圍住茉莉,形隨意動,力隨入氣。最後,這股白氣全部潛入到了茉莉體內。   茉莉明知丈夫以命相助,但若此刻分心,定會危險至極。自己死不足惜,丈夫也性命難保。因此,她敞開脈道,收容白氣。   茉莉空手對劍,並不見落下風。   此刻,一劍奪命又是一劍刺來。茉莉避過劍鋒,身形一晃,一拳擊向一劍奪命。   拳風強猛,迎面拍到。   就聽「啪」的一聲悶響,一劍奪命被打個正著,頓時被震出閣外一丈有餘。   藉著空當,茉莉狂吐長臂,剛從閃電刀屍身上一把抓過峨眉刺,就又被雷火七鞭和混江龍王的一鞭、一劍雙雙逼住命門……   3   就在茉莉拿到峨眉刺的同時,雷火七鞭已然一鞭打來,離茉莉的命門處不及一寸。   而混江龍王的一把青銅劍,也已經斜刺裡飛起,只見劍光閃閃,寒氣凜凜,削向茉莉。   眼看茉莉已是危險至極。   然而茉莉十分沉著冷靜,二指彈出,布氣於指,喝一聲:「住!」指頭力道奇猛,速度迅疾。聲到指到,硬是夾住了鞭頭。   同時,茉莉揮刺對劍,刺光與劍光,扎個正著。但聞銳聲震耳,銀光閃爍。   茉莉一個縱身,躍起一丈多高,又輕輕落在了丈夫的身邊。   其實,只此一招,已經分出勝負。但是,與這些惡魔搏鬥,豈能僅僅分個勝負?   就在茉莉落在丈夫身邊的同時,雷火七鞭又是一鞭打來,鞭夾風聲,力猛風疾。   茉莉又是一縱身形,躍過鞭頭,若一隻快鳥,順鞭飛下,峨眉刺旋起刃鋒,陡然刺向雷火七鞭的頸部。   那邊,混江龍王的青銅利劍同時平削而來。但茉莉縱身飛下,也就讓過了劍身。   雷火七鞭才打出第二鞭,就在一陣痛聲大叫之中,仰面而倒。   再看茉莉,越打越快,越殺越狠,隨著雷火七鞭倒下,已然一掌擊碎混江龍王的肩部,青銅劍「噹啷」一聲,掉落於地。   茉莉飛起一腳,正中混江龍王的胯下,一團鮮血立時染紅襠部。茉莉豈能放過時機,朝著混江龍王即是一刺……   突然,茉莉覺得背後一涼,深感不妙,便翻身疾起。落回原地時,震天八卦的一對紫金八卦牌已然拍向茉莉的頭部,而鞭虎神的一條水磨打虎鋼鞭上,還沾著一絲絲綢帛。   茉莉頓覺背部火辣辣地疼痛,但刻不容緩,哪裡能有時間顧及許多?   茉莉又是一縱身形,但由於已與前面四惡交手,耗去大半內氣,躍起後,腿上又著了一鋼鞭。就彷彿被撕去一條肉,茉莉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眼看茉莉命將不保!   突然,奇跡發生了!   但見芍葯已然凌空飛起,出手如電,力道罡猛,只一指,就將震天八卦的百會要穴點個正著。隨後又一掌,只見鞭虎神的一顆腦袋,頃刻就被打回到胸腹之內,連最後的一聲慘叫,也是在胸腔之中才啞聲喊了出來。   芍葯這一旋飛,這一出手,連斃二敵,直把探山大盜、九袋羊妖和九袋蝙蝠給震懾住了。三人不禁愣在那裡。   他們明知芍葯已癱瘓多年,何況又被點了大穴,怎麼會突然之間飛起來了呢?   正是:   此身已似再眠蠶,生命何須長時間。   至死一擊不足惜,十二歎罷向西天。   詩曰:   淒風苦雨夜深沉,魂追魄隨萬卉深。   誰料此去人不醒,翻身只向夢中尋。   1   江南花王苗蔭子在世時,萬卉山可謂是「青鳥佳音,常喜飛來天外;素袖真影,總有仙台春勝。」   鮮花朵朵,百草萋萋。在此萬卉山中有一秀湖,湖邊建有一桌、四凳,苗蔭子閒來伴著春蘭秋菊對弈,忙時伏桌談文論武。更添那數千種珍貴藥草,鳥獸麗影,儼若晉人陶淵明筆下之世外桃源。   自從苗蔭子和苗婆婆雙雙離去,這萬卉山在新一輩繼承人茉莉和芍葯手中,境況已隨秋風殘落。   此間敗落,自也怪不得茉莉和芍葯;只怪江湖險惡,妖風猛烈,孽雨勢狂。黑道眾魔極力掀騰,盡情顛簸,加之朝政如虎,世道欺人。縱然白屋多才,偏容下士;青衫有淚,總濕沉宵。   十八年前,茉莉無奈下山,只剩下芍葯弱燈殘亮,推扇而入,呼之無人,連喚童叟,迄無有力之應者。無奈打破歷代山規,招了許多弟子,以此相伴度日。   後來,江湖上陰風四起,金珠魔丐和戈壁狼惡闖金山,紅雲道人嗚呼升天,紫煙道長下落不明,春嬌姑娘留下香墳,冷四方和李自在隱入江湖,不知落籍何方。   一時間,塔上鬼魅、東方若萍、探山大盜興風作浪,難以細表。冷面殺星降服天下各莊,遂立下森嚴守規。   芍葯老矣。無奈面壁修行,暗練回陽雙修功,仍舊無奈。因為回陽雙修乃夫妻二人同練,練時需陰陽回味,蕩激相生,方可達上乘之境地。   但芍葯兀自一人,竟然落下內力心氣之疾。每逢陰雨,痛楚不堪;更兼功力頓消不少,唯盼天晴明朗。   故此,陰雨時節,為芍葯最為擔驚之時。   光陰如逝川,流走十八年。   這一日,莊中依然聳立著成蔭的綠樹,也淡淡飄些花木芬芳。但是,此時此刻,在這質樸幽雅之中,卻散發著濃烈的殺氣和血腥味。   莊園裡,屋門口,花叢中,奇石下,到處可見男女老幼那橫七豎八躺著的屍體,觸目驚心。個個死相淒慘,無法細睹。   此刻,就見從山腰間飛速飄來一人,此人便是外出一去就是十八年的茉莉。   目睹如此慘狀,茉莉心驚魄動。她顧不上探明情形,惦夫心切,便狂縱身形,飛身衝入竹樓。   「芍葯!芍葯!」   茉莉剛喊了幾聲,就見樓角處躺著幾個莊園護衛。只見這些莊園護衛胸口中刀的中刀,開裂的開裂;脛骨破碎的破碎,扭斷的扭斷。還有一個年齡至多七八歲的孩童,身體被從中間劈成兩片,鮮血迸滿屍身。   其中有兩人,茉莉早先就認識。   茉莉頓覺天搖地動,雙目發黑,身子險些栽倒。她急忙暗吸真氣,撐起精神。此時此刻,茉莉是多麼牽掛自己的丈夫啊!   十八年了,茉莉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之中。茉莉思念江南,思念萬卉山,更思念與自己朝夕相處、相敬如賓的芍葯。   思念是一種勞神的感情,思念中的女人度日如年。   就在茉莉轉身欲出樓門之際,忽覺腦後一陣冷風襲來。她回手一抄,但見一枚透心魔針,針尖處兀自發著綠光,一看便知塗有劇毒。   她疾身四望,卻並無一人。   茉莉驚然心道:莫非金珠魔丐來了不成?   驀地發現暗影一閃,茉莉厲聲喝道:   「樑上君子,施什麼暗算!」   長身撲去,抄出一把芍葯花蕊,勁力疾發,旋即撒去。   只聽「咕咚」一聲,摔下一個人來,被打住啞穴,吭聲不得。看那樣子,確是丐幫弟子。   茉莉顧不上理會,上前一腳,將此人踢昏過去,縱身揚足,奔向萬卉山秘功閣。   茉莉哪裡知道,就在她離別丈夫以後,芍葯身中奇毒,已然癱瘓了五年,全仗著內功渾厚,平時服用花蕊和甘露,尚可稍稍行動。只是一到颳風下雨的日子,便舊疾加重。   茉莉提足奔跑,思緒萬端,任憑雨水將身體澆透,她要飛速見到自己的丈夫芍葯。   忽然,雨中黑鷹一般現出一人。撞見茉莉,也不答話,劈面就是一拳。拳風呼嘯,確有幾分功力。   茉莉無心戀戰,一縱身形,閃過拳風。孰知鷹人拳風起處,還夾雜著無比迅猛的寒氣。   茉莉頓感一陣陰冷。   鷹人這才獰然一陣厲笑,眨了眨鷹目,言道:   「如此美婦人,想必是茉莉山主吧!本人名叫鷹中怪,你想必知道本怪的名頭!」   茉莉一聽,暗自心驚,忖道:「據聞這個鷹中怪本是巡海夜叉的關門徒弟,怎麼也跑到我萬卉山來了?莫不是連那巡海夜叉也來了不成?」   茉莉心中想著,臉上卻不露聲色,宏聲問道:   「你只不過是個剛出道的雛兒,卻大言不慚地在本山主面前講什麼名頭,真是滑稽得很!」   鷹中怪大怒道:   「美婦人,你已死到臨頭,還要充什麼長輩!識相點,快快低頭認輸吧!」   茉莉此生此世,何曾被後生如此叱喝?一時真氣鼓蕩,雨絲飛躲,連身上彩裙都被體內這股充盈之力鼓脹起來。   茉莉炯目放光,反手抽出輕易不用的峨眉刺,凜然喝道:   「既然如此,那就試試這把峨眉刺吧!」   刺尖一點,迎著鷹中怪眉心陡然刺去。   此刻,茉莉心意已絕,不盡快料理掉這個擋道鷹中怪,就無法闖去營救丈夫。因此,她一出手就亮出成名武器峨眉刺,一出招便是凶狠的「中天三閃」。   這是茉莉修煉了數十載的內功兼刺術集於一身的看家功夫中的一招。   但見茉莉身形輕輕一晃,吐出刺勢,峨眉刺發出「嗡嗡」的輕嘶。青光乍閃,三朵刺花,已然襲向鷹中怪。   鷹中怪也是初生牛犢不畏虎。他只當茉莉是一女流之輩,雖看上去依然青春容貌,但畢竟已逾花甲,武功再強,也不過是強弩之末。因此他施出鷹手,想來個空手奪刺。   空手也好,奪刺也罷,心術卻十分不正。鷹中怪避開這招「中天三閃」,欺身就想調戲茉莉。   但見一雙長滿黑毛、青筋暴鼓的鷹手,全然不懂含蓄,招招淫蕩,式式下流。   茉莉以刺點向鷹中怪的上、中、下三路,而鷹中怪也逆從下、中、上三路惡狠狠地抓來。   只見一雙黑爪忽而一招「曲徑通幽」,忽而一招「雙鳳摟月」,忽而又一招「船頭探水」。   茉莉又羞又怒,嬌叱一聲:   「下流!無恥!」   仗刺旋身,點向鷹中怪的面門。   這一招乃叫「天星貫頂」,明著是點刺面門,實際卻蘊藏著無窮之變化。   森森刺影,離鷹中怪面門只有寸許光景!   鷹中怪這下子才心頭頓慌,百忙之中,右手一振,就勢護住自己的面門。   但茉莉這一千鈞刺勢,蛟如游龍,直刺不利,翻手由上往下,以凌厲無比之速,照著鷹中怪的頭頂大穴,盤空匝地,呼嘯紮下。   茉莉此刻已使出全力,宛若狂飆激旋,招似電射。只聽「撲哧」一聲,一道綠光直刺入鷹中怪的頭頂。   茉莉抽身上揚,又見一股紅線勁射天空。   但是,鷹中怪兀自站立不倒,一隻手也已然抓住了茉莉的左胸。   抓也只是一剎那,茉莉就已經抽身躍出幾步開外。這才見鷹中怪緩緩倒下,口中兀自喃喃不休,不知是在說些什麼。   天色陰沉,大雨依然如故。   茉莉吸氣飄身,疾奔如電,來到萬卉山莊秘功閣。   剛站穩腳跟,定定神,喘了口氣,閣中立刻傳出來萬卉山主芍葯那蒼老而急切的聲音:   「茉莉,快走!不要過來,快下山去啊!」   茉莉一怔,未及發問,閣中便飄來一個凶神惡煞般的聲音:   「茉莉,真巧啊!一別十幾年,不想今日在此遇上你。你要是不進來,你這個廢物丈夫,馬上就見不到你了!」   言罷,發出一陣如同夜貓子般的怪笑。   茉莉心繫丈夫,早已置生死於不顧,遂縱身罵道:   「原來是巡海夜叉的又一個廢物弟子!探山大盜,你休要逞狂,你姑奶奶我這就要進去!」   奮身飛起,「卡嚓」一聲撞碎窗欞,茉莉神雕般闖入秘功閣內。   茉莉人在半空,就已一眼看見丈夫。只見芍葯頭髮散亂,面容憔悴無比,肩頭、胸前、面頰之上刀傷纍纍,衣衫破爛,盤坐於地上,一動也不動。看那樣子,是被人封點了穴道。   閣內花蕊滿地,透出濃郁的香氣。床塌帳裂,雕花掛匾被摔得粉碎。萬卉山行功秘笈已有一半被損毀,大概是芍葯臨危生智,只是燒燬了一半而已。   一隻翠鳥和一對鴛鴦,也已死於當中。   茉莉足一點地,不由分說,就撲向丈夫,抱住丈夫的雙腿,仰面哭聲說道:   「芍葯,你……你怎麼了?你睜眼看看,你的茉莉回來了!」   「茉莉……」   芍葯徐徐睜開眼情,抱住妻子。   旋即,芍葯一把推開茉莉,嘴唇發抖。半晌,才盯著妻子,急怒地說道:   「誰讓你進來的?我……不是讓……讓你快……下……山嗎?」   茉莉禁不住淚水縱橫,她怎麼能夠在這個危難之際棄丈夫於不顧呢?   「哈哈哈哈……」身後左右突然爆發出刺耳的狂笑。   茉莉急忙站起,轉身看時,但見三個當今黑道頂尖人物,正衝著自己大笑。   茉莉當然認識這三個人。第一個是探山大盜,第二個是丐幫敗類金珠魔丐的徒弟九袋羊妖,第三個也是丐幫的人物九袋蝙蝠。   探山大盜色迷迷地盯著茉莉,對另兩個魔頭說道:   「冷面殺星不愧是咱們的霸頭,果真是神機妙算,這個小妖女真是送上門來的貨。哈哈哈哈!」   九袋羊妖也邊吞涎水邊淫聲說道:   「那是自然!只是誰先嘗嘗這個小妖女的滋味?」   在一旁的九袋蝙蝠卻不以為然地一擺手言道:   「別看她美艷動人,論年紀比我媽歲數還大!有什麼意思,我才不稀罕呢!」   三人旋發出一陣淫蕩的大笑。   笑畢,探山大盜才厲聲說道:   「一定是翻天大手和快刀怪客已遭不幸。不然,這娘們也不會這麼快就闖了上來!」   九袋蝙蝠點頭沉聲言道:   「鷹中怪也一定凶多吉少!這老妖女果真有兩下子!」   芍葯在一旁聽見三個魔頭惡言中傷自己的妻子,不禁大怒,厲言高聲罵道:   「三個卑鄙小人!下流坯子!無恥至極!」   茉莉急忙安慰丈夫,寬然說道:   「芍葯,不要與他們一般見識。讓他們說去吧,他們也說不上幾句話了!」   九袋羊妖一聽,怪聲怪氣地浪笑道:   「茉莉美人果真寬容,是不是接下來就要以身相許啦!」   探山大盜嘖嘖怪笑道:   「艷福,艷福啊!去把柳依依叫來,給茉莉示範幾下,也好叫芍葯老兒臨死之前長長見識。」   話音未落,秘功閣外就傳來一個浪聲浪氣的女人的聲音:   「是哪個孫子又在想我啊?」   閣簾輕佻,走進來一個無比妖艷的女子……   2   進來的這一女子,端的大有來頭。她是沉香軟玉的高徒,名叫柳依依,黑道上有個綽號,乃叫笑媚晴暉。   當年媚眼海棠拜東方若萍為師,功夫竟有一多半卻是笑媚晴暉代師所授。但是柳依依只在沉香軟玉東方若萍身上學得了邪術,卻不曾擅長武功,因而一直也只是跟在東方若萍的身邊。   這柳依依算起來當然也已不年輕,但她保養有術,又常服食禽獸下處之肉,故而乍看起來,身段、膚色、容貌仍與十八九歲的年輕女子一般無二。   東方若萍復入江湖,柳依依也隨之出山,確也迷倒不少定力不強的正道中人。   只見笑媚晴暉柳依依輕挪小腳,亂擺胯部,媚笑風生。   見此情形,茉莉頓覺一陣噁心。她萬萬料想不到,女子中竟然還有如此不知羞恥二字之人。   一怒之下,茉莉突然抄手打出一把芍葯花蕊。頓時聽得「啊喲」一聲嬌喊,柳依依猝不及防,應聲即倒。   就在這時,從秘功閣外又飛身闖進三個大漢,「哇呀呀」一陣怪叫之後,把笑媚晴暉拖出閣外。   探山大盜叱聲厲道:   「真他娘的不識抬舉,竟敢傷沉香軟玉的弟子!那就休怪我不客氣啦!」   隨著話音,從閣外又闖進六個高矮不一,但無不醜陋凶狠的大漢。他們一字排開,立在門窗前面。   左面第一個,身矮體肥,掌中一柄亮銀閃電刀;第二個比頭一個高出半頭,握著一把古香古色的青銅劍;第三個又高又瘦,形如竹竿,手執一條水磨打虎鋼鞭;第四個不高不矮,不肥不瘦,雙手拿一對紫金八卦牌;第五個又高又壯,猶如鎮山凶神,卻拿著一柄與自身極不相稱的二尺精鋼劈水劍;第六個身材最矮,肚子奇大,如同皮鼓,四肢細短,好像柴棒,讓人一看,會以為是一個大肚子蟈蟈,他手握一條銀絲雷火長鞭。   這六個人臉色陰沉,殺氣騰騰,就如同陰雨天氣。   探山大盜獰然叱道:   「五十年前,金骨王牌遁入江湖,玄機子老道命斷金山。後來冷四方曾讓李自在和春嬌上得萬卉山,所以萬卉山才難脫干係。更何況你們知情不報,朝廷早就下令殺掉江湖逆賊。大內給了我等九塊紫竹王令。看!我的手中就有一塊!」   說著,亮出紫竹王令。繼而續言道:   「今天是你們萬卉山的好日子!來啊,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免得連死都不知死在誰的手中!」   探山大盜一揮手,又說道:   「那是閃電刀、一劍奪命、鞭虎神、混江龍王、震天八卦、雷火七鞭,都是冷面殺星的門下高手!」   茉莉聽罷,大笑,宏聲說道:   「恐怕是閃電死、一劍喪命、鞭虎墳、淹死龍王、震蚊八卦、蟲火七鞭吧!什麼高手,那要打完再說!」   茉莉轉頭深情地看了芍葯一眼,取出峨眉刺。她決意保護萬卉山,保護丈夫,哪怕自己命喪敵手,也要展示一下凜凜正氣。   但見閃電刀哈哈一笑,大步向前,寒光閃過,刀光已指向茉莉。   說時雖遲,那時卻快。   也只是那麼一頓之際,茉莉已然出手了。左手似斧,力劈閃電刀眉心;右手拿刺,點向閃電刀頸、腹、胸三處要害。出招之快,發力之猛,令閃電刀瞠目結舌,慌忙後躍。   說話間,茉莉已經向閃電刀後心、肋部、腰間一連猛刺三招,招招夾風裹電一般。   但閃電刀豈是吃素的?剛才一時疏忽,待猛醒後,知道茉莉雖為女人,但功夫非凡,因此不敢怠慢。於是揮刀驟然劈了過來,同樣是迅猛異常,一連就是幾十刀,不愧為「閃電」。   然而,這幾十刀是刀刀落空。   二人以快制快,以快攻快,刺走刀飛,掌翻腿舞。交戰時,寒光閃閃,氣浪颯颯。   眼見二三十招已過,茉莉不願再耗費時間,於是避開閃電刀「刷刷」幾刀,身形動處,但見一道銀虹脫手飛出,快若電掣,不偏不倚,直刺向閃電刀的胸口。   在一旁的其他人也都沒有看清楚,就連閃電刀自己也沒看清楚,因而連聲都來不及吭一下,就被脫手飛來的峨眉刺刺中,無聲倒地,一命嗚呼!   就在茉莉的峨眉刺出手的一瞬間,又一人飛撲上前,仗一利劍,刺向茉莉。   此人正是一劍奪命。   茉莉武器脫手,見一劍奪命兇猛撲來,也不驚亂,腳踏萬卉山祖傳八卦步法,游如潛龍,快似瀑水,一開一合之際,已然躲開了一劍奪命無比神速的三劍。   癱坐於地的芍葯神情緊張地看著這一切,頭上冒出絲絲白氣。   只見這股絲絲白氣,頃刻間就圍住茉莉,形隨意動,力隨入氣。最後,這股白氣全部潛入到了茉莉體內。   茉莉明知丈夫以命相助,但若此刻分心,定會危險至極。自己死不足惜,丈夫也性命難保。因此,她敞開脈道,收容白氣。   茉莉空手對劍,並不見落下風。   此刻,一劍奪命又是一劍刺來。茉莉避過劍鋒,身形一晃,一拳擊向一劍奪命。   拳風強猛,迎面拍到。   就聽「啪」的一聲悶響,一劍奪命被打個正著,頓時被震出閣外一丈有餘。   藉著空當,茉莉狂吐長臂,剛從閃電刀屍身上一把抓過峨眉刺,就又被雷火七鞭和混江龍王的一鞭、一劍雙雙逼住命門……   3   就在茉莉拿到峨眉刺的同時,雷火七鞭已然一鞭打來,離茉莉的命門處不及一寸。   而混江龍王的一把青銅劍,也已經斜刺裡飛起,只見劍光閃閃,寒氣凜凜,削向茉莉。   眼看茉莉已是危險至極。   然而茉莉十分沉著冷靜,二指彈出,布氣於指,喝一聲:「住!」指頭力道奇猛,速度迅疾。聲到指到,硬是夾住了鞭頭。   同時,茉莉揮刺對劍,刺光與劍光,扎個正著。但聞銳聲震耳,銀光閃爍。   茉莉一個縱身,躍起一丈多高,又輕輕落在了丈夫的身邊。   其實,只此一招,已經分出勝負。但是,與這些惡魔搏鬥,豈能僅僅分個勝負?   就在茉莉落在丈夫身邊的同時,雷火七鞭又是一鞭打來,鞭夾風聲,力猛風疾。   茉莉又是一縱身形,躍過鞭頭,若一隻快鳥,順鞭飛下,峨眉刺旋起刃鋒,陡然刺向雷火七鞭的頸部。   那邊,混江龍王的青銅利劍同時平削而來。但茉莉縱身飛下,也就讓過了劍身。   雷火七鞭才打出第二鞭,就在一陣痛聲大叫之中,仰面而倒。   再看茉莉,越打越快,越殺越狠,隨著雷火七鞭倒下,已然一掌擊碎混江龍王的肩部,青銅劍「噹啷」一聲,掉落於地。   茉莉飛起一腳,正中混江龍王的胯下,一團鮮血立時染紅襠部。茉莉豈能放過時機,朝著混江龍王即是一刺……   突然,茉莉覺得背後一涼,深感不妙,便翻身疾起。落回原地時,震天八卦的一對紫金八卦牌已然拍向茉莉的頭部,而鞭虎神的一條水磨打虎鋼鞭上,還沾著一絲絲綢帛。   茉莉頓覺背部火辣辣地疼痛,但刻不容緩,哪裡能有時間顧及許多?   茉莉又是一縱身形,但由於已與前面四惡交手,耗去大半內氣,躍起後,腿上又著了一鋼鞭。就彷彿被撕去一條肉,茉莉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眼看茉莉命將不保!   突然,奇跡發生了!   但見芍葯已然凌空飛起,出手如電,力道罡猛,只一指,就將震天八卦的百會要穴點個正著。隨後又一掌,只見鞭虎神的一顆腦袋,頃刻就被打回到胸腹之內,連最後的一聲慘叫,也是在胸腔之中才啞聲喊了出來。   芍葯這一旋飛,這一出手,連斃二敵,直把探山大盜、九袋羊妖和九袋蝙蝠給震懾住了。三人不禁愣在那裡。   他們明知芍葯已癱瘓多年,何況又被點了大穴,怎麼會突然之間飛起來了呢?   正是:   此身已似再眠蠶,生命何須長時間。   至死一擊不足惜,十二歎罷向西天。   詩曰:   淒風苦雨夜深沉,魂追魄隨萬卉深。   誰料此去人不醒,翻身只向夢中尋。   1   江南花王苗蔭子在世時,萬卉山可謂是「青鳥佳音,常喜飛來天外;素袖真影,總有仙台春勝。」   鮮花朵朵,百草萋萋。在此萬卉山中有一秀湖,湖邊建有一桌、四凳,苗蔭子閒來伴著春蘭秋菊對弈,忙時伏桌談文論武。更添那數千種珍貴藥草,鳥獸麗影,儼若晉人陶淵明筆下之世外桃源。   自從苗蔭子和苗婆婆雙雙離去,這萬卉山在新一輩繼承人茉莉和芍葯手中,境況已隨秋風殘落。   此間敗落,自也怪不得茉莉和芍葯;只怪江湖險惡,妖風猛烈,孽雨勢狂。黑道眾魔極力掀騰,盡情顛簸,加之朝政如虎,世道欺人。縱然白屋多才,偏容下士;青衫有淚,總濕沉宵。   十八年前,茉莉無奈下山,只剩下芍葯弱燈殘亮,推扇而入,呼之無人,連喚童叟,迄無有力之應者。無奈打破歷代山規,招了許多弟子,以此相伴度日。   後來,江湖上陰風四起,金珠魔丐和戈壁狼惡闖金山,紅雲道人嗚呼升天,紫煙道長下落不明,春嬌姑娘留下香墳,冷四方和李自在隱入江湖,不知落籍何方。   一時間,塔上鬼魅、東方若萍、探山大盜興風作浪,難以細表。冷面殺星降服天下各莊,遂立下森嚴守規。   芍葯老矣。無奈面壁修行,暗練回陽雙修功,仍舊無奈。因為回陽雙修乃夫妻二人同練,練時需陰陽回味,蕩激相生,方可達上乘之境地。   但芍葯兀自一人,竟然落下內力心氣之疾。每逢陰雨,痛楚不堪;更兼功力頓消不少,唯盼天晴明朗。   故此,陰雨時節,為芍葯最為擔驚之時。   光陰如逝川,流走十八年。   這一日,莊中依然聳立著成蔭的綠樹,也淡淡飄些花木芬芳。但是,此時此刻,在這質樸幽雅之中,卻散發著濃烈的殺氣和血腥味。   莊園裡,屋門口,花叢中,奇石下,到處可見男女老幼那橫七豎八躺著的屍體,觸目驚心。個個死相淒慘,無法細睹。   此刻,就見從山腰間飛速飄來一人,此人便是外出一去就是十八年的茉莉。   目睹如此慘狀,茉莉心驚魄動。她顧不上探明情形,惦夫心切,便狂縱身形,飛身衝入竹樓。   「芍葯!芍葯!」   茉莉剛喊了幾聲,就見樓角處躺著幾個莊園護衛。只見這些莊園護衛胸口中刀的中刀,開裂的開裂;脛骨破碎的破碎,扭斷的扭斷。還有一個年齡至多七八歲的孩童,身體被從中間劈成兩片,鮮血迸滿屍身。   其中有兩人,茉莉早先就認識。   茉莉頓覺天搖地動,雙目發黑,身子險些栽倒。她急忙暗吸真氣,撐起精神。此時此刻,茉莉是多麼牽掛自己的丈夫啊!   十八年了,茉莉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之中。茉莉思念江南,思念萬卉山,更思念與自己朝夕相處、相敬如賓的芍葯。   思念是一種勞神的感情,思念中的女人度日如年。   就在茉莉轉身欲出樓門之際,忽覺腦後一陣冷風襲來。她回手一抄,但見一枚透心魔針,針尖處兀自發著綠光,一看便知塗有劇毒。   她疾身四望,卻並無一人。   茉莉驚然心道:莫非金珠魔丐來了不成?   驀地發現暗影一閃,茉莉厲聲喝道:   「樑上君子,施什麼暗算!」   長身撲去,抄出一把芍葯花蕊,勁力疾發,旋即撒去。   只聽「咕咚」一聲,摔下一個人來,被打住啞穴,吭聲不得。看那樣子,確是丐幫弟子。   茉莉顧不上理會,上前一腳,將此人踢昏過去,縱身揚足,奔向萬卉山秘功閣。   茉莉哪裡知道,就在她離別丈夫以後,芍葯身中奇毒,已然癱瘓了五年,全仗著內功渾厚,平時服用花蕊和甘露,尚可稍稍行動。只是一到颳風下雨的日子,便舊疾加重。   茉莉提足奔跑,思緒萬端,任憑雨水將身體澆透,她要飛速見到自己的丈夫芍葯。   忽然,雨中黑鷹一般現出一人。撞見茉莉,也不答話,劈面就是一拳。拳風呼嘯,確有幾分功力。   茉莉無心戀戰,一縱身形,閃過拳風。孰知鷹人拳風起處,還夾雜著無比迅猛的寒氣。   茉莉頓感一陣陰冷。   鷹人這才獰然一陣厲笑,眨了眨鷹目,言道:   「如此美婦人,想必是茉莉山主吧!本人名叫鷹中怪,你想必知道本怪的名頭!」   茉莉一聽,暗自心驚,忖道:「據聞這個鷹中怪本是巡海夜叉的關門徒弟,怎麼也跑到我萬卉山來了?莫不是連那巡海夜叉也來了不成?」   茉莉心中想著,臉上卻不露聲色,宏聲問道:   「你只不過是個剛出道的雛兒,卻大言不慚地在本山主面前講什麼名頭,真是滑稽得很!」   鷹中怪大怒道:   「美婦人,你已死到臨頭,還要充什麼長輩!識相點,快快低頭認輸吧!」   茉莉此生此世,何曾被後生如此叱喝?一時真氣鼓蕩,雨絲飛躲,連身上彩裙都被體內這股充盈之力鼓脹起來。   茉莉炯目放光,反手抽出輕易不用的峨眉刺,凜然喝道:   「既然如此,那就試試這把峨眉刺吧!」   刺尖一點,迎著鷹中怪眉心陡然刺去。   此刻,茉莉心意已絕,不盡快料理掉這個擋道鷹中怪,就無法闖去營救丈夫。因此,她一出手就亮出成名武器峨眉刺,一出招便是凶狠的「中天三閃」。   這是茉莉修煉了數十載的內功兼刺術集於一身的看家功夫中的一招。   但見茉莉身形輕輕一晃,吐出刺勢,峨眉刺發出「嗡嗡」的輕嘶。青光乍閃,三朵刺花,已然襲向鷹中怪。   鷹中怪也是初生牛犢不畏虎。他只當茉莉是一女流之輩,雖看上去依然青春容貌,但畢竟已逾花甲,武功再強,也不過是強弩之末。因此他施出鷹手,想來個空手奪刺。   空手也好,奪刺也罷,心術卻十分不正。鷹中怪避開這招「中天三閃」,欺身就想調戲茉莉。   但見一雙長滿黑毛、青筋暴鼓的鷹手,全然不懂含蓄,招招淫蕩,式式下流。   茉莉以刺點向鷹中怪的上、中、下三路,而鷹中怪也逆從下、中、上三路惡狠狠地抓來。   只見一雙黑爪忽而一招「曲徑通幽」,忽而一招「雙鳳摟月」,忽而又一招「船頭探水」。   茉莉又羞又怒,嬌叱一聲:   「下流!無恥!」   仗刺旋身,點向鷹中怪的面門。   這一招乃叫「天星貫頂」,明著是點刺面門,實際卻蘊藏著無窮之變化。   森森刺影,離鷹中怪面門只有寸許光景!   鷹中怪這下子才心頭頓慌,百忙之中,右手一振,就勢護住自己的面門。   但茉莉這一千鈞刺勢,蛟如游龍,直刺不利,翻手由上往下,以凌厲無比之速,照著鷹中怪的頭頂大穴,盤空匝地,呼嘯紮下。   茉莉此刻已使出全力,宛若狂飆激旋,招似電射。只聽「撲哧」一聲,一道綠光直刺入鷹中怪的頭頂。   茉莉抽身上揚,又見一股紅線勁射天空。   但是,鷹中怪兀自站立不倒,一隻手也已然抓住了茉莉的左胸。   抓也只是一剎那,茉莉就已經抽身躍出幾步開外。這才見鷹中怪緩緩倒下,口中兀自喃喃不休,不知是在說些什麼。   天色陰沉,大雨依然如故。   茉莉吸氣飄身,疾奔如電,來到萬卉山莊秘功閣。   剛站穩腳跟,定定神,喘了口氣,閣中立刻傳出來萬卉山主芍葯那蒼老而急切的聲音:   「茉莉,快走!不要過來,快下山去啊!」   茉莉一怔,未及發問,閣中便飄來一個凶神惡煞般的聲音:   「茉莉,真巧啊!一別十幾年,不想今日在此遇上你。你要是不進來,你這個廢物丈夫,馬上就見不到你了!」   言罷,發出一陣如同夜貓子般的怪笑。   茉莉心繫丈夫,早已置生死於不顧,遂縱身罵道:   「原來是巡海夜叉的又一個廢物弟子!探山大盜,你休要逞狂,你姑奶奶我這就要進去!」   奮身飛起,「卡嚓」一聲撞碎窗欞,茉莉神雕般闖入秘功閣內。   茉莉人在半空,就已一眼看見丈夫。只見芍葯頭髮散亂,面容憔悴無比,肩頭、胸前、面頰之上刀傷纍纍,衣衫破爛,盤坐於地上,一動也不動。看那樣子,是被人封點了穴道。   閣內花蕊滿地,透出濃郁的香氣。床塌帳裂,雕花掛匾被摔得粉碎。萬卉山行功秘笈已有一半被損毀,大概是芍葯臨危生智,只是燒燬了一半而已。   一隻翠鳥和一對鴛鴦,也已死於當中。   茉莉足一點地,不由分說,就撲向丈夫,抱住丈夫的雙腿,仰面哭聲說道:   「芍葯,你……你怎麼了?你睜眼看看,你的茉莉回來了!」   「茉莉……」   芍葯徐徐睜開眼情,抱住妻子。   旋即,芍葯一把推開茉莉,嘴唇發抖。半晌,才盯著妻子,急怒地說道:   「誰讓你進來的?我……不是讓……讓你快……下……山嗎?」   茉莉禁不住淚水縱橫,她怎麼能夠在這個危難之際棄丈夫於不顧呢?   「哈哈哈哈……」身後左右突然爆發出刺耳的狂笑。   茉莉急忙站起,轉身看時,但見三個當今黑道頂尖人物,正衝著自己大笑。   茉莉當然認識這三個人。第一個是探山大盜,第二個是丐幫敗類金珠魔丐的徒弟九袋羊妖,第三個也是丐幫的人物九袋蝙蝠。   探山大盜色迷迷地盯著茉莉,對另兩個魔頭說道:   「冷面殺星不愧是咱們的霸頭,果真是神機妙算,這個小妖女真是送上門來的貨。哈哈哈哈!」   九袋羊妖也邊吞涎水邊淫聲說道:   「那是自然!只是誰先嘗嘗這個小妖女的滋味?」   在一旁的九袋蝙蝠卻不以為然地一擺手言道:   「別看她美艷動人,論年紀比我媽歲數還大!有什麼意思,我才不稀罕呢!」   三人旋發出一陣淫蕩的大笑。   笑畢,探山大盜才厲聲說道:   「一定是翻天大手和快刀怪客已遭不幸。不然,這娘們也不會這麼快就闖了上來!」   九袋蝙蝠點頭沉聲言道:   「鷹中怪也一定凶多吉少!這老妖女果真有兩下子!」   芍葯在一旁聽見三個魔頭惡言中傷自己的妻子,不禁大怒,厲言高聲罵道:   「三個卑鄙小人!下流坯子!無恥至極!」   茉莉急忙安慰丈夫,寬然說道:   「芍葯,不要與他們一般見識。讓他們說去吧,他們也說不上幾句話了!」   九袋羊妖一聽,怪聲怪氣地浪笑道:   「茉莉美人果真寬容,是不是接下來就要以身相許啦!」   探山大盜嘖嘖怪笑道:   「艷福,艷福啊!去把柳依依叫來,給茉莉示範幾下,也好叫芍葯老兒臨死之前長長見識。」   話音未落,秘功閣外就傳來一個浪聲浪氣的女人的聲音:   「是哪個孫子又在想我啊?」   閣簾輕佻,走進來一個無比妖艷的女子……   2   進來的這一女子,端的大有來頭。她是沉香軟玉的高徒,名叫柳依依,黑道上有個綽號,乃叫笑媚晴暉。   當年媚眼海棠拜東方若萍為師,功夫竟有一多半卻是笑媚晴暉代師所授。但是柳依依只在沉香軟玉東方若萍身上學得了邪術,卻不曾擅長武功,因而一直也只是跟在東方若萍的身邊。   這柳依依算起來當然也已不年輕,但她保養有術,又常服食禽獸下處之肉,故而乍看起來,身段、膚色、容貌仍與十八九歲的年輕女子一般無二。   東方若萍復入江湖,柳依依也隨之出山,確也迷倒不少定力不強的正道中人。   只見笑媚晴暉柳依依輕挪小腳,亂擺胯部,媚笑風生。   見此情形,茉莉頓覺一陣噁心。她萬萬料想不到,女子中竟然還有如此不知羞恥二字之人。   一怒之下,茉莉突然抄手打出一把芍葯花蕊。頓時聽得「啊喲」一聲嬌喊,柳依依猝不及防,應聲即倒。   就在這時,從秘功閣外又飛身闖進三個大漢,「哇呀呀」一陣怪叫之後,把笑媚晴暉拖出閣外。   探山大盜叱聲厲道:   「真他娘的不識抬舉,竟敢傷沉香軟玉的弟子!那就休怪我不客氣啦!」   隨著話音,從閣外又闖進六個高矮不一,但無不醜陋凶狠的大漢。他們一字排開,立在門窗前面。   左面第一個,身矮體肥,掌中一柄亮銀閃電刀;第二個比頭一個高出半頭,握著一把古香古色的青銅劍;第三個又高又瘦,形如竹竿,手執一條水磨打虎鋼鞭;第四個不高不矮,不肥不瘦,雙手拿一對紫金八卦牌;第五個又高又壯,猶如鎮山凶神,卻拿著一柄與自身極不相稱的二尺精鋼劈水劍;第六個身材最矮,肚子奇大,如同皮鼓,四肢細短,好像柴棒,讓人一看,會以為是一個大肚子蟈蟈,他手握一條銀絲雷火長鞭。   這六個人臉色陰沉,殺氣騰騰,就如同陰雨天氣。   探山大盜獰然叱道:   「五十年前,金骨王牌遁入江湖,玄機子老道命斷金山。後來冷四方曾讓李自在和春嬌上得萬卉山,所以萬卉山才難脫干係。更何況你們知情不報,朝廷早就下令殺掉江湖逆賊。大內給了我等九塊紫竹王令。看!我的手中就有一塊!」   說著,亮出紫竹王令。繼而續言道:   「今天是你們萬卉山的好日子!來啊,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免得連死都不知死在誰的手中!」   探山大盜一揮手,又說道:   「那是閃電刀、一劍奪命、鞭虎神、混江龍王、震天八卦、雷火七鞭,都是冷面殺星的門下高手!」   茉莉聽罷,大笑,宏聲說道:   「恐怕是閃電死、一劍喪命、鞭虎墳、淹死龍王、震蚊八卦、蟲火七鞭吧!什麼高手,那要打完再說!」   茉莉轉頭深情地看了芍葯一眼,取出峨眉刺。她決意保護萬卉山,保護丈夫,哪怕自己命喪敵手,也要展示一下凜凜正氣。   但見閃電刀哈哈一笑,大步向前,寒光閃過,刀光已指向茉莉。   說時雖遲,那時卻快。   也只是那麼一頓之際,茉莉已然出手了。左手似斧,力劈閃電刀眉心;右手拿刺,點向閃電刀頸、腹、胸三處要害。出招之快,發力之猛,令閃電刀瞠目結舌,慌忙後躍。   說話間,茉莉已經向閃電刀後心、肋部、腰間一連猛刺三招,招招夾風裹電一般。   但閃電刀豈是吃素的?剛才一時疏忽,待猛醒後,知道茉莉雖為女人,但功夫非凡,因此不敢怠慢。於是揮刀驟然劈了過來,同樣是迅猛異常,一連就是幾十刀,不愧為「閃電」。   然而,這幾十刀是刀刀落空。   二人以快制快,以快攻快,刺走刀飛,掌翻腿舞。交戰時,寒光閃閃,氣浪颯颯。   眼見二三十招已過,茉莉不願再耗費時間,於是避開閃電刀「刷刷」幾刀,身形動處,但見一道銀虹脫手飛出,快若電掣,不偏不倚,直刺向閃電刀的胸口。   在一旁的其他人也都沒有看清楚,就連閃電刀自己也沒看清楚,因而連聲都來不及吭一下,就被脫手飛來的峨眉刺刺中,無聲倒地,一命嗚呼!   就在茉莉的峨眉刺出手的一瞬間,又一人飛撲上前,仗一利劍,刺向茉莉。   此人正是一劍奪命。   茉莉武器脫手,見一劍奪命兇猛撲來,也不驚亂,腳踏萬卉山祖傳八卦步法,游如潛龍,快似瀑水,一開一合之際,已然躲開了一劍奪命無比神速的三劍。   癱坐於地的芍葯神情緊張地看著這一切,頭上冒出絲絲白氣。   只見這股絲絲白氣,頃刻間就圍住茉莉,形隨意動,力隨入氣。最後,這股白氣全部潛入到了茉莉體內。   茉莉明知丈夫以命相助,但若此刻分心,定會危險至極。自己死不足惜,丈夫也性命難保。因此,她敞開脈道,收容白氣。   茉莉空手對劍,並不見落下風。   此刻,一劍奪命又是一劍刺來。茉莉避過劍鋒,身形一晃,一拳擊向一劍奪命。   拳風強猛,迎面拍到。   就聽「啪」的一聲悶響,一劍奪命被打個正著,頓時被震出閣外一丈有餘。   藉著空當,茉莉狂吐長臂,剛從閃電刀屍身上一把抓過峨眉刺,就又被雷火七鞭和混江龍王的一鞭、一劍雙雙逼住命門……   3   就在茉莉拿到峨眉刺的同時,雷火七鞭已然一鞭打來,離茉莉的命門處不及一寸。   而混江龍王的一把青銅劍,也已經斜刺裡飛起,只見劍光閃閃,寒氣凜凜,削向茉莉。   眼看茉莉已是危險至極。   然而茉莉十分沉著冷靜,二指彈出,布氣於指,喝一聲:「住!」指頭力道奇猛,速度迅疾。聲到指到,硬是夾住了鞭頭。   同時,茉莉揮刺對劍,刺光與劍光,扎個正著。但聞銳聲震耳,銀光閃爍。   茉莉一個縱身,躍起一丈多高,又輕輕落在了丈夫的身邊。   其實,只此一招,已經分出勝負。但是,與這些惡魔搏鬥,豈能僅僅分個勝負?   就在茉莉落在丈夫身邊的同時,雷火七鞭又是一鞭打來,鞭夾風聲,力猛風疾。   茉莉又是一縱身形,躍過鞭頭,若一隻快鳥,順鞭飛下,峨眉刺旋起刃鋒,陡然刺向雷火七鞭的頸部。   那邊,混江龍王的青銅利劍同時平削而來。但茉莉縱身飛下,也就讓過了劍身。   雷火七鞭才打出第二鞭,就在一陣痛聲大叫之中,仰面而倒。   再看茉莉,越打越快,越殺越狠,隨著雷火七鞭倒下,已然一掌擊碎混江龍王的肩部,青銅劍「噹啷」一聲,掉落於地。   茉莉飛起一腳,正中混江龍王的胯下,一團鮮血立時染紅襠部。茉莉豈能放過時機,朝著混江龍王即是一刺……   突然,茉莉覺得背後一涼,深感不妙,便翻身疾起。落回原地時,震天八卦的一對紫金八卦牌已然拍向茉莉的頭部,而鞭虎神的一條水磨打虎鋼鞭上,還沾著一絲絲綢帛。   茉莉頓覺背部火辣辣地疼痛,但刻不容緩,哪裡能有時間顧及許多?   茉莉又是一縱身形,但由於已與前面四惡交手,耗去大半內氣,躍起後,腿上又著了一鋼鞭。就彷彿被撕去一條肉,茉莉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眼看茉莉命將不保!   突然,奇跡發生了!   但見芍葯已然凌空飛起,出手如電,力道罡猛,只一指,就將震天八卦的百會要穴點個正著。隨後又一掌,只見鞭虎神的一顆腦袋,頃刻就被打回到胸腹之內,連最後的一聲慘叫,也是在胸腔之中才啞聲喊了出來。   芍葯這一旋飛,這一出手,連斃二敵,直把探山大盜、九袋羊妖和九袋蝙蝠給震懾住了。三人不禁愣在那裡。   他們明知芍葯已癱瘓多年,何況又被點了大穴,怎麼會突然之間飛起來了呢?   正是:   此身已似再眠蠶,生命何須長時間。   至死一擊不足惜,十二歎罷向西天。 第三章 喜傳直洩天機術 苦喪崑崙絕世功   詩曰:   蒼茫人世怪事多,深沉黃泉逢妖魔。   但信雲霧多仙子,凌波一笑壯悲歌。   1   曙煙如夢,朝旭騰輝。白雲蒼狗,變幻無常。秋月春風,等閒輕度。   殘月窺簾,寒風撼壁。春衫舊夢,黃口新聲。嗚呼!三生遇因果,今夜又奇逢。   這一處風光,乃泰山絕勝。但見泰山巍峨,松風似濤。   明人有詩云:   昨汝登東嶽,何峰是絕峰?   有無丈人石,幾許大夫松?   海日低波鳥,巖雷起窟龍。   誰言天下小,化外亦王封。   就在這泰山腰間懸來松處,有一新蓋草舍。說是新蓋,其實已有四五年光景。期間狂風撕扯,卻也未曾坍塌。   此刻,秋月正圓。   秋月照處,草舍門前,正站立一青年劍客。   怎知是劍客,因為他腰際間挎一口無名之劍。   此劍並非寶劍,也非利劍,而只是一口劍;挎在身上,雖並無斬金斷玉,卻也威風凜凜。   青年劍客對天望月良久,才從懷中掏出一塊骨牌,但見上面刻有一條英武金龍,反過來再看,卻是一個「王」字。   這骨牌,正是金骨王牌。   這個手持金骨王牌的青年劍客,正是森孩兒。   自從與冷四方、紫煙道長他們分別,已是五載。在這五載之中,森孩兒歷盡千辛萬險,登臨泰山絕頂,來拜見泰山王。不料,泰山王閉關靜坐已然五載。門人言說,泰山王每過三年便要閉關十載,餘下剛好五載。於是,森孩兒在這崇山之上,寬住忍歇,靜候泰山王。   今夜,就是泰山王開關之時。   門人已經通告森孩兒,月升中天,泰山王親自在森孩兒的草舍前,教授他一些秘功。   此刻,月亮正好升上中天。   森孩兒四下觀瞧,除了密草巨樹被秋風吹得「嗚嗚」作響外,似乎並沒有別的聲音。   這時,月亮忽然暗了一下。   森孩兒正在納悶,突然身邊有人寬然笑道:   「老朽已來多時,少俠竟不知曉嗎?」   森孩兒大吃一驚,急向周圍細看,仍不見有人。   森孩兒驚然問道:   「莫非泰山王已經到此,晚輩何以看不見?」   有個聲音說道:   「正是老朽。老朽就在你上面,你抬起頭來。」   森孩兒急忙抬頭看時,見一白衣白胡白髮老者正懸坐在他的頭頂一丈高處,對自己點頭。   森孩兒大喜,急忙跪下,口中敬聲言道:   「弟子愚鈍,不知師父凌空駕到,萬望師父恕罪!」   那個聲音又在微笑著言道:   「你是玄機子的高徒,說起來也是我的晚輩了,行些大禮無妨,但不必太過於拘禮!」   說著話,泰山王已經站在森孩兒面前,細細地打量著他,面容和善可親。   森孩兒雙手遞上金骨王牌,誠然請道:   「恩師在世時,叮囑我來找你老人家,希望能學點奇功,為天下武林弘揚正義。」   泰山王手撫森孩兒的百會處,良久,才朗聲笑道:   「原來玄機子師弟確已將畢生功力傳於你了!」   泰山王續而說道:   「既然如此,我就傳你兩手彫蟲小技。因為練此小技,需滿三載,遲一天,我就又要閉關了。最危險不過的,是三年的最後一個時辰,還須老朽親自為你把定,否則會斷殘心脈。那樣,豈不是老朽的罪過?」   說著,泰山王已然坐定。他見森孩兒也隨著坐下,才又笑道:   「先須止念,念起即覺,覺之即無,修行妙門,唯在此已。此法無多,子教人練。念頭一毫如未盡,何處覓蹤由?夫無念者,非同土石草木斷然無情也。蓋無念之念,謂之正念。正念現前,迴光返照,使神御氣,使氣歸神,神凝氣結,乃成大原!」   正是:   牢擒意馬鎖心猿,慢著功夫練大原。   正道教人先止念,隨波就裡成真仙。   2   就在泰山頂上,就在秋月朗朗的時辰,泰山王要傳授給森孩兒兩套心功秘術。   只見泰山王邊說邊氣運丹田,又隨氣化意,接著發出了徐徐的笑聲。笑聲似乎已化作有形,緩緩升入中天,抵達月暈之中,又旋轉回返,金光四射,竟然全都化入森孩兒的任督兩脈玄關深處。   泰山王又輕聲笑道:   「此功乃叫『直洩天機笑笑元功』!氣神以丹田發,轉脾、胃、腎處,又轉升心、肝、肺的邊際,達雙耳及鼻,抵兩目睛中,隨爽聲一笑,即可隨心所欲。」   泰山王讓森孩兒氣息發自一周後,哈哈笑著,對森孩兒平聲徐徐言道,少俠必須謹記此訣:   牛女橋邊路不通,河車運去杳無蹤。   憑誰問得真消息,吹徹重關借巽風。   森孩兒點頭問道:   「何謂直洩天機?」   泰山王悅聲言道:   「夫兩目為役神之捨,顧瞻視矚,神常不得離之。兩耳為送神之地,蓋百里之音聞於耳,而神隨之又去。兩鼻為勞神之位,隨機而辨之者誰,神也。使耳目口鼻皆如眉,則神豈不安而全之。夫如是,則不為後天也,亦不勞修煉也。大抵忘於目,則神歸於鼎而燭於內,蓋綿綿若存之時,目垂而發於聲,忘於耳而免受聲損,忘於鼻而免受嗅傷,氣歸元海之理。氣降至於此,陽氣與精氣盛而上衝,與此聲相接於一,則聲固而悠長,達萬重天地。」   森孩兒彷彿大悟,雙目炯炯有光。   泰山王又笑道:   「今晚之月色,不免過於明亮,讓它去吧!」   森孩兒點了點頭,輕聲送笑,笑聲細如游絲,彷彿將月亮纏住一般。   但見月亮忽悠一下,全無蹤影。   森孩兒驚問道:   「師父,這聲音竟能摧落月亮嗎?」   泰山王徐徐笑道:   「不是摧落,而是化落,隨氣可化意,隨聲可化萬物矣!」   這「直洩天機笑笑元功」端的是奇妙無窮!   泰山王指著漆黑的夜空說道:   「天太黑了,讓太陽早些升起吧!」   森孩兒又是輕輕一笑。   就在雲海盡頭,漸漸由黑轉灰,不一會兒,又現出了一片魚肚白的亮色。   太陽冉冉升起……   這一天,人們都格外奇怪,剛剛入夢,卻又被窗外的亮光照醒,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就在這一天的皇帝批文中,有這樣一句話,乃是:「夫夜經三更,日既復升,不知何變。」   世人驚,森孩兒自己也驚。他哪裡能夠料想到,自己只是輕輕一笑,會使晝夜錯亂?   立於泰山之上,俯看那雲海蒼茫,森孩兒禁不住心胸豁達,氣息澎湃。   這一老一小,猶如雲海中的天宮仙翁與凌波仙子,曠世奇功,孰以為最!   泰山王收攏氣海,吐納定神,但見雲翻霧滾,如聚如散。   泰山王這才緩緩言道:   「少俠無須驚詫。正所謂『天人本為一,凡體素不常』也。天即是人之神巢,人亦即天之載體。一旦天人合一,那時會發生千古之奇絕之事!」   森孩兒也是深吸一口雲氣,吐出時,但見一股股白色霧氣從口中飄出。他屈膝跪下,叩首言道:   「多謝師父授奇功於晚輩,真是再生父母也!」   泰山王頷首笑曰:   「何必多禮。禮也,俗界常規,用以約束世俗也!在這泰山雲海之中,一切恩怨,一切寵辱,盡都化作子虛烏有。胸中所有,盡為千古流芳、萬古永存之不變。這即是練此『直洩天機笑笑元功』之根本所在。老朽見你悟性奇高,很是欣慰。明日子夜,依然在此,老朽教你第二個玄功秘術,切記!」   森孩兒剛要說一聲「弟子已牢記在心」,眼前卻已然不見了泰山王的身影。   3   就在泰山王消失後不到一盞茶的工夫,森孩兒忽然隱隱聽到山下正有「刷刷」的聲音。這聲音十分有序,漸漸逼近,似乎正從山下向山上傳來。   逐漸近了之後,森孩兒聽見一個說道:   「半夜都沒過,太陽就升起來了,一定是泰山老兒此次開關搞的鬼。」   另一個厲聲說道:   「崑崙前輩,你此番出山,莫不是為金山劍訣嗎?」   先前叫崑崙的那個聲音獰然笑道:   「非也!憑我探月老翁醉崑崙的高深武功,哪裡還會把靈智子老兒的金山劍訣放在眼裡!我此次出山,只為那塊能調動五嶽山王的金骨王牌!」   後來的那個聲音又沉聲笑道:   「那是,那是!金山劍訣早已不知去向,再找無用。不如搶到金骨王牌後,稱霸武林!」   醉崑崙顯然很是得意,說道:   「崆峒侯,這次你助我一臂之力,來日我必把崑崙手傳給你。劍拳合一,你崆峒侯當在江湖立於不敗之地啦!」   說完,二人一陣大笑。   森孩兒急忙把金骨王牌收好,剛轉身待走,就見兩個人大鳥一般飛至面前。   醉崑崙見到森孩兒,先是一愣,旋即轉問崆峒侯道:   「這小孩是誰?沒有聽說泰山老兒又收弟子?莫非是你聽到的什麼孫子嗎?」   崆峒侯忙糾正道:   「不叫孫子,叫森孩兒吧!」   醉崑崙一擺手,煩然言道:   「管他什麼森孩兒還是生孩子,他一定知道金骨王牌的下落吧!」   醉崑崙一指森孩兒,獰然喝道:   「小孩兒,你師父就是玄機子吧!他把金骨王牌藏在何處,莫非傳給你了不成?」   大手一伸,就要往森孩兒的懷裡掏。   森孩兒這幾年聽說了許多黑道人物中的惡事,知道醉崑崙亦正亦邪,這一次定是因為抗拒不了金骨王牌統領江湖的誘惑,才下山來趟這場渾水。   森孩兒急忙向後一跳,立即宏聲說道:   「我聽說你二人都是武林至尊,卻怎生如此無理?」   崆峒侯哈哈一笑,也搶上一步,嘖嘖言道:   「廢話怎麼這麼多!金骨王牌在不在你手上?」   森孩兒也咄咄言道:   「此乃天機,怎會告訴你!」   醉崑崙猛然飛起身形,以無比迅猛的速度,撲向森孩兒。   事情太突然,森孩兒絲毫未曾料到,這個稱霸江湖近百年的探月老翁,會如此不講理數。   森孩兒想躲,已然來不及。   就見醉崑崙一把抓住森孩兒的胸口,另一隻手又一下子伸入到森孩兒的口袋之中。   這也就是森孩兒初入江湖,經驗不夠,否則,憑森孩兒所獲玄機子的內功,絕不會在一招之內就被醉崑崙得手。   然而,忽然聽見醉崑崙「媽呀」一聲驚叫,失魂落魄地倒縱出一丈開外,雙手兀自使勁顫抖,手指已變得烏黑,且有幾根手指正向外滴血。   崆峒侯哪裡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還以為是森孩兒的武功比醉崑崙還要厲害,也緊跟著跳到一邊。   只有森孩兒心中明白,那是因為醉崑崙在抓自己的胸口處時,已然將藏於懷中的五毒抓痛惹怒。   當醉崑崙的大手伸入森孩兒懷中的口袋時,反而成了五毒的美味佳餚。   也就是醉崑崙,要是武功稍弱者,速度再稍慢一絲一毫,手指定會被啃噬一光。   森孩兒心中大喜,拍手言道:   「這正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崆峒侯這時才明白了所發生的一切。只見他抽出三尺崆峒劍,「哇呀呀」一陣怪叫,劍隨聲到,聲隨劍發,一個「沖天雲雀」,自下至上,朝森孩兒身上挑來。   森孩兒此次雖有防備,但腳下卻慢了一步,就聽「哧」的一聲,森孩兒的衣衫被劃開了一個大口子,險些傷及皮膚,而崆峒侯的第二劍、第三劍又接連而至。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激發了森孩兒的體力潛能。   森孩兒輕輕一笑,取下腰間那把竹劍,向著崆峒侯的劍影,緩緩撞了上去。   但見笑聲中,崆峒侯忽然撒腿就跑。   跑歸跑,身形才動,竹劍已削上寶劍。   真如同削在一把泥劍之上。   那把寶劍「噹啷」一聲,被削去劍身,而竹劍銳勢不減,一下子削到了崆峒侯的手臂。   嗚呼!若不是崆峒侯縮得快,手臂必斷無疑。   這一切,確實匪夷所思。   這一變故,來的太快了,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的確,因為連眨眼的過程都不需要。也許,比一眨眼還快。   再看森孩兒,負手而立,山風吹動他的月白長衫,大有飄逸出塵之勢。   只見醉崑崙此時小心翼翼地近前,兩道湛湛眼神,落在森孩兒身上,宛如兩道冷電。   醉崑崙是何等的高手,當年劍客比武,他與天下第二劍客無指神尼力鬥數千回合,直把晴日鬥成昏天,雖以一招而負,但這天下第三劍客的名頭,卻來得名副其實。   後來的幾十年中,他蝸居崑崙山,雖一度曾與東方若萍朝夕鬼混,但終於練成崑崙蓋頂功。   今天,醉崑崙無意之中遭五毒之手,但他如何能服氣?   但見醉崑崙狠命吸吮著毒指,「哇哇」一連吐出幾大口烏黑的血液,之後獰厲地叱道:   「果然是個使毒好手,卻不知能否接住我這崑崙蓋頂神功之一招半式!」   森孩兒堪堪兩招,便擊敗崆峒侯,自然豪氣高漲。   他正氣凜然,宏聲言道:   「既然你讓我試試你的崑崙蓋頂功,我也正好用『直洩天機笑笑元功』與你比試一下,也讓你開開眼,請出招吧!」   4   泰山,古稱岱夫,山勢磅礡雄偉,峰巒突兀峻拔,景色雄奇壯麗。   秋天的泰山,更是沉雄、冷峻、深沉。   在這千古名山之中,一正一邪,一老一少,將要以各自的絕頂玄學,放手較量一番。   只見醉崑崙環展雙臂,口納天地之精華,胸口緩緩起伏。忽然間,頭頂冒起蒼冷之煙氣。   此乃醉崑崙的蓋頂神功之先兆。   與此同時,森孩兒暗吸天方嘯色,盡納萬物之靈,徐徐閉息,又徐徐發出一種輕輕的笑聲……   笑聲彷彿長了眼睛,快速擊向醉崑崙的神闕、氣海、關元、中極諸穴。   幾乎是同時從醉崑崙頭頂上裊裊升騰的煙氣,也猛然刺向森孩兒的梁門、天樞、歸來各穴。   笑聲與煙氣一經相撞,旋即發出「砰砰」的巨響,還夾雜著迸發而出的粒粒火花。   森孩兒的笑聲忽而變得綿長,若無根之利刃,刺向前去;忽兒,煙氣又變得濃烈,熊熊而噴發。   因森孩兒剛剛練成這笑笑元功,而此功也極耗真氣,故而時間一長,森孩兒顯得處於下風。   煙氣愈來愈濃烈。   笑聲已然變得脆弱。   突然,笑聲寸斷,煙氣之長舌,銳力不減。   醉崑崙見時機已到,便舉手猛擊自己的頭頂玄關。   這一擊,非同小可,煙氣猛然點向森孩兒的關元氣海。   只聽「噗」的一聲,森孩兒臉色頓變,丹田左側關元穴處,湧出一股血劍,但很快又被煙舌推進體內。   關元,乃人體任脈穴位。《玄微心印·黃庭土釜》云:「腎前臍後三寸許,名大中極,又名金胎神室、關元……」實際也為丹田異位之名。   修煉「直洩天機笑笑元功」等諸功,與其他功法甚為不同之處,就是並不怕被對方點中或擊傷身體丹田諸穴。   練此功至最高境界時,尚需自破丹田,盡納天地萬物之靈氣。   醉崑崙根本不瞭解這一點,見此式得手,大喜若望,更是拚力不斷。   森孩兒也絲毫不知。就覺洞開之關元處開始還阻止自己氣息,後來重新微笑之時,卻見仍有氣息源源補入,並且愈來愈強、源源不絕。   再聽笑聲,彷彿有人暗中佐助一樣,反而愈來愈洪亮、悠長。   兩人先前還是旗鼓相當,然而令醉崑崙恍惑不解的,是越到後來就越顯示出笑聲的威猛與持久之力。   個中緣由,兩個人誰也不知。   此時,醉崑崙百十餘年的絕世功力,正在被森孩兒源源不斷、不知不覺地納入自身關元,又經關元,上經下脘、中脘、上脘、巨闕、鳩尾、膻中、玉堂、紫宮、華蓋、璇璣、天突、廉泉,直達印堂、神庭、上星、囪會穴中。卻又同時助長自身肝肺之氣,使目力、心力、氣力、意力與所發之聲融為一體,更兼容納許多天地自然之靈氣,是故威力愈發強大、持久。   兩個人又相持了一陣,醉崑崙似乎已然感覺到身空若谷,越是加力,就越覺沒有根底。他不禁大吃一驚。   就在醉崑崙分神的一剎那,笑聲暴漲,發出了一聲震天動地的轟隆巨響。   只見醉崑崙再也支撐不住,僕身倒地。   那先前那聲巨響究竟來自何處?   原來,之前的種種情形,森孩兒已明白了一切。但他尚不懂如何拒絕吸納醉崑崙的內氣玄功,只好在醉崑崙分神的同時,猛力轉聲於遠處的山丘,轟隆聲就是將那山丘震斷之後,遙送到天外時所發出的聲響。   就聽醉崑崙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此功……絕非你這……年輕人……可……可以修……修煉而……成的……,為何如……如此陰……損?」   森孩兒這時的功夫更加深厚,等於又將醉崑崙至少一半,即五十年左右的功力納入了自己的體內,加上來自玄機子的數十載內功,已然有一百餘年的修煉。   森孩兒朗聲一振,天空頓時亮了一下。   森孩兒隨即沉聲言道:   「那就怪不得我了!你道是我會稀罕你這邪門內功嗎?」   醉崑崙癱軟在地斷斷續續說道:   「那就還……給我,哪怕……十年……的……」   森孩兒輕輕一笑,說道:   「好了,你們走吧,從今以後莫讓我再見到!」   醉崑崙突然覺得幾乎失盡的功力轉念之間加強了一些,原來,是森孩兒的輕輕一笑,已然還給他了二十年的功夫,比他所渴望的功力還多出了十年。   正是:   正氣原本采泰山,邪術狂妄欲遮天。   輕聲一笑送玄機,敢叫日月換容顏。   5   就在森孩兒輕輕一笑之際,已然還給醉崑崙二十年的功力。   醉崑崙歎聲言道:   「不想我修煉玄功百餘年,到頭來,竟抵不住你小孩子的輕輕一笑!看來,我探月老翁醉崑崙已無顏在江湖上再混下去。你記住,五十年後,我會再來找你。」   說完,又是一聲長歎。   站在一旁的崆峒候這時才發話道:   「崑崙兄,看來此行不會再有結果,我們這就下山吧!」   二人手搭手,輕飄而去,雖已力不勝人,又損了真氣,但雙雙攜手,飛身而歸倒也自如。   就在此刻,森孩兒聽見了泰山王的聲音:   「少俠果然寬宏大量,老朽已旁觀多時矣。」   森孩兒急忙跪下,叩謝師恩。   但泰山王早又無聲地離去了許久……   又是子夜,無月的子夜。   四周依然十分肅靜。松風如濤,像是給這肅靜平添一些動態的氛圍。   泰山王已然來到森孩兒面前。   泰山王呵呵一笑,宏聲言道:   「今夜是你我最後一面相見,天明我將應邀前去白雲山,走訪白雲山隱士白雲子大師。這是位奇人,說起來也不下百歲了,但誰也不知他來自何方。」   森孩兒聽罷,已是充滿依依惜別之情。   泰山王笑道:   「來日方長,你可在我這峻嶺之上再住三年,苦練真功。然後下山去復登華山險峰,向那動不動就發脾氣的華山王討得一招半式,亦不遲矣。」   泰山王讓森孩兒依舊坐在地上,沉氣浮生。   泰山王續言道:   「少俠悟性極高,我這一手泰山拳甚是繁瑣,但願你能憑借悟性,早些記會。」   於是,泰山王將畢生所創的泰山拳一邊演示,一邊講道:   「泰山拳以沉雄見長,共六式,每式又有六種變化,每種變化自成一體,又成六套拳路。這一六得六,六六三十六,總共二百一十六招。招招暗藏玄機,玄機中又有奧秘。我練此拳已有大半生時光,越練越覺得暗藏著無盡的機關,故而每次所練時間,宜發漫長,再練下去,可能還會更長久。」   泰山王徐徐說著,又徐徐演示,繼而續言道:   「這開手一式叫做『泰山磐石』,第二式叫做『泰山觀日』,第三式叫做『泰山北斗』,第四式叫做『泰山壓頂』,第五式叫做『泰山松風』,第六式叫做『泰山朝佛』。此乃總式名稱。還須牢記其中心法。有道是行氣,深則蓄,蓄則伸,伸則下,下則定,定則固,固則萌,萌則長,長則退,退則天,天則道,道則佛,佛則貫日,貫日則力發。」   泰山王說到此處,讓森孩兒複述一遍,果真倒背如流。   泰山王又悅然言道:   「還有其中意法。乃是『心不擇時適,足不擇地安,窮通與遠近,一貫無兩端』。還云『若能放下空無物,便是如來藏裡行』。此為意法。泰山拳之形意兩法,務必牢記。此外,泰山拳秘解,是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天機不可洩,地藏無須留……」   泰山王一揮手臂,但見月色下,遠處兩棵形如虯龍之銀松,立時被吸斷根須,飛至眼前。   泰山王一指銀松,言道:   「少俠可在此松身上小試一拳,看看會有何玄機。」   森孩兒隨即暗念心法,緩緩打出一式「泰山磐石」。   看那松時,竟無半點動靜。   森孩兒以為自己功力不到,尚無修為,不禁有點汗顏。   哪知泰山王卻悅聲笑道:   「這一拳果然打出玄機,端的沉雄至極。」   泰山王見森孩兒面露疑惑之色,便朝銀松輕吹一口氣。   氣到之處,令森孩兒大吃一驚!   原來,銀松已被森孩兒的一式「泰山磐石」,打得粉碎,又被泰山王一口氣吹得無影無蹤。   「少俠如若不信自己,不如再試一拳吧!」   泰山王微笑著說道。   森孩兒這次沉定下來,充滿信心地向著另一棵銀松,打出一式「泰山松風」。   只見風聲鶴唳,竟將泰山巨石也刮去一尺之厚,彷彿用鋼刀削去一般。   然而那棵銀松,卻還是絲毫未動。   森孩兒又是一陣不解,奔上前去定睛看時,禁不住大吃一驚!   就聽身後泰山王宏聲說道:   「趁此天黑,你可以下山了。方纔所言,留少俠三載,此刻看來未免太長,這兩日時間,卻是正好!」   那棵銀松究竟怎麼了?   泰山王為何又改變了要留森孩兒三載的主意了?   正是:   千古奇事自然奇,泰山壓頭豈肯低?   有朝一日入江湖,翻手為雲覆為雨。 第四章 怒授神奇江梅引 巧悟疑幻絕句詩   詩曰:   疏鍾寒漏斷天涯,華山一線當為家;   幽棲蓮子情無限,秋聲不唱竹開花。   1   且說森孩兒一式「泰山松風」之後,面前的巨石山巖,已被拳風削去尺許。但是,那棵銀松兀自不動。   森孩兒走近細看,卻仍看不出粉碎的樣子。   這時,身後傳來泰山王的聲音:   「趁著天黑,下山去吧!」   森孩兒大吃一驚,急忙轉身,跪下問道:   「師父何故要趕走弟子?」   泰山王哈哈笑道:   「你既已學成了泰山拳,可以算是我泰山王的弟子了。」   泰山王粲然續道:   「師父並無趕你之意,只因你悟性太高,已然提前學成,無須再留。快去華山研習新秘去吧!」   森孩兒急問:   「師父,我這一拳為何能削去岩石,卻奈何不得那銀松呢?」   泰山王和言悅色地言道:   「你錯了,你再去細看!」   森孩兒,又奔過去仔細觀瞧,立時驚詫得說不出話來!   原來,那棵銀松早已不見蹤跡,留在石上的,竟是一個印在岩石上的松影深痕!   泰山王又是呵呵一笑,靄然言道:   「我看你服五毒,食百草,身上既有玄機子畢生的功修,又有了醉崑崙三四十年的內力,已然在這兩日裡,將這繁瑣的泰山功法練到了第六層境界。要知道,為師也只是練到了第八層與第九層之間。今後只須不斷研習,將其中玄理悟深悟透就是了!」   森孩兒惑然問道:   「師父,憑你老人家的如此神功,為何從不過問江湖之事?」   泰山王笑道:   「我與華山王、恆山王、嵩山王、衡山王一樣,也曾闖入江湖,但那已是很遙遠很遙遠的事了。記得那時,我們與靈智子真人是那樣風華正茂。唉!往事如煙,一去不返啊!為師只願你學成後,步入江湖,好自為之。謹記,謹記!」   話音剛落,森孩兒只覺眼前一花。待定睛看時,哪裡還有泰山王的蹤影?   更為神奇的,是連泰山也已不在眼前。   而此時,森孩兒正站在通向華山的岔路口前!   神奇哉!但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因為這一切就擺在森孩兒的面前,還能有詐?   但見身邊有一條溪水,水抵兩岸,悉皆怪石,清流觸石,洄懸激柱。   真可謂:寒溪湛湛,流水冷洌,照人清影澈冰壺,極目水花翻素雪。   直到這時,森孩兒才覺得北方的清爽與奇妙。   他忽然覺得已是飢腸轟轟作響,才記起已有數日未進食了。於是坐在溪水邊,尋些蟲吃。剛好有一隻壁虎爬過,森孩兒急忙掏出大蟾蜍,放在地上。只見大蟾蜍一蹦,朝著壁虎過去。   壁虎並不害怕,見大蟾蜍過來,也迎了上去。   在相距不足兩尺之處,壁虎突然來了個先發制人。   只見壁虎快速游動,一口咬住了大蟾蜍的頭部。大蟾蜍也不示弱,兩隻前爪已經蹬在了壁虎的腹胸之處,彷彿大有你敢咬傷我,我就讓你開腸破肚之勢。   蟾蜍乃通仙之物。《本草綱目》云:「蟾蜍千歲,頭上有角,腹下丹書,名曰肉芝,能食山精。人得食之可仙。術家取用以起霧祈雨,辟兵解縛。」足見其靈性炯然,無物可畏。   但壁虎亦非等閒之輩。有道是:壁虎性殘,愈厲愈猛。故亦有越王蛇之稱。人遭其螫,若無露水所濡,則遍身潰爛。   森孩兒自然諳熟壁虎習性,然而他的大蟾蜍,又非尋常蟾蜍可比,乃常服五毒之身,異物也。   果見壁虎漸漸軟了身軀。蟾蜍大喜,張口吞之,甚為高興。   隨即,森孩兒也找些草蜘蛛、水蛭、青腰蟲、山蛤、水黽之類吃了,裝好大蟾蜍,準備上華山。   2   華山,非比尋常。有道是,自古華山一條路。峰名仙掌,觀隱雲台。上連玉女洗頭池,下接天河分派水。乾坤皆秀,尖峰彷彿接雲根;山嶽推尊,怪石巍峨侵斗柄。青如澄黛,碧若浮藍。可謂妙筆難畫成,天機描不就。   遠觀此山,旁人遙指,雲池波內藕如船;近瞧群峰,古老傳聞,玉井水中花十丈。   明人有詩云:   縹緲直探白帝宮,三峰此日為誰雄?   蒼龍半掛秦川雨,石馬長嘶漢宛風。   地蔽中原秋色盡,天開萬里夕陽空。   平生突兀看人意,容爾深知造化功。   森孩兒正驚歎之際,從聳削、險拔之華山中忽然傳來一聲憤怒的呵斥:   「何處高人,敢闖我華山寶地!」   森孩兒心中一驚,心道:誰如此內力高強,從山頂說話,傳至山下,還這般聲如洪鐘?   想歸想,口中卻恭恭敬敬地朗聲言道:   「晚輩森孩兒,受師父玄機子和泰山王之托,特來拜見華山王。倘有冒犯之處,萬望寬恕!」   上面又怒然叱道:   「那還等什麼,上來拜見我吧!」   森孩兒並不介意,然而茫茫華山,怎知那個聲音發自何處?   正待猶豫,上面又十分生氣地沉聲言道:   「隨我上來!」   就在「隨、我、上、來」四字之中,彷彿蘊含著無比強大的內氣與吸力。森孩兒根本無法抗拒,就被這股吸引之力,轉眼就帶到了華山的最高峰。   這華山的最高峰有個名稱,乃叫落雁峰。但見此峰峨然筆立,高插雲端。   就見一精瘦老者,頭上青筋暴脹,面容威嚴無比;目光炯炯,帶有許多憤怒之表情;赤裸上身,更顯得骨瘦如同乾柴。   這老者,正是華山王。   華山王見森孩兒在上下打量自己,就輕輕一拍森孩兒的肩頭,怒目一張,厲聲言道:   「既是玄機子所托,可有何憑證?」   森孩兒被華山王輕輕一拍,頓覺氣血翻滾。他不敢怠慢,急忙掏出金骨王牌,屈膝半跪,雙手奉上。   華山王掃視一眼金骨王牌,憤然說道:   「收起來吧!閒話少敘,你快告訴我,那泰山王都教了你些什麼怪招?」   森孩兒急忙恭言道:   「泰山王師父教了晚輩『直洩天機笑笑元功』和『泰山拳』。」   華山王一聽,忿然不悅,「哇哇」一陣吼叫,說道:   「泰山師兄教了你這兩手,乃天下不傳之秘。唉!如此說來,我沒有什麼能夠教給你了!」   森孩兒一怔,正待懇求,就聽華山王大吼一聲說道:   「看來我只有傳你一手『至上寶引』啦!」   自森孩兒一見華山王,總覺得此人莫名其妙地大怒大喊。本來平常的話語,從華山王口中說出,也端的成了憤怒的呵斥。   森孩兒突然悟過來,泰山王喜笑,華山王自然喜怒了。怪不得泰山王曾說華山王動不動就發脾氣。至於其他幾位山王,就不知他們各自又喜愛什麼了。   果然,華山王大怒道:   「看你年紀輕輕,竟會有百年功底。很好,很好!玄機子真是好眼力!」   華山王又若有所思地怒言說道:   「唉,我傳你至上寶引中的哪一引呢?」   華山王一拍山石,就見山石崩裂開來,他又忿然怒道:   「就傳給你『氣邪歸正江梅引』吧!」   說完,再大怒言道:   「你還不快些拜我為師?!」   就在這千古奇山華山頂上,華山王憤怒至極。他一會兒氣得哇哇大叫,一會兒又咬牙切齒地掄拳踢腿。只有森孩兒靜跪在一旁,等待著華山王怒授「氣邪歸正江梅引」之玄法。   華山王怒了一氣之後,才沉聲道:   「你務必聽清這『氣邪歸正江梅引』的秘訣,乃為:浩然氣沉混元宮,契修崇,運清風,透徹三關,上下自然充。腠外浮游收入內,盡一指,都歸玉路中。神迎天谷傲晴空,養沖融,得疏通,體了無縈,澄湛證參同。物我兩忘,真豁暢,無為至理,圓成顯聖功!」   說到最後,華山王已是暴跳如雷。   華山王又怒火沖天地喝了一聲:   「看那十里外的棲霞嶺!」   森孩兒凝望時,只見遠處那座峻嶺一下子變成個小山丘。   森孩兒大驚問道:   「師父,如此高大的棲霞嶺,為何竟化成矮丘?」   華山王怒聲斥道:   「這就是『氣邪歸正江梅引』的奧妙!你看我讓你變成小小孩童!」   也不見發力,森孩兒忽然變成只有甲殼蟲的蟲卵大小。   森孩兒駭然驚呼道:   「師父,快變我回來!」   這話音剛落,已然變成原來的模樣。   華山王怒道:   「很好!很好!難怪你悟性極高!這『變我回來』四字,正是化物還原的口訣!」   正是:   疊嶂西馳萬馬回,眾山欲東旋崔巍。   爭先怒氣重重至,庭戶堆雲車騎歸。   3   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要多神奇,有多神奇。   華山王見森孩兒悟性如此之高,已顯得怒不可遏。他把身邊一棵幾乎有數千年年輪的古樹,只輕輕一拳,就攔腰擊斷。   華山王怒道:   「還要記住其中的運氣方法,不然,又怎能運用自如?」   森孩兒恭然言道:   「還望師父指點!」   華山王「哇哇」喝道:   「這是關於順逆三關之玄學。此間之引,乃以己之弱,化物之強,即所謂氣邪歸正。其中但須牢記:順者,心生於性,意生於心;意轉為情,情生為妄,只因一念妄,現出萬般形。逆者,檢妄回情,情返為意;攝意安心,心歸性地,金來歸性初,乃得稱江梅。我法甚深,妙用令人難識,順逆須忘,虛空可鎮長寂。有道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歸正生人生物;若形化精,精化氣,氣化神,神化虛,氣邪成佛成仙。江上原梅,可謂妄念,然妄念成真,卻自然梅生於江。」   森孩兒似乎懂了,又似乎沒懂。他小心地問道:   「這三關究為何物?」   華山王一瞪獰目,厲聲吼道:   「初關煉精化氣者,中關煉氣化神者,上關煉神還虛者。此乃『忘精神而超生』之旨也。」   華山王言罷,又一把拉過森孩兒的手,續怒道:   「手可攻人,但這『氣邪歸正江梅引』,卻是手不出而攻人。你看三五十里處的那座廢廟,早已不見煙火,你就讓它消失吧!」   森孩兒點點頭,向著那廢廟吼一聲:   「氣邪歸正江梅引——!」   那廢廟立時不見了蹤影。   華山王又怒道:   「廟雖敗,但只怪世道腌臢!待山河重修,此廟卻甚為有用,你再讓它出現吧!」   森孩兒又長吼一聲:   「變我回來——!」   那座廢廟頃刻之間就出現在遠方。   華山王又教了森孩兒幾句秘訣咒語,向著那廢廟怒吼一聲:   「金光萬道——!」   果見那廢廟煥然一新,而且還升騰起裊裊的香火煙色。   華山王繼而長出一口惡氣,指著西天漸漸飄來的烏雲,對森孩兒言道:   「當年我便坐觀於烏雲之中,雲走我隨,雲散我去,雲重我眠。我見你悟性的確不凡,就比照泰山拳,再傳你一手『華山指』吧!」   森孩兒大喜,又要叩謝。   但華山王一點也不理會,彷彿一切理數都與他無關。   森孩兒見狀,只好心隨師願,免去禮節。   華山王很不高興地說道:   「泰山拳有六式變化,六六三十六,卻還要藏些玄理於其中,太為繁瑣。我這『華山指』,卻只三式。」   華山王徐徐點出一指,只見指尖風起,颯颯震耳。此為第一式,名叫「華山簫台」。   華山王徐徐點出第二指,又見指尖起處,華光暴射。此為第二式,名叫「華山光藏」。   華山王又徐徐點出第三指,卻見指尖揚起,無聲無息。此為第三式,名叫「華山隱居」。   此『華山指』後來經武林中人整理歸納,撰成《華山要指四經》,比華山三指尚多一指,此為後話。   點出一指後,華山王才忿然說道:   「這華山指,每一式練法均不同。第一指『華山簫台』,練時左右手更迭向前,更從叉腰運氣;第二指『華山光藏』,須尋閒息極,徐徐頓指,以氣沐身,名乾浴;第三指『華山隱居』,卻需要挽頭至地,五翕五息,閉氣於指,無聲發出。」   華山王見森孩兒已然牢記於心,便忿然言道:   「華山指雖只有三式,但卻必得在我華山藏風洞中習練。因為洞中氣場強大,與人有益。你這就去吧,洞中尚有歷代華山王寫下的武功心得、詩詞玄理,須用心體會。不過五載,如何能達攀道佛真境?」   正是:   凝神靜坐洞藏風,徹骨清涼心地空。   喜怒哀驚歸一處,到頭仍須靜如松。   4   華山之中的藏風洞,屬華山傳人必住之修身場所。   此洞,在微弱的光線下,尚可見到頂上懸掛著的並不透明的冰柱般的東西。不知從何時開始就持續下滴的水珠,如今已凝聚得堅如剛玉。這已凝固的水珠似乎有一種特殊的力量,不管淌到哪裡,都能把所浸潤的物體變成石柱。即使是在炎炎盛夏,這裡依然寒冷如冬。   也正是這個山洞,不知是歷代華山王在此練功發出的內力,還是華山千古貯藏的靈氣。總之,一年四季,不論東南西北風,再迅猛狂大,也都被此洞旋流吸入。一旦吸入,狂風便永不復出,在洞中化為烏有。   所以,此洞就有了藏風洞的名稱。   森孩兒一進藏風洞,就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似乎有一塊巨大無比的吸盤,兇猛地吸納著森孩兒的內力。稍有不慎,內力便源源洩出。   三個月來,森孩兒日夜提防,幾次疏忽,竟被吸去了一半的內力。森孩兒一陣陣駭然心跳,想去拜見華山王,但華山王居無定所,早已不知去向。   這一日,森孩兒走出藏風洞,去尋些毒蟲食用。忽見一隻金翅竹蜂,甚是漂亮。竹蜂忽高忽低,飛翔自娛。   森孩兒好奇心起,追逐著竹蜂到了一間閣樓前。   只見竹蜂兀自從閣樓窗欞鑽入,拍打著彩色翅膀,還轉頭看了森孩兒一眼。   森孩兒剛想喊樓中主人,就聽樓內傳來一女子的微斥:   「飛到哪裡去了?一連幾天不歸家,性子越來越野啦!」   森孩兒大奇,原來這隻金翅竹蜂竟是家養的寵物。   又聽樓內那女子言道:   「是不是你把那個年輕人引來的?」   似乎聽見金翅竹蜂「嗡嗡」了一陣,像是對女主人解釋。   那個女子又哂然說道:   「那就請人家進來吧!」   森孩兒剛要縱身躲藏,早見竹蜂飛了出來,停在他的面前,口中兀自「嗡嗡」不已。   樓門「吱呀」一聲打開,走出一年輕俊俏的女子,衝著森孩兒躬身施禮道:   「少俠既已到此,何不進來稍坐,喝杯山茶呢?」   森孩兒急忙還禮道: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謝謝大姐!」   說著,隨著金翅竹蜂走進樓閣。   抬眼看時,只見樓內陳設頗為考究,一桌,兩凳,兩茶盅,四果碟,八處紅蠟燭,一個錦帳,紅綠湖縐被兩床,煞是氣氛喜慶。   森孩兒心道:這女子定是新婚不久了。   卻聽見女子彬彬有禮道:   「小女子等候少俠多日了……」   聽到這話,森孩兒大吃一驚,急忙站起,卻忽然頭昏目眩,一下子栽倒在地。   又聽這女子輕拍兩下手掌,朗聲喊道:   「來人!」   兩個僕人樣的大漢應聲出現在女子的面前。   5   森孩兒聞聽,大吃一驚,掙扎著起身,卻又身子一軟,隨即昏倒在地。   兩個僕人應聲走出,齊聲對女子恭言道:   「小姐有何吩咐?」   一眼又瞥見倒地的森孩兒,忙又齊聲言道:   「少俠這是怎麼了?」   這女子言道:   「他定是失去許多內力,一時精神不支,昏過去了。原想與他開個玩笑,不料……唉,算了,快扶他到床上去吧!」   接著又吩咐道:   「去拿些瑤池玉露丸來,給少俠服用。」   一個僕人應了一聲,轉身進了內閣。   另一個上去抱起森孩兒,把他平放到床上,又隨手拉開紅湖縐錦被,蓋在森孩兒的身上。   忽聽見「呱呱」的叫聲,年輕女子笑道:   「少俠的大蟾蜍一定是餓了,它曾吞食了我的雄壁虎,也算是異物了。去,把那只雌的也給它吧!」   不知過了多久,森孩兒睜開眼睛。   他見自己躺在檀香錦被中,猛地坐起,就要下床。   女子嚶嚶一笑,靄然言道:   「少俠不必驚慌,躺著又有何妨?」   森孩兒看見兩個僕人也正目露關切之色地注視著自己,看上去並無惡意,這才鎮定下來。   卻又不解,繼而問道:   「這是哪裡?大姐為何說等我多日了?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年輕女子微笑道:   「小女子名叫段阿蓋,你這是在我家中。我受人之托,在此恭候少俠!」   一僕人旋即補充道:   「少俠,阿蓋公主乃大理段王后代,後來在瑤池修煉,心地善良。她師父是一位異人,人稱瑤池婆婆。瑤池婆婆屈指算出你當在華山學藝,會在藏風洞被吸去內功,故讓阿蓋公主一路尋來,方纔你還服用了她的瑤池玉露丸呢!」   另一僕人也說道:   「是啊!這瑤池玉露丸功效不凡,吃一粒可抵七年功力。你一次就服用了七粒,那就是四十九年的功力啊!」   阿蓋公主急忙插話道:   「看來家師與少俠交情篤深,但小女子怎麼也不明白,少俠是怎麼認識家師的呢?」   森孩兒怔然答道:   「這就奇怪了,我從未聽說過瑤池婆婆這個人,也不曾去過天山,又怎會與尊師交情篤深呢?興許是尊師寬大為懷,算出我有此一劫。千里迢迢,勞公主大駕了,森孩兒在此相謝了!」   阿蓋公主搖搖頭,說道:   「少俠不必客氣!尊師莫不是玄機子道長嗎?」   森孩兒點頭答道:   「正是。只是公主何以知道恩師?」   阿蓋沒有回答,而是接著言道:   「玄機子道長把金骨王牌傳於少俠之事,家師還不止一次提起呢!」   森孩兒又問:   「莫非瑤池婆婆到過中原?」   阿蓋公主又搖搖頭,說道:   「小女子不知,家師也不曾提起過。」   「這就奇怪啦!」森孩兒自言自語道。   森孩兒見窗戶外日已偏斜,遂下床拱手謝道:   「謝謝瑤池婆婆和阿蓋公主!此情,我日後必會報答!時候不早了,我還要回去練功呢!」   「那……好吧,我也不留少俠了。」   阿蓋公主臉一紅,又徐徐言道:   「家師千叮嚀、萬囑咐,讓我處處小心關照少俠,少俠今後如有事,小女子當會鼎力相助!」   森孩兒又一拱手,正待言謝,眼前卻不見了阿蓋公主,自己分明已回到了藏風洞中。   森孩兒使勁兒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才知道這不是夢境,但又不知究竟是怎麼回事。   就這樣,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了。森孩兒始終沒有再走出藏風洞。   然而,森孩兒一直也沒有看到華山王所說的歷代華山王在石壁上所刻下的心得與詩詞。   洞中愈發奇寒。   冬天來到了。   6   這一天夜裡,森孩兒封閉了丹田,剛剛入睡,忽然被洞外的笑聲驚醒。靜靜聽時,是兩位老者在海闊天空地聊天。   如此寒冷的夜晚,如此崇山峻嶺,會是誰在外面談笑風生呢?   森孩兒輕輕走到洞口。   冬天的月色,雖然顯得淒冷,卻也明亮。   只見一白髮老者慢拈鬍鬚,對另一位白髮老者笑道:   「匡廬大師真是博學,令貧道茅塞頓開。這些年來,江湖上人才輩出,確是件大好事!」   匡廬微微搖頭,說道:   「白雲大師才稱得上學識八斗,醫名天下。山人近日拜讀了大師的《白雲湊宵術》,端的美妙無窮,堪稱鎮世奇書啊!」   白雲又說道:   「匡廬大師言重了,貧道所述,只是一些淺薄心得而已。今後如若有緣,再行與大師請教一二。」   匡廬山人微微笑道:   「山人飄忽不定,也盼望能與大師對弈論茶,如何?」   「一定,一定!那麼就此別過,免得吵了洞內少俠,我看他已在洞口多時了!」   「是的,是的!咱們後會有期。」   森孩兒一驚,待現身招呼,卻見白雲真人和匡廬山人已然縱身而起,飄然而去。   森孩兒轉身回到洞中,正待休息,卻又見洞頂有星光漏下,正好照到石壁上,斑斑駁駁,似卦似夢。   森孩兒早已倦意全無。上前看時,忽然看見壁上星光所照之處有幾行蠅頭小字。再細看時,只見上邊寫道:   積精留氣豈因循,元氣滋身百脈勻;   多少愚夫無福守,敢將艾火炙臍輪。   死心容易腎難降,百日存精已是強;   夜飽天寒憂夢洩,早求大藥點丹陽。   再往下看時,又見一首絕句。詩云:   一吸元精便上來,兩呼玄牝頂門開;   時人不識真龍虎,卻向丹田里面猜。   讀到這裡,森孩兒的心中先是大駭,旋即又大喜。   因為詩中所言,恰巧與華山王傳授之「氣邪歸正江梅引」和「華山指」的要旨相同。   只是三首絕句論及的,乃「谷養元氣」與「練氣坐功」,然而將這些詩中所言妙理,融入『氣邪歸正江梅引』和『華山指』,豈不更為奇妙!   想至此處,森孩兒立時沉氣下丹田,游思於心外。果然,森孩兒感到有一股暖意融融的感覺,從下至上,徐徐升騰,彷彿全身大脈已然洞開,先前被藏風洞所吸去的功力,又緩緩不絕地回到體內。   就見森孩兒目光一亮,照得藏風洞如同白晝一般。森孩兒的頭頂旋即冒出一股蒸氣,愈來愈濃。頃刻間,便將他裹在其中。   森孩兒心中默想道:   「泰山王師父所授『直洩天機笑笑元功』和華山王師父所授『氣邪歸正江梅引』,雖從理法上各有不同,但此絕句已將它們二者溝通,這難道是天意不成?看來我不需五載,今夜將練就奇功;但不過五載,華山王師父豈肯讓我下山?我只好如此這般……」   想到這裡,森孩兒正好氣轉一周。   他長吸一口雄渾的內氣,彷彿連這整座的華山也都吸入肺腑。   之後,他緩緩地向外呼去……   突然,森孩兒骨骼暴響。他宏聲狂喝一聲道:   「五年過矣!」   頓時,時空急劇前行。   華山王突然出現在藏風洞內,正忿然怒目,瞪著森孩兒。   森孩兒緩緩跪倒在地,喃喃言道:   「師父,請恕弟子不敬!」   華山王怒斥道:   「很好,一夜之間,讓時間過了五年,等天亮之後,嬰兒一下子長到五歲,良田也荒蕪了多年,發生這種離奇之事,人們會認為是災難降臨,天下豈不是要大亂!」   華山王又痛喝一聲道:   「我已把年輪拽回原位,以免引起大的麻煩。少俠如此擅自行事,除了天下負責計時的官員外,他人已是無從感覺。此事今後不許聲張,其餘的只好由他去吧!少俠已功成名就,現在就去嵩山,找嵩山王去吧!」   一頓腳,華山王便沒了蹤影。   說是一頓腳便沒了蹤影,但森孩兒功力已達真境,卻可以看清華山王只是輕身一縱,化形為氣,消失在渾厚的洞氣之中。   當時的皇帝確有急詔一份,密令宮中及大內高手:「一夜過數載,而又晝夜顛倒,定有天妖作祟。因此務必加強宮中守戒,以備急亂。欽此。」   正是:   掌握天下如泥丸,懷負乾坤似草團。   但信江湖惡風起,寧把五載作一天。 第五章 力奪嵩山舍利子 巧騙江湖第一人   詩曰:   江山悵望空翠華,朱雀歸吟不憶家。   忘卻有無總淡泊,香染紫泥信無涯。   1   中原,地靈人傑。   嵩山,山巒起伏,峻峰奇異。有太陽、少陽、明月、鳳凰、臥龍、獅子、松濤、羅漢、白鹿等七十二峰,各如其形,態勢非凡。   登頂峰舉目遠望,黃河明滅一線;俯瞰山麓,名勝古跡星羅棋布,盡收眼底。   此刻,在通往嵩山的小路上,有兩個人提氣縱形,正一路疾飛如燕。   這兩個人,一個是森孩兒,另一個是位姑娘,她則是受命跟隨森孩兒的瑤池弟子阿蓋公主。   兩人儘管有些疲倦,但一路上說說笑笑,倒也快活。   這一日,二人到達了嵩山腳下。   此時,二人已是腹中空空。正要尋個酒肆,忽見前面飛馬過來一人,只見此人倒也瀟灑,但一路叱喝開道,樣子甚為兇猛。   此人與森孩兒和阿蓋公主擦肩而過時,竟然還惡狠狠地瞪了森孩兒一眼。   森孩兒心道:這廝怎生如此無禮,莫不也是黑道上的人物?   就聽阿蓋公主輕聲對森孩兒言道:   「這人青筋凸出,定是硬功精湛,前面還須小心。」   又走了約莫幾里,忽又見十餘個和尚,也是催馬疾馳,似是在追趕前面過去的那個人。   森孩兒說道:   「不知這些少林寺的武僧追趕那人,究為何故!我們不妨跟過去,看個究竟。」   二人遂隱去身形,緊隨其後。   這些少林僧人在疾馳之中,偶爾也隨口說上幾句。   聽了半天,似是說一個名叫任遠行的獨行劍客,搶走了少林寺的一部武功秘笈,還打傷了少林寺住持清遠大師。   追了一陣,已看見任遠行。   那任遠行正不慌不忙,坐在道旁的一家茶棚喝茶。   只見為首的一個和尚翻身下馬,上前一把便抓住了任遠行的衣服。   和尚喘聲言道: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任施主,少林武功秘笈乃我寺之寶,請施主還給我們!」   任遠行並不理會,只顧低頭喝茶。   和尚怒道:   「你這施主忒不講理,若不歸還,休怪我們不客氣啦!」   眼看就要動手。   後面的和尚更是一個個紅了眼睛。   任遠行這才慢聲說道:   「我任遠行只知道天下武功,天下人學。難道少林寺的武功,別人就學不得?不要說你們這幾個毛腳武僧,連清遠禿驢不都敗在我的劍下?」   和尚聞聽,勃然大怒,提拳便打。   森孩兒在一旁對阿蓋公主小聲說道:   「和尚要吃虧了!」   果見和尚「啊呀」一聲大叫,倒摔出一丈有餘。   其他和尚見狀,一窩蜂地衝了上去。   任遠行縱身跳起,一指眾僧,破口罵道:   「一群不諳世理的禿驢,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好,爺爺我現在就陪你們玩玩!」   只聽任遠行長嘯一聲,只一拳,便將近到身前的一個和尚打了個頭破血流。   正在這時,遠處飛身闖來一人,提氣喊道:   「休得無禮!休得無禮!」   眾僧見了,都住手恭然齊聲言道:   「清遠大師,任遠行那廝傷了大師兄、二師兄!」   清遠大師快速來到任遠行跟前,施禮道:   「阿彌陀佛!貧僧這廂有禮了!施主為何要奪我少林武功秘笈?其實,施主想學少林武功,貧僧傳些於你也就罷了,如此行事,豈不和竊賊無二?」   任遠行哈哈大笑道:   「我不光想要少林武功秘笈,我還想得到金骨王牌,稱雄天下!你如要我歸還少林武功秘笈,需得用金骨王牌來換!哈哈哈哈……」   森孩兒在一旁聽了,眉頭微皺,心道:   「怎麼又出來了一個要金骨王牌的?」   但見清遠大師平聲言道:   「貧僧並不曾有金骨王牌,如何與你交換?」   任遠行又是一陣大笑,厲聲說道:   「沒有金骨王牌,那就用你的一條胳膊交換!」   清遠大師依然平聲言道:   「貧僧劍法不如施主,就用茶水為賭,看誰先喝完一百碗。若是貧僧輸了,甘願砍下胳膊,交於施主便是。但如要施主輸了,就請歸還武功秘笈,如何?」   任遠行「哼」了一聲,點頭說道:   「那就按你說的,喝上一百碗吧!」   早有僧人去向茶小二買來兩百碗滾燙的熱茶,擺在地上。   但見清遠大師盤膝坐於地上,以手指向自己面前的茶碗。   待任遠行也坐好後,清遠大師柔聲說道:   「那就開始吧,施主請!」   2   清遠大師布氣於指,對準花碗,道一聲:「起!」就見有一道水龍,順著清遠大師的指力,頃刻進入口中。   但任遠行卻不會此道,他端起茶碗一喝,立即叱一聲:「端的好燙!」然而他還是把茶水喝進肚中。   清遠大師何以要將茶水吸起,才喝進口中?   原來,茶水在空中停留之際,熱力已在寒氣中散盡,是故喝到口中時,已是溫涼可口。   森孩兒對阿蓋公主又悄聲說道:   「清遠大師的確聰明,想必勝利已不在話下,只是不知任遠行肯否罷休!」   就看那一百碗茶水已然被清遠大師喝盡。   而任遠行面前,兀自有三十餘碗。   任遠行忿然言道:   「就算你贏了!但我也有個主意,不知你肯聽否?」   清遠大師點頭言道:   「既是施主有術,貧僧聽從便是!」   「好!」任遠行起身說道:   「那就由你自己數一、二、三,我們看誰先砍下自己的左手。先砍下的就算贏,如何?」   清遠大師並不驚訝,徐徐言道:   「施主的這個辦法,雖不免霸道,但出家人從不打誑語。既然貧僧說過聽從施主,那就砍下一隻手吧!」   清遠大師緩緩站起,面色平和。只見他並不用什麼刃器,以掌代劍,放在自己的左手之上。   圍在一旁的僧人急忙喊道:   「住持,萬萬不可,以免上當!」   清遠大師微微一笑,說道:   「倘若任施主存有詐心,那只是任施主的事,貧僧豈可言而無信?不就是一隻手嗎?先行回去罷了!」   任遠行微露怒色,催道:   「大師果然臨危不懼,當為楷模!那就開始吧!」   也把劍刃放在自己的左手之上。   清遠大師點了點頭,數道:   「一、二、三!」   隨著「三」的尾音,只見清遠大師已然奮力向自己的左手砍下。   眾僧猛地都閉上眼睛!   只聽「噗」的一聲,清遠大師的左手已然掉落於地。又疾出兩指,止住了流血。   任遠行也舉劍砍下,卻是「噹」的一聲脆響。   任遠行哈哈笑道:   「我忘了摘下護碗了,這回又是大師贏了!」   眾僧大怒,就要動手。   清遠大師眉頭微皺,擺擺右手,制止了眾僧,遂又言道:   「既是如此,那就請施主歸還少林武功秘笈吧!」   任遠行又是哈哈一笑,說道:   「我卻還有一個方法,不知大師願聽否?」   清遠大師仍然平靜如初,緩緩言道:   「但講無妨!」   「不知大師肯否將右手也贈予我?」   清遠大師又是淡然一笑,說道:   「貧僧也有個請求,希望施主先將武功秘笈交還於貧僧。貧僧右手何足惜,施主喜歡,拿去便是!」   任遠行還想狡辯,在一旁的阿蓋姑娘忿然說道:   「任遠行,你簡直得寸進尺!幾次耍賴,大師都寬然忍讓,我卻十分看不慣!不如這樣吧,你把右手贈於大師,武功秘笈歸你所有,你看如何?」   任遠行一愣,打量了一下阿蓋公主,旋即哈哈一笑,言道:   「姑娘好刁蠻、任性!此事與你無關,你最好少說廢話!」   阿蓋怒道:   「天下事,天下人管!我看你三番五次賴賬,害得清遠大師失去一手,定是存心不良!」   任遠行嘖嘖怪笑道:   「不錯,清遠大師的神指功,堪稱少林一絕。他沒了雙手,神指功也就不復存在了!」   阿蓋心中一怔,怒顏斥道:   「好惡毒的心腸!」   任遠行挑釁般地言道:   「如果姑娘肯把右手贈予我,我更樂意把武功秘笈還於少林和尚!」   阿蓋厲聲言道:   「一言為定!那就請你拿出武功秘笈吧!」   任遠行手一輕揚,手中便多了一隻銀色木匣。他哈哈一笑,說道:   「姑娘把手交給我吧!」   阿蓋也是呵呵一笑,言道:   「你不把武功秘笈交給清遠大師,我怎知你是不是又在玩什麼花招?」   「好!那我就守信一次!」   任遠行一揚手腕,木匣飛起三丈餘高。   就在木匣脫手的一剎那,阿蓋抽出寶劍,揮身吐氣,已然撲向任遠行。   任遠行大吃一驚,仗劍格擋。   雙劍相交,發出「噹」的一聲脆響。   響聲一起,清遠大師頓覺雙耳亂鳴,想縱身去取木匣,但木匣隨著劍鳴之聲,又升高了許多。   劍影閃爍,寒氣逼人。   眾僧不得不退後一丈,遙看雙劍翻飛。   只有森孩兒站在原地,他想上去助阿蓋一臂之力,但見阿蓋劍法精湛,游刃有餘,十餘招過後,力量似乎不弱,也就靜觀變化。   但任遠行也非平庸之輩,他仗著一把利劍,敢於獨行於天下,想必是頗有玄秘之功。   只聽任遠行清嘯一聲,劍隨聲發,已然快速絕倫,連發三招。   這三招都是劍法之中的精華所在。第一招叫做「鎖定乾坤」,第二招叫做「風削萬嶺」,第三招叫做「直取紫霄」。   就見這三招,變化多端,迅猛異常,夾帶罡風,聲力奪人。   然而,阿蓋豈甘示弱?   阿蓋隨瑤池婆婆修煉內功,在劍法上已是異常熟練。   面對源源而至的劍氣,阿蓋施展出天山劍法,抖動劍身,灑下滿天劍花。   當任遠行第三招「直取紫霄」朝著阿蓋當胸刺到,阿蓋微側身形,避開鋒芒,揮臂還劍,來了一招「天山流水」,攔腰砍向任遠行。   任遠行大驚,倒縱一跳,避開劍身,獰然說道:   「姑娘年紀輕輕,劍法卻十分了得。不知拳術如何,能否與在下比試一二?」   阿蓋冷笑一聲,抬頭看到那銀色木匣尚有丈許就落到頭頂,遂長身疾縱,已到木匣之旁,一把接住木匣,扔向森孩兒。   阿蓋這才衝著任遠行說道:   「你心術不正,姑娘我不想與你比試,你還是趁早走吧!」   任遠行哈哈一陣怪笑,說道:   「姑娘還須把右手留下!」   隨即又挺劍刺來。   站在一旁的森孩兒頓時大怒,抽出竹劍,撲身擋開任遠行的劍身,正聲罵道:   「惡賊!你也太狂妄了些,我不教訓教訓你,你便不知這『山外有山、天外有天』這句話。」   話音先發,劍光卻先到。   只一招,任遠行便頓覺自身之內氣受到巨大的阻塞,稍一猶豫,那劍已然削到任遠行的脖頸之下。   任遠行驚然大駭,朝後來了一個就地十八滾,髮髻也已散亂,樣子甚為狼狽。   就在森孩兒仗劍再刺之際,空中突然傳來了一陣震耳刺心的浪笑聲。   笑聲中,一個妖艷絕倫的女人,似一隻花鳥,轉瞬即至,擋在了森孩兒的劍前……   3   這凌空飛至的女人實在是妖絕無比,即使是阿蓋公主也不禁目瞪口呆,怦然心跳。   只見這女人個子不高,面如彩桃,雙目似杏,一身緊身霓裳,透著十分的酥香。   森孩兒從未見過如此美人,他急忙穩住心猿,正然問道:   「敢問這位小姐尊姓大名,何故要庇護任遠行?」   此女「咯咯咯」一陣浪笑,目不轉睛,看著森孩兒粲然言道:   「我乃民女鸞玉,今天正好路過此地,卻不知公子為何要殺這位公子?」   說完,扭動腰枝,眼放淫光。   森孩兒見狀,心道:這鸞玉表情淫蕩,輕功蓋世,絕非民間女子,只是不知有何來歷。心裡想著,口中卻言道:   「小姐既是民女,何必要插手江湖上的事呢?何況任遠行心狠手辣,心術不正,要貪奪少林武功秘笈,還使詐廢去了少林寺住持清遠大師的一隻手,如此惡人,必當誅之!」   鸞玉又「咯咯咯」笑道:   「就是你手裡的木匣嗎?」   森孩兒正聲答道:   「正是!」   鸞玉使勁搖了搖頭,浪聲浪氣地說道:   「少林寺的和尚卻原來都是騙子!這木匣之中哪有什麼武功秘笈,分明是一顆舍利子罷了。」   一聽「舍利子」三個字,已然走過來的清遠大師驚問道:   「你何以知道這是貧僧寺中的鎮寺之寶舍利子?」   上去從森孩兒手中接過木匣,緊抱在懷中。   鸞玉笑得花枝亂顫。   鸞玉忽又沉下面容,尖聲說道:   「果然是舍利子。我一直都在空中看你們爭鬥,如果不是個寶貝,你豈肯寧失一手,也絕不放棄?」   鸞玉又對森孩兒言道:   「只是任遠行太過急躁,否則豈可落於公子之手?其實,像如此寶貝,即使放在身邊,至少也可以增加五十年的功力。唉!可惜呀,可惜!」   森孩兒宏聲說道:   「凡正人君子,又豈能為了幾十年的功夫,而貪圖別人的寶貝?」   鸞玉又衝著清遠大師說道:   「我看你這和尚武功低微,放著舍利子又有何用?既是這位公子救了你,何不把舍利子轉送公子?我看你這個出家人,為了一點身外之物,不免太過於小氣!」   清遠大師聽鸞玉如此一說,也覺慚愧。於是手托木匣,向森孩兒遞過去,口中坦然言道:   「阿彌陀佛!多謝少俠!」   又看看阿蓋公主,說道:   「阿彌陀佛!多謝這位姑娘!」   清遠大師續道:   「出家人不可貪心太重,這顆舍利子,既是二位幫助奪回,就送給二位,作為謝物吧!」   阿蓋忙言道:   「大師差矣!我們又豈是貪財之人?我們幫助大師,全是看不過去才出手而已。請大師休要放於心上,這舍利子還請收回。」   鸞玉在一旁冷笑道:   「這位姑娘太不懂人情!大師一言既出,又豈肯收回?如果那樣,豈不顯得虛情假意?既然這位姑娘執意不收,那就請公子收下吧!」   森孩兒連忙擺手,宏聲言道:   「小姐把我也看扁了,我又怎會貪戀這舍利子呢?還是物歸原主,好生珍藏吧!」   鸞玉用胳膊碰了一下森孩兒的胳膊,嬌滴滴地說道:   「公子何必認真呢?收下又有何妨,你來我往,人之常情嘛!」   見森孩兒無動於衷,又浪聲說道:   「莫非公子在拿到木匣之時,已然把舍利子悄悄藏在身上了不成?」   森孩兒一驚,斷然言道:   「小姐怎能這樣說話,好無遮攔!我堂堂正正,絕不會幹那偷雞摸狗的下三流之事!」   鸞玉忽而身子一輕,倒向森孩兒。   森孩兒毫無防備,見狀一怔,急忙扶住鸞玉的身體,又慌忙放開了手。   鸞玉卻沒有倒下,微喘言道:   「公子既然執意不要,打開看一眼總是願意的吧?」   森孩兒義正辭嚴地說道:   「好吧,那就只看一眼!一眼之後,誰也不要再為此事糾纏。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清遠大師聞聽,急忙將銀色木匣遞給森孩兒。   森孩兒恭然接過,端詳了許久。   但見匣面上鏤刻著兩條精美絕倫的銀龍,活靈活現,栩栩如生;四周尚刻有四句小詩。   那四句詩寫道:   意馬歸童室,心猿守洞房。   精神魂魄意,化為紫金霜。   森孩兒仔細看畢,正想打開,忽然感覺這隻銀色木匣甚為輕盈,又掂一掂,似乎裡面並不曾放有什麼少林舍利子。轉過頭看看清遠大師,清遠大師正用真切的目光,慈祥地看著森孩兒。又看了一眼阿蓋公主,也是一般無二的目光。   鸞玉卻已然有些不很耐煩,說道:   「一個小小的舍利子,看一眼又有何妨?完全沒有你們江湖俠士的那種果敢、豪爽!」   森孩兒心道:此女雖透著七分淫邪,但所言卻果然有理,倘若我再推辭,真的就顯得我過於小心,過於謹慎了。大丈夫死有何惜,還怕這匣子中藏有鬼魂妖魄、暗箭迷毒不成?!想到這裡,森孩兒一隻手穩托銀色木匣,一隻手才將匣蓋兒緩緩打開。   就在匣子被打開的一剎那,突然感到銳風颯颯,其力道實在非凡,從木匣中竟然射出幾枚細如毛絲般的暗器。   森孩兒大驚,想要狂展身形,暴形驟旋,已然遲矣。   就聽得森孩兒於沖天怒氣之中大叫一聲:   「你是東方若萍!」   只見森孩兒眉心之中,已然被一枚淫毒無比的暗器射得正著。寒光下,暗器絲尾兀自閃爍有一點幽幽綠芒……   正是:   嵩山風雨起猖狂,浪女淫術騙八方。   才以善心驅惡念,卻逢軟玉散沉香。 第六章 哀述十二月氣法 驚論住世留形訣   詩曰:   春水抱芳滿竹林,仙人明月遠有芬。   亂來波浪苦此水,意在逍遙鶴不群。   1   但聽森孩兒大喝一聲:「你是東方若萍!」   只見森孩兒眉心正中已然中了一枚暗器。   阿蓋公主聞聽,更是大吃一驚!   眾人驚亂之中,就聽鸞玉一陣尖聲浪笑,獰然言道:   「果然是森孩兒悟性極高,單憑幾枚春針,便認出我沉香軟玉東方若萍來。難怪連探月老翁都栽在你的手上!」   清遠大師也不禁暗吃一驚。他本是出家之人,歷來不過問江湖恩怨,對黑道魔頭所知甚少。但東方若萍乃東煞東方雄風之女,他確也聽同道中人提起過。清遠大師還深知,這個淫魔的暗器端的萬分厲害。   果見森孩兒立時渾身大汗淋漓,心中已然是血脈噴吐,熱力無處發洩。   阿蓋公主儘管羞提其事,但師父瑤池婆婆曾讓她盡一切可能照顧好森孩兒的一切,大有將她暗自許配於森孩兒之意。更何況森孩兒此刻危險萬分,因此只有她能夠幫助森孩兒度此難關了。   阿蓋公主旋即抱住森孩兒,突然縱身,向嵩山僻靜處奔去。   正在飛跑之中,忽然聽見有人嗚嗚哭泣,似乎傷心至極。   阿蓋公主:「心想,休怪我不去幫你了,森孩兒還等我救呢!」   想歸想,腳下卻不慢。   然而,哭泣聲彷彿就緊隨在耳邊,無論你跑多遠、多快,總是擺脫不了。   此刻,森孩兒已然昏迷,但兩手兀自抓住阿蓋,牢牢不放。   阿蓋公主無奈,見周圍無人,便急忙放下森孩兒。但哭聲竟然愈發悲慘,並且近得似乎就在旁邊。   阿蓋公主面色羞紅,無奈,只得抱起森孩兒,縱身再跑。   剛跑出十丈開外,哭聲說話了。就聽此人哭道:   「養氣務欲其久,當去七情六慾;去七情六慾,則氣不亂;氣不亂,則正氣來至;正氣來至,則五臟安;五臟安,則氣順其理;氣順其理,則龍虎意和;龍虎意和,則精全心逸。」   阿蓋公主聽罷微怔,忽覺此言甚是,尤其是「龍虎意和,精全心逸」八字,足以避免阿蓋公主忍羞完成之事。   阿蓋公主再次放下森孩兒,正想以意化身,卻忽然覺得自己體內奇怪無比,尚有一種無以名狀之意味,電流一般貫穿全身。   阿蓋公主哪裡知道其中原委?想上前扶住森孩兒,然而突然見到森孩兒睜開眼睛,神態已然清醒,兩眼茫然地看著阿蓋姑娘。   那個哭聲也忽然漸漸地遠去,最後終於從耳邊消失。   森孩兒臉色微紅,怯聲言道:   「我……我幹了一件對不起你的事……」   阿蓋公主聞聽,嬌羞萬分,低頭笑道:   「這又怎能怪你,莫往心裡去就是了,只當什麼都不曾發生……」   森孩兒續言說道:   「方纔,我影影綽綽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2   森孩兒對阿蓋公主言道:   「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好像已過去好些年。真的,你看我是否蒼老了許多?」   阿蓋公主寬慰地說道:   「這是你的幻覺,不是真的,只不過你過度疲勞罷了!」   森孩兒搖搖頭,說道:   「不是幻覺,是真的,只是不知不覺就是了。」   二人又休息了一會兒,便縱身上了嵩山。   嵩山,古跡頗多。森孩兒與阿蓋經過了遭遇東方若萍這件事,二人之間的關係已經變得親密了許多。   二人正朝山頂上疾跑,忽然又傳來一陣嗚嗚的哭聲。   這哭聲顯得蒼勁有力,而且哭聲無有間隙。二人已然感覺到這是一位武功深邃莫測之人,在練內功之時所發出的一種氣息聲。   是誰有如此玄妙的內功呢?   「莫不是嵩山王?對,肯定是他!」   森孩兒忽然大悟,對阿蓋公主說道:   「泰山王喜笑,華山王喜怒,這嵩山王必是喜哀無疑。我們循著聲音上去吧!」   正待上,還沒上,那哭聲卻突然來到近前。   二人定睛看時,只見一個渾身透明的老人,正含淚站在眼前。   再細一看,原來並非透明,而是淚水打濕了衣服後,卻又結成淚枷。加上天氣寒冷,故而週身已裹上一層薄冰。乍看上去,就和透明的一般無二。   透明老人目中精芒閃動,含淚說道:   「兩位年輕人,莫不是來找我的嗎?」   森孩兒立即拱拱手,恭恭敬敬地說道:   「前輩莫非就是嵩山王嗎?晚生正是來拜見你老人家!」   透明老人聽罷,嗚嗚大哭道:   「少俠這話也對也不對,我既是嵩山王,又不是嵩山王!」   阿蓋公主詫道:   「前輩因何說既是嵩山王,又不是嵩山王呢?」   透明老人更是傷心不已,淚如泉湧地說道:   「這難道不明白嗎?我只是嵩山王的一部分,而一部分怎好代表嵩山王呢?兩位如若不信,請隨我來!」   森孩兒和阿蓋公主緊隨透明老人其後,而透明老人一路也不見怎樣縱身,卻疾如閃電,向林中飛去。   這透明老人只是抄行難走的小路,繞到一座斷壁旁,卻絲毫沒有停足,而是縱身緩緩向下跳去。   森孩兒大驚,心想,他到底要將我們帶到什麼地方?難道他真的不是嵩山王?   心裡想,腳下卻不慢,與阿蓋公主一搭手,也縱身跳去。   天色已漸近黃昏,這一段路少說也有百八十里,越朝前走,天氣似乎也愈來愈熱。   透明老人忽又從小路轉上山頂而去,森孩兒和阿蓋公主也是縱身尾隨,用盡全力,但還是遙遙跟在後面。   只見透明老人縱身掠起,倏地隱入山林中,杳無蹤影。   森孩兒暗自「哦」了一聲,對阿蓋公主言道:   「奇怪!這是什麼地方,這位前輩為何如此神秘?」   阿蓋公主也不禁暗自納罕,奇然說道:   「此處卻溫暖如春,不像是在秋冬季節,確實有點古怪!我們還須小心才是,免得再遭不測!」   森孩兒聽到「再遭不測」一句,立即臉露愧容,含笑說道:   「阿蓋姑娘不是說不怪我了嗎?」   阿蓋公主也頓覺失言,臉一下子紅了,急忙低下頭,羞澀的說道:   「你真壞,你真壞!」   天漸漸昏黑下來。   忽然,遠處傳來嘈雜的哭聲,就見有十餘個黑影,一瞬之間,都已到了森孩兒和阿蓋公主面前。森孩兒細瞧時,其中最前面的正有引路而來又不辭而別的透明老人。   再向其他人看時,不由得一怔。   3   森孩兒見前面來人,正是透明老人,但向其他來人看時,不由得一怔。原來,這些人竟然一模一樣,也是慟哭聲厲,渾身透明。稍一數,正好十二位。   先前的透明之人收住哭聲,抽泣著問森孩兒道:   「你可帶來金骨王牌了嗎?」   森孩兒心想:   「如果這些人裡面沒有嵩山王,我再索回金骨王牌。他們如若不還,我只好用泰山王和華山王的功夫,制服他們再說了」。   森孩兒急忙掏出金骨王牌,遞與透明老人。   透明老人見四周漆黑,便對其他透明老人哭道:   「你們十一位,把眼睛睜亮些!」   隨著話音,立時便有二十四道光柱,照到了金骨王牌之上。   阿蓋公主見這些人目光如炬,十分害怕,禁不住緊緊抓住森孩兒的手,方覺膽壯氣盛。   透明老人端詳了一陣,竟齊聲大哭道:   「果然不錯,是玄機子的信物。」   這時,先前那位透明老人才哭著對森孩兒說道:   「少俠,你覺得奇怪嗎?我說我是嵩山王的一部分,你偏生懷疑。你看,嵩山王全都到齊了,一共十二人!」   森孩兒這才恍然大悟道:   「原來嵩山王不只一人,晚生在此有禮了!」   十二位嵩山王齊聲哭道:   「少俠不必多禮!你既是玄機子的門徒,那也就是我們的晚輩了。我們早已等待多年,一直到今天,你才登山拜訪我們!」   阿蓋公主忙問:   「你們怎麼會等待多年?難道你們知道森孩兒要找你們?」   先前的透明老人一邊哭,一邊點頭說道:   「十幾年前,玄機子中毒身亡,他體內的功力就源源不斷地返回了他的天寧道觀。那年我正好路過天寧道觀,我發現玄機子數十年的內力,只剩下很少的一點,就急忙回到嵩山。我們十二人聯手接通了玄機子的魂魄,正好玄機子的魂魄還在半路,於是我們就得知了其中的隱情!」   透明老人又哭道:   「這位小姑娘看來深愛著森孩兒,你們聯手抵抗東方若萍的蓋世奇功,也算是心心相印了。只是,我們在今夜要傳些玄秘給森孩兒,你還須迴避才是。山下有一悅來客棧,阿蓋姑娘如果不介意,我現在就送你去吧!」   森孩兒聽說要讓阿蓋下山,頗不放心。剛想說什麼,阿蓋已然點頭說道:   「希望各位嵩山王前輩多傳些玄秘武功給森孩兒,小女子這就告辭了!」   漫漫夜路,即使上來都難,若說到下山,更是談何容易?況且又是崇山峻嶺。   阿蓋深情地看看森孩兒,轉身要走。   只聽透明老人哭道:   一品名休羨,家貧有好花。   素心人此夕,應共惜光華。   又聽其餘十一位嵩山王齊聲哭道:   故與淡煙遮,銷情是此花。   藉茲無限意,相伴闖天涯。   所吟竟都是香艷詩句。   透明老人又對阿蓋公主哭道:   「這兩首詩,權當我們贈於姑娘的修心之術,你當深悟其理,加些心法,日後必定大有用處。」   說完,輕輕一推阿蓋。   森孩兒兀自有些不忍,剛待上前,忽然見透明老人一推阿蓋,阿蓋竟已不見。   森孩兒急忙屈膝跪下,潸然問道:   「師父為何一推,阿蓋便不知去向?」   透明老人又嗚嗚哭道:   「少俠請寬心!阿蓋姑娘此時已在悅來客棧之中,自有他人照料,你不必擔心!」   其他透明老人也哭著安慰道:   「阿蓋姑娘鍾情於你,她也希望你能早日功成。此刻她正在點上香火,為你祝福呢!」   森孩兒這才收回思緒。   透明老人若有所思,繼而哭道:   「我們嵩山王該給你教些什麼好呢?我們一人傳你一套,每套尚需練上二十年,那就是二百四十年,不免太長了一些。」   其他透明老人急忙哭道:   「二百四十年,誰會有此定力?不如我們各自傳他一式,共十二式,只需練上十二年,如何?」   「不妥,不妥!」   先前的透明老人搖搖頭,又哭道:   「那豈不練得雜亂無章?再說我們十二個人,心法各異。到頭來森孩兒豈不也與我們一樣,整天哭哭啼啼?」   森孩兒忙問:   「各位師父就沒有統一的玄秘武功嗎?」   這一說不要緊,十二位嵩山王齊聲大哭起來。直哭了個淚流成河,淚河沿山而下,形成一個瀑布的奇觀!   後來,人們把這夜突然發生的飛瀑現象,稱為淚瀑,至今還有許多傳說故事呢!   正是:   玄玄功秘淚成河,滔滔心水化瀑落。   嵩山誠有千般情,不及今夜故事多。   4   只見十二位嵩山王哭了好大一陣,方才止住淚水。   透明老人啜泣道:   「好,好!森孩兒果然聰明過人。你這一提,我們反倒想起來了一個統一的功法。」   森孩兒大喜,悅然問道:   「什麼統一功法!就請各位師父教我此功即是了!」   透明老人兀自啜泣不已,斷續說道:   「此功法,名叫嵩山元氣接要保生之十二月氣法,此功名稱忒長,叫它『十二月氣法』即可!」   於是,十二位嵩山王,每人為森孩兒講解傳授了一個月的氣法。加起來,剛好十二月。   你道這「十二月氣法」有何內容?   第一位嵩山王徐徐哭道:   「立春正月節後,每日子丑二時,將手按兩腎,轉身聳引,各為三十五度,吐納嗽嚥入意堂。能盡其功夫,對內氣修為,大有功效。」   第一位嵩山王接著哭道:   「正月中,每日子丑時,手按臀轉,左右開引,取先天之氣上入華池,吐納嗽咽九次,如意下丹田會合,若能盡其功夫,能身輕如蝶。」   第二位嵩山王接著第一位嵩山王的話音哭道:   「二月節後,每日丑寅時,坐定,清氣一刻,握固,轉脈開絡,靜工氣封固攝上,自轉大小周天。如意復歸原祖宮合和,徐氣呼。」   第三位嵩山王接著第二位嵩山王的話音哭道:   「三月清明之後,丑寅時,正坐定,左右手硬前,引祖氣七八上任督沖三脈,轉接丹田新氣,采天地之靈氣,復收三脈,閉丹田。」   第四位嵩山王接著第三位嵩山王的話音哭道:   「立夏四月節,每日寅卯時,閉息瞑目,華池水下嚥中丹田,又息氣片刻,將祖氣引上華池,喚水咽津,提氣復升入十二重樓,打擊百會,轉闖三焦。」   第五位嵩山王接著第四位嵩山王的話音哭道:   「五月節,每月寅卯時,正立,仰身,兩手心朝上,換氣於督脈,作無風大振定息還宮法,氣壓如意,還丹田。」   第六位嵩山王接著第五位嵩山王的話音哭道:   「六月節,每日丑寅時,坐息定半刻,兩手運下丹田,雙足直伸,先天上攻,會合華池真水,命根之祖,再太極久居,作心虎肝肺之說,盡其工夫,背莫劍入。」   第七位嵩山王接著第六位嵩山王的話音哭道:   「七月節是一關,每日丑寅時,正坐,兩手將祖根縮住,氣閉息聳上湧,華水下來三五口,想兩應交泰,舉引祖氣,放嘯紫陌,葆泰含元,復飲玉泉三,莫急莫緩,使心空明,凡氣節量,一任自然,綿綿若存,用之不盡。勤於此術,即使鼻深水底,也可自養三年。」   第八位嵩山王接著第七位嵩山王的話音哭道:   「八月節後,每日丑寅時,清坐蒲上,兩手按膝,心想祖氣,推引上至來池,接任轉督;至極衝脈,氣環天下,目明精爽。此術可夜半視物,目透巨螢。」   第九位嵩山王接著第八位嵩山王的話音哭道:   「九月節,丑寅正坐,舉兩臂踴身上托,閉氣上升池中,復回沉上、中、下脘歸丹田,兩手抱定下丹田,祖氣清清,不上不下,運轉調水,和合陰陽,以意通龍虎,接天地情根,達排泄慾火之用。長練此法,可破東方若萍之淫功。」   第十位嵩山王接著第九位嵩山王的話音哭道:   「十月中,丑寅時,正坐養氣,隨氣不呼不升,靜而能清,明心見性,雖面壁坐關閉守五十載,腹中無半星飢渴之感覺。」   第十一位嵩山王接著第十位嵩山王的話音哭道:   「十一月節,子丑時,起身,兩手往內努力,兩足臍並,吸氣開通玄關脈口。久行者,仙道在望。」   第十二位嵩山王,也就是先前那位透明老人,接著第十一位嵩山王的話音哭道:   「十二月之氣,乃關鍵所在,功成僅此一月。子丑時,正坐靜工,一手抱祖根,一手運臍中,運氣榮榮,不放不收,順順安相根祖,作長吸長吐之納心之術,自寬中一陽貫滿,經絡淳淳,玄中大妙,可以『以我之心,使你之氣,適我之功,收你之靈』十二字歸納。」   言罷嵩山元氣接要保生十二月氣法,先前那位透明老人又寬寬歎氣,淚水兀自不停地言道:   鵲橋有路透玄關,立鼎安爐自不艱。   十二月氣憑妙門,三元聚合返仙山。   其他嵩山王又是異口同聲地哭道:   釀就逡巡不死漿,陶陶飲醉入仙鄉。   醒來似沐無生體,頓覺金波化氣香。   森孩兒凝心默記,隨意走氣,已悟出此十二月氣法十分中的七分奧妙,不禁心中佩然。此法之妙,雖不在進攻敵人,但對堅固森孩兒的內氣心法,可起到至上之用。   透明老人哭著對森孩兒說道:   「這十二月氣法,每口氣均需練六次,故而要用上六年光陰。況且,此氣法萬萬不可使巧用簡。你在這六年中,可留居於嵩山,專攻此法,成後必有大用。所謂天工其妙,自有乾坤!」   森孩兒又拜過十二位師父,便長嘯一聲,下山來見阿蓋公主。   這長嘯之聲,驚撥黑雲。   十二位嵩山王不禁也暗自佩服,是故又是一陣號淘大哭。邊哭還邊悲傷地讚道:   「嗚嗚,真是位奇妙的後生啊!嗚嗚,真是後生可畏啊!」   哭得至真至誠。   5   有詩吟道:   漫漫六載夏與冬,長吞內氣穩如松。   江湖歲月彈指過,但成大道壯正容。   森孩兒在這嵩山之上,曉寢夜練,不知不覺竟過了六年時光。   在這六年當中,阿蓋公主也靜心參悟嵩山十二王傳於她的修心之術,也竟然武功大進。   這時的森孩兒,悶倦之時,常攜阿蓋公主躍上雲層,遠眺蒼山萬物。但每當森孩兒想起師父玄機子生前的夙願,心中就會產生許多焦急之情。   森孩兒總是對阿蓋公主說道:   「將來我藝成之後,闖入江湖,對於那些惡人,你是希望我心慈手軟,還是手下無情?」   阿蓋回答說:   「其實不管是心慈手軟,還是手下無情,都不能便宜他們!因為他們罪無可恕!」   這天,陰雨密佈,山風颯然。   就在森孩兒上山去練功不久,阿蓋在悅來客棧忽然感覺腹內疼痛難忍。   阿蓋顧不上許多,奮力向嵩山飛去。快到森孩兒練功之處,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阿蓋大喊一聲:「森孩兒——」便昏死過去。   森孩兒剛剛將泰山王和華山王傳授的武功演練完畢,正在心中布轉十二月氣法,就隱約聽見阿蓋的疾喊之聲。然而奇怪的是過了一會兒,竟然有「哇哇」的嬰兒哭聲傳來。   森孩兒大奇,急忙收定功法,長身上縱,飛至空中,向下俯視,正見阿蓋倒在地上。   森孩兒急落身形,輕身縱去。   只是一縱,便來到阿蓋身邊。   但見阿蓋臉面蒼白,汗滴虛發,下身處還有血跡溢出,褲管已破,兀自露出一個男性嬰兒,還在大聲啼哭。   森孩兒一怔,這是怎麼回事?   不及多想,就狠掐阿蓋人中。只聽「依呀」一聲,阿蓋睜開眼睛。   阿蓋靠在森孩兒懷中,倦聲說道:   「森孩兒,我們成親吧!」   森孩兒恍惑不解,卻又不好過問,只有點點頭。   「森孩兒,」阿蓋忽然面帶喜色地說道,「這個孩子是你的。」   「我的?」   「是的!你還記得六年前東方若萍射中你的事嗎?」   阿蓋續道:   「你說你幹了一件對不起我的事,當時我沒有料到會有今日之事。本來成親生子,人之常情。但只怪我修煉了十二位嵩山王教我的修心之術,使氣息慢行,故而我們的孩兒,一直到六年以後才痛苦地出生。唉,說起來,這孩子也該有五歲了!」   森孩兒羞愧言道:   「阿蓋!都是我不好,連累你了!其實六年前的那次,我們不就已經成親了嗎?你安心養些日子,待孩子長大些,我們再一起去恆山。」   「那怎麼行?」阿蓋心中發急,聲音也提高了許多,「你自己去恆山吧,我和孩子留在這裡。等你完成大業,再回來接我們!」   森孩兒還要說什麼,阿蓋已把素手放在他的嘴上,搖頭言道:   「你不要說了,我會照顧好我們的孩子的。」   低頭又抱起嬰兒,親親孩子的小臉,阿蓋柔聲說道:   「孩子啊,你一出生就五歲了,但還不會說話。你看,這是你的爸爸,這是你的媽媽……」   「爸……爸……,媽……媽……」嬰兒忽然笑著喊了兩聲。   二人大喜,爭先抱著孩子,又說又笑,好不開心。   二人回到客棧,森孩兒急忙讓店小二做來一小盆烏雞黃□湯,讓阿蓋喝了之後躺下,又餵給大蟾蜍吃些。孰知這隻大蟾蜍一見嬰兒,「呱呱」幾下,一蹦一跳,就蹦到嬰兒的身邊,嗅了許久,還用爪子輕輕摸了摸嬰兒的小手,看樣子甚是喜歡。   阿蓋恐怕大蟾蜍嚇著孩子,就讓森孩兒把大蟾蜍裝入懷中。   阿蓋言道:   「我們的孩子,雖說剛剛出生,但畢竟也有五歲了,可還沒有名字。你看叫什麼好呢?」   森孩兒想了一下,拍手悅然說道:   「就叫他悟一子,如何?」   阿蓋大喜,連忙手撫孩子的小臉,歡叫一聲:   「悟一子!」   悟一子似乎知道是在叫自己,竟然「咯咯咯」笑了起來。   這天夜裡,森孩兒和阿蓋第一次同床共寢。阿蓋玉頰緋紅,笑靨如花,雖然雙目隱含憂傷,但也禁不住喜形於色。森孩兒雙眼爍爍放光,再也按捺不住,嘬起嘴唇輕輕吻了一下阿蓋,旋又把頭埋進了那熱乎乎、軟綿綿、情切切、意沉沉的胸窩中。   儘管已是夫妻,但阿蓋仍不免嬌羞心跳。二人耳鬃廝磨,纏綿了半宿,雖不曾演繹兒女歡情,但精神的結合,卻更為重要。   阿蓋言道:   「雖然這樣一來,我內氣頓失,但悟一子已是我的再生生命。明天你放心上路吧!不要牽掛我們母子,玄機子師父的使命才是至關重要的大事啊!」   森孩兒使勁兒點點頭,又翻手緊緊地抱住了阿蓋……   6   恆山,自古號稱北嶽。   但見奇峰迭起,塔寺棋布。可謂無石不峭,無寺不古。   恆山主峰,素有「天上天」之稱,此處幽靜清雅,多怪巖奇洞、蒼松翠柏。   森孩兒一路狂縱,雖屢遇敵手,但都力退妖邪。後又奔赴金山拜掃玄機子師墓,過半載時光,已是炎夏,才到達恆山腳下。   剛一來到恆山關口,只見有一群人,嘁嘁不休,爭論不已。   只聽有一老者詫然大聲言道:   「恆山出怪事啦!滿樹都落有一種名叫枯葉蝶的怪蟲,難道恆山轉了風水不成?」   人群之中有人問老者:   「究竟是什麼樣的枯葉蝶呢?」   老者描述道:   「今早我上恆山敬香,忽見路邊灌木叢中落著一片片枯葉。我好生納悶,夏天怎會有枯葉?我上前用手一摘,可不得了,驚起片片枯葉翻飛,原來是一群貌似枯葉的蝴蝶。我跳起來捕到一隻,細看,只見它通體蠟黃,薄薄的翅膀內側色澤綺麗,彩紋遍佈肢膜之上。難怪它落在叢中,我會將它錯認成枯葉!」   人群中有人插語道:   「我也見到這種枯葉蝶,我還問過雷音觀的道長,他也說在恆山住了近百年,從未見過此蝶。我一回家就遍查古書,卻也查到一則,講的是遠古時,一群仙女私下凡塵,暢遊峨眉山,王母娘娘發覺後,命巨靈神下界捉拿。可是,這群仙女貪戀人間美景,不肯回天庭忍受寂寞,便化成翅膀色澤枯黃的蝴蝶,藏在殘枝敗葉中,躲過了天神的搜尋,從此繁衍於峨眉山中。書中寫的,可能正是這種枯葉蝶。但恆山與峨眉相距遙遠,卻怎生飛到恆山來了呢?難道真的是轉了風水?」   人群中有人驚「哦」一聲,大聲說道:   「你們這麼一說,我又想起一件怪事!」   眾人急問:   「什麼怪事?」   這人說道:   「在我家院子後面,有一條小溪,溪邊常有一些青蛙在那裡鼓噪,這本不稀奇。但自從我前幾天買回一把木琴,夜晚閒時彈奏取悅,卻聽見半夜自溪邊也傳來琴聲。我好奇地出去一看,竟是這群青蛙鼓噪的聲音!」   眾人聽罷,齊聲言奇。   正在這時,空中風起,眾人看時,卻見有一鶴發紅顏老者,凌空而降。   人們歡顏齊喊:   「恆山王來了!恆山王來了!」   森孩兒一聽來者是恆山王,急忙看去,但見恆山王抖抖索索,目露驚慌之色,正用失神的眼睛打量著眾人。   眾人紛紛擁過去,把看見的怪事一五一十地告訴給了恆山王。   恆山王大驚失色,嚇得半天喘不過氣來。突然,恆山王一揮手指,放到口邊道一聲:「噓……」待眾人都靜下來,他才渾身顫抖著說道:   「大家不要驚慌,不就是一群小小的蝴蝶,和幾隻會彈琴的青蛙嗎?」   說這話的時候,恆山王臉上兀自充滿驚恐之色。   森孩兒心道:「你不讓別人驚慌,自己卻嚇得要命,真是奇怪!」忽又一想:恆山王必定是喜驚恐。想到這裡,森孩兒又暗自笑道:這些歸隱異人的確奇怪,喜歡什麼不行,偏偏要喜歡發怒、悲傷和驚恐,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森孩兒正在想著,就聽「啊」的一聲,恆山王驚然說道:   「這與風水無關,不信我來占卜一二。」   又看見森孩兒若有所思,已知森孩兒在猜測自己,恆山王便又大驚小怪道:   「這位少俠必是遠道來找我的。既然如此,又在心中盤算於我。少俠莫要在意,待我看完風水,就與你一道上山。」   恆山王見森孩兒恭恭敬敬地朝自己微微一笑,又小心謹慎地對森孩兒輕輕說道:   「那塊兒東西帶著吧!」   森孩兒暗自欽佩恆山王銳利無比的眼力,便躬身一禮,笑道:   「老人家先看風水,以免大家緊張慌亂。東西我帶在身上,老人家不用顧我!」   恆山王大驚失色道:   「好!少俠請站在一邊,待我細看風水。」   恆山王驚然徐徐說道:   「恆山古氣久矣,凡七政九曜,恆山四佔五不佔。何為四佔五不佔?先說七政九曜,這都是用以相陽宅的遊星名。七政是貪狼、巨門、祿存、文曲、廉貞、武曲、破軍七星,加上左輔、右弼二星,為九曜。這七政九曜又與生氣、天醫、延年、絕命、五鬼、禍害、六煞、伏位這些吉凶相連。」   恆山王略頓了一下,旋即慌恐萬分道:   「恆山佔四相,即生氣、天醫、延年和伏位。生氣者,即貪狼星,屬木,在震巽坎離宮為得地。天醫者,即巨門星,屬土,在坤艮乾兌宮亦為得地。延年者,即武曲星也,屬金,在乾坤艮兌宮又為得地。而伏位者,即輔弼星也,還是主富貴多壽。以上四占,均為大吉。」   人群中有人問道:   「那五不佔又是什麼呢?」   恆山王一驚,抖抖索索地續道:   「五不佔,均不佔凶相。也即不佔絕命、五鬼、禍害、六煞等等。我看恆山大門之宮與星宿相生相比、大吉大利,豈會轉了風水?我這裡有風水詩一首,詩曰:『君貧賣木我賣文,君貧似我貧一分。君挾天盤走湖海,我攜破硯登青雲。』只要各位勤於正道,勿要荒於才學,區區枯葉蝶和彈琴蛙,又何足掛齒?」   7   又聽恆山王驚恐而歌道:   點穴先須要識朝,朝山不識術非高。   縱有真龍朝對惡,亦須凶報不相饒。   兩水夾來為特朝,朝山此格最清高。   尖秀方圓當面起,子孫將相玉橫腰。   高齋每到思無窮,門巷玲瓏野望通。   片雨隔世猶晚照,疏林映水已秋風。   藥卷詩叢閒行後,香捻燈光靜臥中。   為問只今江湖上,如君無妄幾人同?   歌聲銳風刺耳,驚亂浮雲。歌聲中,恆山王轉身一帶森孩兒,嚇得弓縮身軀,踏歌而翔。   眾人目瞪口呆,面面相唏。   人雖在半空,但恆山王口中兀自不歇,驚駭言道:   「少俠可有金骨王牌?」   森孩兒提一口真氣,與恆山王並駕齊飛,答道:   「有一塊師父玄機子所傳金骨王牌,前輩請看。」   說著,已將金骨王牌掏出遞上。   恆山王一見,吃驚不小,卻不接過,口中說道:   「是真的,是真的,果然是玄機子珍藏的那塊金骨王牌!」   森孩兒復收手裝好,恭言說道:   「玄機子師父囑晚輩拜見五嶽山王,希望學到蓋世之功,也好為弘揚武林正道出力。晚輩已拜見過泰山、華山、嵩山三山山王,今日到恆山來,晚輩是想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恆山王聽了,駭然驚問道:   「我那三位師兄,都傳給你了什麼秘功?」   森孩兒遂把這些年的經歷一五一十地告訴給了恆山王。   恆山王慌忙想了想,又慌忙吃驚道:   「果然都是三位王兄的不傳之秘!那我只好傳你一個達摩大師的『住世留形內真妙用訣』了。這秘訣名稱太長,不大好記,就叫它『住世留形訣』吧!」   森孩兒真想叩謝恆山王,但身在空中,無法叩謝,只好拱拱手說道:   「感謝師父慨然傳功!」   心中又想,豈能不拜?就等落下身形後,再補此大禮吧!   誰知恆山王絲毫沒有住形之意,在恆山上空兀自越升越高,似一隻蒼鷹,盤旋不已。   森孩兒功力不佳,顯得有些吃力,但恆山王抓住森孩兒的一隻手,竟然愈飛愈快。   有詩為證:   浮世渾如出岫雲,入眼蒼茫霞尚溫;   高城半落晴空裡,舉杯待月話黃昏。   恆山王又是驚顏說道:   「我這就把『住世留形內真妙用訣』傳給你吧!你練成後,就可獨自像我這樣長久飛旋,三年不落了。」   森孩兒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飛翔盤旋,竟也是恆山王練功的方法之一。   恆山王恐然說道:   「達摩乃佛門禪宗之鼻祖,他這胎息妙訣,實在太精太妙了。其訣曰:『世人不知於道,竟逐外緣,不知胎息之術,住世留形之本。但能心不緣境,住在本源;意不散流,守於內息;神不外役,免於勞傷。人知心即念,氣之主,氣即形之根,形者氣之宅。』」   恆山王驚然續道:   「『故知心靜即神悅,神樂即福生,福滿即道增,圓明益智,明妙既通,心有照用,用而無用。』這句話十分重要,當銘心牢記。凡人呼吸與聖人不同。凡人息氣,出入於咽喉;聖人之息,神氣常在氣海。道人能守之,綿綿不絕,此是返本還原,歸本生息之處,而堅住凝結,不化不散,此即皆其義也。不敗神識,多靜,即自然長生留形住世要妙之真訣也。」   恆山王驚然詳細地說完,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森孩兒按照恆山王所授『住世留形內真妙用訣』中的要旨,布氣週身,頓時氣息大盛,身輕似蝶。   又聽恆山王十分害怕地說道:   「你所學雖已掌握,卻仍尚需苦修三年又六個月,即可圓滿功成。你我就此別過,日後但願尚有相見之機緣!」   話音剛落,已然不見恆山王身影。   然而,森孩兒此刻功力精深,卻分明看見恆山王化作一道藍光閃過,向著萬里高空,倏然飛去。   正是:   仗劍江湖志未償,魔影縱橫猶猖狂。   長恨佐酒龍蛇走,幾時恩仇寫鋒芒。 第七章 靜定五停心觀 遙治芍葯還陽   詩曰:   望斷雄峰仰翠薇,風雪寒夢送春回。   憶時總把舊詩寫,崢嶸意氣煮青梅。   1   且說森孩兒在北嶽恆山之上,一住便是三年又六個月。期間雖只見過恆山王一面,但收穫頗多。這一日,已到達南嶽衡山。   衡山,乃在湘水之郡,山勢雄偉。   其大小山峰計七十又二,以祝融、天柱、芙蓉、紫蓋、石廩五峰為最著。   登斯主峰祝融,可俯瞰群山,觀賞日出。相傳在遠古時候,舜帝南巡、禹王治水即到過此峰。   南嶽風景絢麗多彩,古木參天,終年翠綠;奇花異草,四季郁香。其中,祝融峰之高,藏經殿之秀,方廣寺之深,水簾洞之奇,為南嶽四絕。   而此時,森孩兒已乘雲化氣,飛翔於祝融峰之上空。   衡山,正是森孩兒聽從師命拜訪的最後一座曠古奇山。   也就是說,五嶽訪畢,一場驚天動地的江湖武林恩怨,就要開始作一了結了。   殺向江湖不留情的日子,就要來到。   此刻,森孩兒心中波濤洶湧,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他想到玄機子師父,為了一塊金骨王牌,一生飄零,無枝可依,還要遭遇毒手;冷四方、李自在、春嬌三位前輩為了一部金山劍訣,走南闖北,風餐露宿,最終下落杳然,生死未卜;更有許多黑道惡魔,喪心病狂,殘害江湖正道,卻無人能夠降妖除魔……   一想起這些,森孩兒就怒火中燒,憂思難忘。   忽聽得晴空中有人平和無比地言道:   「少俠既已到衡山,為何還翔於雲上?」   森孩兒一怔,方才發覺自己早已翔於祝融峰頂,兀自盤旋忘返。   森孩兒急忙氣沉丹田,落下身形。   只見峰頂平台上,有一蒼老胖者,輕搖蒲扇,端坐於石桌前,獨自佈局下棋,卻又不見棋盤。   然而,方纔的聲音分明是來自晴空之中。   森孩兒剛一站穩,就急忙拱手施禮道:   「大師為何在炎炎烈日之中,獨自一人下棋,而不在陰涼之中找一棋伴相邀為樂呢?」   胖者不急不慢,蒲扇生風,手拿一棋子,半晌才走了一步,方緩緩言道:   「『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我屈指算來,少俠要到九九重陽之時,方可來到衡山,卻不知如此快的腳程。今日方是七月初七,烈日雖盛,但靜可生涼。正好,我下棋尋不到棋友,少俠如不介意,老朽請與少俠對弈一局,不知少俠意下如何?」   森孩兒連忙恭然言道:   「晚輩向來棋術不精,承蒙大師錯愛,只好斗膽陪大師消磨些時光便是了。」   說著,就找石凳坐下。但左右看過,卻並不見有石塊之類。再看胖者,卻也沒有坐在凳上,而是盤膝虛坐,浮在空中。   胖者穩顏說道:   「何必要有石凳。俗話說得好:不要介意別人看你。少俠只管坐下,不就自然有凳了嗎?」   森孩兒見胖者說得甚為有理,便也隨之虛身坐下。這一坐,立即感到有一股遒勁有力的懸浮之托力,正好把森孩兒托在上面。   就聽胖者不動聲色地說道:   「那就開始吧,少俠請先手。」   對手圍棋,森孩兒雖無興趣,技藝卻十分精湛。然而不用棋盤的對弈,卻尚是初次。   聽見胖者讓自己先下,便眼中精光暗透,已經有一張意念中的棋盤,所謂成竹在胸。   於是,森孩兒謝道:   「多呈大師相讓,晚輩就從命了。」   說罷,將一子放置「星位」之上。   輪到胖者走時,他沉思良久,才在棋盤上點下一子。   幾手之後,森孩兒已然佔據一角。看胖者時,卻見棋路散亂,全然不見章法。   森孩兒心中暗自奇道:「怎麼會有如此下法?照此下去,不到中盤,大師豈不已然輸矣?」   但看胖者,卻依然十分鎮定。每點一子,總要有所思忖,方肯落下棋位。   約莫下了二三十子,森孩兒已經十佔有六,勝手已然定矣。   再看,胖者卻不以為然,點子如故,即使在森孩兒所佔棋局中,也要偶爾點上一子。   這樣一來,森孩兒心中就有些不可思議,只是不知胖者的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天氣愈發炎熱。熾熱的陽光,彷彿一覽無餘地照在森孩兒身上,悶熱萬分。   森孩兒急忙穩定心神,暗用十二月氣法,驅趕燥念。暗窺胖者時,見他依然沉著冷靜,面容之中,沒有急躁,也無喜悅。   誰知又下了几子,森孩兒已然心神大亂。   當胖者又不按章法地隨意向森孩兒的「地盤」裡點入一子後,森孩兒竟然神志恍惚。也不知怎麼,竟在自己已經做成的棋眼中,又點入一子。   卻見胖者抬頭看了一眼森孩兒,靜然說道:   「少俠此處已經做活,卻因心脈紊亂,自殺棋眼,這且不算,讓少俠重新走過!」   時間似乎過得很慢,但從胖者每走一步總要考慮再三上看,這盤棋至少已下了三四個時辰。   太陽似乎走得也很慢,而且愈發熾熱,烘烤得森孩兒汗如雨下。到最後,竟然一點也發不出汗來。   當這局棋下到一百手時,森孩兒已然十佔七八。但是,胖者並不罷手,依舊點棋如故。   胖者下得越來越慢,到後來,每下一步,均需遲疑半個時辰。   森孩兒心中越來越焦急,手拈棋子,卻已不知如何落下。   下到第一百零八手時,正好由胖者走棋。只見他沒有絲毫的慌亂,靜如處子一般,手拿棋子,卻遲遲不肯點下。   森孩兒見胖者兀自考慮,而棋面上,胖者的棋子,十有八九已早被自己的棋子吃空,便覺得氣血翻湧,實難抵擋。   於是,森孩兒嚅嚅說道:   「大師已經輸……」   誰知話音未落,森孩兒竟「哇」地一下,噴出一口黏稠的鮮血。   2   就在胖者思忖著落下第一百零八手棋時,森孩兒已經控制不住紊亂的氣血,「哇」地一下,噴出一口黏稠的鮮血。   再看這股鮮血,快落到棋桌上時,胖者雙手微托,不疾不慢地說了聲:「回去吧!」   那股鮮血竟然奇跡般地又回到森孩兒的口中,只聽「咕突」一聲,竟然咽進肚裡。   血一進肚,森孩兒忽覺有一絲涼意也隨之進入胸中肺腑,頓時精神一振。   胖者這才放下棋子,微微一笑,靄然言道:   「少俠果然棋術高明,老朽輸了!」   森孩兒見狀,猛然醒悟,豁然開朗地拱手說道:   「其實是大師贏了!」   胖者言道:   「怎說是老朽贏了?」   森孩兒恭敬地說道:   「練功習武者,重在對內氣外息的修行,琴棋書畫只是用以調心養神之工具。表面上看,大師在此局棋中,負於了晚輩,但在內質上,卻是大師之內功定力,深不可測。晚輩氣息已然紊亂,這吐出的鮮血便是證明,所以是晚輩輸了。」   胖者又是微微一笑,徐徐言道:   「少俠果然悟性超人。看來,老朽沒有白下這盤棋。」   森孩兒忙問道:   「大師何故要輸於晚輩呢?」   胖者卻未回答,轉言問道:   「玄機子交給你的金骨王牌何在?」   森孩兒急忙掏出呈上,言道:   「大師必定是衡山王了!」   胖者靜然說道:   「什麼衡山王,徒有虛名而已。少俠就叫我衡山叟吧!」   森孩兒起身叩拜道:   「晚輩怎能如此不知禮數?大師若不見怪,晚輩就稱您師父吧!」   衡山王點了點頭,復把金骨王牌交還於森孩兒。   衡山王轉而言道:   「方纔你問我,為何一定要輸棋於你。那是因為我一看到你凌空飛來,兀自長久不落,我便知你用的是恆山師兄的住世留形奇功。於是,我決定看看你的內氣定力。我知道,若是一開始你便處於下風,必然會不到中盤就放棄而認輸,所以我決定用雜亂無章之法,逼你佔於上風,形成必勝之局,好讓你下至終局。當棋下至第三十六手時,你又暗使十二月氣法,以求心氣暢達,結果卻無奏效,慌亂中錯點活氣,以至於喪失重要的几子。但我又一次決定讓你回棋一步,再看看你的定力究竟如何。可是,你還是沒有堅持到我的第一百零八手棋下定,便氣血上湧,吐出肺腑寶血,我無奈之中才送去涼意,用了一手逼血回宮。」   森孩兒聽罷,不覺黯然驚道:   「原來師父是一直在試看晚輩的內氣定力!但為什麼我用了十二位嵩山王傳給晚輩的十二月氣口訣,仍然無有功效呢?難道晚輩練此玄秘六年,竟是白費光陰。」   衡山王緩緩言道:   「並不如此,我的這幾位師兄所傳給你的功法,我看你都已功成圓滿。但泰山師兄之笑、華山之兄之怒、嵩山十二位師兄之哀、恆山師兄之驚恐,皆屬七情耳。善、怒、哀、樂、悲、恐、驚,是謂七情。喜樂為華山師兄之笑,哀悲為嵩山十二位師兄之哀傷,恐驚為恆山師兄之驚恐,加上華山師兄之怒,剛好被四山十五位師兄佔全。但是,你雖然已能精通這七情之心術,還卻缺乏我這衡山最後一套關門心法。」   森孩兒奇然問道:   「七情心術已被四山佔全,師父您的衡山心法,又是七情中的哪一情呢?」   衡山王微微一笑,說道:   「衡山心法,說來應該算是第八情,這就是靜!」   衡山王繼續說道:   「玄機子當年讓你拜訪五嶽,學滿之後方可闖入江湖,即為此理。」   森孩兒點了點頭,「哦」聲言道:   「這麼說,靜是最為重要的了!」   衡山王接著說道:「不可以如此認為!七情也好,八情也罷,均系相對而言。八情頗似《易經》八卦,既相剋,又相生;既相生,又相剋。只是『靜』心功法,既可參見另外七情,屬八情之一;又可克制七情,成為七情之綱。只有練完『靜』功心法,方才練完五嶽之玄妙秘功,否則。缺一不齊,缺一不可。練完八法,方成系統,也即建成心脈玄功中的輝煌殿堂。」   聽完衡山王的講述,森孩兒方才真正大徹大悟。他不禁為五嶽山王這玄妙又密切關聯的深奧秘功,而暗自傾倒。   3   衡山王見森孩兒臉上充滿驚歎與欽佩之色,便坦然說道:   「世上萬物,皆依一個理字,或玄妙異常,或簡明扼要,或變化曲折,或直截了當。然而任何事物,均非十全十美,都有其擅長的一面和缺乏的一面,忽視了任何一面,都將不會完滿。就像這喜不可常喜、怒不可常怒、哀不可常哀、驚不可常驚、靜不可常靜一樣。」   衡山王微微一笑,言道:   「我喜靜,但也要微笑,以此來調劑靜之缺陷,即為此理。少俠能夠八情具備,將會超越五嶽十六位異叟之各自本領,成為江湖第一奇人啊!」   森孩兒目光銳然,宏聲說道:   「晚輩必會不辜負各位師父的一片苦心,學成大果,發揚武林正義!」   「好,這就很好!」   衡山王言道:   「我就傳你兩手衡山小技吧!」   衡山王續言道:   「第一部衡山叟靜定法,實屬一般根基之功,但其中對精氣神的功用與相互關係均有些論述。這靜定法是我練就玄功之後,才轉而歸納成的。少俠須謹記在心。」   衡山王微閉雙眼,默誦道:   「能正能靜,然能定。定心在中,耳聰目明,四肢堅固,可以為精舍。精者,氣之精者也,氣道乃生。有神自在身,一往一來,莫之能思,失之必亂,得之必治。心境無雜念,精將自來。精存自生,神體安榮。內藏以為泉源,浩然和平,以為氣淵。淵之不涸,四體乃固;泉之不竭,九竅遂通。乃能容天地,被四海,中無惑意,外無邪災。心全於中,形全於外,不逢天災,不遇人害,謂之聖體。人能正靜,任督自強,不知淵竭。」   話盡良久,衡山王還沉浸於靜定之中。   森孩兒用心默記了,就見衡山王外體放射出道道紫氣真光,柔和而又深奧。   又過了許久,衡山王才從境界中返回。他感慨萬分,徐徐言道:   「藝無止境,意又何嘗有止境呢?我這傳你的第二小技,乃叫泰、華、嵩、桓、衡五停心觀。此乃五嶽同源同息之曠世秘術,集中了五嶽十六叟畢生之心得。精妙乎?平平凡凡!平凡乎?精精妙妙!你不論他精妙也好,平凡也罷,均應牢記!」   衡山王空聲入密,緩緩說道:   「五停心觀,實際是借用了佛教之中的五種修習禪觀。佛學以為,在修四念處之前,應首先修習五停心觀,以清除世俗心緒和慾望,使心思安定。這就是:不淨觀、慈悲觀、因緣觀、界別觀和數息觀,分別抑制貪婪、嗔恚、愚癡、我見與散亂之心。正因為如此,五嶽十六叟才要聯手修煉這五停心觀。然而,五嶽十六叟終於未能達到如此境界,才落個十六叟分佔五念之境況。五嶽之五停心觀,又與佛之五停心觀有所不同,即加入了些許即心是道、以下為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之類。又加入了些許若欲安神、演練元氣、氣在身內、神安氣海、氣海充盈、心安神定之類。而最後至關重要者,乃如此這般、這般如此。這至關者,你務必以一十二年為一輪迴,勤以磨煉,不急不躁,不休不止。此至關者,一經煉固,必將日臻化境。」   森孩兒聽了,已牢記於心。尤其是衡山王所說至關者,森孩兒還是第一次想到,頓覺茅塞大開,正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   暮色將暝,落日的餘暉,映照著衡山上空的夕霞紫色,呈現著一派輝煌。   一會兒工夫,冰輪已現。   森孩兒仰視九天,碧空深邃如夢;遠眺四海,萬里霜沙一片。   但見山林風起,酷意頓消;月垂流蘇,分外妖嬈。   時光飛速流逝,森孩兒在這雄奇壯美的衡山之上,度過了此生中重要的一十二年。   為了鞏固業已完成的功業,森孩兒又在這裡多停留了幾載。   這日,已是森孩兒決定闖入江湖的日子。就在森孩兒前去向衡山王辭行的時候,天空陰雲密佈,彷彿整個世界都蕩起一股強勁有力的罡氣陰風。   森孩兒凝目住神,突然自語道:   「不好,江南萬卉山有難!」   若要趕去,千里迢迢,並非兩日所能及也。   森孩兒立即坐於衡山懸崖一塊凸起之巨石上,力透天地,氣達千里,意通萬卉山中。   森孩兒的意念所達之時,正是震天八卦的一對紫金八卦牌拍向萬卉山女山主茉莉之際。就見茉莉疾身閃過,然而鞭虎神的一條水磨打虎鋼鞭,已然堪堪擊在了茉莉的背上。   只見第二鞭又向茉莉的腿上擊來。   森孩兒的意念已然覺察,在這萬卉山秘功閣內,除了茉莉之外,還有一位內力純正之人,卻不知因何,在一旁袖手以觀。   森孩兒忽然感到這人就是萬卉山主芍葯,而芍葯經絡受阻,大穴被點。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森孩兒的意念已接通在芍葯的心脈中。   森孩兒以傳音入密之法,對芍葯說道:   「我距你們太過遙遠,我只能給你三口長氣,助你躍起斃敵。我見你回陽雙修功尚有造詣,你可用此奇功,營救茉莉前輩。」   就在茉莉腿部中鞭,摔倒在地,眼看性命不保之危險關口,芍葯已然深吸一口長氣,凌空飛起,出手如電,只一指,便點中震天八卦的百會要穴;又順手一掌,將鞭虎神的腦袋打回腔肚中。   芍葯這一驟然旋飛,嚇壞了站在一旁的探山大盜、九袋羊妖和九袋蝙蝠。他們明明知道芍葯已身殘多年,何況又被點中大穴,卻為何轉眼之間,竟騰空飛起了呢?   茉莉也怔住了,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然而,茉莉也萬萬不會料到,丈夫只有這寶貴的三口長氣。   只見芍葯又深呼一口長氣,舒展身軀,揮掌如電,力透掌心,對準九袋羊妖便斜劈過去。這一吸一呼,正好用完第一口氣。九袋羊妖猝不及防,待清醒過來,已是不及。   就聽得「噗」的一聲,芍葯的一雙肉掌已經擊碎了九袋羊妖的胸膛,肋骨寸斷,不及發聲,倒地身亡。   探山大盜大驚失色,旋不等芍葯撲向自己,也擰身撲上,兜起掌風,撞向芍葯。   芍葯深吸第二口長氣,並無躲閃之意,對著探山大盜兀自狂猛的掌風,銳然撞將上去。   又是「啪」的一聲巨響。就聽有人「啊」的慘叫一聲,撞破秘功閣的牆壁,被打出一丈開外,眼見得已是活不成了。   茉莉倒在地上,見丈夫雄風銳不可當,卻不知何故。   因為芍葯的功力,茉莉深知與自己不相伯仲。但此時,芍葯就如同換了一個人。   茉莉見丈夫一掌將探山大盜擊出秘功閣後,卻開始氣色慘白,便甚為焦急,想去助一臂之力,但腿上血流如注,一時間竟無法站立。   這邊九袋蝙蝠見勢不妙,狂展身形,似一隻黑色蝙蝠,倏然飛出窗外,意欲逃跑。   芍葯吐出第二口長氣,似閃電之速,縱身追上,落形於九袋蝙蝠的前面。   九袋蝙蝠眼見逃跑無路,便揚手勁揮,朝著芍葯打出了一把丐幫毒器百寒針。   百寒針夾雜著奇冷無比的陣陣寒氣,銳然飛向芍葯。   芍葯毫不理會,吐掌夾風,朝著九袋蝙蝠直掀過去。   先是聽得「噗噗噗」幾聲,百寒針悉數打入芍葯的體內。   緊接著,就聽「啊呀」一聲驚慘狂叫,九袋蝙蝠被芍葯罡猛的掌風打向半空,向萬卉山深谷之中,似斷線風箏,倏然墜去。   芍葯急展身形,飛回秘功閣。   芍葯再吸第三口長氣,溫柔地看著妻子說道:   「茉莉,我的愛妻!你不要問,此乃奇人相助,送我三口長氣。長氣一完,你我就永無再見之日。」   茉莉頓時明白,淚如泉湧,張口想說話,卻被丈夫阻止。   芍葯說道:   「把最後的時光留給我吧!我死之後,你也不必留於萬卉山。此山基業,已然命喪我手,愧對先師。你快去絳霄宮,去找一念師太,請她收你為徒,以成功果。之後擇機再回萬卉山,重振往日雄威。」   芍葯又吐出第三口長氣,抱住妻子,猛然親吻茉莉的芳唇,口中兀自說道:   「這最後的一吐之氣,就讓我留給我的妻子吧!」   有詞為證,詞曰:   秋光掠眼,將前塵後事,思量都遍。   極目處,一片苔痕,哀命相連。   直可惜,空懷依戀;   還猶恐,未償宿債,今生又欠! 第八章 夜半放歌憶往事 絳霄用毒演寶蟾   詩曰:   水暖雨蒙柳復春,依依夕照景色新。   昨日朽枯休側目,雁過江船難留音。   1   萬卉山,經過了這一場大戰,復歸寧靜。   但在寧靜之中,卻傳來一陣陣悲傷的抽泣聲。   雨越下越大,風越刮越緊。   風聲,雨聲,抽泣聲,頃刻間又將寧靜打破。   在離萬卉山秘功閣左側不遠的花叢中,茉莉已將丈夫芍葯深埋於地下,又往墳頭上撒了許多茉莉花朵,這才擦乾眼淚,冒雨頂風,抖動長裙,狂展身影,消失在下山的路途之上。   茉莉聽從了丈夫的遺囑,遣散了一息尚存的幾個莊內僕人。從此,萬卉山萬卉凋零、百鳥不棲,遂變成一座杳無人跡的荒山。   且不說茉莉依從丈夫臨終所囑,去絳霄宮拜見一念師太,一路歷盡千辛萬苦,先來說一念師太此刻正站在絳霄宮的拱門之前,面對長天,默然無語,若有所思。   這絳霄宮宮主一念師太,雖說已是白髮蒼蒼,但細看上去,卻蒼蒼白髮若輕雲之蔽月,神態飄逸若流風之回雪。遠望之,面容皎若黎明湧朝霞;近視之,灼如芙蓉出燦波。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丹唇外朗,皓齒內鮮,儀靜體閒,頗有洛神出世之風采。   但又有誰會想到,自一念師太居於絳霄宮之日論起,就早已過古稀之年,雖外表青春不減,可心中卻藏滿風雲。   一念師太看了一會兒,見天色陰沉,轉身回到拱門之中,對宮內侍女說道:   「你們都下去吧!」   宮內應聲連綿,從裡面飄然走出幾位少女。只見:   一個個娥眉橫翠,粉面生春。   妖嬈國色,窈窕動人心。   花鈿顯現多嬌態,劍帶飄飄迥絕塵。   半含笑處櫻桃綻,緩步行中蘭麝噴。   滿頭珠翠,顫抖抖無數寶釵;   遍體幽香,英颯颯豪氣無窮。   說什麼楚天美女、西子嬌容,   怎比這嬌中帶剛,柔裡更見沉靜。   一念師太待侍女們下去後,才轉身回到宮中。   她徑直來到一把古箏前,坐了下來。   忽見人影一閃,一念師太笑道:   「是天瑛嗎?過來吧!」   天瑛這才現形過來,嬌言說道:   「師太,還沒歇息啊?」   一念師太靄然說道:   「你是來找我嗎?卻為何問我怎麼沒有歇息?真是個愛耍小心眼兒的小丫頭。在你們展氏三英中,數你最頑皮了!對了,這麼晚了,你有什麼事嗎?」   展天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半晌才喃喃言道:   「我想來彈彈這把古箏……」   一念師太先是一怔,「唔」了一聲,繼而又嗔怪道:   「是不是又在想什麼鐵心兒了?」   天瑛臉一紅,推著一念師太的肩膀,小聲說道:   「師太,你又拿人家開心……」   一念師太微微笑道:   「何必不好意思!機會如若來,千萬別放過呀!」   天瑛忽然眼睛一亮,摟著一念師太的脖子,小聲說道:   「師太,你覺得鐵心兒這人怎麼樣?」   一念師太呵呵一笑,對天瑛言道:   「自認為好時當為好,莫管別人暗裡論!」   一念師太續言道:   「鐵心兒我也只是在那次他來找你時,才見過一面,又怎知他的為人品行如何?你是怎麼認識他的呢?」   天瑛言道:   「是我哥哥天雄、弟弟天成他們,去年到白雲山請道,在白雲子真人那裡遇見的。鐵心兒原名叫素不成,是萬卉山山主的弟子,後來被翻天大手向世奇抓碎心臟,正巧白雲子路過,就把他背回白雲山,以白雲仙丹金藥溫化原心,又用了幾千種草藥重新調理。您說奇不奇,他的心臟竟然又復活了。只是,我聽哥哥講,鐵心兒從來不沉湎於兒女私情,真好像是鐵了心一樣!」   一念師太奇道:   「這白雲子我近些年也常聽人提起,只是沒有想到他竟然醫術如此高明,真可以超過一個人……」   「超過一個人?是誰呀!」   天瑛忙問到。   「唉,人海茫茫,歲月漫漫,那已是六七十年前的事啦,還提它幹什麼!」   一念師太流露出一種無限感傷的神情,又說道:   「如果不是那一次,我也不會在這絳霄宮當什麼宮主了!」   天瑛越發不解,說道:   「師太說的是哪一次呀,我知道嗎?」   一念師太沒有回答,用手輕輕拔弄了一下古箏。   一輪明月已悄悄升在了絳霄宮的上空,灑下許多斑斑駁駁的光影。月光照進絳霄宮,照在古箏之上,顯得異常冷清。   一念師太緩緩地彈起了古箏。   天瑛聽時,竟然是一曲《春江花月夜》。   一念師太忽然動情地隨音唱道: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一念師太一邊唱著,一邊撥動著古箏。天瑛眼前立即出現了「明月、花影、雲水、漁歌、洄瀾、鳥鳴、歸舟」的景象。   好像江風吹拂,流水迴盪。又如風弄花影,紛亂層疊。還有漁舟競歸,江水激岸……   好一幅江南的秀美景象!   忽然,一念師太又垂頭彈出首段「江樓鐘鼓」,並引吭高歌道:   死死生生亦太癡,人間天上永相期。   眼前鴻雪緣堪證,夢裡巫雲跡可疑。   已逝年華天不管,未來歡笑我可知。   荒墳喋血終無古,留記韓憑化蝶時。   竟然全是一念師太臨時新編的詞句。   如此悲悲切切地唱著,雖與「春江花月夜」等曲心境不符,卻別有一番感傷動人滋味。   當彈到第三段「風回曲水」時,已然箏聲纏綿。   一念師太又亢然歌道:   分明噩夢是同沉,駭浪驚濤萬丈深。   竟不回頭夢不醒,何年何地向何尋。   一念能堅事不難,情奢肯遣舊盟寒。   可歎萬劫蒼茫裡,碧血干時淚難干。   曲音一轉,已然彈出第五段「水雲深際」。   一念師太繼續唱道:   積得相思幾寸深,風風雨雨到而今。   詩唯寫怨應同瘦,酒為排愁只獨斟。   玉夜夢留珊枕淚,一生身作相思心。   歡時難至常念老,便到黃泉也願尋。   又已彈到第七段「洄瀾拍岸」,曲中似有群舟競歸、江濤拍岸之意境。   卻又聽一念師太幽幽唱道:   連天風雨閉宮門,落盡深紅只柳存。   欲掃蒼苔卻無力,階前點點桂花痕。   絳衣披拂露意盈,淡染胭脂一朵輕。   自恨紅顏留不住,莫怨春風道薄情。   唱畢此段,一念師太才抬頭看看宮窗外,只見月光盈盈,無比嬌美。   一念師太停住箏聲,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月亮,復徐徐歌道: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倩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時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次唱的卻是宋人蘇東坡的詞。   2   且說一念師太一氣唱完,才回轉身形,對天瑛言道:   「天瑛,你道我今夜為何如此激動?」   天瑛惑然對道:   「師太可是因為我嗎?」   一念師太點頭笑道:   「正是!從你身上,我找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只是那時不知會有今日之事,故而錯過了許多大好機緣!」   天瑛忽然有所醒悟,粲然問道:   「師太取一念為號,難道是……」   一念師太笑而說道:   「小丫頭果然聰明。正是由於我心中至今忘不了一個人,才取了這個道號——一念。希望我排除任何的俗世雜念,單就保存這一點點念想。人的一生,得到的太少,失去的太多。就像我,雖身處絳霄宮,無拘無束,但仍然好似斷腸人在天涯一樣孤獨、寂寞。不過,失去的又總令人懷念,所以雖在一念之中感到有許多孤獨、寂寞的斷腸之感,但這已是最最值得珍惜的了。倘若我這一生連這一點點斷腸之感也沒有了,那還活著有何意義呢?」   正說道,月色突然一暗。   一念師太狂縱身軀,來到宮外,向月亮上處看時,正見有兩道黑影,從月色間倏然而至。   一念師太驚然對展天瑛言道:   「要出大事了。天瑛,你快去和其他宮女避一避吧!」   天瑛執意不去,一念師太急道:   「這兩人均是黑道魔頭,幾十年不見面了,今夜不知怎麼竟找到這裡。你留下也無用,何必冒此風險?你再不走時,休怪我不客氣啦!」   取下拂塵,衝著天瑛只輕輕一掃,天瑛已然不見。   來的這兩個魔頭,正是金珠魔丐和塔上鬼魅。   金珠魔丐跑在前面,他一見一念師太,頓時一怔。   塔上鬼魅隨在其後,也是一怔。   一念師太面部快速閃過一絲仇恨的表情,卻立即上前施禮說道:   「兩位是何處高人,怎麼會來到我這堪稱世外桃源的方外之境絳霄宮?」   金珠魔丐一見一念師太如此美貌,非常像一位數十年前的女俠,便微叱厲言道:   「好面熟的師太,不知如何稱呼?原來此處叫絳霄宮,真是個風水寶地!」   一念師太朗聲一笑,旋即言道:   「我的道號為一念,我卻不記得曾在什麼地方見過你,想必是你記錯了!」   再借月光細看時,卻見金珠魔丐身上正中劍傷,而塔上鬼魅的肩頭也兀自流血。   金珠魔丐哈哈一陣獰笑,沉聲說道:   「既然不認識,那就請我們到你的絳霄宮坐坐吧!」   「大師請!」   一念師太平靜地說道。   三人進宮坐定後,金珠魔丐沉聲言道:   「師太可否到過中原?」   一念師太靜然說道:   「一念此生從未離開過絳霄宮。」   塔上鬼魅獰然說道:   「那你可知我們是誰?」   一念師太又是靜言答道:   「倒要請教尊姓大名!」   塔上鬼魅怪笑道:   「我乃王和尚,住在亂雲寺,江湖上人稱塔上鬼魅!」   又指著金珠魔丐,厲聲說道:   「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丐幫幫主,人稱金珠魔丐!」   一念師太微微一笑,正聲言道:   「請恕一念不理江湖之事,兩位的大名,一念還是頭次聽說。」   塔上鬼魅一捂肩頭傷處,厲聲說道:   「我們今晚就住在這裡?等傷好些了再走,師太可允否?」   一念師太淡然說道:   「既然如此,隨二位的便吧!」   這一夜,一念師太在自己的臥室內,閉目打坐,始終未眠。   然而到了五更時分,天色已有些微明。一念師太忽然隱隱聽到空氣中發出有輕微的力道風響。   一念師太一怔,心道:「這個夜行人怎的輕功如此高強?倘若我沒有隨氣化意、力透耳鼓,是斷不會聽出此人到來的動靜的。」   正想著,卻見一人已然來到近前。   一念師太目光頓時一亮,急切地問道:   「你是……」   來人也不禁一驚,旋即說道:   「是……是……我是森孩兒!你一定是……」   一念師太急忙一把摀住森孩兒的口,搖頭說道:   「我現在道號一念,少俠就叫我一念師太吧!」   森孩兒的眼中不由得湧出淚水,他看得出一念師太這些年所經歷的坎坷遭遇。   森孩兒擦去淚水,恭然說道:   「前輩,你怎麼會在這裡?這是什麼地方?」   一念師太「唉」聲言道:   「少俠還是叫我師太吧!我已在絳霄宮生活了大半輩子了,今天能夠得以見到少俠,真是太高興了!少俠去拜訪五嶽山王,已功成圓滿,這些我早已聽說。少俠這是從哪裡來?怎麼會找到這偏僻的絳霄宮呢?」   森孩兒緩緩說道:   「我是從龍王峽一路追趕兩個魔頭來到這裡的,卻沒有料到會在這裡遇上師太。」   一念師太聞聽,忙輕聲說道:   「可是金珠魔丐和塔上鬼魅嗎?他們就在這裡!」   森孩兒一怔,既而喜道:   「果然在這裡!看來恩師的仇,如今可以報了!」   森孩兒話音一落,便已覺有股陰風倏然射向自己。   森孩兒反手一抄,便抄住幾枚陰陽須。   這陰陽須正是塔上鬼魅的獨門暗器。   森孩兒輕縱身影,已然衝到宮外。月光下,塔上鬼魅和金珠魔丐,正惡狠狠地站在面前。   面對害死師父玄機子的仇人,又何必心慈手軟、講什麼禮數呢?   就見寒光一閃,森孩兒已然長身撲向兩位惡魔。   金珠魔丐與塔上鬼魅是當今黑道上數一數二的高手,即便是玄機子在世,也無法與其中之一相比。而二魔聯手,恐怕冷四方在世,也很難應付。   但森孩兒今非昔比,他闖入江湖,正是為了尋找他們,以報恩師之仇,為正義掃清障礙。   金珠魔丐不等森孩兒撲到,手中已然多了一把透心魔針。塔上鬼魅更是手握陰陽簫,放在嘴邊。   森孩兒身形已躍於空中,口頭兀自對一念師太喊道:   「師太,小心陰陽簫——!」   話音中,三人已打在一起。   才見魔針惡風颯颯,轉眼之間已向森孩兒刺去。   又聽陰陽簫聲厲音銳,掀動滾滾奇寒、陣陣熱流。   魔針上下狂刺,可以說風雨難透。   簫聲怪唳刺耳,撞人心脈,更是霸道非凡。   魔針風擊之處,樹折石摧;寒光照處,地動天驚!   簫聲奇寒鎖魄,立時遍地堅冰;熱流封穴,頓見新枝燃燒。   一念師太手握拂塵,快如閃電,撥擋魔力,兀自心神忐忑。   但見森孩兒,若游龍入水,駿馬穿林,運勢自如,彷彿舒雁翱翔。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天色已然放亮,而絳霄宮上空卻依然漆黑如夜,亂塵勁揚。   森孩兒長嘯一聲,宏聲斷喝道:   「時間到矣!」   就見森孩兒抽出竹劍,送氣息入劍身之上,舒臂探梅,朝金珠魔丐的當胸撞去。   就在眨眼之間,金珠魔丐忽覺森孩兒身形影閃,當真快如箭矢,恍若紫光閃爍,便已驚立當中,兀自不動。   塔上鬼魅正在運氣吹簫,忽見金珠魔丐將透心魔針刺出尺許,竟突然驚立不動,已然頓覺不妙。又見自己威震江湖數十載的陰陽簫聲竟奈何不了森孩兒,旋以簫作劍,朝森孩兒一簫刺來,兀自夾帶出一把陰陽毒須。   簫也刺過,陰陽須也打出,而塔上鬼魅卻倏地一下,同樣驚立當中,不動不倒。   這一變數,端的是太快太快了,連一念師太也不知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只見森孩兒卻早已竹劍插回鞘中,揮手趕雲,頓時現出明媚的陽光。   森孩兒宏聲說道:   「你們這兩個魔頭,自以為武功蓋世,就無惡不做,興妖風作惡浪,殘殺武林正道!先是尋奪金山劍訣,而後又追殺我師父玄機子,使我師父受盡劇毒的折磨而不幸身亡。而今,我也要讓你們嘗嘗這同樣的滋味!」   就聽金珠魔丐這才顫聲驚問道:   「你……你難道也有我的獨……獨門暗器?為什……麼……我中的毒……也……如此……此厲害……?」   一旁的塔上鬼魅也恐然詫問道:   「你點了我們的穴位,難道你就不怕我們身上帶有劇毒嗎?」   森孩兒哈哈一陣宏聲大笑,朗聲言道:   「我怕不怕你們的毒,那是我的事,你們受不受得了我的毒,卻是你們的事!一個時辰之後,你們自會變成兩具骷髏。」   金珠魔丐大驚道:   「你使的是……什麼毒?我……為何沒有……看出來?」   塔上鬼魅兀自口出狂言道:   「我能解天下所有的劇毒,有種你就解開我胳膊上的穴道!」   「可以,看你有多大本領!」   森孩兒話音剛落,塔上鬼魅已然揮起了雙手,顯然穴道已解。   塔上鬼魅倉皇之中從懷裡取出數十個藥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盡數倒入自己的口中。   金珠魔丐大罵道:   「好你個臭和尚,臨死就不顧我了!快把解藥分些給我!」   塔上鬼魅也破口罵道:   「你他媽的少發脾氣!你一發怒,我就把藥都吃完了,就只有這些瓶子了!興許,裡面還剩餘一些。」   塔上鬼魅說完,手抓藥瓶,向金珠魔丐扔去。   金珠魔丐顧不了面子,狂張巨口,將飛來的藥瓶也盡數吞入腹內。   森孩兒又是一陣痛快的大笑,旋朗聲說道:   「你們不是很想知道自己是怎麼中的毒,中的是什麼毒嗎?好,我這就告訴你們!」   森孩兒從懷中掏出了那隻大蟾蜍。   3   大蟾蜍在地上一蹦一跳,直看得森孩兒哈哈大笑。   一念師太見了,悅聲說道:   「原來真是它!它可比原來更大、更威風了!」   只見這隻大蟾蜍已比原來大了足有三五倍,身上兀自發出紫色光澤,目光炯明,嘴角也已有了鬍鬚。   塔上鬼魅一見,大驚問道:   「它……它是什麼?」   森孩兒衝著大蟾蜍一拍手掌,大蟾蜍便緩慢地蹦了幾下,還發出「呱呱」的叫聲。   大蟾蜍這一叫,又把塔上鬼魅和金珠魔丐嚇了一跳。因為這叫聲震天動地,已非尋常之聲。   一念師太聽了,也禁不住怦然心跳。   森孩兒這才對塔上鬼魅朗聲言道:   「怎麼?天下的使毒高手,竟連蟾蜍也不認識了?」   誰料塔上鬼魅竟嘖嘖怪笑起來,笑罷,寬然說道:   「我還以為是什麼珍奇毒物,原來是一隻癩蛤蟆!方纔我那只褐色藥瓶中,裝的就是解這小小癩蛤蟆毒氣的解藥!」   言罷,又是一陣狂笑。   但是,笑歸笑,哪知這一狂笑,頓覺心脈一緊。   森孩兒也是哈哈一笑,宏聲言道:   「你竟敢小看我的這只寶物?它可是集天下所有奇毒為一體的劇毒!你想不想知道,它都吞食過哪些怪蟲毒物?」   塔上鬼魅已不敢放肆,卻也不肯回答。   金珠魔丐急道:   「不論它有多大本事,我卻想聽聽!」   說著,狠狠地瞪了塔上鬼魅一眼。   森孩兒屈指言道:   「我的這只寶物,吞食過蠶蜂、土蜂、大黃蜂、竹蜂、烈蜂、蒼白蜂,這其中奇毒無比者,當數蒼白蜂和烈蜂;還吞食過螳螂、原蠶、九香蟲、雪蠶、綠翅蠶、鐵銀蠶,這綠翅、鐵銀二蠶,可謂是劇毒中的劇毒;還吞食過斑蝥、蜘蛛、黑眼蠍、水蛭、腰蟲、天牛、山蛤、溪鬼蟲,尤其是吞食了瑤池的壁虎雙精。這瑤池壁虎雙精已然是百毒之王了,但也被這隻大蟾蜍當做了美餐。吃過的蟲物實在太多了。少說不下千種,你解得了這些毒嗎?」   塔上鬼魅聽了,不由得冷汗狂湧,「哇」地一下,吐出一口腥臭之血。   這口臭血一落地,地上的花草頓時殘敗,化為無形。   森孩兒接著又勁聲說道:   「僅僅這些,又怎能算是寶物?更重要的,是這隻大蟾蜍數十年來,一直生活在我的脈息之中。凡是我練到的奇功玄秘,在我心脈氣息中運行迴旋的同時,大蟾蜍也得以練就紫虛真氣。你們若不相信,我讓大蟾蜍吞一隻旋鷹,如何?」   金珠魔丐大奇,兩目圓睜,似乎不信。   塔上鬼魅已然虛汗淋漓,不敢正聽。   在一旁的一念師太禁不住奇然問道:   「俗話說: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難道這只蟾蜍,竟然真的能夠上天?」   森孩兒笑道:   「蟾蜍怎麼可以上天,但它自有它的本事。師太請看!」   一念師太看時,見正有兩隻碩大威猛的蒼鷹在高空怪叫著振翅飛過,卻又見大蟾蜍舉起頭來,直立著站立身形,兩隻前爪猛然狂擊肚皮,發出「啪啪」的巨響。   一念師太急忙穩定心神,以免被巨響所傷。   忽然,飛翔於高空的兩隻蒼鷹似乎被巨響震傷了心脈,遂懸於長天,不飛也不落。   大蟾蜍又張開大口,伸出一尺餘長的巨舌,先是吐出一口肺氣,然後用力一吸。   奇怪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但見兩隻蒼鷹似是受到一種下墜之力的牽引,再也無法抵抗,倏然間,垂直向下狂跌。   但更為奇怪的,是蒼鷹越墜越低,竟然身軀越低越小。但見羽毛狂飛,卻不散亂,亦在下墜。   一念師太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從天而落的兩隻大鷹,到最後竟然化成兩團雞蛋大小的肉蛋,直落進大蟾蜍張開的口中。   金珠魔丐同樣也驚大雙眼,巨張血口。   看時,金珠魔丐已經心脈寸斷,膽汁外淌,一命嗚呼了。   然而,更足以震懾塔上鬼魅的,還不僅僅是「癩蛤蟆吃上了蒼鷹肉」,同時,還是因為就在金珠魔丐心脈寸斷、氣息消失的剎那,金珠魔丐的身形忽然不見了。   出現在人們眼前的,竟然是一具沒有一絲皮肉的黑色骷髏,胸前肋骨之間,兀自露出了幾十隻大小不一、顏色各異的藥瓶。   正是:   蟾蜍成精毒無窮,一張巨口敢吞鷹。   驚斷魔丐心與脈,化為黑骨現原形。   4   但見金珠魔丐黑色的骷髏,兀自露出幾分猙獰的面目,竟把一個惡中高人塔上鬼魅嚇了個魂飛魄散。   時間一點一點地慢慢過去著,塔上鬼魅已然隱隱感到自身的骨縫中有一絲奇寒之氣,在上下游動。游動之處,正有一種骨肉分離的感覺。   塔上鬼魅奮力從丹田之中運氣逼宮,但是,丹田中似乎也是奇寒無比。   塔上鬼魅再也支撐不住,忽然獰目痛苦萬狀,大叫道:   「快殺了我吧!你如此折磨我,豈不和邪道使毒之人一般無二了嗎?」   口中牙關兀自咬得「咯咯」亂響。   森孩兒抱起大蟾蜍,宏聲說道:   「你也知道這個滋味不好受?當初你用陰陽須射傷玄機子師父的時候,你怎麼就沒有想到自己也有今日?」   塔上鬼魅忽又轉對一念師太哀聲大叫著:   「師太,你我都是出家之人,難道你也忍心看著我受此折磨?快給我一掌吧!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啊!」   一念師太搖了搖頭,平聲言道: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是不報,時機未到;時機一到,全都報了。此乃報應啊!此乃天意啊!天意如此,你又能怨誰呢?你的兩手早被解開穴道,為何不自行了結呢?」   塔上鬼魅放聲哭道:   「我這兩手早已沒了力氣,早知如此,我就在服解藥時,就給自己一掌啦!」   一念師太頓生惻隱之心,突然撲起,揮掌猛然拍向塔上鬼魅。   然而,就在一念師太的手掌快要拍到塔上鬼魅頭頂上星穴之際,突然只覺手腕一緊,被塔上鬼魅抄手抓個正著。   這一變故,來的太突然了,連森孩兒也猝不及防。   或者說,是萬萬沒有料到的事情。   塔上鬼魅獸性勃然,嘖嘖怪笑道:   「沒有想到,本和尚臨死還有此艷福!哈哈,哈哈!」   竟將另一隻手探向一念師太。   一念師太大怒,但脈門被封,身體竟無法動彈,只有被這只青筋凸現又黑毛叢生的髒手任意抓捏,便大聲罵道:   「好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你放開我!」   眼看雙目突出,就要昏倒。   森孩兒銳聲說道:   「你放開一念師太,否則我讓你立即去見金珠魔丐!」   塔上鬼魅獰然一笑,陰聲說道:   「你少說廢話!你膽敢向前一步,我就一把掐死這個女人!」   你道是塔上鬼魅身中劇毒,為何能抵抗如此之久?   那是因為塔上鬼魅服用了數十種解毒之藥,已然解去毒中十分之六七,故而一個時辰已過,兀自作最後的掙扎。   這一來,怒煞了江湖第一人森孩兒。但礙於一念師太被克,森孩兒也不敢貿然出手。   但森孩兒不敢出手,有人卻已經出手了。   剛才還顯得笨拙而行動緩慢的大蟾蜍,突然從森孩兒手中彈身激射而去。   就聽「哇呀」一聲慘叫,塔上鬼魅已放開一念師太。   森孩兒暴起身形,只一撲一退,已將一念師太搶了過來,並解開被封穴位。   此時,有絳霄宮的展天瑛和其他幾位宮女過來,將一念師太扶進宮中。   這一下,可慘了塔上鬼魅王和尚。   塔上鬼魅王和尚立時被大蟾蜍咬住臂上穴道,又被咬住啞穴,欲說不能,欲放不能。   大蟾蜍爬在塔上鬼魅王和尚的身上,上下左右,裡裡外外,七進七出,所爬之處,已是血跡斑斑。   看時,大蟾蜍竟是在一口一口地吞食塔上鬼魅王和尚的毒肉。   塔上鬼魅王和尚唯一能動的地方,就只有臉上的表情。就見他忽而慘狀□人,忽而惡目暴睜,忽兒呲牙咧嘴,忽兒緊閉眼睛。幾個來回,塔上鬼魅王和尚已然面目肌肉僵死。任他有再痛苦、再恐怖、再豐富的表情,也表演不出了。   大蟾蜍兩口又吞食了塔上鬼魅王和尚的左右耳朵,遂咬開塔上鬼魅王和尚的上衣,一點點不急不慢地吃著塔上鬼魅王和尚的胸口鼓肌。忽見大蟾蜍拍拍肚皮,似乎已經吃飽。卻兀自不罷休,又一點點地咬下一塊,吐出一塊。   說也奇怪,大蟾蜍這一番狠咬猛吃,塔上鬼魅王和尚還沒有死去,表情卻已無,只有嘴巴一張一閉、一閉一張,用以表示被大蟾蜍咬時的神經感觸。   過了許久,宮女們又圍上來看時,大蟾蜍早已跳到地上,抓些花草,擦著嘴上的毒血。   滿地沾血之處,花草已然枯死。   再看塔上鬼魅王和尚,兀自不倒。   但無論怎麼看,也看不出這就是那個曾橫行天下、興風作浪的塔上鬼魅了。   因為,此時除了一付完好無損的骷髏之外,哪裡還有塔上鬼魅王和尚?   當然,要說有,也有,滿地不都是被大蟾蜍咬下來的塔上鬼魅王和尚的毒肉嗎?   正是:   干戈十載隨煙飛,玄同孤松獨魂回。   降霄宮前玄塵起,道中龍虎伏鬼魅。 第九章 奢擺天下第一豐宴 詫譯金骨王牌天書   詩曰:   高林浮翠海天遙,遠山落日風蕭蕭。   展卷青山酒更酣,花落江城客在橋。   1   絳霄宮眾宮女見此慘狀,都已然恐懼至極。   遂見森孩兒一揚手臂,兩具猙獰恐怖的劇毒骷髏立即化作粉塵,朝著天外勁然飄去。   當時,據說有些毒粉落到雲層之中,下起一場暴雨,方圓五百里鳥獸中毒,幸好經過大雨的沖洗,毒性已大大減弱,這些鳥獸才不至於喪命。   過了一日,一念師太對森孩兒說道:   「今天中午時分,絳霄宮備下一桌薄宴,一則算是本宮為少俠接風洗塵,二則也是給我的屬下與宮女們壓驚。大家聚一聚,難得有此相逢,少俠以為如何?」   森孩兒恭然說道:   「既是師太吩咐,晚輩受之有愧、卻之不恭,那就謝謝師太和各位宮女姐姐了!」   一念師太笑道:   「你怎麼也變得越發秀才氣了?」   一念師太遂又想起什麼,繼而言道:   「本宮有兩位交情篤深的道友,一個是落第秀才竇知文,一個是遊方道士青蓮子。不如一併請來,席間談些詩文詞語,道理佛典,少俠以為如何?」   森孩兒大喜,言道:   「我這些年荒疏了文墨,正好借此機會,向他們討教一二。」   一念師太又微聲說道:   「在外人面前,少俠千萬莫說……」   森孩兒笑著截言說道:   「師太放心,晚輩自有分寸。」   一念師太點頭言道:   「好吧,我這就讓人去請竇秀才和青蓮子。」   時至中午,一切準備就緒。   一念師太吩咐由展天瑛來請森孩兒。   這頓大宴沒有設在絳霄宮中,而是設在絳霄宮宮牆後的一片葡萄樹下。一張八仙桌閃爍著紫氣,幾隻玉箸發放著晶瑩剔透的冰光,四把高腳柳木椅端莊穩重,八名宮女侍立周圍。   森孩兒一出現,桌前已端坐等待的一念師太和另外兩位老者便起身招呼。   森孩兒向三人拱手笑道:   「晚輩讓三位前輩久等了,真不好意思!」   一念師太哈哈一笑,朗聲說道:   「少俠何必多禮,都是自己人。來,本宮介紹一下。」   一念師太拉著森孩兒的手,對另二人笑道:   「這位即是名貫江湖的森孩兒!說起來與我有頗多的因緣,算是我的晚輩中人。」   另二人揖手忙道:   「久仰大名,如雷貫耳,皓月當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少俠請坐!」   一念師太指著其中一位長著三綹鬍鬚、文靜瀟灑的老者,對森孩兒說道:   「這便是絳霄宮的至交好友竇知文先生。」   又指著另一位身穿灰色道服、面容溫和的老者道:   「這位道士,就是青城山遊方道人青蓮子真人!」   森孩兒急忙施禮言道:   「先生請,真人請。師太已向我提及過兩位前輩,今天得以相識,實乃晚輩三生之幸!」   大家都哈哈笑了起來。   一念師太遂對身後的宮女說道:   「上第一道茶吧!」   時候不大,八名宮女嬌扭身姿,輕盈走上。四人持壺,四人持盞,分放在一念師太、森孩兒、竇知文和青蓮子面前。   看那盞時,端的是上品。只見通體黑亮,黑中尚透出光線,上有雲狀條紋。   一念師太微微一笑,介紹道:   「此盞乃名叫絳霄烏雲盞。上面的花紋,乃叫兔毫紋,陽光下可透見人影,夜半間能掬見月暈。以此盞品茶,能爽心神、靜氣息。若配以好茶,更能強身體、壯魂魄!」   竇知文點頭讚歎道:   「確是件奇珍異寶!通體釉黑滋潤,無有冰紋,古樸凝重,敦厚小巧,定是唐朝之物!」   一念師太不禁笑道:   「果然是當世名儒!眼光犀利!這四隻烏雲盞正是唐朝寶物!」宮女又端起茶壺,給每人斟滿茶水。   看這茶水之色,清白鮮嫩,著盞無痕,好似綴玉含珠。   竇知文悅然大喜,脫口讚道:   「真是上極珍品!師太,這莫不是世上已然絕跡的茶中王神品白茶嗎?」   竟然張大嘴巴,兩眼直勾勾地盯著茶盞。   一念師太高興地說道:   「正是,正是。這正是茶中絕品、眾茶之冠的神品白茶!」   森孩兒惑然問道:   「這神品白茶究竟有什麼特別之處?」   竇知文像是對森孩兒,又像是對自己,欣然言道:   「宋徽宗《大觀茶論》載曰:白茶非人力可及,乃崖林之間,偶然生出。枝條緩舒,葉片瑩薄,有者不過四五家,生長不過一二株。老朽此生能飲得此茶,死亦無憾啊!」目光中已然透出晶亮的淚光。   眾人品時,果然覺得心氣清爽,非同一般。竇知文少不了又是大大地誇讚了一番。   神品換下,端上八樣四碟。   看這八樣,乃水梨、金橙、紅菱、雪藕、蘋婆、荸薺,純蜜蓋柿,冰糖霜梅。再看四碟,乃透糖蓮子、玫瑰板栗、榛松果仁、核桃蜜貝。   一念師太微微一笑,請道:   「三位不妨稍許嘗些,區區薄點,以助談性。」   三人旋每樣都揀了一點,果然味道極佳。   品著說著,八位宮女已然將果碟撤下,復擺上十樣文點。   2   倘若說絳霄宮這八位宮女秀色可餐,卻都仍不及這色澤繽紛、芳香四溢的十樣文點。   哪十樣?   果餡椒鹽金餅、玫瑰搽穰卷兒、梅桂菊花餅、白糖萬燾春糕、桃花燒麥、鵝冠蒸鮮餃、芝麻象牙腿、蜜潤絛環、檀香白玉饃、頂皮薄荷酥。   森孩兒這一生,只道蛇蟲蠍蛭味道甘美,哪裡知道人間竟然還有如此色香形味絕倫的文點?   森孩兒不禁歎了一口氣。   青蓮子也是一生遊方,四海為家,故與森孩兒頗有同感,也隨之暗歎一聲。   文點之後,宮女擺上了案鮮、果酒。   何為案鮮?涼盤是也。   一共十六盤。看時,都有:泰州鴨蛋松、王瓜金蝦、油炸酥翅、劈曬鳳雞、銀絲閘蟹、鴿尾秀丁、銀絲豆苗、黃芽海蜇、春不老筍花、水晶飛龍、茉莉魚肚、珍珠三鮮、一品山藥、雪衣荷花蛋、豆豉酥魚、如意菜心。   什麼果酒?   絳霄白露液。   案鮮一上,一念師太對八名宮女悅然說道:   「你們先下去吧,一會兒再來上菜。」   又聽竇知文歡聲吟道:   佳餚美酒賽好詩,成真似幻為仙時。   葡萄晶垂甜不盡,不如絳霄做小吃。   吟罷,哈哈大笑起來。   青蓮子也朗聲誦道:   貧道家住青城山,露壑雲水雨歸潭。   一盞白芽知雋永,更有絳霄誼纏綿。   一念師太聞聽,微微一笑,繼而吟道:   宮小從來無須誇,宴前擺酒請仙家。   才聽詩者吟如是,又聞道友現奇霞。   森孩兒卻不會誦詩吟詞,面色微紅,喃喃言道:   世外絳霄舊業存,百花春鬧有仙人。   遙思當年烽火邑,不想今日創新門。   三人聽了,齊聲拍手叫好。   竇知文贊然言道:   「少俠不僅武功蓋世,卻原來也文采超人!真乃『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啊!」   青蓮子也悅聲說道:   「少俠胸有大志,不像我們,只是風花雪月。少俠詩中所言『遙思當年烽火邑,不想今日創新門』,含義雋永,卻不知所指何意?」   一念師太急忙清嗽一聲,轉而言道:   「少俠武功玄妙,二位難道就不想見識見識嗎?」   竇知文喜道:   「我舞文弄墨大半生,也沒有求取到半點功名,枉有名儒之稱!到頭來心灰意冷,卻對天下玄武秘術興趣盎然。今日能與少俠對飲,正想斗膽一請,也好讓我這個落第秀才長長見識,開開眼界。不知少俠以為然否?」   青蓮子也隨和言道:   「正是!昨日少俠毒斃大魔頭,可惜貧道無此眼福。今日可否略施小技,以助酒興?」   森孩兒朗聲一笑,緩緩說道:   「既是前輩所囑,晚輩當服從便是,卻不知如何遊戲?」   一念師太思忖著言道:   「今日天氣悶熱,即使在葡萄架下,也不免炎酷異常。少俠不必大動干戈,做些心法之術即是了。」   森孩兒笑道:   「那就換個金秋的日子,看看能否使宮外的菊花開些吧!」   眾人忽覺涼意爽然。看時,只見宮園內幾千枝秋菊已然綻放花蕾,金秋天氣煞是盎然。   一念師太大喜,吩咐道:   「再將新餚佳饌擺將上來!」   八名宮女笑容可掬,盈盈上來,將桌上的十六盤案鮮一次撤下,擺上了八珍、八鮮、八葷、八素,共四八三十二道有名饌餚。   說來也有趣,青蓮子游跡八方,一念師太心存一念,故而在飲食上也就不拘小節。   看這是哪八珍?百子銀耳、翡翠金菇、烏龍戲珠、芙蓉燕窩、板栗駝峰、烏葉白牡丹、掛霜熊掌、香酥鹿方是也。   看這是哪八鮮?一品芙蓉蝦、珍珠龍信子、桂花銀魚條、雪衣鮮貝丸、什錦海參絲、鮑魚花舌卷、菠蘿銀龍盒、蝦仁俏尋窩是也。   看這是哪八葷?紅燒芝味羊排、蔥香竹苞鵝掌、翠綠姜絲牛腩、水袖雙翅苞心、番瓜燒雲雀、山蘑燴牛片、雨荷包燒雞柳、香片桂皮鴿雜是也。   看這是哪八素?桃仁菱米、干燒南北、番茄玉筍、清蒸三白、蜜汁龍眼、黃袍花心、桃面小生、宮寶清白豆腐是也。   竇知文不禁歎道:   「今日這一大宴,可為天下第一也。而少俠的玄功,更是天下罕有,世上無雙啊!」   一念師太笑而言道:   「此宴不敢說是天下第一大宴,但稱之為天下第一豐宴卻也當之無愧!」   竇知文惑然問道:   「這是為何,可有講究?」   一念師太續道:   「這大字,當輔之以南北大菜、東西名餚,而今日絳霄宮所設,乃是一般凡饌而已。但豐宴二字,卻可以不用大菜,只以豐富、齊全便可名副其實也。竇先生問此豐宴有何講究,有些一說出來便使絳霄宮引以為榮。我見三位也不善美食,就簡單介紹一下,各位以為妥否?」   三人都拍手言好。   一念師太笑容可掬,緩緩說道:   「不論是今天的涼盤還是熱炒,也不論是葷還是素,其中均大有妙處。三位可能會說,幾樣小菜,哪會有什麼妙處?非也,非也。因為這些菜餚在烹飪過程中,已與其他南北大菜、東西名饌有很大不同。絳霄宮除了用相同的菜名稱呼這些小菜外,卻在這個調理之中調出了自己的特點。在這每一樣菜中,均以各自不同的作料、香品,來調理不同口感、不同營養的菜餚。絳霄宮膳房之中,有數十種與眾不同的調味佳品,有些還是獨門調品,今日各菜中所混雜的,就有薏苡、懷香、翻白草、百合、山丹、蒲公英、合歡、海紅豆、杜仲、婆羅得等谷粽果木之類,或用其葉,或用其蕊,或用以熏之,或用以湯之。此外,尚有人參、知田、仙茅、王孫、三七、杜若、山姜、郁金、積雪草、番紅花、龍珠、剪春羅、石蕊、景天、蘿摩、千里光等草藥之類,卻又不可用多,多了藥草之味會沖淡菜餚本身之香味,喧賓奪主,是為大忌。」   森孩兒忙問:   「是否還用了蛇膽草?」   一念師太點點頭,答道:   「確有此草,方才撤去之案鮮中,水晶飛龍即有此作料。」   一念師太一拍巴掌,朝著宮中清音說道:   「可以上來啦……」   3   森孩兒、竇知文和青蓮子看時,已見一隊宮女盈盈款步,又端上一些果品。   這些果品分裝於精美剔透的玉盤之中,水色鮮亮,各具其形。   都有哪些果品?   三人認得的,只有紅杏、黃梅、粉桃、花栗、大棗、白梨、西瓜、山楂,卻還有四樣不認識。   一念師太微微笑道:   風翳淨盡澄如洗,巒壑掩映別有天。   指著第一樣續言說道:   「這第一種果實,名曰庵羅果。」   一念師太又徐徐吟道:   松柏蔥青草枝沉,秀竹槎椏益氣湧。   指著第二樣說道:   「此乃無花果。」   又聽吟道:   鐵馬馳驟劍槊磨,落影徘徊拂翔枝。   指著第三樣笑道:   「其名乃木威子也。」   一念師太又指著第四盤中的果實說道:   「它的名字,卻奇特非常,叫都念子。」   旋即吟道:   松花正開色觸人,白煙涼草荒粹客。   竇知文點頭接道:   「果然是好詩、好名、好果實。」   便拿起一隻,咬一口,見汁液甜美、濃醇,不覺又隨之吟道:   花開尤絕盛,果實更無窮。   浮青散紫氣,淋淳相顧形。   一念師太轉去對森孩兒說道:   「我記得那塊東西上,似乎正有一古怪詩文,今日趁竇先生在此,不如請他講解一下,不知少俠可願意否?」   森孩兒大喜,悅然說道:   「師太不提,我竟然忘了,待我拿出,請先生破解其中含義即是。」   說著,已將一念師太所言的那塊東西呈給竇知文。   青蓮子見了,忙問:   「這是塊什麼東西?」   森孩兒笑道:   「此乃恩師在世時,留於我的信物,叫金骨王牌!」   一念師太續道:   「金骨王牌是天寧觀道長玄機子師承之物,而今也是江湖是非所在。各位見過,也只當不知有此物存在就是了!」   竇知文聽了,抖抖索索小心接過。凝目看時,但見王牌上下兩方之處,鐫刻著幾行小字,模模糊糊,已然不清。   森孩兒見竇知文眉凝目聳,知是光線不好,旋讓金秋之氣離去。   又一下子回到夏日,雖炎熱非常,卻光亮充足了。   看了一會兒,竇知文搖頭言道:   「慚愧得很,我竟不解其意!」   青蓮子側身看去,只見隱隱約約是四字一句,兩句一行,一共是十行、二十句、八十個字。   竇知文說道:   「這塊金骨王牌有何來歷?」   森孩兒便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把來龍去脈細說了一遍。   竇知文思忖著點點頭說道:   「這些字尚可認識,但連起一讀,卻不知含義,定是一部天書。」   「天書?」   一念師太怔然問道:   「天書不是連字也很少有人認識嗎?」   竇知文笑道:   「老朽不才,卻認得一些。但這篇雖為天書,卻不是真正的天書。請師太取些紙墨過來。」   早有宮女飛身進宮,從書房取來文房四寶。   竇知文接了,在八仙桌上騰出一角,鋪下一張上好竹製黃紙,又拿起金骨王牌,本想沾些墨汁,卻又拿不準、捨不得,恐將金骨王牌弄髒,又想了一下,遂面露難色。   森孩兒見了,笑道:   「先生是不忍心嗎?但用無妨!」   竇知文哈哈一笑,緩緩說道:   「剛才我有些捨不得弄髒金骨王牌,此刻我卻又捨不得師太的這張紫氣八仙桌了!」   一念師太惑然問道:   「先生只要拓此文字,卻與八仙桌有何關係?」   竇知文「哦」聲說道:   「我是想讓少俠用內氣將金骨王牌上的天書文字拓在八仙桌上,那樣豈不更見醒目?」   一念師太爽聲笑道:   「難道出家人還會為此身外之物,心存憐惜嗎?既然拓在桌面上更為清楚,先生何不就讓少俠一試?不必為此耿耿於懷!」   竇知文點頭說道:   「師太所言極是,就勞煩少俠了!」   只見森孩兒手放金骨王牌之上,也不見用力,就對竇知文笑道:   「先生可看,是否醒目。」   拿開金骨王牌,字跡竟已深拓其上,蒼勁有力。   青蓮子這才認出所謂天書詩文,竟均為常用之字,但連讀之後,的確不知所云。   竇知文又端詳了許久,忽「哦」了一聲,欣然言道:   「是了,若果真如此,老朽即可破譯了!」   三人忙問:   「何謂果真如此?」   「此中文字若是天書,定是以八卦順序轉承排列。老朽現將順序恢復正常,看看行否。」   竇知文看了良久,又言道:   「看此天書,坤乾迥異,屯蒙不同,既非需訟,亦非師此。其中略見小畜,履虎尾之影,而又非之。泰否相剋之相,可先排除其外。同人,大有,謙豫隨蠱,臨觀噬嗑,賁亨剝復,無妄大畜,頤補大過,坎離威恆,遁隱大壯,晉進明夷,家人睽蹇,井革鼎震,艮漸歸妹,豐旅巽兌,中孚未濟,似乎均有,又似乎均無。」   竇知文忽然說道:   「用渙卦破譯,似乎唾手可得。」   森孩兒忙問道:   「渙意如何?」   竇知文爽然言道:   「王假有廟,利涉大川,利貞,彖曰渙亭。就是說,天下無有恆定不變之天下,一代新朝換舊朝,是謂鼓勵之事物也!」   森孩兒一怔,急言問道:   「此為何意?」   竇知文緩緩說出一段話,怔呆了在座的一念師太、森孩兒和青蓮子。   正是:   一語道破玄天機,孰知英雄路共濟。   信是前朝人君定,再覆新舟水見疑。   4   但聽竇知文緩緩說道:   「一代新朝換舊朝。就是說,唐換隋,宋換唐,元換宋,明換元,以至如今清人推翻大明,都是天經地義、上蒼注定發生的事情。」   一念師太聞聽,驚然大怒道:   「豈有此理!難道清人屠殺我大明百姓,也是天經地義的嗎?」   竇知文苦笑一聲,續道:   「卦象如此,我只是如實道出而已。」   一念師太忙道:   「先生勿怪,我並非在說先生。」   森孩兒也接言說道:   「卦象還有什麼,先生但說無妨!」   竇知文「哦」了一聲又道:   「卦象即為此理,只是由此渙卦,尚可理出天書文字順序。」   一念師太問道:   「那麼按渙卦順序,這些文字是怎樣排到的呢?」   竇知文徐徐拿過黃紙,握住狼毫毛筆,看了看八仙桌上的天書拓跡,揮毫寫道:   慶滕越政,百乃增刻。   屬予在銜,吞浩橫朝。   氣此前然,南遷多覽。   得若連陰,濁日山商。   檣薄虎登,則憂滿感。   至若波上,一沙錦岸。   郁而皓浮,靜漁此登。   則寵把其,予或不居。   則處則是,退然其先。   後噫微吾,嗟夫何哉?   一氣寫完,竇知文愧然言道:   「渙卦排列,乃如此序,看來也已是最佳文字順序。無奈老朽仍不解其意。」   一念師太讀道:   「『慶滕越政,百乃增刻』,是否應該理解為『慶滕』這個人,或這一年,或這一事件,政權遭受逾越、篡奪,百姓或有人在史書中增加鐫刻了這個內容。」   青蓮子忽然說道:   「倘若下文是『橫浩吞銜,在予屬今』,那麼可否說成是『橫自浩渺』就在我之如今呢?」   竇知文搖頭笑道:   「不妥,不妥。那豈不是前後意不搭連,風馬牛不相及矣?」   三人聽了,也覺此解有誤。   但到底這段天書文字是要告訴給後人怎麼個意思呢?   一念師太說道:   「各位邊吃邊想,反正文字已有,總比純粹的天書容易。」   給三人各取一隻無花果。   就在竇知文接過無花果的一剎那,他拍案而起,驚然大喜,放聲喊道:   「老朽知道其中玄秘啦!老朽知道其中玄秘啦!」   三人一怔,齊聲問道:   「玄秘何在,請先生快講!」   竇知文哈哈笑道:   「請問這無花果長在何處?」   「當然長在果樹之上。」   三人惑然答道。   「那無花果是長在一起呢,還是分長在各自枝頭?」   竇知文又神秘地問道。   「無花果當然是分長在各自的枝頭。」   一念師太又是惑然回答。   關於這一點,森孩兒與青蓮子卻不知道,故而未作回答。   竇知文又笑言問道:   「怎麼又擺在一起了呢?」   「這……」一念師太「唔」而說道:   「那自然是人把它們擺在了一起。」   「對!」竇知文悅言說道:   「此果與此詩一樣,此詩與此果也相同。這段文字,原來本不是連在一起,而是有人以渙卦的形式,把它們拼湊成了一個貌似四言詩的東西。」   竇知文復急切地言道:   「這些單個的字,乃取自一篇文章的每句話的首字。」   三人又詫然問道:   「先生可知是什麼文章?」   竇知文粲然說道:   「這篇文章,乃宋代著名學子范仲淹的《岳陽樓記》!」   一念師太聽了,仔細一想,果然如此。   原來,這《岳陽樓記》是范仲淹出知鄧州的第二年,於宋慶歷六年所寫,並以此作為自己的鞭策,同時勉勵遭遇誣告的友人。   《岳陽樓記》全文寫道:   慶歷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俱興。乃重修岳陽樓,增其舊制,刻唐賢今人詩賦於其上。屬予作文以記之。   予觀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此則岳陽樓之大觀也。前人之述備矣。然則北通巫峽,南極瀟湘,遷客騷人,多會於此,覽物之情,得無異乎?   若夫霪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隱耀,山嶽潛形;商旅不行,檣傾楫摧;薄暮冥冥,虎嘯猿啼。登斯樓也,則有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   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鬱鬱青青。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登斯樓也,則有心曠神怡,寵辱皆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   嗟夫!予嘗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乎?噫!微斯人,吾誰與歸?   竇知文頹然說道:   「金骨王牌之小,不足以抄錄這篇長文,故而如是。此外,為何要以渙卦之象排列之,大約與《岳陽樓記》中『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相吻合。倘若果真如此,老朽先前所言,即已然點明了此文字之含義。至於是誰刻在其上,目的何圖,就無從知曉了!」   正是:   徒留天書於王牌,迷煞江湖眾英才。   豈怨古人豁達意,唯盼今朝大胸懷。 第十章 瑤池復問江湖事 白雲遙凍殭屍女   詩曰:   鄧林遠出青入雲,舊鬼新衣無行人;   一朝歸期在東海,理花流浩各長生。   1   時光荏苒,轉眼到了五月。   五月的天山,五月的瑤池。瑤池所在,正是天山之下;   瑤池所在,正是天山博格達峰下。   博格達,是蒙古語神聖高聳的意思。   一年四季,博格達都閃著銀輝,高聳入雲,俯視著天下眾生之滄桑變故。   就在博格達冰清玉潔的懷抱裡,溶化的雪水千年流淌,形成一個頗具童話色彩的高山湖泊。   傳說西王母曾在此宴請周穆王,因美如仙境,故稱瑤池。   此刻,瑤池邊上的草場綠如絨毯,山上的塔松和不遠處的雪峰倒映於池中,若仙子般卓立。池面清風徐徐吹來,碧波粼粼。池畔福壽寺、娘娘廟、八卦亭挺立於此。   在八卦亭之側,有一頗具草原特色的建築,這就是瑤池玉宇。   瑤池玉宇金碧輝煌,投影於瑤池水面,反射著七彩的光澤。   凡經過瑤池的牧民,都會得到瑤池主人的熱情款待。就算是大荒之年,也會得到一羊皮袋甘洌的池水和一大塊醃駱駝肉或新鮮的羊肉。   當牧民們騎馬離開這裡時,總會心曠神怡地唱道:   巍峨的博格達,   有著遼闊寬廣的胸襟。   美麗動人的瑤池,   有著熱情慷慨的主人。   孤獨的牧民策馬到這裡喲,   把感激的歌謠漫上蒼穹……   直到離開很遠,歌聲還依舊在天邊迴響:   沒有受過飢餓,   就不懂得飯食的寶貴。   沒有到過瑤池,   就不知道草原的俊美……   這時,萬里雲天之上,正有一人縱身踏雲,朝著瑤池玉宇疾馳而來。   等離得近些時,才看清是一青年男子,雖然十分瀟灑,卻面似蒼雪,身掛寶劍,斜挎一卷書文,凝望玉宇,大舒元風,轉瞬便來到瑤池玉宇的門前。   就聽裡面傳出一婆婆蒼老卻內力充沛的聲音:   「仰子,是你嗎?」   青年男子聽見,急忙恭恭敬敬地答道:   「師父,是我回來了!」   話音未落,青年男子跟前已然多出一人。   只見此人,白髮蒼蒼,但精神銳振,步輕若仙,面容清麗,目透英氣。   此人正是瑤池玉宇的主人,當地人稱瑤池婆婆。   瑤池婆婆哈哈一笑,對旁邊隨侍說道:   「先給仰子倒碗馬奶子酒上來。」   一攜愛徒之手,飄身進入玉宇之內。   這瑤池玉宇,一式草原牧民居住的氈房打扮,牆壁上掛著一柄銳利無比的入雲寶劍,地氈上堆滿各類佛廟玄理和醫術典籍,空出的大片地方,可能是練劍運動之所。室內擺設簡樸而端莊,頗具草原民族特色。   玉宇後面,還有幾間秘室,平素瑤池婆婆在裡面修煉玄功,不讓其他人進入。   工夫不大,隨侍端來一大碗馬奶子酒,遞給青年男子言道:   「韓師兄,先喝些馬奶子酒。奶酪、抓肉一會兒就好!」   韓仰子笑著說道:   「多謝師弟!我出門這些日子,有勞你了!」   瑤池婆婆哈哈一笑,嗔言催道:   「行了,仰子,你快把江湖上所發生的事情,細說於為師。你們師兄弟在一起的日子多著呢,為師倒有些等不及啦!」   韓仰子喝了一口馬奶子酒,急忙答道:   「是,師父!我這就把新近得知的事情告知於師父。」   韓仰子又大口吞嚥了一陣馬奶子酒,直到把它喝乾,才抹抹嘴接著說道:   「師父讓我打聽的森孩兒少俠,已經學成了直洩天機笑笑元功、泰山拳、氣邪歸正江梅引、華山指、十二氣法、住世留形訣、五停心觀,而今已然闖入江湖,除去了塔上鬼魅和金珠魔丐。我來的時候,他已經與絳霄宮的一念師太告別,下一步不知要去哪裡!」   瑤池婆婆聽罷,長吁一口內氣,粲然言道:   「此人終不負師命,學成五嶽奇功了!」   瑤池婆婆旋又問道:   「江南萬卉山主茉莉和芍葯二人,情況如何?」   韓仰子答道:   「聽說好多年前探山大盜受命於冷面殺星,帶丐幫的兩個九袋高手和其他邪派人物,趁陰雨天氣,血洗萬卉山。結果這些惡人均已斃命,而芍葯大師也不幸故去,茉莉大師下落不明,有人說她去了絳霄宮,只是尚無音訊。」   瑤池婆婆聽後,陷於深深的懷念之中。   韓仰子小心問道:   「師父,他們與您關係很大嗎?」   瑤池婆婆的歎氣不斷,許久才說道:   「是的,為師年輕時與他們曾有過交往。當年我隱居於此,決心不再過問江湖恩怨,但五六十年過去了,不知怎麼,又時常想得到他們的消息。」   瑤池婆婆忽又問道:   「聽說東方若萍也出現於江湖了,是有此事嗎?」   韓仰子點頭言道:   「是的,東方若萍淫術蓋世,據說森孩兒也險些受到危害。」   瑤池婆婆「哦」了一聲,問道:   「結果呢?森孩兒沒有什麼事情吧?」   韓仰子點頭言道:   「放心吧,師父,他沒有什麼事。如果有了,弟子也不能在江湖上聽到他後來力斃二魔的消息?」   瑤池婆婆似又想起了什麼,便順口說道:   「上次你回來說,大理段家的公主阿蓋,已經遵從我的意思,跟隨在森孩兒左右,這次有沒有消息?」   韓仰子聽了,有些疑惑,但他略停了一下,便急忙答道:   「我這次去探聽消息,卻一直沒有打聽到阿蓋的下落。對了,師父!說起阿蓋師妹,為何要稱她公主?」   瑤池婆婆笑道:   「說來話長……」   正是:   無意道來竟有心,一生機緣話蒼穹。   遙迢千里寧寂寞,來年已沒草叢中。   2   其實,阿蓋的母親是一位漢人。   有一年大理逆賊策反,段皇爺迫不得已,僅帶兩位身邊的大臣逃到玉案山上。玉案山上有一座中原佛教禪宗傳入雲南後所建的第一寺,名叫筇竹寺。   段皇爺一日與鄯闡侯高光、高智二人狩獵,追趕一隻梅花鹿到了玉案山南處的一塊空地上。段皇爺開弓搭箭,正要射時,卻見跟前正站著一位美麗動人的少女,一身漢人衣著,兀自發抖落淚,凝視著段皇爺。   再看那只梅花鹿時,竟不知去向。   這樣,兩人耳鬢廝磨,度過了這段美好的難忘的時光。   一年後,大理逆亂已然平定,高光、高智二人準備護送皇爺返回大理。然而,段皇爺實在捨不得這位少女,遂下令建起玉素閣,安置這位少女。   這位少女後來有一天去溪邊浣沙,忽見雲中有一僧人,異常慈祥,躍到少女面前。   這位僧人乃是一高僧,見少女面容清麗,目露憂傷,就將畢生絕學都傳於少女。少女後來取名為望月,望月不久即生一女,乃段皇爺之親骨肉。   望月在玉素閣中度過了一個又一個苦夏悲秋。這一年,女孩兒長到九歲,真是相貌出眾,體態嬌美,望月叫她阿蓋,是想用女兒的美麗蓋過自己的痛苦、罪惡。   阿蓋十二歲那年,去大理尋找父親,但嬪妃娘娘們百般刁難,根本容不得阿蓋。   阿蓋一氣之下,離開了大理,返回到玉案山下的玉素閣。   但是,阿蓋的母親已然離開了人世。   就在此時,段皇爺也一路尋女,來到玉素閣,見此情景,悲從心生,就把一隻心愛的金翅竹蜂送給阿蓋,便來到筇竹寺剃度出家,做了和尚。   段皇爺又過了幾年寺廟生活,終於耐不住出家人的清苦,旋返回了大理。然而,大理已然換有新主,乃老皇爺的侄兒。   新皇爺通過種種關係,與天山瑤池接上了頭,就派人護送阿蓋來此學藝。   新皇爺很是疼愛自己的這個阿妹,修書一封,托瑤池婆婆好生照料。   因此,瑤池婆婆從未把阿蓋當作徒弟,而是看做孫子一般。   有一年夏天,瑤池婆婆讓阿蓋到大理探望阿蓋的生身之父,同時祭祀阿蓋的母親。當她走到洱海邊上時,只見碧波萬頃,白帆點點,湖水清澈。此時,風起漣漪,波濤拍岸,洶湧如海,風姿萬千。   阿蓋被洱海的壯美吸引住了。   但是,當阿蓋見到皇帝阿哥時,才知道自己的父親竟然已經投洱海而身亡。   問為什麼好端端的要萌生死念?答說不為別的,就是因為思念遠在天山草原的女兒阿蓋,才鬱鬱成癡,終於投海而死。   阿蓋大哭,但一個孤兒,本身就經歷坎坷,自然比常人堅強。   一個月後,阿蓋回到瑤池婆婆身邊。   從此,阿蓋再沒有離開過瑤池婆婆半步。   只因後來瑤池婆婆掛念森孩兒,才讓阿蓋去佐助森孩兒,其實瑤池婆婆一心想撮合他們。也是東方若萍意外幫了個忙,終於使森孩兒和阿蓋成了眷屬。   3   聽完瑤池婆婆的訴說,韓仰子更加佩服師父助人為樂的江湖俠義品德。   韓仰子恭然言道:   「師父,你為什麼要給我取名仰子呢?」   瑤池婆婆笑道:   「此乃天機,不說也罷。」   其實,瑤池婆婆是把韓仰子自小當作自己的子嗣看待,故而才取「仰子」之音,實為養子之意的。   但瑤池婆婆一生未嫁,此話如何說得出口,即便年邁,也依然羞於啟齒。   瑤池婆婆忽又想起金骨王牌,便問道:   「金骨王牌還沒有當眾銷毀嗎?」   韓仰子既而言道:   「沒有。一念師太宴請森孩兒等人時,正是我裝成名廚而進入絳霄宮之時,聽見了宮女們所言金骨王牌天書之事,原來是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瑤池婆婆一怔,既而笑道:   「既為天意,莫管它了。江湖上的是與非,恩與怨,本身也正如朝更朝、代換代,豈是江湖人所能阻止?想開些也好,確為『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矣!清已定朝,仍為中華,何必再為了朽明而大揮干戈、攪亂天下呢?」   瑤池婆婆說到這裡,已然顯得心情沉重。   韓仰子忽又說道:   「師父,我在歸途之中,遇上一渾身通明之高人,倒懸於雲端,兀自呼呼大睡不醒,心跳之聲,卻如同山崩地裂,端的磣人心魄,只是不知這是何人。」   瑤池婆婆聽罷,大驚失色道:   「怎麼會是他?難道他還活道?為何還要復入江湖?」   說罷,情緒更為激動不已。憤怒、憎惡之中,卻又暗露些許傷感與懷念之神色。   韓仰子哪裡會知道自己的這句話,竟會使瑤池婆婆如此心緒不寧?但又不知這是為什麼,想問,卻見瑤池婆婆緊鎖雙眉,兀自神馳意往,便終於沒有再問出聲。   不知過了多久,瑤池婆婆才從神馳之中抽回思緒。   只聽瑤池婆婆徐徐問道:   「這人現在什麼樣子?」   韓仰子奇然一怔,但又急忙答道:   「這人與常人不大一樣,頭髮烏黑,但鬍子是白的。」   瑤池婆婆「哦」了一聲,點頭說道:   「他果真老得不像樣子了!真是孽心不死,難道是上天注定的嗎!」   神情間已然有許多複雜而無可名狀的東西,令韓仰子難以捉摸。   韓仰子惑然問道:   「這人難道很可怕嗎?」   瑤池婆婆點點頭,說道:   「此人名叫吐魯渾,曾吞食過一萬個活人,並把這一萬人的脈息和氣力凝於一身。因此,你聽見他的心跳之聲巨大無比,實際上是一萬人的心脈在轟然跳動。這就是吐魯渾練就的蓋世玄功『一念通』。吐魯渾與我卻有一面之緣,那還是幾十年前的事了。當時他攔在我的面前,非要聽我講一個故事方才放過於我。我只好講了一些親耳聽到的故事,竟把吐魯渾聽得大喜,最終放了我過去。」   韓仰子問道:   「師父講的是何故事呢!能否給徒兒也講講?」   瑤池婆婆微微一笑,慢慢講道:   「那還是在很早以前,蒙古草原上空沒有飛禽,地上沒有花朵,阿拉坦山剛剛從地面聳起,蒙根河水剛剛匯成溪流,先民們的部落西遷到額爾古納河上游包爾罕山下的草原。這裡牛羊遍野,水草豐美,人丁興旺。」   聽著聽著,韓仰子不禁被如此美麗的草原所感染。   瑤池婆婆續道:   「在這些先民當中,有個年輕的勇士哈爾其嘎少布,善騎射,英勇非凡。他練成一身功夫,能鐙裡藏身、飛馬牽羊、彎弓射月。他的未婚妻薩日朗其其格能獨牧百群、巧理膳食、日織千裝。但就在密林中,卻穴居著三個惡魔。為首的叫嘎倫蟒古斯,另外兩個是初倫蟒古斯和烏孫蟒古斯。一天,他們計議要把道布莫爾根部的人畜吃光。於是,他們每天都出沒於草原,殘害人畜。部落長在呼倫池畔召集牧民,燃起九堆篝火,向蒼天禱告說:『誰殺死惡魔,誰就是我們草原上真正的「巴特爾」!』只見哈爾其嘎少布飛身而出,騎一匹白龍駒,背上弓箭,佩帶寶劍,向包爾罕山疾馳而去。」   韓仰子已然聽得入迷,見瑤池婆婆停下來,急忙問道:   「那後來呢?」   「後來,哈爾其嘎少布到了包爾罕山口,在密林中小心搜尋著三個惡魔。走著走著,耳邊突然響起一陣狂濤怒浪之聲。隨著響聲,烏孫蟒古斯披著藍大衣,駕著一頭藍鱉,提著藍光水刀,湧向草原。哈爾基嘎少布立即長嘯一聲,催動龍駒衝出山來,攔住了烏孫蟒古斯的去路……」   4   瑤池婆婆繼續說道:   「哈爾其嘎少布見烏孫蟒古斯異常兇猛,就一聲長嘯,攔在烏孫的面前。烏孫蟒古斯抬頭一看,見面前是一個年輕勇士,便大聲喝道:『我是烏孫蟒古斯,識相者就讓路,否則讓你嘗嘗我的厲害。』哈爾其嘎少布不等他說完,拉弓就是一箭。藍鱉一閃躲過去了,蟒古斯回手就是一水刀,水刀和哈爾其嘎少布的刀刃相對,雙方足足戰了三天三夜。烏孫蟒古斯筋疲力盡,無奈,便使出最後一招,它張開大口噴出一股藍水,這水遮天蓋地地漫向草原。但水助龍勢,龍駒在水裡掀浪翻騰,哈爾其嘎少布越戰越猛,烏孫蟒古斯噴出的水越來越大,草原上的人畜就要被淹沒了。突然,龍駒顯了威風,把烏孫蟒古斯噴出的水全部吸乾。烏孫蟒古斯狼狽逃跑,哈爾其嘎少布一箭將烏孫蟒古斯射死在山口。烏孫蟒古斯變成一條乾枯的小溪,永遠躺在那裡不動了!」   瑤池婆婆又緩言說道:   「初倫蟒古斯得知烏孫蟒古斯已死,就騎著一頭黑麒麟,鎖著黑甲,擎著兩個黑錘,駕著黑風連夜而來。哈爾其嘎少布迎頭而上,短兵相接,又戰了三天三夜。初倫蟒古斯用五百斤重的黑錘連搗擊哈爾其嘎少布,但哈爾其嘎少布手有千斤之力,一掌將黑錘打落在地。初倫蟒古斯急忙變成了一個百丈高的石人,向哈爾其嘎少布撲來,想要把他壓死。哈爾其嘎少布抽出劍,向初倫蟒古斯的心臟刺去,一劍穿個透心,初倫蟒古斯癱成了一堆黑色的碎石。哈爾其嘎少布兩次勝利,凱旋而歸,父老兄弟為哈爾其嘎少布敬獻哈達,薩日朗其其格把自己的紅色頭絹披在哈爾其嘎少布的肩上,整個部落的人都高興地跳起了安代舞。正在歡樂之時,嘎倫蟒古斯騎著一頭三角紅□牛,披掛紅戎,提著紅戟,駕著紅風,橫衝直撞,攪得大呼日勒亂成一片。哈爾其嘎少布和薩日朗其其格雙雙提刀上陣,與嘎倫蟒古斯正面交鋒,又整整戰了三天三夜。嘎倫蟒古斯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便施一計,晃過哈爾其嘎少布,趁亂劫走了薩日朗其其格。哈爾其嘎少布見薩日朗其其格被劫走,回手一箭,正中嘎倫蟒古斯左臂,嘎倫蟒古斯奪路而逃,鑽進密林深處。」   聽到緊張處,韓仰子禁不住面露焦急之色。只聽瑤池婆婆接著講道:   「嘎倫蟒古斯逃回洞穴後,用繩索綁好薩日朗其其格,準備等傷癒後,先吃掉薩日朗其其格,然後再去斗哈爾其嘎少布。聰明的薩日朗其其格心想:哈爾其嘎少布遲早會來救她,現在只能鬥智,不能硬拚,那時裡應外合殺死嘎倫蟒古斯。一天,嘎倫蟒古斯喝得八分醉,薩日朗其其格便試探著問道:『嘎倫蟒古斯,你要不放我回去,哈爾其嘎少布是不會饒你的。』嘎倫蟒古斯聽了,哈哈大笑道:『我嘎倫蟒古斯,天下無敵。』薩日朗其其格心道:『我是緩兵之計。』薩日朗其其格趁機將了一『軍』。『施什麼計都沒有用。』嘎倫蟒古斯又喝了一缸酒,晃了晃腦袋說道:『烏孫蟒古斯是水的化身,被龍駒戰死了;初倫蟒古斯是石的化身,讓穿石劍擊斃了;而我是火的化身,誰也滅不了我,包爾罕山第三峰上有兩塊鏡子,那是我的雙眼,上面有一火球,那是我的腦袋,也是我的生命,只要它在,我永遠是勝利者。過幾天傷養好了,我要把哈爾其嘎少布燒化,解我心頭之恨。』說完又哈哈大笑起來。嘎倫越高興越喝酒,越喝越醉,最後呼呼地睡著了。薩日朗其其格忙把衣襟扯下一片,照嘎倫蟒古斯的酒後真言,畫了一張草圖,然後在一個晴朗的早晨,叫神鳥去送給哈爾其嘎少布。」   「那神鳥送到了嗎?」韓仰子急切地問道。   瑤池婆婆笑道:   「你一聽便知了。再說,自從嘎倫蟒古斯搶走薩日朗其其格,哈爾其嘎少布萬分焦慮,他不分晝夜地四處尋找薩日朗其其格。一個晴朗的早晨,突然一隻神鳥把銜著的一塊絲絹扔下來,哈爾其嘎少布拾起一看,立即認出了這是薩日朗其其格的衣襟,上面畫著明顯的圖解。他頓時明白了一切,他跨鐙催馬直奔包爾罕山第三峰。剛到山腳下,哈爾其嘎少布彎弓就是一箭,射中了左面的一塊鏡子。這時正在睡覺的嘎倫蟒古斯突然大叫一聲,一跳幾丈,立時左眼瞎了,它才醒悟到準是薩日朗其其格洩露了秘密,便恨不得一口把薩日朗其其格吞掉。可是,薩日朗其其格已經掙脫繩索逃掉了。嘎倫蟒古斯駕風追上來,一箭射中了薩日朗其其格,鮮血直流。哈爾其嘎少布急忙迎上去扶她上馬,龍駒馱著受傷的薩日朗其其格向草原深處飛奔而去。這時,哈爾其嘎少布的箭又射中了右面的那快鏡子,雙目失明的嘎倫蟒古斯乘著一股紅風瘋狂地向他撲來。就在這一剎那間,哈爾其嘎少布對準火球的箭出弦了,嘎倫蟒古斯隨即化作一團大火,向哈爾其嘎少布撲來,哈爾其嘎少布在烈火中升騰,變成了一隻褐色的大鳥,展翅向草原上空飛去了。龍駒為了使薩日朗其其格脫險,跑遍了漠北茫茫草原。薩日朗其其格的血跡變成了朵朵紅花,點綴著千里草原。她仰望著藍藍天空,追逐著那褐色大鳥的身影。而那盤旋在草原上空的褐色大鳥,總是俯瞰著草原上的紅花,留戀著畜群和牧人。後來人們都說這紅花是薩日朗其其格,而那褐色大鳥就是哈爾其嘎少布。」   故事講完了,韓仰子還在仰頭聽著,彷彿在品嚐故事餘音留下的辛酸和感人的滋味吧!   而此刻,瑤池婆婆最為掛念的,卻是阿蓋姑娘。   那麼,森孩兒離開阿蓋和悟一子之後,阿蓋母子究竟怎樣,她們母子是否平安?   5   且說森孩兒一去多年,悟一子已經長成一個體格強壯的少年了,阿蓋的心中別提有多高興。但她一直總在牽掛著森孩兒,祈求著丈夫平平安安地完成大業,闔家團圓。   但是由於阿蓋身懷悟一子後,並不知曉,仍修煉心法,因此在生過孩子後,功力內息竟逐年紊亂,以致喪失了內功功力中的十之有九。   這一年冬天,風猛氣寒,阿蓋每天讓悟一子找些枯枝幹條,燃來取暖,不知不覺到了臘月。   這一天,阿蓋依舊給悟一子講述武功心法,教孩子練氣運息。忽聽窗外狂風大作,卻不見窗戶「嘩嘩」作響。   阿蓋心道:「莫不是有人來了?」   阿蓋急忙囑咐悟一子道:   「悟一子,待會兒不論發生何事,你千萬記住,不可出聲,乖乖的躲在屋裡?」   悟一子見母親如此情景,已然明白,便點頭言道:   「我聽話便是,還望母親多加小心!」   正在這時,有人在外面厲聲說道:   「屋內有人嗎?快快出來!」   阿蓋一怔,覺得此人口音諳熟,似是在那兒聽見過。   那人又狂言喝道:   「再不出來,我就闖進去啦!」   門一開,阿蓋走了出來。   一眼,阿蓋便已認出了來人。   阿蓋沉聲哼道:   「我道是誰,原來是任遠行。不知此來有何貴幹?莫不是又來搶奪少林舍利子?」   任遠行哈哈怪笑道:   「果然被東方前輩說中了,原來你真在這裡!我這次是專程為金骨王牌而來,順便與你較量一下拳腳,你莫要再推辭喲?」   阿蓋心中怔道:「金骨王牌不在我身上,怕他作甚?但要動手,自己武力失去大半,如何能夠應付?」   想著,阿蓋已然正聲言道:   「金骨王牌,你這次拿不到了!較量拳腳,倒可以商量!」   任遠行已在劍法上吃過一次虧,這次又見阿蓋爽言答應較量拳腳,反而又是一愣。他不知阿蓋武力內功已失去大半,只道近幾年阿蓋定會在不斷修煉,所以他一時竟然語塞。   任遠行旋即言道:   「我有一個小小想法,不知女俠可願聽否!」   阿蓋從容說道:   「但講無妨!」   任遠行「嘿嘿」說道:   「女俠秀美非凡,目光流離,會令我心猿意馬、難定心神。女俠能否將秀目閉上,如此較量,豈不同樣公平?」   阿蓋心中大怒:好一副狠毒的心腸!但臉上卻毫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微微一笑,說道: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能閉上雙目,以絕風流雜念呢?」   任遠行哈哈一答,獰然說道:   「果然聰明,那就依女俠所言吧!」   掌隨聲發,已然撲向阿蓋。   見時,掌風卻是淫毒無比,擊向阿蓋的胸乳之處。   阿蓋急忙沉身,並不出手,只是躲開這一銳掌。   任遠行雖閉雙目,卻掌掌擊得正著。   也幸好是阿蓋機敏過人,騙得任遠行緊閉雙眼,否則就難於倖免了。   但也因阿蓋內氣失半,故而跳躍之中,足沉步亂。   任遠行幾掌之後,見阿蓋並不還手,正驚訝間,突然覺得阿蓋並無前次功力精湛,於是心道:「莫非這個女人已失去功力?」轉念又一想:「不會,萬不可上當。此女詭計多端,其中必藏機關!」任遠行不由得加快了出掌速度。   阿蓋見任遠行把劍術運用於掌法之中,更是難以招架。突然,從阿蓋袖筒之中,盈盈飛出一隻金翅竹蜂,嗡嗡作響,起伏盤旋,甚是可愛。   金翅竹蜂一出現,任遠行便已發現。他突然睜開雙目,暴喝一聲,一把抓向金翅竹蜂。與此同時,阿蓋倏然出手,朝著任遠行的面門,就是一拳。但這一拳出得速度緩慢,而且力道也不足,未能對任遠行構成威脅。   任遠行這才肯定,阿蓋必是喪失功力無疑。   任遠行哈哈一陣大笑,獰顏說道:   「原來你功夫殆盡,卻還在矇混於我!」   一掌疾出,銳風撲面。端的是絕厲無比的掌內玄功。   阿蓋急忙後躍,希望避過這一掌。   但這一掌,在理法上確有來頭,名叫「滾滾紅塵」,系乾坤掌中的一式。一掌擊出,身形閃電般跟進,掌氣旋掀起一連九道罡風。你退,罡風即進;你退得快,罡風即進得快。   阿蓋已然退不能防,眼見這一掌就要擊上阿蓋的面額。   阿蓋芳心一橫,向上縱躍,但縱到一半,任遠行已然一掌擊在了阿蓋的小腹之上。   又見「滾滾紅塵」的第七、八、九掌,盡數擊中阿蓋腹部的中脘、下脘兩穴之間。   阿蓋慘叫一聲,被打出有三丈開外。   也就在阿蓋中掌飛出的一剎那,任遠行忽覺耳邊風池穴,被一股強大的力道點中,隨後面頰上的睛明、承泣、地倉三穴,也被倏然點中。   任遠行在被點中耳側風池穴的同時,轉頭看見那隻金翅竹蜂正操刺如針,迅速非一般可比。只就此一看,睛明、承泣、地倉之穴已被點中,力道竟如江湖高手一般沉雄。   任遠行頓時覺得眼前一片漆黑,耳中也聲音全無,他慘聲大叫道:   「我看不見啦!也聽不到啦!」   喊聲比阿蓋方纔的一叫,更是奇慘無比!   但那隻金翅竹蜂兀自不罷不休,仍然衝撞著任遠行,如同驅趕一頭眼瞎耳聾的野獸,一直把任遠行追得沒了蹤影,方才振翅飛回,旋停在阿蓋的身邊。   只見悟一子爬在母親的身體上,悲慟大哭,兩手兀自使勁搖動著母親的胳膊。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已經灰暗下來,兇猛的狂風已漸漸弱了下來。阿蓋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看著慟哭中的兒子,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阿蓋徐徐說道:   「孩子,你別難過,小心哭傷身體。我已命不長矣,有幾句話再不對你說,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悟一子使勁擦了一下淚水,聽著母親這臨終的囑咐。   正是:   臨終有言須靜聽,一字一句記心中;   任憑風雨變幻多,勿忘母親在長空。   6   此處有一首詩,乃談一個「悟」字。   詩曰:   紅塵散處見芳華,絕路盡頭起朝霞。   但能參透平常事,夢中定有佛道家。   此悟有三,一悟者,情空也;二悟者,名空也;三悟者,生命空也。   就聽阿蓋說道:   「母親死不足惜,將來遇上你父親森孩兒,你萬不可隨他再學任何功法,以免又要受累於江湖。母親唯一希望的,是你今後發奮苦參佛道理學,做一文士,並要代代相傳下去。冤冤相報何時了?你去找天山瑤池婆婆,她見到你,會好生照料你的。這隻金翅竹蜂,是你外祖父留給我的,現在我把它送給你……」   阿蓋艱難地抬動左手,那隻金翅竹蜂立時飛落到阿蓋的指頭上,拍打著雙翅,「嗡嗡」亂叫不已。   阿蓋手托金翅竹蜂,緩緩交給悟一子,然後用手碰了金翅竹蜂一下,說道:   「今後,你就屬於我的孩子了!」   剛一說完,便閉上眼睛。   悟一子就聽見母親的心跳聲忽然響亮起來,「咚咚咚」跳完了最後三下。   悟一子放聲大哭。他怎麼也不敢相信,哺育自己多年的母親,就這樣棄他而去了。現在,彷彿世界上就只剩下自己一人,孤獨、悲哀、思念、仇恨一擁而上悟一子的心頭。   今後人生茫茫,需要他獨自去闖了!   哭著哭著,悟一子忽然聽到有人說道:   「別哭了,你母親的靈魂還在身體之內,你一哭就把靈魂驚走了!」   這聲音那麼柔和,那麼的使人無法抗拒。   難道是產生錯覺了嗎?悟一子停住哭聲,四下看去,並不見人,但分明正有一個聲音在說道:   「你不用驚慌,也不用尋找,我離你有數千里之遙,你是無法見到我的。只有我才能感覺到你的存在、心理和體溫。」   悟一子突發其問:   「你是誰,是人還是鬼?如果你真的有超人的本領,就請你救救我的母親吧!」   那聲音緩緩說道:   「你不用著急,我發功於你,就是要救活你母親。等一會兒,我會告訴你我是誰,但我不是鬼,只是一個與你父親有過一面之交的朋友。好啦,你快去找些冷水,把你母親的身體弄濕,再站到你母親的身邊。不論發生什麼事,不論你看到、聽到、感到什麼,都不必驚慌,不要哭叫,靜靜站在那裡,按我說的去作,千萬別違反我的意思,否則,就救不活你的母親啦!」   悟一子聽罷,撒腿跑回客棧,端來一大盆涼水,朝著母親就澆了下來。   如此接二連三,幾盆水下去,已把母親的屍體澆濕、澆透。   「好了,」那個聲音說道:「你感到渾身刺疼了嗎?」   悟一子急忙答道:   「沒有!除了……害怕和悲傷,我再就沒有任何感覺。」   「是的,你雖然是江湖第一人森孩兒的兒子,但卻沒有一點內功,又怎會有此感覺呢?」   那個聲音接著說道:   「要想救活你母親,只有依靠你自己的能力了。沒有你,遠在千里之外的我也無能為力啊!」   「那又是為什麼?我怎麼才能救活我母親呢?仙人啊,你快告訴我!」   悟一子帶著哭腔問道。   「你只有違背你母親生前說的一句話,那就是讓你萬萬不可以學任何功法。」   「但是……但是我已經答應了母親。再說,我也不可能學到功法啊!母親在世時,只是教了我一些練身的心法和拳腳,我怎能以這點微不足道的心法來救活母親呢?!」   那個聲音緩緩說道:   「那也沒有關係,我立刻教你功法,只要你有十年以上的內氣功法就行了!」   「但我卻沒有什麼內氣,也絲毫不懂這內氣功法啊!」   「那也很簡單,要是你答應了,我可以把你母親身上剩下的大約十五六年功力,送入你的體內!」   「那我母親豈不成了廢人?」   「沒有別的辦法,此乃上天注定!以後,你還可以把功力還給你的母親!」   「好吧,到時我再還給母親即是了!」   悟一子爽然答應道。   那個聲音又說道:   「你抓住你母親的手腕脈搏,聽我講些玄理,你用心記住,再如此如此……」   過了一會兒,那個聲音很有力地說道:   「手間陰陽之脈,起於大指之端,循指上廉,合谷兩骨之間,上入兩筋之間,循臂上廉,入臑處前廉,也髑前廉,上出於柱骨之上,下入缺盆,上交貫頂,回還口中,交人中,左之右,右之左,上俠鼻孔,下臨肺盆,乃至丹田,其氣可成矣!」   悟一子依照此脈路運氣一周,果覺從母體內有一股殘存之氣,緩緩流入自己的身體之中。   悟一子大喜說道:   「我真的感覺到內氣熱流啦!」   「不要講話!」   那個聲音旋即說道:   「完了,你還沒有獲得你母親體內的全部內力,卻要講話,現在你只獲有八年的內力,怎麼能救活你母親呢?你失去最後一次機會啦!」   悟一子大驚,急忙喊道:   「請你無論如何要救我母親,哪怕讓我去死!」   那個聲音這才柔和地說道:   「噯,可憐你一片孝心,但你母親只有等幾十年後,才能復活過來!」   又接著說道:   「也只有如此了!你兩手抓住你母親的手腕,千萬不可驚慌,千萬不可放開,否則,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孩子,你聽清楚了嗎?」   悟一子提高聲音說道:   「你儘管放心,這次我絕對聽從你就是了!」   「很好」,那個聲音又緩緩言道:「那我就要發功啦!」   隨著話音,悟一子立即感到有一股奇熱無比的內力傳入身上,又傳入到母親體內。   又過了一大陣子,天已漸漸黑了下來,風也慢慢平息了。只見阿蓋已經僵直的身體漸漸冒出一股閃著弱光的白氣。白氣越來越濃,弱光也變成強光,阿蓋已經開始有了體溫。   然而,就在這一剎那,悟一子又感到有一股奇寒無比的冰冷之氣,從遙遠的天際傳入自己體內,又逼入母親的脈息之中。   這是怎麼回事?是好還是不好?是福還是禍?   悟一子不敢問,生怕再一開口,連母親的最後復活的希望也蕩然無存了。   金翅竹蜂落在悟一子的身邊,被一股奇寒之氣掀動,振翅飛起,凌空看著悟一子已然渾身打顫,又忽然渾身發出透明之光澤。   悟一子心中明白,自己也已被凍在一層薄冰之中,但他兀自咬緊牙關,頑強挺住。   就這樣,整整過了一夜。   第二天天色微明,悟一子藉著光亮向母親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原來,阿蓋已被三寸厚冰,堅固地封住了身體。   那個聲音這才緩緩說道:   「大功告成了,你可以鬆開你母親的手腕了!」   悟一子全然沒有聽見,他還一心牽掛著母親的生命。   就聽得那個聲音斷斷續續地又說道:   「唉,孩子,你不撒手,也無濟於事。你母親三十年後自會化開冰層,重現人世光澤。只是你這一不撒手,反而把我的功力又撤去一半啊!」   悟一子急忙撒手,說道:   「對不起,我只是沉浸於懷念之中,沒有聽清你先前所說。但你怎麼被撤去一半功力呢?」   那個聲音說道:   「我讓你撒手時,自己也在收功,沒想到你卻沒有住手,我發於沿途的功力,便白白斷送掉啦!你不必介意,這點內功又有何珍貴?記住,在這世界上,珍貴的不是金錢,甚至不是生命。珍貴的只是一個『仁』字,懂嗎?」   悟一子點點頭,又問道:   「那你該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吧!」   「我叫白雲子。」   那個聲音傳來的時候,已然非常微弱。顯然,白雲子已經離得更加遙遠了。   正是:   神冰世界三十載,夢到鐵樹百花開。   信知人間仁為貴,白雲俠膽贈未來。 第十一章 對弈遭遇一念通 吃人參獲銷魂法   詩曰:   蒼溟碧雲海天寬,浩蕩度化風雨寒。   突兀大具各風采,蛟蜃吹玉縱情天。   1   在絳霄宮一念師太設擺豐宴款待森孩兒的第二天,森孩兒便因急於趕回嵩山尋找妻兒,天剛濛濛亮,便輕裝上路了。   他一心牽掛著阿蓋和悟一子,尤其是想看看兒子悟一子長有多高了,畢竟是一別數載啊!   一隻黑蛾,翅膀上鑲著一圈白色的細邊。   這是松毒蛾。它昏迷在冰涼的露水中。   森孩兒輕輕用手一彈,指風便吹乾了松毒蛾翅膀上的露水。然而它剛一飛起,就兇猛地咬向森孩兒。   森孩兒苦笑著心道:連這松毒蛾也和邪派人物一樣,絲毫不能憐憫於它。便輕吸一口內氣,已然飛撲近身的松毒蛾,竟速度猛快,飛入森孩兒的口中,成了一道佳餚。   堪堪走了一天一夜。黃昏時分,森孩兒已然來到離嵩山只有五百里處的松雲寺中。   森孩兒放眼望去,見松雲寺氣勢雄偉,山脊鱗比,錯落有致,角上龍頭張口鼓目,形態神韻逼真,花拱上尚有「雙龍戲珠」、「風落牡丹」、「丹鳳朝陽」壁雕。   森孩兒心道:「何不在此休息一夜,五更動身,天一亮即可到達嵩山,見到妻兒了!」   於是宏聲問道:「裡面有人嗎?」   寺門「吱扭」一聲旋開,出來一個小沙彌,見到森孩兒,已然神態慌亂。森孩兒藝高人膽大,隨小沙彌進入寺內。   寺內有兩株高大的銀杏樹,樹周圍香火繚繞,看時竟像鼎盛非常的樣子。   小沙彌把森孩兒領進一間偏房,又端來一些素雞、豆乾和泡好的一壺茶,便徑直去了。   森孩兒也不管他,胡亂吃些,又將茶水一飲而盡,倒頭便睡。   也是因為一路狂奔,加上連日來損耗功力,森孩兒一會兒便進入夢鄉。   子夜時分,森孩兒忽然被一陣哭泣聲驚醒。他急忙就近向前,細細窺聽。原來竟是一位女子在哭泣。   森孩兒心中奇道:「松雲寺裡,怎麼會有女子?」   正在納悶,就聽一個男人獰厲無比地說道:   「哭什麼,老子佔據這松雲寺僅半年,夜夜抓回來的女人,都他媽的只會哭嚎!我告訴你,凡是上了床只會哭的,老子都他媽的捏斷他的脖子!」   果然,這一句話說出後,那女子停止哭泣,抽聲哀求道:   「求求你,行行好,今天是我與郎君拜堂的日子,你放我回去,等過了明天,我再來陪你。不然洞房之中不見了我的影子,客人一走,夫君他會著急的!」   那個男人一聽,嘖嘖怪笑著,淫然言道:   「美人,你走了,你就不怕我也著急嗎?」   藉著月光,森孩兒從窗縫之中,看那男人滿面彩油之氣,年紀已然不小,中等身材,穿一身素錦長衫,一邊說,還一邊用手摸那女子。再看那女子,端的賽過月宮中嫦娥。   女子又哀言求道:   「那就完了事,放我回去與郎君……」   「哈哈哈哈!」那男人一陣大笑,奸聲說道:「等完了事,你一番大享受,恐怕就跟定我皇甫昭了!也行,先干正經事,再看你的具體表現,最後看我的心情。還不快脫衣服?!」   「這……」女子為難道:「就在外面?」   「說得不錯,我要讓你見識見識!」   女子又要哭,轉念一想,反正逃不過此劫,索性依了他吧,不然性命恐也難保。   只見女子緩緩脫去外衫,退去內裙,最後只剩下護身內衣。   森孩兒閉上眼睛,不願再看。   皇甫昭一點女子腹下之穴,那女子竟然馬上動起情來,稀里糊塗就脫得一絲不掛了。   森孩兒悄悄打開房門,隱去身形,來到銀杏樹下,順手摘下一片樹葉,朝著二人輕輕一彈……   就見正在急於用功的皇甫昭一個踉蹌,怪叫一聲:   「什麼人,竟然暗算老子!」   就見森孩兒暴漲骨骼,竟變成一個奇胖無比的遊俠,忽然現身,朗聲喝道:   「淫賊,還不住手!」   森孩兒這一現身,皇甫昭已然大怒道:   「何方人士,敢攪老子的好事?我看你是活夠了,還是越胖越糊塗了?」   那女子一見有人,驚叫一聲,躲到樹影之中。   森孩兒宏聲喝道:   「江湖敗類,竟敢強搶民女,真是無恥小人!」   森孩兒這一罵,皇甫昭反而嘖嘖大笑起來,說道:   「說得不錯!老子正是以無恥聞名於江湖的皇甫昭,你可曾聽說過?」   森孩子兒暗壓怒氣,沉聲說道:   「你不就是採花大盜韋調達那個淫賊的徒兒嗎?」   皇甫昭大笑道:   「也可以這麼說。但你一定不會想到,韋調達所學的房中秘術尚不及我的十之六七!」   森孩兒冷笑道:   「韋調達這個淫賊,雖然被梁溪少錫城鴻山南麓鐵山寺木空大師以吐火玄功擊斃,遺臭江湖,但他畢竟是你的師父,你竟連師父也如此不敬,可見你比韋調達之壞,有過之而無不及!」   皇甫昭竟有些得意忘形地說道:   「你這胖者果然聰明,把老子說得如此之壞。哈哈,我也將是天下第一壞啦!」   森孩兒怒道: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皇甫昭一怔,旋即搖搖頭,沉聲厲言道:   「你這江湖無名之輩,我怎會知道?」   森孩兒哈哈一笑,正聲言道:   「那就讓你試試我這無名之輩的招數吧!」   森孩兒一聲長嘯,旋即使用「直洩天機笑笑元功」,緩緩一笑。   就聽廟中的兩棵銀杏樹,「卡嚓」一聲巨響,攔腰折斷。   森孩兒又暗念了一句什麼,又見銀杏樹倏然扶正,恢復原狀。   再看皇甫昭時,早已目瞪口呆。待他剛一清醒,便驚叫道: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泰山秘術?好,你等著,有你害怕的人!」   不等森孩兒發話,皇甫昭狂展身形,如同鬼魅,轉眼之間就跑得無有蹤影。   那女子方才顫顫抖抖地從樹影中走出,一下跪在地上,哭道:   「大俠,救救小女子!」   森孩兒朗朗一笑,只說了一聲:   「你回去吧!」   再看這女子,竟也早不知去向。   2   「阿彌陀佛!多謝這位施主相救,逐走惡人,小寺才得以清寧,老衲感謝不盡!」   松雲寺住持笑容可掬,合十謝道。   先前的那個小沙彌早已過來,對森孩兒道一聲「阿彌陀佛」,指著住持說道:   「這是我師父,法號淡然,乃當今一流棋聖!」   淡然大師微微笑道:   「方外之人,何言虛名!不知大俠尊姓大名?」   森孩兒並不想暴露身份,他見松雲寺住持淡然大師雖武功低微,但面容和善,便拱手答道:   「大師乃佛門高人,我這遊方俠客,無名無姓,怎敢染大師佛耳?」   萬萬沒有料到,淡然大師不光是棋術在天下有名,而且還極為固執。他微微笑道:   「遊方俠客,豈可無名無姓?既然大俠不肯下告於老衲,老衲只好請與大俠對弈一局。倘若老衲僥倖先勝一局,還望大俠留下姓名,如何?」   森孩兒點頭笑道:   「既是大師所請,我豈有不遵之理?就與大師對弈便是!」   淡然大師在棋術上確實有造詣,揚名於江湖幾十載,對棋理也頗有研究,曾著《棋經》行於天下。   森孩兒忽然想起在衡山之巔與衡山叟師父對弈時,衡山叟提起過天下棋聖淡然和尚,不想今日竟在松雲寺相見。   森孩兒恭然說道:   「我弈理不通,還請大師指點評說,如何?」   淡然大師一笑,說道:   「大俠何必自謙?這棋術之道,無非十訣。」   森孩兒謙聲言道:   「請大師明示!」   淡然大師將棋盤鋪下,交給森孩兒一副白子,這才說道:   「這棋經十訣,乃一不得貪勝,二入界宜緩,三攻彼顧我,四棄子爭先,五捨小救大,六逢危須棄,七慎勿輕速,八動須相應,九彼強自保,十勢孤取和。老衲所述言簡意賅,極為中肯,歷來為棋家奉為金科玉律。」   言罷,淡然大師續說道:   「大俠請!」   森孩兒拿起一子,輕點於對方星位。   淡然大師言道:   「天地萬物間的一切數字,都是以一開始。棋盤的總路數三百六十有一,一就是數之主體,其餘均由一而派生,並運動於四方。三百六十以象周天之數。分而為四隅,以象徵四時,隅各九十路,藉以象徵每季之天數。棋盤外圍七十二路,乃象徵氣候時節。所下棋局,至今未有相同者,正所謂日日新矣。」   淡然大師也在對方左邊星位點下一子。   正在這時,森孩兒忽聽遠處傳來「怦怦」的巨響。看淡然大師時,淡然大師笑道:   「此聲近來時有發生,聽說是一個異人所修玄功而為。不去管他,下棋為最。」   竟然冷靜自如。   森孩兒轉而問道:   「我有一事不明,還請大師點撥。」   「但說無妨!」   淡然大師靜而答之。   「何謂合戰?」   森孩兒問道。   淡然大師言道:「此合戰,正是老衲所修《棋經》中之一篇。博弈之道,貴乎謹嚴。高者在腹,下者在邊,中者占角,此棋家之常法。法曰:『寧輸一子,勿失一先。有先而後,有後而先。擊左則視右,攻後則瞻前。兩生勿斷,皆活勿連。闊而不可太疏,密而切忌太促。與其戀子而求生,不如棄之而取勢。與其無理而強行,不如因之而自補。彼眾我寡,先謀其生。我眾彼寡,務張其勢。善勝者不爭,善陣者不戰,善戰者不敗,善敗者不亂。對弈始以正合,終以奇勝,但仍須四顧其地,掩人不備。凡敵無事而自補者,小心侵襲。凡棄小而不就者,防有大心。隨手而下者,無謀之人也。不思而應者,取敗之道也。此乃合戰是也。』」   森孩兒點點頭,又投入一子。   又聽那個「怦怦」聲漸近,淡然大師笑道:   「此聲乃在數百里之遙,大俠不必分心。這人若真到此松雲寺,當還在天亮之後。」   淡然大師又續道:   「弈者,緒多則勢分,勢分則難救,正所謂投棋勿逼,逼則使彼實而我虛。虛則易攻,實則難破,臨時變通,宜勿執一。」   淡然大師說完,又投下一子。   兩個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句,總共才走三十六著棋。   忽聽淡然大師說道:   「大俠輸了,老衲勝了九路。」   森孩兒驚異不止,心想:「怎麼會只下了區區三十六著,卻已然輸了九路?」   森孩兒急忙穩住心緒,仔細看時,只覺此局十分奇妙,似乎已成「鄧艾開蜀勢」。   這時,遠處的「怦怦」之聲似乎又強烈了許多。   森孩兒對淡然大師笑道:   「我還不見輸狀,大師怎麼會已勝九路?」   淡淡大師微微一笑,說道:   「《凡遇要處總訣》曰:起手據邊隅,逸己攻人原在是。入腹爭正面,制孤克敵驗於斯。鎮頭大而含籠制虛,寬攻為妙。尖路小以阻渡避堅,緊處為宜。而在這幾處要害,大俠均有缺陷,怎能不輸?」   森孩兒搖頭言道:   「我還不以為輸,望大師容我三思。」   忽然,森孩兒目光一亮,旋即拿起一子,在淡然大師似乎沒有注目之處,點了下去。隨即笑道:   「大師輸我十三子!」   這次輪到淡然大師一怔。他端詳半天,果然哈哈一笑,點頭言道:   「大俠的確身手不凡。這著棋在二十步以後,便起到力挽狂瀾、轉敗為勝之作用。妙哉!二十步以後,大俠之弈,已在實實虛虛之間,正正奇奇之妙耳。不過,老衲也不以為輸,要以《仙機武庫》中的妙招再反敗取勝!」   果然,淡然大師下了幾手後,形勢愈發顯得攻殺凌厲,妙招迭出。   森孩兒佩然問道:   「大師方才以一子解開重圍,可有說法?」   淡然大師笑道:   「此乃一子解雙征,素有『眼病休看解征棋』之說。此對弈分為九品,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體,四曰通幽,五曰用智,六曰小巧,七曰鬥力,八曰若愚,九曰守拙。入神者,神遊局內,妙而不知。坐照者,不動神思,萬象炯明。具體者,人各有長,兼而備之。通幽者,心靈開朗,知意達妙。用智者,不具神知,只圖謀算。小巧者,素借巧法,妙路勝人。鬥力者,棋法不勝,反搏較力。若愚者,愚拙不救,不可侵犯。守拙者,遠疏巧智,自守鈍拙。」   話音剛落,遠處的「怦怦」聲突然來到近前,聲如萬罄狂擊、海嘯山摧。   淡然大師功力低微,大叫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但他兀自挺住,口中疾誦《大莊嚴論經》,以平心緒。   畢竟是有道高僧,加上淡然大師棋藝絕倫,而棋者更是講究心法沉穩,故而才堪堪忍住。   3   來人正是隱居海底巖洞之中,曾吞食有一萬人精氣、脈息,而最終練成了普天大法一念通的驚世惡魔吐魯渾。只見他通體紅亮,面目猙獰。   本來,練就一念通之人,最怕陽光和溫度,只是不知吐魯渾又練成何種玄功,竟闖入江湖。   森孩兒暗閉心息,不由得大駭。心道:此人是誰?照此「怦怦」作響,難道是他的脈息之聲?如此高人,恐五嶽山王所授玄功,一時也無法阻擋。   就聽吐魯渾「哇哇」一陣亂笑,立時黑風大作,威力無窮。風旋之處,將松雲寺連根拔起,天空陰雲也一掃而空。遠山更是搖蕩成舟,地上泥石飛揚,驚起的鷹鴉早就化成粉塵,泉水溪流奔突成柱,直噴雲霄……   森孩兒急忙靜定心神,運用十二月氣法,又施華山王師父所授的氣邪歸正江梅引之玄法,堪堪將飛旋於空中的松雲寺硬是拉回,放到原處。   吐魯渾大聲說道:   「小小孩童,竟有如此功力,敢從我手中奪去松雲寺!你叫什麼名字,說出來讓我聽聽!」   森孩兒縮動骨骼,恢復原貌,正聲說道:   「我就是森孩兒!」   吐魯渾聽見,哇哇大叫道:   「原來你就是持有金骨王牌的小小孩童!哇呀呀,聽話!你把金骨王牌交我看看,到底是什麼寶貝!」   森孩兒宏聲說道:   「金骨王牌乃五嶽之信物,又怎會交給你這魔頭!」   吐魯渾哈哈大笑,但見長手一伸,已然抓住森孩兒的手臂。   森孩兒疾出一指,乃華山指中的第三指,叫「華山隱居」,是無聲發出,卻力道最強的一指。   森孩兒何以一出手,便使出第三式「華山隱居」呢?   原來,森孩兒見吐魯渾如此魔威,恐用其他指法對其無用,反受其累,故一出手就點出第三式「華山隱居」。   熟知華山指的人都知其威力。可是,此時森孩兒一指點在吐魯渾的玄關要脈上,只是如同點在一團亂麻敗絮之中。   吐魯渾哈哈大笑,獰然斥道:   「我早已不知穴道、脈絡是何等物什。我就是穴道,我就是脈絡!小小孩童這一指,弄得我一塌糊塗地癢癢。哇呀呀!這一指叫什麼名稱,我怎麼沒有見過?」   森孩兒見一指下去,竟奈何不了吐魯渾,已是暗叫不好。   聽見吐魯渾問及此指,森孩兒宏聲說道:   「你連此指都不知曉?可見你太無知!難道你來自天外?」   吐魯渾一怔,旋即言道:   「天外?天外是哪裡,難道天外的武功很是高強嗎?」   吐魯渾續言說道:   「唉!我也不知我來自哪裡,但回去的路還是不會錯的。」   森孩兒見吐魯渾雖武功高深莫測,但對於天下之事所知甚少,便靈機一動,朗聲言道:   「我看你怕是連回去的路也不記得啦!不信,你回去試試!」   吐魯渾哇哇一陣亂叫道:   「你這小小孩童,胡說八道!我這就回給你看!」   剛要走,又轉身厲聲說道:   「我不能壞了我的規矩,你必須給我講一個能讓我高興的故事,才允許你從我的面前過去。」   森孩兒笑道:「你搞錯了,是你從我面前過去。我哪裡也不去,從你面前過去幹什麼?」   吐魯渾氣道:   「我怎會搞錯?只要我面前的人,從我的眼前看不見了,就算是過去了。」   森孩兒點頭言道:   「也算有理,只是……只是你這『怦怦怦』、『鼕鼕冬』的聲音太大太吵,你能否閉住心息?」   果見吐魯渾閉住脈搏與呼吸,「鼕鼕」、「怦怦」之聲戛然止住。   森孩兒這才開始給吐魯渾講一個故事。   4   從前,波羅城有一位國王,名叫梵志。那時,波羅城裡有一位旃茶羅,懂得健陀羅的唸咒語的方法。靠著咒語的力量,能夠飛上天空,到香山中去採得平時沒有的奇妙無量花果,帶回波羅城獻給國王。   國王看見他對自己如此恭敬,十分高興,遂賞賜給旃茶羅一些村莊。   這時,南天竺有一位摩納婆,為了學習咒語,來到波羅城。他問眾人道:   「這裡有誰會唸咒語?」   大家聽他這樣問,就告訴他道:   「此城現今有一位旃茶羅,最會唸咒語!」   摩納婆聽後,便來到旃茶羅的住地,合掌說道:   「我到此地,乃專程拜你為師的!」   旃茶羅問道:   「你想得到什麼呢?」   摩納婆答道:   「我想學會唸咒語。」   旃茶羅哈哈一笑,當即便念了一首頌詩道:   「咒語不傳人,咒語換方教,或是侍候我,或是換珍寶。若是不如此,縱死也不教!」   摩納婆聽罷,惑然問道:   「我沒有珍寶,只能用兩隻手侍候你,那什麼時候可以學到這咒語呢?」   旃茶羅哼聲說道:   「要侍候我十二年,才知道學不學得到!」   為了學會咒語,摩納婆一心侍候旃茶羅,漸漸過了一年。   一次,旃茶羅出去與親友聚會,喝得大醉,夜晚才回到家裡。   摩納婆看見這樣,心裡想道:   「今晚我要特別小心地侍候他。」   他馬上鋪上床席,讓旃茶羅睡下。但是,床的橫木空然折斷。摩納婆一見,急忙鑽進床下,用脊背撐住床板。旃茶羅已然大醉,吐出的髒物,全都吐到摩納婆身上。   半夜,旃茶羅醒來,見狀大喜,說道:   「我很喜歡你,你快出來,去洗乾淨,我這就教你唸咒語!」   於是,旃茶羅沒有等到十二年,便把咒語教給了摩納婆。   摩納婆立即就飛上天空,到了香山,採得平常沒有的奇妙無量花果,獻給了國王身邊的一位大臣。   大臣馬上對國王說道:   「這摩納婆的咒語比旃茶羅還高明。乾脆趕走旃茶羅,讓摩納婆代替他!」   就在這時,旃茶羅飛到國王這裡,恭敬卻又很有尊嚴地說道:   「大臣此策,乃敗壞我名譽之下策。誰不知摩納婆是我的弟子,又怎會比我高明?如果他說自己比我高明,用不著你趕我,我自己就會離開這個城市。」   國王叫摩納婆到近前,問他道:   「你是不是比旃茶羅的咒語高明?他是不是你的師父?」   摩納婆方纔已經聽見他們的談話,加上他是一個卑賤的小人,就媚言說道:   「我當然比旃茶羅的咒語高明!國王你才是我的師父呀!」   旃茶羅大驚而怒道:   「既是如此,我就告辭了。但我同時要帶走摩納婆的咒語和國王的權力!」   說完,飛上天空,向遠方而去。   旃茶羅剛一走,摩納婆的咒語即刻失去靈性,而國王的話也不再被大臣們尊為聖旨。   森孩兒的故事講完了,吐魯渾哈哈大笑道:   「這旃茶羅很有意思,有些像我!」   森孩兒急忙言道:   「那麼,你可以從我面前過去了,去尋找回去的路吧!」   吐魯渾哇哇大叫道:   「回去了,回去了!我怎麼會找不到回去的路呢?」   吐魯渾哇哇大叫著,又打開心脈,一路「怦怦」、「鼕鼕」地消失在遠方。   5   不知過了多久,人們才發現天已大亮了。   眾人見地掘尺許,鳥雀遍地,巨樹腰折,再回想吐魯渾的猙獰面孔,禁不住怦然心跳。   淡然大師對森孩兒言道:   「大俠原來就是森孩兒,老衲與你並非外人。你師父玄機子,還曾經途經松雲寺小憩,與老衲算是至交棋友,曾一日之內,對弈三局,雖均負於老衲,但玄機子敗而不躁、談笑風生。」   又一指那兩棵已然傾斜的銀杏樹,笑道:   「這兩株銀杏,乃玄機子與老衲共同栽種,三年即已長得參天,真是奇哉!大俠若有興致,再與老衲下上一局,如何?」   對棋藝竟是萬般迷戀。   森孩兒本想就此別過,去尋找妻兒,但聽淡然大師說與師父是至交棋友,便不好推辭。   森孩兒微微笑道:   「既然大師乃恩師棋友,那晚輩理當代師應命,陪大師再下一盤!還請大師指正則個!」   只是,棋盤與棋子均早被吐魯渾發功吹跑,又怎能下棋?當年森孩兒與衡山叟師父對弈,乃是有棋無盤,但今天無棋無盤,卻怎生下得?   淡然大師一笑,朗聲言道:   「大俠休要疑慮,老衲自有妙計。」   淡然大師輕咳一聲,吩咐小沙彌道:   「去暗室把寶貝取來。」   一會兒工夫,小沙彌與另外幾位僧人抬來一大塊玉製碑石。該碑略長五丈,厚半尺,寬四丈,如此之大的一塊玉製碑石,恐天下再無第二。   淡然大師笑道:   「每隔三年,棋手就須對弈較量,勝者即得此塊『棋聖玉碑』。最早此碑一直存於積薪老人那裡,歷三十六載。後來,仲甫、百齡二人輪換保存,又積五十餘載。傳於我輩手中,天下棋中能手,已然多矣。顧龍士、范星友、施西屏、陳惕生,還有我。聖位無常居,今日傳我手,三年後到他家。那四位棋友,現已過世矣。只有老衲還苟存塵世。現在算來,『棋聖玉碑』在我手已整整二十一年矣。」   淡然大師讓僧徒將「棋聖玉碑」平放於地,才對森孩兒笑道:   「三年前,有幾位後起之秀到老衲這裡,要與老衲比試,但可惜他們定力不夠,棋法不精。方才老衲見大俠那招解圍之法,已堪稱天下棋藝高手。現在你我下此一局,大俠勝時,將『棋聖玉碑』拿去便是!」   森孩兒躬身言道:   「大師言重了。我豈為此碑才與大師下棋?俗話說,棋逢對手。承蒙大師對我如此器重與偏愛,我當盡全力就是。只是此碑,還請大師收下。大師擁有此碑,當之無愧!」   淡然大師一生疏於功名,除沉心於佛門,再就是耽於棋道,對棋名卻看得格外珍貴。見森孩兒執意如此,便點頭言道:   「老衲這次就依少俠所言。來,以碑作盤,以目力透子,這全憑心法。還是請大俠先行。」   森孩兒見狀,心道:這次仍與上次和衡山叟師父對弈時一般無二。   誰知棋子一點在碑上,光怪陸離,眼花繚亂。   原來,這「棋聖玉碑」專為訓練弈者的心法與記憶,雖以目力透子,但點下後並無實子,只是虛點而已。然而手指觸處,碑石玉紋便旋轉變化不已,似如八卦之變化,令人萬分驚奇匪夷所思。   淡然大師見森孩兒的目光緊盯「棋盤」,便笑著誦道:   因觀黑白愕然悟,頓曉三百六十路。   余有一路居恍惚,正是金液還丹數。   說罷,也虛點一指。隨後讓小沙彌端上香茗,自斟慢飲。   第六子點下後,淡然大師又吟道:   一子行,一子當,無為隱在征戰鄉。   龍潛雙關虎口爭,黑白相擊迸紅光。   金土時熱神歸然,嬰兒又使入中央。   說著,又點下一指,為第八子。   森孩兒一邊思索,一邊問道:   「大師所吟,可是道家《悟棋歌》嗎?」   「正是此歌。」淡然大師言道:「佛道相通,棋心相通矣。」   八子在盤,玉影已更縈亂。似有八八六十四棋游動,六十四又分六十四,倘若稍不注意,便會心法大亂。   淡然大師兀自邊飲茶邊吟道:   水火劫,南北戰,對西施工人不見。   秘密洞玄空造化,誰知局前生死變。   吟罷,復出指點下一子。   盤上忽而變化成「方朔偷桃」局,忽而變化成「李白捉月」局,忽而又變化成「右軍觀鵝」局,又忽而變化成「大僧入定」局。局局有玄關,關關有殺機。   淡然大師又吟道:   人棄處,我須攻,始見陰陽反覆中。   縱喜得到無爭地,我與凡夫幸不同。   真鉛真汞藏龍窟,返命丹砂隱帝宮。   分明認取長生路,莫將南北配西東。   聽到「返命丹砂隱帝宮」一句時,森孩兒心頭一明,便執子在帝宮之處點了下去。一時之間,但見棋子如龍,有先有後,爭相翻雨,各不相讓。   淡然大師微笑著又點下一子。   森孩兒看時,但見玉波狂漾,竟有「唐明皇游月宮」之勢,自己已然輸矣。   忽聽得銀杏樹上有人「哇哇」叫道:   「明明下成平手,為何你爭我搶?」   好個蓋世絕綸的輕功隱身術!森孩兒和淡然大師都大吃一驚,急忙抬頭向樹上看去……   6   淡然大師和森孩兒抬頭看時,只見吐魯渾不知何時已藏於銀杏葉影之中,手中兀自倒提著一人。   只見吐魯渾倏地一下跳了下來,把倒提之人往「棋聖玉碑」上隨手一放。森孩兒一眼認出,此人正是皇甫昭。   就聽吐魯渾「哇哇」說道:   「明明已下到第九十步,卻還說下到第十二步。怪哉,奇哉!」   森孩兒一驚,急忙穩定心神,目透玄紫光柱,朝碑上一看,又吃一驚。   碑上明明白白確已有九十子,並已成和局。   淡然大師卻看不出破綻,兀自喃喃說道:   「分明剛走完第十二子,怎會出現九十子?」   吐魯渾「哇哇」一陣亂叫,手掌一抬,擋住光線,擰眉斥道:   「你要不信,自己去看!」   淡然大師凝目再看,頓時也是一驚。   森孩兒心中頓然明白,這必定是吐魯渾從中作祟,便朗聲一笑,調侃著問道:   「你不是回去了嗎,卻為何又返回此處?難道你真的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又回來了不成?」   皇甫昭一個跟頭,直立過來,厲聲言道:   「小子,你是何人?」   又轉過頭問淡然大師道:   「那個遊方胖者呢,跑到哪裡去啦?」   吐魯渾明知森孩兒就是那個胖者,卻不說穿,竟也跟著問道:   「是呀,遊方胖者跑到哪裡去啦?」   見無人回答,吐魯渾又「哇哇」說道:   「你們是不是覺得奇怪,明明下了九十子,卻還以為是下了十二子?哈哈哈哈,那是我以一念通神功,化去了你們神思中的七十八步棋子的想法,就成十二子了,明白了嗎?」   森孩兒一怔,立即明白過來了。他恐怕吐魯渾會再動殺心,急忙狂展身影,升至空中。俯身望去,松雲寺已是棋子大小,便以五嶽山王所授玄功,說了一聲:「走!」   「走」音一落,松雲寺、淡然大師和各位僧人已然無有蹤影。   森孩兒無心留戀於此,便朝著嵩山方向,疾馳而去。   再看吐魯渾,他正在那裡「哇哇」亂叫。突然之間,松雲寺不知去向,但見自己和皇甫昭立在一片蠻荒之地,便怒然轉身,心脈之聲頓時「鼕鼕」狂響起來。   皇甫照惑然向四下張望,急道:   「師父,松雲寺不知去向了!你不如找個花園來,也好教我乾坤玄機玉房銷魂大法!」   皇甫昭剛一說完,就見自己已經站在一所別緻的花園中。   吐魯渾大聲說道:   「你看這江南園林,景色如何?」   皇甫昭方知,原來這是把江南的園林,搬到了此處。   看這園林時,但見小橋流水,鴛鴦桃花,樓榭亭閣,翠鳥俊鴉。真是妙趣橫生,景象迷人,著實令人流連忘返。   吐魯渾一擺手,大聲說道:   「這花園不像花園,迷宮不似迷宮,還不如我那巖洞好看。」   又大聲說道:   「去把那個亭子搬過來!」   皇甫昭怔道:   「師父,那麼重的亭子,徒兒怎能搬得來?」   吐魯渾怒道:   「你看我的。」   跳過去,手一提,硬是把亭子舉了起來,又輕輕一跳,回到原處。   二人旋即坐下。   見亭內石桌上尚有泡好的炒青綠茶,皇甫昭端起便喝。   吐魯渾奇道:   「你喝的是什麼東西,為何是這個顏色?」   皇甫昭答道:   「這是茶水!師父你不喝一點?真是好茶!好茶!」   吐魯渾怒道:   「小子,今後再不許喝這個東西!」   皇甫昭一愣,旋輕聲問道:   「那我喝什麼?」   吐魯渾怒聲說道:   「你不是有自己的尿嗎?那可是最有味道,最具神功的!」   皇甫昭一怔,又急忙問道:   「那總可以吃些山珍野味吧!」   吐魯渾點頭道:   「當然,山珍野味最好!」   皇甫昭這才欣然說道:   「一會兒我去搞些山珍野味給師父享用,現在就請師父教我乾坤玄機玉房銷魂大法吧!」   吐魯渾喜道:   「可以,可以!你先去搞來山珍野味,吃飽後方可練此大法!」   工夫不大,皇甫昭不知從何處弄來一籃子佳餚,其中果然有許多山珍野味。   然而,吐魯渾一看,「哇哇」說道:   「小子!這都是什麼山珍野味?老子要的山珍野味是人肉,學老子的『乾坤玄機玉房銷魂大法』必須要吃老子說的『山珍野味』,懂嗎!」   「是,徒兒這就去辦!」   說話間皇甫昭飛展身形已不見了蹤影。   正是:   凶殘何如吐魯渾,惡毒莫過皇甫昭。   天下狂魔初聚會,爭作天下第一妖。 第十二章 冰裡芳魂悄落淚 蓋世魔頭終歸西   詩曰:   煙籠古屋秘清幽,林深歸鳥好作秋。   淫魔命斷冰容下,松竹湖山可無求。   1   快到嵩山的時候,有一片秀水青山。只見水榭石橋,湖光山色,詩壁文碑,相映生輝。   這就是前明官至一品的一位官員的園林,因拱門眾多,故有千拱林之稱。此乃中原第一園林矣,大有江南園林的風格。倘不注意,定會忘記實乃身處中原。   森孩兒一路疾馳,提氣縱形,不及三個時辰,已行至千拱林之地。只見人潮湧動,沸沸揚揚,好不熱鬧。   森孩兒駐足尋思道:   「等見到阿蓋和悟一子,一定陪他們來此地遊覽一番。」   忽然,懷中的大蟾蜍「呱呱」叫了兩聲,森孩兒這才記起,連日來風雨兼程,加上昨晚與今晨之奇遇,還沒有顧得上喂些蟲物給自己的大蟾蜍吃。   這麼一想,自己肚中竟也飢腸輕鳴起來。但森孩兒又一想,此地離嵩山只有幾盞茶的路程,索性到了那裡再說吧。   森孩兒剛要動足,大蟾蜍卻饑不可耐,在懷中拱動不已。   森孩兒笑道:   「你這寶物,竟連一會兒也忍不住了嗎?好吧,待我捉些蟲物給你吃!」   四下尋去,卻不見有蛇蠍蛭蝶一類毒蟲。   無奈,森孩兒只得隱去身形,從人群中穿飛而過,遁入園林。   不知不覺走進一片茂草叢生的窪地。奇怪的是,此處同樣連一隻蟲物也沒有看見。   忽然,一條蝮蛇疾閃即逝。森孩兒一縱身,便已飛至蝮蛇方才閃現之處。只見草面上兀自滴有血跡。   「這一定是蝮蛇之血!」森孩兒想到這裡,心中暗喜。   沿著蛇血,一直向前,但見一條碩大無朋的蝮蛇,就蜷縮於草叢之中。   這條蝮蛇,黃黑色如土,上有白斑,黃頷尖口。與眾不同的是,其他蝮蛇形短而扁,頭尾相似,但是這條蝮蛇,卻體圓若六齡松木,身長如農家扁擔,頭部豐滿,尾巴粗壯,趴在地上,兀自轉頭舐血,原來竟傷於七寸要害之處。   森孩兒輕輕走近,凝目細看,蛇傷不似刀劍竹矢所致,像是有人用牙齒所咬。但此蝮蛇,乃含太陽火氣而生,故利牙最毒。蝮蛇之肉,沸如火炙,須臾碰之,即化焦盡。蝮蛇血濃,毒性更大。此間有誰如此膽大,能捕之吞血呢?   那蝮蛇見到有人過來,卻也不怕,昂頭吐芯,滋滋有聲。   森孩兒稍一動足,卻見懷中紫光一閃,大蟾蜍已然蹦出,箭一樣撲向蝮蛇。   蝮蛇見大蟾蜍銳風已近,急忙反捲尾部,毒風也衝向大蟾蜍。   大蟾蜍「呱呱」兩聲狂叫,口張似盆,對準毒風就吸。   只見草飛泥揚,木折枝摧。但蝮蛇竟蜷身定體,兀自不動。   森孩兒在一旁見了,也不禁一怔,心道:「我這隻大蟾蜍乃是神物,氣吞吳牛,卻為何蝮蛇有如此非凡定力?」   大蟾蜍見吸吮不進,便暴長觸角,頂蛇肉搏。蝮蛇絲毫不弱,昂頭張口,咬向大蟾蜍。   只見蛇光翻滾,蟾氣洶湧,一來一往,緊纏猛咬,互相不讓。蝮蛇突然一長身軀,竟直立如木,力拍而下,以罡猛之勁力砸向大蟾蜍。大蟾蜍竟也不避,向上銳蹦,一股紫色,衝向勁力。   只聽著「撲哧」一聲……蛇光與蟾影撞在一起後,倏然分開,各自摔至丈許之遠,稍一緩歇,又擰身再上。   森孩兒唯恐大蟾蜍不敵,疾伸長臂,探向蝮蛇。只一把,便抓住蝮蛇七寸之處。剛要用力,忽見蝮蛇目中閃有淚光。正奇之時,大蟾蜍已勁風撲到,卻不咬蝮蛇,反而撞向森孩兒握蛇之手腕。   森孩兒更奇,猛閃身形,躲過勁風,看大蟾蜍時,竟也淚流不已。   有道是:猩猩惜猩猩,好漢惜好漢。蛇與蟾當然也無有例外。   森孩兒便放開蝮蛇,任它游動。只見蝮蛇竟不離去,緩緩游向大蟾蜍。大蟾蜍更是抖擻精神,「呱呱」一叫,便蹦了過來。   蛇蟾兩口相對,一個「吱吱」作響,一個「呱呱」有聲,竟然像朋友般交談起來。   真乃天下之事,無奇不有!   森孩兒禁不住失聲笑道:   「奇哉!怪哉!」   忽然,大蟾蜍飛身跳起,閃身鑽進森孩兒懷中,兩隻前爪兀自拍打有聲。   又見蝮蛇長身游來,近前之後,突然一口咬在森孩兒的手腕上。   儘管森孩兒早已是百毒不侵,但是此時心中也禁不住一怔。他急忙低頭一看,原來是蝮蛇來了個仙人指路,拉著森孩兒就往草叢深處游移。   森孩兒惑然正疑,就覺天變地換,斗轉星移,一陣眩暈之後,再看四周,忽然大吃一驚!   原來,就在一剎那之際,這座中原明園千拱林,早已去向不明。   此時,正是吐魯渾施展玄功移來園林之時。只是吐魯渾不知此園林移自何方,還以為來自江南。   但是,更加驚奇的事情,又發生在了森孩兒的眼前……   就在吐魯渾施法移走千拱林之後,一個神秘的世界,出現在森孩兒面前。   但見森孩兒已是站在一個懸崖峭壁之上,四周雪蓮花傲然開放,峭壁之下是萬丈深淵,雪雞飛鳴於谷中。   好一個冰川王國!   但見冰川高聳,晶瑩奪目,寒氣逼人。冰舌所指,乃對面半山腰一個巨大冰洞,探頭細看,竟有水珠從洞口上滴淌,洞口銀雕玉琢,猶如一座仙境之水晶宮。   再看蝮蛇,竟然已經冰凍成一根雪白色銀杖,兀自一頭拄在森孩兒手中,一頭點在寒冷的地上。   悲哉!悲哉!悲哉!!!   壯哉!壯哉!壯哉!!!   有詩為證:   嵩山寂寞嵩山寒,何故風雪鎖中原;   銀蛇有情隨化去,孤作懸崖悲壯篇。   此景此情,縱是鐵石心腸,森孩兒也禁不住淚淚沾襟。心中歎道:「想不到蝮蛇也會如此有情。」又一想,何故突然之間,中原出現了冰川之景呢?   正在森孩兒兀自孤立於懸崖、百思不得其解之際,耳邊突然傳來一個綿長而柔和的聲音:   「少俠,你終於來了,我已等了你許久。下去吧!下去到冰洞之中,帶上那根蝮蛇杖,去看看你想見的人吧!你千萬不要驚慌,她並沒有死,只是一種狀態罷了!」   森孩兒大驚道:   「你是誰?為什麼對我說這些?你為什麼等我?洞中藏有何人?」   那個聲音淡然說道:   「為了救她,我喪失了數十載的功力。這條蝮蛇,乃我調養多年的蛇精,一直護在洞前。今天,來了一個人,咬傷了蝮蛇精,是我一直以內力支撐於它。現在它死了,但它的體內,卻存有我的三十六年功力,雖然寒冰封鎖,又耗去二十年功力,但還有十六年功力能為你所用。洞中之人,需再過三十年方可復活。你馬上把蝮蛇精插入洞中所封冰人之身邊,還能以這十六年功力,為她抵消一些時光。我已堅持不了多久,待見到洞中人時,切勿驚慌!」   倏然,聲音頓止。只有回聲響在冰谷,經久不散。   森孩兒聽罷,絲毫不敢遲疑,猛然凌空飛起,向著對面半山腰的冰洞,疾奔而去……   2   森孩兒只此一躍,便落在了冰洞旁邊。   然而堅冰圓滑,無法立足。森孩兒腳尖剛一站穩,立時一個踉蹌。他急忙輕身穩住身形,但冰面奇滑,眼看要掉下山澗。   森孩兒再次沉氣於混元宮,透徹三關,施展出華山王師父所授「氣邪歸正江梅引」,怒喝一聲:「小!」   忽見冰山縮成一塊山石,冰洞也變成一眼古井一般。   森孩兒長足輕跳,躍入洞內,又怒喝一聲:「變我回來——」   又見冰山暴長,冰洞也隨之恢復了原狀。   森孩兒見洞內光線暗淡,奇寒無比,漸覺不耐,正想布氣抵禦,忽見對面銳風一動,頓時銀光遍體,紫氣飛旋。   森孩兒急忙揮掌格擋,但對面來風飄忽不定,竟把森孩兒看得眼花繚亂。森孩兒一矮身形,銳風紫氣從頭頂「霍霍」而過,震得冰塵飛舞,滿空交織。   森孩兒怔道:這是何方高手,怎麼居此奇洞?急忙目注如電,疾發而過。   又一想,就見目光照處,一胖高之冰熊正擰身旋掌,抬足有力,落足有聲,朝森孩兒走了過來。   森孩兒大驚,急忙暗施恆山王師父所授「住世留形訣」,意不散流,神不外溢,心不緣境,頓時身輕似蝶,待冰熊凌厲的一掌出來,便縱身飛起。   這一飛,手中的蝮蛇杖卻「噹」的一聲掉落在地。冰熊見到蝮蛇杖,先是一怔,而後狂嘯一聲,坐於原處,不動不叫,風定聲寂。   半晌了,冰熊仍無聲息。森孩兒小心靠近,定睛看時,竟原來是一座冰熊雕像,栩栩如生,兩雙銅鈴般的大眼注視著前方。   森孩兒再向四週一看,不覺倒吸一口寒氣。只見冰熊鎮坐之處,有一巨大冰棺,棺體透明,熠熠發光,與四面冰形融為一體,稍不留心,便分辨不出。   在這巨棺之上,尚自盛開著幾株雪蓮,若隱若現,兀且瀰散著淡香。而這淡香甚為奇異,並不散亂,而是聚在巨棺周圍,形成霧狀,清清淡淡,似有似無。   森孩兒急忙撲身上去,朝棺內一看,不禁「啊呀」一聲大叫!   你道棺內是何人?   棺內正躺著森孩兒日思夜盼、急於見到的妻子——阿蓋公主。   這是怎麼回事?   森孩兒忽又想起方才站在懸崖上時,那個聲音所囑。   他驚歸驚,心卻不亂,急忙持起蝮蛇杖,稍運內力,便插入阿蓋冰屍旁邊。就見蝮蛇杖內,忽有一股暗氣,緩緩納入阿蓋的冰屍體中。而那條蝮蛇,也倏然消失。   森孩兒不由得淚花翻湧,悲慟念生,便放聲大哭起來。   有道是: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哀到極時不有淚,絕非真正大丈夫。   森孩兒這一哭,懷中的大蟾蜍也蹦出懷中,躍上冰棺,見此情景,也已是淚濕面頰。   更有奇者,森孩兒哭聲過後,猛見阿蓋的臉上,竟也淚花晶瑩,似是已聽到了丈夫的哭泣。   森孩兒哀然大聲喊道:   「阿蓋,阿蓋!你聽見我在喊你了嗎?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們的悟一子呢?」   阿蓋只是流淚,並不會吭聲。淚水剛一湧出,頃刻又凍成冰花,開在阿蓋的秀美的臉上,煞是美麗、動人。   森孩兒又哀言說道:   「阿蓋!這都怪我,為了一塊金骨王牌,四處拜師學藝。但學成武功,又有何用呢?我連自己的妻子兒子也保護不了,連那個不知從何處出來的吐魯渾也打不過。我還怎能為師父報仇,怎樣弘揚武林正義,為江湖正道人物剷除邪派妖人呢?阿蓋,你回答我,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森孩兒又大聲悲叫道:   「悟一子,我的好孩子!你在哪裡?爸爸回來啦,你出來吧,悟一子!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但四處除了森孩兒的悲哀哭叫聲和一陣陣「嗡嗡」的回聲外,再就是大蟾蜍偶爾拍打肚皮的「啪啪」聲。   森孩兒運氣於指,化指為勾,想抓破堅冰,以自身的體熱暖化阿蓋。但除了冰棺上留下了幾道淺痕,冰棺竟紋絲不動。   森孩兒不敢施展「泰山拳」和「華山指」,生怕使阿蓋受到任何傷害。他又爬在冰棺上慟哭抽泣起來。他哭泣一會兒,就抬頭看看阿蓋;看看阿蓋,又埋頭慟哭。   忽然,森孩兒覺得自己的兩腳被一片冰水濡濕,忙低頭一看,自己竟站在冰水之中。   哪裡來的冰水?如此奇寒之洞,還會有冰雪融化嗎?正自奇怔之間,就聽大蟾蜍「呱呱」叫了兩聲,縱身撲入森孩兒的懷中。   森孩兒四下細瞧,頓然驚呆了。   原來,前面所見那座冰熊雕像,竟然已化成寒水一片,兀自剩下兩隻碩大的熊掌,還沒有化盡。   這冰水汩汩而化,尚有波紋漣漪,看時,竟是反覆著八卦中的艮卦之象。這艮者,是當行則行、當止則止的意思。艮卦即象徵山嶺,不論是山遇溝谷、河流、冰雪、森林的包圍,但山始終是中心,中心是不動不搖的。   真是「幽僻之處,可有人行?點點蒼苔,白露冰冷。」   森孩兒的眼裡逐漸又濕潤起來,淚珠復又滴下。他慢慢地仰起了頭,淚眼看著冰棺。他抖縮著啜而言道:   「阿蓋,我知道這眼淚是救不了你的!你靜靜地躺在這裡,我會時常來看你的!」   阿蓋似是聽見,又似是沒有聽見。但從她又滴出的兩滴淚珠上來看,阿蓋是多麼希望森孩兒保重身體,不要因為自己冰凍於棺,而喪失殺向江湖的決心和勇氣啊!   森孩兒正在目不轉睛地看著妻子,忽然聽見洞外遠處有人在說話。   就聽一個男人說道:   「這個地方真他媽的蹊蹺,竟有如此冰山雪嶺!」   另一個是個女的,說道:   「既然吐魯渾已教給你玉房銷魂大法,你再遇上森孩兒,便不用怕他啦!」   森孩兒聽出那男的是皇甫昭,而那女的卻不知道是誰。   又聽皇甫昭哈哈一笑,沉聲說道:   「這乾坤玄機玉房銷魂大法真是厲害!我方才在出來的路上,碰見一隻碩大無朋的蝮蛇精,蝮蛇衝我便咬,我一伸手,就抓住了它的七寸之處,我也狠狠咬了它一口。誰知這條蝮蛇似乎受過高人指點,竟然內力罡猛。我這一咬,蛇血入腹,非但沒有被毒死,還意外地獲得了百毒不侵之身。下次再與你一同雙修,你可要小心中毒喲?」   說完,淫笑不止。   那女子嚶嚶一笑,不以為然地說道:   「我俏羅裙碧蝴蝶別的本領沒有,但我師父東方若萍卻教會了我一種玄功,那就是專門會吃男人的花心!你要不信,就來試試!」   皇甫昭哈哈一陣淫笑,之後又說道:   「試試就試試,你還能吃了我不成?」   「那你就小心著。」   皇甫昭又沉聲放蕩地說道:   「石榴裙下死,作鬼也風流!」   就慢慢悠悠地脫著衣服。   俏羅裙嚶嚶一笑,摘下幾朵花……   就在此刻,凌空飛下一人,於蕩聲蕩氣中發出一陣大笑……   3   你知道來人是誰?來人正是沉香軟玉東方若萍。   東方若萍春笑不已,一邊笑,還一邊讚道:   「好,很好!身手的確不凡!不愧是我沉香軟玉門下的弟子!」   又續問道:   「碧蝴蝶,我讓你打問的消息,你辦的怎麼樣了?有沒有阿蓋這娘們的消息?」   俏羅裙忙低聲答道:   「徒兒雖不知阿蓋這娘們的下落,但前一陣森孩兒在此地出現,我想他一定是來找阿蓋這娘們的!」   皇甫昭在一旁沉聲言道:   「沉香軟玉雖是女中豪傑,但我皇甫昭卻是男中泰斗。如果女豪傑遇上男泰斗,你們說會發生什麼好事呢?」   說完大笑幾聲,又用雙目斜視著東方若萍。   這東方若萍從來都是來者不拒,只見她手一抬,便取出幾枚春針,笑道:   「你這小子,口氣不小,是否願意嘗嘗它的滋味?」   皇甫昭也不害怕,依然低聲淫笑……   東方若萍見了,點點頭,二指上去一夾,言道:   「看上去似乎還算可以,尚需再練十年,經一千人之磨煉,方可銳厲剛挺。」   皇甫昭兀自不服氣。   東方若萍隨後朝著冰川之上的一棵塔松,只一掰,便連根折下,對皇甫昭笑道:   「這塔松比你的如何?」   一用力,便放入體內。只聽「嘎叭」一聲,已然斷成數節。   皇甫昭見了,慚愧不已。   皇甫昭與俏羅裙聯袂飛出,向著對面冰洞闖去。腳剛點上冰洞,卻一滑動,雙雙向谷底墜去。   說時遲,那時快。   只見東方若萍起舞飛身,手拉俏羅裙的裙角,游壁而起。   東方若萍已飛昇至洞口上,一把抓住一根冰柱,稍一借力,便將俏羅裙與皇甫昭拋入洞內。誰知就這用力一拋,冰柱「叭喳」一下應聲而斷。   東方若萍身子一沉,便向下狂墜。   但東方若萍豈是無名之輩?她竟然來了個平步青雲,身形一橫,飛出多遠,下墜之勢已慢了許多。再向回一橫飛,已然跳落在冰洞之中。   4   三個惡魔一進洞內,立時發現了森孩兒的身形。   東方若萍一眼就看見正氣威然的森孩兒,於是驚怔之後便一陣浪笑,說道:   「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後生。聽說你學成五嶽老鬼們的奇功後,屢屢干涉江湖之事,還殺死了金珠魔丐和塔上鬼魅。今天,我倒要領教一下你的功夫,看看有何厲害之處。」   東方若萍疾擰蛇腰,出指如電,驟然狂擊森孩兒的軟肋與下身。   森孩兒大怒,心道:「今天我不除去你這淫賊,難消心頭之恨!」便不慌不忙,緩緩站起,目透精芒,緊咬牙關。   只見他緊裹颯風,抽出竹劍,橫掃過去。劍風凜冽,夾雜著洞內的奇寒之氣,更有一番狠勁。   東方若萍老奸巨猾,出指之餘,還帶出一把春針,恰似群蜂出巢,淫毒之光,已將森孩兒全身緊鎖。   然而,今日的森孩兒,豈是當年可比?   就見森孩兒朗聲一笑,施出恆山絕技「住世留形」秘訣,布氣週身,輕飛而起,似俊雀神鷹,盤旋於冰洞之上。   那些春針,盡數打入冰壁之中,化為無形惡水。   東方若萍見一計不成,復導氣入足,朝著森孩兒的凌空之體,發狠踢來。足一踢出,裙擺揚起,竟似有利牙遍佈,恍若槍林劍網。就見隨著揚起之足,響起霹靂閃電,惡臭沖天,旋向森孩兒正身之膻中、紫宮和關元、中極諸穴而來。   這一下,真可謂令森孩兒猝不及防。因為絲毫沒有料到,那下身之處竟也會暗藏殺器。   森孩兒心念疾動,猛沉身形,激起氣浪,猛地撞了過去。但聽「啪啪」一陣輕響,將暗器一一擊落。   兩人一來一往,不覺中已有十二三個照面。   森孩兒不禁心道:   「雖說東方若萍淫功超人,卻原來武功也同樣蓋世。縱是當今江湖正道一流高手,也難敵她的十之四五。只是,東方若萍蓋世之功,均與一個『淫』字相連,倘不除之,定留後患!」   森孩兒突然放聲一笑,笑聲雄渾,大有摧動冰山之勢。   隨著笑聲,森孩兒一指疾出,迎著東方若萍的第十三指「欲液思源」便點了上去。   二指接處,頓見烏光紫氣一閃即逝。   誰知,二人激戰許久,竟無法使對方落敗。   但見東方若萍已是目生彩光、臉泛潮紅,竟然到了最高境界。這樣一來,東方若萍全憑體內殘存的力量支撐,雖悠長與凶狠,但終有耗盡血氣之時。   再看森孩兒,兀自面不改色,泰然處之。因為,他只用了一半以上的內力。   站在一旁的俏羅裙見東方若萍的汗水已濡濕地面冰層,已然心知不妙。   她急忙對一邊呆立的皇甫昭言道:   「呆子!此時不上,還待何時?」   皇甫昭方才醒悟過來,反說道:   「可是,他們已然布氣於四周,我怎生助你師父一臂之力?」   俏羅裙急忙過來,在皇甫昭耳邊悄悄說給他一句話。   誰知,皇甫昭非但不驚,反而哈哈一陣浪笑……   5   原來,俏羅裙只講了四個字,讓皇甫昭「摧情入宮」。   但見皇甫昭飛身來到東方若萍身後,手抵東方若萍,猛然加入其中。哪知東方若萍因為失水過多,皇甫昭貿然這一加入,使她頓覺頗為不爽。然而,旋即便已覺內力倏然充盈,便也由著皇甫昭隨心所欲。   森孩兒見狀,不由大怒,便緊閉雙眼,轉氣入耳,窺防偷襲。   皇甫昭這一相助,使瀕臨險境的東方若萍頓時化險為夷。而森孩兒頓覺力道一緊,急忙摧加內氣,已然使出七八成功力。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皇甫昭已然完成「摧情入宮」的任務。正想撤出,就聽俏羅裙在一旁喝道:   「穩住後力,伺機再助!」   皇甫昭急忙深吸一口氣,又將力道加強。   東方若萍指力又長一寸,指風也開始「呼呼」有聲。   森孩兒再加內氣,已然使出九成功力,堪堪戰成平手。   森孩兒頓生急念,但急念剛生,東方若萍的指力卻趁機再長出九寸,加上剛才一寸,正好一尺。指氣離森孩兒的胸口大穴,僅剩半寸之距。   森孩兒大怒,心道:如此耗費下去,定會使兩敗俱傷。想到此處,暴喝一聲,又猛摧指力,運功至十成之境。但見指氣頓長,銳不可當,一尺之辱,已然雪恥。   森孩兒又緩發清音,哈哈長笑,笑聲錘擊四面,劍刺八方,頓擊東方若萍的奇經八脈與週身大穴。一時之間,直笑得冰凌消融,冰柱坍塌。   東方若萍被森孩兒如此威力驚得面如灰土,直覺任督兩脈顫抖不已。今日她能否保全性命,已渾然不知。   東方若萍心道:施展最後一招的時候,已迫在眉睫了!   東方若萍突然狂收指力,任憑森孩兒凌厲無比的指氣,閃電狂錘般擊在自身胸口之上,卻收指變勾,收勾變爪,收爪變抓。手腕急回,只一把,便抓在自己左乳之上,以無與倫比的神速,拚力一掰。只見鮮血狂噴,看時,竟然已抓下一隻胸乳。   森孩兒大吃一驚,驚詫之際,但見東方若萍早已沉下最後之力,勁揚手臂,夾風帶波,將這只斷乳,萬分罡猛地砸向森孩兒的丹田之處。   森孩兒哪會料到東方若萍竟會自斷乳房,藉以作最後一搏,他只覺得有一隻沉重的東西,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   森孩兒禁不住失聲大叫一聲道:   「大膽淫賊!」   頭一歪,身體仆倒在冰洞中堅硬的地面上。冰洞也隨著吼聲劇烈顫動不已。   但見東方若萍左乳之處,血噴如注,整個人也慘然倒下。   而俏羅裙和皇甫昭,早被森孩兒的吼聲震斷心脈,卻兀自站立不倒。   看皇甫昭時,但見雙目勾直,七竅冒血;而俏羅裙更是眼珠爆裂,滿臉血污。   原來,不知何時,二人竟已命歸西天。   正是:   嵩岳奇川雄虎嘯,冰洞絕學誅淫妖。   捨己為人勇除惡,大夢不絕玄氣高。 第十三章 淚美人途逢五龍客 展天瑛智取三首詩   詩曰:   窮途尚有三分意,末路但存一點情;   何懼潸然淚衣袖,暗妝素飾說芳名。   1   且說萬卉山主茉莉,含淚掩埋了丈夫芍葯的屍骨,頂風冒雨,一路狂奔疾行,依丈夫所囑,前去絳霄宮拜見一念師太。   這一天,風停雨住,天空萬里無雲。傍晚時分,茉莉已來到一座不知名的大山密林之前。   正想找人打問,忽見林中響鈴四起,飛馬闖出五條大漢,個個赤裸上身,面目卻斯文猶存。   為首一人,催馬近前,一揮手中銀龍劍,衝著茉莉叱喝一聲:   「來人站住,留下過路盤纏!」   茉莉心道:「光天化日,竟有攔路搶劫之徒。不知這五個人有何來路,需先問過再說。」   便佯裝懼怕,喃喃施禮道:   「五位好漢,留情留情!怎不去打劫豪富官匪,卻見我一孤弱女子,只身前來投親,還要索取銀兩,真是……」   話音剛落,後面又有一人放馬過來,對為首之人說道:   「二弟,算了吧!我見她面帶哀容,精神睏倦,必是良家婦女。」   又衝茉莉一抱拳,施禮道:   「請恕我們綠林五龍客在此冒犯,你可以走啦!」   茉莉見這個人雖然幹些綠林匪盜勾當,但心地依然善良,於是微笑了一下,沉聲問道:   「請問五位好漢,此處是何地,離絳霄宮尚遠否?」   後來那人聽罷一怔,急忙說道:   「莫非你從遠地而來,怎麼連騎田嶺都不知道?你說的那個絳霄宮,我們從來不曾聽說,不知在何方向。」   茉莉點點頭,又笑道:   「敢問此地可有客棧、茶舍?」   那人又是一怔,繼而道:   「不瞞你說,騎田嶺過去乃天下五嶺之一。但清人入關之後,無惡不作,加之江湖近來屢出惡人,百姓逼於無奈,紛紛背井離鄉。而今,騎田嶺已然人煙稀少,哪裡還有客棧茶舍?」   先前那人也隨之收起銀龍劍,「唉」了一聲,言道:   「這位婦人,你別以為我們五人真是些打家劫舍的土匪,我們也都是被逼上梁山的。」   又指著後來那人,說道:   「我大哥叫沙天石,本是此地的明軍千戶。清軍入關,明軍潰敗,我大哥才回到家鄉。但又屢遭搶掠,家中妻兒被殺,才與我們上得嶺東,幹些小生意,以求混口飯吃。」   沙天石腰纏一根金龍鞭,見二弟介紹完,就接著說道:   「我二弟婁天水,是地方有名的朗中,會些拳腳。三弟袁天木,一把鐵龍刺使得出神入化。四弟孔鳳池,才學過人,還中過秀才,使一根烏龍杖,曾杖打清軍先鋒的狗頭。五弟張鳳玉,原是出家的道士,被逼無奈,才帶上道觀的鎮觀寶刀玉龍刀,來此入伙。唉,真是說來慚愧!原來,我等也憎惡這種行當,不想今日裡自己竟然也干將起此勾當來。」   茉莉笑道:   「世道如此,又何必自責呢?既是此地無處投宿,我與各位好漢就此別過!」   說完,就要穿林越嶺而過。   沙天石急忙說道:   「客人慢走,你一柔弱婦人,倘在山中再遇惡人,如何是好?不如今晚就到五龍寨小住,明日再走,不知妥否?」   見茉莉面露慎容,又朗朗一笑,言道:   「我們五人雖幹上如此勾當,但都是正人君子,深知『仁義』二字,也知曉廉恥。請客人不必擔憂,山寨中人,自會小心侍奉,斷然不敢造次。」   茉莉見沙天石十分誠懇,又已把話說明,就不好再行推辭。   來到五龍寨,見寨規森嚴,茉莉不禁在心中讚道:「沙天石不愧是前明千總,果然名副其實。」   茉莉當晚簡單吃過特為她所設壓驚宴後,便回房歇息。   到了半夜,茉莉忽聽五龍寨人聲鼎沸。從窗格望去,見寨前火光沖天,還圍著許多人。茉莉急忙穿衣開門,隱去身形,來到寨門。只見綠林五龍一字排開,正與對面一怪面老者怒目相對。   就聽沙天石斥聲言道:   「五龍寨從來就不曾欠他冷面殺星什麼銀兩,幾年來一直受他要挾,而今五龍寨早已脫離他的聯盟,為何又來向我們索取銀兩?真是欺人太甚!」   怪面老者也怒道:   「那就是說,五龍寨不欠也不給啦?」   見無人應聲,便怪叫一聲:   「都給我出來,一個一個收拾乾淨!」   隨著話音,周圍突然躍出幾十名執刀仗劍的殺手,轉眼之間,便將綠林五龍客圍在當中。   婁天水大怒,沉喝一聲:   「你們想幹什麼!」   抽出銀龍劍,朝著殺手們便斬殺了過去。   婁天水這一動手,袁天木、張鳳玉也拿出鐵龍刺和玉龍刀,與殺手們戰在一起。   孔鳳池剛要操動烏龍杖飛身上前,沙天石一攔杖頭,對他說道:   「四弟,你速去把那客人護送出寨。記住千萬不可有一絲閃失,失了誠信!」   孔鳳池答應一聲,轉身就走。   孔鳳池剛一轉身,便覺有人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一看,正是茉莉。   茉莉示意他不要做聲,才輕聲言道:   「惡賊不除,天下難寧。你莫要顧我,快去助陣吧!」   孔鳳池剛要搖頭,就被茉莉輕輕一掌,推進戰陣。   沙天石在茉莉一現身形之際,心中已然明白,這個客人乃武林高手,一直深藏不露。   寨前已是一場混鬥,雙方各不示弱。   那邊,怪面老者觀戰不語;這邊,沙天石靜觀事變。四龍各自迎住五六人,均打成平手。   只見婁天水一把銀龍劍快似閃電,一招「水濺平川」,環劍風沉。與他戰在一起的六人中,就聽見有兩個人慘叫一聲,被削去頭顱。   婁天水一招得手,頓長精神,出手更快。又是一招「水淹七君」,又將四人中的三人,砍翻在地。剩下一人,見勢不妙,向後疾縱,但尚未著地,已被一招「水落玄門」,洞穿了胸膛。   而袁天木卻有些吃緊,一把鐵龍刺剛刺中一人,就見一道寒光臨空劈下,再想躲開,已是不及,只得鬆手倒縱,退出數尺。   但對手絲毫不給袁天木喘息之機,疾身撲上。袁天木失去手中武器,只能閃躲,伺機出手。   孔鳳池被茉莉推入陣來,正有四名殺手撲近前來,只好一擺烏龍杖,指東打西,指上打下。   再看張鳳玉,腳踏八卦玄步,玉龍刀封緊門戶,看準機會,出手極快,只一刀便剁翻六箇中的一個殺手。正待轉身,剩下五個,齊發毒矢,張鳳玉躲閃不及,胸口正著,但兀自緊咬牙關,絲毫不落敗跡。   婁天水一人殺死六個殺手,急忙轉身,見袁天木已然不支,便一展銀龍劍,將袁天木接了下來。   雙方直殺得天昏地暗,氣吞山河!   孔鳳池忽見有一道銀光飛來,急忙揮動烏龍杖去擋,卻只覺手臂一麻,只好快速閃過。   一直處在靜觀事變之中的沙天石見狀,抽出金龍鞭,飛身擋住撲向孔鳳池的幾個殺手。   沙天石這一出手,怪面老者不再袖手旁觀。但見他從背後取下一柄三刃魔星大法刀,一個「力沉千鈞」,朝著沙天石斜刺裡直劈過來。就聽風聲颯颯,但見寒光閃閃。   本來,五龍客之中,沙天石武功最高,但此刻怪面老者一加入,反而頓覺情形吃緊。   那邊,婁天水見沙天石一上來,就遇上怪面老者這一高手,不由得心中大怒,宏聲大喝:   「找死的,就來吧!」   手中一把銀龍劍上下翻飛,使得更緊。   「二哥,我來換你!」   方纔被沙天石換下來的孔鳳池見沙天石險象環生,急忙過來,換下婁天水。   婁天水一掃銀龍劍,又傷一人,這才下來,縱身來到沙天石旁邊,將另外幾個殺手擋住。   婁天水剛接住一個殺手迅猛的一刀,忽聽袁天木大叫一聲:   「寨內著火啦!」   2   婁天水陡然之間聽見袁天木喊道:「寨內著火啦!」便大聲說道:   「三弟,你快去看看!」   一招「水瀑倒懸」,自下至上,已將一個殺手開胸破肚。   沙天石並不理會,只朝著砍向自己的三刃魔星大法刀,揮鞭就擋。就知這一擋不要緊,自身門戶已然大開。就見怪面老者一掌推來,沙天石暗道一聲:「不好!」急閃身形,已是不及。   正在沙天石危在旦夕之際,說對遲,那時快,就見一少婦手抄一把花蕊,揚手即出。   怪面老者正要掌斃沙天石,忽覺一股花香撲面而至。再想躲時,卻已來不及。只聽「噗噗」幾聲,被打中胸口。   怪面老者大吃一驚,定神一看,脫口喊道:   「你是萬卉山的茉莉老兒!」   茉莉哈哈一笑,銳風裹身,虎游八卦,花蕊散處,「噗噗」作響。   只一剎那,再看寨前殺手,竟已十有九死。剩下的六七個見勢不妙,就想逃之夭夭。   怪面老者大喝一聲,吼如海嘯,一立法刀,唸唸有詞。倏然之間,便聽見風聲凜冽,風頭似箭。   茉莉不禁驚聲喊道:   「招魂幡術?」   顧不得細想,從婁天水手中奪過銀龍劍,狂吐神力,擲向怪面老者。這一擲,端的力量奇猛。   怪面老者只見光芒一閃,待閃身躲避,寒氣已到近前。   怪面老者大吃一驚,撒開法刀,倒飛疾縱出有一丈之餘。   茉莉輕身一縱,便接住法刀,又長身一躍,飛臨半空,用力狂拋法刀,就見法刀似閃電一般,「哧——」的一聲,沒入山壁,兀自露出刀柄,狂抖不止。   茉莉這一手,乃叫「玄波雲瀾」,本是施展暗器之法,而以刀代器,兀自沉雄有力,不禁令在場的四龍欽佩不已。   四龍哪裡知道,面前這位面帶憂容的秀美少婦,乃當今一流高手,又豈是五龍之輩可比?   說話間,怪面老者已閃身飛回,掌力狂吐,連擊三掌,掌掌夾風,擊向茉莉。茉莉大怒,運掌如風,掌勢如虹,也對著怪面老者的掌力擊了上去。   這可是硬碰硬的功夫,含不得半點虛巧。就聽「啪」的一聲鈍響,眾人心頭頓覺一緊。再看茉莉,被震得退了五六步,方才沉足站穩。   而怪面老者,卻已是一個跟頭,被震出一丈有餘,摔倒在地。   茉莉突然凌空一躍,似蒼鷹撲兔,已然來到怪面老者近前,又一揚花蕊,全都射入怪面老者的身上。   就聽怪面老者慘叫不已,在地上不住地翻身滾動。   茉莉剛要抬足踹下,怪面老者忽然吼道:   「茉莉老兒,你敢殺朝廷命官,你就不想後果嗎?」   茉莉猛收足力,叱聲問道:   「你到底是何人,為何知道我的名頭?」   怪面老者哈哈一陣怪笑,獰然言道:   「老夫乃大內武功第一高手,老夫的名字不說也罷。但你萬卉山女山主的名頭,江湖之上誰人不知?」   說著,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塊紫竹王令,又獰言續道:   「這塊東西,你一定知道。老夫留下紫竹王令,只希望你網開一面,放老夫下山!」   茉莉說道:   「既然如此,我們不要這塊紫竹王令,放你下山便是。」   「好!果然豪氣過人!老夫就此告辭,日後有用得著老夫之處,定會還此活命之恩!」   怪面老者揮指自解被封穴位,站起來,撣了撣身上的塵土,向著山下狂飛而去。   怪面老者身在半空,已飛出很遠,還在喊一聲道:   「老夫說過的話,自會算數!」   又向回勁揚手臂,將紫竹王令運氣發力,遠遠地擲回。   茉莉伸手接住,舉目一看,不由不驚失色。   四龍圍來,也往紫竹王令上一看,只見王令上面寫著三個楷體小字。這三個楷體小字是「楚運北」。   當然,四龍都不知曉楚運北是何等之人,但知道必是這怪面老者的姓名。只有茉莉心中明白。   茉莉為何沒有殺死楚運北,並放他生還呢?四龍心中疑道。   茉莉見眾人此狀,就將紫竹王令交於沙石天,說道:   「各位好漢定是心存疑點,想著我為什麼要放他下山。其實,我四海飄零,又怎麼懼怕一個楚運北?我唯一不能放心的,就是這五龍寨。我見怪面老者,酷似大內的楚運北,只是遲遲不敢斷定,直到看見紫竹王令上所寫,才確定無疑。這楚運北,正如他自己所言,乃大內武功第一高手,權力極大,甚得皇帝老兒的寵愛。楚運北已然受命於朝廷,協助冷面殺星和堂兄楚昭北在江湖欺正昌邪。但此人有一個最大的優點,即是一言既出,絕不反悔。我見他說要留下王令,便明白用意。因而,我才放他下山。」   沙天石點頭言道:   「前輩武功深不可測,並且頗諳智謀,令我等大開眼界。十分感謝前輩為我們五龍寨考慮周全。我等願拜前輩為師,不知前輩肯否?」   說著,就跪了下來。   四龍也跟著,紛紛跪倒在地,請求茉莉收納為徒。   茉莉心想,去絳霄宮可以晚些時候,便爽然朗笑道:   「各位請起,我答應收你們綠林五龍客為徒。只是孔鳳池不在,稍後你們與他商量吧!」   從此,茉莉便在騎田嶺五龍寨住了下來,每日裡傳授些武術心法、內氣輕功於沙天石等五人,這一住就是數載。   3   且說茉莉在去往絳霄宮途中,意外地碰到了五龍寨五位寨主,並接納五龍客為徒,一過就是數載。   這一日,茉莉對五位徒弟言道:   「為師在五龍塞已住了幾年,今日就打算動身,去絳霄宮拜見一念師太。為師走後,你們務必小心。這幾年,冷面殺星雖沒有挑釁,但不可喪失警惕。打家劫舍,也非長久之計,應該從長有所計議才是。為師此去絳霄宮,也不知能否見到一念師太,為師與一念師太從未見過面,甚至江湖上也不曾聽說過此人,不知一念師太有何來歷,為人如何?」   沙天石、婁天水、袁天木、孔鳳池、張鳳玉五人,豈肯讓師父只身前往,便商議要護送師父去絳霄宮。   茉莉笑道:   「大家不必爭了!為師自己去,路上更好方便。你們武功尚淺,還需練上一二十年,才能與為師的功力相當,照你們現在的情形,又怎麼能護送為師?」   當天午飯一過,茉莉便啟程上路了。   五龍客準備了豐厚的銀兩,可茉莉婉言謝絕了徒弟們的好意。   半月後,茉莉來到了絳霄宮前。   但見絳霄宮已然裝點得金碧輝煌,宮前少女穿梭不已,忙忙碌碌,似乎是在迎接貴客的到來。   忽然,宮女們驚呼起來。茉莉尋聲細看,卻見宮前草地上,倒伏著一個弱小的男孩兒,緊閉雙眼,已然昏死過去。   茉莉縱身過去,雙手抱起男孩兒,見他約莫十來歲,骨骼十分瘦小。誰知茉莉剛抱起這男孩兒,忽覺面頰一緊,頓時天昏地暗,倏然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待茉莉甦醒過來,一眼就看到那個男孩兒正關切地看著自己。再看旁邊,頓時大吃一驚,脫口而出地喊道:   「你是……」   不待說完,茉莉的嘴便被另一隻綿綿的手摀住。   那人哈哈大笑,說道:   「我的名字叫一念。這位女俠莫不是萬卉山茉莉山主吧?」   茉莉大喜,急忙喊道:   「師太,我終於見到你啦!你怎麼長得那麼像是我的一位故人呢?」   一念師太微微笑道:   「似是非是,是也非也。世間萬物,各歸其屬,相貌相似,本是常事。萬卉山之事,我已聽說,女俠此來,也是我之預料。但為何相隔了這麼多年呢?」   茉莉一聽,淚水便已湧出。她含淚言道:   「師太不知,芍葯已然歸天。我日夜兼程,途中奇遇五龍客,其間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茉莉把近幾年所遭遇的事情,一一詳細地告訴了一念師太。   一念師太也動情地言道:   「茉莉,今後這絳霄宮就是你的歸宿!也免去在江湖上,處處險象環生。」   茉莉急忙謝過一念師太。   茉莉又轉頭問那個男孩兒:   「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不與母親住在一起?」   茉莉一問,一念師太才想起還有這個男孩兒站在旁邊。   一念師太端詳良久,忽然問道:   「森孩兒是你什麼人?」   男孩兒一驚,又見一念師太面容慈祥,才喃喃說道:   「是我的父親……」   一語說出,滿座皆驚。   旁邊卻有一人,聽後爽聲問道:   「你母親莫不是阿蓋公主嗎?」   男孩兒牙關緊咬,淚如雨下,使勁點點頭。   一念師太見問,便言道:   「天英,你怎麼會認識他的母親?阿蓋公主是誰?」   方纔問話的正是展天瑛。   展天瑛對一念師太說道:   「師太,阿蓋公主是瑤池婆婆的徒弟,也是大理段氏公主。這些都是我從鐵心兒那裡聽到的。」   一念師太又問道:   「鐵心兒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展天瑛復答道:   「鐵心兒與瑤池婆婆的另一個徒弟韓仰子素來交好。」   一念師太點了點頭,「哦」了一聲,轉而問那個男孩兒道:   「你怎麼一人,你母親呢?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兒說道:   「我母親被一個叫任遠行的劍客所傷,又被方纔你們說起的白雲子醫活,冰凍在嵩山之中。為防止冰化,白雲子從天山搬來了一座冰山。我的名字叫悟一子。」   「悟一子!」一念師太若有所思,又喃喃自語道:「白雲子!」   一念師太轉身對展天瑛說道:   「天瑛,你隨我來一下。」   又笑著對茉莉和悟一子言道:   「二位稍坐,我去去就來。」   一念師太把展天瑛叫到自己的房間,輕輕對她說道:   「你馬上去白雲山一趟,見到白雲子隱士,你務必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他若答出這三個問題,你讓他作詩三首,然後速速返回,把經過告訴我。事出緊急,你這就去吧!」   天瑛不知為什麼,便問道:   「師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念師太笑而言道:   「天機洩時自當洩,不該問時就別問。這其中的原因,以後你自然明白。」   4   白雲山,雖然不是名山,但歷朝佛道名人大多寄跡於此。   白雲山,又有白山之稱。前明文人宋謙曾撰文稱白山「千金不易也」。   但見此山白煙涼草,草木茂盛。沿道多蒼松,或翠蓋斜倒,或蟠身矯首,或捷如山猿。   草叢如氈,不生雜樹,時常可見群鳥築巢亂啼。山中有瀑,名日龍湫,瀑旁巖勢開張峭削,令人心目眩怖。   展天瑛一路馬不停蹄,曉行夜宿,七日後,便來到白雲山下。   展天瑛顧不上休息,便縱身上山。早有鐵心兒半路碰見,遂一同前來謁見白雲子隱士。   行至半途,忽聽見有人正朗聲讀道:   「昔有五道人,一起趕路,逢雨雪,過一神寺中宿。捨中有鬼神形象,國人吏民所奉事者。四人言:『今夕天寒,我們不如把鬼神木像燒來取暖煮飯。』一人言:『此為人們信奉之物,不可損壞!』此室之中,鬼常吃人,見五人言罷,便相互說道:『這四個人不怕我們,還想用我們燒火,太兇惡,我們惹不起!而那一個人畏懼我們,不如把他吃了吧!』那個不敢損壞鬼神之像的人,夜裡聽見了這段談話,便起來招呼另外四個人道:『何不取此像取暖燒飯呢?』於是五人便把木像燒掉,吃人鬼們便嚇得紛紛逃之夭夭。」   展天瑛聽罷,向上面問道:   「這是哪裡的故事?」   上面笑道:   「此乃佛之《雜譬喻經》中的《鬼神像》篇。」   展天瑛聽了,便一言不發,沉默下來。   又聽上面之人哈哈朗笑道:   「來者何人,請上來一敘!」   展天瑛急忙拱手答道:   「在下展天瑛。請問你是何人,白雲子前輩在何處?」   上面之人笑道:   「我乃白雲子是也。」   就見從空中一人縱身躍下,對展天瑛施禮道:   「女俠遠道而來,可是求醫問藥嗎?」   天瑛凝目一看,只見來人白髮蒼蒼,但精神彷彿壯年,便急忙長揖還禮答道:   「是我師父有病,特命我拜見白雲子前輩。」   白雲子哈哈一笑,說道:   「既是如此,請隨我來。」   說著,牽住展天瑛的手腕,凌空返回山頂。   山頂之上,松林茂盛,山風颯颯。松樹之中,有一方形石桌,上擺佛經、道藏和醫鑒一類的書籍,想是白雲子方才正專心讀書。   白雲子一指桌邊石凳,笑道:   「天瑛女俠請坐,無甚招待,就請喝碗山泉水吧!」   手抓松樹,「啪喳」一聲,已然捏斷,又伸手掏空木中之物,遂變成一隻木碗,在山壁之上順手一接,便已將從山頂峰巒之處流瀉而下的泉水注滿。   展天瑛接了,慢慢一吮,端的是清洌甘甜。   白雲子這才抖袖問道:   「不知你師父所患何病,有何症狀?」   展天瑛笑了,徐徐伸出三個指頭,緩緩言道:   「不知何病,但有三個症狀?」   白雲子點點頭,問道:   「請問是那三個症狀?」   展天瑛笑道:   「第一,思念無沐之水;第二,嘴饞三道香茶,第三,悶於詩書文章。」   白雲子怔道:   「此病甚為怪異,莫不是得了郁病不成?」   展天瑛說道:   「想必正是此病。」   白雲子言道:   「郁病百病皆兼,常發於風、寒、暑、濕、燥、火,此為外感六淫。也發於喜、怒、憂、思、悲、恐、驚,此為內傷七情,而尤以七情之傷為重。郁者,心痛也。此郁一日不去,便一日不愈。」   白雲子又徐徐言道:   「《內經》中云:郁乃因五運之乃所乘而致,不必作憂鬱之郁,憂乃情之病,但憂亦在其中。故而,郁病乃情志之病。我以為百病皆兼郁,久郁必化火。郁病分屬肝郁脾虛、肝郁氣滯、肝郁髒躁、肝陰虛、腎陰虛、腎陽虛、脾陽虛、心氣虛、心脾兩虛、風寒入路、勞傷脾腎,胸痺、百合病、傷寒熱入血室,等等。敢問天瑛女俠,你師父之病屬何種郁病?」   天瑛卻不懂醫術,只是按一念師太所囑敘述而已。見問,不知如何對答,匆忙說了一句:   「都有,都有!」   白雲子大驚,急忙言道:   「此乃果然郁病,情志所致矣。再問是何時所得?」   天瑛又是不知,依然順口答道:   「數十年了,老毛病了。」   白雲子點點頭,略停了一下,又續而言道:   「倘若五六十年前,你師父求醫於我,自當能治。只是我這幾十年來,也患有與你師父一般無二之郁病,才深居簡出。平素讀些詩文,著些篇什。唉,此病連我也醫不好,恐天下再無人能醫了!」   說到後來,白雲子已然神情頗為沮喪。   天瑛見狀,急忙又言道:   「若無藥方,我回去如果交待?能否題上三首詩,把郁病的感受寫下,我好帶回讓師父印證,興許師父有回天可能!」   白雲子點頭笑道:   「也好,只有這一味藥了!」   白雲子取來紙墨,一邊寫,一邊歎氣。一會兒工夫,就寫下三首詩。隨後,捲好,交給天瑛收下。   這三首詩是這樣寫的:   天下萬木皆為藥,獨缺昔日一味草。   後世或有能少用,恐使他人謂我老。   山高未到更高處,月晴未滿人心晴。   嘗有千結成亂麻,何處尋得會乘風。   春來楚歌傷心狂,嬌血染處自悲壯。   空留黃土作墳塚,夢裡頓時豪氣長。   這三首詩,分別寫在三張紙上,筆力遒勁,含義雋永。   展天瑛如願以償,遂不敢久留,當日動身急返絳霄宮。   且不提展天瑛途中所歷艱難,話說這一天太陽剛落山,展天瑛已來到距絳霄宮不足十五里的一座荒山前。   展天瑛正埋頭疾走,忽聽山上傳來了「丁冬、丁冬」的聲音,旋又變成「鼕鼕」的錘擊聲,接著有人獰喝一聲:   「小小孩童,去往哪裡?」   展天瑛大驚,抬頭看時,只見一通體紅亮之人,已然緩緩地飄到跟前。   5   此人正是吐魯渾。說他是緩緩飄來,一點都不假。   當你感覺他向你緩緩飄來時,他就已經站在了你的面前。   吐魯渾為何來此處,不得而知。但見他口角流血,手中兀自捏著一條豐滿白皙的人腿。   吐魯渾三口兩口就把這條人腿吞下,打出一個飽嗝,才一抹血口,哇哇說道:   「很可惜,我剛剛吃完一個。不然,你這小小孩童,定比這個女人好吃!」   直把展天瑛嚇得心驚肉跳,蹬著兩眼,直愣愣地看著吐魯渾大嚼狂咽的血口。吐魯渾一把便將展天瑛提了起來,體內的「鼕鼕」聲震得展天瑛心脈大亂。   吐魯渾哇哇笑道:   「小小孩童,膽子太小。」   又順手捏捏展天瑛的脊骨,說道:   「這是一副修煉我這神功的好筋骨!」   吐魯渾見展天瑛被嚇得一言不發,遂閉緊自己的脈息,「鼕鼕」聲才停了下來。   吐魯渾又哇哇說道:   「小小孩童,不要害怕,我不會吃你。你一個人這是去幹什麼?我想收你為徒,怎麼樣?」   展天瑛這才結結巴巴地顫聲言道:   「你這野人,快放……放我下來,家人還……還等著我回……回去呢?」   吐魯渾點點頭,又哇哇說道:   「很好!小小孩童成為我的徒兒,定會十分聽話!」   吐魯渾伸出長滿惡毛的大手,輕輕在展天瑛的身上捏了捏。   吐魯渾這一捏不要緊,白雲子所寫的三頁詩,從展天瑛的懷中已然飄飄落地。   吐魯渾頓覺新奇,手心一吸,只見那三頁詩稿,竟已吸到手中。   吐魯渾看時,卻不識字,便哇哇問道:   「你這三片紙上,亂七八糟寫的是什麼東西?」   展天瑛尚乃守節處子,被吐魯渾在大禁之處捏過,心中頓然羞怒交加。可是被吐魯渾一手提起,卻也無可奈何。見問,便知吐魯渾不識字,只好答道:   「你這人太無知,連藥方也不知道!」   吐魯渾詫然問道:   「什麼藥方?幹什麼用?」   展天瑛言道:   「是我娘生了病,我去找郎中看病所寫的藥方!」   吐魯渾「嗯」了一聲,又問道:   「上面寫些什麼,念給我聽聽,好聽的話,我就放你過去!」   展天瑛聽了,急忙反問道:   「此話當真?」   她生怕吐魯渾說話不算數。   吐魯渾哇哇大怒道:   「我吐魯渾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   吐魯渾這一報上姓名,展天瑛忽才記起曾經聽一念師太提起的事情。   展天瑛更是害怕,但轉念一想,反正也是一死,不如報些好聽的藥名,看他說話算不算數。   想到這裡,展天瑛言道:   「你聽好了!這藥方上寫的有厚樸花、牽牛子、珍珠菜、桃南瓜、桂丁香、蔥莖白、諸葛草、夜交籐、海金沙、荸薺苗、夏無蹤、南沙參、掛金燈、枸骨葉、分心木、油桐果、側耳根、兔子腸、楓香脂、鷹不泊、刺蒺櫱、何首烏、天南星、紅旱蓮、大駁骨、了哥王、八月札、一見喜、三分三、千里光……」   展天瑛一口氣說出三十餘味藥名,而且藥名又尾字不帶重複,直把吐魯渾聽的是點頭不已。   展天瑛又說道:   「剛才這是三個字的,還有兩個字的,有丁香、卜芥、人言、刀豆、大棗、三七、土蠶、防已、細辛、白藥、荊皮、甘草、貝母、木香、茯苓、柴胡、生地、山楂、及己、飛蓮、小薊、連翅、馬勃……」   剛說到這裡,吐魯渾便打斷問道:   「說幾個四個字的我聽聽。」   展天瑛急忙說道:   「八仙金龍、十大功勞、一支黃花、小飛揚草、馬兜鈴根、飛龍掌血、天青地白、木芙蓉花、鳳眼苡仁、火炭母草、水仙桃草……」   聽到這裡,吐魯渾連聲說道:   「水仙桃草,好,好!剛才我吞食的那個女人,手一捏上去,就像這水仙桃草一樣!」   說完,就是一陣大笑。   笑罷,吐魯渾一擺手,哇哇說道:   「講得好,寫得也好!但你還要再講一個故事!」   展天瑛一聽,只得搜腸刮肚,先找個故事來應付危難。她忽然想起有一次鐵心兒給她講的一個故事。   據鐵心兒講,這還是白雲子師父講給他的呢!   展天瑛便徐徐言道:   一天,李太白同眾友在逍遙亭飲酒,矇矓之間忽見遠處飄來四個女子,一個穿白的,一個穿綠的,一個穿黃的,一個穿紅的,個個亭亭玉立,圍在李太白的身邊。   穿白的女子說道:「奴家是酒家女,聞公子才華橫溢,智力超群,小女願牽馬拽蹬,服侍公子左右。」   其他三個女子一聽,連忙說道:「不可不可!豈不知酒是穿腸毒藥?還望公子三思!」   李太白搖搖頭,微微一笑,說道:「不是這樣的,無酒不成禮義!」   穿綠的女子說道:「奴家本是女色,見公子一表人才,敏捷過人,小女願終身為奴,侍奉公子!」   其他三個一聽便個個爭先說道:「使不得,使不得!俗話說,色是刮骨鋼刀,望公子慎重!」   李太白聽了後微笑言道:「不是的,無色世上人稀!」   穿黃的女子說道:「奴家是財女,聞公子學識淵博,詩壓群儒,小女子願奉公子厚用!」   其他三個女子聽了後齊聲忙說道:「不行不行!常言道,財是惹禍的根苗!」   李太白聽了後又是微微一笑說道:「不是的,無財不成世界!」   穿紅的女子說道:「奴家是氣女,久聞公子剛直不阿,金殿揮毫哧蠻書,一氣呵成,才驚四座,小女子願隨公子浪跡天涯,終身不悔!」   其他三個女子聽了急忙說道:「且慢且慢!豈不知氣是傷身火炮?望公子慎慮!」   李太白聽了後還是微微一笑說道:「無氣便受人欺!」   李太白話音剛落,酒色財氣便一齊揪住李太白的三咎鬍鬚,嬌言說道:「留下我!留下我!」   李太白哈哈笑道:   世人食色我不取,除惡揚善扶正氣。   仗義疏財真豪傑,獨飲瓊漿臥仙地!   「斟酒,斟酒,快斟酒,再斟三百杯,悠悠似太白。哈哈……」   正笑之間,只覺身子一歪,李太白醒了。眾酒友問他為何而笑,李太白將夢中之事敘說一遍。眾酒友笑道:「答得好!答得好!」接著李太白又斟了一杯酒對眾酒友說道:「我今後萬念皆空,獨貪此酒!」   吐魯渾聽著,倒十分開心。見展天瑛講完,便問道:   「這個故事叫什麼?」   展天瑛想了想,說道:   「叫《李太白醉酒遇四女》!」   吐魯渾點點頭,哇哇說道:   「好聽,好聽!你可以過去啦!」   展天瑛聞聽,急忙說道:   「你不放我下來,我怎麼過去呀!」   吐魯渾這才十分不捨地放下展天瑛。   展天瑛裝好詩稿,縱身向山下飛去。   有詩為證:   智勇雙全展天瑛,江湖中藥報名稱。   騙得惡人一陣笑,趕在雨中把信通。   6   展天瑛不敢回頭,一路狂奔,直累得虛汗淋漓。才來到絳霄宮前,便大聲呼道:   「師太,師太!」   早已等在那裡的一念師太見展天瑛面無血色,急忙輕縱上前,伸出雙手,款款地托住了愛徒展天瑛。   展天瑛只覺著有一股暖融的、無比愜意的氣流,從一念師太的手上緩緩流到自己的疲憊不堪又驚嚇過度的脈息之中,驅散著殘存於體內無力逼出的弱氣,頓時精神大振。   一念師太將展天瑛抱回房內,以無限焦急的目光注視著展天瑛,徐徐問道:   「天瑛,出了什麼事了嗎?」   展天瑛這才慢慢鎮定下來,卻又忍不住「哇」的一聲,哭著撲進一念師太的懷中。   展天瑛一邊哭,一邊把與吐魯渾遭遇的可怕經歷,告訴給一念師太。訴說完後,才從懷中取出白雲子的那三頁詩稿。   一念師太安慰著展天瑛,微微笑道:   「不用害怕,對付吐魯渾,害怕又有何用呢?幸虧你機智勇敢,反應敏捷,才脫離了吐魯渾的魔手。」   臉上雖笑著,心中也不免萬分後怕。   一念師太鋪開詩稿,熟悉的字跡頓時撲入眼簾。   「是他,果真是他。」   一念師太脫口言道。   一念師太又聽展天瑛詳細訴說了向白雲子求醫的經過。   一念師太微微笑道:   「天瑛,你可是幫師父了一個大忙!你看,這第三首詩的每一句中,第一個字分別是春、嬌、空、夢!天瑛,你知道這『春嬌』是誰嗎?」   展天瑛疑惑地搖搖頭。   一念師太興奮地說道:   「那就是我!」   展天瑛一怔,旋即又問道:   「難道師太就是曾經名冠天下的女兒幫幫主……」   不待展天瑛說完,一念師太就哈哈大笑著說道:   「正是,正是!我創立的女兒幫,曾幫眾甚多,但也出現了一些像媚眼海棠這樣的淫蕩之人!」   「那白雲子到底是誰呢?」   展天瑛忙問。   一念師太徐徐說道:   「他呀,便是天下第一神醫、秀才幫四幫主李自在!」   正是:   一別音容兩渺茫,絳霄宮內夢夜長。   遙思當年一輪月,常將歡樂化悲傷。 第十四章 慘吃蓮女總害命 哀煮寶蟾為救人   詩云:   正邪消長若浮雲,瀟灑須入佛道門。   壯志能托天日墜,雄心敢叫江湖新。   危時屹立無所懼,運過坦然畫春風。   任他血口狂吠日,楚漢相爭本無情。   1   不知過了幾天幾夜,森孩兒突然身子一動。他已感到一股奇寒已然罩住自己的任督兩脈,此時正慢慢衝擊著大穴。   他第一個感覺,便是告訴自己,一定要閉息抗寒。他努力睜開眼睛,面前漆黑一片。   「難道我這是在九泉陰曹嗎?」   森孩兒惑然脫口自問。   忽聽得,冰洞中有人冷聲說道:   「好小子!你竟然也活著,早知如此,我方才就給你一掌。」   森孩兒大吃一驚。聽時,似是一男子蒼白冷酷的聲音,卻又那麼陌生。   森孩兒循聲望去,黑暗之中,卻什麼也看不見。   森孩兒急忙暗納谷氣,欲施神功,但丹田之中,卻空蕩無物,內力脈息,怎麼也運不到目力之中。   森孩兒只得徐徐問道:   「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在冰洞之中?那三個人都死了嗎?」   那人又冷冷說道:   「我是什麼人,你一會兒便知。只是你被玄魔火候大法所震亂奇經八脈,居然還能活到今天,也可見你果然名副其實!」   森孩兒急忙又問:   「什麼玄魔火候大法,竟然能亂我心脈?」   那人忽然一陣哈哈長笑,粗聲粗氣地說道:   「玄魔火候大法,乃女人修道之奇世獨功,告訴你也無妨。」   森孩兒漸漸回憶起幾天前,東方若萍自斷左乳的情景。便清音問道:   「斷乳傷人,以圖自保,這是此法的第幾層?」   那人冷冷一笑,竟唉聲說道:   「你真是好記性!這斷乳自保,不就是第八層嘛?」   語氣間竟顯得有些頹喪。   森孩兒續而問道:   「那第十層,卻又是怎樣?」   那人忽然怒道:   「你問我,我問誰?我剛練成這第八層功力,卻喪於你小子的手中!」   「原來你是……」森孩兒大驚而道,「東方若萍?!」   那人頃刻爆發出一陣經久不息的大笑,笑罷才沉聲說道:   「沒有想到我這一失口,竟讓你聽出破綻來了!不錯,我就是東方若萍!可是,你萬萬沒有想到,我居然沒死,還活在冰洞之中吧!哈哈,哈哈哈哈!」   說著,又是一陣大笑。   森孩兒想支撐著站起,卻沒有一點力量。他的手四處摸索著,忽然觸到一根冰柱般的東西。   森孩兒心中大奇,想道:   「怪哉,這冰洞之中,所有冰柱,已被內力氣流擊成雪粉,竟還有一根兀自不碎的。」   森孩兒便又暗運內息,緩納谷氣,自行調理,盼望能使被震亂的經脈早些恢復如初。但是,稍一運氣,立時就覺得心神不寧,丹田依舊是沒有續接之元神。   森孩兒便說道:   「你佯裝男腔,可是為了探試於我嗎?」   忽聽從東方若萍那裡也傳來輕聲脫口說了一句「糟糕」,頓時就又沒有了聲息。   森孩兒沉怒地說道:   「喂!莫不是你已經死了嗎?是不是害怕我恢復了內力?」   依然是不見動靜。   森孩兒正在納悶兒,卻又聽得東方若萍已然改變成女人的聲音,低低自語般地說道:   「佛告阿難:如汝所說,真所愛樂,因於心目,若不識知心目所在,則不能降伏塵勞。譬如國王為賊所侵,發兵除討,是兵要當知賊所在。使汝流轉心目為咎,因而起惑造業,遂成顛倒。顛倒之法,略說有三:一心顛倒,二見顛倒,三想顛倒。內勾外連,劫盡家寶,如或識賊,賊無能為。今見色者,眼根見也,眼識見也,空明見也?空明之中,各個無見,亦無分明,和合因緣,生出眼識,眼識因緣,生出意識,能見於色,而生貪著。如是現時,無眼無色,亦無見著,亦復不見男女等相,當知受者,畢竟空寂,故眼對色時,則無貪愛。」   森孩兒聽著一怔,旋即問道:   「你念的可是《楞嚴經》嗎?真乃邪矣、怪矣、惑事矣!」   東方若萍並不答話,口中兀自續而誦道:   「女有六欲,謂:色慾,形貌欲,威儀姿態欲,言語聲欲,細滑欲,人相欲。觀此欲心,為從根生,為從塵生,為共為離。若從根生,未對塵時,心應自起。若從塵生,塵即是他,於我何預?若共生者,應起兩心。若無因生,無因不可,四句推欲,欲無來處。既無來處,亦無去處,無來無去,畢竟空寂。」   森孩兒邊聽邊心道:   「這迴誦的卻是《摩訶觀止》了!」   只是不解,東方若萍怎會突然念起佛經了呢?   2   就這麼一真熬到天亮。黎時時分,霞光微現,已有斑斑駁駁的光點,透入冰洞之中。   森孩兒這才看清,方纔所觸冰柱,竟是俏羅裙凍僵的冰屍。   只見不知為何,俏羅裙的衣裳已經凍化,蜷縮身體,正好面對森孩兒,所流紅漿,已凍成粉色冰體,晶瑩剔透。   森孩兒再往旁邊一看,但見皇甫昭也已冰封身形,卻呈坐化之狀,其面目慘然,齜牙咧嘴,慘不忍睹。   再看東方若萍,卻也同樣被裹在冰層之中,左乳之處,凍出一朵蓮花狀的血痕,此時坐在地上,口中正唸唸有詞。   更為獨特的,是東方若萍發絮聳立,結成黑色冰盞,好似頭戴冰雕冠冕,模樣煞是古怪。   又聽得東方若萍還在誦道:   「一切眾生,種種幻化,皆如來圓覺妙心。猶如空花從空而有,幻花雖滅,空性不壞。眾生幻心,還依幻滅。諸幻盡滅,覺心不動,莫妄動源,初無二體。倘得實心,即妄皆真。觸處融通,隨機解脫。」   念的竟又是《圓覺經》中的文字。   就在東方若萍誦念佛經的聲音剛住,忽聽著冰洞之外有人哇哇大聲喊道:   「洞裡有人沒有,我怎麼聽見說話聲?」   森孩兒聽了,心中一怔:   「怎麼他會出現在這裡?」   東方若萍卻顯得非常高興,她喃喃言道:   「是吐魯渾這個憨怪,真是他!」   森孩兒害怕東方若萍此時再大聲說話,而招來吐魯渾。但東方若萍竟也是頓收口風,不再言語。   森孩兒探長身子,從洞口向外窺去,只見對面冰川山頂上,站著一個赤裸著上身的通體紅亮之人。   這不是吐魯渾又是誰?   由於冰洞在吐魯渾對面的下方,又有冰層保護,故而吐魯渾的脈息之聲,森孩兒竟聽不到。然而,吐魯渾剛才那聲問話,卻清晰可聞,足見其蓋世的內氣。   吐魯渾問了一句,見洞中沒有聲音,才轉身一躍,倏然而去。   過了半晌,東方若萍才悄聲問道:   「吐魯渾走了嗎?」   森孩兒奇道:   「怎麼,你不是正盼著他進來幫你嗎?卻為何又要待他走後才有此一問?」   東方若萍神情沮喪,沉聲言道:   「我當然盼著有人來幫助我!但我堂堂一代霸主,竟被你這小小孩童打成這樣,這要是傳出去,豈不壞了我沉香軟玉的名頭?何況還有皇甫昭和俏羅裙,兩人已死,沉香軟玉一門竟如此不堪一擊,真是豈有此理!」   森孩兒這才點了點頭,續而又問道:   「你方才口誦佛經,莫不是要皈依嗎?」   東方若萍獰笑了一下,冷言道:   「我豈肯皈依佛門?我那是試著以佛門心法,盡快恢復功力!怎麼,你覺得不可能嗎?」   森孩兒正聲說道:   「你自殘身體,非但不圖保住命息,還企圖恢復功力,繼續攪擾江湖,危害武林,真是淫心不死,惡念不改!」   東方若萍一聽,禁不住高興地笑道:   「淫心豈能死?淫心若死,還是沉香軟玉嗎?那不成了死香死玉啦?」   正在這時,冰洞外又傳來吐魯渾哇哇的叫聲:   「我聽見你們的說話啦!怎麼像是東方若萍?哎,裡面到底是誰?不說話,我一會兒進去吃了你!」   又接著怒道:   「我還是先不進去,等我吃完這頓山珍海味,再進去與你作伴!」   森孩兒再探身向洞外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只見吐魯渾手中倒提著一個姑娘,兩手兀自亂撲不已。   再看吐魯渾,哇哇一陣亂笑,伸出大手,輕輕拍了一下姑娘的屁股,又哇哇說道:   「你這小女娃叫什麼名字,說出來好讓我記住,我這人最喜歡嬌小可愛的小女娃。」   他見姑娘還不吭聲,就點了一下姑娘的小腹。   姑娘這才「嚶呀」一聲,大哭起來。但見芳肩聳動,秀口微張,哭聲如訴,淚珠滾流。   吐魯渾斜歪大腦袋,看著姑娘,煞是有趣,似乎在欣賞一件曠世絕倫的精美小巧的藝術珍品。   姑娘哭後,大著膽子說道:   「求你放我回家,我那年邁體弱的阿婆,還等我採蓮回去,換些粳米做飯呢!」   吐魯渾一聽,頓覺新奇,哇哇問道:   「採蓮?採什麼蓮?粳米是什麼好吃的,比山珍海味還好嗎?」   又「哇哇」兩聲,用那只骯髒的大鼻子在蓮女的臉上嗅了嗅,哇哇說道:   「好香,一定是粳米的味道!」   採蓮女抽泣著說道:   「那不是粳米的味道,是蓮子釀成的胭脂的味道,是採蓮姑娘用來防止蚊蟲叮咬自製的一種香料。」   吐魯渾點點頭,俯首過去,伸出一條足有一尺餘長的大舌頭,在蓮女的面頰上舔了舔,咂了咂嘴,連聲說道:   「不錯,不錯,果然是上等的作料,吃起來一定味道更加鮮美,更加香甜!」   想了想,他又哇哇說道:   「可惜,可惜!你先給我說三個好聽的故事,逗我開心時,自然陪你玩耍一番!」   採蓮女嚇了一跳,急忙搖頭說道:   「我不想玩耍,我要回家!」   吐魯渾摸摸肚皮,嚥了一口涎水,哇哇說道:   「你快講三個故事,否則我餓極了,就先玩耍一番了!」   採蓮女不知道這「玩耍」的真正意思,越發害怕起來,便急忙擦了一把淚水,慢慢講了起來。   3   從前,蓮花嶺有人帶頭反抗皇帝,皇帝派兵來征討。朝廷的兵到了半路,由於長途跋涉,人疲馬倦;同時,陷於絕糧,軍心非常渙散。因此,軍隊到處去搶掠糧食,侮辱百姓。   那時,有個蓮家女,她叫百姓們把糧食運上山去藏起來,守住山卡,抵抗朝廷的軍隊。   有一天,朝廷的兵去搜索糧食,看見蓮家女年輕貌美,便要非禮於她。她忍無可忍,便投河自盡。   蓮家女的屍首在河裡一直往下流去。半夜,流到龍州,那時月光明亮,有個打魚人在河邊打魚,不料三次都網得蓮家女的屍首。   他很驚奇,對屍首說道:   「姑娘呀姑娘,你是想要我撈你上來吧?可是你的屍體這樣沉重,叫我怎麼拖得動呢?如果你有靈,就把屍體變輕了,我就弄你上岸。」   話剛落音,屍體果然變輕了,輕得像一張紙。打魚人便把她的屍體抱上了岸。   打魚人很可憐她,便對她說道:   「我靠打魚過活,打得一餐吃一餐,怎能殮埋你?如果你有靈,幫助我,讓我打得一些魚,明天賣得了錢,就買一副棺材收殮你!」   說完就去撒網,果然沒有一網落空,每網都網得許多大魚小魚。   第二天,打魚人把魚賣了,買副棺材裝殮了她。當地的人,知道她是被官兵逼死的,很同情她,也非常敬佩她的氣節。於是,大家捐錢來安葬她,並且為她在河邊建立了一個廟。   這是第一個故事。   從前有個人叫莫一,是宋代人,小時就很聰明勇敢,愛弄刀使棒。十五歲就能舞動四百斤重的大刀,拉動三百二十斤重的弓,射得四十斤重的箭,一箭能射到京城。他種有一棵大葡萄樹,每天在樹下練武。當他使勁揮動刀槍的時候,葡萄葉亂紛中飛往京城,一片一片落到皇宮裡去。   皇帝見了很驚訝,派人去查看葉子的來路,知道是從南丹飛來的,並打聽得南丹有個了不起的英雄叫莫一,每天練習武藝,早晚要打進京城,奪取皇位。於是,就派幾名大將去捉拿他。   大將們來到葡萄樹下,看見莫一正在練武,就一齊張弓射他,卻都被莫一夾住箭頭,並把他們打死,只跑脫了一人去報知皇帝。   皇帝又派大將軍狄青帶皇兵來圍捕。大兵來到南丹,莫一把大山像牛群般趕來包圍皇兵。   有一天,他把十二座山變成了牛,正趕著,恰巧碰上兩個壞女人。他問她們:   「你們沒看見我正在趕牛嗎?」   兩個壞女人不久前曾經要莫一請她們吃雞肉,莫一沒有答應,於是心中懷恨,存心報復,就故意說道:   「不,我們只看見十二座山。」   於是牛就變成了山,再也趕不動了,因此包圍不住皇兵。但是,武功高強的他沒有被皇兵捕獲。   當他被圍獲的時候,他爬上山頭,用腳一踢,山頭就歪過去。他踏著歪山頭從這座山跳到另一座山去。可是,當走到最後一座山時,卻無路可走了。   這時,恰好天上的長虹垂下來,他就踏著長虹上天去了。   這是第二個故事。   採蓮女講到這裡,口乾舌燥,便吞了一口地上的雪沫,接著又講完了第三個故事。   4   吐魯渾聽罷這三個故事,搖搖頭說道:   「不行,不行!一點都不好聽,再講一個好聽的。不然,唱幾支歌來讓我聽聽!」   採蓮女無奈,只好又唱了起來:   菊花原本開在秋,涼風吹葉離枝頭。   中秋到來露光垂,霜撫雲霧滿枝頭。   冬天過去年節到,家無粒米心發愁。   他人長衫搭馬褂,我卻烘火還縮頭。   又唱了兩首情歌:   大雨嘩嘩下不停,同哥採蓮湖面行。   不管旁人怎麼說,哥妹相連心已定。   朵朵蓮花塘中開,有心要摘摘得來。   只要看的有心意,撐船搭橋塘中來。   就見吐魯渾一擺大手,哇哇一陣暴怒:   「這是什麼歌?這是什麼故事?不好,不好,一點不好聽!」   就在這時,冰川下嘈雜聲四起,一個姑娘喊道:   「大家快看,那不是蓮妹嗎?就是那個人把蓮妹搶走的。」   只見忽拉一下,闖上來三四十人,有的還帶著刀劍弩弓。   另一個姑娘也大聲喊道:   「蓮妹,不要怕,姐姐來救你啦!」   蓮妹頓時大叫一聲:   「大家別管我,這人很厲害,你們快回去吧,免得招惹災禍!」   吐魯渾一見又來了兩個姑娘,很是高興,哇哇大叫道:   「那兩個小小女娃,不要走,我們來玩耍!」   一邊說,一邊張牙舞爪,好不歡喜。   忽見吐魯渾不知怎麼一閃,便聽得一陣慘絕人寰的叫聲。   再看冰川頂上,那些本想逞自己一時之神勇營救蓮妹的男人,卻已然不見。   只有蓮妹看得真切,是吐魯渾把他們如扔泥丸一般,扔下了懸崖。   吐魯渾十分高興,又一次閃去閃回,手中已經多了兩個姑娘,正是剛才發話的兩個蓮女。   吐魯渾哇哇一陣狂笑,只三下五除二,便將兩個姑娘的衣服撕裂開來。兩個蓮女兀自羞怒得無地自容,無奈又動彈不得,出聲不得,只有淚水順腮而下。   吐魯渾乜斜著眼睛,從蓮女身上掃來掃去,最後落到先前發話的蓮女身上。就見他一把提過蓮女,另一隻手便毫不客氣地捏住了那蓮女微垂的一隻「蟠桃」,輕輕一摘,便放進嘴裡。接著,又摘下另一隻「蟠桃」。   直把另兩個蓮女看得嚇昏過去。   吐魯渾哇哇叫道:   「真不經吃,才兩口,就沒有氣息!」   一揚手,將第一個蓮女扔下冰川。   吐魯渾見剩下的兩個蓮女被嚇得昏死過去,便抓起一個。誰知這一抓,這個蓮女驚叫一聲,旋即氣絕。   吐魯渾急道:   「這小小女娃怎麼一下也經受不住?」   就又抓起方才講故事、唱歌的蓮妹。   這次,吐魯渾變得乖巧一些了,只見他一點蓮妹的人中之穴,蓮妹便一下子悠悠轉醒過來。   也真是嚇死人也,玄死人也!吐魯渾吐出一口白龍惡水,就見這股白龍惡水,彷彿熾熱熔岩,一下子便把冰川融下去了一大截。融化後的冰川化成了瀑布,其景甚為壯觀。   吐魯渾和蓮女都覺得身子一輕,再一看腳下的這座冰山,早已矮下去一半,堪堪與對面山腰上的冰洞一般高低。   吐魯渾隔山朝冰洞之中一看,不覺大喜,哇哇叫道:   「小小孩童,我終於看到你啦!」   一挾蓮女,平身飛出,只見身形一縱,便闖入冰洞之中。   就在冰洞之中,森孩兒眼睜睜地看著吐魯渾亂拋男丁,吞食二女,淫戲蓮女,之後又飛身縱起闖入洞內。   東方若萍也覺得眼前風聲一緊,已看到闖進一個人來。   吐魯渾進入洞中一看,不覺一怔,哇哇說道:   「哇呀呀!東方若萍,你果真在此!你為何只穿一層厚冰?哈哈,倒也好看得很!」   東方若萍哀然歎道:   「你全都看到了,我沉香軟玉一世的名頭,早已不復存在,如今變成了廢人!」   吐魯渾又看了一下周圍,指著皇甫昭和俏羅裙問道:   「他們怎麼變成了這樣?」   又看見冰棺中的阿蓋,續而問道:   「裡面怎麼還躺著一個?這般漂亮!可惜,可惜!」   隨著,也不理會森孩兒,抓起蓮女,輕輕一撕,就見血線迸濺,已然從兩股之間撕成兩片。   吐魯渾一甩,扔給東方若萍一片,哇哇言道:   「你一定是餓了,這山珍海味乃大補食品,吃了自會助長許多內功!」   東方若萍接過,只覺喉頭一緊,「哇」的一聲嘔吐起來,口中兀自喃喃說道:   「我怎會吃這人肉?看來你吐魯渾更是高一層次,我沉香軟玉卻比你不得。」   又把那片蓮女扔還給了吐魯渾。   吐魯渾也不客氣,伸手一接,便放到嘴邊。   這一頓慘吃,直把森孩兒看得心頭翻了幾翻,險些也嘔吐起來。   5   白雲山,此刻正籠罩在濛濛煙雨之中。   盤山的石階,在煙雨之中宛若一條素練,曲曲折折,若隱若現。   白雲子手拿一本《玄玄棋經》,正輕聲吟道:   「夫棋邊不如角,角不如腹。約輕於捺,捺輕於嶭。弈有虛實,打有真偽。逢綽多約,遇拶多粘。大眼可贏小眼。斜行不如正行。兩關對直則先覷,前途有礙則勿征。施行未成,不可先動。角盤曲回,局終乃亡。直四板六,皆是活棋。花聚透點,多無生路,十字不可先扭。勢子在心,勿打角圖。弈不欲數,數則怠,怠則不精。弈不欲疏,疏則忘,忘則多失。勝不言,敗不語。振謙讓之風者君子也,起忿怒之色者小人也。高者無亢,卑者無怯。氣和而韻舒者,善其將勝也。心動而色變者,憂其將敗也。赧莫赧於易,恥莫恥於盜,妙莫妙於用松,昏莫昏於復劫。凡棋直行三則敵,勝而路多,名曰贏局;敗而無路,名曰輸籌。皆籌為溢,停路為節。打籌不得過三,淘子不限其數。劫有金井、轆轤,有無休之勢,有交遞三圖。弈棋者不可不知也,凡棋有敵手,有半先,有先兩,有桃花五,有北斗七。夫棋者有無之相生,遠近之相成,強弱之相形,利害之相傾,不可不察也。是以安而不奉,存而不驕。安而泰則危,存而驕則亡。《易曰》: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   白雲子誦罷《玄玄棋經》,旋即又拿起一本《自然文集》,復輕聲吟道:   太乙初分何處尋,空留歷數變人心。   九天日月移朝暮,萬里山川自古今。   風動永光吞遠微,雨添崗氣沒高林。   秦皇沒作驅山計,滄海茫茫轉更深。   這八句話,是仙人馬自然所作。所謂太乙,即是太極圖,生天、生死、生人、生物,未有陰陽之前,不曾分破的胚胎。到了太極,分了兩儀,兩儀分了四象、五行,為生生化化之始。在天有了陰陽,在人有了善惡,在世有了亂治,在物有了胎卵濕化,哪裡還有無始?   白雲子一邊想著,一邊慢拈鬍鬚。   忽然,白雲子的小拇指微微顫動了一下。   白雲子暗道一句:「不好!」便急忙又找出一本醫書。   該書名叫《備急千金要方》。   白雲子翻了兩頁,搖了搖頭,脫口言道:   「孫思邈此書,純係拘謹之作,不知已害了多少人命!」   他急忙縱身一躍,竟已離山而起,來到悠悠白雲間。卻不知從雲間取了些什麼,又沉形落回山地之上。   白雲子凝視著遠方,但見中原的天空塵霧瀰漫,雲不開,氣不爽。   白雲子已然看出,在那塵霧茫茫之中,依稀有一絕代佳人,高挑個,四肢修長,三圍達標,粉臉含春,眼若流星,脈脈含情,端的一付淫邪面孔。   這是一種什麼天象?   白雲子絲毫不曾遇到過。   突然,白雲子大驚言道:   「冰洞之中出事矣!」   便急乘風勢,狂點霞雲,倏然間已飛身隨氣、化雲而去。人雖去,尚留裊裊詩韻,於白雲山頭歷久迴盪。   吟的是何詩?   所吟乃曰:   雲驚卦亂昏喬木,白霧懸危嵩山哭。   風吹江湖岌峰險,古木纍纍應悲楚。   隱士復闖恩怨界,淨是死生別離處。   縱為黃泉哭不聞,皚皚冰川求歸宿。   白雲子行於天雲之上,正疾行時,忽聽有人在他耳邊若斷若續地問道:   「你能把靈魂和肉體合二而一、融為一體永不分離嗎?你能把精氣調和得十分柔合、像初生的嬰兒一樣純樸嗎?你能大徹大悟、不受五官的困惑、保守鎮靜而甘於表示柔弱嗎?」   白雲子一怔,似乎是聽到至高無上的道祖在授予自己靜定的力量。   那個聲音又緩緩說道:   「大凡深悟『道』的人,他的謹慎就像冬天赤腳涉水過河時那樣逡巡不前,他的神態如同居於危難之中卻泰然自若,他的表情宛若吹融冰凍河流的春風,他的厚道恰似未經雕琢的楠木一樣樸質天華,他的胸懷就是空曠而博大的山谷,他的氣量會使可以容納一切的渾渾濁濁的大江大河也自歎弗如。」   白雲子急忙問道:   「在下學道多年,自以為道學精深,但無以領會何為道者?」   那個聲音又緩緩言道:   「道之為物,唯恍唯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空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道無常名,道無常名矣!」   白雲子急忙又問道:   「今世江湖多生惡風殘雨,在下應該怎麼辦呢?」   那個聲音緩言道:   「希言自然,故再大的狂風也刮不過一個早上,再大的暴雨也下不了一整天。興風起雨的是誰呢?那當然是天地。天地興風起雨尚且不能持久,何況人乎?」   那個聲音無比柔和,又接著說道:   「所以,『道』是偉大的,天是偉大的,地是偉大的,人也是偉大的。天地間以此四象為最大,人只居其一也。在這四個偉大的物象之中,人是傚法地的,地是傚法天的,天是傚法『道』的,『道』則乃順乎自然而成法則的。」   白雲子還想問什麼,那個聲音忽然消逝了。   白雲子低頭一看,只見已經來到中原的冰山上空,卻不知因何矮小了許多。他輕輕沉下身形,已能看到冰洞中的一切。   白雲子一看不要緊,對面洞中就有個人大吃一驚!   6   白雲子剛落到冰山之上,對面洞中,便有人大吃一驚,急忙用力喊道:   「前輩,我是森孩兒——!」   森孩兒這一喊,白雲子已然橫飛而來,身子一落,便進入冰洞之中。只見洞中一片慘狀,不忍目睹!   白雲子見森孩兒軟臥於地,東方若萍昏死於地,皇甫昭和俏羅裙屍橫於地,滿地血污已凍成冰體。地上尚有半隻人耳、一塊肋骨、幾段腸子和一隻人腳,真乃到了地獄一般。   白雲子急忙上前,抓住森孩兒的脈息,所傷程度心內盡知。   森孩兒急道:   「吐魯渾,搶走了金骨王牌……怎生是好?」   白雲子更是驚詫,言道:   「吐魯渾怎麼找到冰洞的?」   「一定是尋著皇甫昭和俏羅裙而來!他見我如此情景,竟也未為難於我,但將金骨王牌奪去了!怎生是好?」   白雲子安慰道:   「金骨王牌對於他來說,已用途不大,只怕他會送給冷面殺星、鐵筆判官他們。」   又說道:   「我看你經脈盡數顛倒,任轉為督,督轉為沖,沖轉為任。而手太陰脾經、手少陰心經、手少陽三焦經等等,也天地虛弱。我現在必須帶你出去,上嵩山找你的嵩山王師父,共同為你整脈理經,以便讓你恢復功力。」   白雲子又看了一眼昏死過去的東方若萍,遲疑了一下,旋上去拍開她的口,餵進一粒白雲丹。   這白雲丹非平常道士修煉之藥,乃白雲子窮畢生藥理醫行總結歸納,又以雲端筋,雲中骨、雲尾血交合而成。   此時白雲子的醫術,又非當年李自在一般,而是早已以臻化境、醫道通玄。   只見這白雲丹一吃下去,東方若萍立時甦醒過來。   她睜眼看見白雲子,也是一驚,旋即哈哈浪笑道:   「真沒料想,我沉香軟玉又恢復二十年的功力啦!」   白雲子正聲言道:   「我讓你擁有這二十年的功力,是叫你能夠自己從冰洞中出去。你只要一踏上對面冰山,你這二十年的功力,會立時消失!」   說完,背起森孩兒,縱身飛出冰洞,轉瞬便到了冰山之頂。又一點足力,朝著嵩山之上,倏然而去。   東方若萍將信將疑,走到洞口,也是身形一動,便凌空飛起,輕輕地落到冰山之頂。   孰知立足剛穩,便一個踉蹌,栽倒在地。再暗提內力,果然功力喪失殆盡。   後來,東方若萍到了崑崙山,找到了探日老翁。二人以當年觀風賞月的勁頭,鬱鬱憂憂,終老於崑崙池畔,竟凝為畔處兩座小山,突兀崢嶸。這是後話,不再另表。   單說白雲子背著森孩兒,一路直上嵩山。正疾走間,忽聽得身邊有人嗚嗚哭道:   嵩山頂上奇峰處,不知何時來故人。   朝夕為霞夜似冷,轉瞬卻見雪染林。   森孩兒聽見,急忙喊道:   「嵩山王,嵩山王!小徒森孩兒特來求見十二位師父!」   白雲子也宏聲言道:   「哭泣之人,可是嵩山道兄嗎?白雲子有急事拜見各位王兄!」   又聽見另一個聲音更是傷心地哭道:   「是咱們哪個徒兒回來了?喲,怎麼像是喪失了內力?」   立時,就聽見有好幾個聲音大哭道:   「這……是……怎……麼……回……事……?嗚嗚嗚嗚……」   先前那個聲音又哭道:   「徒兒還領來一個道友,內力武功與咱們不相上下!」   另一個似乎看了一眼,繼而哭道:   「怎麼不相上下,咱們已達十層境界,那人才七八九成!」   好幾個聲音又大哭道:   「不對,嗚嗚!看上去……嗚嗚!原來七八九成……嗚嗚!現在……嗚嗚!最多五六七成,嗚嗚……」   哭聲中還夾帶著嚥口水、甩鼻涕和打哈欠的聲音。   先前的那個聲音又哭道:   「徒兒的經脈似手已是紊亂不堪,任脈紫氣怎麼和督脈亮氣換了位置?」   另一個聲哭道:   「幸好這紫氣和亮氣還在心脈之中,否則就徹底喪失內力啦!」   好幾個聲音一聽,旋即哭聲更大,邊哭邊說道:   「那就……嗚嗚!太好……嗚嗚!不過啦……嗚嗚!」   先前那個聲音急忙又哭道:   「咱們下去吧,徒兒已經危難臨頭!」   那幾個聲音的哭聲頓止,過了片刻,又齊聲哭道:   「好!咱們還不下去?嗚嗚……」   隨著哭聲,十二位嵩山王已經淚流滿面地站在了森孩兒和白雲子的面前。   7   白雲子心道:   「嵩山王的性情,果然與眾不同。」   正在想,也不覺耳邊有風,眼見已然站著十二位渾身上下早被淚水浸透,又結出鹼漬鹽花的嵩山王。   看時,竟然都一模一樣。   白雲子上前拱手說道:   「各位王兄,白雲山隱者白雲子這廂有禮了!」   一個嵩山王急忙還禮哭道:   「道兄,嗚嗚!何必多禮,嗚嗚!一向可好?嗚嗚!」   森孩兒這才從白雲子的背上下來,見過十二位師父。   先前那個嵩山王哭道:   「徒兒身上的天、地、人三元尚在,這就好辦啦!」   另一個嵩山王哭著糾正:   「三元指的明明是三光之元,日、月、星也!」   其他嵩山王一起哭道:   「四象化行全籍土,三元八卦嵩山王?三元者,三才也,其在天為日、月、星之三光,在地為水、火、土之三要,在人為精、氣、神之三物也。」   先前那個嵩山王哭著又言道:   「對,嗚嗚!對!三元還指三丹田!」   其他嵩山王聽罷,一邊點頭,一邊又都哭道:   「煉精壯氣而成者,叫人元;煉氣化神而成者,叫地元;煉神還虛而成者,叫天元!嗚嗚,這樣解釋,嗚嗚!加在一起,嗚嗚!就全而又全啦……嗚嗚!」   先前那個嵩山王一擺手,哭道:   「咱們站在旁邊哭自己的,快請白雲道兄為徒兒醫治吧!」   果然,十二位嵩山王哭聲低了許多。   白雲子向十二位嵩山王笑道:   「還請各位王兄以內氣佈於四周,以助我力!」   立時,白雲子感到周圍內氣充沛、飽滿。看森孩兒時,衣衫已被內氣鼓盪開來,煞是好看!   白雲子把住森孩兒的脈搏,徐徐言道:   「森孩兒少俠已是寒透骨肌,遲停脈息,淫浸任督,空鎖丹田。我看除非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方可緩解。」   白雲子取出一隻三足兩耳的精巧小鼎,布氣於掌,輕拍腐木,便將微火點燃。又從藥袋中取出炙黃□、人參,並配以少許粳米、蜂蜜,又向十二位嵩山王借來無根眼淚。   頃刻之間,鼎補正氣,療治虛損,適用於勞倦內傷、五臟虛衰等血氣兩虛的「補虛正氣粥」就熬得了。   然而,白雲子卻眉頭緊皺,沉默不語起來。   一位嵩山王著急地哭道:   「白雲道兄,莫不是咱們十二人的內氣不足嗎?」   白雲子這才搖頭說道:   「並非如此!這『補虛正氣粥』不過是藥力外補,倘若有一味既含五毒又克五毒的蟲物,才能一次性地使森孩兒少俠的功力全面恢復。否則內力外洩,就會半途而廢,或許還異常危險。」   正說著,森孩兒的懷中突然蹦出來那隻大蟾蜍,朝著眾人「呱呱」叫個不停。   白雲子一見,大喜言道:   「真是寶蟾,罕見的蓋世玄妙毒物啊!」   上去只一抓,大蟾蜍竟然絲毫不躲閃,也不撲咬,任憑白雲子抓個正著。   森孩兒迷迷糊糊,見狀大驚,叫道:   「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白雲子搖搖頭,蔚然說道:   「少俠有所不知,像如此之大的蟾蜍,已是三界之外的神物,自然功效非凡。但這隻大蟾蜍,卻又有別於三界之外的神物。觀其色澤,顯然頗具蓋世內力,似乎與少俠身上的內力,同出一轍。想必是長年生活於少俠懷中的原因。」   森孩兒驚然叫道:   「晚輩絕不可以吞食這只寶蟾,寧肯再也恢復不了內力武功!」   白雲子「唉」了一聲,放開了寶蟾。   十二位嵩山王齊聲哭道:   「真是寶物,罕見之寶物啊!嗚嗚,嗚嗚嗚嗚!」   寶蟾睜著兩隻大眼,看看白雲子,見他急切而慚愧地也看著自己;又看看十二位嵩山王,見他們兀自淚水不斷,嗚嗚有聲,哀情驚天,悲色動地;最後,寶蟾又轉頭看看森孩兒,發現森孩兒兩眼紅腫,衝著自己使勁搖頭,意思似乎是:「萬萬不能!萬萬不能!」   寶蟾心裡暗道:「看來事情緊迫,也只有我才能救主人了!生雖捨,但義卻存。」想到這裡,寶蟾決心已定。它再次仔細看過森孩兒,又望了望正在沸滾中的三足兩耳小鼎,見鼎內冒出的陣陣香藥之氣,裊裊升騰,經久不散……   白雲子和森孩兒看那大蟾蜍時,只見大蟾蜍的兩隻眼內,竟然也湧出兩滴晶瑩的東西。   突然,寶蟾的身上紫氣暴射,銀光閃爍,眾人驚得張大嘴巴,呆呆地看著大蟾蜍。   森孩兒心想:「這是怎麼回事,平常從不見有銀光出現!」   再看時,森孩兒突然大驚叫道:   「萬萬不可……」   只見寶蟾已然凌空飛起,縱身跳入滾沸的「補虛正氣粥」之中。   十二位嵩山王和白雲子急忙撲身看去,但見寶蟾早已在漩渦中化為烏有,真是奇中之奇也!   然而,更加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那三足兩耳的滾沸的鼎中,一道「湯氣」化為水龍,懸空騰起有一丈之高,有如白練當空,倏然飛落入森孩兒張大的口中。   待森孩兒急忙閉口時,但已然晚矣。   十二位嵩山王大聲哭道:   「果然義蓋俗世,嗚嗚!義驚天宮也,嗚嗚……」   這次的哭聲,竟不能整齊,想是嵩山王們真的動了哀憐之情。   森孩兒忽然長身站起,雙臂微微扶向山巖。便只是一扶,這山巖突然發出「轟」的一聲巨響,被推出山外,不知到哪裡去了。   白雲子大喜,歡言道:   「少俠的內力,徹底恢復矣!」   只見森孩兒一下子撲到那只曾煮去心愛的蟾蜍的生命的鼎上,禁不住號啕大哭起來!   十二位嵩山王見狀,也一齊撲了上去,好一陣驚俗駭世的大哭!   哭聲中,天空中響起了「隆隆」的雷聲,烏雲密佈,山風陡起,旋即下起了一場無比哀傷的大雨。   只見雨點所落之處,瞬間便積成水潭。潭中突然生出成千上萬隻小蟾蜍,齊聲叫著,匯成樂曲,與雷聲、雨聲交相呼應。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萬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   十二位嵩山王聽了,大吃一驚,齊聲高哭道:   「師父,你老人家可好?既然來到徒兒的山上,何不現身歇息片刻,也好相見團聚?嗚嗚……」   那個聲音又說道: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沖,其用不劣;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躁勝寒,靜勝熱,清靜為天下至正!」   十二位嵩山王齊聲大哭言道:   「謝謝師父教誨,嗚嗚!嵩山徒兒不敢有忘!」   那個聲音續而言道:   「方纔的一切,為師均看在眼裡。寶蟾仁義貫道,森孩兒俠義通玄,為師甚為欣慰。人世茫茫,貴在無為,其中玄理,務必牢記。為師這就去矣!」   十二位嵩山王大聲哭喊道:   「師父,你又要去——哪——裡——嗚——嗚——」   那個聲音已是很遠,像是已到另一個世界,但所說的話語卻清爽震耳:   「為師此去東方玄德宮,與玄德大師論道參悟也!」   正是:   見聞知覺無障礙,老聃玄囑任往猜。   如鳥空中只麼飛,無取無捨藏憎愛。   苦水有波皆淨土,火池無地不蓮台。   若事應處本無為,始得道秘觀自在。 第十五章 通達力鎖一念功 飛陣斥說吐魯渾   詩曰:   雲低風冷東嶽路,秋空一碧無今古。   江湖蒼茫林月黑,翹首雄姿向天訴。   1   且不說中岳嵩山頂上,白雲子苦醫森孩兒。卻說吐魯渾當時惡奪金骨王牌之後,也不去理會森孩兒和東方若萍,長足輕縱,已從冰洞之中飛出,一點對面冰山,便借力又疾飛而去。   吐魯渾乃邪派最高代表,武功駭世,無人能擋,原本無須金骨王牌。但吐魯渾生性頑鬧,對別人想得到的東西,都想奪來玩耍一番,這均因百餘年居於海底石洞之中所養成的習慣。   這一日,吐魯渾大步悠悠,已來到一條大河旁邊,見波濤洶湧,與江南的湖泊又自不同,便一時性起,衝著河水哇哇笑道:   「好水,好水!」   他這一叫,引起了旁邊的兩位老者的注意。這兩位老者,面目清秀,似乎已有古稀,見吐魯渾內功玄妙,都驚詫不已。   一個輕聲說道:   「道兄,可曾認識這人嗎?」   另一個聽後搖搖頭,雙目仍直盯著吐魯渾。   吐魯渾耳力甚是聰明,見有兩個老者在一旁議論自己,便放縱脈息,「丁冬」、「丁冬」聲驟然響起。   那二人均皺了皺眉頭,卻也沒有懼怕這巨聲狂響,只是相互對視著,說道:   「這個聲音很是古怪,不知是何秘功!」   「興許是心脈跳動所致,定然含有殺機。」   「是,此人已非常人,端的古怪。」   吐魯渾聽了,走過來哇哇叫道:   「小小孩童,真是聰明,一下子就說對了!」   二人也是一大把年紀,見吐魯渾叫自己小小孩童,便忿然說道:   「我們總算也有些輩分,你這人也忒不懂禮數,定是無有調教而長大的,真是無禮!」   吐魯渾聽後一愣,旋即哇哇一陣大笑。吐魯渾笑罷,又哇哇問道:   「兩個小小孩童定然不知,我已有幾百年在這江湖上,一忽兒出來,一忽兒藏起。你們難道不是小小孩童嗎?」   二人中,一個年紀略長的人笑道:   「那就更是無禮啦!你知道我們是誰?」   吐魯渾怎會知道,便哇哇大怒,只是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   二人微微一笑。   一個說道:   「我已不記得今年到底有多大年紀,只記得當年戰國林立,秦始皇暴政。我那時就是這個模樣。後來我西出函谷關,上得三十三天之上的兜率宮裡,就每過一年,便到俗世走走。而天上的一年,地上卻是百年啊!」   說著,又對另一人言道:   「玄德道兄,你當年一怒之下,助孟姜哭倒長城。我記得那時的你還英姿得很啊!」   玄德點頭笑道:   「聃兄果然不愧是太上老君!這前面三千年,後面三千年,真是瞭如指掌!」   吐魯渾卻不以為然,哇哇怒道:   「什麼瞭如指掌,你知道我是誰嗎?」   太上老君哈哈一笑,言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二百年前風流成性,後練成什麼一念通,在江湖上為非作歹。好在你的女兒一點也不像你!」   吐魯渾大吃一驚,哇哇問道:   「我的女兒?是誰?在哪裡?」   玄德笑道:   「此乃天機!但說一些給你,也無太大妨礙。」   太上老君點頭笑道:   「你當年在大漠曾強暴過一柔弱女子,這女子後來產下一女嬰後便出家為尼!你還沒見過自己的女兒嗎?唉,這就是報應啊!」   玄德續而笑道:   「早晚要見面,只是你不要把親生女兒也當成山珍海味了!」   太上老君和玄德哈哈一笑,隨風飄起,雙雙飛上九重天。   吐魯渾萬萬沒有料到,自己竟然還會有個女兒。他彷彿感到自己與自己開了一個空前絕後的玩笑。   「我的女兒?是誰?她在哪裡?」吐魯渾心道。   2   吐魯渾正自猜想,卻分明又聽見有人朗聲吟道:   六國愁看沉與浮,攜琴長嘯出神州。   擬向煙霞煮白石,偶來城市見丹丘。   年來搞得黃巖翠,琪樹參差連地肺。   露飄香隴玉苗滋,月上碧峰丹鶴唳。   洞天消息春正深,仙路杳茫人不識。   浮世短景倏成空,石火電光看即逝。   韶年淑質曾非固,花貌玉顏還作土。   芳樽虛度春與秋,樂事難窮今與古。   吐魯渾聽得大怒,哇哇罵道:   「你他媽的出來,吟他媽的什麼聽不明白的瞎詩!」   那個聲音似乎未聞其叱,續而吟道:   世人世人審聽我,流光迅速如飛火。   陰淫貪詐早消除,六賊三屍為汝禍。   八瓊秘訣君須知,莫待鉛空車又破。   咫尺玄關若要開,請君自解黃金鎖!   吐魯渾聽罷,一沉玄氣入丹田,又提升內息至頂蓋,大喝一聲:   「一念皆通——!」   剎那間,天空翔雲,地上百草,水中游鴨,盡數與吐魯渾的心脈接通。   吐魯渾再想發惡,只聽那個聲音怒道:   「孽物,你待如何?」   吐魯渾並不理會,大手一揮,但見天地翻覆,揚花敗絮,凌空「劈啪」有聲。遙遠之處,錢塘江也在這一揮之際,潮漲百尺。   一時間,江南寶地,六月普降寒雪。陰雲暴亂,長雷不斷,其中沿海颶風狂湧,白浪滔天。白晝又突然轉成黑夜,黑夜突然復現曙色。群山盡抖,散星漫落。   但那個聲音兀自平靜不竭,轉怒為喜,緩緩言道:   如來廣大目,清淨如虛空;   普現諸從生,一切悉明瞭。   佛身大光明,普遍照千坊;   處處現前路,普遊觀此道。   誦的竟是《大方廣佛華嚴經》中的文字。   誦經聲中,忽見方才一切雜亂之序、無章之理,倏然復原,寧然如初。   吐魯渾就是一驚。他哇哇亂叫道:   「你是何人,怎不敢報上姓名?」   那個聲音哈哈一笑,緩緩說道:   「我乃真人呂洞賓是也。」   吐魯渾大怔,怒道:   「我怎生沒有聽說過你的名頭?你既是真人,卻念那沒有的佛經幹什麼?」   呂洞賓忽然「哦」了一聲,繼而朗聲說道:   「我的時辰已到,就要返回三界之外。我讓五嶽十六王來克制於你吧!已免任你胡作非為,亂了綱常理法!」   只此一說,吐魯渾面前便出現了十六位目光炯炯、胖瘦高矮不一的老者,身後還站著江湖第一人森孩兒和白雲山隱士白雲子,三十六隻眼睛,或笑,或怒,或驚,或悲,或平靜自然,看著吐魯渾。   吐魯渾見到森孩兒和白雲子,努力回憶了一下,便哇哇說道:   「原來你這個小小孩童也在!」   又指著白雲子,惑然問道:   「好熟悉的面孔!這位莫不是李什麼自在嗎?」   說完,哈哈一陣大笑。   就聽泰山王微微笑道:   「吐魯渾,大夢當覺,萬念須歸。你難道還執迷不悟嗎?」   吐魯渾哇哇大聲叱道:   「我從來就不睡覺,萬念也早歸一身,有什麼悟不悟的?」   華山王大怒,喝道:   「與他多說無用。不如按道兄呂真人所示,廢了他的一念通!」   吐魯渾又是哇哇一陣大叫,旋即問道:   「你們也能知道一念通?是不是也吃了一萬個人?」   十二位嵩山王齊聲大哭道:   「怎麼,你吃了一萬個生靈?嗚嗚!好歹毒的功夫,嗚嗚!」   吐魯渾不住忍又哈哈笑道:   「真有意思,十二個老頭子一齊哭!要是害怕,一人講一個好聽的故事,就從我面前跑掉吧!有這麼多人在,也夠我吃一頓啦!」   恆山王大驚失色道:   「好大的胃口,能一頓吃我們這麼多人!」   吐魯渾哈哈大笑道:   「你們要都是黃花處女,那味道也香甜無比!不過,吃你們雖說廢些牙齒,但總比吃不上要強!你們哪個讓我吃著玩玩?」   衡山叟不動聲色,靜而緩言道:   「那你就先吃我吧!」   吐魯渾大喜,哇哇叫著,欺身便撲。   僅此一撲,便撲到衡山叟身上。   衡山叟竟然不閃,反而抬起胳膊送了上去。   吐魯渾張開大口,用勁一咬,只見鮮血頓湧。   鮮血一湧,森孩兒大吃一驚。但見衡山叟師父並無表情,任憑厲口咬噬。然而,更為奇怪的是吃了半天,卻並未見衡山王的胳膊少一絲肉。   吐魯渾大驚,哇哇叫道:   「奇怪,奇怪!我的嘴巴怎麼吃了半天,你這小老頭子卻還有這條胳膊?奇怪,奇怪!」   衡山叟平靜如初,爽然說道:   「你吃飽了嗎?覺得味道如何?」   吐魯渾咂了咂嘴,神色間顯得甚為滿意。而後,他哇哇問道:   「下一個我該吃誰?」   華山王怒喝一聲:   「還會有誰,當然是我!」   也把一隻胳膊送了上去。   吐魯渾還是不懂客氣,拿過就吃,又是鮮血如流。看時,華山王的胳膊也是絲毫未損。   泰山王笑道:   「胳膊你已吃了兩隻了,我的心臟你願不願意嘗嘗?」   吐魯渾這次不再吭聲,張口狂撲上去,伸手在泰山王的胸口一抓,已然抓出一隻仍在跳動的心臟,旋即放入口中,一陣吞嚥。   泰山王笑了笑,問道:   「滋味如何?」   吐魯渾點頭哇哇大笑,讚道:   「不愧是上乘的山珍海味,比女兒家的肉還好吃!」   恆山王大驚失色,渾身顫抖不已,口中哆嗦著說道:   「這麼說,接下來該吃我的腦袋啦?」   吐魯渾這才哇哇叫道:   「你不用害怕,我一口咬下去,一點不痛,就是有些好玩!」   他飛身來到恆山王身邊,兩手摟住恆山王的頭顱,一下子便塞入口中,輕輕一咬,只聽「喀嚓」一聲,鮮血從吐魯渾的口角旁汩汩流下。   再看恆山王時,卻見已然沒有頭顱,但兀自還驚惶失措地問道:   「我的頭顱,你吃了沒有?我怎麼看也看不見,聽也聽不清?要還沒有吃,我可是不送於你吃啦!」   真不知他這說話來自何處!   十二位嵩山王悲聲大哭道:   「怎麼辦!他們都是一人送他一件吃,嗚嗚!咱們卻要有十二件送給他吃!嗚嗚!」   吐魯渾哇哇大喜,說道:   「我也快吃飽了,我見你們膽子甚小,就挑些小東西吃吧!」   於是,第一位嵩山王送他兩隻耳朵,如兩把蒲扇。   第二位嵩山王送他一節舌頭,似粉色花團。   第三位嵩山王送他左手指頭,長而細。   第四位嵩山王送他右手指頭,粗而短。   第五位嵩山王送他一段鼻子,兩孔上翹。   第六位嵩山王送他左胸乳頭,豐盈飽滿。   第七位嵩山王送他右胸乳頭,乾癟枯瘦。   第八位嵩山王送他左邊的眼睛,炯炯有光。   第九位嵩山王送他右邊的眼睛,靈巧似玉。   第十位嵩山王送他左腳的小指,骯髒不堪。   第十一位嵩山王送他右腳的小指,惡臭難聞。   輪到第十二位嵩山王,卻想不起送給吐魯渾什麼好了。   吐魯渾卻哇哇大叫道:   「不是還有你的命根子嗎?」   第十二位嵩山王這才想了起來,哭著掏出送給了吐魯渾。   吐魯渾吃罷,甚為高興,哇哇一陣大笑,說道:   「很好吃,都不錯!你們可以走了!」   只一眨眼工夫,卻突然聽得吐魯渾「哇呀呀」慘叫不已,狂聲厲叫道:   「大事不妙,害殺我也——!」   3   且說吐魯渾一口氣之下,狂吃五嶽十六王身上之物,卻突然痛聲大叫道:「害殺我也——!」   森孩兒看得明明白白。   恆山王沒了頭顱,兀自大聲驚問道:   「什麼聲音?是咬掉我的頭顱的聲音嗎?」   泰山王哈哈笑道:   「恆山道兄,你可以出來了,吐魯渾已經吃完了!」   恆山王急忙把脖子向上一拱,鑽出一個腦袋,依然驚恐萬分,顫聲問道:   「怎麼吃了一個腦袋,我還有一個?」   吐魯渾哇哇大怒道:   「五嶽十六王!你們到底搞什麼鬼把戲,一點也不好玩!」   說話聲音,已然明顯減弱了許多。   這時,久立於旁的白雲子才微微一笑,宏聲說道:   「五嶽十六王真乃奇人!自損其體,克亂敵脈,與東方若萍邪淫之輩又有根本不同。這下子,吐魯渾又受損不小!」   華山王怒道:   「他的十乘功力,現在已至多剩下五六乘,他竟然還是執迷不悟,噁心不改!」   泰山王笑道:   「照他的功力,已不足以繼續在江湖為患,放他回到自己的山洞去吧!」   恆山王一聽,大驚言道:   「可以,可以!不知他肯不肯回去!」   十二位嵩山王嗚嗚大哭道:   「那還能不肯回去?就怕再過幾十年,又會禍亂江湖了!」   衡山叟點點頭,平靜地說道:   一切諸國土,皆隨業力生。   汝等應觀察,轉變音相如是。   染污諸眾生,業惑涯可怖。   彼心令利海,一切成染污。   若有清淨心,修諸福德行。   說的竟是《華嚴經·梵行品》中的經詩。   吐魯渾已然哇哇大叫,暴跳如雷,口中兀自喃喃不休。他突然從懷中取出金骨王牌,縱身躍起,拍向森孩兒。   但見挾風揚氣,迅猛平常。   森孩兒已然功力恢復如初,也不躲閃,伸出手掌,一把便抓向金骨王牌。   王岳十六王不由得大怔,急忙退回幾步,齊聲說道:   「金骨王牌能調動五嶽神力,吐魯渾怎生知道其中玄秘?」   說話時,笑、怒、哭、驚、靜五相參合,雜亂無序。   森孩兒也是一怔。因為他見到吐魯渾拿出金骨王牌之後,五嶽十六王竟不戰自退。   想著的一剎那,吐魯渾已然舉著金骨王牌拍向森孩兒的頭頂玄關之處。   森孩兒倏然抽出竹劍,揮劍力擋。   只聽得「砰」的一聲巨響,金骨王牌被震得粉碎,粉塵揚起,幾遮天日。   萬萬沒有料到,就在金骨王牌被震碎的同時,五嶽十六王慘叫不已,紛紛倒地。   白雲子大吃一驚,飛身上去,抓住五嶽十六王的手腕,號其脈息,竟已然無有動靜。   森孩兒顧不上吐魯渾又狂猛擊來的兩掌,縱身撲向五嶽十六王,放聲大叫道:   「師父,師父!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只聽「啪啪」兩聲,吐魯渾的兩掌已然盡數擊在森孩兒的督脈玄關之上。   然而,令人驚奇的是,吐魯渾所擊的掌形竟黏在了森孩兒的督脈上,任他怎麼哇哇大叫著吸回,也無計於事。   森孩兒也是惑然不解,一反手臂,便掐在了吐魯渾的頸下廉泉穴上,另一隻手仗劍迴旋,以無與倫比的速度,削向吐魯渾。   忽聽得躺在地上的衡山叟靜聲說道:   「都起來吧,五嶽屍魂陣已然奏效,徒兒已克住吐魯渾了。」   話音一落,其他十五個山王立時站起,笑、怒、哀、驚、靜,合目看著吐魯渾。   也就在森孩兒一劍下去之際,北方的天空忽然激射出五色光環。隨即傳來一聲長嘯,嘯聲驚雲。嘯聲中,復傳來一種無比慈祥的柔聲,說道:   「少俠,留他一條活命吧!」   森孩兒稍一遲疑,一位白髮蒼蒼、渾身素妝的老婆婆已然飛臨到了面前。   森孩兒一見,狂發內息,高聲衝霄,驚呼言道:   「前輩!我們又見面啦……」   4   天下之事,無奇不有。   有奇,也就有巧、有玄。玄是奇中之巧,更是巧中之奇。   這幾天來,博格達峰下,瑤池婆婆坐臥不寧,總感到將有什麼大事發生。她的心中,掛念著阿蓋姑娘,也掛念著森孩兒。   清晨,天空剛剛微微發亮,博格達峰似一柄青銅寶劍,直插在天際。但見瑤池水波清洌,碧澈蕩漾,倒映出天山廣袤的形體,頗具陽剛雄奇之勢!   瑤池婆婆的臥房內,酥油燈又燃了一個通宵,燈花爆響之際,瑤池婆婆的心兒,也隨之一跳。她急忙走出瑤池玉宇,來到瑤池邊靜靜的草坡上,舉目向著即將天明的東方,凝神觀瞧。   忽然,就在金星旁邊,劃落一顆彗星,拖著長長的尾巴,暗淡而倉皇。瑤池婆婆隨著彗星的劃落,突然感到自己胸前的紫宮穴隱隱地一痛。   近些天來,瑤池婆婆常常有這種短促的痛感,而隨著這種感覺,週身的陰經在任督統領下,微微發窒。   「這會是一種什麼兆頭?為什麼會有這種兆頭?」瑤池婆婆百思不得其解。   瑤池婆婆旋又返回玉宇之中。就在返回玉宇之中的一瞬間,忽見一道人影驟然閃過,隨即便無影無蹤。   這時,瑤池婆婆突然又發現桌案之上放著一封打蠟的紙條。她急忙小心展開,看時,上面竟寫著四句詩。詩曰:   危難重重論東方,百尺竿頭一脈揚。   隱形速去阻征馬,險處求生制魔王。   竟然是一首頭尾藏字之詩。   何謂頭尾藏字?原來此詩第一句第一字和最後一句第一字,剛好是「危險」二字。   這是何人所寫?方才閃過,又是何人?饒是瑤池婆婆如此高不可測的功力,也不得而知。因而可以說,送此信之人,武功定在瑤池婆婆之上,至少與瑤池婆婆不相伯仲。   既然東方有難,瑤池婆婆便飛躍出宇,行氣布雲,一路狂展身形,向東方晝夜趕來。   約莫五天五夜,瑤池婆婆正四下觀望之際,忽見對面也是行氣布雲馳來二人,談笑風生,與瑤池婆婆擦肩而過時,竟不理會。   一個兀自說道:   「聃兄,這婆婆定是為著森孩兒與吐魯渾而去的。想必已走了五日,功力確已達十乘之上境界了。」   這被稱為聃兄的人,正是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微微笑道:   「玄德兄所言極是。他果然腳程很快,把信送到了。」   二人說著,已飛出很遠。   瑤池婆婆不知二人來路,正思忖間,又見一人疾馳而過,口中兀自吟道:   江湖萬事似風箏,乍斷還連亦有情。   自會暗中來湊巧,機緣無處不聰明。   此人吟歸吟,見到瑤池婆婆也是不理會,逕直行雲而去了。   瑤池婆婆不禁誇道:   「看這三人內力武功,絕對在我之上,甚至還高出我不止一個層次。但又年邁老朽,雖看似古稀,可脈息中足有上千年乃至更長時間的內氣修為。真是奇怪,莫不是神仙嗎?」   想歸想,腳下卻不慢。待到想完,已然又飛出數十里。   突然,瑤池婆婆看見下方十幾個人圍定一人,想是一場武林爭鬥。瑤池婆婆本不欲管此閒事,但不知怎麼的,身子一沉,便狂墜不已。等到離得近些,一眼便看見這是森孩兒與吐魯渾斗在一處。但見揮掌仗劍,幻影迷離。   就在森孩兒仗著竹劍勁削吐魯渾脖頸的一剎那間,瑤池婆婆已然來到近前,口中疾聲呼道:   「留他一條活命……」   森孩兒手中一慢,竹劍也就輕垂與地。看見瑤池婆婆,先是一怔,旋即宏聲高喊起來。   5   瑤池婆婆的突然到來,五嶽十六王甚覺奇怪。尤其是那一聲疾呼中的「留他一條活命」六個字,更是匪夷所思。   白雲子上前笑道:   「婆婆可好?一別數十載,還是原來的模樣!」   瑤池婆婆笑道:   「白雲子,我知道你一定也在這裡。」   又對五嶽十六王笑著言道:   「十六位道兄,別來無恙?」   泰山王忽然笑道:   「婆婆莫不是見到師祖了?」   瑤池婆婆一怔,旋即一陣哈哈大笑,言道:   「原來是師祖太上老君啊!我在路上見過了,只是不認識。泰山王兄一提醒,我才想起來,但另兩位卻不知是誰?」   華山王怒道:   「肯定是玄德師叔和呂洞賓師兄。」   十二位嵩山王齊聲哭道:   「華山王所言極是,嗚嗚!正是他二人。嗚嗚!」   瑤池婆婆扭頭看了一眼吐魯渾,見他依舊面目猙獰,便「唉」了一聲,語氣顯得頗為溫柔地說道:   「想不到啊,如今你又闖入江湖,為非作歹,殘害正道。真是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啊!」   瑤池婆婆的話音才落,吐魯渾突然趁森孩兒不備,暗施秘功,掙脫開來,狂縱後退,轉瞬之間就已站在一丈開外。   他哇哇怒道:   「小小女娃,原來是你啊!當年我沒有吃掉你,而今你反來教訓我?」   瑤池婆婆正聲叱道:   「天下壞事,你盡干絕,卻還不知迷?」   吐魯渾哇哇一陣大笑,隨即說道:   「天下哪些壞事?我又幹了什麼?我怎麼不知道?」   瑤池婆婆朗聲言道:   「天下壞事,成百上千,而你吐魯渾一生所幹的壞事,成千上萬。簡而道來,無非是非義而動,背理而行,以惡為能,忍作殘害;陰賊良善,暗侮君親,誑諸無識,剛強不仁;狂戾自用,凌孤逼寡,見殺加怒,侵凌道德;傷胎破卵,以惡易好,侵神稱正,淫慾過度,違逆上命;春月燎獵,對北惡罵,輒指三光,久視日月。這些大惡,算盡則死,死有餘責,又要殃及後人。你凶人語惡、視惡、行惡,天必降之禍!」   直把吐魯渾聽得毛骨悚然,口中兀自哇哇怒道:   「小小女娃,看我不吃了你!」   瑤池婆婆微微一笑,正聲言道:   「我今所勸,只為因果輪迴。否則陰曹報應,現世輪迴,還須殺一命償一命,淫一色報一色,騙一債還一債。那時間受用不多,苦惱悔恨,幾世也休想還請!」   聽得吐魯渾又一陣哇哇罵個不休。   森孩兒仗劍凝眉,斷喝一聲:   「不知悔改的惡魔!」   閃電般衝了過去,挺劍便刺。   說時遲,那時快。忽見瑤池婆婆縱身飛上,又一次擋住森孩兒的劍尖。   吐魯渾又是一怔,急忙哇哇問道:   「小小女娃,你因何趕來教訓於我?這個小小孩童兩次要殺我,你又為何不讓?」   瑤池婆婆歎了一聲,言道:   「報應,報應!」   身形只一動,眾人都是一驚。再看時,瑤池婆婆已然鎖住吐魯渾的心脈玄關。   眾人以為瑤池婆婆必然會廢掉吐魯渾的內功,但卻又見瑤池婆婆俯首在吐魯渾耳邊說了一句什麼。五嶽十六王急忙側耳去聽,卻原來瑤池婆婆用的是傳音入密之法。   眾人正恍然不解,卻聽得吐魯渾一聲大叫,旋即驚退數步,凝視著瑤池婆婆,使勁搖頭,又使勁點頭,口中哇哇吼道:   「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我所作的都是大逆不道、十惡不赦的嗎?我的一念通玄功,為什麼竟被這些小小孩童所阻止?為什麼,為什麼?」   他的面目,已然流露出興奮、失望、頹喪諸種複雜的表情。但他口中依然哇哇罵道:   「他媽的,欺人太甚,真是十惡不赦!」   眾人聽了,卻不知此時此刻,吐魯渾是在罵誰。   正是:   湖海新客任浮萍,無限蒼茫尋祖根。   乾坤倒轉留余道,亂山來雨奏早春。 第十六章 瑤池女朝山化影 洞中人面壁為巖   詩曰:   天地不仁物亦哭,虛而不發待念出。   萬道並作一觀現,周行勿殆世間母。   詩又曰:   羽扇搖敗置蒼苔,撲面清風徐徐來。   笑面神仙全無事,側聽坐看落花開。   1   這前一首詩,講的乃是《道德經》中的玄理;後一首詩,便是參悟之後的心境。但世間凡人,又有幾個能真正悟得其妙?即便悟出妙理,恐也鬢掛白霜矣,老矣,死將至矣。古人云:「聞夕死,以為貴。」即是此理。   常人如此,頗具內氣定力者,也往往如此。   且說瑤池婆婆俯在吐魯渾的耳邊以傳音入密的方式,說了一句話。說的是什麼?五嶽十六王,加上森孩兒、白雲子,誰也不知,誰也不曉。   然而,天下豈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之事?正所謂:「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瑤池婆婆剛說罷,便有兩個人知道了瑤池婆婆所說的是什麼。誰?道祖老君!還有游諸名山、飛行自在、騰躡煙霞、綠雲捧足的玄德仙人。   有詩為證,詩曰:   數百年來一老生,白髮狂歌在雲中。   長袍寬袖拈鬚笑,蒲扇清音說道經。   浮雲不知終馬上,天風才曉始龍迎。   紅桃白李塞行夢,撫琴無限樂長鷹。   就聽老君對玄德仙人笑道:   「這婆婆年紀不大,主意倒還頗多。」   玄德仙人也哈哈一笑,言道:   「不愧是你的徒孫,道行很深!只是不知下一步,她該怎麼辦?」   老君掐指一算,皺皺眉頭,緩緩言道:   「看來只能如此。」   玄德仙人忙問道:   「聃兄算出了什麼?」   老君哈哈一笑,緩緩說道:   「此乃天機,稍後便知。我們且不去干預他們的事情。命裡有時總須有,命裡無時總難求。」   二人哈哈一陣長笑,旋乘風歸去。   再看瑤池婆婆從吐魯渾身邊又輕縱而回,面對五嶽十六王、森孩兒和白雲子粲然說道:   「各位還望給我一個面子,我已與吐魯渾達成一個協議,不知各位以為如何?」   白雲子急忙關切地問道:   「不知是何協議,婆婆但講無妨!」   森孩兒也急忙問道:   「前輩有何妙策,說出來大家聽聽。」   瑤池婆婆點頭言道:   「我久居瑤池,本不想再理會江湖之恩怨,只因老君送信,使我又踏入江湖,看來也是天意。既然天意如此,我就順天行道,按道布章,依章收魔,平息惡果。」   十二位嵩山王嗚嗚哭道:   「倘若吐魯渾果真皈依正道,我們也就從此不再哭哭啼啼了。」   話中意思已是十分堅決、明白。要知道,嵩山十二王倘要拋棄悲哀的表情,那就將會失去一半以上的功力。   泰山王也笑而言道:   「說得好!到時我也不再嬉笑,只要能使吐魯渾回心轉意。」   其他三位岳王紛紛表達了同樣的意思。   瑤池婆婆大為感動,急忙勸言道:   「何用煩勞各位王兄自費功力?倘若真是那樣,我又如何忍心?希望十六位王兄不必放棄各自的所愛,我自有主張。」   森孩兒和白雲子齊聲又問:   「到底什麼辦法能讓吐魯渾皈依正道呢?」   瑤池婆婆笑道:   「我想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一句話,聽得眾人大吃一驚!   2   這裡先要說的是屍毗救鴿的故事:   很久以前,在閻浮提洲,有一位名叫屍毗的大國王,六萬山川,八十億村莊,有兩萬夫人宮女,百位太子,一萬大臣,他慈悲為懷,憐憫眾生。   那時,天帝釋五德離身,生命將盡,身邊的毗首羯摩見了便問道:   「你為何面有愁色?」   天帝釋答道:   「我命將盡,而佛法已消,不知心歸何處,故而發愁。」   毗首羯摩對天帝釋道:   「閻浮提洲的屍毗國王,定能保護你。」   天帝釋又說道:   「那不妨試一試他。你變作一隻弱鴿,我變作一隻惡鷹,如此如此……」   天帝釋又說偈言道:   「我本無噁心,如火試真金,以此試菩薩,真假如分明。」   於是,二人變成弱鴿和惡鷹,飛到屍毗大王身邊。   惡鷹對屍毗說道:   「此鴿乃我食物,如今飛到你這裡,我現在飢餓不堪,大王趕快救我。」   屍毗王說道:   「我立志救度眾生,這只弱鴿我不能給你。」   惡鷹說道:   「既然大王救度眾生,但我也將餓死,我就不是眾生?」   屍毗王點點頭言道:   「倘若給你另外的肉,你能吃否?」   惡鷹喜道:   「只要有新肉,我都可食用。」   屍毗王心道:   「此處豈有新肉?那樣不是救了這個,又害了那個嗎?」   想來想去,覺得只有自己的肉才能餵給惡鷹。於是屍毗王拿出利刀,割下自己腿上的肉,遞給惡鷹。   惡鷹說道:   「大王不應偏心,應當用秤稱量與鴿肉相等。」   屍毗王便拿來秤,但將自己腿上的肉割盡,卻還是比弱鴿的肉輕。最後,割盡身上全部之肉,還是沒有鴿肉重。他已是力氣不濟,便昏死過去。好久才甦醒過來,反而責備自己道:   「很久以來,就為你所困,任三界中輪迴。今天正好努力,千萬不可懈怠。」   這時,天地一下子發出六種震動。天神們見菩薩損傷自身而普救弱鴿,便哭泣起來,眼淚如同大雨。又從天上撒下天花,獻給屍毗大王。   天帝釋這才復現原形,對屍毗王說道:   「你今天作出難得之事,你要得到什麼?是做轉輪聖王,還是做天帝釋?還是做梵王?三界之中,你想做什麼?」   屍毗王說道:   「我做好事,不求三界尊榮,唯想成佛。」   天帝釋言道:   「你損壞身形,不後悔嗎?」   屍毗王答道:   「不後悔!」   天帝釋說道:   「說不後悔,用何證明?」   屍毗王言道:   「如果我說誠實不虛,那就讓我的身體立即平復如初!」   話剛說完,屍毗王的身體立刻平復,而且比以前更好。   屍毗王就是今天的佛身。   3   故事講完了。   且說瑤池婆婆閃身縱回,對眾人說道:   「我要以失去自身全部的功力來交換吐魯渾面壁思過。」   嵩山十二王聽罷,嗚嗚大哭道:   「婆婆所做犧牲,實在是太大了!嗚嗚,太大了!嗚嗚!」   森孩兒更是急忙抓住瑤池婆婆的手,大聲說道:   「難道婆婆怕我們克制不了他嗎?等我把他的功力廢掉,你還怕他為患江湖、不回頭向善嗎?」   瑤池婆婆看著森孩兒,笑著搖了搖頭。   瑤池婆婆對眾人說道:   「如果能讓他自行了斷,由衷懺悔,不是更好嗎?」   眾人又七嘴八舌地勸說瑤池婆婆,然而已是不能說動瑤池婆婆的決心了。吐魯渾在遠處聽得人們嘈嘈雜雜,兀自哇哇大叫不已。他哪裡肯服輸?   距此處僅數十里,有一佛教名山清涼山。但見群山環抱,峨峰高聳;山中寺廟林立,青山綠水,風景秀麗。   清涼山壁峭陡直,為此山三大勝處之一。哪三大勝處?蓮花峰、密龍澗、朝佛壁是也。   這面陡壁,正是朝佛壁。   瑤池婆婆飛身來到吐魯渾身旁,一把將其提起,便縱身向朝佛壁飛去。吐魯渾任有千般功力,也無可奈何,只好由著瑤池婆婆提著自己,疾馳而行。   五嶽十六王、森孩兒和白雲子緊隨其後,也倏然跟來。卻也不好離得太近,只就保持一里之距。   瑤池婆婆縱足來到清涼山下,才緩緩放下吐魯渾。   吐魯渾兀自哇哇大叫道:   「你不是讓我去見……」   話未說完,瑤池婆婆便打斷了他的話,說道:   「不從因有,又非更造也,又非更造也。得本自然,無起滅矣。即生死為中道者,明本有也。十二因緣為中道,以眾生是本有也。」   吐魯渾豈能明白其中道理?   瑤池婆婆續而朗聲言道:   「菩薩從假入空,自破縛繭,不同凡夫;從空入假,他破縛繭,不同二乘。昔者慧但見於空,不見不空,今開慧眼即見不空,不空即見佛性。」   忽聽空中一人哈哈笑道:   「果報是變謝立場,生死是大夢之境,從生死至金剛心,皆是禁,金剛後心豁然大悟,無復所見也。」   瑤池婆婆驚然抬頭一看,見一方臉大耳和尚,盤坐於空,正微笑著看著這一切。   吐魯渾哇哇大怒道:   「你有何好笑的?莫不是也吃過山珍海味不成?」   和尚笑道:   「老衲乃清涼法師,準備納你為徒,你如何還是頑固不化?」   瑤池婆婆施禮道:   「法師休怪,我也正在感化於他。」   吐魯渾一聽,直氣得面色更紅,哇哇大叫道:   「你這不識趣的大耳和尚,要想收我為徒,自也不難,當挨我三拳。倘若三拳不倒,我自會拜你為師!但要經不住我這三拳,休怪我不能從命!」   清涼法師微微笑道:   「你說這話,可會反悔?」   吐魯渾大怒,哇哇說道:   「我說的話,從來可能反悔。但這一次算你運氣好,我偏就不反悔!」   清涼法師點頭說道:   「那你就上來吧!」   眾人均是一驚,縱是絕頂高手,也輕易不敢讓與自己功力相當的對方實打三拳,更何況是身形停於天上。如果在地上,尚可以足力支撐,但在天上,足力卻是個擺沒。   吐魯渾聽了,卻是心中暗喜,忙縱起身形,便躍至空中。   清涼法師又緩緩言道:   「你說老衲只要經你三拳不倒,你便拜老衲為師,是也不是?」   吐魯渾一來到空中,頓覺有一股強大的氣流鎖住全身。他哇哇言道:   「和尚你給我聽著,你可不要騙我。在這半空中,你一旦身形橫起而出,就算倒了。否則足不沾地,怎論倒不倒?不然,我與你還是乾脆到地上!」   眾人聽了,心中不禁想笑,吐魯渾這回突然學聰明了。   但眾人也是心頭一緊,恐怕清涼法師這樣一來,凶多吉少。   誰知清涼法師微微一笑,宏聲言道:   「這話說得有理。就依你的說法,請五嶽十六王裁定吧!」   脫去上衣,露出精瘦的胸部。   吐魯渾見了,忽又哇哇笑道:   「你這乾癟和尚,怎能經得住我這三拳?識相的,現在想要收回,倒還來得及!」   清涼法師搖頭笑道:   「瘦些又有何妨?你就儘管來打吧!」   吐魯渾揮拳擊出,只是用了三四成功力。   誰知清涼法師紋絲不動,口中兀自言道:   「怎麼才用了不足五成的功力?怕老衲撐不住嗎?」   吐魯渾大怒,氣沉意發,使足七八成功力,「哇哇」亂叫,衝著清涼法師又是一拳。   這次,就聽「啪」的一聲,只見清涼法師的身形晃動了幾下,卻並未倒下。吐魯渾心中大急,緊接著打出第三拳。   這一拳,吐魯渾已然用上十成功力。因為他知道,如果這一拳還打不倒清涼法師,就要拜他為師了。而這樣的結局對吐魯渾說來是極感丟人之事,故而使出了全部內力。   只聽「啪」的一聲,脆亮又悶沉的聲響過後,清涼法師被擊出有一丈之遠,胸骨已然破碎,狂噴一大口鮮血,血染僧袍。   但清涼法師被擊出之後,立即又似蒼鷹般縱身疾旋而回,硬是咬緊牙關,逼血入宮,依然沒有倒下。   吐魯渾心中大駭,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清涼法師弱聲笑道:   「是你輸了,你還有何話說?」說完,頭一歪,竟然死在了空中。   就聽遠處恆山王驚道:   「看這清涼法師的功底,絕不在我們五嶽十六王之下,真是天下藏龍臥虎、人外有人啊!」   嵩山十二王聽罷,只是大哭,也不說話,直把鼻涕眼淚甩得滿地滿身。   泰山王笑道:   「清涼法師似乎更高一層,並且佛理高深,言出必行,真乃高僧也。可惜,可惜!」   突然,只見從清涼法師屍身後面旋轉出一隻銀光法輪,迎風烈響。響聲之中,吐魯渾週身的通亮四下驚散,竟然已化去了他的兩三成功力。   瑤池婆婆緩緩言道:   「是時候了!」   便撲身縱形,攀到山壁之上。   但見清涼山佛光大盛,煞是明亮。   瑤池婆婆言道:   「清涼法師以佛法與性命兀自感動不了你這魔頭,可見你真正是……唉!罷!罷!我索性也經你三拳,你能把我打倒,前面所說一筆勾銷,如沒有打倒我,你可得三思而後行。當然,也要看你是不是充滿獸性的骨頭中,還有沒有留存一點點人性!」   吐魯渾哇哇大叫著也飛上石壁,怒言道:   「那個和尚讓我打,一打給打死了,你們反說我這個那個。好吧,既然你也想試試我的拳頭,就休怪我全是獸性哦!」   吐魯渾說完,也不待瑤池婆婆點頭示意,突然鼓足力道,已然一拳擊到。瑤池婆婆大怒,急忙氣聚三花寶頂,轉運拳風疾至之處,「砰」的一聲,生生地擋住了吐魯渾這幾乎使足了十成功力的兇猛一拳,兀自動也未動一下。   吐魯渾哇哇大叫,運滿內力,雙拳齊出,更是銳不可敵。   眾人方纔已見清涼法師以身殉佛,片刻之後又見吐魯渾惡怒燒心,雙拳齊發,合起來的功力幾乎就是全部功力的兩倍,也就是說,拳力至少達有十五六成。   縱是五嶽十六王有鐵石心腸,也不禁猛閉雙目,不忍再視。   但聽得「撲撲」兩聲錘心砸髓般的悶響過後,眾人這才急忙睜眼看去,卻見瑤池婆婆目露精芒,神色泰然自若,彷彿毫無受到內創的模樣。   卻見山壁之上,出現了兩具拳坑,砸出的粉塵,兀自在空中驚飄瀰漫。   眾人一驚,均自心道:   「莫非是吐魯渾忽然間良心發現?」   其實,又怎是吐魯渾良心發現。   原來,瑤池婆婆一見吐魯渾又以雙拳擊向自己的胸口大穴,也急忙運功自救,才堪堪頂住了這驚駭天地的兩拳。   眾人當時均緊閉雙目,當然不知這其中緣由。   那麼,瑤池婆婆施展何種玄功,才護住身體而把拳力引到山壁上的呢?   瑤池婆婆用的正是當年由冬嬌轉授自己的孤獨北俠的攝魂術中的移魂之術。這一點,吐魯渾自然不知。   瑤池婆婆住足沉形,雙手合十,微閉雙目。片刻之後,眾人方才看見從瑤池婆婆的頭頂上端裊裊升騰出一股五色煙氣,隨氣繚繞,燦若真火。   瑤池婆婆依舊靜穩不動,直到五色煙氣散盡消完。   瑤池婆婆這才朗聲說道:   「吐魯渾,你聽著!方纔我用傳音入密的方式告訴你,讓你務必『散功見女』,現在你必須恪守諾言。如果你敢失信於我,你將永遠失去你的女兒。」   吐魯渾一聽,哇哇大叫道:   「真是了不起!但是,我怎會失信於你?」   果然,吐魯渾又從石壁上長身倒縱飛下,來到朝佛壁前,跪了下來。   瑤池婆婆緩緩說道:   「吐魯渾,你聽好了,我便是你的女兒!」   吐魯渾大吃一驚,急忙閉上眼睛,雙手合十,竟然已羞愧得無地自容。   五嶽十六王、白雲子和森孩兒更是吃驚不小,這一切都是大家萬萬沒有料到的。   瑤池婆婆又緩緩言道:   「我的原名叫冷四方,我的母親就是在西北大漠遭你強暴後出家為尼的無指神尼。老尼早已歸天而化,今日,我也快要尋母而去了……」   只見瑤池婆婆說完,目光忽然暗淡下來,便再也無聲無息。   不知過了多久,人們近前細看,瑤池婆婆早已不見了蹤影,而緊貼於巖壁上的,竟然只是瑤池婆婆的一個幻象而已。   吐魯渾兀自緊閉雙眼,心跳加快,血脈噴迸,久久地面對著朝佛壁而跪。眾人也不理會這吐魯渾,只在旁邊靜聲看著,看他究竟怎麼恪守諾言。   又不知過了多久,吐魯渾依然跪在那裡,一動不動。   森孩兒對白雲子輕聲言道:   「前輩,你看吐魯渾面壁跪地,是否出於真心?」   白雲子「唉」聲說道:   「其實,他已悟得正道,早就坐化成石了!」   森孩兒一怔,將信將疑,縱身來到吐魯渾身邊,見他依舊微閉雙目,脈息舒緩,似乎沒有死去的樣子。   正在納悶,就聽衡山叟靜聲言道:   「那只是他的外表脈息,須經一萬個時辰,方可脫離苦海。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看還是助他一臂之力吧!」   衡山叟輕抬手掌,慢慢一扇,但見吐魯渾外表膚肌揚去,盡被掌風吹去。人們看時,竟是一塊岩石。   隨著衡山叟的輕輕一扇,岩石間的脈息,已然停止。   天突然間黑了下來。   這是因為吐魯渾所吃一萬個人的脈息戛然而去的緣由。   正是:   當年吞納萬人心,修得玄妙一念通。   而今悟道隨化去,巖壁面前凡事空。 第十七章 第一神醫安在 花邊劍客復回   詩曰:   清風斷石情自終,月滿江天勞夢縈。   花邊引來百年事,今生更比昨生同。   1   且說一時之間情況突變,五嶽十六王眼巴巴看著瑤池婆婆朝山化影,縱是有天大的本領,也來不及留住散離影像的魂魄。眾人只得含淚目送瑤池婆婆緩緩神遊於天際,最終變化成浮雲、輕塵,永遠告別了俗界。   白雲子強忍悲痛,復想起冷四方一生仗義行俠,最終也無法脫離江湖武林的劫數,真是天意不可違,命中注定如此,怎麼擺脫也擺脫不了。這就是天定。   而森孩兒卻恍惑不解,像冷四方如此武功蓋世,何必要隱去姓名數十年,最後何以為了一個喪盡天良的吐魯渾而甘願自廢功力、化影仙遊呢?還有李自在、春嬌,他們明知無法擺脫江湖上的是非恩怨,還依然要與天意抗爭。   這一切的一切,對森孩兒來說,確實是一個謎。   只聽泰山王苦笑著說:   「吐魯渾總算化作岩石了,這對武林正道來說,是件好事!」   白雲子忽然言道:   「我還有一請求,不知五嶽十六王兄肯否相助?」   華山王嗔怒道:   「有什麼事,但說無妨。假如我們這些老頭子能夠盡些微薄之力,豈會袖手旁觀?」   嵩山十二王也是流著淚說道:   「這江湖之上,正道不聯手,何言太平?你有何事,咱們絕不會聞過不理。」   說著,卻是狠勁地擦著淚水。   白雲子哀然說道:   「我內力有限,正所謂心有餘而力不足矣。阿蓋姑娘而今還被凍於冰團之中,須過三十年方可復活。雖然後來蝮蛇精身上的功力也注入到阿蓋的身上,但仍需十年甚至二十餘年,才能化冰復出。只是現在,阿蓋恐怕要熬上八十年,才可能重見光日。」   神色已是十分沮喪。   森孩兒聽了,卻大吃一驚,急忙問道:   「怎麼會是八十年?不是已經剩下十餘年了嗎?」   白雲子「唉」了一聲,緩緩言道:   「是啊!本來應是這樣,只是冰洞之中的一場血鬥,影響了阿蓋體內心脈的恢復。現在,必須要有大於阿蓋所需十倍的內氣,來幫助阿蓋,否則就無法除去陰毒,而使阿蓋恢復心脈與生命。」   衡山叟點點頭,平聲說道:   「既然如此,我們合力幫助白雲子道兄醫治阿蓋就是了!」   白雲子對衡山叟笑道:   「謝謝衡山王兄了,只是不需要太多的人,有三四位性情、內氣與阿蓋相若者,便足夠了。只是這樣以來,自會耗去王兄們的內氣與功力。」   泰山王哈哈一笑,朗聲說道:   「我這一身三百餘年的功力,自然算是一部分啦!還有哪位道兄願意散些功力出來,湊湊熱鬧。」   華山王大怒,厲聲斥道:   「既然泰山王兄不惜三百餘年功力,我豈有捨不得,散上三百年內力便是!」   恆山王一驚,顫聲言道:   「剩下二百年,從我身上拿去便是。不夠的話,也拿三百年吧!」   白雲子慨然說道:   「三位王兄如此爽快,我十分欽佩。只是,豈可將王兄的功力散盡?每人最多散上一百年吧。」   十二位嵩山王聞聽,齊聲哭道:   「這還差不多,不然咱們散給誰呀!」   衡山叟也無比靜穩地言道:   「嵩山十二位王兄所言極是。救人一命,勝修千年道佛,我當然也義不容辭。」   森孩兒急忙說道:   「救我妻子性命,我怎能不出些內力?白雲子前輩,就讓我也算上一份吧!」   白雲子剛要說話,衡山叟已然截而言道:   「徒兒不必介意,江湖瑣事未了,你還應該保住力氣才是。」   白雲子點頭說道:   「衡山王兄所慮甚是,少俠也無須過意不去,我們大家自當盡力就是。」   泰山王笑道:   「白雲子道兄也不要散自己的內力了,我們十六個老頭子每人五十年,又有何妨?」   華山王續而怒道:   「正是!五十年對於我們也不算什麼,白雲子道兄只要用心於醫術也便是了!」   嵩山十二王大哭道:   「對!嗚嗚,白雲子……還信不過……嗚嗚,我們嗎?」   白雲子點頭言道:   「既是如此,就謝過十六位王兄了!請你們互連丹田,按住我的玄關,依我所言,發散內力。萬不可太強,也不可太弱,萬不可太急,也不可太緩,如此而已。」   便見五嶽十六王魚貫站成一隊,各自敞開丹田氣脈,打開玄關氣海,又布氣成霧,納入到白雲子的任督之中。   白雲子緩緩說道:   「經脈者,所以決生死,處百病,調虛實,不可不通也。十六位王兄隨我放鬆肺手太陰之脈,起於中焦,下絡大腸,還循胃口,上膈屬肺,從肺系橫出腋下,下循臑內,行少陰心主之前,下肘中,循臂內上骨之廉,入寸口,上魚,循魚際,出大指之端;其支者,從腕後直出次指內廉,出其端。此為一周天氣息生成,如此往復三次,緩緩納入丹田,再由丹田上至心脈,轉瀉於外,藏於我的脈息之中。」   五嶽十六王依白雲子所言,緩緩地將肺手太陰之氣,轉納於白雲子體內。立時,白雲子頭頂銀光暴閃,煞是燦爛奪目。   白雲子旋將光氣佈於指端,凌空遙指冰洞方向。就見一道亮線,倏然而去,似乎已達冰洞之中。   白雲子慢慢言道:   「這一股內氣,已接入阿蓋體內的奇經八脈,正分流到穴。只是我感到阿蓋的印堂、膻中、神闕、關元、氣海、命門諸俞穴,收力太弱。而風府穴下的衝脈、臍後的督脈、臍前的任督、腰間的帶脈,似乎在抵抗這外來之氣。另外,陰蹺脈、陽蹺脈、陰維脈、陽維脈,都竭力收納外力,極不均衡。《頻湖脈訣》云:『任督二脈,人身之子午也,人能通此二脈,則萬脈皆通。』」   白雲子又言道:   「各位王兄可稍加內氣之力,助我以觀其五臟。」   但見白雲子渾身已冒出白氣。   片刻,白雲子才緩緩言道:   「心是根本,神居處其中。阿蓋應該集中意念,入靜思想,鬆弛肌體,方可調養心神,使心氣平衡,統轄內流之外氣。阿蓋此時,按理已然有所感覺,因為心力一動,各脈也動。各位王兄知否,你們已然各自失去十年內力矣!」   森孩兒這時已經看到大地在微微窪陷,清涼山在漸漸沉落。這正是五嶽十六王洩去一百六十年功力所致。   白雲子收回第一指,又緩緩點出第二指。   旋即,白雲子說道:   「這一指,系傳於阿蓋肺息。肺者,主氣,呼出濁氣,納入清氣,但願阿蓋的肺氣能夠配合。因為氣為血之帥,氣行則血行,而脈則朝百脈,進一步推動氣血運行,可使氣血流暢。只是,阿蓋肺氣很虛,體表又受冰氣干擾,十分遲緩。」   又加足指力道:   「好了,這第二個一百六十年內氣之力,也納於阿蓋肺息之中了,肺力已然明顯增強。這一關,實在危險至極。現在,看下一個腎氣如何了!」   白雲子又收回指力,緩緩伸出第三指。   白雲子復道:   「各位王兄把內氣放慢,放得柔和些。因為腎者,乃先天之本,內含腎陽、元陽、真陽、腎陰、元陰。王兄的腎力與阿蓋之腎力雖陰陽不一,但陰可化陽,陽可歸陰。此腎尚主骨,骨生髓,而腦為髓之海。故而元陽、元陰不但可以互濟互根,腎水還可上與心火相濟。……好了,阿蓋果然腎力充沛,這第三個一百六十年,也被她的腎水收納了。」   說到這裡,白雲子突然眉頭一緊,低頭看時,自己的腎體已然膨脹成一個大瓜摸樣。   白雲子立即取出一把銀針,想將體中的氣息釋放出來。誰知剛扎進去,立時就流出許多冰水,落地竟不滲下,兀自結成一片薄冰。   白雲子這才收起銀針,緩緩點出第四指。   白雲子又徐徐言道:   「各位王兄,務必將七情之好收起,喜勿喜,怒勿怒,哀勿哀,驚勿驚,只需如衡山兄那樣保持靜穩。因為這第四步,我們將要通向阿蓋的肝火之中了。」   就見五嶽十六王果然面目沉定下來。   白雲子笑道:   「多謝各位王兄了。」   續而說道:   「此肝者,乃藏血之穴也。肝性如木,主疏洩條達,一定要放鬆入靜,這樣會肝陽自潛,肝火自降。……咦?阿蓋本性情柔和,卻為何肝火穴中,有許多盛火之氣?」   白雲子自問自答道:   「是了,冰寒之氣,壓抑了阿蓋的柔和肝火,而生出許多暴寒肝火,因此而厲矣。」   白雲子已然面色蒼白,但伸出的手指光焰不弱,依舊白燦如水。   白雲子讓如火之光焰,自行燃盡,才緩緩收回第四指。   白雲子又點出第五指,口中說道:   「這是最後的一指了。這股內氣之力,是走向阿蓋的脾谷之內。脾者,乃後天之本,統攝血液,所生之氣,能將萬物之氣上輸於肺,再布各髒,化氣為血。很好,很好!阿蓋的三焦氣機正在通暢,大功將成矣!」   就在這話音剛落之剎那,白雲子突然驚叫道:   「咦,這是怎麼回事?」   頓時,逼住自己的指力……   2   就在阿蓋的五臟即將收納完外來氣息的一剎那,白雲子忽然感到在阿蓋的體中,正擠進來一股淫毒甚烈的脈息。他急忙逼住指力,再長光焰,才堪堪將這奇怪的淫毒之脈逼退。他立即對五嶽十六王言道:   「各位王兄,可以收力了。」   只見五嶽十六王這才自行導引之術,收回外流之氣。   華山王第一個怒道:   「剛才白雲子道兄為何驚奇?莫非阿蓋沒有收納我們的內氣?」   嵩山十二王也跟著哭道:   「真是這樣嗎?那我們再拿出五十年功力,也就是了!」   白雲子搖頭笑道:   「不是,不是!我想可能是阿蓋旁邊的東方若萍接去了最後一百六十年功力中的一百二十年內力。」   森孩兒大驚,問道:   「那阿蓋會不會有危險?」   白雲子笑道:   「少俠放心,現在堅冰已開,稍待片刻,阿蓋自會轉醒。而東方若萍被我最後以指力逼退,想是已受內傷,暫時對阿蓋不會造成威脅。只是,阿蓋身體尚虛,我要配一劑中藥給她。」   白雲子取出一布袋藥草,一邊挑選,一邊言道:   「這劑藥,也可稱是天下第一偏方了。」   續而言道:   「方中包括醫治人所渾身病疾,不論內外虛表,不論沉浮冷熱,藥性之雜,藥力之大,恐再無其他方子可比。唉,恐除我之外,這世上再也無人敢開矣。」   森孩兒忙問:   「這藥方有何名目?」   白雲子緩緩言道:   「此方乃金液回春固本養血生息方。含金液丹、夜明砂、參附湯、鴉膽子、威靈仙、獨參湯等大藥金方,只是唯獨缺少克制淫毒的藥引……」   白雲子突然想到了什麼,對森孩兒徐徐說道:   「少俠乃克毒能手,你身上可有雄黃嗎?」   森孩兒急忙言道:「有!」說著,已從袖中取出,遞與白雲子。   白雲子又對五嶽十六王言道:   「十六位王兄,這裡不敢再勞煩各位。我想請各位回山歇息,如何?」   泰山王笑道:   「我自明白,道兄尚需使毒配藥,而我們卻正好克毒。好吧,我們這就告別!」   恆山王驚道:   「泰山王這一說,我才記得。那就此別過,日後有用得上我們出力之處,但請吩咐!」   嵩山十二王卻甚是乾脆,一聽讓走,便號啕大哭,縱起身形,已去得無影無蹤。   恆山王、泰山王、華山王、衡山王又吩咐了森孩兒幾句,也漸起身形,隱入雲間。   待到五嶽十六王走後,白雲子才又向森孩兒要了些羊角扭、金線吊烏龜、腫手花根、方八等有毒草本植物,又以自身所制白雲丹和上好的雪蓮、殭蠶配成毒方,稍加些許雄黃霧、丹鶴酒,最後製成一粒藥丸。   白雲子將這粒藥丸輕輕推入自己的喉嚨,讓藥力徐徐散盡,才又慢慢嚥了下去。   白雲子對森孩兒說道:   「離清涼山十五里,可能是東方若萍已到了那裡。不知有何方異人相助,她竟然恢復得如此之快。我只有魂魄離竅,使用『送毒千里』,希望阿蓋能早些康復。在我送毒出竅之時,一定不要讓人來打擾我,否則我將無法歸位,性命難保!」   森孩兒怔道:   「前輩既已發覺東方若萍前來,又為何辭去五嶽十六王呢?」   白雲子笑道:   「少俠有所不知,使陰毒治病,最怕陽氣太盛。十六位王兄內功蓋世,陽氣太重,若是十餘位武功二三流的人物,方纔已能救活阿蓋了。此也是天意啊!」   正是這時,南方天色一暗,有一團烏雲猖狂而至,兀自夾帶著閃電雷鳴。   白雲子這才閉上眼睛,微聲言道:   「天意不可違啊!這人說到就到,看來,不像東方若萍,不知是什麼時候,此人也被冰封身形,而今收到十六位王兄最後一百二十年的內氣,竟也化開堅冰,循氣而至了。看來又是一場惡鬥。你務必先弄清此人來歷,必要時,一定要除去他的性命。」   森孩兒聽了,心中驚道:   「難道還有第二個人和阿蓋一樣,被冰鎖寒氣之中嗎?」   又聽白雲子言道:   「切記!切記!萬萬不可打擾我的靈魂出竅,否則我難逃此劫啊!瞭解清楚此人來路,下手要果敢,不可心軟!切記!切記!」   話音剛落,就聽空中有人怪笑道:   「白雲老兒,果然不愧為天下第一神醫!我花邊劍客沉冰近百年,不想又重見天日啦!哈哈,哈哈哈哈!」   森孩兒大驚,問道:   「這花邊劍客是誰?因何沉冰百年?」   但見白雲子面容平靜,徐徐說道:   「少俠勿驚,一切按天意而為之。我這就去也……」   說著,白雲子已然玄關大開,只看見一道亮光,從他的百會穴中疾射而出,在空中打了個弧線,便風馳電掣般地朝著嵩山方向,倏然而去。   森孩兒面前,只有白雲子的軀體,依然微笑著坐在那裡,十分安詳,身上兀自發散出陣陣雄黃的香味。   只見凌空一點火星蓬飛,就聽得「噹啷」一聲巨響,兩個人,兩把劍,交撞聲大作,以無與倫比的速度,朝著白雲子的軀體,劍光濺玉,閃閃刺去……   3   好一個森孩兒,眼明手快,抽出竹劍,閃身疾飛,口中長嘯聲烈,衝著天上那兩個人,仗劍迎去。   拿捏分寸,掌握火候,一使泰山拳中的「泰山朝佛」,便打了出去。另一隻手,流星貫月,自下往上,劃了過去。   拳劍生雷,迎著那空中兩人,說時已遲,那時卻快。   空中二人見泰山拳奇異迅猛,竹劍之氣凜凜更威,便雙雙疾藏,一沉身形,已落到一丈開外。看時,見這二人一模一樣,均披一件鑲有花邊的道袍,均使一柄入雲寶劍。   森孩兒一眼便認出入雲寶劍,他暗吃一驚。又怕驚擾白雲子,也一縱身形,飛到近一丈外之處,目光炯炯,直視眼前這兩個花邊劍客。   森孩兒厲聲問道:   「兩位從哪裡而來,為何平白無故要傷白雲子前輩?你們手中的入雲劍,又是從哪裡所得?快快講來,免得我下手無情,傷你們的性命!」   那二人哈哈一陣怪笑,臉上肌肉抽動,竟同樣一般無二。怪笑之後,卻不答話,其中一人兀自一抖手中入雲劍,彈了一下劍身,頓時劍氣似風,劍光如雨,令人眼花繚亂;隨即也不答話,擺動劍氣,直撲森孩兒的前胸大穴,出手之狠,速度之快,已是登峰造極,非一般高手可比。   森孩兒大怒,仗起竹劍,一招「倒捲珠簾」,左風右掃,右光左射,就向著這人胸前劃去。   森孩兒雖說學得五嶽玄功,但劍術依然不曾荒廢,其身手矯捷,劍氣似浪湧波翻,層層逼近,銳力無窮。   那人橫劍就擋,兩劍交鋒,只聽得「噹」的一聲,但見劍影倏然分開。再看時,那柄入雲劍已被砍出一個缺口,這也還是森孩兒手下留有三分顧慮的緣由。   森孩兒心中一亮,心道:   「這入雲劍雖有其表,但絕非冷四方所用入雲劍之寶鋒,其中定有原因,先制住此人再說。」   想到這裡,手中的竹劍一長,又一連挽三個劍花,刺向那人。   那人一見入雲劍被竹劍所傷,已是吃驚不小。忽見三劍滾滾而至,急忙再揮劍身,復吐劍氣,又撞向森孩兒的竹劍。   眼見竹劍又要與入雲劍相交,入雲劍忽然縮回,那人竟猛退幾步,朝著緊逼不怯的森孩兒,揚手疾出,竟將入雲劍似施暗器般地驟然打來。   劍一出手,卻又見一層厲害。此劍夾響帶光,銳不可當,直刺向森孩兒頸下廉泉之穴。   然而,森孩兒早已有所提防,但又恐飛來之劍,會殃及一丈之外的白雲子,便暴喝一聲,出指更快,只一夾,便夾住飛劍,又反手疾送,劍形竟轉身飛刺那人。   那人眼見已是躲閃不及,突然一擰身軀,轉成陀螺一般,劍身已到,看見就要刺入那人疾轉的身上。   但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那人突然不見了身形,連那柄入雲寶劍,也不知去向。   森孩兒縱有銳力無比的目光,也硬是沒有看清。森孩兒恐怕其中有詐,急忙向白雲子那邊看去,卻也並不見那人。   卻聽見久立於一旁的第二人哈哈一陣怪笑,獰然說道:   「不用找了,他便是我,我便是他!」   森孩兒就是一愣。   第二人又「哈哈」怪笑道:   「他只是我分出來的影子而已。當年修得分身之術,卻被靈智子老兒把我的分身術破了,還送我到大雪山冰窟之中。一過近百年啊,卻不曾想又被什麼人把我的整座冰山送到中原。也定是我的神功感動了上天,今天我收到了一股奇異而又威力無窮的內力,只可惜只有一百二十年。但我的分身術,又奇跡般恢復了!這真是天不滅我,地不誅我!那靈智子老兒一定不會料到,奇寒的冰層,保全了我的壽命,卻給了我復出江湖、一展身手的大好時機!嘿嘿!你這個小孩子武功確也十分了得。來,我再陪你玩玩!」   竟不用劍,一伸手掌,「忽」地一下,擊向森孩兒。   森孩兒閃身避過,施展出恆山王所授「住世留形訣」,頃刻間,便縱身飛上雲端。   那個花邊劍客也不示弱,一縱身形,也跟了上來,口中兀自狂言斥道:   「你是跑不掉的,來陪我玩玩吧!」   其實,森孩兒並非懼怕花邊劍客,為了遠離白雲子的軀體,森孩兒是要引他上來,用玄功斃之。   然而,花邊劍客畢竟老奸巨猾,他飛至雲中,兀自不見身形,口中卻大言不慚道:   「我像你這麼小年紀的時候,曾練過一種『女丹法』,不知你願不願意隨我習練。這『女丹法』端的奇異,雖為女子修道之術,但男子練來,卻更有一番樂趣。正所謂烏蒙滂沱走泥丸,行行復行行,快慰之感,從心發生,達任督大脈、上下各穴。」   剛一說完,便趁森孩兒不防,沖雲而起,掌力已然粘住了森孩兒的湧泉穴。森孩兒似毫不備,待要躲閃時,花邊劍客的掌力已然重重地粘住了自己的湧泉。   森孩兒大怒,喝道:   「小人,我兀自對你手軟,你卻詐施陰術。既然如此,你別怪我下手無情了!」   沉身下落,待堪堪落至雲層之下,才被花邊劍客以力抗住,懸於半空。   森孩兒忽覺內力外洩,旋立即施出華山指,疾吐指力,點向花邊劍客。指風擊處,但見颯颯有風,風尾若走蛇,風頭震蒼耳。此乃華山指的第一式「華山蕭台」。   一招即出,花邊劍客大叫一聲,鬆開心力,狂墜下落。   森孩兒毫不放過機會,大怒喝道:   「變成岩石!」   突然,花邊劍客倏然無形,化作一塊黑色巨石。   又聽這塊巨石發出一聲悶喊:   「分身術——!」   但見巨石中,猛然分出一人,又是花邊劍客。   應該說,能與森孩兒所施「氣邪歸正江梅引」抗衡的,也只有花邊劍客的分身術了。   森孩兒見狀,又清音長送一聲大笑,這已是「直洩天機笑笑元功」中的秘術了。   笑聲中,花邊客又是倏然不見,只留下慘烈無比的表情的幻影。   誰知過了不到一盞茶工夫,花邊劍客又凌空飛來,口中兀自大叫道:   「真是好功夫,竟然又把我送回了冰層之中!但我功力已復當年,小小冰山又奈何的了我什麼?」   森孩兒見未能制服花邊劍客,便靈機一動,沉下心境。森孩兒記起衡山叟師父對自己講過的話:「靜乃七情之外,又可克制七情。」   而這花邊劍客即使功力再深,也不可能練成靜中奇功。因為花邊劍客的心腸是花的,故而七情六慾久有染指,並且才能夠在遇上七情範圍的內力時,可隨意分身化解。想到此理,森孩兒精神大振。他仰天長嘯一聲,施出「五停心觀」之玄功來。   其實,「五停心觀」乃一心法,但如果用於五嶽其他玄功之中,交相映襯,便可達到一種新的境界。   同時,森孩兒又加入《火候行持絕句詩》中的心法,再加入「十二月氣法」,旋即氣脈鼓脹,心靜如松。只見森孩兒朝著花邊劍客緩緩打出一拳,又緩緩變拳為指。隨之,點出緩緩的一指。   這一拳,乃泰山拳第一式「泰山磐石」,以力取勝;這一指,乃華山指第三式「華山隱居」,以沉穩無形稱雄。花邊劍客正兀自驚詫地看著森孩兒緩緩出拳,忽覺心脈一緊,欲叫已是不能。   就在同時,一指又來,花邊劍客再也抗拒不了這無聲無息的指力,身體頓時飛起,幾達十丈。   花邊劍客被這一拳一指擊飛,於十丈之內,尚還能覺得心脈訇然欲炸,但十丈一過,立即「彭」的一聲綿響,身體碎成纖纖細塵,隨後倏然蕩擊。   與此同時,白雲子大叫一聲,聲音嘶如裂帛。   森孩兒急忙看去,也不禁大吃一驚!   正是:   世間萬事本生奇,亂蓬叢生竟無彌。   花邊復入死之谷,縱有雙身歎可惜。 第十八章 清涼山下不留情 海上瓊樓萬里平   詩曰:   孤壁山影任獨行,身疑心無浪波平。   獰目頓有殺人意,忽聞海闊浪有聲。   1   就在清涼山下,朝佛壁前,江湖武林正邪三大高手:瑤池婆婆、吐魯渾、花邊劍客,不及半日,相繼死去。   真乃驚塵世、駭魂魄。   且說森孩兒以五嶽玄功,一掌、一指將花邊劍客打得粉身碎骨,使花邊劍客在冰凍百年後復入江湖的當天,便死在森孩兒手下,任憑分身出陰陽,也無法挽救邪惡命運最終悲慘的下場。   森孩兒忽聽遠處白雲子大叫一聲,急忙看時,也頓時大驚失色。但見東方若萍和另外兩個老者,已將白雲子的身軀扣緊。   而遠處天空中,正黑鷹般飛來一人,手裡似乎還托著一矮形老者。   森孩兒狂點足影,迭幻異常,只是身形隨意念一動,已然來到東方若萍等人的近前。   東方若萍滿面春風,一臉得意,對森孩兒「嚶嚶」笑道:   「你沒有料到會有今天吧!我沉香軟玉已然恢復了功力,現在特來教訓教訓你這小小孩兒!」   她指著旁邊拿一把開山巨斧的老者,浪聲笑道:   「你大約還不認識,這就是江湖總霸頭冷面殺星!他老人家親自出馬,前來捉拿你回去,識相的就快快隨我們走,千萬別再以為你一個人能對付我們這麼多人!」   她又指著另一個手拿判官筆的老者說道:   「這位就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內高手鐵筆判官。」   東方若萍再一指已凌空飛近的一黑面老者,獰然又道:   「這位西門奪日,你不會沒有聽說過吧!」   森孩兒心中雖驚,口中卻沉著冷靜,他朗聲說道:   「那麼西門奪日手中所托之人,一定是曾險些喪命於金山之上的戈壁狼烏斯提啦!你們這群烏合之眾,平日已是難得聚在一起,今日更是難得一齊到我手下找死。只是,你們何必要欺負一個江湖郎中,莫非你們害怕他不成?」   東方若萍聽了,「咯咯」一陣奸笑道:   「他是江湖郎中?剝下他的皮,我也認識這個神醫李自在!你這小小孩兒莫不是還仗著他來救你那阿蓋姑娘吧?哈哈哈哈!阿蓋現在還躺在冰棺之中,而你們那幾百年的內氣,早就接入到我的體內。不信你看!」   東方若萍一跺腳,大地忽地震顫了一下。她又尖聲笑道:   「只可惜我只容納了三百年功力,就無法容納了。這也的確靠了李自在的幫助!哈哈哈哈……」   森孩兒直聽得驚出一身冷汗。   他萬萬沒有料到,五嶽十六王和白雲子等人苦費半天心機,竟是如此的結果。   森孩兒兩眼冒火,大聲斥道:   「既然如此,你們就一齊上吧!」   冷面殺星突然笑道:   「小孩子何必發這麼大的火氣?其實你只要交出金骨王牌,再散出口風,尊我為總霸頭,我又豈可忍心讓他們與你過意不去?」   戈壁狼烏斯提也蹦下西門奪日的手掌,撕開上衣,亮出胸口那團焦黑色的懸垂物,厲聲言道:   「你看,當年冷四方以吐火玄功也奈何不了我!今日,你這小小毛孩,又能把我怎樣?」   一提冷四方,西門奪日大怒道:   「他媽的,那個冷四方破了我的七星移形大法,又壞了我的命根!這口惡氣,撒在你的身上也好!」   其實,當年在貞潔洞破了西門奪日七星移形大法的,不是冷四方,而是李自在,但這其中隱情,已無人可知。   森孩兒哈哈大笑道:   「好吧,你們一齊來吧!我在三十招內,不要了你們的性命,我就自斷筋脈,由你們處置!」   說著,已抽出竹劍。   冷面殺星乍聽森孩兒說不在三十招內將自己一行殺死,就聽由處置,不由心中直打鼓。   他最近一次與森孩兒見面,知道了東方若萍也不是森孩兒的對手,陡然又見朝佛壁下那塊人形怪礁,頓生疑慮。但他畢竟老奸巨猾,眼珠一動,計上心來。   冷面殺星嘿嘿一笑,接著森孩兒的話音言道:   「我們都是有點名頭的人,豈能幾個打你一人?不妨換個比法,乃文比也。輸者再聽由勝者隨意處置,如何?」   其實,冷面殺星心頭所想,是森孩兒一人連戰自己方面五人,哪怕輸給一人,也好牽制於他。   森孩兒一聽,心中自然明白。但森孩兒臉上不露聲色,正色說道:   「那就請你說個比法吧!」   冷面殺星笑笑,緩緩伸出兩手,一個比成一個指頭,另一個比成五個指頭。   2   冷面殺星獰笑著說道:   「這一個指頭,約束你;這五個指頭,約束我們。一個指頭者,約束你自始至終空手應招;五個指頭者,約束我們五個人只許以一個方式應招。用劍則用劍,用刀則用刀,倘若使劍者以刀法出手,即為負矣。我這個主意還算公平吧!」   誰知森孩兒聽完哈哈一笑,言道:   「很好,我願接受這個約束。但我也有個條件,你們先解開白雲子前輩的穴道。」   東方若萍「嘎嘎」尖聲笑道:   「那怎麼行?」   冷面殺星卻瞪了東方若萍一眼,說道:   「可以,完全可以!」   遂去輕輕一拍,卻解開了白雲子的大穴。   誰知剛解開白雲子的穴道,白雲子的身軀即刻化成一道清風,隨氣化去。   森孩兒大驚,也已是無能為力,只是將拳頭捏得緊緊的,又將竹劍插回腰間。   森孩兒宏聲怒道:   「那你們誰先送死!」   只聽西門奪日「哇呀呀」怒道:   「小小孩兒,看我收拾你!」   隨著喊聲,西門奪日已然掌隨聲到。   這一掌,力道奇強,乃夾雜著西門奪日百餘年的修煉,而且惡毒蓋世,擊向森孩兒的腹下之處。   森孩兒大怒,喝一聲:   「來得好!」   也勁力一吐,拍掌迎去。   森孩兒有意要讓這些魔頭看看自己的硬功,因此,這一掌已使出七八成功力。   就聽得「轟」的一聲爆響,塵土飛揚。塵土之中,已見一人被震得倒退三步,方才立穩身形。這人當然是西門奪日。   西門奪日當年被破去七星移形大法之後,功力銳減,故而數十年後,才被森孩兒一掌擊退三步。他氣得哇哇大叫,又一揮大掌,撲將上來。   森孩兒一掌之後,已試出西門奪日的功力深淺。他閃開撲面而來的掌風,斷喝一聲:「找死!」又是一拳擊出。   這一拳,森孩兒已然使出泰山拳中的第三式「泰山北斗」之變招,而力道也使出八九成。森孩兒是想以這一拳,廢去西門奪日的內功。   又是一聲巨響之後,西門奪日已被「泰山北斗」之變招,擊出有一丈開外。但西門奪日還是縱身飛來,用亂掌分上、中、下三路,狂拍森孩兒。   森孩兒喝道:   「第三招到了!」   便加足力道,氣韻貫頂,復轉於指端,使出十成功力,點出了華山指第二式「華山光藏」只見指力疾出,華光暴射。   西門奪日亂掌撲空,已是大亂。見指力夾光,銳風颯颯,想再以掌抵擋,已是不及。   這「華山光藏」,乃森孩兒尋閒息極、以氣沐身之後所發。只見華光一閃,再看西門奪日時,哪裡還有耀武揚威的影子?一堆殘亂的肉身,已落於十丈之外,兀自發散焦臭之味。   西門奪日一生要「奪日」,卻不想被「華山光藏」了卻了他的這一夙願,也算是命有所歸了。   冷面殺星頓時大驚,厲聲問道:   「還有誰去收拾這小子!」   早有一人,如鬼魅再生,朝著森孩兒踢出一腳。   這人便是號稱腳下無敵手的戈壁狼烏斯提。   這一腳,為烏斯提鴛鴦腳中的第一腳,名為「鶩霞齊飛」。   森孩兒見腳風陰沉,立即沉喝一聲:「大膽!」吐掌化氣,撲向烏斯提。   誰知烏斯提的鴛鴦腳有陰陽兩式變化,乃「鶩」與「霞」兩種含義在其中,也怪森孩兒太為大意,一掌拍出,竟然不著,但第一腳的變式已然風掃森孩兒的腰間穴位。   森孩兒臨危不亂,見腳風獰厲,急忙後退了三步,硬是躲過了烏斯提的「鶩霞齊飛」腳。   烏斯提見一腳不中,又搶身撲近,踢出第二腳「水天一色」。   這「水天一色」較之「鶩霞齊飛」,更為實難辨。加上烏斯提又苦練這數十年,腳上功夫,幾達第九、第十層境界,而「水天一色」更是已滿十層。因而「水天一色」一經踢出,立時掀起數寸之下的泥土、碎石,彷彿暗器相助,齊齊地向森孩兒的渾身上下全部要穴驟然擊來。   情形對森孩兒已是極為不利,因為厚土飛揚,森孩兒無法辨虛擊實,縱是目力銳發,也看不透滾滾塵土中的烏斯提所在。更何況,塵土已掀起有一丈之高。   但說歸說,那時絲毫不怕。森孩兒施展「留形住世訣」,已然在腳力、塵風撲向自身之前,凌空飛起有十丈多高。烏斯提根本就沒有料到,森孩兒說起就起,說飛就飛。   就在烏斯提一愣神之際,森孩兒已然抓起一團濃雲,沉下身形,貫力於雲,疾揚手臂,擲向烏斯提。   烏斯提慌忙之中,又踢出第三腳,但第三腳的腳形方動,雲團已到面門。   只聽見烏斯提「啊」的一聲慘叫,被打出三丈之遙。眾惡凝目細看,見烏斯提面目已非,臉上竟鑲入一團兀自不散的雲團,頓時大驚失色。   冷面殺星急忙厲言說道:   「你為何使用暗器?你輸了!」   森孩兒正氣凜然,宏聲言道:   「白雲可算暗器?如果算,那也是烏斯提先用了飛起的塵石作暗器,我才迫於自衛的,是烏斯提輸了!」   講得句句有理,說得冷面殺星啞口無言。   烏斯提頭頂雲團,縱身跑回,用手一指森孩兒,卻說不出話來。   冷面殺星一伸手,便扇散雲團,見時,竟「啊」的一聲驚叫。   這一叫不要緊,烏斯提衝著冷面殺星就是一腳,正是方才沒有來得及踢出的第三腳「波霸狂飆」。   一腳踢完,才「咕咚」一下,倒在地上。   3   且說冷面殺星撥散雲團,凝目一看,頓時大叫一聲。   因何而叫?原來是烏斯提已是沒了頭顱。但烏斯提內氣尚在,便踢出一式「波霸狂飆」腳。踢過之後,內氣散失,頓時倒地而斃,脖腔內,兀自滾滾湧出一股鮮血。   這一腳「波霸狂飆」,雖是鴛鴦腳中的奇世一腳,然而力道已然大弱。踢向冷面殺星時,也早是力道散盡之時,故而冷面殺星稍側身軀,便閃了過去。   不等冷面殺星發話,東方若萍已然出手。   這東方若萍,除了暗器春針之外,並不用什麼兵器。   隨著東方若萍身形的閃動,手中已然揚出九千九百九十九枚春針。針風若颶,乃東方若萍畢生所功力。   因為東方若萍心中清楚,倘若不在一招半式之內,將森孩兒制住,再想抵擋,已是鏡中之花,水中之月。   故而,東方若萍一上來,便不答話,而是出手揚出所藏全部春針,期以一搏。   森孩兒曾兩次與東方若萍交手,這第三次自然對她的招數瞭如指掌。加上東方若萍乃天下奇淫之女子,今日如若不除,豈可安天下?故而森孩兒也是一上來便施展出泰山王師父所授「直洩天機笑笑元功」。只見他急忙暗吸天方嘯色,盡納萬物之靈,徐徐閉息,又徐徐發出一種曠古絕今的輕笑。   笑聲從弱到強,頓時心氣隨意,意中力道疾發。   森孩兒笑聲一起,東方若萍心中已然明白,深知自己今日必然喪命於此。故而,她狂展身形,掉頭就跑,口中兀自胡言亂語。   號稱天下奇淫之魔女的「堂堂」沉香軟玉東方若萍,竟被森孩兒這一聲長笑,嚇得精神崩潰,變成了一個瘋子。   後來,東方若萍一直跑到探月老翁醉崑崙的面前,而她的膽髒,早已在森孩兒長笑一開始,便已然破碎。此中所屬後話,在此略表而已。   且說東方若萍臨陣這一逃去,冷面殺星和鐵筆判官頓時雙雙齊上,也顧不得開始的所謂約束了。   別看冷面殺星平素不在江湖上走動,但他的大內硬功,的確天下少有敵手,否則,又怎能數十年之內就統轄整個武林黑道呢?再加上他已連看三場,對森孩兒的五嶽玄功已略窺皮毛,知道森孩兒遭遇怎樣之際,才會施展玄功。   而鐵筆判官同樣武功超凡,內家功底絕不在塔上鬼魅和金珠魔丐之下。   但見冷面殺星一把開山巨斧,力劈華山,勁猛風沉,朝著森孩兒兜頭砍來。   鐵筆判官的一支判官筆,靈巧卻非同小可,筆身精光燦燦,筆形寒氣逼人。   只聽森孩兒大吼一聲,吼聲如雷,也早已抽出竹劍,上撩下扎,迎向冷面殺星和鐵筆判官。   三人一來二往,不知不覺已打了十三四個照面。鐵筆判官一把鐵筆,緊封住森孩兒的心脈之處,生怕稍一放鬆,森孩兒心脈一動,便施展五嶽玄功,要了他們二人的性命。故而筆鋒如林,寒光似雨,密密匝匝,緊逼不放。   森孩兒趁冷面殺星掄斧之空,斜刺裡一劍削去,眼見劍氣便要刺入冷面殺星的左肋大穴。   但冷面殺星的確沉穩,見一劍削來,急忙略一閃身,舉起的巨斧已然銳聲劈了上來。   森孩兒豈肯與他換命?便輕足一點,躍向一旁,正趕上鐵筆點到,遂順手推去,鐵筆判官一見,如風聲鶴唳般悚然。   只聽得「卡嚓」一聲,再看時,只此一推,堪堪將鐵筆判官的這支鐵筆震歪,那筆風撞到旁邊五尺開外的一棵千年大松樹上,竟將松樹攔腰震斷。   鐵筆判官也身子一斜,險些站立不穩,見松樹劈頭訇然倒了下來,便運氣於雙手之上,一抱便抱起大松樹來有一丈多高。旋即被他以樹當作暗器,橫甩飛向森孩兒。   森孩兒正一劍刺向冷面殺星,忽見松樹疾然飛來,忙用竹劍一點,使的是四兩撥千斤的功力。再看樹形,已然變向,這次竟力道更猛,直衝向冷面殺星。   冷面殺星猝不及防,待到躲閃,已是不及。但見他氣運兩臂,力貫斧身,狂叱一道:「開——!」就聽得「嗤——」的一聲,松樹從頭到尾,被他一斧劈開,成為兩片,散起的木屑,隨風而去。   這一手「斧過千層浪」乃冷面殺星巨斧硬功中的上招。說是上招,是因為斧刃劈開大松樹之後,沉力絲毫不弱,剎那間已削向森孩兒的頭部,銳風將遠處松林的散枝,早已砍斷飛起。   森孩兒正在架住鐵筆判官的一招「筆下生花」,旋見斧光驟至,急忙縱身上躍,避過斧風,頓時大怒喝道:   「我不在三招之內,力殺你們,你們還當我力弱好欺!」   上躍之身形兀自不落,遂施出「住世留形訣」,向朝佛壁前疾然虎游而上。   冷面殺星和鐵筆判官一見,以為森孩兒不敵,旋窮追不捨,也縱起身形,游於壁上。   森孩兒見冷面殺星先到一步,遂斷喝一聲:   「江梅引——」   冷面殺星頓然一驚,也顧不上再想,高舉巨斧,兜頭便劈。   又是「訇」的一聲,冷面殺星這一斧,竟將山巖劈開,朝佛壁一分為二,石粉橫飛,碎巖滾炸,回聲不絕,「隆隆」作響。   然而,冷面殺星這一斧劈下之後,森孩兒以手一指,怒叱之聲也已喝出:   「我讓你變成一隻壁虎!」   隨著話音,鐵筆判官夾電藏雷的一筆也堪堪點到。   冷面殺星飛快縱形,閃至鐵筆判官背後。   但也就是這麼一閃,閃是閃到鐵筆判官的後面了,然而鐵筆判官突然蹤影全無,只有壁巖上趴著一隻綠亮透光、奇醜無比的大壁虎,兩隻眼睛兀自閃著極度恐怖的光亮。   森孩兒劍身一長,但聽「撲哧」一聲,已刺穿了兀自驚愣在壁虎身後的冷面殺星。   這一劍,已然將冷面殺星透心穿過。   冷面殺星連喊都未及喊一聲,便眼巴巴地被挑在了森孩兒的竹劍之上。   森孩兒豪氣頓長,仰天清嘯一聲,橫過了竹劍,張開大口,一口便咬在冷面殺星的任脈之上。冷面殺星已是心臟破碎,口不能言,但兀自驚睜雙眼,看著自己身上的一塊肉,裹著血水,被森孩兒硬生生咬了下來。   此時,森孩兒已是仇恨至極,在冷面殺星的任脈傷口上,又是一陣狂咬猛吸。   片刻之後,冷面殺星即變成一副由骨頭撐起人皮的可怖模樣。   森孩兒這才揮劍疾揚,將這張人皮鬼形拋至遠山之中……   堂堂一個江湖總霸頭,本想稱霸武林,統領江湖,不曾想終遭報應,落了個只有皮骨的可憐下場!   森孩兒又一把抓起那兀自驚恐萬分、不敢動彈的大壁虎,張口便放了進去。   好一陣痛快淋漓的大嚼之後,鐵筆判官竟也成了森孩兒的一頓美餐。   四周沉寂了好一會兒,天空突然響起一連串的雷聲。炸雷滾過,忽聽見天空中有人哈哈一陣大笑,宏聲說道:   「不愧是江湖第一人!玄功也妙,胃口也好!」   那個聲音續而言道:   「你的使命已初步完成,你們一家也該團圓了!」   森孩兒一怔,急忙向空中望去,只見一身材矮小之人,凌空落下,停在森孩兒棲身的壁前,伸手一抓,便抓住了森孩兒的竹劍。   待森孩兒發力出招,竟然已來不及……   正是:   天外來客天外來,幾回風雲落塵埃。   九州芳草今日事,陡臨身旁竟已呆。   4   且說森孩兒一頓狂吃,忽聽天空炸雷滾過,便見一人飛至壁前,伸手一抓,森孩兒竟來不及防備,那矮人已抓住竹劍。   那矮人又輕輕一抽,生生的便將竹劍奪到手中。   森孩兒大驚,想要奪回,那矮人哈哈一笑,正聲言道:   「少俠勿驚,老朽與你開個玩笑。」   速度極快,已將竹劍送回。   矮人見森孩兒目透疑惑,便哈哈一笑,徐徐言道:   「老朽是一百年前出沒於江湖的草上飛,你不用害怕!」   森孩兒一聽,頓時大喜,急忙說道:   「原來是草上飛大俠!你還活在世上?我這不是做夢吧?」   草上飛冷冷一笑,說道:   「這怎會是夢?千真萬確!老朽近日開關,途經這裡,偶遇太上老君和玄德仙人,又受他們所囑,去瑤池傳遞音信。幾個時辰前,我見白雲子為你的妻子阿蓋治病,便遁形而去了中原冰洞之中。哪知東方若萍先將仙氣奪去,終究我遲到了一步。」   森孩兒急忙問道:   「大俠可知白雲子前輩的生死下落?」   草上飛又是一笑,言道:   「此乃天機,豈可洩露?」   草上飛續而又說道:   「只是,我現在把你最想見的人,都請到了這裡。」   森孩兒又是一愣,急忙再問:   「他們在哪裡?」   草上飛便伸出兩指,口中兀自念了一句什麼,隨即凌空一指,朗聲笑道:   「還不快來?少俠已然迫不及待了!」   森孩兒忽覺眼前一花,再看時,竟多了三個人。   這三位不是旁人,正是一念師太、悟一子和茉莉。   森孩兒乍一見到悟一子,熱淚頓時湧出眼眶。而悟一子更是「哇」的一聲,哭著撲入父親森孩兒的懷中。茉莉見其情形,也禁不住流下熱淚。   一念師太微微歎聲言道:   「只可惜阿蓋不在這裡,否則一家三口和和美美,該有多麼快樂和幸福啊!」   草上飛接過一念師太的話,說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阿蓋總有一天會轉醒過來,與少俠一家團聚的!」   森孩兒泣聲言道:   「大俠,你快告訴我,阿蓋到底還要過多少年才能復活?普天之下,難道再沒有人能救阿蓋嗎?」   草上飛緩緩歎道:   「是啊!阿蓋到底還要過多少年呢?難道就再沒有人能醫好阿蓋嗎?」   一念師太續而言道:   「少俠別難過,白雲子雖然最終沒有能醫好阿蓋,但是心誠則靈。讓我們祈求上蒼的恩澤,盼望阿蓋早日復原吧!」   茉莉點點頭,徐徐說道:   「師太所言極是。少俠僅僅傷心和著急,又有何用?」   森孩兒聽罷,也點點頭,旋即又問道:   「阿蓋現在還在冰洞之中嗎?」   草上飛搖搖頭,「唉」聲道:   「冰山已經消融,冰洞已不復存在。但是,阿蓋所居的冰棺,乃是白雲子以無比雄厚的內氣鑄冰而成,冰山雖化,但冰棺尚存,冰棺中的無根內氣尚存,現在也該在海上漂泊了,至於漂向哪裡,漂到何時,天意又怎可違之?如果不是天意,而是依人意志所左右,老朽拼上性命,以畢生功力,救得阿蓋,也是不費吹灰之力。但這是不合乎天意的,不合乎天意,也必會不為天理所容。少俠,千萬勿燥,還是依天意而為之吧!」   一念師太也點點頭,續道:   「草上飛大俠所言極是,正所謂『道』不必太直,也無須太窄,因為這直與窄的界限本來就不必十分明朗。『道』在哪裡,你處『道』中,徘徊復徘徊,煩惱復煩惱,卻還是可以怡然自得的。倘若就此消沉,又豈是『道』之所向?」   森孩兒悟然說道:   「大俠與師太所說,晚輩已然明白其中真味。只要我能生存一日,絕不甘心讓阿蓋獨自漂流。有沒有兩全齊美的方法呢?縱然努力之後依舊無望,我也心中不存愧疚了!」   森孩兒這一提醒,草上飛與一念師太幾乎同時目光一亮。   草上飛急忙言道:   「有一個辦法,少俠可以試試。那就是去南海上的一座仙山瓊閣之上,找一個千年隱士,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幸許會有辦法!」   一念師太也點頭說道:   「正是,正是!當年我摔下金山,竟然見到一座早已為我建成的墳墓,隨後又見紫煙道長從山上墜下。可就在這一剎那,這個人出現了。他先是問我:『此生已絕,可否還有念想?』我低聲說道:『心中尚存一個情字。』這人微微笑道:『你真是一念師太啊!』便送我到了絳霄宮。而紫煙道長命歸何處,我就不得而知了。這一切昨日之事,雖說算起來已是悠悠往事,但卻又歷歷在目,彷彿就發生在昨天。」   茉莉也隨之言道:   「既然存有一線希望,少俠放心地去吧。悟一子有我們好生照顧和培養,你不必牽掛。」   森孩兒久久地注視著自己的兒子,見他已長成大小伙子,渾身正洋溢著青春的能量,心中陡然湧起一股股難捨難分之情。但他硬是把湧到眼邊的淚水,強行又逼了回去。   森孩兒又打量了一下草上飛、一念師太和茉莉,突然縱身騰起,朝著草上飛所示的海上仙山瓊樓,疾飛而去。   5   白樂天有詩云:   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   樓閣玲瓏五雲起,其中綽約多仙子。   此乃《長恨歌》中的四句,只是不知與森孩兒此行所去的仙山,是否一處。   森孩兒以「住世留形訣」托住心神,使身形不落,一路疾飛,不敢怠慢。餓了,抓幾隻九天鴻鵠充飢;渴了,掬些雲中水氣解渴;實在累極了,便枕上白雲,作片刻小憩。   有詩為證,詩曰:   煙鎖水闊天雲低,細月悲風仙草齊。   君自扁舟不需纜,我欲乘車往海西。   恍若當年舉案事,五嶽峰高行者稀。   出門不復知南北,江湖持劍數酒泥。   才知嬋娟冰輪臥,相逢不識天下淒。   歎我歸來日月促,卿且何處藏羽翼。   為何遠界尋麗影,夢中聽飛白日雨。   共在人間說天上,黃柳青蒲咫尺迷。   大約日落日昇,日昇日落,飛行了有十四五天,森孩兒忽然看見遠處閃爍著一片蔚藍,兀自傳來海潮洶湧聲。又飛行了幾日,已見下面雲霧繚繞之間,隱約透出凌空瓊樓之山影。   森孩兒急忙沉住身形,向下飛落。   飛落之間,就聽見瓊樓之中隱隱傳來絲絃之音。   森孩兒便放慢落速,側耳傾聽。   那樂音如涓涓的山泉和小溪,又似奔騰的江河與大海,真可謂情景交融,水與天幾成一處,聽得森孩兒頓時胸襟開闊。   森孩兒隨著「流水」之音,輕輕落在了仙山瓊樓之前。   只見仙山上九重城池,環抱迴旋。正池之側,鐫刻有魚龍雁玉雕;正池之中,有一裸女玉像,像下兀自噴射出七彩水霧,玉像儀態豐艷,光彩照人,幾乎令森孩兒眼花繚亂,不敢正視。   「流水」之音頓止,卻又傳來「霓裳羽衣曲」來。   曲聲優美,伴著曲聲,忽然傳來綿柔之歌聲。   森孩兒聽時,唱的卻是道家玄理,並不講究韻律,也沒有詩歌的許多俗套,但卻唱得委婉生動,聽得人韻味無窮。   歌聲唱道:   太極為至,就其為而言之。   太極至真、至善、至美、至如。   太極為極,就其為極而言之。   無極而太極為宇宙,無極而太極是為道。   所唱並非平常的歌詞,令森孩兒似懂非懂,恍恍惚惚。   歌音與樂音又是頓止。旋又傳出「瓊樓笑月」來。伴隨音樂,歌聲又起。   歌聲唱道:   即心是道,以下為基,   如入飲海,潮汐發生。   不愁念起,只怕覺遲,   瓊樓笑月,仙人對詩。   森孩兒又是似懂非懂。   秋風清,秋月明,   落葉聚還散,   寒鴉淒復驚。   相親相愛不相識,   此時此刻難為情。   入我相思門,   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   短相思兮無盡極;   早知如此拌人心,   何如當初不相識……   唱的竟是古人的一首相思曲。   歌聲又止,忽聽一人若有若無地說道:   「來者何須來,去者何須去。」   森孩兒急忙對道:   「來者自會來,去者自會去。」   那個聲音又時隱時現地說道:   「海上仙山生海上,人間萬象存人間。」   森孩兒感到既十分玄妙,又非常淺顯,急忙又對道:   「仙山得海有仙山,萬象生俗繪萬象。」   那個聲音又幾起幾落地說道:   「求仙應求心閒事,何必有難來求仙。」   森孩兒又是急忙對道:   「心閒哪須仙人指,有難自當尋仙人。」   那個聲音忽就笑道:   「對得好!對得好!不過有一點應當告訴你,那就是:你的名字不應該叫森孩兒,而應該叫生海兒。你的來意,我早已知曉,卻不知為何一定要急於求成?」   森孩兒正聲言道:   「只為一個『情』字!」   那個聲音悅然問道:   「世上真有『情』字嗎?這段情緣對於你這個五嶽遊俠來說,當真就那麼重要嗎?」   森孩兒急忙點頭答道:   「真情難求,因而重要。」   那個聲音笑道:   「的確有一個『難』字,這是命中注定,天意如此。既然是天意,還當順應為上。不過,既然你不顧一切來此海上仙山瓊樓求仙問路,我有三件事,需你去完成。」   森孩兒再次急忙說道:   「請仙人明示,我一定辦好!」   那個聲音緩緩說道:   「第一件事,去白雲密處尋找玄理,悟出其妙,一切煩惱盡可除之。第一件事辦好後,你再去海浪的峰巔之上,去採擷一粒玄海天丹。這玄海天丹採到之後,再去辦第三件事。」   那個聲音停頓了一下,續而言道:   「第三件事,最為不易,不知你肯不肯去做?」   森孩兒第三次急忙言道:   「縱有再大的困難,我自當赴湯蹈火,絕不敢辭!」   那個聲音聽罷,微微笑道:   「在海谷之深處,存納太陽之處,你自會找到你希望找到的冰棺。但是,你必須將全部的功力釋放給冰棺中的女子,才能夠救她而活。然後,你再將玄海天丹吞下,以白雲玄理所悟妙處,導引自身脈息,幸許會使功力恢復到五成。當然,曾有許多人來此問道,但白雲玄理所藏之秘,又豈是一般人所能找到啊!那就只有看你的悟性如何了。仙人能指路,卻不能代你悟道,你悟得其中妙處,又是仙人所無法得到的。你去吧,找到白雲玄理,悟得其中妙處,再去做第二件事、第三件事吧!」   說到最後,聲音已然若有若無。漸漸的,只剩下一絲餘音。   顯然,那位指路的瓊樓仙人已經離開了。   森孩兒只得又縱身飛起,衝破雲天。   但見雲海茫茫,水天一色,遠處的狂潮掀起幾與雲高。只聞得喧聲暗傳,冥語玄奧。   森孩兒駕於雲間靜心悟道。   森孩兒能夠找到什麼,能夠悟出什麼,能夠獲得仙人之仙法而去海上見到妻子阿蓋嗎?阿蓋究竟何時方能破冰轉醒,轉醒之後又將會發生何事?   森孩兒只是依然按照瓊樓仙人的指點,在雲中慢慢尋找。   雲有萬里,路有萬里,萬里之外不知有何奇跡。   找到了什麼?悟到了什麼?   森孩兒一點也不知道,只是一路慢慢飛翔,一直飛向距離海上仙山瓊樓很遠很遠的地方。那裡海浪激回,雲霧濃重,仙影婆娑,氣流銳烈。   有詩為證:   海雲不知幾回寫,欲向盡處訪明月。   此去平添百年意,浩浩長空舞晴雪。   森孩兒彷彿已然看到,在那雲霧之中,綽約飄浮著一巨大的厚卷。   他又低頭看那海面,此刻正掀起一陣齊天超雲的巨浪,而浪巔之上,依稀有一粒閃閃發光的東西,那是雲海天丹嗎?   如果這雲霧之中所懸浮之物就是白雲玄理,如果這海浪峰巔閃光之物就是雲海天丹,那麼,森孩兒便已然憑著一腔正義,滿懷深情,感動了玉帝,感動了四方神仙,而完成了瓊樓仙人所示的前兩件事。   森孩兒精神驟然一振,放喉長嘯一聲,朝著濃雲萬里、激浪滔天之處,狂縱身形,疾飛而去……   正是:   劍氣朝三界,怒火存心中。   聽雷滾,覓仙功,一路笑問蒼穹。   誰人不識真男兒,只緣夜色深沉。   冷眼觀霓裳,悵吟暗與明。   瓊樓萬里遙對,冰裡竟現芳魂。   仰天笑,何處覓蹤影?   聽君言,道一聲,殺向江湖不留情!   (全書完) ---------------------------------------------- 全本全集精校小說盡在:http://www.yimuhe.com/u/anglewing2620-1.html 更多資源下載:http://qqzone.ctdisk.com ※聲明:本電子書僅供讀者預覽,請在下載24小時內刪除,不得用作商業用途;如果喜歡請購買正版圖書!※